第51章 怀仙门(二) 带着老攻回怀仙门。……

    江潮乐呵呵的去找谢寒玉, 留下却山行和应忔两个难兄难弟面面相觑。

    “应忔师兄,你说江潮是怎么讨到寒玉师兄欢喜的呢?虽然他长得确实是很不错,可, 寒玉师兄长得明明更好啊, 而且我相信寒玉师兄应该不是这么肤浅的人,怎么就对那个江潮这么好呢?要星星不给月亮的, 真是让人看不下去。”

    却山行随手摘了根狗尾巴草塞进嘴里,“明明之前寒玉师兄对谁都一样的,可现在非要对那个人特殊, 而且他都不是个人。”

    “他是条龙, 不怀好意。”

    应忔重重地敲却山行脑壳一下, “不要乱说, 江公子是龙这件事情也不要乱说出去, 记住了吗?”

    “回了怀仙门, 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一切看寒玉师兄怎么说。”应忔实在是担心却山行, 毕竟他是个没心眼的人, 从来都做不到见人说人话, 见鬼说鬼话。

    小时候却山行被寒玉师兄救了以后, 更是对寒玉师兄非常依赖, 甚至到了过分的程度,在怀仙门已经闹了不少可笑的事情,这次如果管不住嘴, 那岂不是糟了?

    “记着不要胡言乱语了。”

    应忔不放心又交代一遍, 他实在是担心却山行脑子缺根筋。

    最近洪城西山锁龙井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江潮不是最好,可他就是担心, 万一江潮真是,那寒玉师兄又会怎么做呢?

    他下山的时候就听玉溪真人说过了,寒玉师兄是去查看锁龙井那只穷凶极恶的龙,虽说江潮看起来不像是双手沾满了血的模样,可到底人心隔肚皮,他是该去提醒寒玉师兄一下的。

    却山行被他训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明明是江潮的错,凭什么他还不能说了。

    “回怀仙门以后,我会找人专门看着你 ,你不要随意乱跑,在清凉阁好好练剑,咱们怀仙门最近又要招收新弟子了,你也不想被他们比下去吧。”

    应忔一阵苦心孤诣,苦口婆心后终于起身离开了,留下却山行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江潮唱着小曲,一只手转着谢寒玉的折扇——断生,晃晃悠悠的走到门口,昨晚上的一切让他的心情极好,装模做样的敲了几下门。

    其实这门根本不用敲,轻轻一推就开了,可江潮就是饶有情致的去敲门,等着谢寒玉来给自己开门。

    毕竟阿玉刚才不让自己跟着,他是要遵守那么一点点的,不是吗?

    谢寒玉无奈的打开门,手里还搭着一根黑色的发带,他应该是刚洗了澡的缘故,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热气,脸白皙中透着粉,衣裳也散散的挂在身上,见到门外的人,只是轻飘飘的看了一眼,便转身进去。

    江潮便一把搂住人的腰,“阿玉,不是要继续吗?”

    谢寒玉瞪了他一眼,江潮见状,上去便亲了一口,“别生气了啊,要不你再打我一顿?”

    “应忔和山行显然不是你的对手,我只是顺手帮了一把,好让他们记在心上,到了怀仙门,也能帮我说几句好话,不是吗?”

    “你想的倒挺多。”谢寒玉阴阳怪气道,挣开他,坐到窗边慢慢地擦拭手里的剑,江潮便立刻跟了上去,轻笑了一声,用扇柄抬起谢寒玉的脸,“我就得了这么一个美人,肯定是要想多一些,省的哪天被人抢走了,可怎么办?”

    江潮语调上调,又笑道,“我恨不得金屋藏娇呢,要不你藏我也行,我情愿一辈子跟着谢仙君,你想赶我也不行了。”

    他说完就凑到谢寒玉对面,难得正经坐着,道,“阿玉,我有一件事想要跟你坦白。”

    谢寒玉抬眸看见他认真的脸,也愣了一下,便点头,“你说。”

    “你听过锁龙井吗?”

    江潮深吸一口气,把折扇放在桌上,手不自觉的去摸腕间的镯子,谢寒玉看见了,却什么也都没说,只是靠在窗边,那双格外漂亮的琥珀色眼眸盯着江潮。

    江潮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可他都和谢寒玉亲过了,两人已经这么亲密,而且阿玉马上要带他回怀仙门,那就更要把一切都说请楚。

    “我自小生活在百重泉,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被关到了锁龙井,我的记忆应该是出了些问题,”江潮有些害怕,便不敢去看谢寒玉的眼睛,“我应该是没做过那些事情的,但是我想不起来了。我在里面待了待了好久,七百年,出来是因为锁龙井的禁制减弱了许多,可能是当初设下的人出了问题吧。但我实在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只记得在百重泉跟师兄师姐一起生活的日子。”

    江潮小心翼翼道,“阿玉,你会相信吗?”

    谢寒玉端详了好一会儿,点头,“师父让我下山,便是去查锁龙井之事,不想还未到先遇到你了。”

    “我也想再回去一趟,前几日在酒馆就听到那几个老先生说最近世间不太平,锁龙井的妖怪重现于世,无恶不作,我倒是想去看看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江潮也觉得奇怪,为何这件事情已经沸沸扬扬了许久,而且这几次,他都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跟着自己。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锁龙井的,可他记得百重泉灭门那天极冷的雪,江潮隔着窗子去看外面的天,眼睛像是深不可测的潭,最近他又感受到了熟悉的寒意,跟那天一模一样,看来,是上面的人知道自己跑出来了。

    “阿玉,我不想要瞒着你,这些事情也只和你一个人说,我的修为尚未恢复,这段时间,只能劳烦你继续保护我了。”

    江潮状似开玩笑道,他的逆鳞在谢寒玉身上,再加上在锁龙井那段时间,现在的修为甚至不到之前的一半。

    江潮起身又挤到谢寒玉身边,“我怕怀仙门不欢迎我,到时候,寒玉师兄会帮我说话吗?”

    谢寒玉“嗯”了一声,“你待在沧溟山,平日不会有人上来的。”

    “寒玉师兄让我待在哪儿我就待在哪儿,”江潮恨不得挂在谢寒玉腰带上,“下午启程我要你带我。”

    “好。”谢寒玉轻声道。

    行了几日,却山行始终保持着“江潮离寒玉师兄一步,我就离寒玉师兄一步,他近一步,我就近两步”的策略,乘着他的小木剑跟在两人身边。

    “山行,你要快些了。”

    江潮坐在霜寒的剑身上,手里还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得意洋洋的冲却山行喊道,“你们寒玉师兄已经行的很慢了,就等着你们呢。”

    却山行咬牙切齿,死死的盯着某人手里的糖葫芦,嘴巴张张合合,最后决定还是忍气吞声的好。

    可能是愤怒让人进步,却山行一个猛冲,“唰”的一下,就超过了谢寒玉和应忔他们,蓝白色衣摆飘在身后,瞬时就不见了踪影。

    等到谢寒玉他们赶到时,某人已经一头撞在怀仙门的大门上,木剑碎裂开来,明晃晃的断面冲击着几个人的眼睛。

    却山行了无生机的抬头看天,周围围着一群怀仙门的弟子,叽叽喳喳的,他感觉头都要炸了。

    幸好寒玉师兄的注意力在江潮身上,不然他就丢人丢大发了,这是却山行此时唯一的想法。

    “山行师弟,你不是下山了吗?办完事了吗?掌门这几天还在念叨你,说是要检查你的御剑飞行练习的怎么样了?”

    “是啊,是啊,山行师弟,你不是和应忔师兄一起吗?怎么现在就你一个人?”

    “小师弟,你没事儿吧,这怀仙门的大门——嘶,师兄第一次觉得你皮肉还挺厚实的哈。”

    却山行双手掩面,宽大的衣袖把自己给遮挡的严严实实,他瓮声瓮气道,“寒玉师兄也回来了,在后面。”

    “寒玉师兄——”“寒玉师兄,在哪儿呢?”“真的吗?真的吗?让我看看,别挤了,一会儿看不见了”

    没有人把我拉起来吗?

    却山行心道,看着刚才还围在自己身边的一群人现在像潮水一般“哗啦啦”的尽数退去,心里更是悲凉到了极致。

    “寒玉师兄——”

    刚才还大声喧闹的地方瞬间寂静一片,却山行自暴自弃的用衣裳给自己卷起来,幸好怀仙门的人平日里最喜欢瞎讲究,衣裳什么的喜欢一个仙气飘飘,而他更是彻底融入了怀仙门的习惯,是里面的佼佼者,衣袖足够宽大,他彻底把自己包裹起来。

    一声轻笑传来,江潮的声音便传过来,“哎呀,寒玉师兄,这怎么有个人?看样子,怎么这么像我们小山行呢?”

    谢寒玉被他拉着衣袖走过去,看着地上的人,眉心微皱,蹲下身子,去查看他的脉象,见人无事,便道,“十个时辰,你自己去。”

    身后的弟子们一个哆嗦,都站直了,眼神也不敢乱瞄了,应忔也恢复到之前稳重成熟的模样,站在人群中,垂眸屏气,不敢言语,却山行颤抖着嘴唇,小声道,“是,寒玉师兄。”

    “寒玉师兄,我这就带山行师弟回去啊!”方一春慌张道,他本就是和却山行一个性子的,两个人日常在怀仙门的大比中争夺末位,现在同伴有难,他必须支援啊。

    方一春小心翼翼的走过去,一把扯下却山行的袖子,嘴唇动了动,“别装了,快走。”

    谢寒玉听见他们两个的对话,却没说什么,两个人一走,剩下的一群人就更加拘谨了,一个个的眼巴眼望的等着寒玉师兄向他们介绍旁边那个吊儿郎当的人。

    谢寒玉自然瞧得出他们眼中的好奇,但江潮的身份过于特殊,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介绍。

    “这是我的朋友,江潮,字明朝。”

    谢寒玉最终温声道,说完他便感觉自己腰间被人用手指戳了一下。

    第52章 怀仙门(三) 随意翻滚,以天为被,以……

    “掌门到——”

    苍青色的天边突然闪过一道金光, 极致的威压便闪过来,在场的几个弟子暗道不好,玉溪真人若是看到他们几个在这里闲逛, 而不是在练剑, 那么下一刻他们也要享受十个小时了,他可是比寒玉师兄罚的还狠。

    “寒玉师兄, ”文礼小声道,他悄咪咪的凑到谢寒玉身后,“一会儿你能帮我们说说情吗?”

    “寒玉师兄, 我保证, 下次绝对好好练剑, 不, 我去藏书阁抄书, 好嘛?”旁边的一个圆脸师弟也偷偷问道, 江潮听见不由笑出声,之前他偷偷从百重泉溜出去, 玩了半个月才回去, 后来师父大怒, 自己也曾躲在几位师兄师姐身后。

    “阿玉, 你就帮帮他们嘛。”

    谢寒玉看了江潮一眼, 伸手把他拉到自己身后,双手抱拳,规矩道, “师父。”

    他的声音平淡无波, 可江潮还是能从里面听出来一丝暗藏的喜悦,便也抬头去看来人,长长的胡子雪白, 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一双眼睛沉寂而清澈,似乎任何人到了他面前都不能隐藏。

    玉溪真人,看起来还挺正经的。阿玉见了他这么开心,应该是个好人。

    江潮便安分的站在一旁,静静地去看两人。

    “玉溪真人——”

    “师父——”

    应忔和余下的弟子齐声道,只是也不敢上前,见那双眼睛扫过来,便心生敬畏。毕竟玉溪真人在怀仙门的一直备受尊敬,他不像谢寒玉那般天赋异禀,反而根骨很是一般,人至中年才逐渐在这世间起了名声,最后占据一峰主位,着实不容小觑。

    玉溪真人负责一众弟子的修炼,平日里格外严苛,惩罚起来也是格外狠心,也只有谢寒玉在他那里能得到几分青睐。

    玉溪真人点点头,今天罕见的没有太说他们,反而摆摆手让他们赶紧回去,“怀仙门大门处,乃是重地,怎能都聚集于此,快些回去修炼。”

    应忔见他没有注意到自己,便跟着一众师兄弟跑了,离开之前还不忘给江潮使了个眼色。

    “寒玉,此次下山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算着到洪城的距离,你也该再过些日子。”玉溪真人缓声道,“可是路上遇到什么麻烦了?”

