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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献祭少女求雨 邴温故审判

    吉县百姓的脸上只有绝望和压抑着的痛苦。

    南锦屏从清心茶楼下来, 掌柜正站在门口望着外面的百姓和天空中的烈日出神。

    南锦屏走到他跟前,掌柜才反应过来,忙躬身对南锦屏行礼, “抱歉,东家,小人刚才走神了。”

    南锦屏摆摆手, 表示无碍,“掌柜不必太过于拘礼。”

    掌柜瞅了瞅空空荡荡饿大堂和清冷的二楼, “东家,咱们要不要请舞狮队或者花楼娘子过来宣传一下。茶楼才刚开业不久,是不是太过冷清了。”

    “不用了, 这个时候百姓们哪还有这种心思。”南锦屏知道不是他茶楼的原因,而是旱灾的缘故。如果这场旱灾不能顺利解决, 莫说他这茶楼以后还会不会有客人,就是吉县会不会成为空城的问题。

    他是吉县县令的夫郎, 有邴温故在, 吉县大大小小的商贾也罢官员也好, 都要给他这份面子。听评书吃茶基本都会来这里,现在不来, 不给邴温故面子,只能说明吉县的旱灾已经严重到了, 大家都开始考虑逃路的程度。

    南锦屏道:“最近情况特殊,茶楼里没人,你可关了铺子,回去陪伴家人,也省的家里娘子和耶娘担忧。”

    掌柜怕这个时候失业,那更加雪上加霜, 忙道:“小人还是留在茶楼里吧,万一有客人心血来潮想喝茶,茶楼有人招待。至于小人娘子和耶娘,只要知道小人有活干,就十分知足了。”

    南锦屏浅浅笑下,“掌柜莫要担心,不会辞退你的。至于月俸,会照常发的,回去陪陪家里人,就算你不能解决什么,有你陪在身边他们安心。”

    “谢谢东家。”掌柜感动,眼眶有些湿润,“东家,这年头能遇到你这么好的东家是小人的福气。”

    掌柜眼中露出担忧之色,即是对旱灾的担心,又有对南锦屏和县令大人的担忧。

    “大人是个很好的官,一来就为咱们百姓干实事,谋出路。明明你和大人都是那么好的人,老天爷为什么就是不开眼,还要给你和大人降下这旱灾。”

    掌柜不是大字不识的人,他知道旱灾对于县令意味着什么。

    南锦屏被掌柜说的心中更多了几分担忧,“我先走了,回头你关了铺子就回吧。至于什么时候上工,到时候我会叫人去你家里通知你。”

    “是,谢谢东家体恤。”掌柜道:“小人祝东家和大人早日解决旱情。”

    掌柜虽然口中说着吉利话,可是南锦屏还是从中听出他底气虚。

    天灾人祸,自古避无可避,古往今来,多少百姓在旱灾中流离失所,易子而食。

    南锦屏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去,路过南家铺子,苗氏和南大郎站在铺子外头张望。看见南锦屏对他招招手。

    “锦哥儿,这是干什么去?如今吉县乱,你就带着一个平安不安全,就不要四处乱走了。”

    “阿娘不要担心,我去衙门一趟。”南锦屏道,“家里豆制品这几日少做些吧,百姓们担心旱灾,恐怕不会有多少人买。”

    “这些阿娘和你大哥心中有数,你不用担心。”苗氏本来想劝的,后来想了想道:“你过去也好,如今儿婿想必也焦急如焚。他那么痴迷你,你去说不定还能安定儿婿的心。”

    “阿娘!”南锦屏跺脚,被苗氏闹了一个大红脸,“都这个时候了,阿娘就不要打趣我了。”

    “阿娘可没有打趣你,实话罢了。”南大郎出言道:“锦哥儿,若不是大哥从小看着你长大,真以为你给儿婿下蛊了。若依大哥之言,阿娘说痴迷终究还是含蓄了,该是失魂才对。每次儿婿看你的时候,大哥都觉得你身上带着他的魂呢。”

    南锦屏这下脸红的都要滴出血来了,“我不跟你们说了。”

    望着南锦屏匆匆离开的背影,苗氏忽然落下眼泪。

    “阿娘,你怎地好端端的哭了?”南大郎问。

    苗氏用袖子擦眼泪,“阿娘是心疼锦哥儿这孩子。你说咱家锦哥儿多好的孩子,孝顺懂事聪明。可是偏偏命不好,小时候因为双儿性别,明明什么错都没有,就要被村里人排挤嘲讽。”

    想到从前在老家南锦屏受到的委屈,苗氏就觉得心口憋的喘不上来气。

    “长大了,到了说亲的年纪。村里老光棍竟然都能嫌弃下我如花似玉年纪的锦哥儿。后来好不容易与儿婿成亲,被疼被宠,儿婿又出息了,好日子才来。怎地明明是好日子刚开始,却遇到了这天灾?这天灾如果解决不了,儿婿……”

    苗氏说不下去,哽咽半晌才哭道:“儿婿是有本事了些,可终究只是一介凡人,他怎么解决得了这旱灾啊!”

    “老天爷,为什么就一定要为难我的锦哥儿呢?”

    苗氏哭的不能自己,南大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耶娘,不如咱们也去龙王庙上柱香吧!”顾氏擦了擦手,望着头顶的烈日,“咱们毕竟是吉县县令的岳家,咱们去拜龙王,也好叫龙王爷知道儿婿的诚心。”

    “好,咱们全家都去。”苗氏立刻道。

    苗氏、南父、南大郎、顾氏一辆牛车,南二郎、南三郎、南小妹一辆牛车,一起向吉县城郊的龙王庙驶去。

    南家人才下车,抬头就看到梁氏和邴温故带着邴家一大家子人。

    苗氏忙走过去,“嫂子家里也来了。”

    梁氏眼里心里都是担忧,看见苗氏想笑一下客气客气的,可是怎么都挤不出来一个笑容,遂作罢。

    “吉县如今这个情况,我咋可能不着急。这不家里人都放心不下,就商量着来龙王庙拜拜。求求龙王爷高抬贵手,降降雨,救救这吉县的百姓吧!”

