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风乍起(二) 老婆会喜欢我的身子吗?……

    谢寒玉躺在床上, 抬眸看着素色的床帘,那一大簇的荷花被他从集物袋里找了个细长口的天青色瓶子给装了起来,和那条龙摆在一起。

    荷花的香气四溢, 清幽而雅致, 谢寒玉的心莫名的就软了下来,也不能逼的太急, 循序渐进,多过几天现在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日子也不是不行。

    反正总有一天人会是他的。

    他脱了外衣,只着一件极薄的里衣躺在床上, 这天太热, 便没有再搭东西, 木桌传来轻微的响动, 谢寒玉瞥了一眼, 见那白色的瓶子在晃动, 手指一点,将它取过来。

    “做什么?”

    谢寒玉又把那乱动的龙拿出来, 它就顺势的缠在谢寒玉的腕间, 尾巴尖轻轻晃动, 像极了在讨赏。

    “这瓶中太热, 长久待着也不妥。”

    谢寒玉寻了个借口, 见那龙装睡,也就把这事放过去,绕有兴致的去摸那冰透的尾巴尖, 凉凉的, 缠在手上还挺好玩。

    只可惜了那龙似乎对这一处分外敏感,每次谢寒玉一摸它,眼睛便瞪得极大, 原本泛凉的鳞片也开始发烫。

    “你有名字吗?”

    谢寒玉笑着问道,自是知道它不会答,便又继续开口道,“就叫杏花,好吗?”

    尾巴尖继续翘着,似乎对着名字很是不满,谢寒玉才不搭理它,只是一个劲儿的伸出一根手指去摸它的鳞片,“杏花——”

    江潮憋屈的慌,偏自己现在这幅模样也不敢言语,他也不知道谢寒玉是不是认出来自己了,却还是觉得再装几日的好。

    杏花,江潮心里默念道,他和阿玉第一次见面便是杏花,也挺巧的,他用头蹭了蹭谢寒玉的手腕,散着的里衣露出来谢寒玉精致而白皙的锁骨,几乎更甚,他还瞧见了一些令人害臊的肌肤。

    谢寒玉觉得手腕上的龙身子一僵,垂眸去看时,那衣领就更开了,刚才还软趴趴缠着的龙,已经悄然变成了一根硬邦邦的木棍,他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杏花的脑袋晃动了几下,谢寒玉感觉手腕处明显的发烫,“怎么这么烫?发热了吗?”

    江潮觉得异常丢人,唰的一下子把尾巴尖埋起来,脑袋也埋在里面,任凭谢寒玉怎么喊他,也不再动了,像是陷入沉睡的木头。

    谢寒玉感受着烫意渐渐散去,笑了,也不再管他,只合上眼睡了一会儿。

    “老班主,今日那带面具的是谁啊,咱们戏班子也没来新人呀?”一个年轻的男人问道,从镇上出来行了大约十几里,天色便彻底暗了下来,他们便寻了个地方露宿。

    “不知道,不过他给了银子,”老班主转动着面前两边金黄的烤鱼,“说是跟喜欢的人闹了点矛盾,想去哄哄才出的这个法子,在这江湖上行了这么些年,什么事儿没碰到过,自是能帮就帮,留个人情也是好的。”

    “班主可见了那人的模样,人心难测,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老班主笑了笑,将已经烤入味的鱼取下来,拿过一旁的荷叶,放在上面,“那眼睛,不像是个坏人。”

    他见识过太多的人,还没见过如此纯净的一双眸子,当真是至纯至净,和今日那红衣男子,实属绝配。

    “班主,那他人呢,又回去了吗?”男子年龄应该还小,不过十三四岁,长年累月待在这戏班里面,也没有接触过什么心仪的人,只是话本子读的不少,什么穷书生和相府小姐,状元郎和糟糠妻,倒是烂熟于心。

    “人家本就不是来这里混口饭吃的,只是略施小计罢了。”老班主咬了一口鱼肉,拍了拍男子的胳膊,道,“快点吃,吃了去睡,明早还要赶路,这边老爷子给的银子不多,明儿那一家可是个大户。”

    男子点点头,道,“他们家事儿不少,怎么这么抠搜的。”

    他正气愤着,却猛然听到什么般,躺在地上,把耳朵贴在那,面色慌张起来,“班主,有好多人追来了,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老班主显然是见过大世面的,虽不知是何缘故,却也还是先安抚了班子里面的众人,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咱们这戏班子坐得端,行得正,没什么害怕的。”

    虽有细微的声音,可大家到底是略微慌了心,刚安静下来,就瞧见一群人,骑着马过来了,领头的他们今日才见过,是那个老爷子府上的管家,名叫齐安。

    齐安翻身下马,走到老班主面前,道,“曹班主,又见面了。”

    “齐管家有何事要和我这个老头子商量,若是对今儿的戏满意,还想再点几出,估计要等上几天,我们明日要去往端州。”

    “曹班主,不瞒你说,自你们走后,这府上出了大事儿,老爷下令要把今日出入府上的人通通找到,好探查一番,我也是奉命行事。”

    齐安赔笑道,面前的人是个多年的老狐狸,这事儿他自然是能看出来的。

    “你们府上出了事,关我屁事,我们都离开这么久了,结果还能怀疑到我头上来,真是不可理喻,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贼喊捉贼,我呸。”

    男子没等班主说话,一口吐掉嘴里的鱼刺,大步走向前面,“你知道我们明日那出戏要多少钱吗?耽误了,咋的,你能赔给我,还是你家老爷赔给我们啊?真是异想天开,把自己当成啥了。”

    “积雨,不得胡言乱语。”

    男子被他训斥,想要反驳,却又被一记眼神给按了回去,只能一脚把旁边的石子踢到小溪里面,溅起大的水花。

    “这位公子说的对,我们老爷讲了,会给大家赔偿一百两银子,若是证明却与此事无关,会再给大家补偿的。”

    齐安笑道,他扫了一眼这河边的人,道,“怎么不见那个戴面具的公子呢?我家老爷对他印象最是深刻,就盼望着他能过来呢!”

    “那根本不是——”

    “积雨,你先退下,”老班主开口道,把人推到后面,笑道,“齐管家,他本是我一个远房亲戚的孩子,送过来学点本领,也好赚个饭钱。不过这孩子自小被家里面娇宠惯了,没干过啥活,又加上水土不服,突然病了,还在镇上呢。”

    “我想着等唱完那出戏我再回来接他,能被老爷看上也是这孩子的福分。”

    齐安脸上没什么大表情,也看不出是不是真的相信了,只是点了点头,伸出一只手,摆在老班主面前,“曹班主,劳烦跟我们回去吧。”

    “班主,端州那边还没回信儿呢,要是咱们就这样回去了,岂不是不好?”

    积雨不乐意,撅着嘴,晃动着老班主的袖子。

    “我自有法子,积雨,去和他们说一声,跟着齐管家回去。”老班主缓慢道,齐安见状,半身出鞘的剑又被收回去,灰色的劲服在风中飒飒摆动。

    “哦。”积雨不情愿地离开了,只是站的那一片儿的石子已经全被踢到不知到何处去了。

    老班主和齐管家相视一笑,两个人又默默错开脸,乌乌泱泱的一群人走在中间,旁边是骑着马的府中奴仆,积雨就又不乐意了,硬要和其中一个人共乘一匹马,老班主一贯宠着他,齐安也没说什么,只摆摆手同意了。

    “班主不知,我们沈老爷子今儿生辰,谁知道你们走了以后,居然发现二房家的小公子不见了,才三岁,后来全府上下就去找,谁知道——”

    “啊——”

    一个女人眼睛瞪得极大,身后的门忽然被“啪”的一声巨响关上,可明明外面没有风,她身后也没有人,仓库的横梁上挂着一个两指宽的麻绳,绳子上面正是全府上下都在找的人。

    这仓库里面装满了不常用的一些物件,恰逢今天老爷子大寿,才将这些东西取出来撑撑场面,女人才会被派过来,可谁料居然看到了这场面!

    “来人啊,小公子在这里——”

    一个三岁的小孩,怎么会突然跑到仓库呢?

    谁知道呢,这钥匙一直都是在老爷子那亲自保管,谁知道是怎么悄无声息弄开那扇门的?

    这二房就这一个孩子,二爷身子骨本来就不好,小少爷来之不易,你说这以后二房还能有子嗣吗?我看啊,这大房倒是占尽了便宜,这家产啊,说不定给谁呢?

    沈庆捋着胡子,浑浊的眼睛扫过面前跪着的一大院子人,“今天在沈府出入的人,一律都给我查。”

    他本就枯树皮一般的脸上又生出来许多皱纹,常年积累的威压让人不敢去直视他的眼睛。

    “老大,今日来的宾客都留下来,府上大,挤一挤也能住下,老二,你去外面看看。”

    沈庆眼皮微敛,干咳了几声,端起旁边的茶盏喝了几口,侍女见了即刻又给添上热的,这是他的规矩,这茶水必须时刻都是满着的。

    暗红色甚至发黑的茶水冒着蒸腾的热气,侍女战战兢兢的添了水,滚烫的热让她的手指通红,添了水就立即退下去。

    几个人得了吩咐便出去了,镇上被搅得乌烟瘴气,江潮正缠在谢寒玉腕上,冰冰凉凉又丝滑的触感让他舒适的不得了,他从青天镇一路追到这里,又不知道如何去哄,就想了个这么的法子。

    之前在百重泉的时候,但凡他惹了师父师兄们生气,就化作原型跑到后山的泉水里面躲着,过半个时辰就好了,一群人过来找他。

    江潮忍不住尾巴翘动,却又不敢做什么大幅度的动作,谢寒玉还在睡,他不想把人吵醒了。

    阿玉会喜欢他的身子吗?

    第42章 长生诀(一) 谢师兄想看吗?(心甘情……

    江潮忍不住尾巴翘动, 却又不敢做什么大幅度的动作,谢寒玉还在睡,他不想把人吵醒了。

    已经到了深夜, 外面寂静一片, 却突然涌出来一阵马蹄声连带着快速行进的脚步声,像是裹挟着霜雪的风, 江潮分出一缕灵气,探过去把窗户缝关紧,又安心的睡去了。

    天刚蒙蒙亮, 鸦青色中夹着点薄红, 门就被啪啪啪的拍响, 谢寒玉醒过来, 眼神迷离, 看着有些不知所措, “里面的人,赶紧出来, 凡是这镇上新来的人, 都给我出来, 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谢寒玉眼神变得清明, 掠过一丝冷意, 门外的人忽觉脸上一阵疼痛,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男人瞬时火冒三丈, 一脚踢在门上, “你个外来的,怕是没听过我们沈家的名声,我就直说了吧, 在我们平城,沈家说一不二,让你出来就出来,磨磨蹭蹭做什么?”

    “还是在屋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屋内仍然没有传来动静,男人更加恼羞成怒,拿起剑就要砍去,一柄折扇给弹开,他整个人跌在地上,鸢尾蓝色般清透的衣摆垂在地上,盖住了他的剑柄。

    男人抬头望去,来人像是沉到最深处的雪,纯洁干净可又冷到了极致,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中映出来自己残破不堪,滑稽可笑的面容,他瘫在地上,而那人高高在上的垂眸看他,不见一丝生机。

    “寒玉师兄,”却山行和应忔双双听到动静从屋里面跑出来,寒玉师兄一般遇到不值当的人多用那柄折扇,名唤断生,看着轻飘飘的,可若是使了些气力,一扇子就能把人给弄死,“外面发生什么事儿吗?”

    男人见有人来了,自己的处境似乎缓解许多,忙趁着说话的功夫一溜烟儿跑出去,双腿颤抖几乎要从楼梯上面跌下去。

    谢寒玉看了两个人一眼,“去外面看看。”

    却山行探头去看屋子里面,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问,“寒玉师兄,这天气晴朗,长时间闷在屋里似乎不太好,要不把它带出去晒晒太阳?”

    谢寒玉不语,伸出手腕,宽松的衣袍顺着腕部滑下,一条通体冰蓝的龙正盘在他腕部,龙爪支楞在上面。

    却山行嫉妒的眼睛都红了,伸出手去碰,却被龙尾巴甩开,一双圆溜溜的眼眸中透漏着不可思议,他伸手指了指谢寒玉,又指向自己,“寒玉师兄,如果我没有记错,它,它昨天是跟着我的吧!”

    “它叫杏花。”

    谢寒玉轻声道,用手摸了摸龙的脑袋,舒服地刚才还在晃动的尾巴尖轻轻翘起,这亲疏过于分明,让却山行忍不住跺脚,向着应忔走过去,转过头决心不去看某条欺软怕硬的龙。

    江潮得意的在谢寒玉手腕上蹭来蹭去,一直到了下面,听见昨天他去的那个府上死了人才停住。

    “公子,这沈府上下嚣张跋扈是出了名的,我们也没办法,这客栈坐点小本生意,还是租的沈府的铺子,实在是不敢得罪他们啊。”

    掌柜一一跟被吵醒的人赔礼道歉,原本就狭窄的通道上现在拥拥嚷嚷的更是挤满了人,连带着原本的包子铺都被挤到了最里面,叫唤声也传不出来,只能郁闷的在里面扇扇子。

    “卖烧饼的呢,老子快饿死了,这沈府的人也不知道把人都赶到哪里了。”

    “沈家就这么厉害,没人管管吗?”

