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鬼灯线(五) 眼眸含水唇抹脂,该是良……

    谢寒玉伸手去擦面前的铜镜, 可镜子是模糊的,他试了好几下也没法儿看清楚自己的脸,这是江潮的幻境, 也只有他能够让这里清晰起来。

    其他进入幻境的人, 若是想改变某些东西,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谢寒玉只能坐在凳子上等待江潮来敲自己的门, 他看了下四周,入目的全部是红绸,怎么才能把江潮从中唤醒呢?

    “咚咚咚——”

    江潮敲了三下门, 可能是入梦人心里想到了什么, 谢寒玉发现自己能瞧清楚镜面了。

    镜中的人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胭脂, 衬得人艳若桃李, 谢寒玉从来没看见过这样的自己, 总是平静冷峻的眼眸此刻半弯着, 像是含了沧溟山雪落时的水,淡漠的唇角被口脂涂抹过, 和江潮亲过时一般无二。

    喜服的红艳和常服不同, 谢寒玉以前从没穿过这般色彩的缎子, 倒是江潮常穿。

    谢寒玉一时间竟也觉得陌生起来, 突然眼前一黑, 他竟已蒙上了盖头,端坐在床边,手里握着一条长长的红绸。

    怀仙门自然是有弟子成亲, 可谢寒玉生性不喜热闹, 很少去观礼,偶尔会被应忔和却山行几个人拉着远远地看几眼,可那也常是拜堂的场面而已, 这般详细的画面谢寒玉还是第一次见。

    江潮是偷看了话本子还是过于心心念念,才会计划的这般周全?谢寒玉开始思考,甚至盘算着,若是下一次怀仙门有弟子成亲,他或许可以去多看一段时间。

    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江潮能想的这般详细,也是经验之谈,毕竟当初易逢春和温满杏成亲的时候,他和于天青也是操劳了许久才初见雏形。

    一直到江潮推开门走进来,谢寒玉被他一把抱起来,后面跟了一群人,听着声音,旁边那个明眸善睐,手腕上戴了一个彩绳,穿着鹅黄色长裙的女子应该就是江潮口中常说的师姐,温满杏。

    温满杏左边站着一位白青色锦袍的男子,身材高大,腰间佩戴了一块水芙蓉样式的玉佩,这应该就是在蓝溪河时那条鲶鱼精口中的易逢春。谢寒玉透过垂下来的盖头瞧见他的容貌,隐隐觉得熟悉,他一定是在哪里见过。

    而且是最近半月内见过。

    谢寒玉觉得奇怪,又听见一个声音道,“易师兄的笛子都准备好了,明朝,一会儿你师兄可准备为你们吹一曲呢。”

    谢寒玉听出来这个声音,是于天青,他仔细打量了一下站在温满杏右侧的水碧色宽袖长袍的男子,和当时青天镇笛倚楼的那个旦角相貌果真是相似,只是当时那人比现在要矮一些,身形也更加消瘦,远没有现在这般恣意。

    “明朝送我的笛子,我可是一直带在身上,偷摸着练了三个多月呢,满杏听得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易逢春从备腰间拿出来一支通体碧绿的笛子,谢寒玉见到这根笛子,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他终于知道这莫名的熟悉感从哪里来,他确实是见过易逢春,也是在半个月内,还是两次,只不过是在怀仙门宗门大比的时候。第一次还是当时那个在第一轮抽到和他对打竹签的散修云垂野眼眸中。

    谢寒玉记得自己去扶云垂野,他张口想要去说些什么,可体内伤势太重声音太轻,谢寒玉听不清楚,便屈下身子。那个时候,云垂野眼神变得太快,突然一剑朝他刺去,随后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云垂野那时候对的方向正是易逢春,可当谢寒玉从台上下来后,特意看了那边一眼,却是什么人都没有。

    当时玉溪真人唤他去商量要事,谢寒玉便也没太在意,见没人就离开了。第二次是在和元生白对打的时候,凝云鼓被重重的一击,便发出浑厚的鼓音,谢寒玉在昏迷之前,无意间瞥见身侧那个黑衣男子,手里正转着一把笛子。

    所以,事实是易逢春也还活着,而且还光明正大的出现在怀仙门。

    “这个杨梅冰粽只有逢春师兄会做,酸酸甜甜的,特别适合夏天。我当初在百重泉,滚在水里面,师兄就经常给我做这个吃。”

    谢寒玉脑中又冒起江潮前几日的话,如果易逢春确实是也还活着,而且做了杨梅冰粽,可他又为什么借别人的手让元生白找个借口把东西给江潮?

    易逢春是不敢见江潮还是不能见江潮?他和元生白两个人是怎么混到一起的?

    谢寒玉觉得不对,只能等到出去了再探查一番。如果百重泉还有人活着,那这七百年又为什么没有人去找江潮?

    他还在想,只是思绪被江潮的声音打断。

    “阿玉,我好欢喜啊!”江潮和他共乘一匹马,手臂环着人的腰,“我盼这一天好久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咱们俩要在一起活一辈子。这一辈子好长呢,我们要一起去好多地方,结识各色各样的朋友。哪怕以后你去了天上,我就飞到天上去找你,那里没人能阻拦我。”

    谢寒玉垂眸,看到盖头下江潮那一双漂亮有力的手,正拉着缰绳,这手也曾放在他的身上,抚摸过许多个地方,他点了点头,“嗯。”

    “师父他们在等着呢,我很早就和他说了,让他把另一只镯子给你,那老头肯定已经准备好了”

    谢寒玉正想说“好”,可胸口突然一痛,脸色白的惊人,不好,他在屋子里面布的阵法出了问题。

    佑安真人推开屋门,便看见一只纸鹤端正的站在谢寒玉和江潮身旁,那盏鬼灯果然不出他所料,被搁在两人身侧。

    纸鹤见了人,便开始大叫,佑安真人冷笑一声,一掌将其拍晕。

    “只要你死在我的幻境里面,那这宗门大比的头名就是我的,星辰阙元生白这个名字必定会响彻天下,谢寒玉,哪怕你的师父,鼎鼎有名的玉溪真人想要拿我出气,那也是不能了。”

    佑安真人手掌一挥,变回了元生白的模样,他本就创出了这场幻境,自然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外人皆知星辰阙幻术一绝,唯有本人心甘情愿方可破解,可不知的是,他所使用的凝云鼓,能够带他在里面随意更换身份和相貌,如鱼得水。

    在这里面,谢寒玉失去了灵力,可他还是有灵力的,现在的怀仙门大弟子,不过是区区蝼蚁,根本不值一提。

    元生白抽出软剑,对准谢寒玉的胸口,笑道,“这下我总算是能赢了吧?谢寒玉,十年了,这宗门大比头名也该换人了。”

    “砰——”

    大门被人一脚踢开,元生白看过去,“居然是你?真是没想到你居然也进来了?看来我这次真是疏忽了,下次一定小心点,免得你们一个个的接连来送死。”

    应忔大步走进来,“无耻!原来星辰阙的人就是这般无耻小人,真是好笑。打不过我寒玉师兄,就开始想阴招,宗门大比的头名就这般重要,让你的嘴脸丑恶成这样。”

    “应忔,你会为这张嘴付出代价的。你的寒玉师兄还被困在幻境里面呢,这鬼灯可是我们星辰阙的秘宝,非一般幻境能媲美的,所以,我就先杀了你,再来好好对付他,不亏。”

    元生白的手抓住腰间的玉佩,陡然化作凝云鼓的模样,他拍了一下鼓面,应忔却依旧原地不动,只是开始擦自己的剑刃,“你怎么会没事?”

    元生白开始着急,继续拍打着鼓面,应忔一个腾空冲过来,剑刃泛出利光,元生白无奈只能向后退去,腰身紧贴着地面,见凝云鼓对应忔没用,他又抽出腰间的软剑,腰间发力,已经到了空中。

    “你真以为我只会这一招吗?应忔,你跟谢寒玉比,还是差了点,尤其是剑招。”元生白抬手,软剑便像蛇一样飞了出去,应忔挥剑去扛,却被软剑缠住。

    几个回合下来,应忔体力不支,又接连露出来好几个破绽,被软剑绑了起来。

    元生白走过来,把他手里的剑丢到屋外,又俯下身,看到应忔耳中的棉花,伸出手缓慢把棉花拿出来。

    “在这里面,你没有灵力,只能用些朴实的法子了,可惜啊,被发现了呢!”元生白轻抚过应忔的耳缘,“你很聪明,可没用到正经的地方呢?怀仙门的人居然都不好好指点一下你的剑法吗?真是乱七八糟,狼狈不堪。”

    应忔脸色被气的发青,元生白狂笑了几声,用手指抬起他的脸,“记住这张脸,免得死了下辈子找不到人复仇。不过,你要是下辈子来了星辰阙,我作为大师兄,倒是可以好好教教你,绝对比谢寒玉好一百倍一千倍。”

    “我呸——”

    “就你,还想和寒玉师兄比,十年前都打不过寒玉师兄,现在更是如此,要杀要剐任你便,但是要我去星辰阙,你休想。”应忔的腿脚乱蹬,弄的地面上几颗碎石滚动。

    “敬酒不吃吃罚酒。”元生白轻轻拍了一下凝云鼓,笑道,“在梦中死去吧,我还是善良的,省了你疼痛。”

    应忔昏死过去,元生白转身去看谢寒玉,见人还没醒,眉毛上挑,从地上捡起霜寒,“谢寒玉,我今天就用你的剑,来杀了你。”

    元生白去拉霜寒的剑鞘,却无论如何也拉不开,反而一个恍神,霜寒便已从他手中飞出去。

    元生白气愤至极,去拿自己的剑,刚一抬眸,就见谢寒玉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霜寒正握在他手里,剑尖对着自己,那双眼中带着让他畏惧的寒意,清楚的告诉自己他曾是谢寒玉的手下败将。

    第62章 鬼灯线(六) 阿玉,莫要忘了我的聘礼……

    “你怎么可能出来?鬼灯的幻境无人能破, 怎么会被你轻轻松松的就给破了?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元生白难以置信,“你是不是根本没进幻境?我就知道这世间真情最是靠不住, 你绝对不可能冒着生命危险去救地上的这个人, 所以你刚才是骗我的,对不对, 你其实根本没有进去?”

    谢寒玉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元生白,可这反而让他更加难堪。

    “绝对不可能, 那个人都试过了, 怎么可能会出来, 鬼灯可是天上的物件, 怎么会被普通人给破了呢?你没有那么厉害。”

    元生白看着很是崩溃, 手里的软剑随着身子晃动起来, 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你其实是天上的, 是吧?所以才能从里面出来, 才能拿到宗门大比的头名, 对吗?只要没了你, 我就还是头名, 这一点谁也改不了。”

    他疯狂的想要从谢寒玉口中寻求一个答案,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答案。

    “我是人,不是神。”

    谢寒玉眼神淡漠, 元生白被他这句话刺激到了, 面色狰狞,拿起软剑便冲这边跑过来,大声道, “我才不信,只要杀了你,我就是头名。”

    “你知道江潮许的是什么愿望吗?”霜寒在谢寒玉手里转了个弯,剑鞘抵在元生白的软剑上。

    “他的愿望是和我成亲,所以你觉得鬼灯又怎么会控制住他的心神,他根本不可能伤我。”谢寒玉一字一句道,“这是江潮的幻境,也可以说是我的幻境,我想要做什么,他就会去做什么。”

    谢寒玉想起那时江潮抱着自己从马上下来,红色的绸缎在他手里拉着,或许是太长的缘故,一直散落在地上,他能听见周围一阵阵的欢呼和祝福声,甚至有人在唱着小曲儿,真的和怀仙门那些成亲的场面都不一样,热闹到了极致。

    有人推开门进来的那一刻,谢寒玉就感受到了,他本想当时就从梦中出来,可后来觉察到阵法又没了动静,沉寂了好一阵子反而是外面传来两股灵力波动,居然又有人进来了,谢寒玉记得当时离擂台近的还有许无意和应忔,所以,究竟是谁?

    他还在想,江潮就已经抱着他跨过了火盆,谢寒玉听见于天青在一旁嚎叫,“哎呀,小师弟,你真是不肯把人放下来走一步,好样的。”

    温满杏也笑了,轻轻拍了于天青一下,嗔道,“好了,明朝盼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到成亲的日子,按照习俗,都三天没见过面了,可不就是难舍难分的吗?”

