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慕生……你的手呢?”
蛮蛮似乎只为了来告诉风翎羽她们如今身处何等境遇, 说完话之后,她罕见地没有纠缠风翎羽,直接原地消散了。
徒留风翎羽独自一人待在原地, 在识海中不断地回响着她方才的话语。
大多数剑修,例如言澈, 一入道修的就是无情道。所谓的无情道,就是克制七情六欲,直至无情无欲,与大道相近, 便可飞升。
只有少数的修士,会修有情道。
所谓的有情道, 则是修士体验世间爱恨情仇, 从红尘中悟道, 不断历练心性,直至某日大彻大悟, 斩断情丝, 迈入太上忘情之境, 一朝渡劫飞升。
能到太上忘情这一步的修士,几乎寥寥无几。就连卿如尘这样聪慧之人, 也只能用分出次身这样的办法,强制自己的人身抵达到假“太上无情”之境界。
所以修到最后, 有情道修士大多数都会疯魔。为了甩掉自己的求道路上的累赘,杀妻杀夫,杀母杀父,杀儿杀女, 杀师杀徒……
因此在大多数无情道修士看来,这群有情道的修士, 就是潜在的疯子。
可现在,叶风竹就在培养这么一个疯子。
风翎羽想到李慕生给自己的传讯里,那些炙热的孺慕,心里不禁在想,若是有一日李慕生知道叶风竹对她所有的好,只是为了将她培养成一柄锋利的刀杀死自己,李慕生会怎么办?
只怕李慕生会即刻入魔。
难怪李慕生别名魔剑,原来还有这个含义。
这件两千多年的旧事才刚刚开个场,可风翎羽却从蛮蛮透露出来的只言片语中,看到了不可挽回的崩坏结局。
她不禁闭上了眼,在识海中念诵起清静经。
这是已经发生的事,她无力更改,也无法更改。唯一能做的,就是顺着李慕生的记忆,找到有关“神剑”的蛛丝马迹。
一得到“神剑”剑法的踪迹,她就立马寻找幻境的突破口,立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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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之后,风翎羽跟着万剑宗的大部队,再次进入“乾林秘境”与一大群修士等候剑谷开的时候,她见到了阔别多年的李慕生。
那时风翎羽跟随万剑宗的大部队,挤在人群里。李慕生突然凑到风翎羽面前,吓了一跳风翎羽一跳。
“嗷呜!”
风翎羽被吓的心提起来一下,她抬眸,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少女,仔细辨认了一下犹有些不敢确定:“李慕生?”
与在外门时瘦瘦小小的身形不同,被叶风竹养了两年多,李慕生终于长高了些。
她生得和中原最罕见的紫竹一样,高高瘦瘦的。
少女肤色如铜,身穿紫色劲装,扎着高马尾,抱着手臂垂眸看着风翎羽,神色极为傲娇:“对哦!我还以为你会认不出我来了呢!怎么样,我是不是长得很高了!”
她一边说一边比划:“我以前,就在你额头,现在……嘿嘿……”
李慕生比了比风翎羽的头顶,平着过来恰好到自己的鼻梁,语气很得意:“你到我鼻梁啦。
很得意的语气,风翎羽点点头:“的确……”
“你生得很高了。”
李慕生更得意了:“都是我师父养得好。”
两人难得见面,在人群里聊了起来。大多数时候,都是李慕生在说,风翎羽在听。
很快,剑谷开启,李慕生对风翎羽说道:“先说好啊,亲姐妹明算账,一会要是见到好东西了,那我还是会跟你抢的。”
“好。”
话音落下,李慕生化作一道遁光,飞入剑谷之中。没一会,风翎羽随着大流,一同涌入剑谷。
岩浆……到处都是岩浆……
如同她之前进入的剑谷一样,许多飞剑化作流光,在修士的追逐下上下左右逃遁。各色剑光遁行,不过与之前进入的空间不一样,这里所有的剑都没有被风翎羽吸引,反而一次次与她擦肩而过。
风翎羽在这剑谷中飞行了三日,到了第三日,所有的飞剑忽然调转方向,疯狂朝剑谷最中央的火山口汇集而去。
飞剑一走,修士们追逐在它们身后,大批人浩浩荡荡飞到剑谷正中央的时候,看到了极为震撼的一幕。
只见岩浆翻滚的火山口之上,飞剑凝聚成一股巨大的螺旋风。风暴形成了罡风,撕裂了四周的灵力,形成了无数可怕的灵力漩涡。顺着一圈又一圈的灵力漩涡层层叠叠往上看,众人看到了一阵灼目的金光。
修士们眯起眼,用灵视往里看,隐约看到了一柄剑的轮廓,瞬间沸腾起来:“是神剑!”
“是传说中的神剑!”
“是神剑!”
修士们顿时沸腾了起来,开始前赴后继地地冲向传说中的神剑。有些人飞得太快,甚至撞到了风翎羽。
风翎羽不得不闪开,站在一旁观望。
这群被“神剑”诱惑的修士,完全失去了理智。甚至连灵力屏障还未开启,就冲了过去,结果一碰到灵力风暴,被绞成肉沫。
绕是如此,修士们还是如飞蛾扑火般扑上去。一个接一个,一批接一批。
很快,一些高阶剑修出手了:“闪开!”
风翎羽抬眸,朝声源看去。是万剑宗九长老的儿子百里鸿,一剑破开了漩涡,轻巧地落在了不断旋转的灵剑之上,正沿着灵剑螺旋往上攀登。
有他开头,其他元婴修士手段层出,落在了灵剑之上,开始了真正的抢夺。
没一会,李慕生也跃了上去。
她一跳就跳在离“神剑”最近的位置,在狂风之中一把握住了剑柄。
底下的修士狂怒,尤其是百里鸿:“李慕生!你敢!”
狂风之中,李慕生的衣衫被吹她猎猎作响。她垂眸,望着百里鸿轻蔑一笑:“神剑出世,人人可得,我有什么不敢的!”
“今天我就要做它的主人!”
话音落下,李慕生咬紧牙关,往上一拔!
“唰!”
霎时间,风静止,人不动,就连吹开的衣袂都停滞了。
时间停止了大概十息左右,金光倒映在李慕生的右眼,继而轰然爆开!
“吼!”
金光爆开,神剑化作片片碎片,扎入了李慕生的右眼。李慕生下意识地闭上了眼,顿时血流如注。
同一时间,缠绕在神剑四周的灵剑爆开,罡风撕碎了周围剑修的衣物,将她们震开百里之远,昏倒在地。
“啊啊啊啊啊啊……”碎片融入李慕生的右眼,如同活物一般,不停地往里钻。她半跪在空中,捂着眼睛,发出了痛苦的苦嚎。
站在远处的风翎羽看到这一幕,心中惊骇:神剑……神剑竟然融入了李慕生的体内。
就在这时,她身后的影子拉长凝聚成一个人的模样,站在了她的身旁:“神剑……我说什么东西能叫神剑呢,原来是柄有神识的仙器。”
是蛮蛮!
风翎羽扭头,皱眉看向她:“你又躲在我影子里!”
蛮蛮抱着手臂,理直气壮:“躲一次是躲,躲两次也是躲,借我躲躲怎么了。”
风翎羽:……
风翎羽不想和她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望着远处的李慕生,眉头紧皱:“那李慕生会怎么样?”
蛮蛮语气冷淡:“要么被神剑吞噬,要么成为神剑的主人。”
“但首先,她要先逃开一场追杀。”
那些昏倒的修士已经站起来了,他们扭头看向李慕生的方向,召唤出自己的武器,疯狂地涌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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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漫无止境的杀戮在剑谷展开了。
李慕生一边要压制神剑,不让它夺走自己的神识,一面还要保持实力,不让人夺走自己的性命。
每一日,每一日她手上夺走的人命都在增加。而她的神识,也越发的岌岌可危。
风翎羽与蛮蛮彻底成了旁观者。
整整三年,她们隐身跟在李慕生身边,看着她在数不清的危机时刻,抱着那柄几乎要了她的剑,于混乱中发出呓语:“师父……”
“师父……”
“师父……”
“徒儿就快回去了……”
“再等等徒儿……”
“我能拿到魁首,我能拿到魁首……”
她这一生实在是太苦了。
在真实的世界里,她并没有一个叫做姒烟的朋友,只有师父是唯一对她好的人。
对师父的执念成为了她在世上唯一的牵挂。
所以她要回去,回到她师父身边。谁拦她,她就杀谁!
她这一路杀得血流成河,奈何她身怀重宝,诱惑实在太大,一现身还是会引来血雨腥风。直到乾林秘境关闭的最后一刻,仍旧有不少人堵在秘境门口想置她于死地。
风翎羽与蛮蛮隐身跟在她身后,两人在识海内交流:“你说她能平安渡过此劫吗?”
蛮蛮看了一眼天空,只道:“她师父来了。”
果不其然,李慕生一现身秘境出口,就有一只大手朝她抓来:“李慕生小儿,还我女儿命来!”
出手的是一名大乘期修士,险些误伤到李慕生身旁的风翎羽。还是蛮蛮反应快一把将风翎羽抓过来,挡在自己身后。
眼看那只手就要抓到李慕生,一柄巨剑从天而降,直接将巨手斩断!
“啊!”巨手的主人痛呼,大骂道:“叶风竹,你是要不顾我两派盟约,直接动手交战吗?”
震怒声中,一袭蓝衫的剑修从天而落。李慕生一见她,惊喜道:“师父!”
叶风竹点了点头,伸手拉住了她的手,挡在李慕生面前,悠悠开口:“今天不和你打,明天再说。”
“走,我们回家。”
话音落下,叶风竹竟是无视各大派,径自带着李慕生走了。
她们一走,蛮蛮带着风翎羽也跟了上去。
她们跟在叶风竹身后,一路飞回万剑宗后山,看到叶风竹拉着李慕生一把按在药汤里,抬手捏诀:“静心笃守,我祝你封印神剑灵识。”
她好似什么都明白一般,早早做了准备,一回来就帮助李慕生掌握神剑。
只是神剑终究不是那么好掌控的,叶风竹几乎是耗费了大半的修为,才替她压制下来。
期间刑法堂的长老多次拜访,说道盟之人前来剑宗,为死去的弟子要个说法。等叶风竹出关,已经是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了。
大量的消耗修为,令她的脸色很差。她出房门的时候,身体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旁观的风翎羽见她这副苍白无力的模样,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扶她。一旁的蛮蛮抱着手臂凉凉开口:“怎么,想到你师父了?”
“你放心,你师父还是很强的,绝不会把自己伤成这样。”
风翎羽敛眸,懒得理她的话,心里却在想,她的师父的确很强,但也同样会受伤。
她受伤的时候,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一股淡淡的哀伤从胸腔蔓延开来,没一会,风翎羽就感受到自己眼睛发热发酸。
她们注视着叶风竹走出房门,到一旁的书房调息片刻,传音全宗门长老到大殿集合。
不多时,她端坐在大殿之上,捏碎传诏符,召开道盟大会。
她闭关多日不见客,原本以为她会不见人的各派宗主,此刻逮着她就是一通阴阳怪气!
“叶大宗主好大的威风,我们宗门死了那么多的年轻弟子,竟是连让你见一面都不行!如今你得了神剑,修为更上一层楼,怕是都要把我们踩到脚底下了!”
“就是!就是!”
“乾林秘境一行,你的关门弟子杀了我们那么多子弟,总要给个说法吧!”
“难道你们家弟子的命是命,我们弟子的命就不是命吗?”
无数声音响在叶风竹的耳畔,令本来就气虚体弱的她,更觉吵闹。
很吵,太吵了。
不知是不是受天魔的影响,这些年她越发没办法忍受人的气息。只想杀了所有人,大家一起死了算了。
厌倦的念头升起,又被她强压下去。
她抿了抿唇,方才开口:“秘境夺宝,本就生死难料。诸位将弟子们送进去的时候,就应当有所觉悟。”
众人被她一噎,这时药宗宗主站了出来,冷笑道:“的确是这这样,可历来秘境之行,从未有过李慕生这样的弟子,杀得满手鲜血。”
“我等怀疑她乃是魔族奸细,叶宗主不如将她交出来,让我等验一验!”
其他人瞬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道:“就是!”
“把李慕生交出来!”
“交出来我们验一验!”
“谁知道她是不是魔族奸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叶风竹也不客气了:“我徒弟是不是魔族奸细,我自己清楚。至于诸位……”
“想要的是我徒弟,还是神剑,就只有自己清楚了。”
她说得太直白了,各门各派的修士的脸色一下变得十分精彩。
药宗宗主垮着脸道:“叶宗主,你这是何意?”
叶风竹轻笑一声,语气坚定:“你想构陷我万剑宗的弟子,也要看我手上的剑答不答应。”
“想要人,就自己来吧!”
叶风竹不想与他们过多纠缠,直接捏碎了传诏符影,终止了这次谈话。
她这一行为彻底惹恼了其余几个宗门,不多时,药宗宗主带着九大门派强闯万剑宗山门,强逼叶风竹交出李慕生。
彼时李慕生还刚驯服了神剑,还在后山疗伤,对宗门之事一概不知。
叶风竹以重伤之身,一人一剑,拦下九大* 门派宗主。不料关键时刻,她体内天魔反噬,被药宗宗主趁机压在了药鼎之中,不得动弹。
一时之间,药宗宗主占了上风,压制着叶风竹逼问:“叶风竹,速速交出李慕生!”
“不然今日你万剑宗上下难保传承!”
叶风竹体内的天魔不停地叫嚣着毁天灭地,她盘膝坐在鼎下,抬手捏诀,暗暗积蓄实力。
她不作声,药宗宗主抬手道:“搜!”
在场的万剑宗弟子见宗主被欺,极为愤怒,想要出手。就在这时,万剑宗的太上长老出面道:“今日之事,乃叶风竹一脉惹下的大祸,与我万剑宗无关。”
“我万剑宗仍旧是道盟中的一员,遵道盟令。”
“今日谁敢动手,就是与道盟作对,我万剑宗必将其逐出师门。”
剑修们顿时怒了:“逐就逐!”
“师姐妹们,摆剑阵,救宗主!”
“杀啊!”
剑修们奋而怒起,冲着比他们修为高上不知道多少的修士拔剑。她们怒气冲冲,几乎要将药宗宗主的鼎都掀翻了。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地动山摇里,后山飞来一道金光:“你爷爷的,姑奶奶我在此,放开我师父!”
众人的目光“唰”地一下朝后山看去,单见李慕生手持神剑汹汹而来:“狗东西,不是要找我嘛,那就先吃我一剑!”
她原先修为就已经接近分神期了,如今容纳了神剑,修为更是突飞猛涨,突破炼虚期。
炼虚期的剑修,是可以越级而战的恐怖存在。
仅仅是一剑,就破开了一个炼虚期掌门的防御,直接在他鼻梁上落下一道血痕。
众人大骇。
好俊俏的剑法,好厉害的剑!
为首的药宗宗主与万剑宗太上长老更是双目冒出精光,尤其是太上长老,眼馋得都要滴血了。
“快!快围住她!今日断不能让她飞出去!”
用不着他发号施令,这些识货的“长老们”都飞身跃起,将李慕生围住了。
他他们甚至用上了宗门大阵,结成天罗地网,将李慕生困在其中。
李慕生满心满眼都是自己那个被扣在药鼎之下的师父,人也杀疯了。谁的气息一弱,她的剑就如同血魔一般,疯狂杀过去,将对方一剑穿心。
杀!
杀!
杀!
杀得遍地是血,杀得自己满身是伤。
冲出重围的时候,她以两只手臂,换得药宗宗主半边躯体,然后一脚踹翻了他的药鼎,终于看到了被困在里面的叶风竹。
叶风竹一袭蓝衫,倒在了漆黑的大殿上。她的神识还留在识海,正与天魔交战。此刻在李慕生看来,她似乎重伤昏迷不醒,浑身浴血,额发凌乱,沁满了汗。
李慕生望着她苍白的唇角,眼眶一下就红了。
她师父从来都是端庄的,威严的,从未狼狈成这副模样。
都是这些人!都是因为她们,害得师父成这样。
李慕生眼中恨意倍生,很想在此地杀了他们。可是她已是强弩之末,师兄师姐们也无力支撑。
李慕生咬咬唇,低头一口咬住了叶风竹的领口,稍稍用力将她的身体往后甩,趴在自己的背上,调动着灵力用腰带将她牢牢地绑在自己背上,而后看了一眼万剑宗的牌匾,纵身一跃,朝山下跳去。
万剑宗的太上长老将她们出卖了,昔日可亲的宗门,如今是龙潭虎穴,再也回不去。
背上的叶风竹重伤,身体烫得和火炉一样,烧得李慕生也失了神智。
到处都是追兵,她的灵力刚回来一点,又遇到敌人消耗殆尽。
李慕生被追得抱头鼠窜,连续逃了三天三夜后,终于逃到了海边,她想了想,背着叶风竹跳入了深海里。
海域辽阔,将她们二人的气息分散得到处都是。
李慕生躲躲藏藏,如此躲了十日,在南海靠近冰原一处海礁找到了一处洞穴作为暂时的避难所。
她终于可以把叶风竹放下来了。
叶风竹一直没醒,身体也烫得厉害。逃跑的这些时日,李慕生时不时用灵力为她降温,但都无济于事。
如今好不容易可以暂歇一会,李慕生就想用别的方法。
她从深海底部叼来了一块寒冰玉,放在了洞穴里。她把叶风竹放在寒冰玉上,用牙齿咬开叶风竹的腰带,褪下她全部的衣物,让她赤裸地躺着。
不仅如此,她还在叶风竹的心口,腋下,额头,手心,所有能降温的地方都放上了冰块。
做完这一切后,李慕生调动全身的灵力,汇聚在额前,而后低下头,将灵力汇入叶风竹的识海。
她没有进入叶风竹的识海,只是通过接触输送灵力。
如此过了数日,叶风竹的体温一点点降下来,人也恢复了清醒。
李慕生一察觉到她醒来,瞬间“哇呀”一声,狗一样扑上去:“吓死我了师父,你终于醒了呜呜呜呜呜呜!”