    南家人和邴家人走进龙王庙,这会儿龙王庙里外都充满了求雨的人。

    两家人挤了很久才挤进去。

    先是梁氏和邴父带着邴家人拜龙王,邴家所有人,包括双胞胎都虔诚无比。

    邴大娘的两个女儿,邴静瑶高高举着高香,“邴氏女邴静瑶,请求龙王爷看在吉县数千条人命的份上早日降下甘露。若龙王爷能降下甘露,邴氏女静瑶愿意终身信奉。”

    邴静宛同样将高香举过头顶,虔诚祈祷道:“邴氏女静宛虔诚祈祷龙王爷爷降下大雨,若龙王爷爷真的降雨,信女愿意终身茹素。”

    邴大娘听着左右两个小女孩虔诚的祈祷,没有打断。她静静在心中乞求道:邴氏大娘,诚心乞求龙王爷能降下甘露,若是注定这份天灾需要牺牲。信女愿用自己下半生的福气和健康,所有信女的一切,来换取一场大雨,吉县不再干旱,大郎得以保全。”

    邴家人上过香后,南家过去上香,待两家人都上过香刚要离开的时候,十几个男人抓着一个妙龄少女气势汹汹的上了龙王庙。后头跟着几个女人,其中一个女人哭的声嘶力竭,口中不停地对前头的十几个男人求着。

    苗氏和梁氏本来已经上车,见状都从车上下来,二人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只见十几个男人压着妙龄少女直接进了龙王庙,一个男人把少女狠狠掼在地上。

    “小丫,小丫!”跟在后面哭的肝肠寸断的女人急忙忙就要跑过去,可是才跑了两步,就被身后的几个妇人七手八脚的制住了。

    “阿娘,阿娘!”少女撕心裂肺的哭着,“阿娘,救我,我不要嫁给龙王爷,我不想死!”

    妇人挣不开摁在她身上的手,只能转而跪在地上,对前面的几个男人使劲磕头。她用的力气特别大,两下就把额头磕出血来。

    “里正,求求你了,放过我的小娘吧,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不能去死啊!”

    里正不悦的皱眉,“韩氏,你知不知道能嫁给龙王爷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你家小娘能嫁给龙王爷那是你家小娘子的福气!”

    “他们这是想把这个少女献给龙王爷来求雨。”苗氏皱眉。

    这种献祭少女给神明用来求雨或者求其他东西的仪式古往今来有之,总之百姓一旦遇到解决不了的天灾人祸,开始寄托希望于神明身上的时候,就会献祭少女。

    至于结果如何,不成的话,那必然就是心不够诚,献祭的少女不得神明的喜爱,还得再献祭。然后就会有一个接着一个的少女被害。

    梁氏厌恶道:“为什么被迫害的总是女子?”

    梁氏转头对邴四郎招手,“你解开马车,单骑马,务必要快,去禀告你大哥这里有人献祭女子。就算你大哥忙脱不开身,也要让他尽快多派些人手赶过来。”

    邴大娘道:“四弟,你千万快些。你不知道搞这种献祭仪式的人都鬼迷心窍一般,我怕即便到时候就算耶娘表明身份,仍然保不住那个女孩。”

    邴四郎神色郑重,看了一眼少女的方向,“我一定快去快回。”

    这头韩氏仍然在苦苦哀求,“里正叔,小丫福薄,这死丫头天生就是个没福气的人,你换个有福的吧。”

    里正气的恶狠狠瞪了韩氏一眼,“你还推三阻四,若不是龙王爷看中了你家小丫,我还嫌弃她呢。”

    “对,对,里正叔你看不上她,就放了小丫,换一个你能看上的人上去吧。”韩氏求道,她的额头磕的在地上流了一滩血迹。可是如今正逢大旱,太阳炽烤着大地,几乎立刻就把这滩血迹蒸发,只留下一个红色的痕迹,像是吃人的印记。

    里正恶狠狠瞪了韩氏一眼,摆摆手,“来人,开始走仪式。”

    十几个男人应着,向少女走去,少女大声哭饶着。

    梁氏站出来大声道:“都住手!”

    十几个男人齐齐转头看向梁氏,见梁氏一行人穿着富贵,明显不是他们这些泥腿子能惹得起的,都停下手,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转头看向里正,等着他吩咐。

    里正眯了眯眼睛,“不知道因为娘子是?”

    “我乃吉县县令之母,梁氏,我身边乃是吉县县令之父,邴郎。”梁氏表明身份,就是为了震慑眼前这些人。

    里正眼神闪了闪,很快恢复镇静。

    韩氏听闻梁氏的身份,使劲挣脱开女人们的手,女人们不敢在县令母亲面前放肆,只能眼睁睁看着韩氏扑到梁氏脚下。

    韩氏不敢抓梁氏一瞅就价值不菲的衣服,就砰砰地给梁氏磕头,再次磕了一滩血出来。

    “娘子,求求你救救小丫,求求你了。”

    梁氏蹲下身把韩氏扶起来,“你放心吧,于私,咱们同是女子,本就该相互扶持。于公,我儿子是吉县县令,我便见不得这等草芥人命的事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生。所以不管于公于私我都会帮你。”

    梁氏问道:“我听了一会儿,算是听明白了来龙去脉。你们想用这少女求雨,并说这少女乃是龙王爷看上的。我只想知道,你是如何知道龙王爷看上她的?若是你能见到龙王爷,何不把他请出来相见,我这个县令母亲怎么都要比你有身份,你都配见龙王爷,我如何见不得?”

    “梁娘子和邴郎君都没见过龙王爷,小人怎么可能见过。”里正躬身回话。

    “既没见过,你怎知道这少女是龙王爷看上的,莫非龙王爷看上谁,都是你说的算。”梁氏质问。

    “梁娘子莫要冤枉小人,小人可不敢乱害人性命。”里正大义凛然,“是小人之前来龙王庙祈雨,曾经对龙王许下承诺,只要龙王大人肯为我吉县百姓降雨,龙王大人想要什么,小人都会帮龙王大人寻来。”

    “结果怎么着,当晚小人就做了梦,梦里一条浑身赤红的龙若隐若现藏在云层之中,对小人言,他缺一个侍奉左右的婢女。小人问龙王可有人选,龙王便指名朱小娘。”

    原来这个被献祭的少女姓朱。

    梁氏嘲讽笑了,“这么多人来求雨,还有衙门里的官员,各个身份地位皆在你之上,怎么龙王不给他们托梦,就偏偏选择了你!难不成,那些品行学识皆优秀的官员还比不得你一个小小的里正!”