    “你和易师兄,明朝和谢公子,你们都成双成对了,三天不见面算什么?”于天青酸道,“小师弟还是第一次这么听话呢。我还以为他会偷偷摸摸的去见谢公子呢,谁知道还真的忍住了,不得了啊!”

    “就你会贫嘴,明朝对谢公子宝贵着呢。这点小规矩自然会放在心上,生怕出了一点差错,坏了福分。”温满杏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眉眼俱弯,“快点儿过去了,要拜堂了。”

    谢寒玉的胸口又传来刺痛,看来刚才进来的那个人败了,他现在必须立刻带着江潮出去,否则元生白再一动手,那么鬼灯里面,将不留活口。

    江潮抱着他走到门口,谢寒玉突然抓住了江潮的手,“我们要出去。”

    身后是响亮喜庆的锣鼓声,江潮却好像把所有的声音都屏蔽了,只听见谢寒玉这句低声的言语,他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听错了,“阿玉,玩笑也不是现在开的,等一会儿拜了堂我们回去再说,好吗?”

    “江潮——”

    江潮的心沉了下去,他从来没有听过谢寒玉这般沉重的声音,“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是怎么见面的吗?”

    “在百重泉,你偶然路过雪下的大了,过来避雪,你那身玉色的锦袍,现在还在屋里面放着呢。”江潮毫不犹豫道,“阿玉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师父他懂医术,现在就在拜堂的地方坐着呢,我带你去找他看看。”

    “我没去过百重泉,江潮,我们现在必须出去,”谢寒玉斩钉截铁道,“你相信我吗?”

    “出去了我再和你解释。”谢寒玉从江潮身上下来 ,心里察觉到时间来不及了,道,“但我们一定成亲的,你相信我。”

    温满杏走到前面,看着突然停下来脚步的江潮和谢寒玉,感觉奇怪,于天青小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温满杏摇摇头,“你先过去想办法稳住那些宾客,易师兄去和师父他们说一声,我去明朝那边问问情况。”

    “你想跟我走吗?”谢寒玉看着江潮,又一次问,江潮抿着嘴唇,“我……,阿玉,我跟你走。”

    鬼灯开始疯狂摇晃,江潮看着谢寒玉握紧了自己的手,低声道,“信我,今天的一切我会给你补上。”

    面前的一切开始褪色,温满杏的五官逐渐扭曲变形,江潮头疼的紧,那些喜庆的锣鼓声一下子变得刺耳,谢寒玉伸手捂住了江潮的耳朵。

    谢寒玉再一睁眼,就看见元生白站在身旁,应忔也倒在地上,而江潮还没醒过来,他伸手探了一下江潮的脉搏,发现没有大碍后,这才站起来对上元生白。

    “啊——”

    元生白拿起软剑飞身到应忔身侧,一只手把人拎起来,“你难道不想救你师弟了吗?应忔还在我手上呢,只要我不同意,这幻境你就永远也别想离开。”

    “谢寒玉,用你们三个人的命换我一个,也算是值了,而且你没有灵力,我看你今天如何和我斗。”

    谢寒玉面色一沉,霜寒便飞了出去,“你错了,鬼灯被破了,我没有灵力,但可以借。”

    元生白一手挟持住应忔挡在自己面前,一只手握紧软剑,几招下去就招架不住,干脆把软剑搁在应忔脖颈处,“住手,你真的不要他的命了吗?”

    霜寒被谢寒玉收回鞘中,元生白大笑起来,“真是情深意重,可惜你们师兄弟的命,我今天是要……”

    一口鲜血从元生白口中吐出来,他下意识的去看自己的胸口,手便松开,应忔身子不稳,倒在地上。

    “你……你——”

    江潮正站在自己身后,手里是一截断了的红色绸缎,双目垂下,看起来格外冷漠,问道,“鬼灯是什么时候被你偷拿走的?”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这本来就是星辰阙的东西,算什么偷?”元生白一个没撑住,双腿发软,江潮用红绸将人绑了起来,又一脚踢在他腿弯处,人就只能伏倒在地。

    “这鬼灯是百重泉的东西。”江潮将鬼灯捡起来,只可惜刚才出来的时候,已经被破坏了,现在就只是一堆破铜烂铁罢了。

    “你见过我大师兄,是吗?”江潮继续问,“他叫易逢春,看上去像个书生,可手中的剑却异常快。”

    元生白不肯说话,江潮也没勉强他,自顾自的点了点头,“不管怎么样,他应该是还活着,等出去了,我就去找他问清楚,这么多年了怎么也不来找我。”

    谢寒玉的神情一滞,向前了几步,走到江潮身边,元生白见了他,才开口道,“谢寒玉,你什么时候喜欢上了一个男人,玉溪真人知道吗?这天底下的其他人知道吗?你那些师弟师妹们知道吗?他们可是把你当作神一般的存在,若是被他们知道了明珠也会蒙尘,你猜猜他们又会怎么想?”

    “他们知道。”

    谢寒玉淡淡道,“可惜你没机会喝我们两个的喜酒了。”

    血汩汩的流出来,元生白身上的灵力开始四散,他紧紧瞪着谢寒玉,可惜一阵白光,熟悉的擂台又出现在眼前。

    元生白眼前一黑,从擂台上滚了下去。

    “寒玉,”玉溪真人见人醒过来,收起了灵力,“还好没事,为师也没想到元生白会为了头名而做到如此地步。”

    “师父,那些弟子怎么样了?”当时谢寒玉昏迷前,只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灵力波动,只是还没仔细查看,就已经进了幻境。

    “放心,先养好你的伤最重要,那些事为师已经派人去处理了,”玉溪真人温声道,“应忔和江潮在清凉谷养伤,你也不用担心,等他们好了,我再让人来瞧你。沧溟山人少安静,灵力充沛,寒玉,你就好好待在这里,不要乱跑。”

    “你入了情劫,要做到心中有数,寒玉,你本就天资聪颖,我也不必多说,只是养好伤之前,还是先不要和江潮见面了,免得伤势更重。”

    “师父,我没事的——”

    玉溪真人只递过来一碗黑苦的汤药,“这大比你虽然赢了,可凝云鼓是星辰阙的法器,威力极大,你在里面待了那么多天,可不是说着玩的。还是先安心养伤吧。”

    谢寒玉无奈只能接过来药碗,一口喝下去,浓烈的苦味让他脸色都变了。

    “喝了药就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玉溪真人转身离开,谢寒玉躺在床上,正百无聊赖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门外传过来,却山行戴着个帽子,把脸遮了一大半,偷摸着走进来,“寒玉师兄,你怎么样了?”

    谢寒玉还没说话,他已经又开始自言自语道,“都怪那个元生白,真不是个东西,亏我还以为他们星辰阙的人坦坦荡荡,谁知道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我呸,下次见了星辰阙的人,我一定把他们打的落花流水。”却山行骂了好一通,这才堪堪解气,又道,“还有那个江潮,真是事多,非要我来给你送什么书信,还千叮咛万嘱咐我不许偷看,给,寒玉师兄,我可是背着师父送过来的,你赶紧看了,再给那姓江的写封回信,免得他要急死了,来折磨我。”

    却山行一想到江潮对着自己露出来那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就一阵恶寒,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也不知道寒玉师兄你是怎么忍受他的。”

    谢寒玉接过纸条,上面居然还别了枝紫薇花,他唇角勾起,这是清凉谷后山的花,他见过多次。

    却山行撇了撇嘴,忿忿道,“可别让江潮来折腾我了,师父让他静养,他一会儿爬高爬低的非要去给你摘什么花,还说以表相思,真是恶心死了。我还要替他看着师父,真是憋屈。”

    谢寒玉把那枝紫薇花放在枕边,拆开信封,里面放着一把用油纸包好的柚子糖,还有一行大字,“阿玉,莫要忘了我的聘礼。”

    第63章 洞房夜(一) 慢,慢一点…………

    江潮无聊的躺在床上, 等着却山行给他带回信,应忔躺在他旁边的一张床上,溪枕正坐在小木扎上陪他, 时不时削个苹果什么的, 江潮看的心烦。

    “江公子,你这么着急也没用啊!师父说了, 没个十天半个月,是不会让你和寒玉师兄见面的。”应忔假意安慰道,“师父这个人一贯说话算话, 你可别想着他老人家会放你过去。”

    “咳咳咳——”

    溪枕余光瞥到身后的白袍, 慌忙一阵咳嗽起来, 抬手就把应忔的嘴巴给捂住了。

    江潮慢悠悠的拿了个枕头垫在身后, 道, “玉溪真人怎么有空来这里了?怕我偷偷跑出去找人吗?那真人可真是太小看我了, 我呀,一向是最守规矩的。”

    应忔听到这话, 嘴里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玉溪真人看了他一眼, 便立刻着急忙慌的把水喝了, 蒙上被子, 还不忘拍了拍溪枕的手,示意他也装睡。

    “你若是守规矩,也不会让却山行偷摸着去沧溟山送信。”

    玉溪真人从袖口掏出来一封信, 丢在江潮的床边, “我已经派他去藏书阁整理古籍了,古籍数量很多,没有两个月估计是整理不完。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在这里待着吧, 养伤要紧,鬼灯的威力不容小觑,若是留下什么祸根,其他的一切就都别想了。”

    江潮把信揣在怀里,抬头问,“其他的一切是指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应忔在被子里面几乎憋得喘不过气,身子颤抖的厉害,连带着木床也开始晃动,玉溪真人脸色铁青,“你自己心里清楚,应忔,伤好了就去练剑,不要整日待在房中,过几日怀仙门就要开始招收新弟子了,这事情还要你去负责。”

    应忔小心地探出头,瓮声瓮气道,“是,师父,徒儿一定不辜负您的期待。”

    玉溪真人这才转身离开,江潮直到瞧不见人的身影了,这才打开信封,心都荡漾了几分,里面只有一张信纸,字体规整,一笔一划都不是江潮能写出来的,和平日外人面前的谢寒玉一模一样,有板有眼。

    可偏偏这信的内容却出乎江潮的意料,他甚至能想到谢寒玉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紧了炭黑色的笔端,神情正经的写下这一行字迹,“落雪映帘帷,孤寂枕旁空。”

    应忔看着江潮的脸一点点变红,刚才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现在直接从床上跳起来,一个劲儿的往门口跑,“哎,那门你打不开的,师父他从外面锁住了,非要你在这里静养才行。”

    江潮却小心翼翼的把信放在怀里,冲着应忔摇了摇头,“你不懂。”

    他直接跑到窗户旁,应忔见状大叫道。“哎哎哎,这可是阁楼,你想干嘛?”

    江潮三下五除二的把窗子推开,甚至饶有兴致的冲着应忔和溪枕摆了下手,“你寒玉师兄想我了,我去偷个香。”

    应忔一脸生无可恋,直接倒在溪枕的腿上,“我刚才听到了什么,可能需要洗涤净化一下。”

    溪枕乐了,看着江潮离开的身影,摸了摸应忔的发,“好了,江公子已经走了。”

    “要亲一下才起来。”应忔拉住溪枕的手指,低声细语道,“可以吗?”

    溪枕愣在原地,眼尾都泛上红色,他本来就是容易害羞的性子,只是之前在应家庄被阵法困了许久,性情大变,现在和应忔待的久了,就又恢复到原来的性子。

    “你别闹。”

    溪枕转过身子,不去看应忔,可身后热切的目光让他害羞的像个煮熟的虾米,浑身发烫,慌张的走到窗口,用手一阵阵的扇着风。

    “阿枕——”

    应忔拉长了嗓音喊道,“阿枕,我要疼死了,你不亲亲我吗?”