“哇,我还以为你要不在了!呜呜呜呜呜呜……”
叶风竹被她扑得发愣,可听到她的哭声,下意识地抬手抱住了她:“不哭了不哭了……”
“不哭了,师父不是还在嘛……”
叶风竹拍着拍着,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伸手抚向李慕生的肩头,两手顺着她的肩头往手臂走,发现她的袖管空荡荡的。
叶风竹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她稍稍推开李慕生,抬眸望着她,眼里已经含着水光:“慕生……你的手呢?”
“你的手,怎么断了?”
第42章 “我不管你是谁,从我师父的身体里滚出去!
叶风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如今是什么境地, 她握住李慕生空荡荡的袖管,抬眸望着她时,眼里就只有她, 心疼而隐忍。
李慕生从未见过她露出这般神色,险些吓坏了。她连忙倾身靠近叶风竹, 将身体与她贴得更紧,无措地哄:“没事的,没事的师父……”
“只是断了手臂,等你好了, 我们找到合适的医修,就可以接上义肢。”
“而且……而且你看啊, 我的剑可以做我的手!”
李慕生边说边示范, 召唤出神剑, 只听得“唰”的一下,两柄长剑从她的袖管伸出, 化作她身体的一部分, 轻而易举地削向洞口的一块礁石。
只听得轰然一声, 洞口的礁石被切开,干净利落地被一分为二。
“你看!我有手, 我还能用剑!”
她越是这样,叶风竹越是止不住心疼。叶风竹靠在她肩头, 闭上眼,眼睫盈满的泪水滚滚而落。
她哭得悄无声息,当泪水顺着她的面颊滑落入李慕生的衣襟领口,滴落在她脖颈处的肌肤时。李慕生只觉得自己被烫了一下, 不由地更加用力地挨进叶风竹。
少年人经历浅,不知道怎么安慰人。
但本能让她下意识地蹭了蹭叶风竹的面颊, 伸出舌尖,舔舐掉叶风竹颊边的泪。
叶风竹的呼吸一下就顿住了。
她没有阻止,也可能是没有力气阻止。李慕生看她不不像排斥的样子,伸出舌尖一点一点沿着她的泪痕往上,最后将吻落在了她眼睛。
湿热的唇落下来之际,叶风竹闭上了眼。
李慕生吻了吻她的右眼,又很爱怜地挪到她的左眼,方才退开一段距离,跪在寒冰玉床上垂眸望着叶风竹:“师父……我没事的。”
“只要你快点好,我很快就没事了。”
叶风竹点点头,眼角仍旧是红红的,哭是没有再继续哭了。
李慕生一下就安心了,她从纳戒中取出一套衣物,用灵力操控着衣物来到叶风竹面前:“来,师父请穿衣。”
这时叶风竹才发现自己是赤身裸体出现在李慕生面前。
顷刻间,她身体如同被火舌舔舐一般,透出惊人的绯色。她强撑着身体,点了点头,在李慕生的侍奉下穿好衣服。
待她衣冠整齐后,李慕生坐在一旁,与她说了当日的情形。
“万剑宗的一部分太上长老与外人联手,逼迫我交出神剑。我们这一脉的师兄师姐们已经叛出宗门,死的死,散的散……”
“以我的能力,当日只能带走师父,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说到这里,李慕生咬牙切齿:“真是可恨!不过是为了一套剑法,竟然利欲熏心到毁掉一个宗门。”
叶风竹倒是觉得稀疏平常:“传闻得神剑者,必能飞升成仙。我辈修士穷尽一生,不过是为了成仙二字。”
“那些个大乘修士,太上长老,卡在瓶颈期多年,眼看就要身死道消,送来你这么一个宝贝,可不得抢得你死我活,连脸面也不顾了。”
叶风竹损了一句,脸上还带着清浅的笑意。
她转过头看向李慕生,却见对方看着自己傻愣愣的。
叶风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轻咳一声,抬手在李慕生的额头上敲了一下。
李慕生“哎呦”一下,瞬间回了神。她将视线落在叶风竹脸上,对方看着自己,目光柔柔的:“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是回宗门,还是召集你的师兄师姐们?”
李慕生很诧异,伸手指了指自己:“我吗?”
“嗯。”叶风竹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如今我身负重伤,无法使用灵力,与凡人别无二致。”
“你尚有能力反击,自然要听你的。”
李慕生认真地想了想,皱眉思索了许久,才说出一句话:“我倒是没别的想法,我听师父的。若是师父想杀回万剑宗,那徒儿就杀回去。”
叶风竹觉得她这个说法很有意思,试探地问:“若我不想呢?”
李慕生轻轻一笑:“那就好办了。”
“要是师父不嫌徒弟烦,我们就在这南海暂且先留下来。一边养伤,一边寻觅合适的洞府修行。”
叶风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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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叶风竹的首肯,她们当真不理外事,在这南海隐居下来。
叶风竹身上有伤,灵力亏空厉害。李慕生便每日下海,为她叼来能滋养身体的灵物,甩在礁石上。
她这个年纪正是顽皮的时候,就算没了手也明明可以用灵力控物的,可她偏偏要学着海豹,一路水面就用脑袋拱啊拱,将灵物拱到叶风竹面前。
等拱到了,泡在水里对叶风竹得意一笑。
叶风竹坐在礁石上,看着她这副讨好的模样,眉眼弯弯一笑。
李慕生瞬间更神气了。
海豚一样在海里游来游去,嘴上还在呜哇乱叫:“师父夸我啦,我好开心啊!我好开心啊!”
两人就这么结伴过日子,随着时间日复一日的流失,渐渐地将宗门,修真界之事抛在脑后。
叶风竹的身体慢慢好了起来。
可伴随着她的身体好转,体内的天魔又重新复苏,开始新一轮的神识争斗。
她又开始偶尔失去意识,有一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置身于深海深渊。幽暗的海渊里,飘浮着无数海妖的身体,鲜血汇成河流,染透了她的全身。
她手中看似空无一物,可每一根手指的指甲缝里,都挂着妖兽们濒死时挣扎留下来的肉沫。
叶风竹一阵胆寒。
她知道,她快失去控制了。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可是李慕生呢?
李慕生怎么办?
她的手还没好,修为甚至还没到大乘。
叶风竹深吸一口气,最后做下了一个决定:她要到灵气更稀薄的地方去,降低天魔复苏的次数,给李慕生争取更多的时间。
这也就意味着,她不能再跟随李慕生一同游历了。
这天夜里,叶风竹回到了她们的临时住所。
李慕生出门打猎了,还没回来。
叶风竹将手落在石洞门口那块门匾上,长指拂过那一行歪歪扭扭的“长月洞府”,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当时李慕生,抱着玳瑁雕刻的模样。
她心思巧,就算没了手,直接用剑刻,刻出来的字也极其风流。
一边刻,嘴里还在说:“虽然万剑宗的长月洞府没带过来,但现在我们也有块新的了。”
“师父,以后这就是我们的新家。”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叶风竹往里迈了一步,长指从门匾挪开,落在门口的装饰鱼骨上……
然后是用珊瑚雕刻的海藻,蚌壳镶嵌的桌面,翠石做的梳妆台……
以及那一张她费力挪回来的寒玉床。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她费心挑选的,将整个洞府装点得五光十色,热闹非凡。
只要一睁开眼,看到这些东西,叶风竹的脑海里就会响起李慕生的声音:“师父……”
“师父……”
“师父!”
她收的弟子如此之多,却无一人似她这般,仅一声呼唤就令她如此牵肠挂肚。
叶风竹抚着寒玉床铺着的海豹皮,缓慢地坐下来。
她两手托腮,望着对面餐桌上空荡荡的桌位,想的却是平日里李慕生端坐在那处的模样。
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却要充做大人,给她夹菜,一边夹一边命令道:“师父要好好吃饭,不然下次我就不带师父出去了!”
很霸道的语气。
上一次,给她夹菜的人是谁来着?
是数百年前,自己已故的母亲吧。
叶风竹修的是无情道,自幼年执剑起,她早断掉六亲,一心只为苍生大道。论心性,天下无人能及她。
也正是如此,在天魔肆虐之前,她才能以身为饵,引它入局,请上官南极帮忙,一同封印此魔。
一开始,她是不想收李慕生为徒的。
天魔既在她体内,那么自然要由她自己斩杀。
可恨上天并没有给她那么多时间,就论资质而言,两百岁入大乘的叶风竹,比不得如今不到二十岁就炼虚的李慕生。
有时候叶风竹会想,一切都是命数。
但她不想那么快认命。
至少在李慕生渡劫之前,她想为自己争取一点时间。若是自己能成功抵达渡劫期,就可以自己引动天雷之劫,不用牺牲李慕生的性命。
叶风竹抬手摸了摸床铺,整理了上面的褶皱,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到了梳妆台前,抬指落笔,刻下一行字:“吾徒慕生,为师与你游历数载,发觉你修炼极为懈怠,想来是我耽搁了你的修行。”
“恰好近来走略有所悟,想自己游历一番。不如你我就此别过,待你修至渡劫,你我再相逢。”
叶风竹落下这行字,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她们共同居住了多年的洞府,御剑而起,头也不回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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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风竹身为一个堂堂大乘修士,想要躲人还是很简单的。更何况,她去的都是一些瘴气弥漫,灵力稀薄的恐怖之地。
起初五年,她还能压制住天魔。
但伴随着瘴气的侵袭,她越发控制不了自己的意识。
未免自己伤人,她把自己锁在南疆一处毒虫遍地的深渊里。深渊里有一枚她专门炼制的石棺,每当天魔复苏,与她抢夺意识,她就将自己困在石棺之中。
旁观的风翎羽与蛮蛮,看着她躺在石棺里,日日夜夜发出凄厉的喊叫,挣扎着在棺材内部留下道道爪印,忍不住流露出同情之色。
“值得吗?”
风翎羽扭头,望蛮蛮问。
蛮蛮转过头看向她目光很冷静:“你知道天魔意味着什么吗?”
“如果叶风竹控制不了自己,把天魔放出来,九州十四海所有人都得死。”
风翎羽简直不能理解,怒声开口:“但这并不该是她一个人承担的事,这是九州十四海所有修士的责任!”
“如果全世界的人命都落在一个人头上,那么这个世界还不如不存在!”
风翎羽深吸一口气,将愤怒压了下来:“这件事应该告知道盟,与她们一起处置。”
蛮蛮勾唇,戏谑一笑:“你看,你都懂的事,为什么叶风竹不懂呢?是她愚笨吗?”
风翎羽抿住唇角,一语不发。
她当然知道为什么叶风竹不说。
若是说出来,道盟只会把叶风竹软禁起来,然后别有用心的宗门打着消灭天魔培养渡劫修士的口号,趁机吞并小宗门,聚拢资源。
真正要做的事,没有好处他们是不用做的。
现在的方式,恰好是一种不会惊动修真界的方式。
反正死的也只是叶风竹与李慕生而已。
她知道的,她什么都知道。
正是知道,才深觉悲哀。
这破烂修真界真的脏透了,难怪她师父一从万魔涧出来,就杀了那么多人。
该死啊!
这群人全都该死!
怒火在风翎羽眼中熊熊燃烧,也同样烧在李慕生眼中。
叶风竹的不辞而别,令她极为难过。悲痛交加之下,她疯狂修炼。
不到十年,李慕生修到大乘初期,携神剑汹汹归来,一脚踹了万剑宗,另一脚踹了药宗,在道盟杀了个十进十出,把当年要她性命的宗主们全都重伤了。
修真界大洗牌,李慕生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带着原先的师兄师姐们自创了一个叫做剑宗的宗门,宗主之位空着,等着叶风竹回来当。
不仅如此,她还让剑宗加入道盟,把全部人都打服了,尊剑宗宗主为道盟盟主。
这也就意味着,只要叶风竹回来,就是道盟的老大。
饶是如此,叶风竹还是没有露面。
李慕生又找了她整整五年,第五年她实在是等不了了,直接找到了上官南极。
上官南极是叶风竹在修真界难得可以算是朋友的人。
李慕生一见到对方也没什么好脸色,直接把剑往人家脖子上压:“告诉我,我师父去哪了!”
她为什么那么多年都不见我,她是不是重伤到走火入魔,是不是……是不是……
这些年来,她担心受怕,怕的就是叶风竹不在人世。
她都快找疯了。
上官南极见她一身杀气腾腾,煞气入体,如疯如魔的模样在心中忍不住直叹,当年那一卦她真是没算错。
只不过这柄剑……
上官南极抬手,小心翼翼地将李慕生的剑挪开:“李师侄,我的确不知你师父在哪。不过我敢肯定,她还活着。”
李慕生霎时眼冒精光:“那她在哪?”
上官南极掐指算了算,眉头紧皱:“她身上有一层气息遮挡我的推演,我不知道她的下落。不过嘛……我倒是可以在你身上推演一番,看看你能用什么方法,最快见到你师父。”
李慕生双眼亮得可怕:“此话当真?”
“自然。”
上官南极点点头,开始摆灯设阵,足足推演了九九八十一日,就在李慕生以为对方在骗自己时,对方终于推演出了一个结果。
“成亲?你让我与水月族的公主,成亲?”
李慕生听到这个主意的时候,觉得极为荒诞!她连连摆手,很是抗拒:“不可不可!我怎么随便与别的女子成亲。”
上官南极看着她,锤了锤自己的老腰,狂翻白眼:“你怎么这么死板!说的是假成亲,又不是真成亲!”
“更何况你于水月一族有恩,从药宗手下救了她们一族,英雄救美也算是一段佳话,那水月一族的公主就算是真的嫁给你了又如何?”
李慕生还是觉得很不妥,眉头紧拧:“就算是假成亲,也是在平白无故污了人家姑娘清白。况且我这般做,你怎么就笃定师父会现身?”
上官南极掀起眼皮,懒洋洋地看着她:“徒弟成婚,师父前来受礼,天经地义。”
“我推演五百多载,从未有过错误。你若是不信,就另寻他法吧。”
李慕生也是真的没有辙了,她思前想后,还是遵从上官南极的推演,前往水月一族,央求水月族的公主陪自己演一出戏。
水月公主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对方。
不消几日,这段英雄救美,佳偶天成的姻缘传遍了九州十四海。
九月初三,新剑宗的山门张灯结彩,长长的红毯从大殿铺设到山门。笙歌妙舞中,李慕生一袭红衣,手牵着水月公主,经过满堂宾客,迈入大殿。
如此欢欣的日子里,她听着吹奏的喜乐,心中却极为烦躁。
怎么还没来?
师父是不是不会出现了?
若是师父不出现,她该如何终止这场闹剧?
难不成真要成亲。
她的脑中掀起无数纷乱的念头,就在这时,她感到一丝异样的气息,唰地一下朝大殿之外的石剑碑望去。
只见剑碑之上,轻飘飘地落下一名身穿蓝衫的女子。
那女子以白绸蒙眼,微微垂眸,朝下方的李慕生“看”了一眼。李慕生瞬间瞪大了眼瞳:“师父!”
李慕生惊呼一声,似乎打扰了剑碑之上的女子,女子旋即转身,毫不犹豫地飞下山门。
见她离去,李慕生震碎了身上的红衫,召唤出神剑,一跃而上,径直追了上去。徒留身穿红衣的水月公主,站在大殿之上,聆听众人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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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风竹的速度极快,李慕生这一追就是上万里。
她一边追,一边喊:“师父……师父……”
“师父……等等我……”
喊到最后,都是哀求的苦嚎:“师父……不要再丢下我了师父……我会乖的师父……”
叶风竹听到她的哭声气血翻涌,险些压不住识海里的魔头。
说什么等等,不是已经要跟别的女人成婚了。
说什么丢下,究竟是谁丢下谁。
说什么乖,又乖在哪里呢!