    谢寒玉向前走了一小步,“师父,确实是出了些状况,我待会儿和您说。这位是我在路上结识的一位朋友,名唤江潮。”

    “玉溪真人好,我是江潮,江明朝。”

    江潮努力挤出来一个安分守己的笑容,他突然庆幸自己今天特意穿了一身正红色的绣花长袍,头发用同色系的发带绑在后面,整个人看着应该乖巧无害,之前在百重泉,只要自己这样穿,师父绝对什么气都消了。

    所以江潮这次很有信心。

    玉溪真人抿着嘴角,过了片刻,才道,“江明朝,既是寒玉的朋友,我们怀仙门自然是欢迎的。”

    可他总觉得这个江明朝身上怪怪的,尤其是那双眼睛,长得有些轻浮,又穿上这身红色衣裳,跟他的宝贝徒儿站在一起,就更加怪异了。

    简直是伤风败俗,有伤风化,成何体统。

    若是玉溪真人哪天知道面前这个人便是他算了许久的谢寒玉的情劫,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可能比自己去后山拔三天的草更让人震惊吧。

    “师父——”谢寒玉感受到两个人之间尴尬的氛围,便主动开口道,“江潮晚上便和我一起住在沧溟山即可,师父不必担心。”

    “沧溟山是为师特意为你寻的居所,你不是不喜与旁人居住吗?而且沧溟山上只有一间房,这也不方便啊!不如让江明朝住在清凉阁,那里有几间空房子,我在那,也好给他指点指点剑术。”

    玉溪真人和善道,像是很为江潮考虑,“一春,山行,他们都在那里,几个年轻人也好说话。”

    “师父,我没比他们大几岁。”

    谢寒玉无奈道,其实就两岁而已,江潮听见只想笑,但现在的他可不能开口,只能憋住了躲在后面,生怕一不小心对上谢寒玉的眼神。

    “玉溪真人,我和阿寒玉住一起就可以,这一路来,已经习惯了。”江潮适时添油加醋道,见人两只眼睛像利刃一样看过来,他规规矩矩的站着,像是怀仙门后山漫山遍野的青松中那一株红枫。

    玉溪真人在外人面前不好发作,只是江潮能感觉到身上的威压越来越重,像是要生生把他给压断。

    江潮轻笑了一声,一个没站稳,就跌倒在谢寒玉身上,脑袋埋在谢寒玉的颈窝,两个手臂牢牢地搂紧了谢寒玉,两个人的衣裳交缠在一起,影子也缠在一起,当着玉溪真人的面。

    光天化日之下,正大光明,一点儿也不掩饰。

    玉溪真人表面看着不苟言笑,可实际上感觉整个人都要气炸了,谢寒玉适时道,“师父,我是在路上遇到应忔,这次才回来的,您要不先去看看他。”

    江潮装模做样的赖在谢寒玉身上不起来,成功地在玉溪真人愤怒的眼神中朝着他挥挥手把人给送走了,这才磨磨蹭蹭道,“阿玉,我就要和你睡,你说的继续,不是吗?”

    谢寒玉一把甩开他的手,召唤出一只纸鹤,把人带上去,怀仙门内只有他住在沧溟山,那里常年飘着雪,白茫茫的,不过却是怀仙门的灵脉之地,对修炼很是有益。

    沧溟山上很大,只有最中间的地方是一座木屋,江潮推开门,里面只有一张床,一排书架,墙角放着一个衣柜,他拉开看了一眼,才发现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衣裳,这是他唯一熟悉的感受到谢寒玉气息的东西。

    不过,人少也好,以后他和阿玉能在这里随意翻滚。

    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江潮连忙打断自己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念了几遍清心诀,这才故作矜持的走到门口站在那里。他觉得,以后是需要把这里装上一些夜明珠,柔软而厚实的毛毯,这样在地上的时候就不会感到凉,也能看清楚阿玉的眉眼。

    江潮 :

    他好像又想歪了。

    谢寒玉站在一旁看他许久了,江潮时不时的傻笑让他觉得奇怪,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怀仙门哪里有什么东西克江潮,他走过去,“啪”的一下拍在江潮身上,“怎么了?”

    “阿玉,谢谢你这么主动。”

    江潮低声道,他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说完便往后山跑去。那里是一处泉水,谢寒玉便没有管他,想起来和玉溪真人的交代,便又下山去往清凉阁。

    “寒玉,你说的我倒是有所耳闻,只是这换命之术早早的就已经消失了,而这共生更是如此,世间当真有如此这人,能够使出这样的法子,或许也只有天上的人了。”

    玉溪真人叹了一口气,“这段时间,怪事不断,恐怕天上的人早已经察觉了。锁龙井一事还暗藏玄机,或许为师该亲自去探查一番。”

    “师父,七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这几日在藏书阁翻阅卷宗古籍,也没找到什么只言片语。之前在蓝溪河,我遇到一个人,是从百重泉来的。可我翻遍了所有的地志,都没找到百重泉是何地。”

    谢寒玉没提江潮,可当时在蓝溪的元空真人和蛟龙都和百重泉有关,后来在应家的那柄匕首也是如此,他总觉得这个地名似乎出现的过于频繁了些?

    玉溪真人坐在椅子上,看着外面已经昏暗下去的天色,意识到这一切真的瞒不下去了。

    “要变天喽。”

    谢寒玉抬头去看天,还是和白天一样,这几日几乎都见不到什么太阳。他在沧溟山已经习惯了常年飘雪,可清凉阁一年四季分明,最近又属七八月间,这样的天气着实是反常的厉害。

    “七百年前,百重泉的人犯了重罪,天上便专门派人过去,我也是很久以前听你师祖说的。现在他上去了,这怀仙门知道此事的就我一个了。”

    玉溪真人从怀里拿出来一支簪子递给谢寒玉,这是支通体冰透的簪子,谢寒玉见它的第一眼,就觉得和江潮的本体格外相像。

    “寒玉,有些事情说给你听也是万不得已,有时候我还真不想让你惹进这些是非中去。”

    玉溪真人端详着对面坐着的乖巧徒儿,心里越发觉得这劳什子的天命真不是个东西,可他又没办法阻止,当年见到谢寒玉的第一眼,他就发现了,这孩子绝对不是等闲之辈。

    “这个簪子你拿着,必要的时候可保你一命,这是龙骨,千万不能小觑。”

    谢寒玉小心把它收起来,放到衣袖里面,玉溪真人继续道,“当年你师祖还没飞升的时候,曾为你算了一卦,除了情劫外,什么都没算出来 。”

    他想起当时那过于诡异的卦象一出,那人的脸色都白了,天空降下滚滚响雷,似乎在警告着什么,自那以后,言灵术便失效了,直到飞升那日,玉溪真人从师父手中接过簪子,才意识到这一切的严重性。

    谢寒玉的身体内有一股被封印的力量,玉溪真人之前以为可能是天上降下来的,后来才发现不止如此 ,那股力量不止是封印那般简单,它倒像是硬生生从上古神兽中剥离,慌忙之中未加处置便到了寒玉体内一般,平时倒也罢了,但天长地久下去,终有一日会影响这具身体的神志。

    毕竟,上古神兽的躯体,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所以他在听了锁龙井的异动后,才会让谢寒玉去探查一番,若是能得到一些解决之法,那便是最好了。

    “寒玉,你生性聪慧,天赋又高,不出两年,必能飞升。”

    玉溪真人感叹道,“你的机缘应该也快要出现了,之前的情劫,”他回想起前几天见到的花里胡哨的人,眉头紧锁,难以置信了好几天,可最终还是屈服于现实,“那个姓江的小子,唉记得大道在心日后出了什么事,为师会尽力再帮你一把。”

    “过几日便是宗门大比,寒玉,等结束了,你便继续下山去,多去寻找机缘。”若是能寻得办法解除那股力量最好,但若是无解,只能看以后到了天上会如何吧。

    “是,师父。”

    谢寒玉温声道,这几日他们怀仙门已经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别家子弟,只不过一直是由应忔负责,他也只是在下山的时候见过不少穿着自家衣裳的弟子。

    “白刃里的许无意,星辰阙的元生白,己经到了,寒玉,你去招呼他们,我担心应忔忙不过来,而且这次大比,只有他们二人能与你过几招。”玉溪真人深思熟虑道,“但愿天上不会来人。”

    谢寒玉没提这次出去他其实已经和许无意见过了,只是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开。他刚出殿门,就见应忔带着人浩浩荡荡的走过来,“寒玉师兄。”

    谢寒玉点头应下,抬眸去看对面的人,许无意这次穿着他们白刃里的素色长袍,腰间的宽刃仍规矩的挂在那里,脸上挂着一般无二的笑容,声音温润道,“寒玉,上次匆忙告别,实属不妥,今日又见面了,在怀仙门,你是主人,这次倒是能好好聚聚了。”

    应忔紧绷着嘴唇站在一旁,不知道该怎么提醒,寒玉师兄旁边的那条龙,可是非常的小心眼。

    不过许公子已经见识过了,心里应该有所准备吧,应忔在心里默默的点了盏灯,自从回了怀仙门,这七天,他便很少见到寒玉师兄。

    这还是第一次见,不知道他们两个天天在沧溟山做什么。

    第53章 怀仙门(四) 我相好的啊,可有钱了……

    应忔一阵吐槽, 他见寒玉师兄还是在师父的殿外见到的,他仔细的端详了一番谢寒玉的穿着,虽然还是怀仙门的弟子服, 可这腰带似乎歪歪扭扭的, 总感觉不是寒玉师兄一贯的作风。

    “许公子,好久不见, ”谢寒玉还是那般冷淡的模样,又朝旁边的元生白点点头,“元公子。”

    “谢兄, 咱俩可真是好一阵子没见了。”

    元生白这个人, 平时最喜欢结交朋友, 虽然谢寒玉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 可到底长的俊俏极了, 元生白小时候一看见他, 就喜欢上了。

    不过元生白的喜欢可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他这个人, 是最喜欢长的好看的。虽然是星辰阙的弟子, 可平时最喜欢去怀仙门, 合欢宗这些地方。

    甚至恨不得自己能转到合欢宗去。

    元生白一上来就凑近到谢寒玉身边, 一只手搂着应忔的肩膀, 另一只手虚虚的搭在谢寒玉的身上,只待那双摄人心魄的琥珀色眼眸看过来,他才尴尬的笑了笑, 把手收回去。

    “谢兄, 这阵子不见,你怎么越来越……冷漠无情了?”

    漂亮了?

    可他到底不敢当面说出来,不然等待他的可能是霜寒的重重一击, 之前的自己可就吃了大亏了,好不容易过了一阵子,他慢慢的伪装了自己的脾性,美人才肯跟他说两句话。

    “元公子,怀仙门中规矩众多,还请不要过于随意。”应忔小心提醒道,面前的人一身浅粉色的外袍,头上还别了枝石榴花,倒真的和旁边的合欢宗弟子十分相像。

    “哎呀,应忔小师弟,你长得这么好看,说什么我肯定会听的呀。”元生白轻笑道,说着就要去摸应忔的脸,应忔慌张的往后退去,溪枕突然出去在两个人中间,一柄重刀便横在元生白脖颈上。

    元生白用手指夹住那柄刀的刀刃,轻轻的往那边推去,“不要生气嘛,我就喜欢开点玩笑。”

    应忔一把将溪枕拉在身后,“他刚来怀仙门,脾气暴了点,元公子见谅。”

    谢寒玉向前了一步,“元生白,这里是怀仙门,不是你的星辰阙,也不是合欢宗,你若是不守规矩,还请自行离开。”

    谢寒玉说完扫视了下面站着的众人,又望向应忔,“好生招待着,要是有闹事的,直接来和我讲,后天就是宗门大比的日子,提前打几场也是可以的。”

    “是,寒玉师兄。”

    应忔看着他离去,心里只想欢呼,他轻咳了几下,“这几日在怀仙门还望大家都遵守规矩,元公子,刚才多有冒犯之处,还望见谅,各位跟我走吧。”

    元生白蔫蔫地又搂上许无意的肩膀,“许兄啊,你说这日子怎么这么苦呀?我本不想来参加这什么宗门大比的,上次我都快被谢寒玉打出阴影了,回去调养好些日子,反正我的凝云鼓是受不住了。”

    许无意一把甩开他的手,“安分点儿,元兄,真惹寒玉生气了,我看你的凝云鼓这次是真要保不住了。”

    元生白一听,忽然回忆起那年他和谢寒玉打斗的场面,他们星辰阙善鼓,凝云鼓便是他的法器,可上次谢寒玉直接把他的鼓给打破了。

    元生白不禁哆嗦,小声道,“你说长得这么好看的人怎么脾气这么凶呢?其实也不是凶,就是太冷漠了些,你说他到底遇上什么样的人才会……”元生白实在想象不出来,“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呢?”

    上次的那个男人,那个名唤江潮的男人,不过这次好像不在,许无意环顾四周,刚才谢寒玉出来的时候,身旁也没人,他就知道,谢涵玉是不会喜欢那样肤浅轻佻的人。

    江潮正悠哉悠哉的躺在床上,这沧溟山虽然漫天飞雪,可是屋内被他最近一改造,格外温暖舒适。

    主要是这里边有谢寒玉的味道。

    听到脚步声,他便一跃而起,飞奔到屋外,一把抱住了谢寒玉的腰。

    “阿玉,你回来了。”

    江潮穿着谢寒玉以前的衣服,自从到了沧溟山,他也不束发了,每天就只是散散的披在后面,窝在谢寒玉身旁,让他修长的手指划过自己的长发。

    谢寒玉看着他,想起刚才玉溪真人的言语,心疼便如潮水般涌了上来,他俯下身,去亲江潮的唇。

    江潮有些震惊,但还是主动去回应谢寒玉,他能感觉出谢寒玉这次回来的情绪似乎不太对,好不容易平缓下来,才低声开口问,“阿玉,外面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谢寒玉道,不想让他多问,免得又勾起那些陈旧的伤心事,就找了个话题岔开,“今天中午吃了什么?”