    溪枕自然知道他现在好的很,两个人现在是一条命,他若是痛了自己当然也能感受到,可溪枕还是忍受不了他在身后一直喊,只能猫着身子小跑到应忔身侧,亲了他的额头,便又飞速跑到窗边,任凭身后的人再怎么喊也不回头了。

    谢寒玉给江潮写完信,交给却山行后,那人便离开了,偌大的沧溟山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以前觉得再好不过的修炼之所,现在反而清冷的可怕。

    谢寒玉能听见檐下落雪的声音,纸鹤在外面扑腾着翅膀,只不过缺少了一个人,往日那人在的时候,他总是会被抱住。

    江潮很喜欢从背后抱着他,然后一点点揉自己的耳朵,或者把头枕在他腿上,那双漂亮的眼睛就盯着自己。

    谢寒玉觉得心烦意乱,有一瞬间想直接下山去清凉阁看望一下应忔,然后再顺带去看一下某个不安分的人,也不知道他的伤怎么样了。

    想了半响,谢寒玉干脆换了身黑色的劲服,拿了霜寒,冰天雪地里,他的燥意才略略消散了些 。

    纸鹤一看见被霜寒剑气扬起的雪沫,一下子就飞到了屋顶上,谢寒玉手腕转动,霜寒的剑影随之朝着各个方向散去,只弄的大雪翻飞,四周不见人影。

    江潮上来的时候,恰被漫天的雪砸到了身上,垂下的睫毛上还挂着几颗雪星,他蹲下身子,揉了个小雪球,轻轻砸到谢寒玉身旁,趁着他往周围看的时候,一下子就扑到了谢寒玉身上,两个人就一起滚落到地上,压出来一道长长的雪痕。

    江潮撑在谢寒玉身上,看着人弯起了眉眼,也忍不住笑了。他一笑,身子便颤抖起来,发上的雪就忍不住地往下掉,谢寒玉原本发烫的脖颈被落了冰凉的雪,非但没解了凉,反而更掀起又一轮的热意。

    “落雪映帘帷,孤寂枕旁空。让谢仙君独守空房,倒是我的不是了。”

    江潮慢条斯理道,看着谢寒玉的脸一点点泛上血色,觉得有趣极了,干脆俯下身子去亲他,纸鹤站在高处,将一切都瞧了个清楚,“吱呀吱呀”的叫起来,江潮一把雪砸了过去,便再没了声音。

    雪越下越大,江潮亲的越来越重,两个人身旁被压下的雪痕已经消失不见,他才抱着人进了房间。

    屋内很暖和,甚至地面之前被江潮扑上了一层厚厚的毯子,几颗夜明珠放在角落散发着莹莹的光。

    江潮和谢寒玉一进屋,两人身上的雪就化成了水,弄的衣裳和人都是水灵灵的,谢寒玉的黑色衣裳更是直接黏在了身上,勾勒出劲瘦的腰肢,甚至连某处都看的清楚。

    江潮眼眸垂下,晦暗不明,声音听起来带着些哑意,谢寒玉对上他的视线,屋内就更热了。

    谢寒玉舔了一下唇,被雪水打湿的发丝黏在耳畔,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当时写完那封信,他便想撕了重写,可却山行催的急,直接便装起来拿走了。

    以至于谢寒玉刚才一看到江潮就觉得口干舌燥,整个人像是被泡在温泉里面一样,浑身都蒸腾着热气。

    “头发湿着可不好,容易感染风寒,”江潮低声道,“阿玉,我给你擦一擦。”

    谢寒玉默不作声,江潮手里拿着一块毛巾,把人抱起来放在墙角的桌子上,一点点去擦他的发丝,动作轻柔,可谢寒玉偏偏感觉异常煎熬,江潮的手时不时碰到自己的背,那一处就烫的厉害。

    他只能垂下眸子,眼尾处红的像是那日成亲时的红绸,江潮把两人的头发都擦干,又道,“衣裳湿着也难受,换一件吧。”

    屋内很热,衣裳早就干了大半,而且两个人都是仙门子弟,身体本就比一般人要好得多,这点衣裳湿着算不得什么大事。

    谢寒玉看着江潮的眸子,犹豫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正要下来,江潮便一把将人抱起来,几步走到了床边。

    谢寒玉被放在床上,江潮就又亲上来,屋外的纸鹤见人进去了,就又从屋顶上跳下来,一头栽进了雪里。

    “我们已经成亲了,阿玉。”

    江潮趴在谢寒玉耳边轻声道,谢寒玉推了下他的肩膀,道,“你莫要胡言乱语,幻境中的事作不得真。”

    “谢仙君是打算不认账吗?”江潮轻轻咬了他一下,手顺着衣领滑下去,谢寒玉的手按住了某人乱动的手,声音低哑道,“不要乱动。”

    “你不想要吗?阿玉,”江潮去亲他紧闭的眼眸,“你说过回了沧溟山就来补偿我的。这话不能作真吗?”

    “可我当真了。”

    江潮另一只手去解谢寒玉的腰带,屋外的雪映的天一片灰蒙蒙的,江潮干脆一挥手,屋内的几颗夜明珠也被遮住了光,黑暗蒙蔽了谢寒玉的双眸,他只能靠着江潮,那只手的动作就越发明显,他甚至能清楚的听见两个人的喘气声。

    江潮的手顺着尾椎骨一直向下,酥麻的感觉让谢寒玉不由转过脸,不去看他,可江潮又去寻他的唇角,硬是让人正对着自己,能看清楚谢寒玉的脸。

    谢寒玉能清楚的感受到手指的形状,进入的那一瞬间他仿佛从云霄摔下来一般,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谢寒玉忍不住蜷起了身子,可江潮按着他,动弹不得。

    见他难受,江潮便去亲他,只是手下的动作却依旧不停,反而更是变本加厉起来,雪下的越来越大,甚至压弯了沧溟山的树枝,“扑簌簌”的落下来,席卷了整片土地。

    “阿玉,放松。”

    谢寒玉有一瞬间的喘气。

    沧溟山的雪下的更猛烈,直冻得人浑身发颤,这一瞬间的感觉让谢寒玉头脑都不清醒了,只断断续续道,“外面的雪下大了……”

    第64章 洞房夜(二) 夫君,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阿玉, 雪停了。”

    沧溟山的雪在今夜化成了水,几乎流了满床,铺了几层的锦被和毯子湿漉漉的贴在身上, 谢寒玉被江潮捂住了眼睛, 想看却看不清楚,手臂也被江潮按到一旁, 只能被迫着去承受。

    “你……你惯会胡言乱语。”

    谢寒玉感受着一轮又一轮的风雪,在某人的花言巧语下,非但没停, 反而更加迅猛, 让人招架不住, 恨不得找个被子把自己都蒙起来, 却还是露了缝隙, 风雪便顺着挤了进来。

    纸鹤在外面一轮又一轮的叫着, 偏偏屋里面的两个人什么也听不到了,只抽空传出些水儿声夹杂着一阵阵的哭泣声, 让鹤听不清楚, 就又被人给怼了回去, 不想让任何声儿传出来。

    江潮的动作急促又不得章法, 谢寒玉有时迫切的想要去亲他, 身子却被迫的悬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沧溟山的雪寒到了极致,可江潮浑身都是烫的, 尤其是某处, 似乎所有的热都集中在那一处,烫的谢寒玉想要挣扎。

    他只一个劲儿的胡言乱语起来,直到天色昏暗又明。谢寒玉也不知道看了几轮日月交替, 雪落雪停,只记得风雪袭了好几轮,纸鹤便一直在外面叫唤。

    最后谢寒玉躺在床上,雪下的大了,连屋里面也变得潮湿,被褥是潮的,衣裳是潮的,甚至地面也是潮湿的。

    他累的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只能勉强低声对江潮抱怨道,“雪要融化了。”

    江潮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嘴角,觉得谢寒玉实在是可爱极了,抱着他哄道,“外面还在下。”

    谢寒玉想对他说什么已经忘了,长时间的动作让他困意很快袭来,昏昏沉沉的看着江潮嘴角一开一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就已经倒在枕头上睡着了。

    江潮摸着他被汗打湿的鬓角,嘴角上扬,被褥一大半都被刚才的动作给弄到了地上,他轻轻“啧”了一声,下床去旁边的柜子里拿了几床干净的被褥,一手把谢寒玉抱起来,一手把床铺重新整理了一遍。

    谢寒玉确实是困到了极致,枕在江潮的胸口,偶尔铺床时有些轻微的动作,也只是眉头微皱,往江潮那边靠去,双眸紧闭,像是格外依赖着面前的人,而不是像那时一样疯狂的想要逃离。

    谢寒玉醒来的时候,身体没有明显的异物感,江潮应该是给他清洗过了,人躺在自己身侧,看起来乖巧无害。

    大概之前的那句诗可以丢弃了,现在枕边有人,屋外的雪光映进来,没了孤寂,反倒给里面添了几分明亮。

    谢寒玉伸手去碰江潮的鼻梁,手指一碰上江潮的肌肤,熟悉的温热感让他忍不住颤抖。

    那强烈的濒死感又一度袭来,当时的自己伸手去抓身后的被褥,可手心的汗一阵阵的落下来,又湿又滑,让他狼狈不堪。

    “早上好,阿玉。”

    江潮被他的动作弄的有些痒,伸手便抓住了谢寒玉的手,抬头去亲他,很快又分开,温柔道。

    谢寒玉莫名觉得羞耻,江潮抱着他,压在人身上,凑近耳旁,低声道,“夫君,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谢寒玉像是喝了烈酒般,浑身不觉的泛出血色,整个人被江潮按在怀里,动弹不得,可这问题自己偏偏不想回答,但江潮又怎么肯放过他?

    只一个劲儿的去亲他,被褥下面的手也开始为非作歹,乱动起来,谢寒玉一阵喘气,只好点了点头。

    “那夫君喜欢吗?”

    江潮得寸进尺道,谢寒玉瞪了他一眼,声音中带着哑意与黏稠,“别乱动。”

    “那夫君喜欢吗?”

    江潮的手便停住了,谢寒玉觉得他好像应该纠正一下自己刚才的话,江潮太听话了,现在反而更难受,一双琥珀色的瞳孔里泛着水光。

    江潮见状,骨子里的一点恶趣味上来,偏偏想要从人口中得到这个答案,硬是停在某个地方不松手,谢寒玉无奈,只能抬头去亲他。

    什么喜欢不喜欢,满意不满意的,他都亲我了,江潮忍不住心道,也不管自己刚想要的答案了,只继续遵照某位仙君的想法去做。

    他这双手反正是没法儿规矩了,当然,还有别处。

    却山行正一本本的去翻看藏书阁里的古籍,他那日刚从沧溟山上偷摸着下来,就被玉溪真人给抓住了,手里的信一览无遗。

    “师……师父,好巧啊!”却山行慌张把那封信塞进袖口里,掩耳盗铃道,“这,这沧溟山灵力充沛,真是个修炼的好地方啊。”

    “你来这里做什么?”

    玉溪真人面容严肃,却山行心跳的厉害,不敢去看他的双眸,只小步向旁边挪动着,声音压的极低,“我,我,我来看看寒玉师兄,他不是受伤了吗?师父您曾经说过,身为同门,自然是要相互关爱,兄友弟恭,这不是我们怀仙门的规矩吗?”

    “这些你倒是记得清楚。”玉溪真人一甩袖子,却山行立刻不敢动了,立在那里像是一块任风吹雨打都不动的石头,“我问你,那个江潮是什么时候与寒玉相识的?”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却山行嚎叫一声,撸了一下袖口,“我当时跟着应忔师兄回去,在田里帮忙的时候,寒玉师兄突然,突然带着江潮出现在路边,估计那时候他们就已经熟识了。”

    却山行看着玉溪真人越来越黑的脸色,又小心补充道,“而且,而且他当时也喊寒玉师兄,我还以为他是我们怀仙门新收的弟子呢。”

    “怀仙门可没这样有能耐的人。”

    “师父,其实江潮……江公子他应该只是会耍一点儿小聪明,但实际上连御剑都要寒玉师兄带着,没什么大能耐的。”却山行忍不住反驳,江潮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还不清楚吗?

    不过他也没说谎,这些可都是实话,只是事情太多,他只挑了一些能记住的罢了。师父看着可怕,可寒玉师兄他却山行更惹不起。

    “哼——,你倒是会替他掩饰。你不说就真当我不知道了吗?”玉溪真人看向却山行的袖口,“信呢?拿出来。”

    “什么信?”却山行往后退了几步,玉溪真人看着他的动作,心里的火更是往上蹿了好几下,手指一动,那信就从却山行袖口里自己飞了出来,一直飘到玉溪真人的掌心。

    “这是谁写的?”