叶风竹越听越暴躁,在靠近一个无人的海滩时,她飞落了下来。
李慕生大喜,连忙飞到她身侧。还来不及靠近,就见剑光一闪,直直地捅向了她的心口。
胸膛一瞬被贯穿,温热的鲜血流出,李慕生低头看着自己流淌着热血的心口,又抬眸望向叶风竹,一脸的难以置信:“师父……”
为什么?
为什么?
她们不是刚相逢吗?
她到底是错在了哪里?
秋风拂过叶风竹的衣衫,扬起了她蒙住眼睛系在脑后的丝绸与发带。她板着一张脸,冷冷开口:“这么多年,你不思进取,不但没有到渡劫期,反而沉溺于儿女情长,你太让我失望了!”
“你既然是我的弟子,那你身上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带给你的。”
“我就夺走你的修为,将你这无用逆徒逐出师门!”
叶风竹说完这话,竟是手腕一转,生生搅碎李慕生的心脏。顷刻间,一条条黑色的丝线从叶风竹手中之剑渗出,攀附到李慕生的心脏,将其团团裹住。
不到一息之间,黑丝沿着李慕生的心脏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瞬间将她青色的脉络染成黑色。
很快,黑丝攀升到李慕生的识海,不断地往里探去。
就在黑丝即将攀升到她识海最深处,触碰到那团璀璨金光时,李慕生的识海爆发出一阵灿烂的金光,硬生生地震碎了黑丝的所有的触角,也震碎了搅乱李慕生心脏的那柄剑。
叶风竹被这阵金光阵震往后倒退了一步,皱着眉头看向眼前之人。
海滩之上,李慕生一袭紫衣,抬手捂住自己穿了个大洞的心口,脚步踉跄。
她抬眸,一双眼死气沉沉地看向面前的叶风竹,嘴角含血,眼中有泪:“你不是我师父,我师父从来舍不得对我说这样的话。”
“我不管你是谁,从我师父的身体里滚出去!”
李慕生抬手,召唤出自己的神剑,想也不想径直杀了过去。
她二人在海上打了个天翻地覆,双方都带着要对方死的决心,打得毫不留情。
李慕生想知道是什么操控了叶风竹,而叶风竹想要的是李慕生的一身修为。
两人就这么打了十天十夜,最后还是李慕生略胜一筹。
深夜的海寂静又喧嚣,李慕生将叶风竹压在下方,死死扼住了她的咽喉:“我要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她一把扯开了叶风竹的蒙眼的发带,终于看到了她藏着不肯露出的眼。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呢。
空洞洞,黑漆漆,什么也没有。
那双曾经明亮如星辰的眼眸,被人挖空了,只余下无尽的痛苦与哀伤。
李慕生愣住了,啪嗒一下……温热的泪落在了叶风竹的脸上。
叶风竹突然就不挣扎了,她觉得有些难堪。
于是她抬手,捂住了李慕生的眼睛,话语里带着一丝祈求:“别看了,慕生。”
“不好看。”
李慕生怔了一下,下一刻伸手,将她整个人紧紧抱在怀里,身体不断地颤抖。
“师父……”
“师父……”
她把脸埋入叶风竹的掌中,被她捂着眼,小小声的抽泣着,没一会开始哭了起来,紧接着放声大哭……
“师父……呜呜呜呜呜呜……师父……”
她又哭又喊,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叶风竹拥住她的腰,沉默而坚定地将她揽入怀中。
第43章 不知道是不是李慕生的错觉,她总觉得她师父在等着自己吻过去。
李慕生哭了好一阵才停歇。
她抬手抹了把眼泪, 抽泣着将叶风竹抱在怀中,紧紧拥着:“师父这些年都去了哪里?为何一直不肯见徒儿?”
李慕生似乎忘了她们前一刻还打得你死我活,此时拥着叶风竹, 抬手抚摸着她的眼眶,眼泪又是汹涌而出:“你的眼睛又是怎么回事, 是谁伤的你?”
“告诉我,徒儿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说到最后一句,李慕生咬牙切齿,恨意倍增。
叶风竹窝在她怀中, 叹息了一声:“没有谁伤的我,是我自己入秘境历险, 不小心招惹了毒瘴, 未免毒气传遍全身, 自己挖的。”
此乃谎言。
叶风竹的眼睛是在她与天魔争斗时,自己忍受不了痛苦生生挖出来的。
这样的谎话, 李慕生小时候可能会信, 但她站在不会信了。
可她师父不愿意与她说, 她也不好强迫。只是含着泪,犹有不信, 反问了一句:“真的?”
叶风竹点点头,应得温柔:“真的。”
李慕生才吸了吸鼻子, 蹭着她的面颊,极为爱怜道:“既然师父这么说,那我就信师父吧。”
她抱紧了怀里的女人,声音沙哑:“师父, 我寻你寻得好苦。山川河流,冰原荒漠, 有人的,没人的地方,我都去过了,我一直都找不到你。”
“我好想你啊师父。”
十五年生离,令李慕生担惊受怕,战战兢兢。如今失而复得,万般思绪涌上心头,她恨不得把叶风竹抱得紧一点,再紧一点,直到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才肯罢休。
也亏得叶风竹是个大成修士,不然就李慕生这种抱法,早就把她骨头给碾碎了。饶是如此,叶风竹还是感到了略微的疼痛。
她稍稍把李慕生推开了一点,嘴上还在安抚:“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她曾在大漠,感受过不远处李慕生点燃的篝火,嗅着风里传来她的气息,以此镇压天魔吞噬带来的疼痛。
也曾在冰原冰川,途径李慕生厮杀过的妖兽洞穴,在一片妖血之中,辨认出李慕生受伤的血迹,凝结成一枚血色玉佩,放在心口贴身收藏。
这些年里,她清醒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去寻李慕生。
李慕生思念她,她又何尝不思念李慕生呢?
只是李慕生在明,她在暗。而此生,她永远不能与李慕生说明这件事。
叶风竹看不到李慕生的脸,只得小心翼翼地用双手去摸她的面颊。她一面用大拇指给李慕生拭泪,一面问她:“你与那水月公主可是真的情投意合?”
“你跑出来如此久,扔她一人在殿中,是否不太妥当?”
“你……”
叶风竹话还未说完,就被李慕生一把捂住了嘴。若她眼睛还能看到,就会发现李慕生眼底一片通红,又伤心又愤怒:“我与那水月公主,没有半分私情!”
“我与她成婚,不过是假意作饵,诱师父出来……”
“你我在南海相伴数载,师父真的不明白徒儿的心意吗?我以为你是觉察到了,才会将我丢下,才会不要我……”
李慕生越说越难过,眼底的泪又要淌出来了。
叶风竹听不下去,松开了抚摸李慕生面颊的手,侧过身去:“我离你而去,不过是看你日日贪玩,耽误修行。旁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叶风竹聪慧,天下无双,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心思。
只是她不认这份情,不想,不敢,也不能认。
李慕生心知肚明,若是让她避开这一次,怕是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鼓起勇气开口:“师父我……”
话还没开口,叶风竹的掌心就贴在她唇上,把她话生生按下去:“别说了。”
她开口,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你若还当我是你师父,就不要说了。”
李慕生一把拿下她的手,近乎低吼道:“若你只是想当我师父,为什么我杀人你不来,踢翻道盟你不来,偏偏我要成婚你就来了!”
“若你对我没有半分私情,为何要走,为何说你耽误我!”
她连连逼问,叶风竹一时无言:“我……”
李慕生已不想听她在狡辩什么,直接握着她的手,倾身吻了上去。
她吻得又凶又急,毫无章法。整个人化作了枷锁,把叶风竹按在怀里,死死锁着。叶风竹几近窒息,抬手锤打着她的肩膀,似乎想要把她推开。
她越是推,李慕生就把她锁得越紧,用舌尖敲开她的唇瓣,掠夺她口腔里每一分空气。
叶风竹下意识想要咬她,可是唇齿碰到她柔软的舌,忽又舍不得,稍稍推开了些。结果李慕生得寸进尺,直接缠了上来,裹挟着她不放。
从未有过的快乐从唇齿蔓延到四肢百骸,丹田内气海翻涌,后脊传来一阵一阵颤栗。
叶风竹的挣扎也变成了颤抖,她无措地抓着李慕生的手臂,如同溺于深海之人,紧紧抱着唯一的浮木。
等到李慕生松开她时,她已溃不成军,瘫倒在她怀中,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宛若大浪过后被甩在海滩上的鱼。
李慕生的气息也乱得不行,她抚开叶风竹汗湿的额发,抱起她的身体坐在自己的腿上,将两人的胸膛紧紧贴在了一起:“你看,你的心是会为了我乱的。”
在南海的那些年,每一次肢体接触,她都隐隐有所感,她师父或许和她一样,对彼此怀揣着不一样的情感。
但她师父是那样一个芝兰玉树,品行高洁之人,绝对迈不过师徒不伦的门槛。
既然叶风竹* 不能,那就由她来。
反正她已经是大魔头,就让她来做这个不孝不义的孽徒。
李慕生偏头,吻了吻叶风竹的耳朵,低语道:“叶风竹,你爱我。”
“我要你做我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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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李慕生做的一系列事情,堪称大逆不道。
她生怕叶风竹再逃了,就用捆仙索捆了她,来到西海附近的一所城池,花了数十万的灵石,找到万器宗最有名的炼器修士,为叶风竹定制嫁衣。
李慕生和水月公主的婚事闹得沸沸扬扬,九州十四海都听说她在大婚当日,甩了新娘子跟疑似叶风竹的人跑了。
大家讨论得热火朝天,心里都觉得这对师徒很奇怪,但又不敢说什么。
相关人士,例如李慕生的师兄师姐们都很高兴,李慕生有孝心,一直惦记着师父。
直到今日她来找万器宗的修士定制婚服,对方看到被她牵在身边的叶风竹,心中大呼:这对师徒果然有点什么!
师徒不伦,道德败坏,天理难容!
万器宗的修士自觉撞破了什么隐秘,都快吓破胆了。她生怕李慕生一个不高兴把自己砍了,深吸一口气,做好所有心里预设之后,才开口:“是这样的李道友,定制一套婚服,最起码三年起。您看……您要是着急,要不要买现成的?”
李慕生并不打算更改主意:“给我师父的,自然要是最好的。我再加十万灵石,你们尽一宗之力,最快什么时候能够做好?”
“这……”
李慕生听她犹豫,瞪了一眼:“嗯?”
修士立即冷汗涟涟,连忙应道:“半年!至多半年!”
李慕生这才满意了。
接下来她开始选材料,选样式,拿到叶风竹身旁,热情地比划,问她:“师父这个好不好?”
叶风竹觉得心累,不想和李慕生说话。
她觉得李慕生疯了,可转念一想,这孩子又能对着自己疯多久,于是半推半就随她去了。
叶风竹原本以为,李慕生想要的不过是与她私下成婚。知道李慕生带着她去找上官南极测算良辰吉时,她终于意识到这件事并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
李慕生想要的不是私下里与她约定契约,她想要的光明正大地告诉别人,叶风竹是她的妻子。
就连见多识广的上官南极也忍不住劝告:“李师侄,自古以来,修真界不乏师徒之恋,但你可知她们为何不大张旗鼓的宴请嘉宾吗?”
李慕生敛眸不语。
上官南极见状继续劝道:“皆因师徒之间,与父母子女一般别无二致。你与你师父私底下无论是什么关系,别人小小声议论也就是了,毕竟你们也没有大张旗鼓的承认,好事之人也不敢笃定去骂。”
“可一旦你与你师父成婚,外人就会戳烂你的脊梁骨骂。”
李慕生年轻气盛,天不怕,地不怕:“骂就骂了,难道还能杀了我不成。”
上官南极被她气得跳脚,指着一旁神色淡漠的叶风竹大喊:“那你师父呢?你师父修道两百多年的清誉,就这么被你毁于一旦了!”
李慕生抬眸,望向了身旁的叶风竹。自被她用捆仙绳束缚以来,叶风竹的神情一直是淡淡的。她没有责骂李慕生,但也没有应允李慕生,看似顺从,实则默不作声地反抗。
李慕生垂下眼脸,神情淡淡:“我师父她……不是自愿的。”
“她是被我强迫的。”
“天下人要骂,就骂我是个欺师灭祖的大魔头,与我师父没关系。”
“唉!”
上官南极见劝不住,又在李慕生的强逼之下,选来选去,选了个来年三月二十一的日子,作为两人的大喜之日。
做完这一切后,李慕生带着叶风竹前往药宗,请名医治疗她的眼睛。
不知是不是明白自己无法反抗,从上官南极那处离开的时候,叶风竹变得坦然很多。
无论是治疗眼睛,还是与李慕生共处一室,她都变得很从容。
叶风竹的眼睛是自己挖掉的,想要重见天日,首选的方案是生挖一对鲛人的眼睛,为她重新装上。
李慕生本人是不介意杀生的,为了叶风竹,她什么都能做。
叶风竹毕竟是叶风竹,如果可以,她尽可能想不伤害到无辜者。因此她们采用了第二种方案,装上一对死去的鲛人眼,然后以大修士的血气灵力灌注,慢慢疗养。
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为了保证能随时就医,李慕生索性带着叶风竹在药宗后山住了下来。
自李慕生拳打道盟,脚踹妖族,一剑一个小魔头,杀得天昏地暗后,大多数宗门都不敢招惹她。
她在后山住下来之后,整个药宗更是大气不敢出。仙鹤不敢飞,炼丹不敢炸炉,就连升阶都要悄咪咪地的。
在如此压抑的环境里,李慕生与叶风竹的住所成为了唯一热闹的地方。
为讨叶风竹开心,李慕生时常从各大药师的药田里采来新鲜的花朵,摆在叶风竹床头。
不仅如此,这些药师种的灵果她也没放过,只要一成熟,就会被她嚯嚯,放进了叶风竹的果篮。
叶风竹偶尔会吃两口,李慕生见她愿意吃点东西,就非常开心。次日就会将这种东西,采更多的来。
叶风竹见不得她浪费,忍不住说了一句:“太多了,日后少摘一点吧。”
这是她自被捆仙绳束缚以来,说的第一句话。
李慕生又惊又喜,连连点头:“好,好……”
人只要开了一次口,就会有下一次。更何况她们本就相爱,自然无话不说。
渐渐地,日子仿佛回到了南海的时候,她们师徒二人重新亲密无间。
那日午后,李慕生在家门口的大树下,做了一架木秋千。做好之后,她牵着叶风竹的手,从屋内走出来。
彼时叶风竹的眼睛已经能看到一点东西,只是雾蒙蒙的,仍旧需要眼纱遮挡。
她被李慕生带着走出房间,有些好奇地问:“你今日又做了什么稀奇的东西?”
李慕生拉着她的手,小心牵着她往外走,眼里都是笑意:“师父一会就知道了。”
很快,她牵着叶风竹来到秋千架前,压着她坐下。叶风竹伸手,摸了摸身下的木板,还有左右两手的锁链,瞬间反应过来:“秋千?”
“嗯,师父不是说小时候没有玩过嘛,我今日就带师父玩。”
李慕生一边说着,一边从纳戒中取出今天编织好的花冠,戴在了叶风竹头顶。
头上一重,叶风竹抬手,摸到了一片柔软的花瓣,无奈地叹了一声:“好端端的,你又摧花了。”
李慕生却理直气壮:“这怎么能叫摧呢,这些话能戴在师父的头上,是八百年的功德与超度!”
她边说边走到叶风竹身后,两手抓住她的手:“师父抓好了……”
话音落下,她松开叶风竹的手,抵在了叶风竹后背:“三,二,一……”
李慕生手上轻轻一用力,往前推了一把,那秋千就高高地荡了起来。
伴随着秋千高荡,叶风竹扬起精致的下巴,看向天空。炽热的太阳高悬在天上,透过薄薄的眼纱,照亮了她灰暗的双眸。昏暗之中,她隐约看到了一团暗红的火。
只是惊鸿一瞥,秋千又开始回落,跌回了树荫。就在她以为太阳不再之时,李慕生的手又往前推了一把。
“嘿……”
秋千扬起又跌落,扬起又跌落,叶风竹的思绪也被来回牵扯。
李慕生推得很用心,一边推一边问:“好玩吗师父?”