    梁氏自己都不由感叹,从前里正在梁氏这里也是天大的官。可是现在邴温故已成了县令,再看一个里正,与寻常百姓无任何差别。

    里正诚惶诚恐,再次对梁氏拜拜,“小人不敢,小人怎敢与衙门里的诸位大人相提并论。”

    “大概,大概是龙王大人见小人还算有些眼缘才与小人托梦的吧。”

    韩氏哭着道:“梁娘子,不是这样的,你不要相信他。”

    里正恶狠狠瞪着韩氏,“不是这样的又是什么样的,韩氏,我劝你说话前想想家里人。”

    韩氏便不敢吭声了。

    梁氏冷笑,“里正,你这是当着县令母亲的面威胁人?”

    “不是,小人只是怕她说错话,冒犯到了梁娘子,绝对没有旁的意思。”

    梁氏抓起韩氏的手,“韩氏,你别怕,你受了什么委屈就同我说,我给你做主。我儿子是这吉县县令,这吉县所有的事都是他说得算。”

    韩氏胆怯地看了眼里正,摇摇头。

    梁氏知道这种情况下,再多肯定问不出来了,不是纠结这事的时候。

    “里正家中可有未出阁的小娘子,排行第几,岁数几何?”梁氏忽然问道。

    里正先愣了下,以为梁氏这是打算走亲情牌,就道:“有,尚未出阁,排行第四,如今十六。”

    “那就真是巧了,里正得梦,我也得梦了。”里正看着梁氏的脸色变了。

    梁氏笑道:“我今日来这龙王庙上香,正是得了龙王托梦。昨日夜里,我梦到一条金龙,金龙亲口告诉我,吉县旱情皆因一条红色孽龙二起。那孽龙不是好龙,是天庭的叛龙。它所到之处都是旱灾,如今逃到吉县,吉县才出现了旱情。”

    梁氏睁眼说瞎话,不怪她,她以前可不这么能编瞎话,要怪就怪她儿夫郎。

    她儿夫郎茶楼开讲,她为了捧场,常常过去听评书,这不就听了一肚子瞎话,张嘴就来了。

    “金龙告知我,他前些日子同红龙打了一场,两败俱伤。那个红龙受伤后藏了起来,他一时半会找不到。不过他特意提到红龙修鬼道,吃少女就能修复伤势,特意在梦中嘱咐我切不可献祭少女给红龙。否则红龙恢复实力,他就打不过他了。一旦红龙杀了他,夺了吉县,从此以后,吉县都将处于大旱之中,再无宁日。”

    顿时百姓哗然,包括里正带来的几十个男人都面面相觑起来。

    里正眼神在梁氏身上打转,果然县令的母亲,就算农门出身,也不可小瞧。

    “所以这少女万万不可献祭,一旦献祭成功吉县即将万劫不复!”梁氏大声宣布。

    “不能献祭!”

    “不能献祭!”

    周围百姓被煽动,叫嚣着。

    里正眼见情况脱离掌控,立刻道:“梁娘子定是被蒙蔽了,你梦到的那个才是孽龙。自古以来献祭少女给龙王都能求到雨。”

    “是呀,金龙说了,他缺个侍奉的婢女,也告诉我正好是一个里正家里排行第四,年岁十六的少女。这可不正巧了,就是你家小娘。”梁氏没打算献祭少女,说这话无非就是为了堵里正的嘴。

    梁氏冷笑,“你是说我堂堂县令的母亲还没有你一个小小的里正有福气,不配真龙托梦,只有你配。”

    里正道:“小人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小人不过是为了梁娘子和所有的吉县百姓好,只是想大家尽快摆脱旱情。”

    “是吗?没有私心吗?怕不是借这个由头给自己立威吧,踩着人命的威望,就那么威风吗?”梁氏喝道。

    里正举手发誓,“我绝对没有私心,否则就叫我今日人头落地。”

    “但愿你真没私心。”梁氏瞅了一眼朱小娘,“既然你我二人各执一词,那几个这献祭仪式也就不用举行了。待我把人带回衙门,到时候自有我儿这个县令裁断。”

    里正不肯了,“万万不可,龙王说今日要就得今日献祭,否则若是触怒龙王,继续降下灾祸可怎么办?”

    里正左右瞧了瞧,见没人动,他解下自己的裤腰带,也就是一根粗布条朝着朱小娘就跑过去。在梁氏等人没反应过来前,一把死死嘞住朱小娘的脖子。

    里正面容狠戾而狰狞,犹如恶鬼,“今日为了吉县百姓我豁出去了,只要她死了,王龙定然肯为我吉县降下大雨,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吉县的百姓!”

    里正声音悲怆,还挺唬人,最起码他带来的那些村民都有被感动到。

    “二郎,快去救人!”梁氏喊道。

    “大郎、二郎、三郎,你们也快去帮忙。”苗氏同样吩咐道。

    几人冲上去救人,可是无论里正确实发了狠,大有就算自己命不要了,也要弄死朱小娘的架势。

    朱小娘已经被嘞的翻白眼,舌头伸出老长,眼瞅着就要不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寒光闪过,一颗人头咕噜噜远。

    人头上的面部表情还维持着狰狞和狠戾,双眼怒睁,可却到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南大郎、二郎、三郎和邴四郎被喷了一脸血,反应过来后连滚带爬地跑开了。

    “阿耶!”那些跟着里正前来的男人中,有一人奔了出来,大叫着冲上去。

    男人抬起头,双眼充满怨恨瞪着前方长身玉立,一身官服,手执长刀的男人。

    这男人正是邴温故。

    里正的儿子愤恨道:“我阿耶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吉县的百姓不继续受灾,大人不愿意,有千万种方式可以阻止,为何伤我阿耶性命!”

    邴温故双眼冷若冰霜,“草芥人命,其罪当诛!”