    玉溪真人两指捏起信封,却山行讪讪道,“是寒,寒玉师兄让我转交给江潮的。”

    “这是寒玉写的?”玉溪真人属实是没有想到,他本以为自己的徒儿一向内敛,又怎么会主动写信呢?谁知道撞上这一出,反而让他对江潮更是多了几分怒气。

    却山行看见他的脸色,不敢说话,只点了几下头。

    “哼,你整日里不好好练剑就罢了,这学识也是差到极点,”玉溪真人一肚子的怒火正愁没人发,训斥道,“江潮的根骨,但凡是仙门弟子都瞧得出,又怎么可能是寻常子弟?你居然还看不出,真当是个没能耐的。这些天你就去藏书阁好好看看古籍,不许外出。”

    却山行现在想起来这一趟无妄之灾,就觉得气愤不已。怀仙门的藏书阁很大,其中这古籍更是占了一半居多,一本本的摆放在架子上,他这几天看的眼睛都花了,浑身酸疼,也没整理出个所以然。

    “下次这个姓江的再让我去给他送信是不可能了。”

    却山行一边弯下身子把最角落里的那本古籍拿出来,一边在心里咒骂道,这书打量着时间长了,连纸张都变得很脆,页面泛黄,他几乎不敢去动。

    只是封面上的画让他觉得异常熟悉,看着像是江潮曾经说的水芙蓉,怀仙门里没有这种花,却山行一下就起了兴致。

    水芙蓉乃百重泉特有,这是江潮之前说的,这书上介绍的和江潮所言一般无二,却山行翻了几页就觉得没意思,刚准备把书放回原处,就听见外面传来几声纸鹤的鸣叫。

    他便探出头去看,这是寒玉师兄的纸鹤,只是纸鹤身上还搁了一枝紫薇,正慢悠悠的朝着沧溟山的方向飞去。

    江潮又在偷摘他们怀仙门的花去哄寒玉师兄,不对,不是哄,明明是拐骗。

    却山行抬手让纸鹤过来,随手撕下一页纸,写了几个大字夹在纸鹤嘴里,“记得转交给江潮,这个不要脸的,肯定又赖在沧溟山了。”

    纸鹤飞回沧溟山的时候,江潮正站在外面,手里是一根树枝,自从百重泉被灭,他的剑也不翼而飞。

    后来江潮在锁龙井中待了七百年,便用惯了地上的枯枝落叶,见谢寒玉起来练剑,他也一时闲不住,非要拉着谢寒玉和他对练。

    “阿玉,你嫌弃我了吗?”

    江潮拽着人的袖口,谢寒玉的脖颈上还挂着红痕,被黑色的衣裳半遮半掩。

    谢寒玉最近已经习惯了某人的这些举动,刚要按照惯常的动作点头应允时,纸鹤便“扑哧扑哧”的飞过来了,他看见上面的一抹紫色,便笑道,“清凉殿的紫薇花要秃了。”

    江潮小声道,“改明儿回百重泉,我给你摘好多水芙蓉。”

    纸鹤看见了人,张嘴把那纸张丢到江潮身旁,“吱呀吱呀”的叫了几声,江潮看着它乐了,揉了一把鹤的脑袋,收着力道,省得把纸鹤揉成一个团子。

    “好像是山行写来的。”江潮把纸打开,看了一眼,忍不住笑出声,一把抱住了谢寒玉,撒娇道,“夫君,你要为我做主啊!”

    第65章 芦漪岸(一) 我也是家里有人,新婚燕……

    “怎么了?”

    谢寒玉低声问, 虽然他知道江潮大概率是在夸张,因为每次山行和他斗嘴,都没什么胜算, 最后总是灰溜溜的离开了。

    “山行说让我赔怀仙门钱, 紫薇花要没了。”江潮把那半张纸递给谢寒玉,整个人笑得直不起身子, 趴在谢寒玉肩上,见人面容端正,一本正经的去看信, 便更觉得好笑, 抱着他亲了一口, “怎么办, 阿玉?”

    “摘了很多吗?”

    谢寒玉问, 他记得应该是不超过七天, 而且中间那几天因为他们在屋里面,昏天暗地的, 自然也没喊纸鹤去干些其他的。

    他清楚地听见了纸鹤在外面的扑翅声, 清凉殿后面的那一大片紫薇花, 应该不会只开了四朵吧。

    “阿玉, 你怎么这么可爱。”江潮把那半张纸拿过来, 正想着怎么给却山行回信,突然瞧见那纸张的背面是一朵水芙蓉,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看向谢寒玉, 问道,“阿玉,怀仙门种过水芙蓉吗?”

    “没有。”谢寒玉也看见那已经有些枯黄的半张纸, “这似乎是藏书阁的古籍。山行怎么会用这纸呢?”

    “你第一天回信的时候,其实是玉溪真人给我送过来的。山行应该是被他抓到了,后来就到藏书阁整理古籍了。”江潮解释道。

    谢寒玉脸变得微红,江潮笑道,“不过师父应该没拆开看,信封还是完整的。阿玉,只有我看过。”

    谢寒玉没去看他,只转到另一侧,他的脸有些发烫,扇了好一阵风才冷静下来,道,“去藏书阁看看。”

    “我也能进去吗?”江潮突然问,“之前山行不是说藏书阁只有怀仙门的弟子才能去吗?”

    “我和师父说一声,”谢寒玉把纸鹤召过来,“他会同意的。”

    玉溪真人还在清凉殿处理事务,熟悉的灵力波动让他抬起头,便看见纸鹤一下子从殿外飞进来。

    眼前一阵黑线,玉溪真人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越发觉得是该给怀仙门的其他弟子都添加几门功课了,省得以后冒出来更多江潮,惹的他心烦。

    却山行看了一阵子古籍,眼皮上下都在打架,最后实在是忍不了,趴在桌子上,枕着手臂昏昏入睡。

    “山行小师弟?做什么呢?”江潮拿着路上随手扯下来的一根狗尾巴草在他鼻间蹭了蹭,“你寒玉师兄来了。”

    却山行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桌子不稳被他撞倒在地,上面的书“哗啦啦”散落一地。

    “寒,寒玉师兄,你怎么过来了?”

    却山行眼前昏花,一个站不稳,差点跌到谢寒玉怀里,江潮一脚踢到桌腿上,挡住了却山行,又拉着谢寒玉往后退了几步,手指弹了一下,往桌面上又添了好几本书,却山行跌在满是书籍的桌面上,敢怒不敢言。

    “藏书阁的书不得随意损毁。”

    谢寒玉弯下身,把地面上散落的古籍一本本捡起来,却山行慌张的也跟着做,见江潮讪讪的也照做,嘴角撇了一下,“寒玉师兄,我本来很小心的。”

    谢寒玉将书摆好放在桌面上,从袖口中掏出来那半张纸递给却山行,“这是哪本书上的?”

    却山行一见那边缘凌乱的纸张,瞬间变得心虚起来,挠了挠头,从最下面抽出来那本旧书,“这本,寒玉师兄,我就是觉得这书根本没啥用,也不是咱们怀仙门弟子该看的,就没注意,顺手……顺手写了几个字。”

    谢寒玉没说话,却山行求助般的看向外面的青天,只望着哪个弟子过来救他。

    “这书在哪里放着?”谢寒玉接过来,觉得奇怪,他幼时便常年待在藏书阁,几乎每一本古籍自己都有几分印象,可这本他却完全想不起来。

    “就这儿。”却山行指了指窗子旁的那一个架子,“最下面一层,最右边的一本。我今天早上才看到的,都是讲什么水芙蓉的,没意思。”

    “也不知道师父还要罚我在这里待多久?寒玉师兄,你小时候是怎么在这里一待待几个月的,教教我呗。”

    谢寒玉翻看着那本书,越发觉得自己之前从未见过,“山行,这书似乎不是藏书阁的。”

    “啊!”

    却山行一脸震惊,江潮走到谢寒玉身后看了几眼,“这纸张和其他书都大不相同,年份应该要早的多。”

    江潮一直翻到最后一页,突然看见一个小小的墨点,“这是茶墨,看上去像是没多久添上去的,闻着像是山中夜雨的味道。而整本书都用的松烟墨,山行,最近可有旁人进出藏书阁?”

    “当然没有了,这地方,也就只有寒玉师兄喜欢来,要不是师父罚我,我怎么可能还在这儿待着,每天就一个人,都快要长蘑菇了。”

    却山行头探到窗外,外面有几个弟子从藏书阁下面经过,正在叽叽喳喳说着什么,他突然大喊一声,“我想起来了,寒玉师兄,那个,星辰阙的人来过一次。不过他穿的奇奇怪怪的,也不像那里的衣服,腰间挂了根笛子。”

    “他没有令牌,怎么进来的?”

    却山行摇摇头,“不知道啊,江公子不也没令牌就进来了吗?藏书阁最近管的不严,但他就待了一小会儿就离开了。”

    “山中夜雨产于梓州,茶香持久,故那里的人便多加于墨中,使之清新四溢。”江潮开口道,“阿玉,梓州离百重泉不远,我们去那边看看。”

    谢寒玉点点头,却山行一听不乐意了,“寒玉师兄,我也要去,我还想去锁龙井看看呢,你不能只带这个人啊。”

    “我跟阿玉是有要事要去办,你去做什么?”江潮故意道,“玉溪真人同意了吗?你就知道乱跑。”

    “师父当然会同意。明天一早,不,今天晚上我就去找他,明天你们出发一定要带上我,我就睡在沧溟山下等着你们。”却山行说完就跑,谢寒玉看着江潮,“你似乎很喜欢逗山行。”

    “嗯哼。”江潮挤眉弄眼道,“梓州风土人情与这里不同,你肯定会喜欢的。”

    谢寒玉看着那双满怀期待的眼神,点了点头,一直到第二天出了怀仙门,却山行独自御剑跟在两人身后,满脸的不乐意,看的江潮忍不住道,“山行,要不我带你一段路?”

    谢寒玉没说话,只是望着那人手里悠然的拿着扇子,坐在霜寒上,大言不惭的样子,默默为却山行的剑添了一道灵力。

    “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若不是寒玉师兄带着你,又怎么可能跑这么快?”

    江潮抓住谢寒玉的手,语调上扬,道,“阿玉,要不我带你?”

    江潮言语间已经化身成一条龙,尾巴勾住谢寒玉的腰,把人放在上面,却山行只听见一句,“我们先走了”,当他再抬头去看时,只剩下一片苍茫的云雾。

    “那边有好多长明灯。”

    江潮见快到了梓州,便又恢复成人形,放谢寒玉下来,他穿着一身绛红色的长袍,谢寒玉的扇子断生已经快要被他据为己有了,时不时拿过来扇两下。

    “阿玉,我们去看看,也好在这里等等山行。”江潮拉住旁边一个带着蓝色布巾的男子,问道,“这位大哥,这么多的长明灯,都是用来祈福的吗?”

    “祈什么福啊!都是冠冕堂皇,做了亏心事,现在知道害怕了,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

    男人“呸”了一口,“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吧,还是快些离开的好,这里的事情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的,要是想活命就赶紧走。”

    “哎,可我偏偏不怕死。”江潮拽着他,“你看我旁边的这位仙君,可厉害着呢,怀仙门的人,不仅人长得好,这剑法也是一流。有他保护我们,你还怕什么?”

    “真的假的?”男人上下打量着谢寒玉,许是被人冷淡沉稳的面容打动,最终还是选择相信江潮的话,“那我可就慢慢说了,出了什么事儿 ,你可一定要护着我啊!我上有老下有两个弟弟妹妹,最近才娶了媳妇,可不想一命呜呼了。”

    江潮被他说的笑了,头弯向谢寒玉身边,“谁不是呢?我也是家里有人,新婚燕尔呢。”

    “行吧。”男人一咬牙,却又见江潮看着如此年轻,旁边又是个俊俏男子,不禁狐疑道,“你这刚成亲,舍得抛下这如花美眷出来?”