叶风竹御剑飞行两百年,什么危险刺激的情形没经历过,荡秋千不过是小事一桩。
可是裙摆扬起时,叶风竹却道:“嗯,好玩。”
淡淡的,听起来没什么情绪,但李慕生就是觉得她很开心。
她推得更拼命了。
如此玩了好一会,叶风竹示意她停下来,表示自己要歇一歇。
秋千渐渐地平稳,李慕生跳到了叶风竹面前,两手抓着秋千,笑吟吟地问她:“一会还玩嘛师父。”
叶风竹也没回答她,只是握着锁链的手往上,握住了李慕生的手,用自己的手蹭了蹭她的手背。
李慕生一下就怔住了。
她垂眸看向叶风竹,对方低着头,双眼蒙着眼纱,沉默静坐着。只是挨着李慕生的手,还在蹭她的手背。
不知道是不是李慕生的错觉,她总觉得她师父在等着自己吻过去。
李慕生的心跳一下就加快了起来。
她咽了咽喉咙,唤了一声“师父”,倾身寻到她的唇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第44章 :“你还叫我师父?”
比起第一次的凶狠, 李慕生这回吻得很温柔。仿佛蝴蝶亲吻花瓣,轻轻地触碰,紧贴着叶风竹的唇瓣, 一点点地往唇角挪去。
她吻得很慢,若有似无, 流连忘返。
叶风竹受她撩拨,终于忍受不了,抬起下颚,迎上她的唇瓣。
李慕生立时激动起来, 稍稍用力以唇舌撬开了她的唇瓣,缠上了她的唇舌。
那是一个很深很深的吻, 结束的时候, 叶风竹喘息不止, 眼角的泪洇湿了薄薄的眼纱。
李慕生很紧张地凑到她面前,唤了一声:“师父……”
叶风竹深吸一口气, 扬起下巴, 语带娇嗔:“你还叫我师父?”
李慕生一愣, 继而大喜。她握着叶风竹的手,颤抖着开口:“风竹……”
叶风竹低头, 轻轻应了一声:“嗯。”
半年之期很快就到了,三月上旬左右, 万器宗送来了叶风竹的婚服。
此时叶风竹的眼睛,已经能朦朦胧胧视物。她端坐在镜子前,隔着眼纱,依稀看到自己一袭红衣的模样。
许多次, 许多次与天魔在识海争夺时,她都梦到过这样的幻象。那天魔总是在蛊惑她, 让她把身体交出来,放下责任,与李慕生在一起。
为了天下苍生这样飘渺宏大的理想,牺牲自己值得吗?
有人会记得你吗?有人会感激你吗?
不会的。
为你伤心的,都是至亲至爱之人。为了一些无所谓的蛀虫,令至亲至爱之人难过,这是多么愚蠢的事情。
因此道心不坚定的时候,她会被天魔拉入醒不来的幻象里。在梦中,她与李慕生点燃红烛,坐在新床上喝了交杯酒。
红烛燃了一夜,醒来后她们就是一对道侣,相爱到老。
恰如此时此刻。
李慕生体贴地替她整理好凤冠,站在她身后,抚着她的双肩一同望向铜镜:“风竹生得真好看。”
铜镜倒映出来的身影模糊,叶风竹看不清李慕生的脸,她很不安。
她伸出手,拉着李慕生来到自己面前,李慕生顺从地半跪在她身旁,仰头望着她:“怎么了?”
叶风竹两手捧着她的脸,轻声道:“想看看你。”
李慕生便稍稍起身,凑到她面前,让她看得更清晰点。
看着看着,叶风竹捧着她的脸,双手往外挪,捂住了她的耳朵。李慕生只觉得耳上一热,紧接着又被温柔地揉了揉。
她仰头,望着叶风竹的唇,心绪浮动:“风竹……”
叶风竹揉着她的耳朵,垂眸望着她,神色仍旧是淡淡的。
她这人自矜自重,禁欲克制,从不懂表达自己的渴望,只盼着李慕生懂。幸好,李慕生是懂她的。
李慕生轻笑一时,抬手揽住她的腰,倾身吻了上去。叶风竹抓住她耳朵的手往下滑,顺着她的后脑勺,来到她的脖颈处,虚虚地挂在她的脖颈上。
很快她的手就挂不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换了身衣服的关系,今日的李慕生对她极为痴缠。
吻从唇角滑到了下颚,叶风竹稍稍仰首,李慕生又顺着她的下颌线往上,吻住了她的耳朵。
叶风竹颤栗了一下:“别……”
很娇嗔的语气,激得李慕生要发疯。她连忙揽住叶风竹的肩膀,将她压在自己怀里,不停地将吻落在她的耳垂,下颚,紧接着往下……
李慕生埋首于她胸前,难耐地蹭了蹭,呼吸全是乱的:“风竹……风竹……师父……”
“师父……”
她又开始唤她师父,叶风竹被她蹭的浑身酸软,身体烫得可怕。
异样的感觉从身下传来,她抱着李慕生埋在自己胸前的脑袋,俯身凑到她耳畔轻声道:“到床上去吧。”
这已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
李慕生抬眸,震惊地看向对方。
叶风竹极为羞涩,抬手捂住她的眼睛,咬住了唇瓣:“不想的话,我反悔了。”
想!当然想!
李慕生当即起身,把怀里的女人打横抱起,放在了床上。
李慕生是个愣头青,真到了床上,才发现自己一概不知。只是顺着欲望将叶风竹剥了个干净,看到对方满布伤痕的身躯时,完全愣住了。
叶风竹也好不到哪里去,注意到那道炽热的视线,她侧身蜷缩着身体,护住自己不能裸露的部分。
李慕生看着她肩膀上的那道伤,眼眶一下就热了。她俯身,将叶风竹的身躯掰正,压在自己下方,将吻落在了她的锁骨的伤痕上。
难耐的吻落满了全身,叶风竹的身躯又热又烫,她实在是受不了这般折磨,索性拉着李慕生的手,来到了大腿内侧,很主动地靠了过去。
李慕生倾身,拥着她躺在了一处。
很快,喘息声填了满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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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顺利成章,少年人贪欢,自那之后常常打着双修的名义,与叶风竹黏在一起。
这一日晌午,日光特别好。叶风竹端坐在靠窗的书案前,提笔撰写名册。李慕生从门外进来,见她一副认真抄写的模样,很是好奇:“师父在写什么?”
叶风竹头也不回道:“请帖。”
“请帖?”
李慕生挑眉,走了过去。靠近的时候,她自然而然地拥住叶风竹的纤腰,视线越过她削痩的肩膀,落在桌面上。待看到“鹿客岛”三个字时,李慕生瞳孔微微颤动。
“鹿客岛?”李慕生偏过头,看向叶风竹,“师父在鹿客岛上有朋友吗?”
叶风竹手下不停,只淡淡道:“不算朋友。”
李慕生很惊讶:“既然不是朋友,为何要宴请?”
要知道早在三月之前,李慕生就将此次大婚的宾客名单交给上官南极,发送出去了。当时叶风竹并没有什么异议,此时却有了别的想法。
听她这般问,叶风竹转眸,隔着眼纱看她:“你既要成婚,热闹一些不是更好?”
李慕生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
这时上官南极的话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她不由黯淡了目光,搂着叶风竹的腰,将下巴担在她的肩膀上:“师父……”
声音黏黏腻腻的,叶风竹却也不反感:“嗯?”
李慕生蹭了蹭她的肩膀,小声开口:“你怪我吗?”
叶风竹手上不停,只淡淡道:“我何时怪过你。”
她与李慕生之间,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她刻意引诱的。这世间留给她的东西不多了,什么世俗,礼教,伦常,在她看来都不重要。
与有情人做快乐事,无论是缘是劫。
这一日叶风竹写了一百多封请帖,邀请那些被李慕生遗漏的大乘期修士前来赴宴。
时间转瞬即逝,眨眼就到了三月二十一,李慕生的大婚之日。
婚礼的主场仍旧是剑宗的大殿,只是这一次,李慕生把新娘的消息藏得很好。前来赴宴的宾客对此一无所知,一见到守在大殿之外迎客的剑宗大师姐,连忙道贺:“恭喜恭喜,贵宗李少宗主又成婚了。”
说完轻笑,好奇地问了一句:“不知这一次新娘是哪位世家小姐啊?”
大师姐挤出了一个笑容,勉强开口:“李师妹爱妻如命,至今未曾透露……”
她话音落下,鹿客岛的岛主带着一群器修,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未曾透露,我看是不敢说吧!”
鹿客岛岛主,捏了一下自己鲶鱼须,瞥了剑宗大师姐一眼:“旁人不敢说,还当我们不知道吗?当日李慕生丢下水月公主,追着叶风竹离去,恐怕今日的新娘就是她师父……”
他话音未落,只听得“唰”地一声,剑宗弟子齐齐亮剑,将剑尖对准他。
气氛一下弩拔弓张,大师姐蹙眉,厉声道:“来者是客,鹿客岛主,今日是我剑宗大喜之日,我剑宗敬你三分。”
“若是你胡说八道,风大没有闪了你的舌头,我的剑锋也会让你尝尝厉害。”
鹿客岛主收拢折扇一拍掌心:“你……!”
眼见就要打起来,恰好有一位与鹿客岛主相熟的万器宗修士匆匆赶来:“鹿兄,鹿兄……”
对方一靠近,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一边从怀里拿出请帖交给剑宗大师姐,一边推着鹿客岛岛主进去:“你也来参加婚宴……”
“我还以为李道友与你不熟,就不打算请你了。”
他们边说边走,悄无声息地将这次风波给化解了。
剑宗大师姐收了剑,离她最近的叶笑笑靠了过来,很担忧道:“大师姐,若是小师妹她真的与师父……”
“住嘴!”大师姐转身,呵斥了一句,“此事莫要再说!”
她捏住手中的剑鞘,眼中杀气腾腾:“若她真的敢……我就杀了她!”
就这样,这场不知道新娘是谁的婚礼,在各式各样的猜疑,担忧,以及看笑话中,正式开始了。
正午时分,阳光透过天窗洒落在剑宗大殿上,照的每一寸光洁的玉石都熠熠生辉。
满堂嘉宾安坐,浅浅一眼扫过,个个都是有名的宗主或者太上长老。
老友相见,指不定要寒暄一番,说着说着,就说起了今日这场婚事。
“也不知这李道友的修士是谁,竟捂得这般严。”
“还能是谁,叶风竹呗。”鹿客岛岛主从纳戒中掏出请帖,得意洋洋地拍了拍,“诺,这请帖还是她自己亲笔写的。”
话音落下,众人一阵哗然:“不是吧!”
“叶风竹……”
叶风竹可是李慕生的师父啊!
她二人成婚,岂不是……
哗然声起,还未等众人讨论起来,远处山巅传来了“铛”的一声。与此同时,上官南极站在大殿前的玉石阶上,高呼一声:“良辰吉时已到,请新人入殿!”
大殿里修士齐刷刷地朝门口看来,只见门外两个红色小影,正急速飞来。
小影一点点变大,落在了大殿门前。其中一人,一袭红色劲装,黑发以红绳高束,正是李慕生。而另一人,红裙烈焰,眼缠红纱,容颜清丽,赫然就是叶风竹。
殿内众人看清了她们的脸后,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尤其是天圣阁的儒生,“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指着殿外两人,颤抖着道:“无……无耻!”
“师徒不论!不伦不类,无耻!无耻!”
他气得抬手捏诀,就要飞离此地。
就在这时,叶风竹打了个响指,顷刻之间,一座只进不出的渡劫期法阵覆盖了整座大殿。
那修士一接近天窗,就碰到了一股雷劫之力,烫得“嗷”地一声,往回飞了几寸。
殿内众人大骇,儒生大怒:“叶风竹,你什么意思!”
叶风竹浅浅一笑,牵着李慕生的手走入阵法:“别急啊,来都来了,观完礼再走吧。”
第45章 “你可曾与人订过生生世世的契约,可曾与人相爱相知相守数百年?”
李慕生从不知叶风竹是在什么时候, 在这大殿之中设下法阵的。
她想到前阵子对方所书名帖,又想到数月前对方与上官南极的传讯,心中隐隐不安。
纵然如此, 当叶风竹牵着她的手进入大殿之中,她还是握紧了她的手, 迈入门槛,随着她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以天生阁阁主为首的礼教派,望着她二人相牵的手,已是怒极。这群老牛鼻子气得怒发冲冠, 满脸通红,鼻翼大张, 真真好似牛鼻子能喷出火来。
其中一人一拍桌面, 怒声道:“叶风竹,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要与你徒弟行不伦之事,私下里来不就成了, 就非要污了我们的眼睛嘛!”
有人出头辱骂, 众人纷纷附和:“就是啊!”
“不知廉耻, 还让人观礼,有伤风化!”
“打开阵法!放我们出去!”
“就是!打开阵法!打开阵法!”
“打开阵法, 莫要污了我们的眼睛!”
声声怒骂里,李慕生胸腔地火“蹭”地一下就上来了, 她抬手就要召唤神剑,捅到这些人面前。
叶风竹却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着急。紧接着,叶风竹从纳戒中投掷出一枚留影石, 砸向了大殿的牌匾。
留影石落下,在大殿上首显出天生阁阁主的模样。依稀是在黑夜里, 烛火通明,对方气势汹汹,将一女子步步紧逼,逼向床榻:“睿儿既然是我生的,那他的一切都是我赋予的。”
“这一切也包括你。”
话音落下,他一把拽着年轻女子,来到自己面前,笑得和善:“识相的,就自己主动来服侍我。”
那女子靠近的一瞬,在场众人瞪大了眼睛。接着纷纷扭头,看向了天生阁阁主的方向,望着对方难堪的面容,神色微妙。
原因无他,因为这女子正是天圣阁阁主之子的正妻,也是星洲南宫家的大小家。
恰好南宫家主在场,顿时震怒:“圣心老贼,我与你拼了!”
他大手一拍下方的桌面,直接震碎礼桌,以手为爪朝天圣阁阁主杀了过去。
天生阁阁主也不惧他,两人在大殿之内打了起来,边打边骂:“南宫老贼,你有什么好说我的。你说我淫儿媳,难道你又不是如此。”
“你父亲的妾室,你儿子的媳妇,甚至是你妾室带过来的女儿……只要不是你生的,也不是生你的,你都可以!”
南宫家主气疯了:“闭嘴!闭嘴!闭嘴!我今日就要为我儿讨个公道!”
他二人打得场内桌椅翻飞,众人都在看热闹。一些关系好的,想要去劝架,可刚一靠近,叶风竹就打了个响指,留影石就翻到那个人的私密。
这场中所有人,都是叶风竹精挑细选的,每一个都有着不为人说的腌臢事。
渐渐的,场内的战事扩大,很快蔓延了全场。
等李慕生与叶风竹走到大殿尽头时,整个婚宴会场已经被拆得差不多,修士们也在空中打得你死我活了。
李慕生牵着叶风竹的手,望着上方争斗的修士,只觉得异常的茫然。
明明今日是她们的婚宴,怎么就成这样子了。她师父……到底想做什么?
李慕生偏头,看向叶风竹,轻轻唤了一声:“师父……”
叶风竹看起来一点也没受影响,甚至脸上还笑吟吟的。她拉着李慕生的手,温温柔柔的:“良辰吉时莫负,慕生,我们拜堂吧。”
李慕生对她异常纵容,笑了笑道:“好。”
没有司仪,请来的宾客正忙着群殴,到处都是桌椅损坏的碎屑,整座大殿被拆得摇摇欲坠。
地动山摇里,叶风竹牵着李慕生面朝大殿门口,齐齐躬身行了一礼:“一表苍天……”
“二表厚土……”
两人转身,对着大殿上首的“上善若水”门匾跪了下去:“三表先祖师长……”
叶风竹抬眸,抬手捏诀,屏蔽了外界所有的争斗,凝望着李慕生的眼睛:“我叶风竹,愿与李慕生结生生世世的契约。若我违背誓言,当五雷轰顶,坠入黄泉,永不成仙。”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含着水光。那一刻,李慕生觉得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外界纷乱,可是她的师父会一直和她在一起。
李慕生拉住她的手,神情温柔:“我也一样。我李慕生,愿与叶风竹结生生世世的契约。若我违背誓言,雷劫轰顶,身陨道消。”
叶风竹听到这句,赶忙抬手,压在她唇上,神色认真:“不要胡乱发誓,我不想听这些不吉利的话。”
“慕生,我要你好好活着。”
李慕生眨眨眼,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叶风竹抬眸,望着上方那群几乎把大殿拆了的大乘修士,淡淡开口:“你看这世间,藏污纳垢,什么肮脏罪孽都应有尽有。”
“若是人世间一直是这样的世间,多无趣啊。”
叶风竹收回了视线,两手捧住李慕生的面颊,凑到她面前:“但是慕生,世间还是有许多美好存在的。”
“去看,去听,去步入其中……去为这样的事而活。”
言罢,她松开了捧着李慕生的手,赫然起身,面朝整座大殿。
李慕生抬头,只见叶风竹一袭红衣猎猎,左右两手召唤出漆黑的铁剑,足尖一点,飞身跃起,骇然杀向离她最近的一名大乘修士。
“呃……”
那名修士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呻吟,紧接着人头落地,鲜血从她脖颈处碗口大的伤口喷涌而出,如同喷泉溅了下方李慕生一脸。
李慕生跪在地上,隔着血色眺望着叶风竹的背影,浑身战栗不止。
她的师父……
她的师父……
在杀人!