    南锦屏从邴温故身后走出,“任何缘由都不是随意伤人性命的理由。几日若不狠狠处置了他,日后各地方里正有样学样,岂不是随随便便谁做一个梦,都能肆意取人性命。还能顶着大义的名头。”

    南锦屏离开铺子就去衙门寻找邴温故,当时邴四郎赶到衙门的时候,他正好在,就一起跟来了。

    韩氏扑过去保护失而复得的女儿,顾不上女儿身上的血迹嚎啕大哭。

    “妹妹!”韩娘子大叫一声跑过去,要抱妹妹和侄女。

    韩娘子来衙门找邴温故谈庄稼的事情,事情没谈完,南锦屏和邴四郎陆续到了。

    韩娘子听到邴四郎说出事的女人姓韩,心中莫名一阵恐慌,就求了邴温故跟来了。结果出事的竟然真的是她妹妹。

    就在韩娘子要抱住妹妹的时候,被韩氏一把推开了,“你滚开!都是因为你,我的小丫才差点出事!”

    韩氏大声吼着,“你既身为一个女人,就该在家好好侍奉公婆,伺候夫君。为什么就非得跑到外头抛头露面,你就那么喜欢出风头吗?从小你就喜欢出风头,到了现在仍旧不安分,还要出风头!为什么出风头的是你,却要连累我女儿受难!”

    第102章 知府召见 判刑

    韩娘子捂着胸口, 那里好似被射进了一把毒箭,疼的她呼吸困难,就算日后被剜去, 也会毒侵肺腑。

    “对不起,对不起。”韩娘子摇着头,站起来慢慢后退, 不再试图去拥抱妹妹和侄女。

    韩氏扶着朱小娘站起来,低着头, 快步离开龙王庙。

    眼瞅着事情告一段落,那十几个男人帮着里正的儿子抬起里正的尸体就打算跟着离开。

    邴温故对身后的人招招手,衙吏们瞬间将几十个男人团团围住。

    里正儿子仇恨地盯着邴温故, 双眼中的恨意,恨不能杀了邴温故。

    “大人还想怎样?难不成杀了我阿耶还不够, 要把小人等全部杀死!”里正儿子大声吼道。

    “里正主犯,尔等乃是从犯, 难不成以为不过区区死了一个主犯, 你们这些从犯就可以无罪释放了吗?”邴温故对衙吏吩咐道:“给本官拿下。”

    邴温故身后带了几十名衙吏, 各个佩刀,瞬间就将十几个男人制服。

    这些男人被刀架在脖子上才知道害怕, 里正儿子完全傻了,此时他的表情定格在愤怒、仇恨和惊恐三种极致的交织, 整个面容呈现出一种滑稽的可笑之感。

    “押走。”邴温故一声令下,衙吏们粗糙的推搡着这些人前往衙门。

    回去的路上,邴温故召韩娘子来她跟前问话。

    “韩娘子,你是否有什么话要对本官讲?”邴温故问道。

    “大人还真是敏锐,猜到了。”韩娘子苦笑,看了看邴温故, 又看了看南锦屏,苦涩道:“庄子那边把守森严,外人轻易不得入内,内部人员又都签订了保密契约,不得外泄庄子情况。所以他们都想知道大人究竟在干什么,是不是真的在老老实实的种地。”

    韩娘子眼眶有些泛红,“不久前休沐小人回家,家中公婆和夫君均问小人庄子情况,小人不愿说,他们便打了小人。小人还是不肯说,他们就威胁说小人一定会为了今日之事后悔,结果小人妹妹家里的娘子便出了事。”

    韩娘子说到这里呜呜哭了出来,她用帕子捂着脸,哭的不能自己。

    邴温故问道:“你可曾后悔?”

    韩娘子坚定摇头,“小人不后悔,是大人给了小人和小人的儿子一份工作,小人一家才能平安度过之前的日子。村里好些人家,那段时间实在吃不饱,都把家中小娘子许配给那种娶不上的老男人,只为了能多换取一些钱粮。”

    邴温故回头瞅向南锦屏,果然见南锦屏眼中露出怜悯。

    “韩娘子既然不后悔,本官日后也不会叫韩娘子后悔。”邴温故与其说是说给韩娘子听,不若说是说给南锦屏听。

    南锦屏笑了笑,悄悄捂了下邴温故的手。

    “你可知那个找你打听庄子情况的人是谁?”邴温故询问道。

    “不知道。”韩娘子道:“小人旁敲侧击过多次,都没问出来,小人怀疑他们其实也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不过是收了银子办事罢了。这种事情,朱家人做得出来,他们家人只认钱不认人。”

    邴温故颔首。

    一行人被压到衙门,邴温故没直接送进大牢而是当堂审理。

    南锦屏和南家众人、邴家众人以及韩娘子没有公职,皆留在衙门外,同百姓们一起围观。

    很多当时在龙王庙围观的百姓跟了过来,路上又吸引了许多人。所以到达衙门的时候,围观的百姓数量已经十分之多了。

    动静闹的很大,赵玮海、褚宏宇和杜永浔三人皆被惊动。

    三人来到公堂上,先是唬了一跳,赵玮海才躬身问道:“邴县令,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邴温故懒得同赵玮海说话,指派了丛林跟赵玮海解释。

    丛林义愤填膺道:“县丞大人,你不知道这些人有多气人,他们竟然企图用少女祭祀的方式求雨……”

    赵玮海听后,虽然有些惊愕,但是却道:“献祭少女给龙王求雨这种事情古往今来有之,人之常情,邴县令实在不必闹的这么大……”

    邴温故冷冷打断赵玮海,“赵县丞认为此事乃是人之常情?”