    谢寒玉愣了一下,江潮笑道,“家里管的严,自然是不敢乱来的。”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钟声,原本还算热闹的地方瞬间寂静下来,男人脸色也变得不好起来,他咬了咬牙,指着缓慢升空的长明灯道,“这长明灯本来确是为祈福放的,但这几年已经变了。”

    他叹了口气,随手捡起地上一个破损的长明灯,指着里面示意江潮和谢寒玉看,“这里面写的是不远处南暝寺的和尚给的经文,说是能超度亡魂。”

    “这么多的长明灯里面都写了这个吗?”江潮问,“阿玉,南暝寺我们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应家庄,应忔的母亲。”谢寒玉的记忆一贯是极好的,他看了一眼经文,那墨的颜色与江潮所说的茶墨一般无二。

    “所有的长明灯里面都是这个。”男人把灯又丢到地上,“刚才的钟声一响,便是放灯的时候了。每半月一响,几乎每家每户都会来这里放灯。”

    “为何会有如此之多的人需要超度?”谢寒玉觉得这城中弥漫着一股死亡之气,阴森至极,偶然能听见几只乌鸦的鸣叫,再不见其他鸟雀。

    “以生换死,轮回往复嘛。”男人笑的有些诡异,几人正站在河岸边,白花花的芦苇正生的茂盛,上面的絮时不时的飘过来,“你们要试试吗?”

    第66章 芦漪岸(二) 阿玉,一日夫妻百日恩。……

    “你刚才可不是这般态度。”江潮假意被吓了一跳, 指着男人脚旁的长明灯,道,“你不是上有老下有小吗?怎么还干这种事?”

    “开个玩笑而已。”男人露出来一个朴实的笑, “我们要不过去说, 这里要开始放长明灯了,你们两个人应该没见过, 看完再过去也不迟。”

    “好啊。”江潮搂住谢寒玉的肩膀,一口答应下来,“阿玉, 你别说这灯数量还挺多。”

    他刚才扫了一眼, 有些富贵人家选的是竹篾编织而成, 外面糊上彩绸, 又在篮的正面贴上各种一些福字, 有些是用薄纱糊成的灯, 里面是竹制灯架。

    来这里的人大多在听完钟声以后慌张的把灯点燃,还未升至空中便匆匆离去了。

    “你要放灯吗?”谢寒玉突然开口道, 男人下垂的眼眸死死的盯着谢寒玉, 语调有些阴森, 道, “我没做亏心事。”

    “那走吧。”江潮拉了一下谢寒玉的袖口, 看向男人道。

    见人都差不多离开,只剩下半空中还在燃着的长明灯,天是青色的, 岸边的芦苇很是茂密, 却山行到这里的时候,一连咳嗽了好几下,“这, 这什么东西?”

    “山行,拿个面纱遮一下吧。”谢寒玉看着四周翻飞的絮,“这附近全是芦苇,这段时间,山行你还是待在屋内比较好。”

    却山行垂头丧气的应了声,“嗯。”

    走在前面的男人看着他们几个,提醒道,“我们梓州最多的就是芦苇,他这症状还是早点离开的好,因为芦苇死亡的人也不在少数,你不走,说不定哪天这长明灯也要为你点一盏呢?”

    “这灯到底是为谁点的?”谢寒玉停下脚步,问道。

    男人瞄到他身后升起的袅袅炊烟,嗤笑了一声,“为你,为他,为谁都行,以生换死,轮回往复就是说,生人死人都可以点,你们要是想点,半个月以后也可以去南暝寺找和尚要些符文贴在里面,做几盏长明灯点点。”

    “所以你也是死人了?”

    江潮不经意的问,他的话一出,男人的眼睛瞬间狰狞起来,眼角周围泛起青黑,却山行无意撞到他的手,被冰的跳起来,直接跑到谢寒玉身后躲了起来。

    “我是活的,我活的很好。”男人暴怒道,江潮打量了他好几眼,手里的断生更是扇的能看到残影,“我怎么就看不出来呢?你这双目发黑无神,周身没一点儿活人味,看着就是死了好久,怎么,这媳妇儿是冥婚娶的?”

    男人瞬间脸色发黑,用手指着江潮,“我是活的。”

    “哦,不过冥婚这事儿可不道德啊!还是别干的好,不知道哪天就遭报应了呢。”

    却山行转过脸,原来这人平时还是收敛了一点儿,他居然开始担心男人会不会被江潮说的直接甩剑过来,正想着好心提醒几句,谁知一声响,长鞭在地面上划过,掀起一阵灰尘,紧接着便朝江潮甩了过来。

    “小心。”却山行大喊道,江潮眼神冷淡,手腕轻轻一动,断生已经挡住了长鞭,“不够义气啊,兄弟,这正说话呢,怎么能突然动手呢?莫非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

    男人拽着长鞭,再次甩了过来,与此同时,他身后的人看到动静,纷纷转过头,脸上竟都出现和他一样的青黑色瘢痕,张牙舞爪的朝着几人走了过来。

    “都怪你这张嘴,不知道收敛,竟说些胡话,现在好了,这么多人都过来了。”却山行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我也没想到啊,下次一定注意。”

    江潮没有任何愧疚之心的道歉,右手一下便拽住了迎面甩过来的长鞭,男人眼睛瞪得极大,翻身跳起,鞭子便在空中旋转,江潮往后退了一步,抬脚将一颗石子踢过去,手向后一拽,男人便“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江潮反手抓住长鞭,甩向暴怒走过来的人群,那些人似乎都已经失去了神志,眼睛里一片黑色,拿着镰刀,斧头便砍过来。

    却山行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颤抖了一下,看着身旁的两个人,拔出剑,便朝右边刺过去。

    谢寒玉腰间的铃铛不停的晃动着,有三四个人把他围了起来,手里的斧头抬起,高高的便向脑袋砸过来。

    铃中传出的声音有清心之效,可面前的人着实太多,一把把利斧已经到了眼前,谢寒玉抬手,霜寒的剑刃便挡在上面。

    一声巨响,浓烟四起,却山行看不见周围的人影,只能听到一个接着一个的脚步声和刀刃相撞的声音,“咔嚓”一声,他变得慌张起来。

    手里的剑断了,却山行心道不好,他手里并没有其他武器,这下子估计是只能赤手肉搏了,寒玉师兄和江潮那边的人更多,根本没时间来救自己。

    他咬了咬牙,凭着声音去找那些人的位置,一狠心便持手握住前面一个人的胳膊,接着便去抢人手中的镰刀。

    又有几个人不知不觉的走到了他身后,却山行听得见后面的动静,利刃掀起的风已经到了他脖颈处,突然一把剑从空中飞过来,银光四射,几个人应声倒地。

    “山行,西北方向,过来。”

    是江潮的声音,却山行反手将人甩在地上,镰刀向前砍去,接着便朝西北方向跑去,谢寒玉眼色一沉,飞身向后退了几步,拿起霜寒在地上画符,那些人便暂时被困在里面。

    他抬步向西北方向走去,江潮看了看四周,“这里的人太多,我们先离开。”

    “好。”谢寒玉正要拿起霜寒,江潮一把按住他的手,“御剑消耗太大,阿玉,你刚才和他们打了那么久,灵力肯定支撑不住,还是先省着吧。这里的秘密还深着呢,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恢复神智,我们划船过去吧,去南暝寺看看,这长明灯绝对有大问题。”

    “山行,这把剑你先拿着防身,”谢寒玉点了点头,拿起当时从那人手里夺过的剑丢给却山行。

    “多谢寒玉师兄,那我们走吧。”却山行接过剑,上面的血迹还没干,“吧哒吧哒”的向下滴着血,他嫌弃的看了一眼,江潮心领神会的拔了一把芦苇递给他,“先应付着擦擦。”

    却山行只能接受,擦了一遍,只剑柄上还渗着血,他把脏了的芦苇揉成一团,往地上丢去,谁知芦苇轻巧,风一刮便到了水里。

    他也没在意,只又去拔,谁知刚才江潮拔过的芦苇杆中居然渗出来血迹,灰白中染上了艳丽的红,显得触目惊心。

    “寒玉师兄,你快看。”

    谢寒玉和江潮纷纷转头看过去,那几支芦苇竟迅速生出新杆来,水声在乱石中拍向岸边的苇杆,洇出一片血红,而苇杆又变成原样,依旧是一片灰白。

    “这,是为什么?”

    却山行觉得神奇,刚想要去摸,江潮一下斥道,“别碰,这有问题。”

    江潮伸出手,原本红润光滑的手已经变得灰白,他缓慢道,“我的手已经动不得了。”

    谢寒玉隔着衣衫去摸,只觉得指尖冰凉,摸起来很轻,几乎没有重量,就像是苇杆一般,他又去瞧却山行手中的剑,疾声道,“把剑丢了。”

    却山行吓了一跳,剑应声落地,原本银色的剑刃也已经变成了灰白色,他慌张去看自己的手,居然也变得灰白,那几根手指也僵硬着。

    “任何东西碰了这里的芦苇都会如此。”

    谢寒玉点住了江潮和却山行的穴位,又给他们输送了些灵力,“这只能暂时延缓变异,可解救之法还未知。”

    江潮往他肩膀上一靠,看上去有些丧气,“幸好没弄到脸上,不然就遭了。阿玉,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会嫌弃我吧。”

    却山行翻了个白眼,都什么时候了,这个人还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恨恨道,“你怎么满脑子都是这些玩意儿?还是赶紧找解决之法吧,万一真变成芦苇了,我可不把你扛回怀仙门。”

    “看来山行还是关心我的。”

    江潮朝着他露出来一个笑,谢寒玉听着周围逐渐没了动静,便向那边的人群看去,发现他们已经又平静了下来,脸上的那些瘢痕也逐渐退去。

    “你们两个在这里待着。”

    谢寒玉叮嘱了一句,便又向那边走过去,他主动解了阵法,刚才的那个男人见了他,三步并两步地走到他面前,道,“你们怎么又跑那边去了?不是要回去说的吗?”

    “那边的芦苇之前我们几个没见过,觉得新奇,就想去瞧瞧。”谢寒玉平静道,霜寒就握在他手中,男人听了笑起来,“这芦苇有什么好看的啊?梓城到处都是,这太阳也快落山了,我们快走吧,我媳妇还在家里等着呢!”

    谢寒玉朝江潮这边看了一眼,两人便也过来,江潮把那只手藏在袖口,笑道,“大哥,我记得之前梓城是没有芦苇的啊?什么时候居然种了这么多的芦苇啊?”

    “也就是几十年前吧!”男人边走边道,“当时是怎么种的我也不知道,莫名其妙的就长了这么多。这絮一天天的乱飞,都要烦死了。”

    他边说边把袖口捋上去了一些,用手指挠了挠肘窝处,江潮看到他的手臂也是同样的灰白色,可男人却丝毫没有察觉,继续道,“就你们看到的那些长明灯的杆,其实都是用苇杆做的,轻便,能飘上去。”

    “那这里的人都去割过苇杆了?”

    江潮又问,他和谢寒玉对视了一眼,男人点了点头,“这苇杆那么多,有的时候割了当柴烧,又不要花钱,我从小就拿着镰刀来割。”

    江潮暗道不好,若是每个人都与苇杆接触过,那岂不是这城中就都是死人?

    第67章 芦漪岸(三) 我,我身上,还有毒…………

    谢寒玉觉得不对, 可这城中炊烟袅袅,到处都是喧嚣人声,明明热闹的紧, 这些人确实是有自己意识的, 只不过遇到特殊状况就会改变。

    男人却什么都没有察觉,只是一个劲儿的往前走, 他走起来呈一条直线,看上去诡异极了,一直走到这条小道的尽头处, 这才停下来, 转过头看向三人, 道, “咱们进去说。”

    “多谢。”

    江潮应承道, 因为手的缘故, 这一路他都没有再拉着谢寒玉,只是拿着扇子走了一路, 袖口总是不自觉的动几下, 后来便干脆离谢寒玉远一些。

    “本来啊, 我们这地方就跟其他小城一样, 只是前几年王家的嫡公子死了。王家是这里的富庶人家, 子嗣众多,争家产是出了名的。这大夫人当然不乐意这家产落入到其他人手里,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找了个偏方, 只要以命换命, 便可让人死而复生。”

    江潮拉过来一把椅子,让谢寒玉坐下,自己就站在旁边, “死而复生的偏方,这世上真有这种东西吗?我可不信。”

    “你别说,还真有呢。”

    男人低眉一笑,他抬手指了指西南角的方向,道,“王府就在那边呢!那嫡公子还真活了。”

    谢寒玉手指动了一下,一只纸鹤便悄悄从他身后飞了出去,他抬眸问,“换的谁的命?”