血腥味蔓延,大殿内的大乘期修士大骇,惊呼道:“叶风竹!你竟敢!”
叶风竹眼纱未摘,一袭红衣纵横人群里,一剑一颗人头:“尔等搅乱修真界风气上千年,就当我心血来潮,清理门户吧!”
她不再多言,所到之处全是杀戮血腥。
大殿之内血流成河,众人这才意识到叶风竹真正的意图,她想在婚宴上对他们这些人赶尽杀绝。
“不能这么坐以待毙,我等联手,杀出去!”
余下的数百名大乘修士联手,各种手段频出,结成一条恐怖的金龙,咆哮一声,径直朝叶风竹撞过去。
灵力之风几乎吹裂了叶风竹的法衣,眼见那金龙就要撞上来,大殿下方忽然爆发出一阵璀璨金光,化作一柄巨大的金剑,挡在了叶风竹身前。
“吼!”金龙被坚固的剑柄推得后退了一步,众修士灵力受损,齐齐捂住胸口,小吐了一口血。
众人抬眸,看到李慕生手持神剑立于金光之中,把叶风竹护在身后:“想伤我妻子,得先过我这关!”
为首的万灵宗宗主大怒:“李慕生,你是要助纣为虐嘛!”
李慕生神色冷静,语气坚定:“我这是在助我妻子,为道盟清理门户。”
“好好好,看来你们师徒二人今日是铁了心要与我们为敌。待我等杀出去,九州十四海断无尔等容身之处!”
李慕生讥笑一声:“狠话谁不会说啊,来吧老头,看剑!”
剑宗大殿内设下的阵法,乃是上官一族最强的法阵,就算是渡劫期来了,也要被困上三日。
众人杀了一天一夜,内里的灵力终于耗尽,大家开始各凭灵力对拼了。
李慕生的神剑,与叶风竹体内的天魔,都可以汲取别人的灵力为自己所用。很快,大殿内的修士,被杀了四成。
当大殿内的修士还剩下五成之时,叶风竹体内的天魔彻底复苏,她的身躯开始发生了异变。
“啊啊啊……”
无数条黑色的丝线从她识海中央蔓延开来,传到四肢百骸,化作一根根丝线,骤然穿透在场的上百名修士紫府。
几乎是一刹那间,除开李慕生之外,所有的修士都被她的黑色丝线所洞穿了。
李慕生骇然扭头,朝叶风竹看去。只见她悬浮在半空中,身上披着一层黑色的泥淖,如同一只捕食的黑蜘蛛一般,在这大殿之中,张开自己的网,洞穿了所有的修士。
黑色丝线源源不断地吸纳着修士的灵力,将他们近乎吸干。
修为强劲一点的修士,惊慌挣扎:“天魔!是天魔!”
“叶风竹被天魔附体了!难怪她要吃了我们!快跑!快跑!”
只是他挣扎得越厉害,体内的灵力流失得越厉害。
李慕生漂浮在空中,望着这可怖的巨网,遍体身寒。
“师父……师父……”
她无意识地呢喃着,握着剑的手不停地发抖。
叶风竹逆着光,整个身体垂挂在蛛网的正中央。在她的身后,隐约可以看到有一股股漆黑的东西正鼓胀而出。
不知何时起,覆盖在她眼上的眼纱已经掉落。听到李慕生的声音,她下意识抬眸,朝对方看去。
李慕生一下就看到了她的双眼,一只漆黑妖异,另一只眼底泛红,暗淡无光。
李慕生眼眶一下就红了,她往前迈了一步:“师父……”
就是这一步,激得叶风竹的眼睛“唰”地一下全黑了,一条黑色丝线霎时间朝李慕生刺来。
就在丝线即将洞穿李慕生紫府时,又被生生止住。
李慕生抬眼看向叶风竹,只见她神色几次变幻,最后一咬牙道:“出去!”
话音落下,黑色丝线变成了一截长鞭,猛然抽向李慕生的腰间,一把将她打出了大殿之外。
“师父!”李慕生惊呼,倒在大殿门前,吐出一口血。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只听的“轰隆”一声,雷云滚滚而来,天上的乌云聚拢,凝集在大殿的正上方,化作一条条紫金色雷龙,盘旋在大殿上方,片刻之后,轰然冲了下去!
“吼!”
雷龙冲破了大殿,将所有一切碾为齑粉。
尘埃滚滚间,李慕生大惊,提剑想冲入阵法。结果刚触碰到大殿门槛,就被殿内的阵法挡了回来。
她着急死了,一个劲地喊:“师父……你怎么样了师父……”
似乎是为了回应她的呼唤,片刻之后,一道红色的身影提剑而起,在这漫天尘烟里,与那雷龙战了起来。
————————
听到“天魔”两个字时,李慕生就完全理解了叶风竹的做法,以及她身上的黑丝都是从哪来的。
她宴请这些德行有亏的大乘修士,不过是为了汲取他们的修为到渡劫期,招来飞升雷劫,得到神格与天魔同归于尽。
九州十四海已经上千年没有修士飞升了。
就叶风竹的资质而言,强行入魔想要飞升,其实是极为艰难的。
眼见着阵法之内,叶风竹的气息越发微弱,雷劫之力越来越旺盛,李慕生心急如焚,拿着神剑都快把法阵凿烂了。
“师父!师父!”
“我求求你了!放我进去吧!师父!”
那是一个困龙大阵,运转的时候,* 除非是天上神仙来了,否则谁也打不开。
李慕生又哭又砸,握着剑的手因为反弹而血肉模糊,与在阵中被雷龙劈得焦黑的叶风竹不相上下。
本该躲远的上官南极忍不住叹了口气:“唉……你师父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你又何必……”
还未等她说完,李慕生“唰”地一下闪身来到她面前,单手拽着她的领子,将剑抵在她的脖子上:“开阵!”
“你若是不开,我就杀了你!”
上官南极叹了一口气:“你觉得你师父做事,是会给自己留余地的人吗?”
“如今的九州十四海,要说能取得神格之人,你觉得除了你还有谁?”
“她拼尽全力取得神格,又是为了什么。”
李慕生瞬间怔愣了。
“唉……”上官南极推开了她,拍了拍她肩膀,“你以为你成亲的日子,真是我被你逼着定的。若不是看你师父真心喜欢你,我才不搭理你。”
“这困龙阵,不仅是困住她的,也是困住天魔的。”
“今日她若是舍身成仁,成功屠魔,也算是保全了你。”
“若她没有成功,也能用困龙阵困住天魔百年。到时候,你成神,又或者是另有他人成神,你也还能享百年岁月。”
李慕生听完这番话,脑内嗡嗡作响。
她转过头,看向远方阵法之中,还在与雷龙交战的叶风竹,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全是过往的旧事。
想她在万剑宗对自己的墩墩教导,想她与自己在南海数年的依偎,想那十五年的思念,想她的温存。
想她挖掉的眼睛,想她身上的伤疤,想她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所受的每一份苦。
凭什么,她是她师父,就什么都要为她安排,为她作主。
明明她们已经成婚,已经是道侣,为什么不能与她一同分担。
凭什么,她要在大婚当日,失去自己的妻子!
一股怒火在李慕生的胸中熊熊燃烧,她的识海掀起了一场风暴,整个神识化作一只狂暴的魔头,一口吞下那枚藏在她识海深处的色小剑。
金色小剑一入她的神识,几乎要将她灵识切碎了。
李慕生感觉自己的意识被切碎成无数片,将碎未碎地粘在一起。与此同时,她体内的灵力暴增,修为直逼渡劫巅峰。
“轰隆!”
雷劫之力在大阵之外降临,阵中的叶风竹听到雷声,骤然转头,看向阵法之外。
雷霆肆虐,狂风怒号里,李慕生一袭衣衫猎猎,手握神剑,一剑朝她劈来!
“吼!”
剑气化作了剑龙,撞开了阵法,将它撞出了一道缝隙。
这时李慕生强行压低修为,散去了雷劫,握着剑对叶风竹喊道:“来啊!来我这里啊!”
刹那间,呆在叶风竹身体里数十年的天魔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这具身躯,疯狂地沿着阵法的缝隙逃出升天,涌入李慕生的身体。
天魔一入体,开始与神剑的灵识争夺李慕生的身体,形成了强力风暴,几乎要将李慕生的神识碾碎。
李慕生几乎忍受不住这样的摧残,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持剑大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几乎要疯了,抬剑指天:“九天雷劫!给我,来!”
一剑寒光耀九天,就这么直直地轰向了天际。
天铃又响,雷劫声起,浓稠的雷云化作电光,轰隆一声劈响了李慕生的身躯。
李慕生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阵法内的叶风竹跪地哭喊:“慕生!”
“不!”
————————
雷劫持续了整整四十九天,李慕生被劈得浑身焦黑,终于听到了天道的贺铃:“贺天剑神君斩杀天魔,请神君捏碎神格,与此魔同消天地。”
贺铃声中,叶风竹跌跌撞撞,从阵法之中走出,来到大殿前的广场,把劈成焦炭的李慕生抱入怀中。
“慕生……慕生……”
李慕生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她抬手,抚摸着叶风竹的面颊,安慰她道:“不哭……师父不哭……”
她越说不哭,叶风竹哭得越厉害。她俯身,把脸贴在李慕生的面颊上:“不会有事的,师父不会让你有事的。”
李慕生轻笑了一声,蹭了蹭她的脸:“师父……我累了,我要走了……”
“日后……”
“不!”叶风竹近乎失态地尖叫一声,她死死握住李慕生的手,第一次语带威胁,“你听着李慕生,你要是现在死,我也会!”
“我和你定过契约,生生世世永不离分。若你敢捏碎你的神格,我一定先你而去,魂飞魄散!”
她从未说过这般话,李慕生不知如何是好。
叶风竹深吸一口气,将她死死抱着:“这破世道如果是死了你才能好的话,那它还不如没有算了!”
封印天魔这数十年,叶风竹每一日,每时每刻都在想,道是什么,天下是什么,苍生是什么。
这些东西,都太飘渺宏大了。
越是修道,她越是发现自己心胸狭窄,无情无义,自私自利。
她决议遵从自己的本心,把李慕生打横抱起,朝山下走去:“走,我们回家。”
李慕生顺从地窝在她怀里,很快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云层里,再次远眺,已如白云消散,无踪无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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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们走后,蛮蛮与风翎羽现身于剑宗大殿前。
两人望着被摧毁的剑宗大殿,又看着大殿前一片焦黑的广场,仍旧心有余悸。
尤其是风翎羽感慨了一句:“天魔之力,恐怖如斯。”
竟然能让一个大乘期修士,瞬杀数百名同阶修士,堪称同阶无敌。若是真的让它肆虐,九州十四海真的会覆灭。
思及此,她由衷地佩服叶风竹。
风翎羽抬眸,看向蛮蛮:“也不知道她们后来怎么样了。”
蛮蛮轻笑了一声:“诺,你问问李慕生不就知道了。”
“李慕生?”风翎羽正好奇着,话音刚落,一道身穿紫衣的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旁。
风翎羽仰头看到她的容貌,吓了一跳:“李慕生?!”
她怎么在这里,难道她还活着!
李慕生笑吟吟地和她打了个招呼:“姒烟师妹,你好啊。”
风翎羽神色微惊,蛮蛮一把将风翎羽拉到身后,挡在她身前:“李道友别吓唬孩子,既然你将我们拉入此幻境之中,又让我们看了那么多的记忆,定是有事相求。”
“李道友直说便是了。”
李慕生这才收了玩笑,悻悻道:“你倒是直接。”
“节省时间,快说。”
除了对风翎羽,蛮蛮向来对其他人没有什么耐心。
李慕生轻笑了一声,正色道:“事情就如你们所看的那样,我想请你们帮我把天魔杀了。”
蛮蛮勾唇,似笑非笑:“慕生道友不是还有神格在吗,怎么还需要我们帮忙?”
李慕生垂眸,与蛮蛮解释道:“当年在剑宗大殿,我还差一步,就能将天魔封印了。”
“但我妻子为了令我不死,就强行把神格塞入我的体内。”
“神格入体,与我的神识融合,我又没有及时回到神殿,导致我在这世间不老不死。”
“天魔在我体内,与神格交融,导致我偶尔会成为失去意识的怪物。”
“一开始,我还能控制。后来风竹寿元将近,我越发失控。她临死前,带着我来到了剑谷,把我封印在此地,等待合适的人来助我脱困。”
蛮蛮挑眉:“所以你就挑选了我?”
李慕生点头,笑容腼腆:“是这样没错,道友修为高深,怕是我巅峰期都敌不过。”
“说好话可不会让我感谢你。”蛮蛮冷哼一声,“你要我怎么帮你?”
李慕生想了想直言道:“继承我的神格,助我神识脱困,前往万魔海轮回。”
蛮蛮瞳孔一缩:“你这是让我替你去死呢?”
李慕生颔首,微微一笑:“怎么能说替我去死呢,道友这是替九州十四海的苍生去死啊。”
“呸!”苍生个头啊苍生,蛮蛮默默将风翎羽牵住,“我要是不答应呢?”
“那你这位小徒弟可就没命了!”
李慕生说完,忽而有一股巨力猛地从风翎羽腰后一拉,疯狂将她拽离蛮蛮身边。
蛮蛮下意识伸手惊呼:“翎羽!”
可她未曾抓住风翎羽,风翎羽就被带走了。蛮蛮转过头,对着李慕生大怒:“你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李慕生抬手,天空被撕裂了一道口子,白云裂开,显现出风翎羽如今的画面。
风翎羽被铁锁链悬挂在滚滚岩浆之上,在她的前后左右四周,都安置了弑神弩,闪亮的**正对着风翎羽。
蛮蛮抬手就是一掌:“李慕生,你这是在找死!”
李慕生侧身躲开蛮蛮的攻击,微微一笑,温声道:“我这是在求活。”
“你可曾与人订过生生世世的契约,可曾与人相爱相知相守数百年?”
“若是你有,你就明白拥有来生该有多美妙了。”
第46章 她的弟子,她的妻子,她的情人,她的爱侣,她的命。
蛮蛮出手狠辣, 招招致命,李慕生也不遑多让,不过是一息之间, 两人交手上百下,撕裂虚空数十回。
到了第三息时, 蛮蛮终于捕捉到风翎羽的气息,一爪子撕裂虚空,朝她奔去:“翎羽!”
空间被撕碎的刹那,李慕生在她激荡的情绪里, 捕捉到了一丝可以被侵入的缝隙。
她迅速出手,一指贯穿了蛮蛮的心口。刹那之间, 李慕生化作金色的粘液顺着蛮蛮胸口撕裂灌入, 不过半息时间就完全侵占了蛮蛮的肉身。
蛮蛮的身躯瞬间不动了, 她的身躯凝固在风翎羽的身体上方,伸出手想要去拉她, 整个人化作了一尊金色的雕像。
风翎羽大惊, 挣扎着喊:“蛮蛮……蛮蛮前辈……”
她一动, 锁住她的那些锁链也在挣扎中,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
蛮蛮的意识完全被天魔与神格的混合物所困住了, 隔着一层金色的屏障,她什么也听不真切。
识海之中, 那团粘稠的黑金混合物不停地吞噬她的意识,天上的雷云越积越多,即将降落。
蛮蛮用尽最后的力气,费力地睁开被金液模糊的右眼, 咬牙切齿道:“走!”
她猛然眨眼,将最后一道灵力从眼中送出, 切断风翎羽的锁链,挣扎着抬手,一掌打向她的腹部:“快走!”
掌风落下,风翎羽的身躯被打向上方的空间裂隙,倒飞而出。
“轰隆!”
就在风翎羽脱离这个空间之际,酝酿了数千年的雷劫,再次降落。
无数雷霆化作雷龙咆哮而下,贯穿了蛮蛮的身躯。蛮蛮被金色的粘液裹着,变成了一个金色小人,失去了反抗能力,被雷龙冲撞着,坠入深红的岩浆里。
直到她坠入岩浆,风翎羽都没见到她面具下的真容。
离开前的最后一眼,风翎羽望着她被群龙围攻不断下坠的身影,不知为何想到了那次在海上渡船的荒唐。
面具下的那张脸,是她的师父。
风翎羽忽然大喊:“前辈!”