    “山行带我去杯莫停吃的桂花鱼翅,三鲜粉,还有鲜鱼面。”

    江潮顺势从一旁的矮方桌上端过来一盘透花糍,半透明的糍糕里是软糯香甜的豆馅,他用两根手指夹起一块递到谢寒玉嘴边,“阿玉,尝尝这个,今天去嗯,那个,我特意找了老板,花了大价钱才给你带回来的。”

    “他带你下山了?”

    谢寒玉就着他的手指咬了一小口,尝出来熟悉的味道,唇角微微勾起。

    “额”江潮心下一横,山行,对不住你了,如果你寒玉师兄罚你,我会努力给你求情的,“他,下山买点东西,你们都有事要忙,就让我陪着,然后中午就去杯莫停那里吃一顿。”

    江潮看谢寒玉不言语,也不知道他究竟相信了没有,做贼心虚的自己又补充道,“这,这透花糍也是那店里的,是不是很好吃?”

    谢寒玉眉毛上挑,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笑着问,“你有银子?”

    他记得山行也没银子,杯莫停的花费一贯很高。

    江潮瞬时愣在原地,迎上谢寒玉调侃的目光,忍不住又去亲他,最后两个人都气喘吁吁的倒在榻上。

    江潮小心地咬上谢寒玉的耳朵,一只手去摸他像是抹了胭脂的眼尾,声音低沉,道,“相好的给的银子,不行吗?谢仙君。”

    谢寒玉被他摸的浑身泛软,他伸手去搂江潮的脖颈,才能让自己有个支撑,原本束在身后的发带被江潮一把扯下,缠在他白皙的手指上,无端让人口干舌燥 ,有点想去外面雪地里滚一圈的欲望。

    “你哪儿来的相好的?”

    谢寒玉的手被江潮按着,他的手硬生生挤进去,两个人的手就被红色的发带捆绑在一起。

    屋外的雪是没有声音的,自然比不得那日磅礴的雨声,夜明珠取代了“噼哩噼哩”燃烧的烛火,屋里面就更静了。

    仙门弟子本就耳聪目明,远超常人,更遑论江潮这样的了,两个人的呼吸声被无限放大,谢寒玉能听到两股完全不同的呼吸,只是都急促的厉害。

    “我相好的啊,可有钱了。”江潮轻笑道,俯下身,碰到谢寒玉的鼻尖,“谢仙君应是没见过的。”

    “你好意思花他的钱吗?”谢寒玉的手被缠住不能动,便只能用脚去蹭某人绷紧的腿。

    “我替他暖床了,这漫漫长夜,可真冷啊。”江潮单手把人抱起来,一直走到床上,莫名其妙的来了句,“那边太小了。”

    谢寒玉转过身,平日里清冷到了极点的眼眸此刻含泪的看着正压在他上面的人,江潮心领神会的把手腕上的红色发带解开,把自己的手伸出来,又将谢寒玉的另一只手搭在上面。

    “一圈,两圈——”

    谢寒玉见他低垂着眉眼,一圈一圈缠着倒是仔细,不由得很是想笑,问道,“你不是替他暖床吗?跑我这里做什么?”

    江潮认真的给发带打了个结,红色的发带衬得人手腕欺霜赛雪,白的让他神志恍惚,听到谢寒玉问,便又欺身压上去,“我当然也要给谢仙君暖床啊。仙君不想我在这儿吗?还是在这儿藏了什么其他的人?”

    “你说呢?”谢寒玉反客为主,江潮这发带缠的极好,既不会让他被勒到,也让他舒展不开,只能安生的躺在床上,等待着某人的下一步动作。

    “我想,仙君也是想要我暖床的。”江潮小声道,“而且,我很便宜的。这么长时间了,给你抹个零怎么样?”

    谢寒玉都要被气笑了,“要不起,你还是另寻高明吧。”

    两个人说完都笑起来,谢寒玉枕在江潮胸口,开始算旧账,“你们今天去春风居了?”

    江潮瞬间僵住了,谢寒玉自然是感受的到,“透花糕是那里的点心。

    他转头看向江潮,又笑道,“你那相好的给了你多少银子?”他指尖微动,发带便从手间滑落,“山行带你去的?你们两个,十个时辰,不做完不准回来。”

    可我只想和你做满十个时辰,但这话江潮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拔草就拔草吧,他一世英名。万万不能惹的人真的生气了,连床都睡不了,那可就遭了。

    “阿玉,我这不是为了给你加点赌注吗?”江潮“吧唧”亲了他一口,继续温柔道,“没有什么相好的,只有你一个人,我也只给你一个人暖床。”

    “山行下去买什么了?”谢寒玉笑了一声,问。

    江潮不敢去看谢寒玉的眼睛,便低下头去抓谢寒玉手里的发带,把它缠在自己手上,再次打了个结,胡乱编了个,“额——衣裳首饰之类的。”

    “他可能是有什么喜欢的人了,就想着买点东西打扮一下自己。”江潮继续胡言乱语。

    “你没买吗?”

    第54章 怀仙门(五) 血气方刚谢寒玉……

    江潮听见这句话恍惚了一下, 突然不知道谢寒玉是什么意思。

    谢寒玉笑了一声,江潮突然从他的笑声中琢磨出什么,他一把按住谢寒玉, 手指放在衣襟敞开处, 压低了声音,道, “我没买,但是阿玉想看,我肯定乐意奉陪。明天我就再下山一趟, 多买点, 好嘛?”

    谢寒玉避开他的视线, 江潮乐了, “那我今晚上要找相好的多要些钱, 明天就去买, 不过谢仙君是怎么知道那是春风居的东西呢?”

    谢寒玉对上他的目光,眼神闪烁, 头偏向一侧, 江潮见状便又开始得寸进尺, “看起来最遵守规矩的寒玉师兄也去过春风居啊?”

    谢寒玉不作声, 其实他只是在一次下山处理事务的时候, 无意间进去过,后来才知道那里竟然是赌坊,不过这等事也就不需要告诉江潮了。

    “明日你去后山待满十个时辰。”

    谢寒玉把头扭向里侧, 用被子把自己给蒙起来, 马上就是宗门大比,应忔一个人肯定是应付不过来,他要去帮衬一二。

    元生白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 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扇子,突然窗外传来一阵笛声,他平生是最喜欢明月夜,饮浊酒,再听听小曲的了。一听见笛声,便迫不及待起身,连鞋子都没来得穿,人已经到了院内。

    怀仙门给他们准备的是独立的院子,元生白最喜奢华繁荣之象,便特意选了这出芙蓉花开遍的地方,他一出门,便瞧见一个超脱凡俗般的白衣男子站在中央。

    手里是一把玉笛。

    “早就听说星辰阙的元公子最懂风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男人主动走过来,递给元生白一壶酒,“这是我们百重泉特有的佳酿,名唤仙人醉,元公子尝尝。”

    元生白嗤笑一声,果然没有推辞,接过来那壶酒,仰头便喝了一半,入口甘甜,可后劲十足,他一向自诩酒量尚可,也常在烟花之地走动,什么酒没喝过?

    可这仙人醉不出半炷香,元生白便已经晕晕乎乎,他甩了一下脑袋,想要努力看清面前的人影,便又凑近了些,果真是和他想的一样,面前的人也是格外俊秀,像是山间的泉水,干净而温润。

    “你是谁,百重泉又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元生白问道,他一把拽住男人的袖子,“唉,明天的宗门大比你会参加吗?”

    男人勾唇一笑,“易逢春。”

    “易逢春,好名字,”元生白又喝了一口酒,“这酒味道不错,不过你是怎么来到怀仙门的?我可不记得参加宗门大比的门派中有百重泉?”

    “百重泉,元公子自然是没有听过,毕竟现在知道百重泉的人都已经死的差不多了,”易逢春冷笑道,“今日我来,是有一事想拜托元公子。”

    “拜托我?”元生白莫名觉得好笑,这世间谁不知道他就是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虽然修为不错,可这平生最忌约束,只喜欢躺在美人怀里。

    “自然,而且这件事也只有元公子办起来,才最不招人怀疑。”

    易逢春声音听起来再正经不过,就像是问你今天吃了什么一般,元生白都被他这种厚颜无耻给震惊到了,讪讪的问了一句,“做什么?”

    易逢春像是早就料到他会答应一样,从怀里掏出来一块包裹完整的油纸,元生白不自觉的便接了过来。

    男人的威压很重,让他不自觉的想要臣服,“这是什么?”

    “一点吃的,明日仙门大比,你帮我把它交给一个人。”易逢春说这话的时候面容中带了些慈祥,让元生白感觉怪怪的。

    “明日谢寒玉出来的时候,身旁应该会有一男子,名唤江潮,你只管把东西交给他便是。其他的一切都不用管,他自然会明白的。”

    “这壶仙人醉也送你了,就当谢礼吧。”

    易逢春说罢便飞身离开,元生白还未瞧清楚,便已经不见了人影。

    元生白云里雾里的莫名接了一袋子点心,他闻起来有点酸酸的,好奇心作祟,让他打开了一个角,里面整齐摆放着几个粽子。

    居然是粽子。

    这非年非节的吃什么粽子呀?而且就算想吃粽子也不需要花费这么大的精力来送吧。

    元生白居然疑惑,可到底他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把油纸摆在桌上,也就安心的睡去了。

    易逢春躲在暗处,手中转动着那把笛子,这是当年江潮送给他的,物是人非,不知道故人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他倒是很期待明天的仙门大比呢。

    应忔一大早便穿戴整齐,从清凉谷走出来,蓝白色的衣衫衬着他整个人更加清俊,看上去倒是有几分师兄的模样。

    他抬眼去看泛红的天色,祈求今日仙门大比一切顺利,只要那个元生白不生事端,应该能够安然无恙。

    正在铜镜前簪花的元生白突然接连咳嗽了好几声,虽然他今天为了出风头,穿的确实是少了些,可也不至于就感染风寒了呀。

    利落的又摆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元生白拿起桌上的东西往袖口里一塞,大摇大摆的便出了院子,谢寒玉身边真的能跟着一男的吗?他突然开始怀疑昨天那人的话。

    他和谢寒玉相识十几年,从未见过他与谁过分亲近,今日他倒是要瞧瞧,能让谢寒玉这怀仙门首徒都青睐的人究竟长什么样?

    元生白找到了星辰阙的队伍,慢慢悠悠的走到了最前面,“唰”的一下展开他那花里胡哨的扇子,嘴里还嚼着从后面几个师弟那里顺来的瓜片糖。

    怀仙门的阳光一向不好,长年累月不是下雨便是雾蒙蒙的一片,今天却罕见的透出来一缕微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元生白探头看了一圈,怀仙门作为主家,自然是给弟子们安排了最好的位置,几乎所有人一抬眼,便能看到一群穿着蓝白色锦袍,绣着大片大片玉兰花的俊秀少年。

    应忔就站在最前面,只不过他面前还空了一个位置,明眼人都知道那是谁,十年前的大比,他们不是没有印象,只是不知道现在的谢寒玉修为如何了。

    “应忔师兄,怎么不见寒玉师兄?”

    文姜朴摆弄着衣领口的辫子,“我可是出了整整一匣子的首饰呢,山行这小子也没来,该不会是被寒玉师兄发现了吧?”

    应忔无奈的看着她,文姜朴自幼和却山行,方一春一起,能把怀仙门颠倒过来,这位的大小姐脾气,也是惹不起的那种,只能耐心道,“嘘,别说你了,我也偷偷出了几百两呢,被寒玉师兄给发现了,你说能怎么办?不被叫到后山拔草都已经够好了。”

    他又悄咪咪和后面的几个人站在一起,把怀里偷拿的瓜子分给他们,“一会儿寒玉师兄来了,可不能吃了啊!山行昨天偷偷下山被发现了,今天估计还在后山呢。”

    “咳咳——”

    元生白特意加重了声音,应忔和文姜朴身子都僵了一半,颤抖着连忙站直了身子,冲好心人点点头,便瞧见谢寒玉从队伍后面走出来。

    和他们一般无二的蓝白色衣衫,勾勒出劲瘦有力的腰肢,只一眼便让人忘不掉了,琥珀色的眼眸像是后山的清泉,修长分明的手指握住一把同样漂亮至极的剑,凡事见过上一届宗门大比的人,都忘不掉那把剑。

    “霜寒一出,这天底下还有谁能与之争锋啊?”