    男人将手指放在唇边,他左右看了看,确认周边没有其他的人,才小声道,“这也正是奇怪的地方了,你说以命换命这东西,不就是一死一生嘛?这王夫人也是这样想的,便找了府上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庶子。”

    “那后来呢?”江潮盯着他问。

    “嫡公子当然是活了啊!可这换命的人死了三天,本来都要出殡了,后来!那棺木竟腾空而起,他又活过来了!”

    周永当时便在城中站着,他前面是一群头戴白花的女子,哭的梨花带雨,只是他也没感受出什么伤心来,兴致缺缺的看着,可突然街上却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怪异声音。

    “像是指甲挠木板的声音。”

    “真的假的,你可别吓我。”几个小孩惊慌失措,跑到隔壁那家书铺后面,找了个地方躲起来。

    周永的耳朵一贯很灵,甚至偶尔夜间睡得正熟时,家里的老鼠顺着墙上的小洞进来,他也能听个一清二楚;旁边他爹娘那间屋子里的喝水声他也能听到,所以这一刻,他无比清楚的听到正是棺木里面传来的声音。

    “是不是里面混进去老鼠了?”前面一名眼睛圆溜溜打量着棺木的女子猜测道,右侧的女子便拍了她背一下,“胡说,这是老爷亲眼看着盖上的,怎么可能会出错?”

    女子不敢反驳,无奈只能盯着地面去看,可周永知道,那就是指甲挠棺材板的声音,而且是人的指甲。

    他悄悄向后面退了几步,传说中那个死了的嫡公子一身缟素,正走在前面,面无表情,看不出来一丝愧疚或者是伤心的意味。

    周永只是频繁瞧见他去挠自己的手臂,时不时衣袖被弄了到上面,露出来大片大片的灰青色肌肤,他正盯得仔细,突然一声巨响,人群都向四周散去。

    原本被抬在正中间的棺材突然掉在地上,八个身材高大的壮汉居然都气喘吁吁的趴在一边,这棺木是王夫人亲自瞧过的,很是轻巧,四个人抬都绰绰有余,更何况现在是八个成年男子?

    里面只有一具尸体,她变得花容失色起来,只听见那声音越来越响,清晰的传到每一个的耳中,有人在里面挠棺材。

    不,不是人!

    他已经死了才对,是鬼,是鬼在挠棺材。

    周永顺手扯过书铺的旗子,挡在自己面前,只剩下一双眼睛悄咪咪的去看,棺材板被从里面掀开,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子从里面走出来,整齐的衣衫让周永看不见他的肌肤。

    男子唇角勾起,一步一步走到最前面,当时街上静的出奇,他过于害怕一时间竟然忘记了逃跑。

    周永记得他也看过那棺材一眼,当时的人明明都死了,脸色惨白,嘴唇被涂上了厚厚的口脂,甚至放的时间久了尸身已经散发出一股腐朽的臭味。

    可男子直到开口说话,周永都没再看出什么,他只是顺从的看向王家的一干人,把写有自己名字的牌位放到了手中,又乖巧的向王夫人和兄长行礼。

    “我儿,你当真没死?”一位长相美艳的女子慌张跑上来,将人牢牢抱住,泪眼斑驳,看着年过半百的老爷,哭道,“老爷,我们的孩子果然是福大命大,真的没事了,我,我要去南暝寺还愿,还愿。”

    “王家老爷当时也觉得新奇,当即便喊了医师来诊脉,可没想到除了脉象虚弱些,居然没有任何问题。他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那位嫡公子呢?他怎么样了?”江潮手搭在谢寒玉的椅背上,却又控制在一个不会触碰到人的距离,他的手臂现在已经开始发痒,传来一阵阵胀痛。

    他着实是没想到这居然是如此厉害!

    周永看着面前的三个人,继续道,“活的好好的,一个月前才得了第一个孩子,估计马上就要摆宴了。”

    “可梓城到处都是长明灯,后来是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外面天色渐渐暗下来,有几个小孩正把鸭子往家里赶,手里拿着用芦苇制成的掸子,时不时往鸭子嘴旁蹭几下,芦花便漫天飘起来。

    “这法子多新奇呀,可没人敢效仿。”周永突然大笑起来,“但是没过多久,城中的人得了一种怪病,毫无症状的在睡梦中就死去了。死的人多了,自然就无人去田里种地,也没人去砍芦苇,去河里捕鱼了。”

    周永记得清,那时候人心惶惶,谁都害怕一不小心自己就先死了,后来不知道是谁就想起来了这个法子,以死换生,循环往复,所有人都觉得这法子好极了,就开始纷纷效仿。

    “可谁又舍得杀自己的孩子呢?那些人便都易子而杀,甚至一度每家每户都被发了一个牌子,家中有几口人,谁已经死过了,谁什么时候死,都标记的清清楚楚。”

    却山行听的浑身哆嗦,不敢再听下去,便走到窗子旁去看那几个孩子赶鸭子。灰白色的苇杆在他眼前晃荡,一个孩子似乎天生胆子要大些,见他生的俊,便赶着鸭子过来,道,“哥哥,你是新来的吗?”

    “你怎么知道?你都认识这城中的人吗?”

    “不认识,可你脸色和他们不一样,你很红,他们都很灰,就像这芦苇一样。”小孩咯咯笑起来,手里的芦苇也跟着晃动,苇花便开始四处游荡。

    却山行又连着咳嗽了好几声,眼泪都咳出来,他伸手去擦眼泪,刚闭上眼睛,身体便失去了知觉。

    “那这城中的人……”江潮望着谢寒玉,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怕面前的男人又一次失去意识,再来一次他们可受不了。

    “用这个法子,城中的人当然都活的好好的,又过了一段时间,城中总是莫名其妙的响起哭声,护城河里也会时不时的出现血水,他们便害怕了,毕竟一个曾经被自己杀死的人现在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这太可怕了。”

    “所以这就有了长明灯?他们为了打消害怕畏惧之心,便去南暝寺求符纸来烧,又做了长明灯来祈福。”

    “那你……”

    “我当时可没染病,我也没杀人,所以我从来不做长明灯,也不祈福。”

    江潮这才明白,周永笑笑不说话,他的眼角处有几道很深的皱纹,像是干枯的树皮上一圈圈的纹路,就这样看向对方时,总会有些渗人。

    “山行——”

    谢寒玉眼睛看向一旁,突然站起来,却山行晕倒在地上,他的另一只手也已经出现了灰白色的瘢痕。

    谢寒玉察觉到他的灵力已经开始消失,如果这种情况得不到缓解,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这位小公子是怎么了?”周永也走过来,看到却山行灰白色的手臂,确是笑了一下,“这公子的情况,怕是也要去南暝寺也求一些符纸烧一烧,你们两位只管去,把他放在我这里,我看着他,不会出事的。”

    就是有你才担心会出事!

    江潮在心里吐槽道,不过还是说道,“多谢大哥了,不知道南暝寺往哪个方向走,能否借地图一看,我们这就去。”

    他完好的那只手搭在却山行额头处,往里面输送了一些灵力,又和谢寒玉对视道,“阿玉,你的集物袋中可有凝止草?”

    谢寒玉点点头,江潮拿了给却山行塞到口中,趁周永去拿地图,拔了根头发,小心的放到却山行袖口中。

    “地图在这儿,”周永手里还拿着一袋干粮,“去南暝寺要划船,过了护城河,再行个几里就到了。”

    “阿玉,那我们现在就走。”江潮简单道了谢,便离开了房屋,谢寒玉又放了一只纸鹤在院中。

    “为何要放头发?”谢寒玉看着他缩在袖中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那其实龙鳞所化,坚硬无比,若是那人一时暴起,可护着山行一命,凝止草能延缓伤势,配上你给他输送的灵力,最多可坚持一天。”

    “多谢。”

    江潮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道,“这有什么?看在之前送信连累了他的份上,我肯定是要救他一命的。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他是阿玉你的师弟。”

    江潮认真道,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谢寒玉突然转头,差点就和他碰上,江潮慌张往后退了几步,一下子就撞到了树上,“我,我身上,还有毒……没解呢,咱们三个人中总要留一个能打的吧。”

    第68章 芦漪岸(四) 现真身,秀恩爱,收徒弟……

    “你以为我想做什么?”谢寒玉反问道, 看着江潮慌张的面容,觉得好笑,“地图。”

    “哦——”

    江潮把地图递给谢寒玉, 声音中隐约能听出来一丝遗憾, 但自己身上有毒,还是不接触的安全, 他详装无事的看了一眼远处橘红色的天,道,“不知道今晚上能不能走到?”

    “这里不能御剑, ”谢寒玉道, “还是快些走吧。”

    这是他们仙门弟子熟知的规矩, 在闹市不得御剑。

    “阿玉, 我看这城中当真是诡异, 明明都是死人, 却能像正常人一样活着,烧饭, 打渔, 甚至会产生害怕而去求神拜佛, 这是何方神圣想出来的法子, 真是厉害。”

    他们正朝着山上走, 狭窄的土路旁边是一些无名的蓝色野花,被几个孩子摘去了,江潮和人对视, 其中一个扎了两个麻花辫的小女孩开口道, “我见过你,就在南暝寺里面。”

    “我可没去过南暝寺,”江潮特意弯下身, 学着她的模样去摘最中间的那一朵花,“小姑娘,我这张脸应该不会这么大众吧。”

    谢寒玉听见他口中的话,朝着那张离自己很近的脸看去,觉得江潮这样逗一个小女孩属实是太过分了。

    “我真的见过,就在一个和尚的禅房里面,那儿有一幅画,”小女孩举起两根手指,像模像样道,“前面还插了几炷香呢。我每次去的时候,那个和尚都在对着画像拜。”

    江潮,“”

    他好像一不小心知道了什么秘密?所以是不是在某个人心里,他已经死了?

    “你怎么看见的?”江潮语气奇怪,小女孩童言无忌,“那寺里种了好多桃树,我们就去摘桃子吃。”

    “对啊,那桃子又大又甜,只是挂在枝头,太高了,每次都要去那边找长长的树枝把桃子打下来,那个和尚就经常来帮我们。”女孩的伙伴补充道,“你们要去吗?我知道一条近道,可以带你们过去。”

    “天都这么晚了,你不回家吃饭啊?”江潮问他,男孩摇了摇头,他看起来七八岁的模样,“我娘她不在了,我自己一个人住。”

    “他不怕的,”女孩争着说道,“他可厉害了,对这边熟悉极了,就让他带你们过去吧。”

    “阿玉,要不我们带着他?”

    江潮站起来,看向谢寒玉,远处跑过来几个身影,小女孩一见就朝那边跑走了,只剩下男孩还留在这里。他仰着头,黑色的发有点凌乱的扎了起来,身上的衣裳是很耐磨的布料哦,只是颜色很深,像是些修行的僧人才会穿的,看来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可是刚才周永才说了换命之术,莫非这孩子的家人没有这样做吗?

    谢寒玉把刚才周永递过来的干粮放在男孩手里,又从集物袋里面拿出来一个水壶,“吃吧。”

    “谢谢,你们跟着我走吧。”男孩眼疾手快的从里面拿出来一个荞麦饼子,咬了一大口,朝右边的小道走去。

    “这条路地图上确实没有。”谢寒玉看了眼地图,又把它收起来,跟着男孩便往前面走。

    这大概是几个小孩子到处跑而寻出来的一条山间小道,到处都是瘦骨嶙峋的石块和一些老树根。

    男孩越走越快,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天已经完全黑了,他转过头,看着谢寒玉和江潮,“再过了前面那条河就是了,不过晚上这里就没有船了,也没有桥能过去,你们要在这里等一夜吗?”

    “山行的情况不知道如何了,”谢寒玉道看了看前面那条河,格外湍急水声也很大,看得出来水很深,“我们还是想办法过去吧。”

    男孩把人带到了,也不管他们在干什么,就随意找了块石头盘腿坐下来,继续去啃那包裹里的饼。

    “阿玉,我有一个法子。”

    江潮小声道,“但是要把他也带上,这行吗?”

    谢寒玉显得有些无措,道,“要不我蒙住他的眼睛?”