话还未落,她就被这方空间彻底驱逐,从缝隙里跌落到最初的地方。
再次睁开眼,雷霆不在,岩浆也不在,一切都安然无恙,只有满大殿的石板碎片,断壁残垣,证明她曾与另一个人在此交手过。
风翎羽跌坐在石棺旁,愣了好一会,才恍然想到什么一般,撑着身体站起来,匆匆忙忙石棺里看去。
空荡荡的石棺里,摆放着一个精巧的盒子。风翎羽将盒子取出来,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有一块石板。
石板上刻录着几行字:“神剑之奥,在悟苍生。吾请道友入苍生道,共修长生。”
风翎羽取过石板,心想这就是神剑剑法了。
谁能想到,李慕生竟然还活在人世间,为了能步入轮回,设下了这般幻境。
想到这里,风翎羽垂眸,眼神变得黯淡下来。
也不知……蛮蛮会怎么样。
李慕生想让她做神格的新主人,想来是有必胜的法宝。
蛮蛮……怕是会死吧。
————————
同一时刻,李慕生的幻境之中,雷霆滚滚,满布整个幻境。
在雷霆的封锁之下,天魔与神格混在一起,裹着蛮蛮的意识,不断地汲取雷霆的能量。
随着雷霆之力增加,原本干涸枯竭的神格,爆发出灿烂的神光,开始消磨这数千年来不断增长的天魔。
神光与天魔纠缠在一起,如同巨大的磨盘搅杀蛮蛮的意识,疼得蛮蛮在识海不停地尖啸!
“啊啊啊啊啊啊!李慕生!”
“狗日的李慕生!”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李慕生的神识与神剑融合在一起,死死按着蛮蛮的意识,让她能更好地融合神格。
一边融合,李慕生一边道:“这才哪到哪儿啊,我为了师父,可是忍了数千年。”
“你不是说爱那个孩子嘛,既然爱就要好好地活下去。”
“要不然现在就自己捏碎神格去死。”
她每说一句话,就有无尽的雷霆之力进来,疯狂冲刷蛮蛮的神识,磨灭天魔的气息。
随着神格的壮大,天魔的萎靡不振,蛮蛮终于作为载体,承受李慕生的神格,与天魔绑定在一起。
数千年的责任散去,李慕生长舒一口气:“师父,我可以来见你了。”
她松开了对蛮蛮的束缚,带着神剑回到自己的身躯,睁开了眼。
“轰隆!”
在她睁眼的一瞬间,蛮蛮也睁开了眼。
雷霆之力降落,蛮蛮抬手一把抓住她未来得及撤走的神剑,豁然捅向了李慕生的胸口:“李慕生!”
“我要你死!”
一剑穿胸,李慕生咳出了一大口血。
她根本没打算反抗,甚至张开手臂,口含鲜血,一副超度升天的模样:“痛快!痛快!”
“哈哈哈……”
受天魔摧残数千年,若不是凭借着对叶风竹的挂念,李慕生只怕早就疯了。
蛮蛮见她这般,心里很不得劲。
天魔刚入体,她又受雷霆所伤,气得要发疯!
“啊啊啊啊啊啊啊!”
蛮蛮大喊着,抬手挥动着神剑,上千剑落下,李慕生的身躯轰然炸开。肉沫与血水溅了蛮蛮一脸,蛮蛮杀红了眼,提剑又杀向了雷龙。
她本身是妖魔,天雷之力落在她身上,只会比寻常修士更加致命。
常人要受七七四十九天的天雷,她却要受九九八十一日。再加上识海中天魔的反抗,更是将她折磨得欲生欲死。
她心里恨极了!
恨李慕生!
恨卿如尘!
更恨天下苍生!
说到底,天下苍生与她有什么关系,全死都无所谓!
原本这破世界就没有什么好留恋的,月亮就是个破灯笼,照不亮黑夜与前方。
至于风翎羽!
风翎羽与她有什么干系!
抱风翎羽回家的是卿如尘!风翎羽黏的也是卿如尘!记挂的也是卿如尘!爱的也是卿如尘!
她只是个次身!
是被卿如尘扔出来废料,是不被需要的东西!更何况风翎羽还那么讨厌她,她为什么要为此活下去!
气死她了!
干脆把这天魔放出来算了,大家一起死,全都一起死,死透透的!
“啊啊啊啊啊啊!”
当雷劫到了七十二天的时候,蛮蛮已经被劈得全身化作焦炭了。她握着剑的手指碳化,断了两根,脑袋疼得险些忍不住把天魔放了出来。
也就是这时,几近枯萎的识海之中,翻涌出了一道道声音:“前辈……”
“前辈……”
“前辈这是强人所难。”
“前辈又要以大欺小了?”
“前辈!”
“蛮蛮前辈!”
风翎羽的呼唤声声入耳,宛如清水洗过蛮蛮混沌的脑袋。
蛮蛮强撑着身体,从地上爬起来:“去死吧卿如尘!她喊你师父,但喊我前辈!凭什么我要认输把她让给你,她也是我的!”
只要一声,一声……
就足够她活下去了。
蛮蛮深吸一口气,抬剑指天:“啊啊啊啊啊啊啊!贼老天,你看我捅不捅你就完了!”
“轰隆!”
雷霆降落,第九九八十一天之后,神格终于与蛮蛮融合在一起,把原本很活跃的天魔劈得半生不死。
蛮蛮全身上下被劈的半生不熟,没有一块好肉,黑不溜秋地趴在深红色的岩浆边缘。
不知道趴了多久,她的灵力完全没有恢复的迹象。
渐渐地,她的身躯开始退化,先是双腿变成蛇尾,腰肢变成蛇身,脑袋变成蛇头,最后化作了一条碗口大小,长一丈的蛇。
又过了好一会,天上开始下起了雨。
先是小小的一滴,“滴答,滴答……”
雨滴滴落在腾蛇的眼皮上,蛮蛮掀起眼帘,看向天空。
漫天的雨落下,如同断了点的珍珠,砸在蛮蛮破破烂烂的身躯上。
雨珠砸在身上很疼,蛮蛮仰头望着天空,脑海里浮现出第一次见风翎羽的画面。
那天也是雨夜,她意识混沌,被雨声唤醒,从风翎羽的影子里探出一个脑袋来。
哗啦啦,哗啦啦……
黑夜里,大雨一片白茫茫,好似连片的银竹。她受雨声所影响,摇曳着尾巴从风翎羽的影子里出来,爬到窗台去看雨。
看了好一会,她觉得没意思了,遂转过头看向室内。
灯火葳蕤里,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端坐在床上的少女。少女一袭白衣,黑发如瀑散在肩头,肤色在灯光下如白瓷细腻柔和。
她一下就想起来了,这是她的弟子。
她的弟子,她的妻子,她的情人,她的爱侣,她的命。
小蛇的双眼一下就亮了起来,她摇曳着尾巴从窗台上下来,来到了少女的双膝上。
巴掌大的小蛇窝在少女的双膝之间,用尾巴戳了戳少女的膝盖,又戳了戳她的手,双眼亮晶晶的。
她可真好看啊。
小蛇这么想。
好看到有些令人难过。
难过中,又有些窃喜。
心口酸酸涨涨,眼眶也又热又酸。
为什么一见到她,会有那么多感受呢?
哦,因为爱。
创造她的那个人,说这是爱。
她爱她,会为她难过而难过,会为她欢欣而欢欣。
也会为了见她一面,努力地活下去。
现在,她要去见她了。
蛮蛮收回了目光,在大雨之中,费力地挪了挪身躯,沿着泥泞的火山污泥,一寸一寸地朝外挪去。
第47章 “你的师父,十七年前就死了,跟天魔一起死的,魂飞魄散。”
“滴答……滴答……”
不知从何时起, 天空之中乌云密布,点点雨滴落了下来。
冰凉的雨穿透茂密的火桑树枝叶,滴在卿如尘的脸颊上。冷冽的雨唤回了卿如尘的思绪, 她将神识从回忆中抽离,抬眸望向天空。
“啊……下雨了。”
她感慨一声, 双手枕在脑后睡在吊床上,扭头看向正在溪涧浣洗衣物的风翎羽:“回去吗?”
风翎羽点点头,一手拿着衣物,另一手提着衣摆, 淌着水走到岸边。
卿如尘见状,翻身从吊床上下来, 走到涧溪旁, 朝她递出了手。风翎羽抬眸扫了她一眼, 放下裙摆后将手放到了她的掌心:“多谢。”
“客气。”
卿如尘轻笑一声,一把将风翎羽拉上岸。风翎羽从纳戒中取出一柄伞, 很自然地给了过去。
卿如尘接过伞撑开, 如同往常一般, 把伞面向风翎羽倾斜。
这样的事,在过去的数百年里, 她做过无数次。
风翎羽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把洗好的衣物放进木桶里, 提着木桶躲入伞下,与卿如尘一同往圣女宫走去。
很快,雨越下越大。山间的雾从四周弥漫过来,伴随着哗啦啦的大雨, 几乎淹没了前方的路径,只余下最近的火桑树, 透着一簇微弱的红。
风雨渐大,几乎打湿了卿如尘的衣摆。可风翎羽却被她护在伞下,几乎没有沾染到什么水汽。
风翎羽有些看不过去,忍不住伸手推了推卿如尘的手腕:“倾过去一些吧,你身上都打湿了。”
雨水落在伞面,哗啦啦的响。
满山的雾里,卿如尘停下脚步,垂眸望向风翎羽:“翎羽姑娘,我从前经常这么给你撑伞吗?”
风翎羽瞳孔一缩,猝然抬眸朝卿如尘看去:“你……”
卿如尘想了想,自顾自地笑了一下:“也是,东林山地处南境,雨多,湿热。”
“我看你做活的模样很麻利,想来在这东林山中,你应当是充作凡人修行。我若真的曾与你在一处,自然也是随着你的。”
自卿如尘复生以来,又是装失忆,又是装隐约记得,风翎羽不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
可她的的确确会因为卿如尘这种飘忽不定的态度感到难过。
比如现在。
她垂眸,眼底一片黯然:“实际上,这件事是反过来的。是你在充作凡人修行……”
卿如尘挑眉,故意问她:“我为什么要充作凡人修行?这太奇怪了,既然我身为魔尊,理应修行魔道才对。”
她比风翎羽要高不少,此刻撑着伞,在磅礴大雨里垂眸逼问,看起来十分地有压迫感。
风翎羽仰头望着她熟悉的眉眼,在这雾霭迷离的大雨中,似乎又一次看到了从前的卿如尘。
她师父是很有威严的,哪怕是在床第之间,两人最亲密的时候,风翎羽还是有点怕她。
唯一不怕她的那段时间,是在凡人界那段日子。
风翎羽仰首看着她,眼中雾气氤氲:“因为……因为……”
“因为那时你身上封印着天魔。为了压制天魔,你自封修为与记忆,入人间修行。”
“恰逢我入秘境修行,不幸受了重伤,流落人间被你救了……”
风翎羽顿了顿,索性全部交代了:“我们在人间待了十多年。”
卿如尘了然:“哦…原来如此。”
“难怪我说你怎么好端端地要和道盟一起刺杀我,原来是我身上有天魔啊。”
卿如尘捏住了伞柄,倾身靠近风翎羽:“我还有两个问题……”
她如今身上明明无灵力,可全身却散发着危险的气息。风翎羽脸色略有些苍白,点了点头:“你问。”
“一……”卿如尘竖起一根手指,压到风翎羽面前,“你流落人间的时候可曾失忆?我的容貌可曾有变化?”
风翎羽唇瓣翌动,缓缓吐出了一句话:“这是两个问题。”
大雨还在下,天色也越来越暗沉。卿如尘举着伞倾身,任由大雨浇灌自己的背脊,眼底满是冷色:“我是否可以认为,你没有失忆,我的容貌也没有变化。”
“你在重伤之后,把人间的我,当成你的师父……然后将错就错,在一起十多年。”
雨中的风很冷,吹得风翎羽遍体生寒。
风翎羽握住拳头,手指陷入掌心里,咬住下唇没有说话。
卿如尘讥讽一笑,竖起了第二根手指:“第二个问题,你与道盟联手杀我,可是觉得我的神识完全被天魔侵蚀,不能保持自我了对吗?”
风翎羽还是没有回话,她仰头望着卿如尘,神情倔强,眼眶泛红。
“啧……”
卿如尘轻啧一声,掰着手指数:“卿如尘啊卿如尘,被人当替身,师徒不伦,还不被信任……如今还要被软禁……”
她一边数一边摇头:“我这上辈子可真是糟糕透了。”
她这么说着,风翎羽的眼眶一下就红了:“我没……我没有……”
她一着急就说不清话,说不清话就会哭。话刚开了个头,泪珠滚滚而落:“我从未将你当替身……我……”
她一哭,卿如尘就高兴。
卿如尘撑着伞,好整以暇地看她:“你没有那我当替身?那凡间的十多年算什么?”
“算你移情别恋,算你三心二意?”
风翎羽哑口无言:“我……”
卿如尘连忙打断她的话:“行了行了,你别我我我的,听着我累。你要是老实承认,我还觉得你是个敢作敢当的人。”
风翎羽:“……”
论口上功夫,风翎羽完全比不过卿如尘。她眼眶红红地看着对方,眼泪就和伞沿的雨一般,哗啦啦地往下流。
有那么一瞬间,卿如尘觉得她实在是太可怜了。
可转念一想她之前做的事,卿如尘心想还是可怜可怜我自己吧。
她撑着伞,默默地望着风翎羽哭。既不靠近,也不转身就走,态度疏离且冷漠。
往日卿如尘都会来哄她的,但自卿如尘复生之后,从来未哄过。
风翎羽抬手,自己默默擦掉了眼泪,抬眸看着卿如尘,眼尾泛红:“师父,你很恨我,我知道了。”
卿如尘神情淡淡,无悲无喜:“我说了,我不是你师父。”
风翎羽不与她争论,只是吸了吸鼻子,与她解释:“是,凡间十多载,我是把你当师父的影子,那是因为我总希望那是你。”
“我那时受了重伤,识海大乱,恨你要了我,却又不爱我。我总觉得你爱的是我娘,我只不过是个替身。”
“我怨你,我也恨你。”
她说着说着,眼里又蓄满了泪,挂在长长的睫毛上,要掉不掉的。
风翎羽抬眸,看向卿如尘:“但我从没想过要你死。”
“三百多名的大乘修士,数十万的质子,都是给我渡劫用的耗材。”
她直视着卿如尘的眼睛,时隔多年第一次说出自己的真心话:“我知道怎么杀天魔,我想让它从你身体里出来……”
我想替你去死。
她的话没说完,卿如尘已经完全理解了她的意思。
卿如尘垂眸,望着她倔强的神情,心里却想,要是你十七年前能说出来该有多好。
她非圣人,不是什么事情都能猜得到。
尤其是风翎羽中途曾爱过“别人”,哪怕这个“别人”也是她自己,她都没办法去相信风翎羽的真心。
真心?
真心是世界上最不可信的东西。
所以她一边猜忌,一边犹豫,一边天真的妄想,一边逼迫自己面对现实。
现实就是,十七年前卿如尘被风翎羽杀死了。
卿如尘轻笑了一声,淡淡道:“真可惜,翎羽姑娘这一番发自肺腑的表白,上辈子的我已经听不到了。”
她不想再这个话题上纠缠,撑着伞转身,继续往前走:“雨大了路难走,翎羽姑娘,我们快些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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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大雨下得没完没了,直到午后,都未曾停歇。
还未到傍晚,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卿如尘在廊下点了一盏灯,围炉煮茶,赏花听雨。
“轰隆!”
紫色的闪电劈在远处的山坡上,照亮出红白之色的茶花,风景极为好看。
卿如尘捧着一杯茶,放在唇边抿了一口,连连道:“嗯……好茶,好茶……”
喝完一口,她稍稍往后仰了一些,看向屋内的风翎羽:“翎羽姑娘,狂风摧花可好看了,不出来喝茶吗?”
风翎羽端坐在屋内,点着一盏灯,正忙着绣法衣。听到卿如尘这般说,她垂着眼眸,淡淡道:“不了。”
声音还有鼻音,一听就是还在哭。
卿如尘把她弄哭毫无负罪感,撇撇嘴,继续喝茶去了。
她喝了没一会,远处山坡上有三道身影正飞速逼近:“风翎羽!你这孽障,快将尊上放出来!”
卿如尘赫然抬眸看向远方,在心中暗道:“来了!”
她的目光穿透雨幕,一眼就看到了那三个极速逼近的小点。
是荣余!带着雪使风使一起来了!
卿如尘双眼“蹭”的一下就亮了。
她三人还未靠近,雪使大喊:“尊上让开!”
卿如尘根本来不及躲,雪使从纳戒之中抽出九宝莲灯猛地朝圣女宫砸了下来——砰!
顷刻间,整座圣女宫地动山摇,漫天的雨珠都被震得停滞片刻,而后哗啦一下全泼了下来。
卿如尘被溅了一身水,她刚想往旁边挪,这时屋内的风翎羽骤然飞出,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将她甩入圣女宫中。
“轰!”