    “霜寒,那也要你有本事逼得人家出剑才行呢?”一留着络缌胡子的男人冷笑道,“就你那水平,估计都见不到人家拔剑。那铃铛估计都能把你给弄晕了。”

    “你骂谁呢?今天要是让我抽到你,看看谁怕谁呢?”“哎哎哎,这可是怀仙门,还是不要闹的好”

    “要不跟我先比一场吧。”

    元生白从隔了两个人的位置走过来,扇子抵着刚才说话男人的脸,“我可比谢寒玉温柔多了,怎么样,让我体验一把你这剑。”

    几人瞬间不敢说话,元生白名声虽乱,可谁也不管去主动招惹他,毕竟星辰阙作为能和怀仙门,白刃里并立的大宗门,实力本就不容小觑,更别提元生白还是里面的佼佼者,尤善幻术,凝云鼓便是他最擅长的武器。

    谢寒玉从一群人旁边经过,一直走到应忔面前,站到那里,场面都安静下来。

    只剩下元生白左瞧瞧右看看,也没见到传说中那个站在谢寒玉身边的男人。

    他刚想主动走上去问问,便瞧见几大宗门的长老已经过来了,便只能偃旗息鼓,乖巧站在队伍里,继续扇着他的粉色羽毛扇子。

    玉溪真人一来,极大的威压便把所有人都罩起来,浑厚有力的声音响彻整个怀仙门,“各位仙友,宗门大比马上开始,今年的规矩与往年一样,由抽签决定对手,一直选出前三为止。”

    抽签是个运气活,毕竟谁也不想开始便碰上谢寒玉,元生白这样的对手,连混个名声都做不到,云垂野就是这样想到,他是个散修,没什么厉害的宗门护着,能打几场就不错了。

    云垂野小心上去,呼吸都屏住了,一指宽的竹签被拿出来,放在手心一看,怀仙门谢寒玉。

    云垂野的腿都软了,“啪”的一声跌倒在光滑的青石板上,眼前似乎有无数颗星星围着他转。

    这边应忔迫不及待的把头伸到谢寒玉身边,“寒玉师兄,你这第一场,是和谁?”

    谢寒玉刚把竹签递给他,元生白便立刻跑过来,踌躇了好一会儿,把谢寒玉拉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声音压得很低,“谢兄,你身边可算是清净一会儿了。那个,我听说,也不是,谢兄这血气方刚的年龄,身边有没有什么人啊?”

    第55章 怀仙门(六) 羊入虎口江明朝……

    谢寒玉定定的看着他, 元生白便开始心虚,可他的名声也不能败在送个粽子这样的小事上,于是硬着头皮继续问, “那个, 我似乎听说,谢兄你, 最近跟一个男子走的挺近,这,我们星辰阙最近, 最近有人成亲, 就想着给你送点粽子尝尝, 这是我们那的礼仪。”

    “成亲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谢寒玉没接, 元生白只能继续忽悠道, “这, 沾沾喜气嘛。带回去尝尝,据说是百重泉那边的特产呢。”

    他一手放在脖子后面, 看上去很是心虚, 一手硬把油纸塞到谢寒玉怀里, “我, 我先走了啊, 我抽的是和许无意的对打,可不好搞。”

    百重泉的粽子?

    谢寒玉想了想,还是把它塞进袖口, 晚上回去拿给江潮看看, 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呢。

    而这边,江潮正挽起裤腿和袖口,和却山行一起蹲在田里“哼哧哼哧”拔草。

    嶙峋的石块胡乱摆放着, 几亩水田里尽是各种苍青色的草药,江潮拔了一会儿,随意找了个石块坐在上面,“山行啊,咱俩必须在这儿老老实实的拔草吗?今天可是宗门大比的日子,你寒玉师兄说不定现在正在擂台上打斗呢?不去看看也太可惜了。”

    却山行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还不是怪你,谁让你暴露了,还连累了我也要一起来拔草。”

    “我怎么知道那糕点刚好阿玉就认识?”

    江潮才不会把谢寒玉肯定也去过春风居的事情说出去,只是一个劲儿的继续忽悠道,“要不咱俩偷偷溜过去,反正他们也发现不了,等到日落西山,再偷偷溜回来。”

    却山行犹豫了,“怀仙门的规矩很严的,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离开的。而且要是被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你真想被几位长老一起罚啊。 ”

    “大不了等到宗门大比结束,再来这里拔几天草呗,但现在肯定是不能错过的,你真的不想看寒玉师兄一剑破九天吗?”江潮循循善诱道,他仔细观察着却山行的表情,“再说了,大家都在那里,我们稍作伪装,谁能看的出来?”

    而且等到大比一结束,他就跟着阿玉离开了,江潮努力压抑着自己勾起的唇角,大发善心道,“山行,要不我带你出去?别磨蹭了,一会儿该结束了,你觉得阿玉会跟那些人浪费那么久的时间吗?”

    江潮一边说,慢慢蹲下来,把被却山行踩到的草药给扶正,弄完后指着却山行道,“你再踩上去,咱俩不用偷摸着出去了,估计要被直接拉出去大打五十大板。”

    却山行憋屈道,“那,那走吧。”

    江潮郑重的点点头 ,“这才对嘛,走,我带你过去,就是要小心点,别被人发现了。”

    却山行一个愣神,就被人拉着已经到了天上,再一恍惚,人已经挤到了怀仙门的队伍里面,江潮甚至非常贴心的给他找了个面纱遮住了自己的脸。

    他刚想说两句,结果江潮已经不见了,却山行往前看去,发现人已经跑到了最前面,紧挨着寒玉师兄。

    这就是他说的不暴露自己吗?这明明是把自己直接送上门,羊入虎口好嘛?

    谢寒玉看着熟悉的人影,又怀疑的看了看天,“你不是在后山吗?”

    “草都拔完了,我就出来透透气,”江潮为自己辩解道,“而且我想看看你。”

    “山行呢?”

    谢寒玉问,他才不会相信这两个人会规矩的待在后山,便转向四周去看,遥遥的便瞧见却山行带着面纱鬼鬼祟祟的站在最后面,叹了一口气。

    却山行吓得忙蹲下来,旁边的师兄弟又慌着把人拉起来,“师弟,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那我去和寒玉师兄说一声,让他给你看看?”“寒玉师兄——”

    却山行一听连手带脚的去捂几个人的嘴,“嘘嘘嘘——,我没事,没事。”

    “山行,怎么是你啊?”

    却山行讪讪的摘下面纱,摆了摆手,拉过来一个身体强健的师兄挡在自己面前,“小点声,一会儿寒玉师兄发现了我就完了。”

    “他难道不是已经发现了吗?”方一春像模像样的帮他挡着,嘴角露出来一抹坏笑,“没事儿,今天大比,他应该是不会说什么的。你看前面站在寒玉师兄旁边的那个人,说不定你去好好求求情,就免了这几个时辰的拔草呢。”

    “滚犊子——,寒玉师兄今天抽到谁了?”

    “一个散修,叫什么云垂野的。”

    方一春从集物袋里面拿出来小木圆凳,拉着却山行坐下,“估计很快就结束了,等寒玉师兄比赛结束,我们就去看许无意和元生白的,他俩居然在首局就抽中了,这次好玩了。”

    “快看,快看,寒玉师兄上去了,你快点起来啊。”“卧槽,别挤,让我瞧一眼霜寒。”“寒玉师兄这也太好看了 ,你说是不是师妹?”“哎,师妹,师妹呢?怎么跑前面去了?”

    谢寒玉站在台上,这擂台乃是用上等的冰晶石制成的,最是抗打,两人一上场,周围便已设下阵法,确保不会波及到旁人。

    云垂野在台下时已经给自己打了好一阵气,可上台以后,看着面前的人还是忍不住腿肚子直打哆嗦,他拿出自己的剑,指向谢寒玉,“谢公子,还望多担待。”

    说罢便念动口诀朝着谢寒玉刺去。

    “他的剑绵软无力,腿部力量明显不稳,”江潮在台下看着,一边和身后的应忔说话,应忔很是无奈,低声问,“我说江公子,你怎么过来了?”

    “我这当然是为了给阿玉加油啊!”江潮继续往台上看去,本来那人的剑法根本到不了谢寒玉身边,他便只见谢寒玉拿出来那把折扇,“唰”的一下,云垂野已经连退好几步,到了擂台边缘。

    云垂野垂下头,他自然是知道台下的人怎么看自己,正准备再来一击,可没想到身体突然不受控制,他的剑像是突然有了剑灵般带着自己的手腕动起来,已经到了谢寒玉身边。

    谢寒玉握紧断生的扇柄,向上一抬,抵在云垂野的剑上,黑色的剑面很是宽大,倒不像剑,更像是刀,这一剑的冲击很重,像是用了十足十的灵力。

    云垂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他的经络各处都像火烧一样,灼辣辣的疼,他虽然是散修,可也知道这样的下场只有一个,就是身体被这剑带走了所有灵力,最后只有一死。

    他不要死,他还不能死。

    云垂野试图往后退,可他的身体已经僵住了,突然一股更强的力量冲进去,死死的逼着自己拔剑,究竟是谁怎么回事,云垂野想喊出声,他要停下来,他不要打了,他甘愿认输。

    可谢寒玉的扇柄只是轻轻的抵在那里,便像是有万马千军般堵住了他的前路,在所有人看来,都像是他不顾生死非要去跟谢寒玉拼这一架般,云垂野开始抽搐起来 ,谢寒玉瞧出不对,扇面一下展开,他伸手点了云垂野的穴位,对方这才平缓下来,倒在地上。

    “怎么了这是?”“打不过很正常的呀,非要把自己逼成这样吗?”“灵力已经枯竭了,日后便是来了大罗神仙也无济于事啊,这辈子的修为恐怕就止步于此了。”

    “果然是散修,至于这么拼命吗?”“哎哎哎,别说了,谢寒玉好像在给他把脉。”“什么仙门弟子,要不是他,那散修能伤成这个样子吗?谁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显得自己厉害?”

    却山行听到,忍不住几步走到刚才那说话的人面前,破口大骂道,“你什么意思,怀仙门的人坐得端行得正,还轮不到你在这里多嘴。寒玉师兄怎么了,明明是那个散修一直在主动出手好吗?寒玉师兄见他修为太低,不好出剑,只拿了扇子来抵抗,现在反倒过来是寒玉师兄的错了?”

    方一春也走过来,假意拍了拍却山行的背,声音又比却山行高了一拍,“寒玉师兄还在上面呢,你不怕被他看见了?”

    “哼,可笑,我什么时候怕过?你再胡说,信不信我缝上你那张恶臭的嘴。一会儿大比结束了,你给我等着 ,我们俩先比一场,让我看看你是什么货色,也敢来诋毁寒玉师兄?”

    却山行叫嚣着,突然感觉一阵寒气,应忔突然站到他身旁,面色像是腊月天长久不化的霜雪,“应忔师兄,你,你怎么过来了?”

    应忔却没有看他,只是冷冷的看着刚才闹事的几个人,“不遵守怀仙门规矩的人,请离开这里。”

    应忔说完作了个手势,却山行胆战心惊的看着这一幕,不敢插嘴,装乖的跑到前面继续去看谢寒玉。

    云垂野躺在地上,看着传说中高高在上,天赋异禀的怀仙门大弟子给自己把脉,浓密的睫毛在白皙的皮肤上投下阴影,他瞧得仔细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心跳动的厉害。

    那股汹涌的灵力被谢寒玉压制下去,他输了,一败涂地,正想要和谢寒玉说话,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念咒的声音,他的手拿住角落的剑,向谢寒玉胸口刺去。

    “卧槽你——,云垂野,你真是想赢疯了吗?还搞偷袭这一套。”

    却山行远远看见,便放声喊道,“你看下来我不弄死你的。”

    “你完蛋了,我告诉你。”

    这一剑来的猝不及防,江潮的心也提起来了,手指不自觉的揪着,要是阿玉反应不过来,哪怕暴露身份,他也要去救他。

    第56章 怀仙门(七) 阿玉,你到时候就骑在我……

    谢寒玉微微侧开身子躲避, 一脚踢开剑身,云垂野一下子飞到台下,落到江潮身侧, 过大的灵力波动让他一下子昏死过去。

    江潮却觉得不对, 在云垂野身上,他又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灵力气息, 而且远比前几次在蓝溪河和应家庄的要更加浓烈。

    玉溪真人脸色不好,声音传遍整个怀仙门,“此局, 谢寒玉胜。”

    他挥了下手, 瞬间所有人身上的威压已经消失了, 只是带着灵力的声音穿透每个人, “宗门大比最讲求公平正义, 我和白刃里的几位掌门都在上面看着, 若是谁敢闹事,必当严重处理。”

    “玉道友, 这散修, 还是先把他带下去吧, 找个医师给他看看, 在这里也影响下一场比赛。”

    星辰阙的掌门是一位女道人, 名唤楚夜,表面上一双桃花眼温柔似水,但实际一手长鞭英姿飒爽, 玉溪真人曾跟她较量过, 也败在那长鞭下。

    楚夜最喜欢多管闲事,和元生白一样,喜欢所有长得漂亮的仙门弟子, 玉溪真人见她都说话了,便点点头,让人把云垂野带回去,另外几个人的比赛继续进行。

    “寒玉师兄,你没事吧,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打不过你就想搞偷袭,恩将仇报,白眼狼,没良心的。”

    却山行一望见谢寒玉下来,就开始说个不停,“还好寒玉师兄你修为高强,反应又快,不然要是真的被那个玩意儿给伤到了,我非找他算账不可。”

    他见谢寒玉看着自己不说话,那股偷跑出来的心虚就突然又冒出来,而且变得更加强烈了,几乎不敢去看谢寒玉的眼睛,“那个啥,寒玉师兄,既然你没事,我就先走了啊,我,我还要去拔草呢。”

    却山行冲着江潮站的方向眨了眨眼,可江潮正对着地面发呆,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只能转身拉上方一春溜走了。“那个啥,寒玉师兄,我们去看元公子他们了,拜拜”

    谢寒玉朝着几个人点点头,转身去看江潮,发现对方有些不对劲,似乎陷入到某种情绪里面,他拍了拍江潮的肩膀,“怎么了?”