    “邴县令,下官是觉得历朝历代皆有迹可循,翻阅史书从不是无稽之谈,成功求雨者亦不在少数。”赵玮海解释道。

    “哦,是吗?”邴温故的笑容变得十分冷酷,打断赵玮海的话,“赵县丞能如此通情达理那真是太好了,本官正愁不知道该如何同大人开口呢。”

    赵玮海下意识觉得要糟,“邴县令……”

    邴温故置之不理继续道:“本官昨日梦到一条金龙,他与本官讲,赵县丞乃是他坐下奴隶,一次意外逃脱入人间。那金龙如今与本官托梦,要回他的奴隶。”

    赵玮海目瞪口呆瞪着邴温故,他以为邴温故至多编排个少女祭祀龙王求雨的故事,只不过主角换成他的女儿,没想到邴温故直接把主角换成了他。

    “本官之前一直在纠结,不知道该不该献祭了赵县丞。今日忽然发现赵县丞如此明事理,实在是吉县百姓之福。”邴温故招呼衙吏道:“来人,为赵县丞脱去官服。”

    门外的南锦屏和南、邴两家人看的解气,跟着拍掌叫好。他们带头,有早就不满这种祭奠仪式的百姓跟着拍手叫好。

    “你不能,便是你身为吉县县令亦不能除去下官的官帽,下官的官身乃是圣人亲口所赐,除了圣人没人能剥夺下官的官职。邴县令,你如今要剥了下官的官职,可请示过圣人,难不成你要造反?”赵玮海吓得只能抬出圣人。

    邴温故无辜眨眼,“本官可从未要剥夺赵县丞的官身,本官只是觉得,赵县丞赴死穿着官服未免太过浪费。过了死气,别人就不能穿了,不如趁着没死,先把官服脱了,等下一任县丞到的时候,还能穿。”

    “当然了,若是赵县丞不愿意,那穿着去死也是一样的。”

    “下官又没犯法,为何要死?”赵玮海气道。

    “是你亲口说的祭奠之事人之常情,这不是说明你很能理解百姓渴雨之心。既然如此,那龙王向本官要你,本官不敢不给,怕加剧旱情之心想来你十分能理解,一定不会推拒。虽然本官很不舍,但是为了吉县百姓不得不舍弃赵县丞。”

    赵玮海看几句话功夫,邴温故就想要他命,可是祭奠合情合理这话又确实是他说,他不能自打嘴巴,只能辩解道:“邴县令所做之梦真假且不论,单说下官现如今为圣人办事,就不能轻易赴死。否则若误了圣人之事,那才是罪该万死。就算邴县令真要下官祭祀,也该先问过圣人。”

    邴温故遗憾道:“赵县丞说的有几分道理,可惜了。”

    可惜什么,可惜没能献祭他,赵玮海气死了。

    邴温故这时候再审理献祭少女求雨一案,再没人敢出声阻拦。

    邴温故重重拍下惊堂木,“堂下所跪何人,所犯何事?”

    一个男人当场被惊堂木吓得尿了出来,“大人,大人饶命啊!小人,一切都同小人无关,全是里正的主意。”

    另一个男人指认道:“是他,是他看上了朱家小娘,韩氏嫌弃他年纪大,家里还有个大娘子,不愿意她女儿嫁过去当小娘子,便拒绝了。”

    “这家伙一直怀恨在心,从前就没少欺负朱家。这一次借着求雨的由头报复朱小娘。”

    里正儿子气的双眼通红,“你们,你们怎么敢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难道你们就不怕那位大人怪罪吗?”

    “大人?这吉县还有比本官还大的官,你说来听听?”邴温故道。

    里正的儿子看了眼邴温故,低下头,“吉县自是大人最大。”

    “可是本官对口中哪位大官十分感兴趣,不如说来听听?”

    “没有那个人,都是小人胡说八道的。”里正儿子低着头。

    “既然你不愿说,本官却想听,那只能给你上点重刑帮你张嘴了。”邴温故抽出一支签掷在地上,“给本官狠狠地打!”

    几个衙吏压着里正儿子趴在,抬起板子重重打在他的屁股上。

    几板子就把里正儿子屁股打的鲜血淋漓,里正哭着求着求饶,但是却不肯招认背后之人,只说刚才是他胡说八道。

    里正儿子不招,邴温故就继续打。

    “大人,人好像没气了。”负责行刑的衙吏道。

    邴温故叫人上前查看,确认人没了,邴温故叫人通知他们家里人过来收尸。

    再审问其他人,其他人只知道有这么个人物,具体是谁并不清楚。

    邴温故见问不出后,便当场宣判了几个从犯的罪名,都是徒三年。

    这些人当场就傻了,谁也没想到好好的竟然就入狱了。

    邴温故派衙吏们再次去各村宣传,求雨可以,但是不能用人生祭,否则都算谋杀,全部死罪。知情不报者,皆为从犯。

    这一招还是有用的,震慑住了不少愚昧的百姓,拯救了不少无辜少女。

    但同时这件事情也闹的很大,一名里正的死忙,还是为了求雨,到底被人拿来做了文章,捅到知府那里。

    知府立刻给邴温故下了命令,让他去当面同他汇报情况。

    第103章 辞退 瞧不起女人,却连女人都不如的你……

    南锦屏有些担心, “会不会有事?”

    邴温故笑道:“能有什么事,就如同我拿赵玮海没有办法一样,知府拿我一样没有办法。我们都是圣人下了圣旨封的官, 想罢官,同样得请命于圣人。”

    “可是……”

    “莫要多想,夫郎。”邴温故道:“早点睡下。”

    第二日, 邴温故并没有立即就去府城,他先一趟实验基地, 见了清净子,同清净子深入的讨论了一些问题后才离开。

    离开后邴温故去了庄子,每次邴温故过去, 韩娘子无论在忙什么,哪怕在实验田那头, 也会第一时间来迎接他,这一次邴温故却没看见人。

    邴温故询问道:“韩娘子呢?”

    衙吏躬身回答, “韩娘子在那头, 似乎同项目副负责人吵了起来。”

    “因为什么事情?”邴温故追问。

    “似乎好像是一个双儿。”

    衙吏在前方带路, 邴温故在后方跟着。

    “韩负责人,你这都要管, 就未免太过分了吧。你把任务分下来,你管谁做的, 只要不是强迫,两方都自愿,按时按量完成你分配的任务就好了。”郭副负责人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道。

    “那怎么可以,大人既然委任我为项目总负责人,把庄子里的一切事情交给我管,我就必须做到公平公正。”韩娘子据理力争, “吴哥儿身为咱们之中的一份子,分摊给他的任务,他就要独立完成。”

    郭副负责人道:“我愿意帮他干,咋了?管天管地,你还管我乐意吗?”

    吴哥儿依在郭副负责人怀里,娇声道:“韩娘子,你分配下来的活只要能干完给大人交差就好了,我劝你别多管闲事。否则……”

    “否则怎样?”邴温故走到近前,双手背在身后,“否则你要对本官亲口封的项目总负责人怎样呢?”