霎时间,圣女宫每一处门都被紧紧关住,把卿如尘关在了里面。她飞身跃起,直入大雨磅礴中,与三人战至一处。
卿如尘立即跑向门口,又是敲,又是推,急得团团转!
门外杀伐之音不断,全是雪使的骂声:“你这孽障,害死你师父一次还不算,如今还要折辱于她!”
“今日我就替尊上清理门户,杀了你这孽障!”
“嘿,看打!”
很明显风翎羽不是好招惹的对象,两人交手不到十息,就听得风使大喊:“大小姐,小心!”
紧接着是一阵身体落地的扑通声。
荣余惊呼:“惊鸿姐!”
门内的卿如尘看不见她们的打斗,但用耳朵听出来,这三人都不敌风翎羽。
啊!
气死了!
那三千雷钉是白打的嘛!这死丫头什么时候这么强了!
就在这时,远方又传来一阵大呼:“是魔教余孽!”
“快!快回禀言盟主!速来东林山!”
卿如尘一听就头皮发麻,咬了咬牙,对风雪二使喊道:“把荣余给我踹过来!”
风雨交加的圣女宫庭院外,风雪二使对视了一眼,一人抬手持剑,冲向风翎羽。另外一人手持阵盘,猛地打向荣余的胸口!
“噗!”荣余的身躯破开层层法阵,破开漫天的大雨,轰然洞开圣女宫的院门。
风翎羽扭头,惊诧地看向身后的圣女宫。
“轰隆!”
一道闪电滑落,漆黑的圣女宫内,迈出了一道白影。白影一手持刀,另一手手握着一颗赤色心脏。漆黑的雨慕中,她手中的心脏宛若一簇被风吹得明明暗暗的烛火,不停地跳动。
风翎羽瞳孔微缩,满眼都是震惊:“师父!”
她大喊一声,卿如尘握着匕首划开自己的胸膛,一边将自己的妖心往心口挤,一边道:“风翎羽,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承认我是你师父吗?”
“因为我真的不是你的师父。”
“呃……”
妖心一入体,立即化作猛兽,啃噬掉她原来的心脏。
刹那间,一片片漆黑的鳞片从卿如尘的心脏,蔓延到卿如尘的脖颈,最后覆盖了她的半张脸。
当妖心彻底融合的时候,卿如尘抬手,一张漆黑的铁面落了下来,她身上的白衣也随之掉落,变成了漆黑的劲装。
风翎羽震惊地看着对方,一脸的难以置信:“你……你是……”
卿如尘勾唇,欣赏着她脸上的表情,一丝一毫都不放过。
她看着风翎羽的惊讶,看着她的震动,心里愉悦极了* 。
于是她开口:“我告诉过你我的名字,我叫蛮蛮。”
“是你师父的次身。”
“你的师父,十七年前就死了,跟天魔一起死的,魂飞魄散。”
她每说一句,风翎羽的脸色就惨白一份。卿如尘双手抱臂,敲了敲自己手指,神情愉悦:“你还想和她在东林山隐居?”
“可惜啊,你没机会了。”
卿如尘展开了双手,左右扭了扭脖子,走到了庭院内阵法中间的魔剑之上,猛地握了上去:“这具身体,是我的了!”
话音落下,她一把拔起了庭院中的魔剑。
顷刻之间,一股浓郁的魔气从她四周数十条灵龙震动,整片东林山地动山摇,鸟兽惊飞,魔浪滔天。
第48章 “你带卿如尘回东林山,只是想确认她是不是天魔吧。”
“吼!”
魔剑一拔, 被风翎羽牢牢封锁在阵中的灵力,化作一条赤红的巨龙,咆哮一声汇入卿如尘体内。
熟悉的力量回归身体, 卿如尘舒适得浑身战栗。电闪雷鸣里,她摊开着双手, 敞开身体,迎接着漫天的雨,宛如在春日疯涨的新竹。
不远处的风翎羽跌坐在地上,仰头望着她的模样, 只觉得她异常的陌生。
“师父……”
风翎羽下意识地唤了一声,卿如尘听到这声呼唤, 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翎羽姑娘, 别再喊了。”
“你师父, 已经死了。”
她嗤笑一声,这时东林山脉外传来了道盟修士的呵斥声:“魔教妖人, 休想再逃!速速就擒!”
卿如尘本想再扎一扎风翎羽, 听到一阵阵嘈杂声音传来, 她冷哼一声,抬手将昏迷在殿中的荣余摄到掌心, 扭头对雪使与风使道:“走!”
风使立即搀扶着雪使来到卿如尘身边,打开传送罗盘, 纵身跳入传送门中。
卿如尘断后,离开之前她看了风翎羽最后一眼,如同当年在李慕生的幻境中那样,持剑横在自己脖子上, 做了一个了断的手势。
风翎羽立时疯了,从地上挣扎起身, 扑向传送门:“师父!”
她大喊!
喊到一半,声音卡在喉咙里,喉头一紧,“噗”地一口吐出一大口血,血迹洒在了卿如尘的衣摆。
卿如尘冷笑一声,闪身进入传送门中,瞬间消失不见。
————————
卿如尘这一迈就是数十万里,待四人落地的时候,雪使双膝一软,抚住胸口,唇角溢出一点血。
风使顿时大惊:“大小姐……”
就连卿如尘也往前迈了一步,紧张道:“上官……”
雪使借着风使的搀扶站起来,摆摆手道:“只是受了点灵力震荡,并无大碍,不必为我担忧。”
她抬眸,将视线落在卿如尘身上,双眼亮晶晶的:“尊上,我们先进屋再说吧。”
“好。”
她们如今身处的地方,是星海深处的一座无人岛。
全岛不过五百丈大小,以岛心的小木屋为中央,全岛覆盖了两千多座法阵,完全遮蔽了气息。
卿如尘跟着雪使进了木屋,随着她落座在正殿的小榻上。盘腿坐下后,卿如尘把昏睡的荣余托在掌心,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将视线重新落回雪使身上。
“你身上的伤真没事吗?”卿如尘望着雪使,关切地问了一句。
雪使摇摇头,这时风使从后院的厨房端着一套茶具上来,摆在了小榻的茶案上,自己则候在了一旁。
雪使很自然地接过茶具,一边泡茶一边与她道:“这点小伤养两天就好了,倒是尊上,在凡人的身躯里可还适应?”
“还成。”
卿如尘揉了揉荣余的脑袋,垂眸望着她,眼中满是怜爱:“这些年,荣余用自己的身躯温养我的心脏,使其不失活性,这才能顺利融合。”
“嗯。”雪使点点头,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尊上请喝茶。”
卿如尘接过茶杯,对她笑了一下:“上官,魔教已灭,我也死过一回了,就不要再唤我尊上了。”
“你若当我是朋友,不如唤我名字吧。”
雪使又倒了一杯茶,递给了身旁的风使:“给。”
等两人都端上了茶,雪使才捧着茶杯道:“从前不是说好了嘛,既是朋友,也是尊上。”
“从前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我们对你的心意,永远不会变。”
雪使举杯,轻笑了一声:“恭贺尊上新生。”
“恭贺尊上新生。”风使连忙附和,在二人的庆祝声里,卿如尘笑笑摇头,与她们碰了一杯。
她抿了一口茶,将茶杯放下,对雪使道:“对了,玫瑰她们姐妹与诸葛呢?怎么不见人影?为何此番只有你们前来?”
雪使放下杯盏,露出为难之色:“这也是我想与尊上说的……她们三人……约莫十年前就与我们断了联系。”
卿如尘瞳孔一缩,听得雪使继续道:“近年来我们探查到一些消息,玫瑰姐妹估计被压在剑宗的镇魔塔下。”
卿如尘面色大变,她“蹭”地一下站起身,抬手一拍桌面,怒声道:“剑宗!”
言澈!
这死兔崽子果然完全不顾当年在魔宫的师徒情谊,竟然下此狠手!
卿如尘气得胸口几番起伏,恨不得将那死崽子拖过来打一顿。雪使伸手搭在她手背上,轻轻安抚:“尊上请息怒,若是我猜得不差,她们抓玫瑰回剑宗,不过是为了逼问当年你为何遣散我们,又领了什么任务之类的事情罢了。”
“玫瑰失踪,只会有两个结果。”
“一,她没有背叛尊上,那么一切无事发生,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救回她拿到双肾。”
“二,她背叛了尊上,道盟知道了尊上的复生计划。那么当尊上去营救她的时候,会掉入她的陷阱。”
“但无论是哪一样,我们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帮尊上恢复实力,提升修为。”
上官雪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卿如尘最好的军师。
卿如尘那颗受妖心的大脑冷静下来,她重新坐回小榻上,望着雪使道:“如今我拿回妖心,再从你们这里得到肝与肺,至少可以恢复一成修为。”
“一成修为,救小夜足够了。”
一旁的风使听了急忙劝:“可是尊上,如今的剑宗不是从前的剑宗,道盟也不是从前的道盟……”
“你刚从东林山出来,剑宗若是知道了消息,只怕会在镇魔塔安置大量的伏兵,到时候……”
卿如尘“唰”地一下从小榻上站起来,将掌中的荣余交给了雪使,匆匆忙忙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能对此置之不理。”
“剑宗知道我复生了,指不定用什么手段折磨小夜呢。”
她越想越担心,俯身对雪使吩咐:“你与惊鸿带着荣余等我,我救了小夜姐妹就回来。”
风使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可是尊上……”
风使阻止的话没说完,在旁的雪使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说。
卿如尘风风火火的朝她伸出手:“没什么可是的,来,东西给我,哦,对了你那个传送罗盘也借我用一下。”
风使无奈叹口气,只能把十几年前卿如尘交给她的东西递了过去。卿如尘见状还招了招手:“罗盘?逃跑用的罗盘。”
风使偏头看了雪使一眼,雪使点头,她这才不情不愿地给了。
卿如尘拿着东西,抬手捏诀,召唤出魔剑,一跃而上:“别担心,我去去就回!”
话音落下,她整个人化作流光,“咻”地一下飞走了。
风使连忙跑到小屋门口,眺望她霎时间消散不见的背影,转头看向雪使,着急得直跺脚:“大小姐,你怎么不拦尊上啊!”
雪使抱过桌案上的荣余,叹了口气:“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无情无爱时都见不得底下人受苦,如今修出了七情六欲,性子越发不沉稳。”
“更何况,我们多次营救花使不成,耗损人力物力,你我重伤都未好。”
雪使抬眸,幽幽地看了碧蓝的天空一眼:“她说只有一成功力,虽说只有一成,也不是剑宗能扛下来的。”
“能早点救回花使也好,就让她去吧。”
————————
就这样,卿如尘板凳还未坐热,刚出虎穴又进狼窝了。
她一路风驰电掣,顺便融合了自己肺与肝,疯狂吞噬自己原有的躯体,将自己半妖化。
两个时辰之后,卿如尘抵达了剑宗,她隐蔽踪迹,提剑穿梭在镇妖塔四周,查探布防:“一个,两个,三个……”
一共二十名修士,其中十名大乘,十名练虚期。
全杀了有点棘手,重伤绰绰有余。
卿如尘身形如电,“唰”地一下闪入镇魔塔大门前,提剑猛地一劈——轰!
厚重的铁门如同木板从中间裂开,破成了好几瓣。与此同时,剑气触发了机关,一道紫金色的捕仙网,从门中弹射出来,直直扑向卿如尘。
卿如尘足尖一点,身形闪出镇魔塔,躲开了捕仙网。
也就是这时,她察觉到了一股股蓬勃的气息。
卿如尘抬眸,只见不知何时起,天上满布各道盟修士。卿如尘浅浅扫了一眼,约莫有三百多号人。
好家伙,这是半个道盟的大乘修士都来了?
这三百多号人抬手捏诀,手上都掐着一点丝线,在灵力的催发之下,若隐若现。
这是困天锁地网,通常用来捕捉天魔的。
又是用大阵法隐匿身形引诱她上钩,又是用困天锁地的,好大的阵仗,好大的威风。
“啧!”卿如尘轻“啧”一声,抬头看向为首之人。
准确的说,是为首两人。
一个嘛,是道盟盟主言澈。
另一个,毫不意外就是风翎羽。
卿如尘一把将魔剑插在地上,仰头看着风翎羽,姿态懒洋洋的:“风翎羽,小夜是你抓起来的?”
风翎羽没有回话,她抿紧唇角,垂眸看着卿如尘,双眼通红。不知道是不是角度问题,在碧蓝天空下,她的脸色显得很苍白。
卿如尘冷笑一声,讥讽道:“还说什么要带卿如尘回东林山。”
“你带卿如尘回东林山,只是想确认她是不是天魔吧。”
“一旦确认,就和你的姘头联起手来……”
卿如尘还没骂完,为首的言澈抬手转腕,厉声道:“诛魔!”
“是!”
修士们齐齐捏诀,收拢天网,朝卿如尘压去。
“哼!”卿如尘一把拔出魔剑,抬腿一踹,将整柄剑直直地划破虚空,直刺言澈:“兔崽子,拽什么拽,滚下来和你祖宗说话!”
第49章 “守了你两百年,爱了两百年,怀疑了两百年……”
卿如尘的剑素有风神之称, 九州十四海无人能敌。赤色的剑峰凌厉,化作一道月牙直破开言澈的屏障,剑尖戳向她的咽喉。
言澈根本来不及躲闪, 眼见就要被卿如尘扎到喉咙,只听得“铛“的一声, 一道紫色剑影横在了她身前。
是风翎羽!
她从纳戒之中召唤出了一套紫金神雷竹剑阵,负手站立在言澈身前半步,俯身看向下方的卿如尘:“跟我回东林山。”
一排排紫色的长剑在风翎羽身后如羽翼般张开,剑风冷冽, 极具压迫感:“回东林山,不管你是什么, 我都可以保下你。”
四周的修士还在压近, 卿如尘仰头, 望着风翎羽冷哼一声:“怎么,这回不怕我是天魔了?”
“可惜啊, 那个鬼地方, 也就只有卿如尘愿意呆上两百年, 反正我是不会回去了。”
卿如尘抬手捏诀,把魔剑召唤回身前, 握在了手上。
风翎羽眉头一压,神情极为不悦:“那就是没得商量了?”
“商量个屁!”卿如尘握住手中剑, 足见一点,冲向了上方的风翎羽:“给我滚开!”
她这一剑气势汹汹,掀起的剑风,强得掀飞了离她二人最近的两个修士。
风翎羽背后的剑阵化作双翼, 回拢到她面前,挡住了卿如尘的剑风。
“刺啦……”
卿如尘的剑尖刺入风翎羽的剑阵屏障, 而后猛地往上一挑,不断地擦出火花四射。
灵力冲撞里,卿如尘很快提剑往上,跃过风翎羽的屏障,出现在风翎羽的正上方,居高临下地审视了她一眼,面如寒霜。
她只看了一眼,接着握着长剑,骤然往下一劈——万剑归一!
顷刻之间,天地之间所有的灵力都汇聚在她的剑尖。只见剑尖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光芒,狠狠地斩了下来。
风翎羽瞳孔微震,迅速调动全部的剑阵,汇聚在自己身体的正上方,做好格挡的准备。
与此同时,风翎羽传音道:“快避开!”
可那是卿如尘的剑,快如雷霆,岂是一般修士能挡的。哪怕是风翎羽,也被这一剑斩得节节败退,剑气落下,犹如万钧之力砸向风领域的身躯。
风翎羽只觉得喉头一热,“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离她最近的,比如言澈等人,更是被碾碎了膝盖骨,双膝一软纷纷跪地,七窍流血。
这一剑之威令人胆寒,风翎羽强忍着全身的伤痛,抬头望天空望去。
碧蓝天光下,卿如尘逆着光飞立着。她一袭黑衣,把面具摘了,露出自己的真容,垂眸冷冷地望着风翎羽:“这是第二次了。”
风翎羽的心一下就收紧了。
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可她一开口,只觉得喉咙都是黏腻的血腥味,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哼!”
卿如尘冷哼一声,收了剑毫不犹豫地化作一道流光,遁入镇魔塔中。
言澈见状大喊:“封塔!”
看管镇魔塔的修士立即抬手捏诀,将镇魔塔的断龙石一块又一块地落下。
眼见镇魔塔的石头就要落下,风翎羽想了想,抬手捏诀,化作一道白色流光,飞入镇魔塔中。
“轰隆!”
断龙石落,数百名大乘修士围在塔外,捏着困天锁地的阵网,看向了言澈。
“言盟主,现下怎么办?”