    江潮点点头,招手喊那男孩过来,他两只眼睛溜溜的转,即使吃饱了也不肯放下手里的干粮,问,“你们想到办法了?”

    “你闭上眼睛,我们就过去了,信吗?”

    谢寒玉摸了摸他的发,男孩摇摇头,声音虽然显得稚气,可说的来的却让江潮吃惊,“我虽不相信,可我会照做。南暝寺的师父们告诫我不可轻易相信别人,但是这世上总是会有一些神通广大的人,干一些稀奇古怪的事,让我知晓了也不要说,只记在心里就行。”

    他果断的闭上眼睛,只是搂紧了手里的饼子,声音变得小了许多,“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会看的,我也不会说出去。”

    江潮看着谢寒玉,对方认命的点了点头,只见空中一道亮光,江潮就化作真身腾在空中,冰透一般的鳞片漂亮而整齐,让谢寒玉一时间挪不开眼。

    龙身上伏着两个人在空中穿梭,闪过一道银白色的光,水中飘着大片大片的芦花,水浪一波又一波的拍打着岸上的石头。

    “好了,可以睁眼了。”

    江潮整理了一下衣裳,对着男孩说,前面不远处便是南暝寺,古朴陈旧的砖瓦层层叠叠,朱红色的大门在关着,河对岸格外寂静,一点鸟雀声都听不到。

    “你这虽然神奇,可我见过一个更厉害的。”男孩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语气中强压着震撼,那双眼睛盯着谢寒玉和江潮,“你们若是肯教我,我就告诉你们。”

    江潮笑了一声,“你那更厉害的事啊,我不想听,怎么办呢?我也不收徒弟。”

    男孩一听便急了,求助般的眼神看向谢寒玉,可面前的人就更难说话了,却山行被带回来也是一个意外,而且他也是把人丢给玉溪真人和应忔管。

    “我,我很能吃苦的,而且我还见过你师父呢。”

    南暝寺旁种了几棵垂柳,在夜色中被风刮起一条条枝,张牙舞爪的,男孩心里害怕,可还是壮着胆子道,“我,我听见他叫你江潮。”

    “好啊,你叫什么名字?”江潮的手握紧了,谢寒玉看到他明显紧绷起来的后背,只是低声道,“我在这里。”

    “我没有名字。”

    “那你就叫燕鹤,不尔燕鹤骨(1)。”江潮沉思道,“拜我为师,日后你若是后悔了,我会把你赶出去。”

    “燕鹤多谢师父。”

    男孩当即露出来一口白牙,跪在地上,江潮立刻把他扶起来,“百重泉不讲这个,日后除了你的道侣和父母,你不用跪任何人。”

    “燕鹤记住了。”他笑的开心,又看了谢寒玉好几眼,“我以后也是有师父的人了,再也不会没人要了。”

    “你说刚才见过我师父,也就是你师祖,是怎么回事?”江潮忍不住想摸他的头,看见掌心一片灰白色,又尴尬的轻咳了一声,把手收了回来。

    燕鹤见状,主动把头凑过来,江潮不好意思的去看谢寒玉,谢寒玉正在看前面,他只能尴尬的把手伸过去,用袖口盖住,轻轻碰了一下马上收回来。

    “他就在寺里面,”燕鹤“哒哒哒”的往前面跑,一直到了朱红色大门前面,便开始“咚咚咚”的敲门,“这里经常会有一个老和尚守着,有时候他听见了就会给我开门。”

    谢寒玉一边走,一边看着江潮,淡淡道,“恭喜。”

    江潮不敢多言,总觉得这话怪怪的,却又听不出到底是怎么了,只能隔着袖子碰了碰谢寒玉的衣角。

    谢寒玉没反应,只是加快了脚步,燕南暝寺的门已经开了,果真和燕鹤说的一样,一个穿着灰色衣裳的和尚,眉毛胡须都白了,眼神沉沉的,缓慢道,“两位是来烧香的吗?还请明日一早再来吧。”

    “打扰了,我有位……朋友身子不适,昏倒在家中,我们是特意来求药的。”江潮没得到谢寒玉的回应,只能安分守己的站在一旁,听着人说话。

    “现在太晚了,还是明天再来吧。”

    “老师父,我们好不容易赶到此地,可否借住一宿,明日求了药,立刻便走。”江潮主动开口道,“我们带了些香火钱,明日一早便去大殿奉上,如何?”

    “进来吧,进来吧。”老和尚道,“我现在带你们去客房,只是夜间不可乱跑。”

    江潮忙点点头,答应了,他小心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一股浓重的檀香味弥漫在院中,他看着前面带路的和尚,想起刚才燕鹤说的话,问,“不知道寺中一共有多少人?”

    “几百人,明日早课的时候你就能看见了,”老和尚有点不耐烦,指了指前面的两间屋子道,“就是这里了,小孩子知道的,你们将就一下吧!”

    燕鹤主动推开其中一间的门,道,“这就是我常住的地方,那张挂了师画像的房间就最前面,靠近桂花树的那一间。”

    “行,你快去睡吧。”江潮冲他笑了笑,眼神朝着燕鹤指的方向看去,那间屋子里的人应该是还没睡,微弱的烛光透过窗子照出了一个人影。

    “阿玉,你说这是真的吗?”江潮有一种近乡情怯,“可师父当年明明是……,会不会他也和那城中的人一样其实,其实是……”

    “燕鹤就是个例外,我看过了,他身上没有那些灰白,不然你怎么可能会收他为徒?”谢寒玉安慰道,“七百年了,或许你当时记错了。”

    “我,我现在就想去看看。”江潮忐忑道,“如果,师父真的没死,那,那其他人肯定也在,百重泉就会和以前一样了。”

    第69章 芦漪岸(五) 你永远也无法把我甩开。……

    江潮第一次这么小心且犹豫, 生怕自己一慌张,对面房屋里面的人就消失不见了一般。

    “从我记事儿起,就一直待在怀仙门, 师父曾经说, 他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出生的,只是有一天在后山就捡到了一个破壳而出的龙, 当时他还以为是一条蛇。”

    谢寒玉看得出他的紧张,只是继续安静的听江潮说,“我以为他们, 他们都不在了。原来……他们还活着。阿玉, 我, 我, 我……”

    “是真的, 可以去。”谢寒玉温柔道, “你和他离得很近,又交了新的朋友, 还收了徒弟, 他一定也很想见见你。”

    “我在这里等你。”谢寒玉看着远处那间简朴的木屋, 烛光虽暗, 却仍然在漆黑的夜里让人瞧得清路。

    奈清闲正端坐在窗边, 他穿着一身灰色麻布面料的衣裳,他拒绝当和尚,所以一身长发还披在身后, 只是原先的黑色顺滑中已经添了许多斑白。

    “咚——”

    好像有人在敲门, 只一声很轻的敲门,奈清闲看着外面一片昏暗,都已经亥时了, 现在还会有人来找他吗?

    奈清闲觉得他可能是听错了,这一声实在是太轻了,就像是风刮起树叶在门板上拍了一下。

    “咚咚——”

    真的有人在敲门!可这么晚了谁会来找他呢?他缓慢的站起身,双腿由于太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有些麻木,起来的一瞬间酸的厉害,他轻咳了一声,缓慢道,“这就来了。”

    房间本就不大,只是他一步一步的挪到门口,显得很慢罢了。奈清闲自嘲的笑了一声,伸手去碰那插紧的门栓,“外面是谁啊?这么晚了还不忘来看我这个老头子?”

    一张俊秀的脸出现在奈清闲面前,微微上扬的眼角里含着泪,那一小片的肌肤都被水花弄的泛红,高挺的鼻梁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只是清减了不少,一身红色的外袍,腰间被玉带束着,人完好无损的站在他面前。

    奈清闲伸在半空中的手一直颤抖个不停,夜里山间本就寒凉,他便多穿了一些,厚厚的布料把人包裹起来,让他有些行动不便。

    往日里笑意盈盈的百重泉掌门经过了宗门被害,几个徒儿惨死,已经变得垂垂老矣,甚至一度形如枯槁。

    “师父,是我,明朝。”

    江潮话音同样很轻,就像敲门时一样,他不敢大声说话,也不敢抬头去看面前的人,只这一句,他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江潮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不会说话的孩童,只知道一味的哭泣,却没有任何动作。他们就像是陌生人一般,一个不敢打破平静,一个不知道该如何打破平静。

    他和师父分开了太久,甚至在今天之前,江潮还一直以为两人已经天人永隔,再也见不到面时,上天却给了他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一直到了屋子里面坐下来,江潮还在恍惚中,手足无措,只是喊着“师父。”

    “明朝,”奈清闲转过身擦了一下眼泪,将自己带着纹路的衣角捋平整,这才回头摸了摸江潮的发,“几百年没见,师父都老了。”

    “哪有。”江潮抿紧了唇角,不愿承认,可面前的人跟记忆里的形象实在是差别太大了。无论是他还是谢寒玉,江潮平时接触的都是仙门世家的子弟,这是他第一次被迫感受到了人的生老病死。

    “师父,你,你的灵力呢?”

    “没了,命还在就够了。”奈清闲开怀大笑道,“我一醒来,就在这儿了,其他的什么也不知道。”

    “可……”江潮觉得这属实奇怪,却被奈清闲按住了手臂,“哎呀,你师父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不就是比之前老了点吗?难道你还嫌弃不成?”

    “明朝当然不会。”

    “那不就行了?”奈清闲笑道,“看到你,我就很开心了。你的几个师兄师姐,”他声音罕见的带了一丝哽咽,夹在沙哑的音色中,想要压制却压制不下去,“他们都还见不到我这个模样呢!”

    “师父,这是你送我的镯子,我一直好好带着。”江潮不愿再谈起这伤心事儿,便主动转移话题,把衣袖往上面推了几下,眼眸却突然瞄到自己青灰色的手腕,一下子便把袖口拉回去。

    “手怎么了?”

    奈清闲一眼便看见本来白皙的手腕上不一样的青灰,扯过江潮的衣袖,“你是不是碰了外面的芦苇?”

    “师父,您知道那芦苇有问题?”

    “自然,”奈清闲满眼的心疼,又叹了一口气,“这城中的人大多都没有活人的气息,我自然知道,只是这芦苇先是吸人精血,再后来那被吸了血气的人便会不知不觉死去。你怎么会也碰上这东西呢?”

    “我……和两个朋友来到此地,本来是想要回百重泉看看的,可谁知道在梓城出了点意外,但见到了师父,这点伤和欢喜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江潮重新把袖口翻好,这屋里果真和燕鹤说的一样,挂着一幅画像,里面是他们师徒五个人。

    “明朝,我知道一个解法,只是凶险异常,当初我发现梓城众人都遭此劫难,便想着用此法来救助,可没想到浑身灵力尽失,现在只是一个废人了。”奈清闲叹道,“连山阴岭处,那里有一味药,名曰清到骨,若是一月之内服下,便可恢复如初。”

    “这里离连山相距甚远,若是以前,我还有几分把握,现在只能看你自己了。”奈清闲头发胡须都白了,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眼神中透着一丝落寞。

    “多谢师父指点,我这就去连山。”

    奈清闲却朝他招了招手,又伸手去谈探他的脉象,“你和常人不一样,你是天生龙族,和上面的神一般无二,甚至比他们还要更胜一层。你的逆鳞和龙骨本就是最厉害的武器,可以帮你渡过这一劫。”

    “我——”江潮却有些迟疑,“我的逆鳞,早在七百年前就不见了。”

    他没说逆鳞在谢寒玉身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师父知道了,那阿玉肯定也会知道。

    他在第一次见谢寒玉的时候,就已经探到逆鳞的情况,早就和谢寒玉融为一体了,若是想取出来,除了趁他飞升渡雷劫肉身化为虚无成圣的那一刻,否则就只有人死了。

    江潮在等,等一个谢寒玉能平安无恙的时刻。

    奈清闲胡子都翘起来,“怎么会这样?”