    “他们家啊,出了一个流乐阁的弟子,在府上设了阵法,谁敢去惹他们啊!再说,咱们这平城,本就是个三不管的地儿,沈家家大势大,也惹不起啊!”

    一个约有四五十岁的男子叹了口气,弹了弹身上的饼屑,“你不知道,这流乐阁的人,谁敢惹啊!”

    “区区一个流乐阁,又不是怀仙门这样的大宗门,哪里要怕他?这么的仗势欺人,都没有人管管吗?”

    谢寒玉听着身旁的议论,只是站在角落,流乐阁,他倒是听过,似乎是南海那边的一个以乐器为主的小宗门。

    “流乐阁的人居然这般嚣张跋扈,那我是不是可以横着走啊!”却山行挤到前面,大声叫道,“什么破烂玩意儿,也敢挡着你却公子的路?”

    “你谁啊?”

    “你却大公子,怎么了,”却山行把他推到一边,“怎么,死人了就怀疑到我们头上来,老子不稀罕,坐得端行得正,你们沈府里面的人贼喊捉贼,还喊到我们头上了,真是可笑。”

    他冷笑一声,“怎么,敢不敢让我去你们府上看看?”

    沈戈听到他的声音,跟旁边的侍卫道,“把他带回去,事情不要闹的太大,我去回禀父亲。”

    “是,二爷。”

    却山行跟着他走了,应忔担心道,“寒玉师兄,山行他,真的没事吗?”

    “我们也去看看,”谢寒玉挤在人群中,顺着人潮的脚步来到沈府,迎面就是昨日的老班主,他笑意盈盈道,“公子怎么也在此,昨日初见,今日又相逢,真是缘分啊!”

    “班主怎么也被喊回来了?”

    谢寒玉笑道,“怎么不见昨日那个戴面具的公子呢?”

    老班主身子一僵,手不由摸上旁边的石狮子,“他,生病了,在这镇上住着,也就没过来,公子有何事?”

    江潮也忍不住支起耳朵,阿玉莫非对他感兴趣。

    “面具不错。”

    谢寒玉道,语气听起来很是认真,他明显感觉到手腕处散发着寒气,原本翘着的尾巴尖也软软的塌下去。

    “原来公子喜欢我的面具啊,我还以为是想念我这个人呢?”

    老班主转身就看见昨天的那个人出现在自己身后,一身栀子色的窄袖圆领长袍,还是熟悉的面具,听声音他好像在笑。

    “班主,你们怎么又回来了?”江潮装模作样道。

    “沈家出了点事儿,走不了了,你的病怎么样了?”老班主道,轻轻眨了下眼睛,希望面前的人能够配合他。

    “好些了,”江潮轻咳了一声,又低声道,“班主怎么又和他们遇上了,只是不知道我的龙怎么样了?”

    “好着呢,”却山行先抢站道两个人中间,“寒玉师兄甚至还给他起了个名字,叫杏花。”

    “杏花——”

    江潮故意愣了一下,“我能看看杏花吗?”

    “不知道怎么称呼公子?”却山行和他一见如故,这第二见就更是多少有些猫嫌狗憎的过分热情,“我是却山行,这是我师兄,姓谢。”

    “谢师兄,叫我阿江就好了,小时候经常说贱名好养活,就得了个这样的称呼。”

    江潮思考了片刻,道,迎上谢寒玉调侃和促狭的目光,他突然庆幸自己带了个面具,谢寒玉就看不到他面上的表情,自然也不会知道他的想法。

    “阿江,”却山行虽然觉得怪怪的,怎么跟江潮那个人一个名字呢?但这世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应有尽有,也就别扭的叫他阿江。

    “谢师兄——”江潮应付完却山行,又去看谢寒玉的眸子,面上也不由染上些桃红,“你若是喜欢这面具,哪日离开,我再把它送予你。”

    谢寒玉才意识到那句婉转了几个弯儿的“谢师兄”原来是喊自己的,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无意识的点了点头后又醒过来,道,“礼尚往来,谢某不敢收,只是好奇面具之下是一张什么样的脸。”

    “谢师兄想看吗?”

    “随意。”

    谢寒玉等的是心甘情愿,而非强迫,有时候略施小计虽然能促进些情趣,可终究还是自愿来的更让人愉悦。

    却山行在一边直发懵,怎么就叫上谢师兄了呢?简直比江潮还过分,这阵子没见江潮,他以为寒玉师兄身旁终于可以消停一会儿,谁知道又来了个阿江,真是不让人省心。

    却山行撇撇嘴,着实是让他无话可说,跟着老班主进到府里,形单影只的背影透露着沉默。

    “谢师兄,一起进去吗?”

    谢寒玉提步向里面走去,他们几个人被安排在东南面的一个大院子,旁边隔着一个池塘就是那个死人的仓库,却山行嚷嚷着要去看,老班主带着人正收拾房间。

    其实仓库很小,灰尘便扑簌簌的落了一地,小孩的尸体早已被取下来,只余下空荡荡的横梁,谢寒玉环顾四周,房间里的阴气还没散去,他隐约觉得里面有什么阵法,被封印在下面,可是又找不到缺口。

    一扇小窗正对着门,谢寒玉走过去,手指搭在上面,却没有灰尘,洁净的像是有人刚刚擦过一般。

    而窗外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树影,偶见几只乌鸦从里面飞出来,谢寒玉闻到一股很淡的腥味,自从进了沈府,一直有股味道缠绕在他身边。

    偏偏谢寒玉的嗅觉格外灵敏,这气味弄的他恹恹的,整个人心里积着一团盖上屏障的火,即将爆发。

    他们在这仓库里站了一会儿,一个侍女便走进来,“我们老爷说了,这是重地,还请各位不要在此地逗留。沈府上下,除了这间仓库,和对面的黑树林,其余各地大家可以涉足。”

    “黑树林里面藏了什么东西吗?”

    却山行凑到侍女身边,挤出来一个善意的笑,“姐姐,谢谢你的提醒,我们不会去的。”

    侍女被他一声姐姐唤的脸颊噗红,原本绷紧的脸也瞬间松弛,忍不住笑了,“喊什么姐姐,我都有孩子了。”

    “反正我是看不出来。”

    “别闹了,这府上管的严,你们千万别去那些地方,要是被发现了,就完了。之前府上有两个人夜里没注意,不小心走进去了,只听到一阵尖叫,衣裳扯破的声音,再后来那两个人就彻底不见了,其他人自然是不敢去里面了,你们啊,还是要小心一点的。”

    “姐姐,这两个人,你们怎么知道他们是去了黑树林而不是偷偷逃跑了?”

    却山行问,透过窗子看了一眼那发黑的地方,只觉得诡异。

    “这……这那天晚上也只有黑树林那边传来叫声,沈府管的可严了,没什么人能够偷偷跑出去的。”侍女又小声说了几句,便催着他们赶紧离开,自己把仓库门关严实了,便又离开。

    却山行又偷摸着向那边看了好几眼,可沈府因为最近的事情,到处都是侍卫,他只能闷闷不乐的先回去,也忘记了杏花还挂在谢寒玉手腕上的事情。

    沈家人给他们准备的院子房间不大,但胜在数量多,足够一人一间,谢寒玉随意进了一个最角落的屋子。

    老班主看看四周,道,拍了拍江潮的肩膀,指着靠近谢寒玉屋子的那一间,“阿江啊,你要不去那间。”

    “你们团里的人不是都住一起吗?”应忔本来是选这一间的,便道。

    江潮见谢寒玉停下脚步,似乎听到他和应忔的对话,便故意提高了嗓音道,“我……刚来戏班没多久,跟大家也不熟悉,既然公子觉得我碍眼,班主,我还是和你挤挤吧!”

    应忔的脸色由红转青,抿紧了自己的嘴唇,委屈的看向谢寒玉。

    谁料那人居然变本加厉,又道,“你们是一个师门的,住一起也是应该的,是我冒犯了。我只是想着杏花一下子离开我,我,多少有些不舍,想离它近一些而已,不过既然它已经给你们了,那我是不是不应该再去看它了?”

    应忔突然很怀念江潮。

    谢寒玉转过身,盯着他们两个看了一会儿,道,“应忔,你住我这一间,把另一间给阿江,我去那边住。”

    江潮,“……”

    怎么事情的发展跟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呢?

    应忔也懵了,跟江潮对视一眼,试探道,“兄弟,要不咱俩住一间?”

    第43章 长生诀(二) 我喜欢的人,怎么惯着都……

    谢寒玉没听他们多言, 只是直接朝外面走去,一直走到与这边相隔最远的屋子,利落的关上门, 留下几个人在这里围成一个圈, 面面相觑。

    老班主往那边看,心虚道, “谢公子旁边的屋子已经住了人的,怕是不能挪了。”

    江潮咬牙切齿,却拼命维持着脸上平静的表情, 道, “辛苦班主了, 我就这最里面那间吧!”

    应忔, “?”

    那间不是寒玉师兄留给自己的吗?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 江潮已经先一步走了进去, 同样干脆利落的关上了门。

    却山行早已不见踪影,应忔只能气呼呼的进了屋, 郁闷的不得了, 他决定什么时候回到怀仙门, 就马上去找几本话本子看, 下次绝对可以把这个人给说的无地自容。

    夜半三更, 却山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从床上一轱辘的坐起来,穿上衣裳, 拿起桌子上的剑, 便蹿了出去。

    果真如白天一般,这黑树林到了晚上,更是瞧不得一点光亮, 却山行越往里面走,越是幽深阴冷,他握紧了自己的剑,可风声却呼啸而过,冻的他瑟瑟发抖。

    这里面不对劲儿。

    明明是盛夏,哪怕是晚上,风也应该热的逼人,可却山行自从来到里面,就觉得自己的衣裳似乎薄的像是张纸,冻的他根本站不住。

    却山行用剑扒拉开面前遮挡住的树杈,他突然就听见了一阵猛兽的叫声,难不成白天那个侍女说的是真的?

    越往里走,声音就越清晰,直到一个黑衣人突然从天而降,站在却山行面前,裹挟着凌厉伤人的风,瞬间将却山行手中的剑拍到地上。

    “你是谁——”

    却山行话还没说完,就被黑衣人掐住了脖子,青筋暴起,这人的力气太大,却山行双脚脱离了地面,他用劲儿去踢人,黑衣人却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

    “怀仙门的人便都是这等货色吗?”

    黑衣人轻蔑的看着他,狭长的眼眸中透着阴狠和毒辣,却山行眼睛下撇,注意到他手臂上不经意露出来的红色纹路。

    “你又是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一把年纪,头发胡子都白完了,来欺负我一个十五岁的人,还有理了!”

    却山行一脚踢到男人腿上,趁着机会口中念叨着口诀,剑陡然被召回来,出现在他手心。却山行脚步向后退了一步,手腕下垂,猛得向人胸膛刺去。

    黑衣人衣袖一挥,却山行被弹出去,“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太不自量力,没想到几百年过去,怀仙门的人都已经堕落至此,真是什么人都敢来挑衅我了?”

    却山行胸口一紧,脸色发白,吐出来一口鲜血,他手肘撑着地面,剑身升起来,他被送到空中。

    幸好自己御剑最近学的不错。

    可没想他才给到树梢,就被震了下来,黑衣人反客为主,捡去地上染了血的剑,道,“你逃不出去的,这里我特意设了阵法,御剑,不可能的,还是乖乖受死吧。”

    却山行胸口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晕了过去,黑衣人轻蔑一笑,把人拖在地上继续往里面走。

    却山行醒来的时候,眼皮沉的他几乎睁不开眼睛,身下冰凉的触感让他发觉自己被丢在一个山洞里。

    黑衣人给他五花大绑的扔在一块石头上,胸口的疼痛让他龇牙咧嘴的,也不知道寒玉师兄能不能发现自己不见了?

    却山行双手被麻绳缠着,动弹不得,偏偏黑衣人也已经不见了踪影,他只记得那人约摸有五十多岁的样子,可他又是怎么认出来自己就是怀仙门的呢?

    虽然他使得是怀仙门的传统剑法,可不是说着沈府上下就一个人是流乐阁的弟子,难道刚才的那个人就是?

    却山行整个人缓慢从石块上挪下来,一段一段的挪,费了好大劲儿,才坐到地上,靠着那块石头,他的剑那人就明晃晃的丢在了地上,离他约有半人的距离,却压根够不着。

    却山行试了好几次,额头上冒出来一层薄汗,最终决定放弃,躺在了地上。

    一直到清晨破晓,谢寒玉简单洗漱了换了身月牙白的衣裳,手腕上的杏花正睡的好,一晚上都没有动过。

    谢寒玉干脆把它弄下来,又放回到瓶子里面,这样今天江潮应该会更自在些。

    “寒玉师兄,山行在你屋里吗?”

    应忔逆着光照从长廊里一路走到这边,“我早上起来没看见他,不知道是不是跑到你这边了?”

    谢寒玉摇摇头,“山行不见了吗?”