在卿如尘的重点照顾下,言澈全身上下的骨头都被碾碎了。她此刻靠着灵力,生生忍着全身疼痛强撑着。
言澈抬手,擦掉了嘴角的血沫,依靠自己的剑站起来,眼神发狠:“镇魔塔内有炼化魔头的法阵,只需要我等注入灵力,催化阵法,就能炼化她。”
“这……”剑宗的一名大乘修士看看众人,又看看言澈,“可是宗主,那阵法……不分敌我。但凡是镇魔塔里的人,都会被炼化。”
“翎羽殿下刚才也飞进去了……”
言澈深吸一口气,望着镇魔塔,眼神特别坚定:“这魔头不过刚逃脱,就有如此威力。若是让她成长起来,只怕九州十四海修士,还要重蹈覆辙,如十七年前那般死伤无数。”
“翎羽一生,都在受天魔之苦。”
“若是真的能真的杀了天魔,她会理解的。”
言澈主意已定,立即盘膝坐下,调动灵力,注入镇魔塔四周的十个石碑:“诸位,还请助我开启阵法,炼化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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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如尘一入镇魔塔,就感觉浑身灵力被抽干,后脑勺突突突地跳,双膝一软,险些跪了下来。
哪怕在卿如尘全盛时期,万剑归一她也最多只能用十次。如今身体都没补全,勉强挥一剑,已经是极大的幸运。
失策了,失策了,早知道问上官拿点能补充灵力的秘宝了。
她正感慨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气息。卿如尘面色微惊,立即站直身体,掏出魔剑,转身回眸,看向身后长长的甬道。
一道白色的流光很快就闯了进来,伴随着断龙石落下的轰隆声,落在了她身前十步的地方。
那人一落地,身体一倾,整个人跪在了地上。紧接着她抬手,抚住胸口,“噗”地又吐出了一口血。
是风翎羽。
断龙石一落,甬道越发晦暗。这样的暗色里,风翎羽的面庞却晶莹剔透发着光。
此刻她一袭白衣,跪在地上一手抚着喉咙,另一手抚着胸口,仰头将口中的鲜血咽了回去,眼尾绯红,含着一点泪,整个人散发的气息如同破碎的水晶娃娃,令人不由地心生怜惜。
这都是被她打的。
意识到这点,远处的卿如尘一下就握住手中的剑。
一点点心软又从她心底泛出来,她心想自己做的也挺过分的,要不就一笔勾销算了。
但她转念一想,这人带了三百多号人来杀自己,是指定要她死,她不能这么没出息。
卿如尘压下自己心底那点软弱,提着剑对风翎羽,冷冷道:“孤身一人追上来,你是真的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口腔里的血腥味很浓郁,风翎羽咽了咽喉咙,跪在地上往前挪了一步:“我说过了,师父要杀我,随时随地都可以杀我。”
她抬手往上擦掉了嘴角的血沫,跪着一步一步往前:“可今日之事,我是可以解释的……我与言澈……”
“解释什么?”卿如尘拿着剑指她,看着她往前挪动的跪步,厉声道:“我警告你,不要再过来了。”
“你再过来,我就削了你!”
似乎是为了吓唬对方,卿如尘划了一剑。剑气落在风翎羽面前,落下一道深深的剑痕,暂时止住了风翎羽剑痕。
风翎羽仰头望着她,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师父恨我,但我并没有与言澈联手杀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带你回东林山。”
“哼,我看不是带,是抓吧。”
卿如尘讥讽了一声,风翎羽也不和她辩解,继续跪着往前走,“抓也好,带也好,其实目的都是一样,我只是想带你回东林山。”
卿如尘觉得好笑极了:“我为什么要和你回东林山?”
风翎羽仰头望着她,神色苍白,目光坚定:“因为我爱你,因为我们拜过天地,因为我们约定了生生世世……”
“因为你爱我?”卿如尘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有些错愕,“你说什么,因为你爱我?”
风翎羽点点头,神色很乖巧:“嗯,因为我爱你。”
多么动听的一句话。
换以前风翎羽死都不会说的。
人生的际遇何等的美妙。
卿如尘嗤笑一声,垂眸看着风翎羽,懒洋洋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说爱我。”
“我都说了,我不是你师……”
不知何时起,风翎羽已经来到卿如尘面前。她跪在卿如尘身前,抬手将卿如尘的剑,对准自己的识海:“我很累了师父。”
“守了你两百年,爱了两百年,怀疑了两百年……”
“我都好累。”
她闭上了眼,微微扬起头,泪水从眼角滑落:“若你觉得真的不需要我,就让我解脱吧师父。”
这十七年,每时每刻,只要闭上眼都是卿如尘前的模样。
她坐在王座上,望向自己的最后一眼,惊诧,震撼,疑惑,不可置信。
每一个瞬间,都令她痛彻心扉。
她总是觉得自己师父那么聪明的人,肯定会有后手。四使的离去,就是证据之一。
可万一呢?万一她师父遣散四使,是心疼她们,让她们离开纷争呢?她师父那么多情的人,的确也会这么做。
她在这样的情感里,反复挣扎,不得解脱。
盼望着,盼望着,好不容易她师父真的活了,却也是真的不要她了。
两百年的相守,难道还不足以让她知道她师父是什么人嘛。
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她师父啊。
卿如尘凝望着她眼角流淌的泪水,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反客为主,倒打一耙。
啊!什么叫做很累了……
她才累好嘛,她心累!
卿如尘深吸一口气,刚想说些什么,忽然听得“咚”的一声,整座镇魔塔像是要活过来了。
“咚!”
“咚!”
“咚!”
巨大的鼓声,宛若镇魔塔的心跳声,伴随着鼓声一同涌入来的,是阵阵梵音……
“天地玄宗,万炁(qì)本根。广修亿劫1,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引自:道家金光咒)
阵阵梵音里,刺得内里的妖魔发出狂暴的尖啸。
霎时间,整座镇魔塔都地动山摇起来。无数妖魔挣扎着摆脱锁链,想要冲出门口。
卿如尘提剑转身,看向内里,拧起眉头:“遭了,言澈这个狗东西,竟然催动了镇魔塔的阵法。”
“我得下去把小夜救出来,不和你说了。”
她迈步就要走,就在这时,她的手忽然被一只手牢牢地钳制住。卿如尘下意识甩开对方:“你干什么……”
她转过头,看向风翎羽,顿时瞳孔地震。
在阵阵梵音的催化里,风翎羽浑身散发着一缕一缕黑色的雾气,一双清明的眼眸,更是变得完全漆黑。
此刻她抓着卿如尘的手臂,整个人仿佛失去意识一样,自顾自地死死拽着她。
卿如尘大骇——这孽障竟然有入魔的前兆了!
第50章 正宫的位置,勾栏的作派。
所谓“修道”, 除了提升外力的修为之外,对于修真者来说,最重要的还是“修身养性”。
因此“养心”与“念头通达, 在修真的过程中,极为重要。越是大修为者, 到了最后,心性修炼就越为关键。
尤其是一些大乘修士,若是年轻时心有郁结,不得解脱, 到了渡劫的时期,往往会滋生心魔。一旦遇到这样的情况, 修士轻则走火入魔, 重则受天雷所击, 身陨道消。
强悍如卿如尘,当年也是因为风翎羽渡不过情劫, 这才被天魔钻了空子, 不得不提前结束封印镇压, 拉着天魔一同赴死。
既然卿如尘会因情动摇道心,那风翎羽也是一样的。
那两百多年里, 受到伤害的不止是卿如尘,作为当事人之一, 风翎羽同样觉得没有被珍惜,也没有被爱。
若不是靠着那一点温存,风翎羽早就疯了。
实际上她也的确疯了。
此时此刻,她的识海魔气滔天, 叫嚣着吞向风翎羽站立在识海正中央的神识。
狂风吹得她衣袂猎猎,她仰头望着盘踞在自己识海上空的巨大魔头, 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索性……她师父怎么都无法原谅她,不如就此下坠,坠入灵魂的永夜。
“吼!”
心魔咆哮着疯狂朝风翎羽迫来,就在她即将被无尽的绝望吞噬之际,识海之中传来了一声咆哮:“风翎羽!”
是卿如尘的声音。
于此同时,一道灵力传入她的识海,直直传给风翎羽的神识:“守住心神,你要是在这里死了,我就毁掉所有和你有关的记忆,再也不要记得你!”
风翎羽的神识“唰”地一下睁开了眼,她的神识陡然爆发出一阵湛湛神光,刹那之间逼退了识海之中的心魔。
神光所到之处,心魔哀嚎一片,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唯有四处皲裂的地表,沸腾的海水,以及被心魔蹂躏之后,遍地岩浆,满目苍夷的识海,证明这里曾发生了多么凶险的事。
风翎羽的神识从岌岌可危的崩溃边缘拉了回来,等她再次睁开眼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只是镇魔塔中的景象,完全变了。
声声钟鼓,伴随着阵阵梵音之下,无数妖魔挣脱了锁链,发疯似地往镇魔塔大门涌去。
上百只妖魔形成了兽潮,不顾一切地冲向大门。
风翎羽抬眸,目光落在了前方的卿如尘身上。
对方仍旧是一袭黑衣,一手握着魔剑,撑开了灵力屏障,护在了她们身前,逆着兽潮艰难地往前走。而另一手……
风翎羽垂眸,望着对方牵着自己的右手,抿紧了唇瓣。
这些妖魔简直是疯了,为了逃出去,见谁咬谁。遇到卿如尘的屏障,更是愤怒的尖啸:“修士!”
“道盟的修士!”
“杀了她!”
“杀了她!”
“还我命来!”
能被关入镇魔塔的妖魔,就算只是第一层,修为也都有合体期一样。
换成以往,卿如尘切这些妖魔,跟切菜没什么区别。可如今她灵力耗空,挥舞着魔剑与它们交战,就如同农夫挥舞着一柄生锈的镰刀割草一样。
伤又伤不重,杀又杀不死,特别不得劲。
哎!
烦死了!
要是以前,魔君之印还在,仅仅靠着君临一式,她就能将此地的妖魔吸干,何须如此麻烦。
卿如尘挥舞着手中的魔剑,赶苍蝇一样驱逐四周的的妖魔,拉着风翎羽的手往前进。
她杀得艰难,跟在她身后的风翎羽默不作声地握紧了她的手。
手上一紧,卿如尘意识到风翎羽已经醒过来了。
她扭头看了眼风翎羽,见她面色苍白,唇色透着一股不正常的潮红,问道:“你还能动用灵力吗?”
大多数修士,走火入魔之后,识海都会皲裂,致使灵力大幅度流失。
未免再次走火入魔,许多修士都会选择闭关静养一段时间。
只是如今言澈在外炼化镇魔塔,她与风翎羽还能撑一撑,可花使就不一样了。
花使是魔,又被镇魔塔压了那么多年,言澈这么一来,她可能会撑不住被炼化。
若非不得已,卿如尘也不想让风翎羽出手。
风翎羽摇摇头,苍白着脸,轻咳一声:“不能。”
“哎……”卿如尘叹了一声,转过身认命的继续用她的破剑“割草”去了。
这时风翎羽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卿如尘转过身看她:“干嘛!”
她刚转过身,身后的风翎羽踮起脚尖,朝她吻了过来。唇瓣相接的时候,浓郁的血腥味伴随磅礴的灵力,一同涌入卿如尘体内。
卿如尘瞬间瞪大了眼睛。
熟悉的呼吸相近,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一直到风翎羽离开她的唇瓣,她都没有回过神来。
风翎羽攀着她的肩膀,双脚落回地面,仰头直勾勾地望着她:“我还有些灵力,我可以渡给你。”
卿如尘神色几次变幻,最后只吐了一个字:“你……”
风翎羽垂下眼眸,乖觉地站在一旁,握着卿如尘的手等待着她的训斥。一边等,她的手还特别不安分地蹭了蹭卿如尘的掌心。
卿如尘惊得差点要甩掉她的手,可这时风翎羽却抬眸,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
她的睫毛非常长,眼睛又灵又清澈,从下往上看人的时候,透着一股楚楚可怜的味道。
昔年花使曾评价过她,正宫的位置,勾栏的作派。
说罢还吐槽卿如尘,说尊上你见识的女人太少了。你要是多见几个,哪怕是和诸葛月在一起也好,也不至于时刻觉得你那宝贝徒弟处处惹人疼。
但是爱情就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事。
天下女子千好万好,对她也万分真心,她就是不稀罕。
她就是不动情。
她喜欢风翎羽,喜欢和她在一起,喜欢和她在东林山千年万年,一辈子都不会变。
她就是吃这一套!
她与自己的人身因风翎羽一分为二,却也为她合二为一。
卿如尘觉得自己是个贱骨头。
她深吸一口气,权当方才那些事没有发生,转过身横剑一扫——一股强劲的灵力,从剑身爆发出来,湮没了前路的所有妖魔,将其压为齑粉。
前方的障碍一扫而空,卿如尘一把拉过风翎羽,跳到了镇魔塔中央的升降台上:“走!”
升降台的阵法启动,一层一层地往下降。
每下一层,就会遇到暴走的妖魔,追着卿如尘不放。
卿如尘只好把风翎羽护在身后,一层一层地杀了下去。直杀到升降台“轰”地一声降落,停在了一个漆黑无光的洞窟之中,杀戮才停止。
比起先前妖魔临近奔溃的吼叫声,被关在这一层的妖魔,寂静得不像话。
一种不好的预感升上卿如尘心头,她挡在风翎羽面前,小心翼翼地往前迈了一步:“小夜?”
“小夜?”
她呼唤了几声,并没有人回答她。第十八层塔内,只余她的声音空荡荡地回响。
卿如尘打了个响指,魔剑“噌”地一下燃起一把火,她举着火剑当作火把,在漆黑的洞窟内,环视了一周。
当火光照在东南角的方向时,卿如尘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被铁链拴在石柱上的女人。
对方衣衫褴褛,长发散乱,整个人被铁链拴在石柱上,低头跪着。在她的的脖颈,还拴着一层锁链,防止她趴下去。
即使是这样的姿态,卿如尘也一眼认出来了,那是夜玫瑰。
“小夜!”
她惊呼一声,甩开了手往对方跑去。
来到夜玫瑰面前时,她扔掉了手里的魔剑,双腿扑通跪在她身前,不过对方身上的脏污,抚开她凌乱的长发,两手抚摸她的面颊。
“小夜……小夜……”
卿如尘一边呼唤,一边抬起夜玫瑰的脸。在看到她面容时,卿如尘整个人如遭雷击,震得呆在原地。
夜玫瑰的双眼被人挖掉了,在微弱的剑火里,两眼露出空荡荡的眼洞。
她的舌头也被人割掉了,此刻张着嘴巴,无意识地重复着什么。
卿如尘的眼眶一下就红了。
她连忙去摸夜玫瑰的四肢,胸腔,发现她身上灵脉全断了。
不仅如此,最重要的是,当卿如尘倾身贴住她的额头,把神识传入她识海时,发现她的识海一片空荡荡。
她的主神识沉入了识海深处,根本无法打捞。
这几乎是在杀人!
难怪这一层都毫无声息,是原来人都快死了!
卿如尘的眼泪一下盈满了眼眶:“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抱着夜玫瑰的头颅,死死地压在自己的胸口,泄愤一般痛苦大嚎。
伴随着她的嚎声,魔剑飞身跃起,朝四周攻击了上百剑,只听得“轰!”地一声,整个牢笼全部炸开。
卿如尘解开了夜玫瑰身上的束缚,抱着她起身,转身看向了风翎羽,眼底一片通红:“我曾与你说过,什么人能动,什么人不能动,对吧?”
魔剑指在风翎羽的咽喉,风翎羽扶着升降台的栏杆,与卿如尘隔空对望:“嗯。”
卿如尘抱着怀里的夜玫瑰,感受着她全身碎骨的身躯,已气得咬牙切齿:“那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言澈做的!”
她愤怒地吼了一声,魔剑也随着她的愤怒,望风翎羽咽喉迫近一寸。强风逼近,一股灵力在风翎羽身后的墙爆开。
此刻的卿如尘,远比先前被自* 己围攻时还可怕。
甚至比十七年前死的时候更可怕。
风翎羽握紧了手下的栏杆,力道大的几乎要捏碎了。
她惨白了一张脸,如实回答:“我不知道。”
“不管你信不信,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花使姐姐在镇魔塔。”
她望着卿如尘怀里的花使,眼里的嫉妒越发浓郁。她快嫉妒疯了,她的师父从来不会对她这样。
面对她,她师父仿佛永不失态。
风翎羽深吸一口气,神情倔强地望着卿如尘:“师父,若是挑断灵脉,挖耳割舌能得到你的垂怜,我只会对自己这么做,绝不会让别的女人分掉半分。”
她从纳戒中取出一柄匕首,对准自己的眼睛:“要是师父觉得是我做的想泄愤,师父可以拿走我的眼睛。”
风翎羽笑了一下,整个人透着一股毁天灭地的疯癫感:“师父想要我的眼睛吗?”
“想要的话,我立刻就能挖出来交给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