    江潮回过神,轻轻摇了摇头,“阿玉,我感觉那个云垂野怪怪的,像是被控制了。”他左右看了看,到处都是穿着各色服饰的弟子,便放低了声音,“我们回去说。”

    “他修为一般,这是大家都看出来的事实,”江潮坐在纸鹤上,一只手握住谢寒玉的手,莹润的镯子就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摩擦,“我感觉他不像是为了出名故意耗尽自己的灵力,以后的修为也不能再进一步了,这一出戏岂不是白干了?”

    “我给他把脉的时候,他神智还是清明的。”

    “那一剑也不像是他能使出来的,可这就奇怪了,别人借他的手来伤你,是想要做什么?难道是想要第一?”

    江潮疑惑道,干脆躺下来,头枕在谢寒玉的腿上,他的话题转变的过于快,“阿玉,你们后山也太大了,拔了几个时辰,我手都快断了。”

    江潮说罢,就把手伸到谢寒玉面前,“相好的,你给我揉揉吧。”

    “元生白和许无意都不是这样的人,我一会儿传信给师父,让他再好好查查那个云垂野。”

    谢寒玉看着自己面前那一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修剪干净的指甲泛着血色,冰透的镯子在黑色的衣袖里面晃荡,让人无端生出些情欲。

    “元生白今日说他有一师兄弟成亲,包了粽子,说是百重泉的习俗。”

    谢寒玉握住江潮的手,突然想到昨晚红色的发带在两人之间交缠,摩擦让透白的肌肤泛红发烫,沧溟山的雪似乎也被灼烧到了,化作一滩水,“吧嗒吧嗒”的滴了一夜。

    “百重泉?”

    江潮看着谢寒玉递给他的油纸,打开,里面摆着七个小巧精致用竹叶包起来的粽子。

    江潮突然就坐直了身子,小心翼翼的拿起其中一个,把粽叶一层一层剥开,紫中带红的杨梅嵌在白玉一般的糯米中,酸甜的味道瞬间扑面而来,这是杨梅冰粽。

    “师兄包的粽子——”

    “你吃过?”谢寒玉听见他的低语,问道。

    “百重泉上下只有我一个人喜欢吃杨梅冰粽,这是师兄特意做的,根本没有其他人知道,阿玉,”江潮一下子拉住谢寒玉,眉毛上扬,看上去很是激动,“师兄还活着,太好了。如果师兄还活着,那百重泉肯定还有别人也活着。”

    见江潮高兴成这样,谢寒玉总觉得里面有古怪,明明元生白说是星辰阙的弟子成亲,如果元生白在说谎,那这个弟子究竟是谁?看来,他有必要明日大比的时候再去找一下元生白了。

    “阿玉,师兄他人很好的,百重泉也是个好地方,那里有上百处泉眼,夏天凉快极了,我化作原形,到时候你就骑在我身上,到处遨游。”

    江潮把手伸到谢寒玉面前,晃了晃镯子,“这镯子师父那里有一对,到时候我把它讨过来给你。”

    “阿玉,你明天能带我见见那位元公子吗?我想问问师兄在哪儿,他可不能随便就加入其他宗门了,我们百重泉的人就讲究一心一意,”江潮仔细地又剥开一个粽子,递到谢寒玉嘴边,“就像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虽然谢寒玉并不知道江潮是怎么突然聊着这里的,但还是点点头,咬了一小口粽子,道,“我也只喜欢你。”

    “阿嚏——”

    却山行正站在台前看许无意和元生白的对打,突然没来由的咳嗽了一声,他揉了揉鼻子,“肯定是寒玉师兄想我了。”

    “我倒是觉得应该是你要输了。”

    方一春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许无意的刀已经偏了,他已经入了元生白的幻境,再过半柱香,估计比拼就要结束了。一百两银子,记得晚上给我拿过来。”

    “元公子这么厉害?你说明日便是他和寒玉师兄的比拼,敢不敢和我再赌一把?”

    却山行瞪大了眼睛,看着台上的元生白重重的拍了一下鼓面,释放出来的灵力让许无意身子都开始晃动起来,“他这凝云鼓使得是越发厉害了。”

    “星辰阙的人,确实是不容小觑,但是这把我压寒玉师兄。”方一春得意一笑,“等着再给我一百两吧。”

    许无意晃了晃脑袋,一阵接着一阵的鼓声弄得他头疼,天旋地转一般,元生白身上那股浓郁的花香气直直的扑到他鼻间,他的刀都被这声音和气味搞得似乎软下来,恍惚间,就从擂台上踩空掉了下去。

    “不到半柱香,你输了。”

    方一春得意道,“记住啊,我先走了,养精蓄锐,明日早起看寒玉师兄。”

    却山行咬牙切齿,愤愤道,“赶紧滚吧。”

    许无意一下台,头脑便清醒了许多,紧紧握住自己的刀,看到从台上下来的元生白,显然有点尴尬,“是我技不如人,元公子的幻术真是愈发精进了。”

    “许兄,咱俩之间说什么客气话啊,我第二你第二不是都一样吗?”元生白随手把凝云鼓丢到地上,伏在许无意耳边低声道,“其实我还是更喜欢你的刀,漂亮潇洒,这鼓,显得我跟台上唱戏的一样,太笨重了。”

    许无意简直想给他一拳,又一想到明天自会有谢寒玉教训他,让他好好长长记性,便迅速离开了。

    “哎呀,怎么都已经散了,”元生白向四周看去,结果发现刚才还拥挤的人潮现在已经没有几个人了,“还没看到你元公子的风采呢。”

    “元师兄,那边有人找你。”

    同样穿着粉色衣裳的男子跑过来,对着元生白说道,“他说已经等你一个时辰了,叫什么春的?”

    “易逢春,他又找自己干什么?”

    元生白笑着把凝云鼓给男子,唰的一下打开扇面,“行,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好的,元师兄。”

    元生白朝着他刚才指的方向走过去,见那人还是一身黑,不由主动道,“你瞧瞧你这一身打扮,真是浪费了这张脸,要不来我们星辰阙吧,天天让你穿红戴绿的。”

    易逢春并没有因为他的调侃而生气,只是唇角露出一抹微笑,“习惯如此,元公子这样的穿搭,易某反而承受不起。”

    “我今日来,还是想请元公子帮一个忙。”易逢春客气道,说罢手里拿出来一个紫檀木的匣子,“这是今日的谢礼,还请元公子收下。”

    “什么事儿?”

    “若是明日谢寒玉问起来那油纸的事情,元公子只管说送的人去了南面即可。”

    “为何?万一你这做的是什么坏事儿,那我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元生白可不傻,但凡怀仙门的大弟子出了差错,恐怕第一个被抓的就是他了。

    “元公子放心,去不去只在谢寒玉一念,之间,而且我帮元公子除去了一个有力的对手,这难道不好吗?”

    易逢春没去看元生白,只是继续说道,“元公子今年不小了吧,若是这次的宗门大比还是屈居第二,那十年后,还能有机会吗?我可是听说星辰阙人才辈出,特别是有一个叫方宁的,年龄虽小,可幻术倒是一流,若不是这次方宁突然受伤闭关,此次大比星辰阙的人选或许就不是元公子了吧。”

    “谢寒玉今年才十七,十年后也才二十七岁,怀仙门更是一直把他当成个宝,跟他比,元公子今年真的有胜算吗?我可是听说,春风居里面,压谢寒玉为今年榜首的银子可是你和许公子的百倍千倍呢。”

    元生白脸色不好,显然易逢春说的全都是事实,而且刚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方宁这次受伤,其实并不是偶然,是他故意找人,重伤了方宁。他们星辰阙,只能有他一个赢家。

    “就只是带句话吗?”

    元生白低声问,“我今天并没有见他身边有什么关系举止亲密的陌生男子,当时他那几个师弟一直围在身边,甚至谢寒玉离开的时候有一个跟着一起回去了。”

    “师弟?”易逢春冷笑道,“明朝这是拜入别的师门了吗?真是够可笑的。”

    “你跟他是什么关系?”元生白试探道,“ 谢寒玉可不是好惹的。他看着无情,其实重情重义的很,若是真的惹了他的人,那我可得先想好替罪羊了。”

    “哼,”易逢春冷笑道,“当初在天上的时候,我就知道能住在云外雪的人,又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呢,出了什么事有我扛着呢。”

    元生白见他这般,自然是答应下来。

    一直到了第二天,两人都站在擂台上,元生白心里那一点儿正人君子的观念作祟,终究还是没在比赛前告诉谢寒玉这件事情。

    他看着坐在台下的江潮,眼神里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他是真的没想到谢寒玉居然喜欢这种类型的。

    唇红的厉害,看上去很是娇气,但眼睛却格外的漂亮,看向谢寒玉的时候,满满的都是柔情,元生白看不出他的修为,只觉得像个绣花枕头。

    “谢兄,今天还请承让。”

    元生白抱拳道,他手里拿着一把剑,没有用凝云鼓,反而让人觉得不适应,他甩了一下衣袖,脚步像是凌空的云,几步间就已经近了谢寒玉的身,锋利的剑刃乘着风被谢寒玉用剑鞘挡了回去。

    元生白没觉得意外,只是突然翻身而起,众人这才发现他手里的剑,竟是一把软剑,这一腾起,像是细长的银白色绸缎。

    软剑像是蛇一样吐着信子向人逼来,正在众人惊叹于此剑招时,一击鼓音突然响起,元生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拿出了凝云鼓,挂在自己腰间。

    凝云鼓不大,只有手掌大小,他用手指轻轻的扣在光洁的鼓面上,修为低的弟子们已经捂住了耳朵,这鼓音里面夹带着灵力,让人心境不稳,只消一声,便让人眼前已经出现了迷幻之象。

    谢寒玉翻身踢到那柄软剑上,腰间的铃铛就随着他的动作晃动。

    清脆的铃音与低沉的鼓音冲撞在一起,灵力波动让靠得近些的几名弟子又往后退了不少,擂台近处瞬间空出来一片空地,只剩下江潮和许无意几个还原地不动,许无意嘴角抿的很紧,他原本以为江潮和谢寒玉已经分道扬镳了,谁知道那人不仅没走,居然还来了怀仙门。

    江潮明晃晃的坐在面前,岂不是玉溪真人和怀仙门的其他弟子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他本来以为怀仙门的人规矩森严,可居然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许无意握紧了手,软滑的绸缎布料被他攥的多了好几处褶子。

    江潮注意到他的目光,特意转过去笑了一下,听见两剑划过的声音,这才又转过头去看谢寒玉。

    “霜寒,果然还是霜寒漂亮。”“谢师兄把霜寒拔出来了。”“我看看——”

    霜寒细长流畅的剑身泛出一阵银光,从谢寒玉手中飞出,元生白赶忙去挡,软剑被震得向后颤去,他也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一直到擂台边缘才稳住脚步,嘴角渗出一抹鲜血。

    谢寒玉果然还是那么强,甚至昨天云垂野的偷袭似乎没在这个人身上留下什么伤,元生白心道,他昨天和许无意的那一场,却是耗费了不少内力,甚至昨晚上吃了好几颗星辰阙特有的补血养气的丹药,给他增添了不少的灵力,可他为什么还是打不过谢寒玉?