    邴温故的突然出现吓了在场所有人一跳,尤其是吴哥儿吓得腾地一下从郭副负责人身上弹起来,就好像那一刻郭副负责人身上烫人似的。

    “参见大人。”所有人皆对邴温故行礼。

    邴温故让众人起身,问道:“否则,吴哥儿要对本官的项目总负责人怎样?”

    吴哥儿脸色煞白,“没,没有。”

    吴哥儿吓得腿都发抖了,就是这人第一次见面就把他从良籍变成贱籍,然后又把他送到这劳什子的鬼地方来种庄稼。

    他吴哥儿从生下来什么都吃过,就没吃过辛苦。

    这段时间的庄稼种下来,吴哥儿是真心受不了了,再种下去,他就要疯了,这才勾引了郭副负责人。

    郭副负责人才跟吴哥儿勾搭到一起,正在兴头上,见不得佳人落泪,忙道:“大人,吴哥儿只是一时说错话罢了。看在他是一个双儿的份上,请大人不要计较。”

    邴温故觉得有趣,他看向自己的项目副负责人道:“本官竟然不知道咱们这里还有你这般怜香惜玉的痴情种。你娘子为你生儿育女那般不容易,她下地种庄稼的时候,你有没有说过,她是一个小娘子,你要帮她多干一些农活,不要计较?家中家务繁重,你有没有说过,她既要养育子女,又要侍奉老人,还要操持家务。她只是一个小娘子,你要帮她多干一些,不要计较?生活之中,夫妻争吵之时,你有没有说过她仅仅只是一个小娘子,你不要计较?”

    邴温故三问,把郭副负责人问的哑口无言,吭哧半晌道:“大人,这怎么能一样呢?”

    “是呀,当然不一样。家中那个是黄脸婆,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累的再无半分颜色,是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的糟糠。这个,是如花似玉青春正貌的小双儿。是如果本官不把人发配到这里,你便是踮着脚尖够一辈子都够不到的人。”邴温故冷冷嘲讽,“是你想见,只能去人家家里当长工,人家都嫌弃你脏,看都不愿意看你一眼的人。”

    郭副负责人被邴温故毫不留情,却句句真实的话嘲弄的面红耳赤。

    “可是大人,你说的那些本就是女人该干的事。侍奉公婆、伺候夫君、养育子女、操持家务,这些本就是女子和双儿的本分。如果不是为了这些,咱们男人谁会愿意娶妻,难不成娶回来一个祖宗供着?”

    邴温故只觉得可悲,为女人的不公。同时也失去同郭副负责人争辩的欲望,有这种想法的男人,骨子里的劣根性,是劝不通的。

    “你被辞退了。”邴温故淡淡道:“本官这里只需要踏踏实实勤勤恳恳的农人,不需要痴情种。想当痴情种,尽管回你家里,对着你娘子当。讲真,你若对你娘子有这半分痴情,本官敬你是一条汉子。”

    “大人,你不能无缘无故就这么辞退了小人,小人又没有做错什么!”郭副负责人一听就这样被辞退,都要疯了。

    这种时候被辞退,让他家怎么活啊。他家里都等着他每月的俸禄生活呢,他不能失去这份活计。

    “没犯错吗?看来你从未将本官的话放在心上过,本官说过这庄子里的总负责人是韩娘子,她的话就是这庄子的纪律。违反者,轻则扣银,重则辞退。”邴温故道。

    郭副负责人张张嘴,说不出话来。这话邴温故不止强调过一次,但是郭副负责人从根子上总是看不起女人。

    “大人,就算这次小人错了,可总要给小人一个改正的机会吧。”

    “那有人把你杀了,跟本官说,总要给他一个改正的机会,本官是不是就可以把人放了?”邴温故反问。

    “这怎么能一样?”

    “可是对于本官而言,都一样。或许你的那条命,还没有这庄子上的规矩来的重要。”邴温故对身边的衙吏招手,“带他下去结账,干了几日就给几日的工钱,至于其余的没有。”

    衙吏立刻过来抓人,郭副负责人挣扎着被带下去,口中为自己求情道:“大人,小人知道错了,以后一定听韩娘子的话。大人,小人真的不能失去这份工作,小人家中上有六十岁的老母,下有三岁稚子,都等着小人养活……”

    “太吵,堵了嘴。”邴温故皱眉。

    “是。”衙吏身上没有别的东西能堵嘴的,就把他那半年没洗,都能站立的臭袜子塞进郭副负责人嘴里。

    臭袜子塞进郭副负责人嘴里的那一刻,郭副负责人只觉得一股恶臭直蹿天灵盖,熏的他当场反了上来。但他的嘴巴被堵着,反上来的东西吐不出来,又给他咽了回去。

    杀鸡儆猴,剩下的人全部都老老实实,不敢吭声了。

    唯有吴哥儿希冀地望着邴温故,“小人也犯错了,小人是不是也要被撵出去?”

    邴温故道:“对。”

    吴哥儿乐的差点笑出来,现在只要不让他种地,干什么他都乐意。

    邴温故没搭理高兴过早的吴哥儿,对庄子里其他男人道:“收起你们那些骨子里瞧不起女人和双儿的可笑心思。在我这里,没有性别之分,只有实力之分。”

    “本官也不说那些什么你们出自女人肚子里,你们的母亲就是女人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毕竟有些人自己的母亲都不尊敬。

    本官只强调一点,那就是你们瞧不起女人,可以。但是你们得比女人有本事吧?

    现在的事实是,你们几十个大男人种地种不过一个女人!

    你们还瞧不起这个女人,那么连一个女人都不如的你们是什么,废物吗!”

    那些人被邴温故训斥的低着头,羞臊不已。

    邴温故道:“你们记得,本官既让韩娘子做这项目总负责人,她的话,就是本官说的话。你们有意见,觉得不公,可以找本官反应。本官没点头前,谁也不能不听韩娘子的话。否则都给本官收拾东西,滚蛋!”