    “寒玉师兄,我去山行房间里看过了,床榻都凉了,这人估计昨晚上就不在里面了。你说,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应忔急的一直走来走去,直到一个转身,垂下眼眸,额头传来突然的疼痛,他睁眼去看,是“阿江”。

    应忔眼中的光亮突然就灭了,变成深不见底的黑,“阿江,你见到山行了吗?就昨天跟我在一起的年轻男子。”

    “他昨晚不还在这里的吗?”江潮疑惑道,“我没见他啊!出什么事儿了吗?”

    “山行,不见了,”应忔声音带着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情感,“我怕他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谢寒玉看着走过来的某人,嘴角撇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正常,“先在府中找找,阿江,你去和班主说一声,让他也帮忙找找。”

    谢寒玉这声阿江喊的过于顺口和熟稔,江潮都有些愣住了,之前他和谢寒玉初始的时候,好几天了他仍唤自己江公子,现在喊这个阿江倒是娴熟的紧。

    江潮心上涌出来一股别扭劲儿,明明阿江都没有露脸,他吞吞吐吐,故意道,“一两银子,我们戏班子的人可不是白干活的。”

    还在屋里担忧着此次事故之后,他们该去哪里唱戏的老班主,毫无征兆的一连打了两个喷嚏。

    积雨慌着给他倒了杯热茶,“班主,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可是这大夏天的,怎么会……”

    老班主揉了揉鼻头,道,“不是,总感觉有人在背后说我。”

    适时门外传来敲门声,积雨站起来去开门,江潮拖着声音,把那锭银子递给他,“阿玉……谢公子找你们帮个忙,他师弟不见了,想让戏班子的人帮忙找找,毕竟人多要方便些,这是报酬。”

    “一百两,这是不是太多了些?”

    积雨爱不释手,只是嘴上仍然说着他自己都不相信的客套话,“这怎么好意思呢?”

    说罢人就小跑到老班主面前,“我们去找嘛,反正兄弟姐妹们也没事儿干。”

    老班主努力压抑着自己的狂喜,装模作样的抿了一口茶水,才缓缓开口,单手飞快的把银子装进袖口,“萍水相逢却如此有缘,这忙,自然是要帮的,而且即便没有银子,也是要帮的。”

    他站起来,对着积雨道,“去把他们喊起来,沈府不限制我们的行动,但还是要小心些,嘱咐他们不可与人起冲突,不可去禁地。”

    积雨应下来,飞奔着跑到后面的厢房,应忔无意间望见他几乎看不见残影的身体,都惊住了。

    江潮退出去,突然觉得自己腰间痒痒的,熟悉微凉的触感,是谢寒玉在摸他的身子。

    他与缠在谢寒玉手腕上的真身是同感的,这一动作让他浑身都像是被胭脂给抹匀乎了,不用瞧也红漾漾的。

    “谢师兄——”

    江潮走到谢寒玉面前,“我们也去找找吧,说不定他在哪儿呢?”

    “寒玉师兄,要不你和阿江一起,他手无缚鸡之力的,你也能护着他,我自己一个人就行。”

    如果是自己和阿江一起,说不定两个人就只有逃命的份了,他一个人跑的还快一些。

    “谢师兄要不就带上我呗,我跑的挺快。”

    江潮自觉的站到谢寒玉身旁,他化作这幅模样其实是在身量和嗓音上动了些变化的,整个人要比谢寒玉矮一些,嗓音也更脆,比先去的少了一丝矜贵。

    “也好。”

    谢寒玉自然是能感受到手腕上的龙微微发热,轻笑了一声,那双清冷而漂亮的眼眸垂下,打量着某人的另一幅模样,道,“跟我走吧。”

    江潮用手按了一下自己的面具,确保没有露出来什么破绽,心道,阿玉怎么这般好说话,对阿江过于柔情似水了,他心里闪过一丝不安,又道,“有劳谢师兄关照了。”

    沈府上下的路都是仅容一人通行的石子小道,一颗颗光滑的鹅卵石平整的镶嵌在地上,谢寒玉和江潮只能一前一后的走着,中间隔了一人的距离。

    半个时辰他们就把沈府上下的地方都找了遍,谢寒玉把纸鹤丢出去也在寻找,它了解却山行身上的气息,要比他们盲目寻找方便。

    谢寒玉手持霜寒划开小路旁的高耸的枝条,迎面而来几个提着红木食盒的侍女,这是条直直的小路,他和江潮便侧着身给几个人让路。

    “多谢两位公子,”其中一个梳着圆髻的侍女轻声道,“这是老爷的饭,刚熬制的茯苓赤豆薏米粥,要热乎着才好,不敢耽误,我们就先过去了。”

    谢寒玉没在意,他的身子被江潮遮在后面,手臂横在他面前,他心里升起怪异感,自己现在和阿江还不熟悉,这样子是不是不太好。

    几个侍女渐渐远去,大抵是离得远了,以为谢寒玉他们听不到,又开始自在闲聊起来,“那个谢公子长得真俊俏。”

    “可不是嘛,怎么,你喜欢?”一个高个子侍女笑着,发间的簪子乱颤,“忘记那等你三年的阿让哥哥了?”

    “你就会胡说,看看都不让人看了,他就是长的好看,我喜欢,阿让哥哥我当然也喜欢,不一样的。”

    “什么时候成亲啊……”

    侍女间的打闹传到两个人耳中,谢寒玉有些尴尬,只面无表情继续向前走,江潮跟在他后面,清楚的觉得似乎哪里不一样。

    哦,阿玉的步伐要比刚才快。

    “谢师兄,”江潮忍不住问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谢寒玉的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放慢了脚步,声音听起来带着不解,江潮却从里面听出来一丢颤抖,“有。”

    这话要是让却山行听到了,估计是要一跳三尺高,恨不得直接从怀仙门后山的崖边跳下去,寒彻入骨的泉水把自己浑身给浇透。

    自己上次问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有什么问题吗?”

    谢寒玉见他半响不说话,偏偏江潮站在他身后,自己又不好回头,只能压抑着心头的情绪,平静道。

    “只是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夺得谢师兄的欢喜,上天入地估计也难寻吧。有时间想认识认识,不知道谢师兄是否答应。”

    江潮心里酸的厉害,像是刚喝了满满一壶醋般,自己尚且只能算是谢寒玉的挚友。

    虽然上次两个人似乎是闹掰了,阿玉不理他就离开了,但怎么能凭空冒出来一个人,让阿玉喜欢他呢?

    谢寒玉胡乱应了句,“嗯。”

    沉默的气氛就开始在两个人之间徘徊。江潮绞尽脑汁又道,“谢师兄,不知道杏花这两天怎么样,有没有胡闹?”

    其实江潮早已猜到谢寒玉应是已经知晓了,在他看到自己真身的那一刻,该是已经暴露了。

    他在谢寒玉这个人身上,从来都无法藏住任何心思,只一眼,自己的满腔心思就全都显现出来了,那层把自己包裹起来的壳子也已经云消雨散。

    谢寒玉心道,你如何还要问我吗?

    不过这样的一言一语,客套着,倒是让气氛稍微缓过来一些。

    “杏花很乖。”

    谢寒玉道,不知道某个人究竟在想什么。

    “谢师兄喜欢它吗?”

    “嗯。”

    江潮这下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酸溜溜道,“我昨天看见谢师兄把它缠在手腕上,杏花跟我也没有这样熟稔,看得出来谢师兄很喜欢它。”

    “只是缠的久了不好,谢师兄还是不要总惯着它,之前我有一个……阿姐,冬日怕它冷,我们那边山泉很多,总是找不到它的踪影儿,一群人就去找,阿姐甚至给它做了四只鞋,惯的不像样子。”

    江潮一本正经的说着自己的坏话。

    “喜欢自然要惯着,我也一样。”

    谢寒玉笑了一声,脑海中浮现出来江潮被一群人寻着穿衣才能出去玩的模样,可能会披着一件毛茸茸的红色大氅,鲜活而肆意。

    “我喜欢的人,怎么惯着都不为过。”谢寒玉又低声道,只是这次转过头来,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直直的看向江潮。

    第44章 长生诀(三) 我和阿玉就是天造地设的……

    却山行在山洞里孤零零的待了一天, 到了晚上,他又看见了那个熟悉的黑衣人,对方似乎比昨天年轻了一些, 原本挂在眼角下方的细纹浅了很多。

    对方走过来, 给他灌了一碗药,黑乎乎的泛着血腥, 却山行几乎要吐出来,却被那人狠狠的按住了下巴,力道大的他感觉自己的骨骼都在响动, 硬生生的把那碗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药汤子喝的一干二净。

    粘稠黑乎的汤汁从他嘴角旁流出来, 男人嫌弃的把手往却山行的衣裳上擦了擦, 随后又道, “你是怀仙门的人, 虽然根骨是差了些, 但总归比那些凡人好,你放心, 只要你乖乖的在这里给我当药引子, 我是不会让你死的。”

    “之前那些人, 要么年龄太小, 没什么血, 要么骨瘦如柴,根本放不出来血,你倒是细皮嫩肉的。”男人从袖口里面掏出来一把匕首, 在旁边的石头上磨, 呜啦呜啦的声音直直的进到却山行的耳朵里面,像是催命曲。

    直到匕首的刃被磨的发亮,男人才停了下来, 逐渐逼近的脚步声让却山行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我,自小就血气不足,你,你放一碗血,我,我可能马上就上天了。”

    粗糙暗沉的手指轻抚过匕首,男人嘴角微微上扬,阴森道,“刚给你喂了药的,不妨事儿,你不会死的,我用药吊着你的命呢,什么时候等我修成正果,长生不老的那一刻,我会再回来送你上路的。”

    却山行脸色发白,被捆着的双手举在面前,“我,我真的不行啊,我血不好的,我小时候中过毒,至今未解,你喝了会中毒的。”

    “中了毒会让你——”

    他还没说完,就被男人用一把稻草堵住了嘴。

    冰凉的触感让却山行颤抖的厉害,黑衣人的眼睛像是两条毒舌般锐利的盯着他,“别怕,很快就好了,我的手不会抖的。”

    却山行闭上眼睛,无比的恐惧和紧张笼罩着他,周围一片寂静,甚至听不见风吹树叶的声音,这下是彻底完了,根本不会有人来救自己。

    血一点一点的顺着匕首滑落,无比清晰的痛感让却山行的脸白的像是怀仙门顶峰常年不化的雪,他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灵力在一点点消逝。

    他没有骗人,在小时候却山行被人遗弃在山脚,是下山历练的谢寒玉捡到了他,当时的自己瘦弱的像是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猫崽,被谢寒玉抱在怀里,温热的肌肤让浑身僵硬的却山行终于暖了一些。

    后来谢寒玉带着他回到怀仙门,玉溪真人看了也摇摇头,道,“这体内的毒积蓄已久,根骨受损严重,哪怕压抑住毒素,日后也难以修为啊!”

    谢寒玉却依然坚持,最后亲自去了千里之外的枯山顶采来雪玉髓,给自己用下,才使得毒性被压制住。

    却山行这个名字是在他能下床走路的时候谢寒玉起的。

    身子孱弱,却依然跨山而行。

    后来这些年,却山行的修为一直难以进步,可他却依然整日里乐呵呵的,这条命是谢寒玉给他的,没人能夺走,哪怕是却山行自己。

    却山行眼尾发红,脖间的青筋暴起。他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他还要陪着寒玉师兄。

    他要活着,却山行脑海中浮现谢寒玉前两日才教他的招式,只是当时自己想着吃馄饨,就只随便听了几句。

    凝神聚气,世间无我,可世间万物皆为我所用,破——

    却山行一把挣脱了绳子,匕首被他反手握住,黑衣人明显被震惊到,没想到这个地步了,面前的人居然还能翻身。

    却山行握紧了匕首,狠狠的插在黑衣人的胸口,道,“怀仙门的人,又怎么会被人踩在脚下?”

    玉不琢,不成器。

    这就是他们怀仙门的家规,只这一条,足矣。

    黑衣人瞪大了双眼,原本还平静着的黑树林瞬间哗啦啦的响动,从里面飞出来数只乌鸦,带着团团黑气。

    那人冷笑一声,道,“怀仙门又如何,你捅错了地方。”

    他一把将匕首拔出来,飞身投到石壁上,血从伤口处汩汩流出来,却山行被一团黑气围住,那些乌鸦停在他的肩膀,发间,发红的双眸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却山行。

    下一瞬,乌鸦化作了一个个向外流血的魂,阴森而诡异,却山行觉得自己的血肉正在被他们撕啃,黑衣人不知什么时候,指尖上挂了一根线,轻轻一挥,便将人给套住了,再一扯,却山行就被拉到了跟前。

    黑衣人舔了一口他的血,精气神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却山行看着他的伤口飞速愈合,不一会儿就完好如初。

    “你居然偷习禁术?”

    却山行终于识破了黑衣人的想法,取人血为引子,逆转生命轮回,是长生诀。

    “看来还不算太蠢?”