    元生白大喝一声,站直了身子,突然瞧见了易逢春,一身黑衣,手里的笛子转来转去,他看见这人站在最角落的地方,向上抛了个什么东西,一瞬间,浓烟四起,几个弟子倒在地上,哀嚎声遍地,隔着一众人,他看见易逢春动了动嘴角,那好像是专门对自己说的。

    “你不动手,那我就来帮帮你。”

    元生白脸色发青,他握紧了手里的软剑,看见谢寒玉脸色一变,也顾不得台上的自己,就要下去查看情况,心里的难堪更重,他甚至不愿和自己打完这一场。

    元生白猛地一敲鼓,重重的鼓音把自己和谢寒玉,连带着坐的近一些的几个人都带了进去,他在闭眼前,看到谢寒玉平静的眼神,他想要从里面望见一丝惊叹,可什么都没有。

    易逢春看到满意的情景,勾唇冷笑了一声,没想到过了几百年,这些人还是如此,只需要几句话便能引得双方反目,原本的天之骄子再次醒来,又会是什么样的呢?他可是很期待的呢。

    还有小师弟,给你准备的这份礼物可一定要好好珍惜。

    第57章 鬼灯线(一) 他要娶的人……

    浓重的大雪夹杂着一声声哀嚎, 天已经冷到了极致,若是不动一动便会马上浑身僵硬,长平城里空旷的一片, 原本繁荣的街道此刻也是人迹罕至, 平日里那些鸟雀和摊贩的叫卖声也消失不见。

    谢寒玉看着周围完全陌生的情景,知道自己是入了元生白的幻境, 只是他没想到,那人能为了宗门大比的头名,做到这种地步。

    之前在怀仙门的时候, 他就听过星辰阙的幻术最是一绝, 入了幻境的人, 灵力修为都被压制, 而星辰阙的人却能不受影响, 其他的人只能在不知不觉间就丢了性命, 甚至临死都不知其原因。

    当时那一声鼓音蕴含的灵力极强,绝对不止他一人进了幻境。

    谢寒玉沿着这条街道走, 他身上还是那件怀仙门的蓝白色弟子袍, 没了灵力傍身, 在这冰天雪地里显得很是单薄。

    他找了个屋檐在那里歇脚, 能稍微挡点风雪。要想从幻境中出去, 就只能找到元生白,可谢寒玉对星辰阙的幻术了解不多,现下便只能先慢慢寻找, 碰碰运气。

    “小郎君, 这么冷的天,怎么还待在外面不回去?看这天,一会儿雪就下的更大了, 可别被困在外面回不去喽。”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双手交互插在袖口里,灰褐色的粗布直裰外面是一件羊皮裘,上面落满了雪,男人走过来,狭小的眼睛笑眯眯的看着谢寒玉,说罢把手从袖口里面伸出来,便要把身上的羊皮裘脱下来给谢寒玉。

    “多谢,我不冷。”

    谢寒玉忙拒绝,只不过他现在没了灵力,老人又铁了心的要把羊皮裘给他,最终推让了好几回,老人直接扯着谢寒玉的衣领,把羊皮裘裹在谢寒玉身上,那裘又厚又大,还残留着老人的温热,披在谢寒玉身上后,活脱脱把人衬成了一个不谙世事的侯府公子。

    “老夫名唤吴过,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他说着大笑了几声,“小兄弟,这冷天的你一个人在外面,要不去我家坐会儿?老夫家里虽然穷了点,可到底有一屋能遮蔽风霜雨雪,留得一个清净之地。”

    谢寒玉刚好没什么地方可去,找元生白也不限于这一时,便答应下来,温声道,“多谢。”

    “叫我吴叔就行,我老爷子这辈子就一个儿子,在苏家当个侍卫,逢年过节了才回来几天,今天是腊月二十八,苏家公子及冠的日子,请了一大群人过去吃酒,他呀,估计忙完几天就能回来了,到时候你们两个年轻人也能在一起说说话。”

    吴过脸上的皱纹很深,几乎能盛得住数粒雪子,说话时在这天一吐就是满口的热气,绕了大概三四个弯,街道上越来越静,只剩下两个人踩雪的脚步声,让谢寒玉想起了沧溟山。

    不知道江潮有没有受到这次幻境的影响。

    谢寒玉还在想,吴过就已经停了下来,缓声道,“一个小破院子,但能住好几个人呢,当年老婆子还在的时候,在这里种了一棵腊梅,长得还不错。”

    院落不大,靠近屋内的角落处如吴过所说的一样,一株红色的腊梅正翘然立在那里。

    见谢寒玉似乎被那株腊梅拿住了心神,吴过腼腆的笑了笑,抬手让人进去边笑边说,“这腊梅啊,前两年家里事情多,一时间没照顾好,倒是瘦弱了不少。也就今年,可能是蹭了小兄弟你的光,开的可好了。”

    “快进来,外面冷着呢。”吴过把门关紧,又找了个木棍抵在后面,“晚上风大,门总是吱呀吱呀的响。”

    把木棍放好,男人便进了里面,“小兄弟,你先坐着,我给你烫点酒喝,暖暖身子。”

    完全不给谢寒玉拒绝的机会,他已经倒了酒,炉子里的火烧的正旺,屋子里也被带得暖和起来,谢寒玉只能站在屋内,打量着里面的布局,墙上挂着几张鹿皮和一张弓,鹿皮很是规整,洗的也很干净,旁边搁着几坛酒。

    “小兄弟,怎么称呼你啊?”男人端着热好的酒出来,热腾腾的还冒着酒气儿,“我看你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这样喊你像是占你便宜一样。”

    谢寒玉被他一把拽下来坐在凳子上,原本规矩冷清的仙君此刻只能听之任之,道,“十七,姓谢,谢寒玉。”

    “谢寒玉,好名字啊。”男人给他倒了一杯热酒,“这是我们家特意酿的酒,不怎么值钱,就是劲儿大了点,不过这冷天,喝点酒暖和。”

    谢寒玉沉默的点点头,拗不过那人,便只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量不错嘛,寒玉啊,你来的正是时候,”男人见他酒杯空了,便又给他倒了一杯,“这过两天,镇上有灯会,会很热闹。这镇上前段时间死了人,弄得大家伙都不敢出来了,苏家最近请了道士来超度,马上镇上就又能热闹起来了。

    “死了人?”

    “可不是吗?就城西一个二十多的男子,也没个媳妇,不知道咋了,那天晚上家里面突然传来一声惨叫,都深更半夜了,谁也不敢去看,结果第二天,从门里面渗出来的都是血。有胆大的隔着窗子看了一眼,里面居然只剩下一堆白骨,这人皮不见了。”

    “你说我们这地方平时也没什么恶人,怎么会突然这样呢?”吴过压低了声音,喝了一小口酒,继续道,“所以啊,大家就怀疑是什么精怪,一连好些日子,甚至都不敢出屋子。这几天大雪,大家就猜测这精怪能不能熬得住,后来苏家公子及冠,这可是大事,人家自然就不想忍了,就找了道士来。”

    谢寒玉觉得奇怪,“这道士是怎么说的?”

    他总觉得,在这个幻境中,这似乎是破局的关键。

    “这道士咱们之前也没见过,只不过那天——”

    吴过好不容易挤到人群中,就瞧见一个身穿黑色道袍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根拂尘,腰间挂了枚圆形的玉佩,走起路来发出轻微的响声,他小声问旁边的人,“这就是苏家请来的道士?”

    “对啊,佑安真人,听说花了大价钱呢,不过只要苏家出钱,找的是什么人也就无所谓了,是吧。”

    佑安真人站在屋外,一推开门,扑鼻而来的就是浓重的血腥味,几乎让人呕出来,他面不改色的走到里面,血迹都已经干在了墙面上,白骨也变得黑乎乎的一片。

    只见佑安真人从怀里拿出来一叠黄色的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图案,他一张张的把符纸贴在墙面上。贴完最后一张符纸,屋里面瞬间刮起了极大的风,那堆白骨上冒着幽蓝的火光。

    “有鬼啊,有鬼!”“你瞎叫唤什么呢?没看见真人还在这里的吗?”

    吴过回忆道,“当时那几个人喊完,被迫捂住了嘴巴,那火就越烧越旺,道士就站在里面,居然毫发无损。大概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屋子里面就突然出现了死去那小伙的魂魄。”

    “为何说是魂魄?”

    吴过摇摇头,当时大家伙都震惊到了,那魂魄脸色煞白,浑身青黑,只是直直的飘在那里,却动弹不得,他瞧得清楚,脚掌离地面还有半掌的距离,确确实实是飘在半空中的。

    道士又拿出一道符纸,贴在男人额头处,他们就听见了那人讲话,“有妖怪,有妖怪,救我,救我——”

    “那声音真真切切是他的,我平日里常走动,跟他在山上打猎时见过几次面,对他有点印象,那墙上第二块鹿皮还是他打下来和我换了一只白狐回去。”

    吴过见谢寒玉面前的酒杯浅了一些,便继续给他添满了酒,谢寒玉对上他的目光,只能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这酒确实如他之前所说,很是辛辣。

    佑安真人听见他的言语,右手一挥,原本激动的男人瞬间安静下来,眼睛瞪得极大。

    “若是有妖怪,这第一次杀了人,岂不是还会有第二次?”“真人,你可要救救我们,一定要把这妖怪给找出来才是啊!”“离远一些,要是不小心沾染了这屋子里的妖气,岂非要被妖怪找上门来?”

    佑安真人见状,将符纸撕下来,屋里恢复平静,他看了看围着的一群人,提高了嗓门道,“这长平城内是有妖怪不假,正伪装成常人模样混在你们里面。”

    众人一片哗然,像是惊弓之鸟般四处散开,可又不敢离得太远,生怕佑安真人护不住自己。吴过叹了一口气,“后来一直下雪,大家不敢便也很少出去,那妖怪自然也没找到,现在佑安真人还在苏府住着呢。”

    “爹,不好了——”

    吴过心一惊,听见儿子的声音,他慌忙站起来走到门边,把那根棍子移开,一个高大黝黑的男子从外面挤进来,抖了抖衣裳,落下来成片的雪,“不好了,佑安真人今天说那妖怪找着了,就在苏府,还说明天要当众把人给揪出来,我今年估计是要待在那里了,一会儿我还要回去,爹,我的那件大氅放在哪里了这位是?”

    “谢寒玉,天寒,我见他一个人,便让他来咱家暂住些日子。”吴过解释道。

    “长得真俊,跟苏家的公子一样俊,今天还有一怪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苏家小公子居然说他有一个相好的,还是个男的,说是要娶他,要跟人家成亲呢。”男人想起当时的情景,一身红衣的少年对着满屋的宾朋,高声道,“爹,娘,我想和阿玉成亲。”

    “哎,那人的名字和他还有点像呢。都是什么玉。”他看着谢寒玉惊奇道,“不过要是那个什么阿玉跟这位公子一般相貌,那倒真是天作之合,苏家老爷和夫人兴许也能答应。”

    “他要娶的人应该就是我。”

    第58章 鬼灯线(二) 你娶我也行,我入赘也成……

    “啊……”

    男人嘴巴张的极大, 转过头去看吴过,结果却对上吴过同样震惊的眼神,两个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你, 你就是那个阿玉?”

    谢寒玉点点头, “这里应该没有第二个名字中带玉的了。”

    “我,我叫吴山。”

    男人肩颈上的落雪到了屋内就化成水, “吧哒吧哒”的落在地上,浸湿了一片。 “爹,你这是带了个金元宝回来啊!苏家公子可说了, 谁要是寻到人, 就给人一百两黄金。”

    江潮这人突然有钱了?

    谢寒玉暗道, 只是脸上没表现出来, 吴过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 讪讪地坐在一边, 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谢,谢公子, 那你要去苏府吗?”吴山缓慢开口道, “不过那个道士说明天要把妖怪找出来, 要不等过了明天你再过去。明天估计要忙好久呢, 乌烟瘴气的, 谁知道会怎么样?”

    “去看个热闹的,你个傻子——”吴过拍了他肩膀一巴掌,“寒玉, 你要是想去, 我就让这小子带你过去,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呀, 可等着喝你们的喜酒了。”

    吴山杵在那儿像根木头,苏家老爷和夫人还没说同不同意呢?不过这相好的是个男的,他也只是在说书的那里听到过,还真是没想到居然遇见真的了。

    吴山小心的打量着谢寒玉,见人看过来,又慌张挪开视线。

    “苏家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吴过虽然常年在这城中待着,可苏家人自幼矜贵,苏家公子更是如此,自小体弱,除了在府里当值的人,几乎无人见过他的真容。

    谢寒玉也看着吴山等待一个回答,他还真想听听江潮在这里面究竟是个什么角色。

    “嗯,长得好看。”吴山心直口快道,“我就没看过长这么好看的,比老爷夫人还要好看。”他在心里暗道,不过今天又见到一个。

    “这就没了吗?”吴过小声问。

    “我又没和他怎么接触,就只是远远的看了几眼。”吴山不服气道,“大不了明天咱们一起去看看,既然是捉妖,公子肯定也出来。”

    果真到了第二天,天还蒙蒙亮,远处传来几声鸡鸣,吴山便穿戴整齐走过来把人喊醒,吴过边穿衣裳,边看着外面的谢寒玉,他是不知道谢寒玉何时就起来了,只看见发间一层薄薄的雪。

    “你看看人家,那么早就起来练剑了。”

    谢寒玉推门进来,就听到吴过在训斥站立在一旁的儿子,主动向墙边走了一些,避开人的目光,免得引来更多骂声。

    吴山一大早就听了一箩筐的唠叨,最后到苏府站在院子里面看见佑安真人的那一刻,整个人还是恍惚的。

    谢寒玉换了一身吴山平日里还没穿过的灰色衣裳,找了个最后面的位置站着,吴过挡在他面前,几乎所有的百姓都挤在苏府。

    佑安真人一身黑红色的道袍将将坠地,甩了一下拂尘,大声道,“现在请所有人把右手伸出来,我要一个一个的查看。”

    谢寒玉看了一眼佑安真人,浓黑又长的眉毛,一双细长的眼眸里威压很深,这人应该是有几分真本事的。他从袖口拿出来一支笔,右手边跟着一个小童,大概有七八岁模样,眉清目秀的,手里端着一碟朱砂。

    佑安真人抬起笔,沾了一点朱砂,依次走过面前站着的人,挨个儿在他们眉心画了一个红点儿,走到最后一个人旁边,他的目光突然向谢寒玉看来,问道,“这位是谁?怎么上次不见?”