    邴温故教训了人,单独对韩娘子道:“本官旁的不与你多讲。你只要明白,人当自己立起来。本官今日已经给你撑腰了,日后你若还立不住,就别怪任何人。”

    韩娘子低着头,眼圈红了。她长这么大,就没人真的把她同男人放在平等的地位上对待。

    小时候是兄弟,长大了是夫君,似乎只要对上男人,她就该相让。

    邴温故知道这朝代女子受到的压迫,他才又道:“其实如今日这种情况,你不需要跟他吵,直接罚银或者撵回家去就行了,威望一下就立住了。”

    韩娘子惊讶的看了邴温故一眼,立刻道:“大人,小人明白了。”

    “希望你真的明白。”邴温故意味深长道。

    邴温故处理完庄子上的事情,把吴哥儿带走了。吴哥儿乐呵呵的,还以为邴温故带他去了什么好地方。

    结果邴温故把吴哥儿送去挖井了,还不如种地呢。

    吉县旱灾,目前没有更好的措施,只能组织匠人挖井。烈日之下,一口井,一口井的挖。不管有没有水,没人停,这比种地还辛苦,吴哥儿简直要疯掉了。

    “大人,邴大人。”吴哥儿直接跪下去抓邴温故的腿,“大人,勾引你之事,实不是小人的主意,都是赵县丞让小人做的。小人容貌好,身段好,给人当正夫郎也当的,怎会想做妾,都是赵县丞怂恿的。大人要怪,就找赵县丞的麻烦吧。”

    “其实吧,本官乍开始很生气,毕竟你让本官夫郎误会本官一场。可是后来本官想通了,你也是身不由己。”

    邴温故惺惺作态,“本官知道一切都是赵县丞的错,就想出口气。跟他要一千两银子,本官就放你回家。”

    说到放吴哥儿回去的时候,吴哥儿眼睛明显亮了。

    “可是赵县丞不愿意,还说了许多难听的话。什么小妾之子,也配。唉,那些话,本官讲不出来。”邴温故道:“本官夫郎就是双儿,知道你们的不容易和身不由己,看在本官夫郎的份上,本官放你一日假,你回去好好同家里商量下赎金的事情。”

    “一千两,听着多。可是本官知道对于赵县丞而言这点银子不算什么,他当了那么多年官,一点银子对于他而言,九牛一毛罢了。只看他愿不愿意。”

    “都说见面三分情,兴许你求求他,他就愿意了。再说本官觉得这银子本就该他出,毕竟是他让你办事。结果事情败露,凭什么受苦的是你。他连一点银子都不愿意出?”

    吴哥儿听着觉得有道理,凭什么啊!

    凭啥好处都是他们的,坏处都是他的。

    吴哥儿跟邴温故告假,回家要银子去了。

    邴温故心情好的回到家,哼着小曲。

    南锦屏问道:“心情怎么这么好?”

    邴温故便把事情讲了。

    南锦屏就道:“这多银子,赵县丞怕是不会愿意拿的。”

    邴温故道:“我也从没真想拿到这些银子。”

    南锦屏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我猜也是。你恐怕想要的是让二人反目成仇吧。”

    邴温故就笑了,“还是夫郎了解为夫。”

    “温故,你是不是怀疑上次那个少女献祭求雨的案子,背后主谋是赵县丞?”

    邴温故颔首,“这件事情只有他是受益人,不管成不成,告到圣人那里,都是我的错。他想用这个把柄拿捏我,同他一起同流合污。”

    第104章 邴温故拜见知府 吴哥儿敲断自己腿……

    吴哥儿告假后, 没直接回自己家,他知道家中大娘子和他父亲是什么样的人,想让他们拿一千两银子给他赎身, 莫不如直接要了他们的命。况且吴家拿不出这么多钱,除非卖房卖地,把一切能卖的都卖掉, 说不得能凑够这个银子。

    吴哥儿眼珠子转了转,掉头去了他姐姐家。

    门人把吴哥儿带进去的时候, 吴氏第一眼根本没认出来。

    吴氏脱口而出问道:“你谁呀?”

    她问完这话,吴哥儿的脸色顿时变了,露出一副既委屈又楚楚可怜的模样。

    这副神情让吴氏感到熟悉, 吴氏上上下下打量着吴哥儿,“你是吴哥儿?”

    吴氏惊讶的用绣帕捂住嘴巴, “天啊,你真是吴哥儿!”

    “大姐。”吴哥儿叫道。

    吴氏语气中流露出幸灾乐祸, “吴哥儿不过短短月余不见,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好丑啊!”

    只见吴哥儿一身庄稼人干农活时才会穿的粗布麻衣, 那料子的质地瞅着就剌皮肤。这便罢了,主要是吴哥儿离开的时候, 还是一身如玉一般白皙的肌肤,现在竟然被晒的黢黑。冷不丁瞅去, 真同村里的农家双儿没什么区别。

    就在这时候赵县丞下衙回来,吴氏听到动静,眼珠子转了转,捂着嘴巴,不怀好意道:“去请夫君过来,夫君之前可是一直惦记着弟弟呢, 不知道见了弟弟如今这副模样,还惦记不惦记得起来。”

    吴氏身边的婢女领命出去,在半路上遇见赵县丞,“大人,大娘子的弟弟吴哥儿今日休沐回来拜见,如今正在大娘子那里,大娘子请大人过去说话。”

    赵玮海想到吴哥儿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和白皙的肌肤,尤其是那日他跪下时露出如天鹅颈一般白润的肌肤,仿佛烦着珍珠的光泽,赵玮海就觉得心头痒痒的。

    “吴哥儿来了,那我是得过去一趟。”赵玮海戳着手,“今日大娘子怎地这般出息了。”

    赵玮海三步并做两步大踏步走到厅堂,他看了不看吴氏和站在吴氏对面的人,伸着脖子探头四处张望,“吴氏,吴哥儿呢?我怎么没看见他,快叫他出来,我有正事问询他。”

    吴氏捂着嘴吧咯咯笑着,笑够了才用帕子朝着吴哥儿所在的方向指了指。

    “夫君,人不就在你眼前。”

    吴哥儿叫道:“姐夫。”

    赵玮海笑容满面的回头,看清吴哥儿的那一刻吓得一激灵,面部表情变脸似的,从□□变成恐惧再成了深深的嫌弃。

    “你怎么成这样了?”