    却山行眼底的诧异一览无遗,脖间的伤口紧绷着,他惊觉自己喘不过气来,自己可能真的要死了。

    黑衣人的手指绷紧,却山行脖间渗出血来,喘不上气来让他眼球泛白,“既然被你发现了,真是不巧,恐怕是留不住你了。”

    却山行拼了命的去动,可腿脚只是无力的晃动着,他根本没法儿碰到那个人,眼前已经是一片漆黑,他的眼皮沉重的掀不开。

    一道剑光突然从天而降,直接斩断了黑衣人和他之间的细线,却山行猛觉空气涌到喉咙里面,半白的脸色也逐渐恢复了一些血色。

    他抬头望去,谢寒玉长身玉立,月白色的衣襟微微敞开,只鲜红的腰带佩着剔透玲珑的铃铛,他动了下手指,霜寒又飞回手中,指着黑衣人。

    “寒玉师兄——”

    谢寒玉没动,只是看了他一眼,抛给他一个小瓶子,道,“找个地方躲着。”

    “你也是。”

    江潮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谢寒玉是在和自己说话,刚想要反驳,又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乖乖的躲在一边儿,和却山行肩靠肩,两个人凑到一起,蹲在那棵繁茂的树下。

    却山行打开瓶子,里面是怀仙门的灵丹妙药,他自小就吃惯了的,只是还有几粒他没见过,想必是玉溪真人单独给寒玉师兄的。

    他没多想,倒出来一颗止血的,一口吞了下去,江潮忍不住拍了拍他的后背,却山行那股窒息的感觉终于咽下,只是和面前的这个人才萍水相逢,生疏道,“多谢。”

    “你也不让人省心。”

    江潮叹了一口气,看着谢寒玉在面前和黑衣人对手,几道剑光闪过,黑树林里的枝叶哗啦啦的落下来,那人也体力不支,难以抵抗,脸上多了好几道划痕。

    江潮见完全不需要自己,郁闷了一小会儿,对着却山行道,“不是都说好了,不去禁地的吗?怎么又跑到这里来,害的谢师兄找你找了这么久。”

    “是我给寒玉师兄添麻烦了。”

    却山行心里愧疚的紧,“都怪我,一直连累寒玉师兄,却什么也做不了。”

    江潮内心的那点儿同情心开始泛滥,他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假惺惺的安慰道,“其实这世上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天赋的,像谢师兄这样的自然是凤毛麟角,普通人肯定追不上。”

    但我就不一样了,我可是这世间唯一的真龙,与阿玉,必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要是被你追上了,那我怎么办?

    不过小朋友也是需要适当照顾的。

    江潮当然不会把内心的想法说出来,放低了语气,只是他自己听起来带着些心虚,又道,“谢师兄对你们都是一视同仁,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呢?你只要努力修炼,什么小事儿的少去找谢师兄,就足够了。”

    却山行紧紧抱住了江潮的手臂,语气真诚,“谢谢你,阿江,你比某个同样姓江的人好太多了,他只会骗我喝些苦药汤子。”

    之前在应家的时候,那天早上起来,江潮端着一个白轴竹纹的碗走过来,语气认真道,“山行,昨天给你把脉的时候,就发现你体虚气血不足,这是我和你寒玉师兄今早上特意熬制的,坚持三日,每日三次,对你有好处。”

    “是寒玉师兄熬制的?”

    却山行自动忽略了江潮的一部分言语,原本因为被吵醒的怨气也瞬间扫除一空,眼眸中露出来一丝欣喜,双手捧着碗,黑乎乎的汤汁冒着热气,还未入口,一股苦酸味儿就已经扑鼻而来。

    却山行撇了撇嘴,实在是不想入口。

    可寒玉师兄的心意,自己肯定是不能辜负,他咬紧牙关,喝了一大口,苦涩中带着酸味儿,几乎一入口,他就感觉似乎里面有不知道放了多少天的腐鱼烂肉,又加了好几斤的黄连。

    “呕——”

    却山行脸颊鼓起来,几乎要吐出来。

    可就在下一刻,江潮按着他的手,捂住嘴,另一只手抬起却山行的下巴,把一整碗药给灌了进去。

    “你个黑心眼的,不干人事啊。”

    却山行眼神发白,手指扣着自己的嗓子眼,接连干呕了好几声,却什么也呕不出来,只有酸苦的气味儿从深处涌上来,在见到谢寒玉的那一刻,他便一头跑过去,“寒玉师兄,他——”

    “我怎么了?”江潮却轻笑了一声,接着又看向谢寒玉道,“我是个黑心莲?”

    “我明明是为了你好,养好身体,早日康复啊,山行师弟,阿玉,你说是不是?他这简直是辜负我的一番苦心,亏得人家一大早就起来抓药,真是太令人伤心了。”

    第45章 长生诀(四) 大型掉马现场,老婆他怎……

    却山行叹了口气, “阿江,你比他好多了。”

    两人言语间,谢寒玉手腕转动, 霜寒已经直直的插在黑衣人的胸口, 他手背抿过唇角的血,道, “好一个怀仙门,不愧是年少成名,难得一遇的天才, 谢寒玉, 这次算我轻敌了。”

    谢寒玉语气淡漠, 琉璃般的眼眸平静无波, 道, “多谢。”

    江潮听着忍不住笑出声, 阿玉现在是越来越会怼人了。

    黑衣人被他这话一震,单手伸到背后, 他的眼眸像是黑到极致的夜, “可惜, 姜还是老的辣, 谢公子, 下次再会。”

    浓烟滚滚,猛得遍及整个黑树林,火势一下子就起来了, 他身影忽的就消失了。

    谢寒玉飞身一手拉起江潮, 一手拉起却山行,烟雾追赶在他们身后,几只乌鸦扯着嘶哑的声音从林中扑嗽着飞出来。

    “寒玉师兄, 我要喘不过气了。”

    却山行飞在半空,风掠过他的衣裳,谢寒玉身上那股清淡的气息将他笼罩,像是十年前他遇到谢寒玉那天,漫山遍野的苍松覆雪。

    谢寒玉寻了一块干净的地方,把人放下来,却山行大咧咧的躺在地上,江潮站在谢寒玉身旁,双手去系面具的带子。

    江潮看见谢寒玉轻飘飘的往自己这边看去,心虚了一刻,刚才在空中的时候,面具的带子松了,露出来他的半张脸,唇珠饱满圆润。

    他几下将带子系好,谢寒玉的目光移开,伸出手指去碰却山行的腕,“寒玉师兄——”

    “安静,”谢寒玉摸着却山行虽然微弱却仍规律的脉搏,放下心来,“下次不要乱跑。我给你的丹药里,凝生丸,一日三次,等回到怀仙门,让师父看看。”

    “哦。”

    却山行小声道,“寒玉师兄,你会觉得我很麻烦吗?小时候就连累你,现在也是,从来都不能替你分忧,各种事情都做得很糟糕。”

    “要不是我乱跑,师兄也不会受伤,”却山行看到谢寒玉脖颈处的一道血痕,是刚才黑衣人甩出来的剑刃伤到的,“对不起。”

    “他还伤不了我。”

    谢寒玉摸了摸他的头,手指抚上自己的脖颈,血迹已经消失不见,只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山行,我既带你回怀仙门,自然会管你一辈子。”

    江潮心神荡了一下,安静的在旁边听着谢寒玉和却山行说话,可心绪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了,整个人周围绕着一抹伤感和孤寂。

    “江潮。”

    “啊?”

    江潮愣住了,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阿江,为什么要应谢寒玉的话。

    完了,他好像暴露了。

    不知什么时候,却山行已经离开了,空旷的角落只剩下他和谢寒玉两个人。

    只余下接连不断的蝉鸣声,他抬眸去看谢寒玉,嘴巴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谢寒玉缓慢道,“我看见你的眼睛。”

    无言的情愫在两个人之间泛动,谢寒玉说完就看着江潮,素白的脖颈呈现在江潮面前,脆弱又带着旖旎。

    江潮苦笑,谢寒玉走到他身后,手指扯开面具的带子。

    他感受着江潮的身子动了一下,沉默片刻,又道,“你不必这样跟着我。你有自己的事情,我也是,上次的事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江潮不知为何事情怎么突然变成这样,谢寒玉继续说,“你跟应府的事情本来也没有关系,结束了就离开吧。”

    江潮哑声说不出话,谢寒玉转身离开,他自己一个人待着这里,觉得自己好像又做错了什么,有些郁闷,干脆飞身出了应府,在大街上乱无目的的走着。

    可能是应府这几天的事情闹的轰轰烈烈,街上的人也少了许多,只余下几个卖胭脂水粉和胡饼的小摊,还有人在吆喝着。

    江潮从南街一直走到北街,他摘了面具,那张俊俏到极致的脸就肆无忌惮的露在众人面前,风吹起耳旁的发丝,高挺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下颌一览无遗。

    他觉得没意思,神情恹恹的,自己明明只是为了找逆鳞而已,现在反倒在一个人身上花费这么久的时间,江潮心烦意乱,见旁边一家酒馆,便径直走了进去。

    “客官,来点什么?我们这儿有二十年的女儿红,还有西北送来的烧刀子,要是喝不了酒的,也有江南这边的梨花白,入口温凉,熏但不醉人啊!”

    小二忙迎了上去,店里边没几个人,只靠窗和角落里各自坐了一桌,摆着几个凉菜,拌牛肉和酸红藕,旁边还放了一盘银肚丝。

    江潮便随意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去,也没心情点菜,只说要几坛女儿红,小二把酒拿上来,又识趣儿的端过来几个招牌菜,“客官,这酸红藕,夏天吃最是合适了,清热消暑,您尝尝,要是有什么吩咐只管喊我就是。”

    比手掌要大一些的白色圆盘中是胡乱摆成几层的藕片,上面挂着一层红色的汁水,入口是杨梅的酸甜,应该是用井水冰过。

    江潮尝了几块,觉得吃起来确实鲜嫩爽口。

    阿玉应该会很喜欢。

    江潮拿着酒杯的手一顿,意识到自己又想到了那个人,心里涌上来一阵气恼,直接捧着酒坛灌起来。

    站在后面的小二震惊到了,原本他是想问问这个客人要不要开个房间的,他们这儿还剩几间天子房,一般的客官喝了他们这儿的酒,一坛还没喝完就已经昏昏沉沉的倒在桌子上了。

    结果没想到,他刚才拿过来的三大坛酒已经倒了一个空荡荡的坛子在地面。

    江潮却还只是眼尾泛红,眼神依旧清明看不出什么醉意。他坐的地方后面正是一扇窗,夏天炎热,窗子开的很大,能瞧见外面卖胭脂的妙龄姑娘和旁边摆摊卖字画的年轻书生。

    小二几乎要看呆了,眼神都牢牢地被系在江潮身上,他们这山野间的小地方,平日里怎么着也看不到这般俊秀出众的人。

    谢寒玉回到屋内,却山行正坐在凳子上,龇牙咧嘴的让应忔帮他涂药,“轻点儿,应忔师兄,我不会就此毁容吧!”

    应忔一顿,随即反而加重了手里的动作,“都说了晚上不要乱跑,不好好睡觉,居然到黑树林里面去,受了伤不说,还要寒玉师兄耗费精力去救你,自找苦吃。”

    却山行嘶哈一声,应忔终是放轻了些,道,“别乱动,马上好了。”

    “寒玉师兄。”

    却山行一个激灵突然从凳子上站起来,应忔按捺不住他,气的站直了把药丢到桌子上。

    “安心上药。”

    “寒玉师兄,阿江怎么没跟你一起,刚不是还在那儿的吗?”

    谢寒玉看起来很是平静,他一贯是云淡风轻,运筹帷幄的模样,不管是对人还是对事,江潮会去做什么,他也能猜到,这样的生活很是有趣,听见却山行问自己,他勾唇一笑,“你跟他倒是一见如故,相处的很好?”

    “阿江他这个人,看着很单纯,是吧,师兄,而且他看着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男子,我只是平生爱做善事,这沈府不安全,总要护住他们的性命。”

    却山行丝毫没有夸大之意,继续说道,“黑树林是个意外,寒玉师兄,其实我的剑法最近精进了特别多,当时面对那个黑衣人,我一剑丢过去,英姿飒爽。”

    谢寒玉对此不做评价,只是在心里算了下日子,和应忔对视一眼,道,“再过月余便是十年一次仙门大比的日子,师父应该很期待你能拿前十,到时候可以去清诀真人那讨酒喝。”

    “清诀真人太严苛了,就他教出来的弟子,一个个的都循规蹈矩,偏偏修为又高,除了寒玉师兄你,我和应忔师兄哪个不被几位真人拿来与他们相比,然后再急头白脸的骂我们一顿?”