    脚步声一点点逼近,吴过看着来人深沉,黑不见底的瞳孔,心一阵跳的厉害,趁谢寒玉还没来得及开口,便主动抢先一步解释,“他是我带过来的,肯定没问题。而且他也不是苏府中的人。”

    “吴过,你什么时候这样热情了?上次问你借个针线都推三阻四的,这次居然肯为一个外人说话。”“对呀,对呀,佑安真人既然过来了,就肯定要查一查,免得放过了某个妖怪,下次再来作乱。”

    “这位道友看上去不像此地的人。”

    佑安真人一抬手,原本还叽叽喳喳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他笑道,“幸会,不知道友师出何门啊?”

    “道友?”“难道这位小兄弟也能除妖?”“吴过,你从哪里找来的人,真是错怪了。”“你个铁公鸡终于大方一回啊……”

    “怀仙门谢寒玉。”

    佑安真人摇摇头,“不曾听过,不过我看道友你身骨绝佳,自然不会是妖怪。”

    说了两句,佑安真人便又回去,看着面前排列整齐的众人,眉心处的朱砂泛出一阵阵红光,他缓慢道,“这朱砂可识别出伪装于你们里面的妖怪,大家都相互看看,要是谁眉心的朱砂擦不掉,那谁就是妖怪。”

    “啊!你快帮我看看。”“我肯定不会是妖怪,我在长平城住了几十年了,要是妖怪岂不是早就被发现了。”“你这朱砂怎么这么红?”“别瞎说——”

    谢寒玉也看着那群人,所有人的手臂交叉在一起,互相推让着,他也在找那个眉心依旧艳红的人。

    谢寒玉的目光从左移向右,发现每个人的额头都是白净的一片。

    这里没有妖。

    “谁呀?究竟是谁?找出来了吗?”“没看见呢。”“是不是你,你这粉涂这么厚,把朱砂给盖住了?”“你说谁呢?”

    “寒玉,苏府的人都在这里了啊!你说会是谁呢?”吴过一脸好奇,忍不住又往前面挤了好几步。

    佑安真人走近些,又仔细看了一遍每一个人的眉心,却依旧没有任何痕迹。

    “这苏府这么大,也不是只有下人啊?”“对啊,可……除了这些人岂不是就剩下苏家三个人了。”“你是说老爷他们?”

    苏家家主和夫人听见议论,脸上红一下白一下的,对旁边的管家厉声道,“去把公子也喊过来,免得有人污蔑了谁的清白。”

    苏言拍了拍夫人的手,安慰道,“别怕,咱们坐的端行得正,没做过的事儿,自然不会找上头,兴许是那道士的术法失灵了呢?”

    “真人,当着大家的面,也给我们点上朱砂吧。”苏言笑道,像是在说平常话一般,气定神闲。

    他话音刚落,院子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是江潮的声音,谢寒玉直接就听出来了。

    他向后转过身,就看见了昨晚上还在想念的人,一身白色的衣裳,上面的绣纹很是素净,显得人很是干净,像是幽深庭院那一根修竹。

    只是仔细看去,来人双眸明亮,见了院子里的人,嘴角便突然勾起一抹笑,腰间挂着的玉佩也随之叮当作响,脚步声都轻快了许多。

    “爹,娘,找我有事吗?”

    江潮强忍住不去看谢寒玉,可终究还是心里的那股子思念更胜一筹,搭在外袍两侧的手紧紧的攥着了光滑的布料,又缓慢松开,留下几道轻微的纹路。

    “佑安真人要找妖怪,你也去试一试,以证清白。”苏言解释道,“我和你娘也一起,刚才府上的众人都试过了。”

    “哦,”江潮点点头,自然是应允下来,眼眸又不自觉的看向谢寒玉,对着人眨了好几下,放轻了声音,装模作样道,“这位公子好生眼熟啊!不知道这位公子试过了没有?”

    “莫要无礼,谢公子刚到长平城,怎么可能会是妖呢?”苏言轻声训斥道,“又怎么可能会眼熟呢?我看你最近真是病糊涂了,什么相好的,眼熟都能讲出来,之前读的书都被你吞到肚子里了吗?越来越没大没小。”

    江潮却没感到羞愧,理直气壮的反驳道,“爹,您这话就错了。我读的书自然是记在脑子里了,而且我说和这位公子眼熟,那一定是有缘,说不定前世我们俩是夫妻呢?”

    苏言气的胡子翘起来,夫人旁拍了拍他的背,看着江潮道,“不许胡说,看看把你爹都气成什么样了?”

    “娘,我说的可是真的,”江潮笑着走到谢寒玉身边,把手伸到谢寒玉面前,“郎君长的这么俊俏,哪怕不是妖,也能把我迷得神魂颠倒,不是吗?让我猜猜,郎君是不是姓谢?”

    众人一片哗然,苏言更是握紧了夫人的手,满脸的难以置信,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

    “是。”

    谢寒玉点点头,对某条龙很是配合,他看着对方的睫毛轻颤,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里面更是想笑,只是被江潮用指尖勾住了腰带。

    大庭广众之下,谢寒玉第一次有点慌。

    江潮对着他笑弯了眉眼,继续道,“看来真是有缘,或许前世真是在一张鸳鸯被上翻来滚去呢?郎君说是不是?”

    佑安真人觉得这实在是有失体统,他看向苏言,想让他阻止一二,能顺利点上朱砂,谁料苏言更是被惊吓到了,脸色发红,指向江潮的手指都在颤抖。

    “嗯。”

    谢寒玉按住他不安分的手指,点了点头,江潮突然松开了腰带,手指勾上谢寒玉的手,一下一下的轻挠他的掌心,还不忘继续问道,“那郎君可有婚配?我今年刚好及冠,正是身强体壮的时候,也不知道郎君能不能如意?”

    江潮比谢寒玉要高,紧挨着人,便能清楚的瞧见仙君染了胭脂般的耳后和脖颈,像是沧溟山上那晚缠住手腕的红色发带,他便低下头,伏在人耳边轻道,“郎君愿意嫁给我吗?或者你娶我也行,我入赘也成,只不过你要给我攒聘礼了,谢仙君愿意吗?”

    第59章 鬼灯线(三)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呢……

    “别闹。”

    谢寒玉低声道, 江潮看马上要把人惹麻了,连忙收手,一本正经道, “爹, 娘,点朱砂可以, 我想让谢公子在旁边陪着我,行吗?”

    苏言嘴角抽搐,最终极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还不快点, 别耽误真人时间。”

    江潮拉着谢寒玉走到前面, 找了个宽大点的凳子带着人一起坐下, 佑安真人抿紧了嘴唇, 拿起毛笔, 在江潮眉心重重的画了个红点,随即立刻松开, 十分嫌弃的站在了远处。

    江潮转过脸,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谢寒玉, 那张冷白的脸上一点朱砂, 显得更是妖冶了几分, “谢公子,这里没有镜子,我现在是什么模样?”

    谢寒玉被这句话弄的双颊泛红, 偏偏那双眼睛又盯着自己, 让他根本就动弹不得,只能认真道了句,“江郎琼枝玉树, 此神仙中人是也。”

    江潮心里一动,要不是当着这么些人的面,他现在就要亲谢寒玉,亲的他喘不过气,只能搂住自己的腰才够。

    苏言的脸都红了,没眼去看这两个人,只能抓住妻子的手,道,“夫人,替我把朱砂擦了吧。”

    两人的眉心皆是轻轻一拭便消逝了。

    现下府上只剩下江潮一个人眉间还带着那枚艳红的朱砂,他本想随意揉几下,却又忽然抓住谢寒玉的手,“谢公子替我擦吧!”

    佑安真人见状便凑近了些,想看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谢寒玉的手指抚上江潮的眉心,轻轻擦了几下,白皙的肌肤被弄得泛红,可那点朱砂却原封不动的点在眉心处,红的像是雪中的一滴血,明晃晃的让众人心惊。

    “朱砂擦不掉?苏公子的朱砂居然擦不掉?”“妖怪居然是——”“嘘,你小点声,人都还在呢?”

    谁料男子的声音反倒更大了起来,“人在怎么了?他的朱砂擦不掉,那他就是妖怪。这是咱们大家都知道的事实,可别想着狡辩。我估计这苏家人自己也没想到吧,费尽千亲万苦找的妖怪居然就在自己身边,还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当真是可笑。”

    男人边说边向江潮这边呸了一口,“贼喊捉贼,估计老爷和夫人也没想到,要不然怎么会一点也不害怕的就把这妖怪给叫过来了呢?真是够恶心的,费了这么大劲儿,都把我们一个个的当傻子。”

    他指着江潮道,“还读圣贤书呢?我看这妖怪怕不是读的什么勾栏曲儿吧,这身皮囊也是从那死了的人身上扒下来的吧,难怪只剩下一堆白骨。苏家公子之前体弱从不示人,现在怎么着,一个妖怪,没有羞耻心再正常不过了,难怪会在大庭广众下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

    谢寒玉眼疾手快拉着江潮后退一步,手里的霜寒挡着他面前,眼神里透露出冷意,“慎言,有些话说出口是要付出代价的。”

    男人在苏家呆的时间久了,才不会被他这三言两语给吓退,继续道,“我黄老二,哪次说话不是有理有据?我在苏家二十几年了,这苏家是个什么样子我早就一清二楚。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既然挑明了谁是妖怪,佑安真人,那然后呢?这妖怪既然害了人命,就一定要付出代价。

    佑安真人一甩拂尘,苏言忙站起来,“真人,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我儿怎么会是妖怪呢?虽说他活泼了一些,可,可从来没有伤过人啊。他身体不好,一直用药养着,怎么可能有力气干这种事呢?刚才这小子的一番话都是胡编乱造啊。”

    “这必不会有假,他就是妖,千真万确。”佑安真人从腰间抽出来一柄软剑,指向江潮,目光触及到挡在他面前的谢寒玉,道,“谢公子,还请你让开,最好离远一点。要是无意伤到你,就不好了。”

    江潮冷笑一声,“怎么,就凭这点朱砂就能断定我是妖,真是可笑?我是妖如何,不是妖又如何?佑安真人,那我问问你,如果我是妖,那我又是为何要杀人,还特意剥了皮?我还真是想不出这世上还有哪张脸会让我看得上呢?”

    “除了这位谢公子,我明明可以揽镜自照,好吗?我相信这位谢公子也一定支持我说的话。”

    谢寒玉对他这种无论说什么都要拉上自己,虽然是在夸他的行为不予回应。

    佑安真人却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一个劲的盯着谢寒玉,“谢公子,你也是这样想的吗?但无论如何,我今天必须除了这个妖孽,免得他再祸害人间。”

    “我相信他。”谢寒玉坚定道。

    佑安真人摇了摇头,“我是真没想到你也会被相貌所迷惑。”

    软剑在他手里转动,直直的向谢寒玉逼去,只要谢寒玉为了活命躲开,那他身后的江潮便会受到这一剑,他才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人会为了一个妖怪而舍身相护?

    “啊!”

    苏家夫人被吓得花容失色,抓住苏言的袖口,大声喊道,“不要,我儿子不是妖怪,老爷,你快想想办法啊!喧儿他怎么可能会是妖怪呢?他可是你亲生的啊。”

    原本还围在前面的一群人见状立马散开,吴过也被挤到最后面,可他担心谢寒玉,又硬生生的把自己挤回去,一只胳膊突然拉住了他,吴过向后看去,见到是一个白衣裳的陌生男子,“老伯,前面危险,寒玉师兄会搞定一切的。”

    来人正是应忔,他当时正坐在前面看谢寒玉和元生白对打,谁料一声鼓音就把他带到了这里,他和星辰阙的人多有来往,也曾和他们一起历练过,自然是是知道进入了幻境。

    星辰阙的幻境既由弟子设,也便只能由弟子解,只是还有一点,设下幻境的人到了里面,是能够随心所欲的,所以他所在的地方一般也是最安全之地。

    应忔进来之后便一直在寻找,没想到今天就看到了寒玉师兄和江潮,他默默站在后面看着几个人对峙,只是越看越觉得对面的佑安真人熟悉,尤其是腰间的软剑,这不是元生白的剑吗?