    他又去摸江潮的脉,可情况确实和江潮说的一模一样,不仅如此,他当年天资过人,灵力修为早早的就超过其他几个师兄师姐的徒儿,现在灵力也远不如从前。

    “瑶台银阙的那群人简直太过分了。”

    奈清闲自认他们百重泉从来没有招惹过天上的一群神仙,可却因不知为何遭了重灾,实在是气不过,“梓城变成这个样子,居然没有仙门知晓,可见设计这一切的人藏的有多深。”

    “师父,你是怀疑……?”江潮小心道。

    奈清闲朝上面看了一眼,又点了点头,“万事小心,最近天上的灵力波动极大,我怀疑有人下来了。”

    他伸手去碰江潮手腕的镯子,江潮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奈清闲又道,“明朝,既然如此,你便快去连山一趟吧,将清到骨带回来,剩下的就交给为师了。”

    “是,师父,我有一个朋友也是如此,我给他服了凝止草,可能需要您帮忙照顾一段时间。”

    “我明日去梓城一趟,再将他带到这里来,百重泉有一心法,可帮助他缓解。”奈清闲拍了拍江潮的肩膀,“明朝,师父许久没见你,却看出来你受苦了。等你好了,咱们师徒一起回百重泉,他们都还留在那里呢!”

    “好。”江潮又将他这一路上与谢寒玉结识的事情一一说了,当然把中间一些不宜外传的话题给隐去了,一直到最后,他对上奈清闲调侃的目光,耳后眼角都泛上一抹血色,“师父,我很喜欢他。”

    “明朝,师父从小就给你备了聘礼,就等着这一天呢。”奈清闲笑起来。

    丑时三刻。

    谢寒玉正在窗边静坐,霜寒放在一旁,梓城这个地方灵力充沛,很适合修炼,月光照在桌面上,上面摆着半杯凉了的茶水。

    “吱呀——”

    谢寒玉知道是江潮进来了,他一把抱住了自己,却又不敢把头埋进颈窝,只是隔着衣物紧紧的搂着,“阿玉,真的是师父。”

    “他说只有连山的清到骨可以解毒,但是要一个月内服用。”江潮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我们现在就出发,山行和燕鹤他都会帮忙看着。”

    “好。”谢寒玉低声道。

    连山他之前在藏书阁的书中看到过,传闻那里是尸山血海,九死一生,可机缘众多,瑶台银阙的几位仙君便是在那里飞升的。

    江潮突然从集物袋里面拿出来两根红绳,把其中一个小心的系在谢寒玉手上,“这是山行带我去春风居的时候看到的,带了这个,我们就会一辈子相互羁绊,你永远也无法把我甩开。”

    谢寒玉之前在怀仙门好几个小弟子手腕上都看到过这个,只是没想到这东西有一天会出现在自己手上。谢寒玉不信这个,可他愿意为了江潮信一回。

    “而且……”江潮的声音小了许多,“师父说,百重泉的这套心法可以……可以压制住毒性,所以……”他盯着谢寒玉嫣红的唇角,“我可以亲你了。”

    第70章 喑山鬼(一) 江潮,缠在我腕上。……

    谢寒玉被他用扇子勾起下巴, 某人似乎忍了许久,终于到了解脱的那一刻,动作就格外的重, 活生生想要把人揉进怀里。

    江潮控住不好灵力, 尾巴便轻而易举的冒出来,卷在平日清冷又规矩的仙君身上。

    南暝寺的屋子自然比不上沧溟山的宽敞, 两个人便只能紧紧的靠在一起,长长的尾巴一点儿都不省心,只会胡搅蛮缠, 弄的谢寒玉脸颊泛红, 一直喘气, 道, “外面……外面能听见。”

    “我就只是亲亲你, 什么都没做。”

    江潮把头搁在谢寒玉肩上, “这里静极了,声音大些或许他们真的能听见, 所以, 咬紧了会好些。”

    谢寒玉瞪了他一眼, 要挣扎着起身, 江潮一把按着他, 小声道,“我设了结界的。”

    可惜这事并没有那般轻易就被掀过去,谢寒玉勾唇一笑, 趁江潮不注意一个勾脚, 站起来,江潮现在虽然有些灵力,但总是没恢复, 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直接被谢寒玉一个点穴定在地上。

    “不是时间紧迫吗?我们现在就收拾东西出发吧。”谢寒玉边说边将烛火熄了,“连山阴岭上空尽是瘴气,不得御剑,你自然也不能再化作原型。”

    他脸上还带着一抹难以褪色的红,“你既然和师父说过了,便没什么可担心的,早去早回。”

    江潮心里一万根乱跑的丝线,尾巴难耐的在地上滑动,但也只能点了点头,道,“好吧,我一定规规矩矩的。”

    “走吧。”谢寒玉解了他的穴位,大步往前走,江潮连忙把尾巴收回去,快步追上去。

    一路上的水声汩汩的响着,周围的树木很高,哪怕是白天,也让他们看不清这青色的天,成了精怪的鹗乌发出一阵阵鸣叫,江潮听的厌烦,在地上捡了颗石子砸过去,瞬间安静了不少。

    一直行了三四日,他们才从这林中走出去,只是依旧人烟稀少,镇上也只有一家客栈,看着很是陈旧的样子,店小二正坐在桌边打瞌睡,树上鸟雀的叫声也终于恢复了正常。

    “住店。”

    江潮敲了敲桌面,小二睡眼惺忪的起来,有气无力道,“住店五十——”他看见江潮和谢寒玉周身的气度,转而换了话语,道,“一百两银子一晚。”

    “坐地起价啊,你这是!”

    “爱住不住,这里一到了晚上,若是还在外面待着,就等着出事吧!你们两个是想要钱,还是想要命,可要想清楚了?这方圆百里就我们一家客栈,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小二满不在乎的转动着手里的毛巾,“我也是看你们两个年轻,不能白白送了命,才肯招待的。不然你去问问,我们这里一到晚上,别说出门了,就连蜡烛都不敢点。”

    谢寒玉打量着这家客栈,外面只放了两张桌子,一边的凳子似乎许久都没人坐了,甚至上面生了一层厚厚的灰。

    他们过来的时候,外面的街道上更是人迹罕至,他还以为是天色渐晚,人都回去做饭休息的缘故,没想到居然还有其他原因。

    “这是二百两,”谢寒玉拿出银子放在桌面上,“一间上房,再送些热水来。”

    “好嘞,客官,你们这边请。”

    江潮对他这种前后反差极大的态度表示愤怒,道,“哎,我就想问问啊,这晚上是有什么怪物吗?还是什么原因,居然这么危险?”

    店小二得了银子,脸上露出来笑容,自然话也多了起来,看了一眼江潮和谢寒玉,走到门口将门关紧了,又将烛火吹了,“明天再说,如果你们还有命的话。赶紧上去吧,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晚上千万别出去,也别点蜡烛,窗子也开不得。”

    楼梯也很陡,谢寒玉放慢了脚步,将手递给江潮,对方愣了一下,随后一把便抓住了,声音压的很低,去唤他的名字,“阿玉。”

    两人上了楼,推开小二指的那间房,门上挂着一层厚厚的灰尘,里面也是如此,一张简陋的木床靠在墙边,中间用一张屏风将桌椅隔开,可能是怕客人出事,这里的窗子本就做的很小,被牢牢地固定在墙面上,江潮站在一边透过缝隙去看,外面也是一片漆黑,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我们要点蜡烛吗?”

    江潮问,“这里弄的还挺神秘,你说那个店小二都说如果我们俩能活到明天,他在告诉我们真相。所以,要给他个惊喜吗?”

    谢寒玉刚想要说话,突然便听到了一阵声音,像是风刮过长街,可又带了一丝笑声,他和江潮的脸色都瞬间冷了下来。

    江潮找了件外衣铺在床上,拉着谢寒玉坐下,他把枕头靠在床头垫着,一手握住谢寒玉的腕,眼眸垂下,看不清里面的神色。

    这是上面人的力量,他感觉到了。

    难怪刚才的店小二如此害怕,一口咬定要一百两,根本不担心他们两个人会离开,因为晚上真的会出人命。

    江潮熟悉这股气味,和七百年前百重泉被灭的那天一样,他记了那么久,没想到今天又遇上了。

    谢寒玉察觉到江潮的情绪不对劲,暗暗握紧了江潮的手,对方朝他看过来,眼尾竟生出一抹红。

    窗户被风刮的一直作响,这客栈本就没什么人住,也许久没有修缮,只怕风再大一些,窗子便能直接被刮的掉下来。外面的力量他居然感受不出来,谢寒玉便知晓这一趟他们绝对没有那么轻松。

    正想着,窗子果真被刮掉,“啪”的一声巨响后,便从两层楼一下子落在地上,外面的人也发现了里面的两个陌生气息,直接便挤进来。

    铺天盖地的威压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铺开,一个黑色衣衫上面绣着许多金色字符的男人站在中间,眉心处是一个红色的花纹,他一说话,灵力便像潮水一样,想要把两个人淹没。

    “没想到人间居然会有这般佳品。”

    男人挥了一下衣袖,拿出来一面镜子,对着谢寒玉和江潮照过来,“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见熟人,云外雪的那位下凡历劫去了,没想到你就趁此机会从锁龙井里跑了出来,真是毅力可嘉啊!”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上次他把你关起来,这次该换我了。”男人冷笑一声,镜子瞬间四分五裂,碎片化成网,向谢寒玉和江潮扑过来。

    “阿玉,小心。”

    谢寒玉一把将霜寒拔出,镜子的碎片在空中瞧不清楚,棱口又多,江潮的灵力还没完全恢复,打起来很是艰难。

    谢寒玉反手握紧霜寒朝着男人迎面挥出,江潮手中的断生“唰”的展开,被挡过去的碎片便又被弹了回去。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人间最近倒是出了不少厉害角色。”男人冷笑一声,袖口一挥,手里俨然是一把长剑。

    “我还是第一次在这里遇见能让我拔剑的呢!”

    “愧不敢当。”谢寒玉淡淡道,霜寒从他手中划出,屋里昏暗,江潮瞧不清楚,但也是刀光剑影,咣当作响。

    “呸——”

    一股腥味在房间里弥散开来,是血的味道。

    剑刃相撞,划出一道火花,谢寒玉抬腿,袖口翻动,“唰”的一下房间里便亮起来,男人的五官清晰可见,狭长而上挑的眼睛里透出些震惊,嘴角旁边挂着刚才还未擦干净的血痕。

    这人的剑招居然如此厉害!

    他恼羞成怒,自然瞧出来江潮灵力不足,暗自念动口诀,“缚妖网,收。”

    谢寒玉眼疾手快,对江潮道,“江潮,缠在我腕上。”

    接着他便一手握紧了霜寒,从窗口跳了出去,剑刃在墙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男人见状,也追了出去,江潮的脑袋探出来,道,“阿玉,去水里。”

    谢寒玉毫不犹豫的跳到旁边的水中,江潮立即变大了些,把他缠在里面,冰凉的水被阻隔在外面,谢寒玉靠着的是江潮温热的身体,一片片排列整齐的龙鳞贴在他衣衫上。

    一人一龙在水里亲密无间。

    “他走了。”江潮低声道,“刚才那个小二叮嘱了许多,可偏偏热水却什么都没说,虽然天黑了,可我还是听见他在外面烧水的声音,所以水应该是对他有克制之法。”

    “他是天上的?”谢寒玉问,江潮点了点头,“之前百重泉的事情和他有关,只是连累了你,阿玉,对不起。”

    谢寒玉摇摇头,江潮状似开玩笑道,“阿玉,天上的那些人我也不熟悉,总归是有好有坏,哪一天你上去了,或许我就有靠山了。”

    “我会护着你的。”

    谢寒玉道,两人这才从水里出来,浑身都是湿漉漉的,“幸好集物袋里放了许多衣裳。阿玉,你说明天一早,那小二看见我们会怎么样?”

    “啊——”

    小二一夜忐忑不安,听着隔壁传来的动静,把自己缩成一个球躲进被窝里面,直到听见外面的鸡鸣声,这才颤抖着出来。

    外面是一片狼藉,昨晚上那两位客人的房间地面上还是一层厚厚的血迹,桌子,椅子也被打的四分五裂,窗子不见了踪影,房门大开着。

    他,他们果然没活过一个晚上,小二满脸惊恐,下楼梯的腿直接发软,好不容易撑着扶手下来,店门外就站着两个相貌俊秀的人。

    其中一个浓黑的长发绑着发带侧扎在颈侧,眼尾上扬,黑白分明的眼珠盯着自己,甚至挥了挥手,“一晚上了,能告诉我们真相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