    却山行嘴巴叨叨个不停,“寒玉师兄,也只有你了。师父靠着你在清诀真人面前扬眉吐气,不知道气的人有多黑脸呢。”

    “上次仙门大比,寒玉师兄你没有参加,这次可不能再错过了,我到时候一定要坐在台下好好看着。”

    “十年前我才七岁,”谢寒玉无奈道,“不要把我当做神了。”

    却山行才不听他的话,一个劲儿的又说,“那又怎么了,师兄,你到时候一拿了头名,我就立刻找几个说书的,再编成曲儿,让这世上的人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天才。”

    谢寒玉弹了一下他的脑袋,笑了,“好好休息,应忔,你看着他,有什么事儿再来找我。”

    谢寒玉转身离开,又想到什么,看着外面打扫落叶的几个下人,说道,“应忔,你去问问沈府厨房的人,能不能做些白芷当归汤来,多拿些银子给他们。”

    “师兄怎么突然想喝这个?我这就去问。”

    谢寒玉瞄了窗外的人一眼,声音特意提高些,道,“山行气血不足,给他用的。只是不知道沈府有没有这些药材。”

    应忔平日里自然是没有谢寒玉博览群书,他最不喜欢去的地方就是藏书阁,那些厚的能砸死人的医术更是碰都不碰,现在很是害怕对上谢寒玉的目光,一溜烟儿的不见了踪影。

    “我这就去问。”

    他说完就跑,没注意到谢寒玉意味深长的目光。

    “公子想寻这个,必是能得偿所愿的,”那侍女笑道,“我们老爷每天都要喝茯苓赤豆粥,还有白芷,红枣这些药材日常都是要做成汤的,应公子现在过去,应该正是熬汤的时候。”

    谢寒玉点点头,果然和他想的不错,沈家老爷,在靠禁术维续生命。

    第46章 长生诀(五) 他果然和江潮待的久了,……

    “怕是要劳烦几位多做些, 山行自小便体虚,路途遥远,舟车劳顿, 现在旧疾复发, 谢某惭愧,本是来府上帮忙的, 谁曾想倒添了许多不是了。”

    谢寒玉轻声道,却山行待着一边不说话,只是时不时的咳嗽几声, 苍白冒汗的脸让谢寒玉的话更真了几分。

    “谢公子不必客气, ”侍女笑意盈盈, 侧过头, 见周围人不注意, 压低了声音, 道。

    “这府上小少爷的事,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我们府上一直都有人离奇失踪死亡的, 要么过几天在水池里被人捞上来他的尸体, 要么从黑树林里找到他的残骸, 小少爷这还算正常的, 说不定过几天老爷就让你们回去了。”

    侍女盯着谢寒玉清晰的侧脸略显羞涩,不自觉泛上来的颊红让她整个人红扑扑的,旁边的侍女拍了她一下, 拉着人便走开了。

    “寒玉师兄,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却山行看着谢寒玉问,“那女子喜欢你,是不是?刚才她对我说话都没这般温柔, 可是见了寒玉师兄你,嗓子都像换了个人一样,真是过分。”

    “山行,你可还记得那黑衣人的长相?”

    谢寒玉见他的时候,那人一把便拿出来一块黑布将自己蒙起来,谢寒玉只瞧见了他的眼睛,像是蛇一般,阴森森的吐着信子。

    “我不——想想啊,”却山行脱口而出一个“不”字,就意识到面前的人是谢寒玉,不是经常问东问西,循规蹈矩的玉溪真人,语调都拐了好几个弯儿,认真道,“对了,他,他偷偷练禁术,第一天晚上的时候,我见他脸上还有皱纹,第二天,就光滑了。”

    “几乎相差五十岁,”却山行叫嚷道,“就为了这个返老还童,寻求长生,他就开始放我的血。”

    “还有其他人的血!”却山行突然记起来,“他说我的血更纯净,他一定是找了好多人的血。”

    “府上接连失踪这么多人,直到这次才大费周章,山行,你找时间去打探一下,看看意外失踪的都是些什么人。”

    谢寒玉觉得不对劲儿,又叮嘱道,“小心沈老爷。”

    “嗯。”

    却山行离开了,谢寒玉一个人靠在廊上,回想着跟那人交手的情况,他等了一会儿,起身往沈府东边去。

    “老爷,谢公子说他有事找您。”

    侍女拉开帘子,小声说,沈庆正拿着毛笔写字,一个凌然的“久”跃然落于纸上,他不耐烦的把那浸染了墨汁的纸张揉成一团,丢在地上。

    “老,老爷……”

    “让他进来。”沈庆冷笑一声,见谢寒玉进来,转而又换上一副慈祥和善的目光,“听闻谢公子是怀仙门的弟子,久仰久仰。”

    “沈家主客气。”

    “谢公子前来是有何事?沈某能帮的自然义不容辞。”沈庆坐在红檀木的椅上,眼睛微眯成一条缝,跟先前的模样可谓是大相径庭。

    “怀仙门与流乐阁本交好,师父之前特地交代寒玉要以礼相待,所以特意前来拜访。”

    谢寒玉说着自己都觉得拗口的语言,他之前才不会这般说话,自从和江潮相处的久了,慢慢的竟也染上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技能了。

    他在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觉得实在是不应该,等到了怀仙门,师父必定会觉得他是被其他人上身了。

    “谢公子年少有为,本该老夫前去拜访,不料这几天府中出了这等事情,实在是惭愧。”

    沈庆苦笑道,“日后若是有时间,必定亲自去怀仙门感谢玉溪真人。我沈家先辈已仙逝多年,真人还能惦念至此,实在是沈府之幸。”

    谢寒玉没有搭腔,目光移到书桌旁的糕点,沈庆注意到,眼神中飞速闪过一丝异样,开口道,“这是我们府上厨师的拿手好菜,茯苓糕,入口松软香甜,谢公子尝尝。”

    他把盘子向谢寒玉那边推了推。

    “多谢。”

    谢寒玉咬了一小口,又说道,“沈家主平日可有修习练剑?”

    “这倒是不曾。”

    沈庆倚靠在椅背上,眼皮坠拉着,干枯的手指搭在桌面,声音有些沙哑,“我是没什么天赋,可能沈家几百年前就出了这么一个能去流乐阁的人,我们这些后辈还是更适合做个普通人。”

    “沈家主说笑了,寒玉倒是觉得家主面色红润,身体康健,我有一师弟,也逊色些。”

    却山行在路上接连打了几个喷嚏,他仰头看天,晴空高照,甚至应该是烈日炎炎,自己穿的也不少啊,难道是昨天晚上伤了元气,染上风寒了?

    什么狗屁玩意儿。

    要不是我手下留情,早就完了。

    长的跟个癞蛤蟆一样,黑不溜秋的老泥鳅,枯树皮。

    却山行暗自骂了那黑衣人几句,接着大步流星朝道路右侧的一家小酒馆走去,寒玉师兄让他打探消息,自然是要去好好探查一番的。

    “谢公子这话我爱听,哈哈哈,”沈庆大笑道,“其实我们这些人,也还羡慕你们呢,御剑腾云的,哪一项不是令人神往?我们只不过是有些法子让自己看着年轻些罢了。”

    沈庆拿起一块茯苓糕放进嘴里,他似是喜极了这样的糕点,甚至露出痴迷之态,又介绍道,“这茶是白芷煮水泡的,谢公子尝尝。”

    “沈家主客气了。”谢寒玉不经意道,“没想到沈家主还通医理。”

    “哈哈哈哈,”沈庆笑的眉眼均眯成一条缝,让人瞧不清里面的真实情绪,“时间长了就略懂一二。”

    笑声后房间里又是一片沉默,沈庆率先开口道,“谢公子来找沈某,不是单单为了此事吧?怀仙门的大弟子,谢寒玉的名声这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沈某可没那么自负,谢公子会为了玉溪真人一句话就特意登门拜访。”

    谢寒玉,“……”

    果然是跟江潮待得久了,他也变了。

    他努力平复下自己抖动的心绪,用手摸了一下霜寒的剑柄,以示安抚。

    “沈家主这是何意?”谢寒玉内心羞愧,但面上依旧冷静,云淡风轻故意问道。

    “谢公子这就没意思了吧。”沈庆轻笑了一声,他的手指轻轻敲了一下黄花梨木的桌面,看上去很是清闲。

    “或许是哪个地方让沈家主误会了,寒玉是被齐管家唤来的,当时也是想着幼儿枉死,实属无情,怀仙门最是讲求一个善缘,便过来帮忙,不知道沈家主为何会这般想。”

    “明人不说暗话。”

    沈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谢寒玉却不接他的话,只是收敛了笑意,慢悠悠的在那里摸着霜寒的剑柄,修长白皙的手指一次又一次的在沈庆眼前晃悠。

    沈庆面色黑了几分,谢寒玉的动作让他腰间的铃铛也随着一起晃荡,清脆的声音入耳,吵的他头疼。

    这铃铛他记得,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铃铛。

    当年谢寒玉年幼时,宗门大比他也曾去看过,当年的谢寒玉一身淡紫色的衣裳,少年稚嫩的脸上尽是坚定。

    他看着谢寒玉抽剑,挥剑,只几下就已经胜出,玉溪真人那样不苟言笑的仙门大家,笑的几乎的让人觉得是被夺魂了。

    还不等谢寒玉从台上下来,玉溪真人已经先从看台上飞下来,把年幼的谢寒玉抱在怀里,一时间所有人都哗然不已,但又能够理解,年仅七岁便能凭着一剑一扇轻松拿下宗门大比的天榜第一。

    那铃铛在谢寒玉走动的时候晃动,声音清脆他在那时便已了然,而当时便有其他宗门的宗主提出 ,这铃铛似有浑厚的灵力蕴含其中,能够清神安灵,而有些人听到是一阵阵的尖锐声响,灵力便会像刀刃一样逼向他们,若是执铃人想,仅凭此就能杀人于无形。

    沈庆不动声色的向后面挪了一些,手指揪着垂落的衣摆显出几分褶子,他慢条斯理的整理了衣摆,又笑道,“沈府最近不顺,我就多操心了些,他们也说我最近疑神疑鬼的,谢公子不要放在心上,只管在这里住下。”

    “那就多谢沈家主款待,寒玉却之不恭。”

    沈庆抽搐了一下,他只在当时远远的看见过谢寒玉,没成想这些年性子竟已大变了吗?

    “最近府上不太平,我一师弟竟也受了重伤,家主这几日还是不要出去的好,寒玉必当早日查出来真相,还府上一个太平。”

    谢寒玉从容道,“只是不知家主是否有空带我去看一下祠堂,我这几日在府上四处看过,祠堂处似有异动。”

    沈庆心里骂骂咧咧,早知道谢寒玉他们在这里,他是万般不会把人给带进来的。如今也只能咬碎了牙齿往嘴里咽,心里悔恨至极,恨恨道,“当然,我这就带谢公子过去看看。”

    沈庆推开祠堂的门,漆黑沉重的门带着一股压抑,古老的气息便迎面而来,里面很暗,只有一捧将灭未灭的烛火在燃烧,他笑道,“这家中规矩,祠堂一贯暗淡些,谢公子见谅。”

    “各府有各府的规矩,这是自然。”

    谢寒玉回道,他看向排列整齐的一块块木牌,忽然问道,“沈家主,这上面似乎是沈家第一任先祖的名字?”

    他看着有点好奇,沈庆手指抽动了一下,走到角落里的那块木牌,把它拿起来,用衣袖缓缓擦干净上面的灰。

    “谢公子好眼力,正是沈家先辈的名字,我们沈府的传统,每任家主的木牌要先放在祠堂供着,渐渐的名字多了,有些就被挤到一边去了,跟其他家族的传统不一样,谢公子见怪了。”

    谢寒玉点点头,打量着四周,六根直立着的木柱很是粗大,搁在祠堂里映着一块块木牌格外渗人,飕飕的阴风从右侧一尺高的窗子里吹进来。

    他听见“砰”的一声响,木门被关上。

    “风太大了。”谢寒玉语速很慢,道。

    “不是风大,谢公子耳聪目明,又怎会分辨不出来是风还是灵力呢?”沈庆阴侧侧笑道,像是一柄狭长而尖利的刀,“风可不大,只是这剑快而已。”

    他轻轻一抬手,谢寒玉便发现他被一个圈给围了起来,在这里面他竟然完全使不出来灵力,霜寒也召不出来。

    “谢公子天资聪颖,剑术高明,我可不敢和你斗。”沈庆嘶哑着嗓子说道。

    “而且我重伤未愈,还都是拜你所赐,谢寒玉,你就安心在这里面待着吧。这九灵围魂阵是我亲自设下的,你的灵力在这里面只会像一团乱麻,所以,就不要白费力气了,慢慢的,你就会感受到身体逐渐发软发烫,最后爆体而亡。”

    “不过你这张脸长的这般好,着实是可惜了?”沈庆笑着说,人得意道,“不过这张脸名满天下,我也不好直接用,不然你以为我会这样轻松的送你去死?”

    “你那两个师弟,看着挺精明,不过修为必然是没有你高吧!谢公子,就不要指望他们来救你了,过两天,我会送你们三个去地下团聚的。”

    沈庆甩袖离去,祠堂的门被关上,他转身看向远处打扫的侍女,道,“这几日府中事乱,祠堂乃是重地,要小心守着。”

    “是。”

    侍女小心答道,她刚被管家叫走,才听了训诫回来,只是不知道老爷是什么时候来到祠堂的?