    谢寒玉也发现了,当初他和元生白在擂台上打斗的时候,他使的便是这一招。只不过在这里面他用不了灵力而已,谢寒玉后腿凌空,手里的霜寒从元生白的耳边擦过,元生白弯腰去躲,谁料谢寒玉又一个挥手,霜寒的剑鞘已将他的软剑打落在地面,他也跌倒在地上。

    “这这这,佑安真人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会被这个年轻人给打败?说不定也是什么妖怪呢?”

    “他又没点朱砂,这真人一下子看走眼也是有可能的,或许就是和苏家公子一样的妖怪,两人一起联手杀了人呢?要不怎么就他们生的这般模样,哪里像个正常人?”“这个谢公子看着也不像个好人,肯定有问题。”

    佑安真人满脸的不可置信,“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谢寒玉觉得奇怪,如果佑安真人真的是元生白,那为何会不认得自己?若是伪装,又怎么会伪装成这般模样?

    他又打量了一下佑安真人,腰间是一枚玉佩,不见凝云鼓的踪迹,可这剑招又和元生白一般无二,听到他的话,又道了一遍,“怀仙门的弟子罢了。”

    江潮在后面笑了一声,谢寒玉听见转过头,看着他,问,“笑什么?”

    “笑他们太傻,我们谢公子聪明。”江潮抬手把眉心处的朱砂扣下来,谢寒玉看着他光洁如初的眉心,居然有一瞬间觉得可惜。

    “这,这朱砂,为何又掉下来了?”“难道他不是妖怪?”“我说王伯,你能不能不要总是一惊一乍的,这他是不是妖怪跟咱们有什么关系?该说话的明明是苏家人。”

    “一点朱砂而且,就凭这个来查清楚真相,未免太草率了些。”江潮举起三根手指,当着众人的面,道,“三天时间,我会查清楚真相,到时候你们就欠谢公子一个道歉。”

    江潮环视了一周,走过去捡了根树枝,递到佑安真人面前,“起来,免得你赖账,三天之后不肯承认。”

    佑安真人咬牙切齿道,“不用你拉,我自己会起,若是三天后你找不到真相,我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一定要把你这个妖怪给碎尸万段。”

    “哼,”江潮干脆的把树枝一丢,蹲下来,压低了声音道,“不妨告诉你,再练几千年,也白费。”

    谢寒玉走过来,把人拉过来,江潮牵着他的手,看着苏言夫妻二人道,“爹,娘,我去去就回啊!你们俩早点休息,不用担心我,或者准备准备婚事的用物,八抬大轿,聘礼嫁妆什么的,说不定谢公子几天后就愿意娶我了呢。”

    苏言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一下子提到了喉咙,气的一屁股坐下来,差点把竹凳给弄倒在地,指着江潮的背影,一阵子说不出来话。

    “老爷,老爷,喧儿这明显是开玩笑的嘛!别气了,而且……”

    “而且什么?”苏言看着夫人,怒道。

    “而且那谢公子挺好的呀,还知道护着咱们喧儿,多难得啊!你可不能因为人家是个男人,就有偏见啊?咱喧儿这身子骨弱,说不定找个男的中和一下阳气就好了呢?”苏夫人一脸认真,财大气粗道,“不管是聘礼,还是嫁妆,咱们府上都出得起。”

    “你你你,你也要气死我了。”苏言甩袖离开,刚出了门,就看见江潮正靠在谢寒玉身上,一副不好好走路的模样,更是气的要倒下。

    “谢公子,今日的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呢,”江潮“吧唧”亲了谢寒玉一口,“你觉得呢?”

    第60章 鬼灯线(四) 成亲,我也是有家室的人……

    谢寒玉被他搂着, 动弹不得,就轻推了人一下,“别闹了。”

    “我怎么闹了?”

    江潮双手捧起谢寒玉的脸,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以身相许不行吗?谢公子, 寒玉师兄,你真的不想要我吗?”

    谢寒玉被他按着, 只能点点头,“要。”

    江潮被这一句低语弄的心都荡漾起来,低头便亲上去, 这一次的触碰很重, 他的手一点点往下, 一直到谢寒玉的腰间, 抓住人的手, 和他十指相扣。

    唇间温热又软, 谢寒玉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之前在沧溟山的时候,急促又重的亲吻让他直直喘不过气, 只能摇摇头, “嗯嗯, 我, 我要喘不过来了。”

    江潮放开他, 帮人理了理耳边的碎发,看着人泛红的眼角,情不自禁地又亲了一口, 低声道, “阿玉,当时擂台上那一刻我都要吓死了。都怪那个元生白,我都没看到阿玉夺得榜一的风光。”

    “我没事。”谢寒玉握紧了他的手, “我以为你没进来。”

    “当时离得近,灵力就波动到我这边,”江潮凑近些,像是想要从谢寒玉身边寻找安慰,“我很庆幸进来了,不然我可能会疯掉。”

    “我进来就发现自己成了苏府的公子,”江潮低声道,“可是我没找到你。”

    “所以就说自己有个相好的想成亲?”谢寒玉笑道,拉着他往前走,天上又下起了雪,长平城正值腊月,这雪倒是一直不停。

    “阿玉,你听谁说的?”江潮当初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没什么羞耻,现在被谢寒玉说出来反倒是害羞起来,谢寒玉摸了下他的耳朵,很烫。

    “人。”

    谢寒玉淡淡道,江潮愣了一下,觉得好笑,阿玉现在是越来越像个活人了,“那我再和你说一遍,我不是人,我是妖。”

    “我有个相好的,想和他成亲。”江潮伏在谢寒玉耳边,悄声道,“剩下的回去了再说,在床上说,免得阿玉你听不清楚。”

    谢寒玉耳后红的厉害,眼神有些飘忽,继续往前走,长平城的雪本来就厚,黑色的靴子上很快便被覆上一层雪,留下两串清晰的脚印。

    “阿玉,这房子简陋,有点冷啊!”江潮一推开门,就被满屋的血腥味给熏到了,拿袖口捂住鼻子,“这么大的味道,好臭啊。”

    谢寒玉看了下四周,这屋子里面没什么东西,只有一张木床,旁边放了个竹编的柜子,柜子右侧便是那一堆白骨,跟吴过当初说的一模一样。

    “这死法,也太惨了一点。”

    江潮捂住鼻子,屏气道,他一把拉开柜子,里面整齐的摆着几件衣衫,最深处放了一盏油灯。

    “油灯?”

    谢寒玉听见他低语,边走过来,那盏油灯通体发黑,一个只身蹲着的铜人手心捧着一只铜碗,里面还留着一些油,天气寒冷的缘故已经凝固了,最下面的托盘上刻了几个小字,江潮随手擦了一下,呢喃道,“鬼灯。”

    “鬼灯是什么?”谢寒玉接过来那盏灯,那一刻,突然有人影在自己面前飘过,谢寒玉突然发觉自己的指尖凉的发白,屋里也刮起阵阵冷风。

    “我之前外出时听过,鬼灯能洞察人内心的想法,若是肯付出代价,它就能帮助你实现。只不过这代价是什么,人并不会知道,或许是寿命,也可能是魂魄。”

    江潮回忆道,“可这鬼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我记得上一次见鬼灯,是师兄他外出带回来的,百重泉没了后,我就不知道这鬼灯的下落了。”

    谢寒玉看着他,问道,“你觉不觉得百重泉最近出现的次数有点多?”

    江潮愣了一下,靠在墙上,手里顺着一缕头发,沉默了一会儿,道,“百重泉当时除了我,人都已经没了。里面的东西流落在各地,再正常不过了。”

    “之前在柳眠镇,你不是见到于天青了吗?”

    “可他说他不是天青师兄,而且,而且……”江潮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他当时也下意识的认为那就是于天青,容貌身段几乎一模一样。

    他也说服不了自己,江潮感觉无能为力,“阿玉,等出去了,我就带着你去一趟百重泉,那里水芙蓉开的正旺,如果师兄师姐还在,我就把你介绍给他们认识。”

    谢寒玉没说话,只是目光转向手里的鬼灯,“他应该是和鬼灯许了愿,才会没了命,我想试试。”

    “不行。”

    江潮急声道,“这鬼灯想要什么,谁都不知道。阿玉,你还要出去参加宗门大比呢,不行。阿玉,你有什么愿望可以和我说,这灯又算个什么玩意?”

    “不要胡搅蛮缠。”谢寒玉无奈道。

    “我没有,”江潮把灯抢过来放在自己手里,咬了自己手指一下,滴了一滴血在里面,“我想要阿玉和我成亲,这就是我的愿望。”

    血化作灯芯,发出红色的火焰,一缕很细的火花,在里面飘忽不定。江潮不敢抬眼去看谢寒玉,只是自顾自的道,“阿玉,要试也是我来,出了什么问题,你还能保护我。”

    谢寒玉不去看他,江潮见他生气,便主动凑到身边,“阿玉,好疼啊,你给我吹吹。”

    谢寒玉不说话,面无表情,江潮心里觉得忐忑,刚想要继续撒娇,鬼灯里的火突然变小了,“噼里啪啦”的声音也消失不见,屋子里面寂静一片,只剩下屋外的落雪声。

    江潮突然觉得自己浑身发烫,他恍惚间看到自己穿上了嫁衣,火红一片,周围是热闹的唢呐和人声。

    “明朝,成亲了,这是师兄送你的贺礼,以后也是有家室的人了。”

    易逢春和于天青并肩走过来,递过来一个紫檀木的盒子,江潮接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沉甸甸的,他刚想打开,易逢春就拍了拍自己的手,冲着他眨了下眼睛,低声道,“回去再看,这可都是你师兄偷偷攒了许久的好东西。”

    “小师弟,别看天青师兄没成亲,可我也是看过话本子,听过茶楼说书的人,”于天青挤眉弄眼道,“一会儿倒酒的时候我替你挡两杯,免得这洞房花烛夜,良辰吉时可不能辜负了。”

    江潮像个木头一样接过来礼物,脸红的像是胭脂盒子撒了,僵硬道,“多谢两位师兄。”

    他听见外面的迎亲声,百重泉的溪水一直在哗啦啦的响着,两者合在一起,显得很是热闹。

    温满杏从外面走进来,一身鹅黄色的长裙随着步履摆动,“小师弟,吉时到了,谢公子还在外面等着你呢,赶紧出去啊!”

    江潮紧张的看了下铜镜,罕见的结巴道,“我,我这身还行吗?”

    几个人都笑起来,温满杏走过替他理了一下衣领,温柔道,“再好不过了,明朝今日大喜的日子,这风头啊,谁也抢不走。今儿百重泉这雪呢,也下的正是时候,刚好你们两个白头偕老。”

    “师姐,我有点,有点紧张。”

    江潮有一种置身事外的奇怪感觉,可这明明是他的婚事,自己反倒最是陌生,他,怎么就要突然成亲了呢?

    自己是什么时候带着谢寒玉回百重泉的?江潮觉得奇怪,心口传来一阵阵的疼痛,温满杏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明朝,你师兄当年娶我的时候,你不是也在旁边看着他吗?他也紧张,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晚上我便笑他,说我们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情谊,这还有什么可紧张的?他说,这是一辈子里面最重要的事情,他当然要紧张,因为他重视我。”温满杏和易逢春对视了一眼,“现在谢公子在外面等你,他肯定也紧张着呢。”

    谢寒玉看着江潮自鬼灯灭了以后,脸色就变得苍白起来,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走过去让江潮枕在自己腿上,过了一会儿,人便已经睡去。

    又是幻术。

    可如果强行唤醒,必定是死路一条。谢寒玉摸了摸江潮紧闭的眼角,从怀里拿出来一只纸鹤放在两人方便,“好好守着,若是有人进来,立刻唤醒我。”

    “是。”

    谢寒玉突然想起来那天桃花面附身到花满衣身上一事,当时也是如此,他中了幻术,现在这情景倒是反过来了。

    花满衣当时告诉他,在幻术里面,一切都随着入梦人心随意动,必须让他心甘情愿的醒过来,才能脱离幻境,否则只有和鬼灯一搏了。

    谢寒玉把脸贴在江潮额上,烫的厉害,他把自己的元神入到江潮体内,汹涌的灵力波动让他一瞬间有种濒死感。

    再一睁眼,便是满目的红绸,水波荡漾,数不清的泉眼缓慢流淌,水流很是清澈,淌着成团成簇的水芙蓉,天边有几只大雁,时不时鸣叫几声,和悠远的唢呐声混在一起,像是为喜事添了几句吉祥话。

    谢寒玉看见迎亲的长队伍,入目便都是喜庆的色彩,最前面的是江潮,骑在马上,黑色的长靴包裹着线条流畅的小腿,大红色的喜服把整个人包裹起来,身高腿长,劲瘦的腰肢外面是一条玉色的腰带,比谢寒玉想的还要俊美。

    江潮眉眼间俱是笑意,虽然还是有些疑惑,可一想到要去接谢寒玉,就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了,只远远的看见外面的房影,依旧心潮澎湃。

    一恍惚,雪又落了几层,谢寒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已经身穿嫁衣坐在铜镜前,来接亲的人已经到了门口,他能听见江潮细碎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缓缓的,走到他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