    只是幸好没有责怪自己办事不力,等着沈庆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她这才上前小心地又检查了一遍房门上的锁,确保无事后这才离开。

    风吹起地上的落叶,打了个旋儿,谢寒玉感受着体内平静无波,他只能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心里居然有一瞬的思念,那人离去的背影。

    纸鹤忽然从他怀里飞出来,跟正垂下眸子的谢寒玉对视了一眼,翅膀呼扇着,慢慢悠悠的从门缝中飞出去。

    他刚才让纸鹤传信给应忔和却山行,只希望他们两个人能聪慧些,不要辜负了他的意。

    谢寒玉捡起地上另一块木牌,刚才它从最上面一层掉下来,沈庆眼中便闪过一丝异色,可接着却毫不在意的把它踢到身后,虽然沈府的规矩不同寻常,可这样未免也太没有礼法了。

    谢寒玉素白的指尖对上漆黑的木,一黑一白,极致强烈的迤逦与对比,他轻轻拂去木牌上的灰,露出来两个古朴的字迹,这是沈庆。

    沈庆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这上面?

    他不是还好好站在自己面前吗?谢寒玉觉得奇怪,突然想起来那碗茯苓赤豆汤,沈家这些年只出了一位修仙弟子,可明明沈庆也是有修为的。

    谢寒玉觉得不对,沈家出的那个流乐阁的弟子,叫什么?

    他模模糊糊的记得在来沈家的时候,街上的一个老人含糊说了一嘴。

    沈青。

    当时一片混乱,他听的不是很清楚,那究竟是沈庆还是沈青?

    第47章 长生诀(六) 动我的人,简直是找死。……

    祠堂里没有窗户, 只剩下一捧细细的烛火在噼哩噼哩的燃烧着,谢寒玉一时间出不去 ,他估摸着时间, 应该已经过去一个下午了。当初沈庆离开时说, 若不是这张脸名满天下,他不能用, 所以,其实他想的是对的,沈庆和沈青其实是一个人。

    所以面对写了沈庆名字的牌位, 他才根本不在乎。

    沈庆的壳子是很久以前的沈青, 那真正的沈庆, 究竟在哪?

    沈青是流乐阁的弟子, 又为什么要隐藏身份, 用沈庆的身体来活着, 谢寒玉总觉得哪里还不太对劲,流乐阁是一个小宗门, 名声自然是没有怀仙门和百刃里响亮的, 可这镇上的人却都听过他的名, 即便是沈府专门找了说书的人, 也不会这般唯命是从般对一个人。

    沈庆到底做了什么?

    他们来的时候刚好沈家小公子不知为何被人杀害, 可一个不到五岁的男孩,是怎么跑到那样偏僻的屋子,又刚好没有被那么多的下人发现的呢?除非这一切根本不是真相, 而是故意的, 是沈庆杀了他,他为了保持容貌,寻人血来帮助自己。

    后来山行失踪, 也是如此,仙门弟子和血亲是他最好的选择,沈庆杀了人,伪造成被人迫害的假象,本来是想趁着调查真相的时候,借着他祖父的身份,把尸骨交由自己处理,可偏偏遇到了谢寒玉他们。

    谢寒玉理清一切,暗道不好,应忔和却山行修为不高,又受了伤,而溪枕因为换命之术还在修养中,一直未曾外出。

    谢寒玉在屋仔细查看,他现在使不出灵力,身子也发软,这阵法他之前完全没见过,只能干干的等在这里。

    “你们说,我这样的资质也去流乐阁能行吗?沈家那个,听说只是普普通通的外门弟子,就能这般,你看看这一代代的沈家家主,哪个不是早死的?偏偏他,听说一直平安无事。”

    齐田拿起桌面正中摆着的烧鸡,一手撕下一只鸡腿,大口嚼起来,嘴角还挂着油,“这样,怀仙门是不是也能把我招进去?”

    “我说老哥,怀仙门是什么地方,人杰地灵,连世家子弟都不一定能进去,你怎么去?”

    旁边的人夹了一筷子的花生米,小声道,“不过我听到的和你们不一样,不是说这沈家人早就从流乐阁回来了吗?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没见人影,你说,会不会是已经那个了。”

    他用手比了个动作,听见熟悉的名字,江潮忍不住往他那边看了一眼,主动推过去一壶酒,“沈家人都短命,为什么啊?”

    刚才还夸夸其谈的人瞥了他一眼,“你是外来的?”

    江潮给人倒了一杯酒,低声道,“我跟着我家官人一起来做生意,只不过他有些事,我就自己过来逛逛。偶然间听到大哥你俩在说话,这沈家到底有什么秘密,最近总感觉镇上不太平,咱这走东闯西的,若是什么也不知道,这生意你就难做了,不是。”

    “有理有理,唉,小兄弟,你们当家的是做什么生意的?”

    江潮斩钉截铁道,“卖布的,你看我这衣裳,都是他选的。”

    他得意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窗外的雨还没停,小镇的天阴沉沉的,细密的雨丝落在白墙黑瓦间,有些落寞的意味。

    “小兄弟你不知道,这沈家啊有个莫名其妙的诅咒,大概是早些年干了什么亏心事儿了,沈家每一任男丁,几乎都活不过四十岁。”

    “可沈家前几天不是还宴请宾客沈庆的几十大寿吗?”齐田喝了一大口酒,跟江潮碰了一下,“你说,这么多任家主,怎么就他活得这么长时间?”

    “说不定用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方法呢?这沈家也没个讲究的人,但是就是从那沈青以后,这家主的病似乎是好了,可你看看旁的,还是早早就没了。就说最近死的人,小孩都死了,这沈家呀,绝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依我看,还是怀仙门好,大宗门,就是招弟子太严格了些,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进去?”

    “哎哎哎,我说两句,”江潮插了一句,“这怀仙门的人呢,我见过。”

    两个人齐齐抬起头,用惊讶的眼光看着江潮,某个人得意道,“怀仙门就是好呀,里面的弟子真的是俊美至极,腰细腿长温柔体贴。而且修为高强,还特别的可爱。”

    江潮说的正起劲儿,齐田突然道,“你知道的还挺清楚,我才不信,怀仙门的人可是普通人能见到的吗。”

    “啧啧啧,我说句实话,我和怀仙门的人可熟了。”

    江潮笑道,正说着他感受到一股莫名的灵力波动,原本逆鳞的位置开始隐隐作痛,江潮看着层层叠叠被乌云遮住的天,一阵烦躁,面前的人嘴巴一张一合,继续给他说着沈家的事情。

    谢寒玉出事了吗?

    他感受不到自己和谢寒玉之间的牵连了,逆鳞的力量好像在一点点消逝。

    江潮慌忙站起身,天上突然传来一声响雷,轰轰隆隆的,雨更大了,路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

    “客官,客官,这雨这么大,您干脆在房间休息一会儿吧。”

    小二追着江潮的背影跑出去,已经不见了人影,只见一条通体冰透的龙从巷子里腾空而起,直逼天上漆黑的云,银光乍现,翻腾了几下,就已经消失。

    应忔和却山行正满院子的找谢寒玉,却始终不见人影。

    “寒玉师兄怎么会不见了呢?”

    却山行甚至伸手扒拉了一下周围的草丛,却只看到一只躲在里面的白猫,“也没给咱们留个信儿。”

    “不会是被那个老东西给抓了吧!”

    他突然想到,“可是他应该打不过寒玉师兄啊!昨天晚上他又受了伤,难道他真的……”

    一阵狂风裹挟着暴雨,冷意侵袭了他们单薄的衣衫,却山行湿了半边身子,眼睛瞪得极大,见天边一条龙向自己冲过来,漂亮的尾巴轻轻一甩,转眼就到他面前,已然变成了江潮的模样。

    却山行像是没见过江潮一样,眼睛瞪得极大,撞了一下应忔的肩膀,应忔也是一脸茫然,“我没看错吧。”

    “应,应忔师兄,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却山行使劲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目光从天上移到地面,还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你,是江潮?”

    “阿玉呢?”

    江潮没回他们的话,只是点了点头,“他今天去哪里了?”

    “他没和你在一起啊?我们也在找寒玉师兄,一天都没看见他了?他早上和我说让我去查查那些死人的信息,后来就没见了。”却山行回忆道,“不过我今天去问了一圈才发现 ,原来沈家死的那些人,还都挺奇怪的。”

    “你猜怎么着?大多数都是沈家收养的孩子,醉仙居的小二说,这沈家每年都会收养一部分无父无母的孤儿,有很多都是被抛弃到山上的,沈家人大概是为了积德行善,都会把他们带回去,久而久之,大家都说沈家家主是个大善人。”

    “我也去那些端茶倒水的人那里问过了,说是这些人算是府里的老人,你说这好不容易从外面来到沈家,也不知道是跳狼窝了还是进虎穴了。”

    却山行想起白天那个侍女恐惧的表情,觉得这沈家简直是一个深潭,一个个的都不是正常人。

    “寒玉师兄临走前让我小心沈老爷。”

    却山行继续小心打量着江潮,面前这个人突然变成了一条龙,而且前几天的时候还一直挂在寒玉师兄的手腕上,难怪,当初他还以为,这灵宠是看脸区别他和寒玉师兄。

    原来这一切都早有预谋。

    却山行心里憋屈,但在此时此刻,也只能把这事先压下去,江潮听他说完一个飞身,又不见了。

    江潮本来是能感受到逆鳞的,但今天不知道谢寒玉出了什么事,他和逆鳞之间的联系就越来越弱。

    江潮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除了逆鳞,他和谢寒玉之间,对,还有纸鹤。

    “逢年,你能找到阿玉吗?”

    江潮把纸鹤从怀里放出来,一直引领他到了祠堂的方向。

    “这里是祠堂禁地,不允许外人出入。”侍女见人进来,走了过来,“你是老爷的客人吧,我们老爷吩咐了,这里不让任何人靠近。”

    江潮轻笑道,“真是不好意思哈,我刚来,一时迷路,不知道怎么走过来了,见谅啊。”

    侍女见他长得俊美,人又诚恳,不由道,“沈府地方比较大,小路又多,公子刚来,不熟悉很正常 ,我带公子出去?”

    “好啊,谢谢姑娘。”江潮趁她不注意往里面看了一眼,故意提高了嗓音道,“那我们走吧,这里的路我还真分不清呢,我一个朋友,今儿在府上也迷路了,本来就是去找他的,结果我也被迷住了。”

    侍女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祠堂门上的锁,把钥匙装进口袋,笑道,“公子这位朋友长什么样,我一会儿跟他们说说,让大家都去找找,只要不去黑树林,应该没事的。”

    江潮弹了一下纸鹤,从门缝中飞进院子,他面色如常,对着侍女道,“多谢,只是我已经和老班主讲了,也不知道现在找到人没有。对了,这到晚上了 ,祠堂就只有你一个人看守吗?我小时候,进祠堂经常害怕,要拉着好几个人陪着。”

    侍女听着他的话,忍不住笑出声,“祠堂确实要黑一些,我之前也总是害怕,后来久了,就安慰自己,反正这也没什么人来,就只有老爷时不时的过来看看,也不需要干什么活,反而是比府里其他人要轻松多了。”

    江潮心里有数,又问道,“来了这几天,还没拜见过沈老爷,真是惭愧。”

    “我们老爷一般除了来祠堂,便是在堂中休息,你见不到他也正常。每次他来这里,都让我们这些人退下,我也只是匆匆忙忙见一面就没了。”侍女心里愈发觉得江潮是个规矩有礼的读书人,待在戏班子实在是可惜了,简直是暴殄天物般,不自觉的就跟他谈了一路。

    纸鹤飞进院子里,谢寒玉听见“扑哧扑哧”的声音,就知道是江潮的把戏 ,这祠堂的屋子大抵是几百年了,他能清楚的听到外面两人交谈的声音,便低声把自己被困在九灵围魂阵中的消息传给纸鹤。

    等到纸鹤飞走了,他才感觉自己和江潮之间,似乎有了永远也摆脱不掉的联系。

    纸鹤是他们怀仙门的秘术,是谢寒玉用自己的血和灵力养出来的,跟主人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如果谢寒玉出了问题,那纸鹤也会随之消失。

    纸鹤是不会轻易赠人的,有心人可以通过纸鹤看出主人的灵力和修为状态。

    谢寒玉叹了一口气 ,当初师父说这段情劫会深入骨髓,要他克制。

    也不知道等这件事解决,回到怀仙门的时候,玉溪真人会不会把他关在后山禁闭个几年的。

    江潮坐在一旁的大石头上,上下抛着从刚才侍女那里顺过来的钥匙,见逢年飞过来,一下站起来,看到谢寒玉传来的信息。

    九灵未魂阵,无解,小心。

    这句小心,谢寒玉脱口而出的时候,甚至自己都怔了一下,他明明知道江潮其实不需要自己保护,可最后谢寒玉还是没再多说什么,随意找了个角落坐在那里。

    九灵围魂阵。

    江潮嗤笑了一下,其他人不知道,他还不熟悉吗?

    敢动他的人,简直是找死。

    第48章 长生诀(七) 他要让江潮亲他,狠狠亲……

    在百重泉的时候, 江潮闲得无聊,经常跑到后山的小溪旁,这九灵围魂阵就是他创出来的, 用来逗几位师兄的小把戏而已, 不出一个时辰就可以解开。

    可这阵法现在除了江潮,怎么还会有其他人会呢?

    甚至还做了改进!

    江潮百思不得其解, 摸了摸纸鹤的头,“逢年,走, 接你家主人去。”

    “算了, 你先去和山行他们传个信, 就说我找到阿玉了, 让他们两个去看好沈庆那个老东西, 一会儿就去收拾他。”

    江潮摆摆手, 弹了一下逢年的脑袋,对方“吱呀吱呀”的叫了几声, 飞走了。

    地面上尽是雨后留下的水坑, 沈府的地势不平, 一路上走过来又湿又滑。

    江潮利落的拿钥匙开了门, 外面的光照进阴暗的祠堂, 带来了一缕清风。

    谢寒玉抬眸去看,江潮焦急的脸上还挂着汗珠,总是精心打扮的头发如今散乱的披着, 大红色的外衣里面是单薄的白色里衣, 领子微微散开,锁骨处的汗珠暴露在空气中。

    “这里面有阵法。”

    谢寒玉好心提醒道,扭过脸不去看某人白皙的肌肤, “你进来了,可能也会被困在里面。”

    他坐在那里,漆黑的地面便和月牙白的外袍贴在一起,狭小拥挤的角落,谢寒玉手里还捏着腰间的铃铛 ,江潮入目便是这般,心里疼了一下。

    “阿玉,”他只想这样喊着谢寒玉的名字,好像这样才能给自己一丝缓和的暖意。

    “阿玉,闭上眼睛,我带你出去 。”

    江潮轻声道,像是含了糖般。

    谢寒玉放下玉铃,转头看着江潮,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装着满满的情愫,他点了点头。

    江潮环顾四周,走近那一排排立着的木牌,随手拿下来几个 ,摆在房屋的东南角和中央。他又从外面掰了根树枝,谢寒玉听见声音,握紧霜寒的手动了一下,但是什么都没说 ,继续安静的靠在一边。

    江潮拿树枝在地上画了几笔,谢寒玉猛觉身上的被压制的灵力有了感觉,他听见江潮低沉念咒的声音,声声回绕在耳边。

    窗子裂开,屋内便刮进来凉风,摆放整齐的牌位“哗啦啦”的一声倒下。

    江潮抛了一颗石子上去,屋内的风陡然变了方向,木门大张大合间,涌进来一阵的鬼哭狼嚎,九灵围魂阵开始发力,门被一声巨响关上。

    “哼!”

    “不自量力!”

    江潮瞳色很深 ,直勾勾地盯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屋内的沈庆,“不装了,沈家主。总算敢用真面目出来见人了,我还以为你就那么喜欢躲在死人脸背后,贪生怕死呢?”

    “你这毛头小子,又是何人,敢来我沈府禁地,不知天高地厚!”

    沈庆一身黑衣,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手里是一柄长剑,紧紧盯着江潮,“早就听人说,谢寒玉身边有一位体己人,莫不是你吧。不过也真是好笑,堂堂怀仙门的弟子,居然和一个不知来历的男人整日混在一起,这要是传出去,恐怕又要掀起一阵风浪了。”

    江潮的脸映在灯影下,冷峻的不像话,大红色的衣摆阴森森的,看向沈庆的眼神中透出些杀意。

    吧嗒——

    雨点密集的落下,江潮冷笑一声,谢寒玉只觉眼前一黑,有什么东西盖住了自己的眼睛,他又一摸手腕,冰凉润滑,是一个镯子。

    “你是真活得不耐烦了。”

    江潮眨眼间便到了沈庆面前 ,单手提起他的衣领,“啪”的一声把人甩了出去,“找死,那我今天就成全你 。”

    沈庆也没想到他居然遇上个硬茬,手里的剑划出去,他还没来得及从水坑里起来,那人就已经又抓住他的衣领。

    “怎么,不是流乐阁的得意弟子吗?不是年龄大,仗势欺人吗?怎么不打了,流乐阁的人拿剑,真是可笑 !”

    “你究竟是谁?”

    沈庆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两只眼睛愤怒的看着江潮 ,这张脸他从来没有看过 ,什么时候修仙界出了这么厉害的人,“你是哪个门派的?”

    “我是谁?我的名字你还没资格知道。”

    江潮把人丢在地上,用脚尖挑起地上的长剑,甩到沈庆面前,“拿起它,我让你心服口服。”

    沈庆感觉到一股威压,很快额头上便都是汗,和雨水混在一起,大滴大滴地往下掉,他的手在颤抖,长剑也开始颤,江潮站在离他几步的地方,垂眸看着自己,那双漆黑的眼睛里能映出他的狼狈不堪 。

    沈庆心里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面前的人看着很是年轻,但修为灵力绝对在他之上,甚至刚才他没有用过一招一式,手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兵器 ,沈庆的心跳得极快,转身念咒要跑。

    “我不跟你打。”沈庆恶狠狠道。

    他这条命可是费了无数心血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沈庆一个飞身,便跑出了院子,他正得意,到底是年龄小,哪里能看透他的心思。

    “跑的太慢了 ,真是可惜。”

    江潮正站在他面前,手里还是那根干枯的树枝,“伤了阿玉,你还想跑?”

    沈庆正诧异,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他低下头,那根树枝已经正直央央地插在他的胸口 ,对面的人笑意盈盈,完全看不出刚杀了人的狠意,到底是哪里来的人?

    “江潮,来自百重泉,你记住了,下辈子再来找我啊!”

    江潮弹了弹袖口的灰,看都没看他一眼,便转身离开。

    但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和谢寒玉解释,自己是怎么知道九灵围魂阵的,阿玉会觉得自己一直在欺骗他吗?

    江潮在门口踌躇了好一会儿,纸鹤从天边飞到他手边,外面传来脚步声,应该是却山行和应忔过来了。

    江潮一鼓作气,把纸鹤一顿东搓西折塞进怀里,深呼吸然后走进去,他的脚步很轻,谢寒玉听见声音,想要去看,他头上还盖着刚才江潮丢过来的大红色外袍,只能望见下面紧致有力的小腿。

    江潮像个闷葫芦,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蹲下身子,把人抱起来,谢寒玉起身的那一瞬间,手上的镯子便顺着他的腕滑落,走出门的那一刹那,雨小了许多,微凉的风吹过江潮的衣摆,露出来沾了泥惺的一片。

    “你的镯子。”

    谢寒玉拉开遮住他的衣衫,冰凉的雨丝便扑到他的脸上,他看见江潮流畅的下颌和微微起伏的喉结,眼角还泛着红,“还给你。”

    江潮低头看着他,心里面那股想把人揉捏一顿,然后狠狠按住亲的冲动愈发强烈。

    他抱着谢寒玉 ,能看清楚白皙的锁骨,江潮强忍着移开目光,低声道,“哦。”

    谢寒玉把镯子带到他腕间,这个动作不免让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些,他能听见江潮加重的呼吸声,觉得可能是刚才和沈庆打斗时消耗了不少气力的缘故,嘴唇动了动,却山行的声音突然传过来。

    “江潮,寒玉师兄呢?”

    却山行一路上气喘吁吁,见了江潮,连忙刹住脚步,话音刚落下,就看见他的寒玉师兄正被某个人,不 ,某条龙抱在怀里。

    “寒玉师兄,你受伤了?”

    却山行大叫道,“你不是很厉害吗?寒玉师兄都受伤了,快走啊,站在这里做什么?你是不是抱不动,寒玉师兄,要不我来背你吧。”

    “那个老东西呢,看我不弄死他的,气死我了!”却山行话音越来越快,整个人像是一只肚子鼓起来的刺猬,“都是我不好 ,我回去一定好好练剑,寒玉师兄。”

    “我没事。”

    谢寒玉叹了一口气,对江潮说,“放我下来吧。”

    江潮眼眸里尽是深意,继续沉默不语,轻飘飘的看了一眼却山行,大步向前走去。

    “怎么了?我真的没事。”

    谢寒玉抬手去摸江潮的额,指腹压在上面,汗浸湿了两人相接的肌肤,又热又烫。

    江潮的肌肤很白,只需轻轻一压,便透出些红痕来,谢寒玉收回了手指,声音中带着哑意,“我没事,他设了阵就出去了,我们两个没动手。”

    江潮自然知道他的情况,谢寒玉若是受伤了,他的逆鳞自会疗愈,可他就是放不下,也说服不了自己,他抱住谢寒玉腰的手臂用力,甚至到了紧绷的状态。

    天空中“嘭”的一声,响雷便落下来。

    完全没有征兆的,江潮低头,重重的吻上谢寒玉的唇,又软又烫。

    却山行和应忔的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声从后面传来。

    “又下大了,应忔师兄,快回去。”

    “我这衣裳都湿透了。”

    应忔抱怨了两句,余光忽然瞥见什么,忙转身走到却山行面前,遮住他的视线,“那个,山行,我御剑带你吧,咱们快一些,不然淋湿了衣裳,容易得风寒。”

    “应忔师兄,你的御剑能行吗?”

    却山行不可置信,扒拉了他几下,“寒玉师兄还在那边呢,我要跟着他,防止那个江潮又动手动脚。”

    应忔扶额,整个人像是死了的木头,长满了不知名的野蘑菇,花花绿绿的,可能闻一口就要中毒的那种,已经完全僵住了。

    你还防止江潮那个不要脸的东西动手动脚呢?都不知道动几回了!当着咱们两个的面,亲成那个样子……

    应忔整个脸涨的发红,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一把薅住却山行的衣领,“走了,御剑带你还不行吗?”

    应忔眼疾手快,趁却山行还没反应过来,直接把人拉上剑,连忙催动口诀,转身之间已经不见了踪影。

    “哎哎哎——”

    “应忔师兄,你这也太快了吧!”

    却山行牢牢抱紧应忔的腰,“我快要掉下来了,不会砸到寒玉师兄吧!”

    应忔,“……”

    “闭嘴,我很慢的。”

    他实在是忍不了了,狠狠的拍了却山行的背一巴掌,“不会说话就别说话了。”

    却山行:“……”

    怎么了嘛?至于这么生气吗?还在想着,他突然就扔进屋子里,“啪”的一声,房门被紧紧关上,应忔已经不见了踪影。

    谢寒玉的神志都不清了,整个人像是被江潮用身体牢牢地包裹起来。潮热便全部都涌上来,眼尾微微发红,周围的环境一直在变,风就趁着江潮的步伐想方设法地钻到谢寒玉的怀里。

    他们走到了沈家的后院。

    那里有一株青葡萄藤。

    江潮继续抱着他,又是一个雨夜,同样的姿势,谢寒玉有些恍惚,两条有力的手臂紧紧地搂在他腰间,滚烫又火热,江潮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盯着他,像是要把人吞进去。

    谢寒玉闻到熟悉的青松气味,水蒙蒙的干净却不张扬,却能让人牢牢地记忆,跟江潮不一样,江潮张扬而放肆,在人群中第一眼便能瞧见。

    江潮用脚踢开门,砖瓦让雨声更加清晰,可谢寒玉却能听清楚江潮的呼吸声,又重又急,门本关上,阻绝了外面呼啸的风和细密的雨。

    屋里面又闷又热,窗子被关紧,谢寒玉被放到了床上,柔软而冰凉的锦被垫在他腰间,他一仰头,就能碰到江潮的脖颈。

    两个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一深一浅,奇怪又暧昧的气氛不知什么时候在屋里蔓延开来。

    江潮的腿站在床边,腰部悬在半空,就那样低头看着谢寒玉,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紧紧盯着一个人。“

    那股子从外面带进来的热潮一直未散,反而愈演愈烈,他垂下眸就能看清楚谢寒玉紧闭的双眸,浓密的睫毛在白皙的皮肤上投下阴影,比在白天时多了柔和的气息。

    谢寒玉突然睁开眼,他的手臂伸到江潮腰间,一个用力,江潮就落在了床上。

    他要让江潮亲他,狠狠亲他。

    第49章 长生诀(八) 亲我,继续。……

    原本挂在半空中的床帘也被掀起的风力吹下来, 被围起来的床显得更小。厚重的织锦缎把光挡了个严严实实,江潮便看不清楚谢寒玉的脸了,心里那一缕若有若无的胆怯也就消失了。

    江潮吻的很重, 他忍耐了太久, 所以一触碰上去,就像旺盛火把遇上干枯的稻草, 一发就不可收拾了。

    刚才在沈府祠堂外雨中的轻吻早已被江潮抛之脑后,他只知道一件事,就是他想要亲谢寒玉。

    他想把人亲死在这张床上。

    直到地老天荒。

    任何人都不能来打扰他们两个, 包括应忔和却山行, 谢寒玉只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从身体到元神, 哪怕是一根头发丝, 都是他江潮的。

    他想要成为这具身体的另一个主人, 名正言顺,四海皆知的那种。他们哪一天要拜了高堂, 见了双亲才是, 他想要所有人都看看, 这是他的。

    他们龙自古就有着这么强的占有欲。

    江潮的手拖着谢寒玉修长脆弱的脖颈, 迫使他只能抬起头去寻找支撑点。

    江潮的吻太重太急, 谢寒玉感觉自己的呼吸被某人一股脑儿的夺了过去,他完全动弹不得,只能倚靠在江潮的臂弯, 眼尾被突如其来的快感刺激的泛红, 像是含了水的妖冶芙蓉。

    雨声很大,几乎屏蔽了外面一切的声音,狭小的床笫间只剩下两个人唇齿相依的声音。

    除了唇, 江潮的手也不安分,一点点的往下,从颤动的脖颈滑到被月牙白衣领遮住的锁骨,不知道是沾了雨的缘故还是刚才太过激烈无意识流下的泪,江潮的手指很是湿滑,摸得谢寒玉一阵发痒,他不自觉的去乱动,想要挣脱某个人的桎梏,却又一把被人给捞回来。

    谢寒玉的手向上,握住了江潮的手腕 ,五根手指挤进去,与江潮十指相扣,局势似乎变了,谢寒玉掌握了主导权,亲吻也变得温柔而绵长。

    “啪——”

    原本放在床边的白色瓷瓶因为两个人的激烈动作被推下去,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谢寒玉和江潮都清醒过来。

    笼罩在两人之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忽然就被打破了,谢寒玉直直地看向江潮,他的衣领处凌乱散开,下面却很整齐,江潮在黑暗中很清楚的看见谢寒玉红肿的唇,他迎上对方的眸子,过了好一饷儿,才低声道,“抱歉。”

    谢寒玉沉默不语,江潮却又一次俯下身,单手捂住谢寒玉的眼睛,“我喜欢你,阿玉,很喜欢的那种。”

    他又吻上谢寒玉,一触即离,继续道 ,“阿玉,你不用回答我。我从来没有这般喜欢过一个人 ,犹豫了许久,第一次,我害怕,我不想看到你拒绝的眼睛,所以,阿玉,你可以不要看我吗?”

    我怕这是我的一腔情愿。

    话虽这么说,可江潮还是把选择交给了谢寒玉。

    这一次的触碰很轻。

    江潮松开了捂住谢寒玉眼睛的手,缓缓垂下眼眸,去看自己的手腕,冰透的镯子在腕间晃动,因为两人之间的摩擦而变得温润。

    谢寒玉坐起来,随意地拿起身旁的枕头放在身后,整个人便靠在上面,乌黑的长发顺滑的散落在身后,他低头看见江潮因为紧张而攥在一起的手指。

    谢寒玉唇角微微勾起,他抬手抚上江潮凌乱的发丝,在对方难以置信的眼神中,轻声道,“继续。”

    “什,什么,继续?说,说话吗?”

    江潮结结巴巴道,这两个字给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一时间竟反应不过来。

    “亲我,继续。”

    第50章 怀仙门(一) 他想把人亲死在这张床上……

    江潮便直接亲上去, 这一次,是毫不留情,横冲直撞的亲, 没有任何的束缚和限制, 他无比清楚地遵从了谢寒玉的命令。

    亲他。

    狠狠的亲他,我要亲死他。

    这是江潮此刻唯一的想法, 谢寒玉让自己亲他,他是喜欢我的,他愿意让我亲他。

    既然谢寒玉都说清楚了, 那他必然要言听计从, 一直到某人气喘吁吁, 脸部泛红, 软的几乎倒在床上, 江潮也只是继续把手放在谢寒玉腰部, 一刻也不停的亲他。

    却山行迷迷糊糊的被应忔带回房间,什么也不清楚的睡了一觉, 结果第二天一早, 就又听到了那个让他惊悚的消息。

    阿江就是江潮!

    亏他还说当着人的面说江潮是个坏东西, 黑心肝的, 结果他现在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又哄好了寒玉师兄, 还要跟着继续回怀仙门,回了怀仙门,肯定又要和寒玉师兄住在一起。

    却山行要疯掉了。

    他越想越生气, 一大早就去敲谢寒玉的门。

    “啪啪啪——”

    “寒玉师兄, 你在吗?寒玉师兄——”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谢寒玉走出来,晨间的一抹光恰好照在他发间, 俊秀的五官显露无疑,却山行一时看呆了,觉得今天的寒玉师兄比起平日多了一分温柔的感觉,像是怀仙门后山灵泉旁的松柏。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又见江潮从谢寒玉身后出来,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身上还穿着寒玉师兄的衣裳,歪歪扭扭的靠在谢寒玉肩上,眼睛还未睁开,双手已经先搂住了谢寒玉的肩膀。

    “阿玉,怎么起这么早?”

    江潮低声道,把脑袋埋在谢寒玉身上,“好困啊,你陪我再睡一会儿,好嘛?”

    “昨天晚上都没睡好,心跳的太快了,我太高兴了,生怕这一切是假的,好不好吗?”

    江潮声音放的很软,谢寒玉是最吃这一套的,他放任江潮搂住自己,面无表情的望着门口的却山行,“怎么起这么早?”

    却山行看了看远处苍青中夹着一抹红的天色,心里跟看到应忔 大半夜跑到后山砍树一样震惊,这都卯时了,虽然才卯时初,可寒玉师兄在怀仙门的时候,一贯都是,都是时,虽然却山行也不知道,因为谢寒玉一个人住在沧溟山,他平时也很少见到谢寒玉 。

    可,可这又不是理由。

    寒玉师兄一贯那么厉害,怎么可能都卯时还在睡?

    肯定是某个不要脸的人,不要脸的龙,勾引了寒玉师兄。

    却山行实在是忍不了了,义愤填膺道,“寒玉师兄,我们不是要回怀仙门了吗?宗门大比马上要开始了,你可是我们怀仙门的门面,我可是在春风居压了一百两银子呢?你要好好修炼才是,上一届宗门大比,师兄你年龄太小 ,他们都看不清楚你的相貌,现在不一样了,寒玉师兄,以往都是那些几百岁的人占了上风 ,这次必须要让他们看看你的实力 ,头悬梁,锥刺股,莫要沉迷美色,不可自拔,尤其是某个小人 ,师兄,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谢寒玉嘴角抽动了一下,眼底闪烁过一丝陌生,把江潮扶进屋里面,又走出来,摸了摸却山行的头,“不可赌博,应忔带你去的吗?”

    “啊,不是,”却山行挠了挠头,垂眸盯着自己的脚,该怎么和寒玉师兄说呢,“真的不是,应忔师兄他,他平时很忙的,从来不去这些地方的。”

    却山行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他已经不相信自己的话了,只能自暴自弃道,“知道了,下次不会了。寒玉师兄,可玉溪真人的一千两也在里面呢还有曲师姐的五十两和文师妹的一盒子首饰。”

    谢寒玉,“”

    “去把应忔喊过来,带上剑。”谢寒玉对着却山行道,“你也是。”

    “做什么啊,寒玉师兄?”

    “练剑。”

    谢寒玉无情道,转身回屋,“啪”的一声把门关上,走到屏风后面,换了一身黑色的窄袖衣衫,墨色的长发被同色发带束起来,简单洗漱后,他拿起霜寒,又往床上还在熟睡的江潮身上看了一眼,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走过去帮他把被子往上拉一些,随后才走出去。

    其实昨天晚上他们两个除了亲,什么也没干。

    谢寒玉心道,一直走到院内的一片林子里,却山行和应忔已经在这里等着了,两个人看着很紧张,甚至穿上了怀仙门的衣裳,见了他,便齐声道,“寒玉师兄。”

    “嗯,开始吧。”

    谢寒玉拿出霜寒,对面两个人的脸色都变了,应忔瞪向却山行,不是说练剑吗?为什么寒玉师兄也上啊?

    谢寒玉没管他们两个究竟在想些什么,平静道,“你们两个一起,十招,七个时辰,自己选。”

    应忔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却山行,都是你搞出来的好事,咱们俩联手一百招之内也打不过寒玉师兄啊,这还是十招,不如直接选七个时辰算了,累死也比这个好。

    我也不知道啊,却山行挤眉弄眼道,肯定是江潮那个人又惹到寒玉师兄了。我也不想去那个啥啊。

    “我不用剑,来吧。”

    谢寒玉又道,两个人对视一眼,决定赌一把,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山行,摆阵。”

    应忔大声道,两人已把谢寒玉围在中央,却山行拼了命的去想口诀,手里的木剑也已经摆好,他和应忔对视一眼,两个人同时向谢寒玉冲去。

    谢寒玉脚步一动,转眼间已经到了却山行身后,抬腿,人已经倒下了。

    应忔无力地看向却山行,再次挥剑,宽大的蓝白色衣袖利落成风,飞起转身,手里的剑也跟着旋转 ,猛地向谢寒玉劈去,却被谢寒玉随意摘了一片竹叶挡住,他的剑便再也不能向前。

    应忔见状,脚步向后撤去,直到了几根粗一些的竹子处,才停下脚步,又挥剑过去,却山行也从身后拔剑过去,谢寒玉感受着身后变化的风,转身两根手指便夹住了却山行的剑,抬脚往上一踢,与应忔的剑碰在一起,两个人便齐齐倒在地上。

    “最后一招。”

    谢寒玉提醒道,却山行和应忔抱着剑,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再次拔剑,谢寒玉就站在那里,应忔怒吼一声,可能是七个时辰的惩罚过重了些,终于在这一次近了谢寒玉的身,可还是被人一个转身,挥袖,他就飞了出去。

    正难受着自己又要去做苦力的时候,一股力量接住了他,有人握住了他的手,再次挥剑,他听见轻笑一声,剑便在自己手里换了方向,“应忔,剑要抬高,干脆利落,正中要害。”

    对面可是寒玉师兄!

    应忔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居然让这个人掌控着他的剑,明明自己的剑是从万剑窟里选出来的,只听自己的命令,可如今却被这个人用自己的握住剑柄,抬剑便向前冲去。

    谢寒玉手腕转动,应忔都以为这一剑也要落空了,可没想到他又被迫在空中翻了个身,剑从他的身后再次向前面刺去,只在离谢寒玉半手臂的距离时停了下来。

    点到为止,那这样他也算赢了!

    应忔被放下来,抬眼才看见江潮站在自己身后笑意盈盈的看着寒玉师兄,熟悉的声音传入他耳中。

    “阿玉,我这算赢了吗?刚好最后一招,你就免了他们两个吧。”

    江潮把剑丢给应忔,向前走了两步,刚要抬手挂上谢寒玉的肩膀,就见人提脚离开。

    劲瘦的腰被黑色的衣衫包裹,露出来的肌肤白皙到几乎透明,唇饱满而红润,刚刚练完剑的发丝凌乱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冷若冰霜。

    完了,阿玉好像生气了。

    江潮正要跟上,又听见谢寒玉道,“别跟着我。”

    却山行不由笑出声,江潮抬脚踢向他的腿窝,一个翻滚,人便倒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你个没良心的,要不是为了救你们,我至于吗?现在早躺在暖和的被窝里,美人怀抱在身了。”

    “我呸——”

    却山行大声道,“寒玉师兄怎么可能容忍你抱着他。不要痴心妄想了。”

    “哎呀,山行小师弟,你不懂,这男人啊,有的时候不要就是要,你还是太年轻了。”江潮轻笑道,“不过,我倒是奇怪,这七个时辰到底是什么,你们两个这面色像要死了一样。”

    “江公子,你不知道,怀仙门的后山有一处草药圃子,那儿的草药格外贵重又难养,需要用冷泉的水日日浇灌三次。可平时那里又生着许多的杂草,平日里谁犯了错,便要去那里拔草。”

    应忔面色难堪,“这倒也罢了,可那里格外寒冷,被罚的人又不能使用灵力,所以这拔草就格外艰难,而且”

    他很是难为情,“这玩意儿,我有的时候也不认识哪些是草药,哪些是杂草啊?这拔错一棵,就要加一个时辰。”

    应忔抬手指向却山行 ,“尤其是他,上次拔错了好几棵,直接在那里待了好几天。”

    说起这个 ,应忔的眼中已经黯淡无光,“不过这次,寒玉师兄,应该不会再罚我们了吧。”

    “阿玉他为什么罚你们?”

    江潮疑惑道,“阿玉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修为高强又温柔,怎么可能随意罚人呢?肯定是你们两个太过分了,做了什么错事,无法挽救的那种,他才会动手的。而且这惩罚也挺轻的,不是吗?”

    江潮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干脆坐下来,抬手拍了拍应忔的肩,又伸手把却山行拉起来。

    却山行一个白眼,弹开他的手,继续躺在地上,抬头看天,他一点儿也不想搭理这个人,明明是他把寒玉师兄抢走了 ,还天天仁义道德,正人君子的模样,回到怀仙门,他一定要向玉溪真人告状。

    “你你你,好吧,虽然是我带着山行下山喝酒,结果醉酒回来一不小心就把后山的百年青松给烧了。”应忔不好意思道,“寒玉师兄说要么和他打一架,打过了就免我们无罪,可谁能打过啊,最后只能乖乖去拔草了。”

    江潮假意安慰道,“阿玉这也太好了,还给你们将功补过的机会,而且还让你们和他打,这机会,可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你不要给我吧,真是的,剑术练成这个样子,阿玉费了好大心力去指导你们,知道吗?平日里无事就不要总是去打扰他了,自己多练习练习才是正经事,知道吗?”

    江潮说罢弹了弹衣衫上的竹叶,“继续加油哦,我会在旁边给阿玉说好话的。”

    不,添油加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