    吴哥儿扑通一声给赵玮海跪下了,“姐夫,求求你,救救我吧!我真的受不了了,那邴温故根本不是个男人,他眼里除了他那个夫郎,谁也瞧不见。他把我扔到庄子里真让我种地,这样大旱的天气,我怎受得了……”

    赵玮海皱眉,“亏得当初那样活色生香的一个大美人,邴县令也舍得。”

    吴哥儿愤恨,“要我说,邴温故就是有病,审美怪异,哪有不喜欢柔美的娇娥,反而喜欢硬朗武妆的。”

    赵玮海瞅了吴哥儿一眼,忙转开视线,不再瞅第二眼。

    “姐夫,你帮帮我吧,再在那个庄子里种地下去,我可能就要死了。”吴哥儿眼泪扑簌簌落下。

    美人不见,只有村夫郎,赵玮海多一眼都懒得看,他不耐烦道:“本官有什么办法?”

    “有的。”吴哥儿急忙忙道:“有的,姐夫。邴温故说了,只要一千两银子就放我自由身。”

    “一千两?”吴氏惊叫,“他怎么不去抢,当初买你的时候才花了一百贯钱。”

    吴哥儿咬唇哭泣,“邴温故就是个魔鬼,那个魔鬼说进货价和售货价自然不一样。”

    吴氏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本官没有。”赵玮海两手一摊。

    “姐夫,你不能见死不救。”吴哥儿跪着膝行到赵玮海跟前,抓着赵玮海的小腿。

    赵玮海嫌弃的挣开,躲到一旁,“行了,先不说这个了。本官问你,邴县令那个庄子里捣鼓什么呢,一天天整的神神秘秘的?”

    吴哥儿道:“姐夫,邴温故知道我是你的人,怎么可能让我接触秘密,我去了就是种庄稼,什么都不知道。”

    赵玮海露出失望的表情,吴哥儿怕他不管自己,赶紧又道:“不过后来我倒是听一个郭姓的项目副负责人讲过什么杂交实验。”

    “杂交实验?”赵玮海听的云里雾里。

    “好像是可以让粮食增产的实验。”

    赵玮海一下就乐出来,“邴县令是不是脑子真的有问题,异想天开。自古以来,粮食产量多少,那是老天爷说的算。几百年了,粮食都是那个产量,他说增产就增产,他以为他是谁,老天爷?”

    赵玮海摇摇头,似乎觉得邴温故此举十分搞笑,“想什么粮食增产那种不切实际的问题,还不如想想办法能不能减轻旱情。不过话说回来,旱情这是天灾,人力根本无法抵抗。庄稼注定颗粒无收,地里都有收成,还做梦想什么增产,真是荒缪!”

    吴哥儿低头不吱声。

    赵玮海道:“行了,你回去吧。”

    吴哥儿急了,“姐夫,姐夫,你不能见死不救,你得救我。当初是你让我去勾引邴温故的,我其实并不愿意。如今事情不成,姐夫,你不能只叫我一个人承担后果。这后果太重了,我承担不起啊。”

    赵玮海冷冷地看着吴哥儿,“你这是怪我?”

    “可是,姐夫,当初是你……”吴哥儿还要说什么,赵玮海却不耐烦听了,一甩袖子转身离开了。

    吴氏望着赵玮海离开的背影,转头再看向吴哥儿,眼神嘲弄,“吴哥儿,弟弟,姐姐跟你说实话吧。这一千两银子你姐夫不可能出。那是一千两,不是一百文钱,你知不知道一千两银子那是多少钱?”

    吴哥儿道:“姐夫当了这么多年官,不可能没有一千两银子。”

    “呵,你姐夫那几个子的月俸都不够养家的,他又不像邴县令那样做买卖,哪里来的银子?”

    “那些人求姐夫办事,总要给些好处……”

    “住嘴!”吴氏脸色阴沉,“吴哥儿,你莫要胡说八道,坏了你姐夫的前程,当心我剥了你的皮!”

    吴氏站起来,撵苍蝇似的道:“行了,赶紧走吧,别再这里叽叽歪歪了,一千两银子绝无可能。”

    赵玮海和吴氏先后离开,徒留吴哥儿独自跪在地上。

    女使走过来,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吴哥儿,不屑道:“小哥儿还请起来吧,该看的人都走了。”

    吴哥儿看着看他像是看垃圾一样的女使,眼中闪过一道狠戾。

    吴哥儿起身跟在女使身后往外走,每走一步,都觉得脚下重若千金。当想到还要回去挖井种地修路,吴哥儿就恨不能去死,都不要干那些活。

    吴哥儿咬着后槽牙,去找邴温故,他跪在邴温故跟前,这一次没有勾引,也没有企图惹人怜惜,而是恳求道:“大人,求你放小人回去。小人可以对你发誓,小人绝对会找到对大人而言比一千两银子还重要的东西。”

    邴温故眼中闪过一抹满意,他没有再逼迫吴哥儿,而是道:“本官若是就这么放你走了,依赵县丞生性多疑的性格,怕是不会让你近前,就别说找到什么了?”

    吴哥儿看了一眼,在墙角看到一根木棒,他走过去拿起木棒向自己腿就狠狠敲去。疼的吴哥儿发出一声惨叫,抱着腿在地上打滚。

    邴温故走到吴哥儿跟前,低头俯视他,“你既然有这样的狠心,做什么事情不成。”

    吴哥儿疼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小人宁愿疼,也不愿意干那种活,小人受不了那样的辛苦。”

    “算了,人各有志。”邴温故叹气,“既然你都做到这个地步了,本官就帮你一把。”

    邴温故叫衙吏把吴哥儿送到赵玮海府上,并让衙吏传话,“大人说了,这人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就成了这样,绝对不成。这人就留在赵县丞府上养着了,什么时候养好了,什么时候给送回去。若是养不好,留了什么残疾,那赵县丞便拿一千两银子赔偿吧。”

    赵玮海气的翻白眼,但他知道跟邴温故掰扯没用,那家伙就是一个无赖,能找到一百个看似合理其实根本就无理的理由。

    反正家里不差这一口饭,留就留了。

    “倒是我小觑了你,没想到你还有这股狠劲,宁愿敲断腿,都不肯回去干活。就那么点活,你至于吗?”吴氏气的不行,伸出一根手指头狠狠戳吴哥儿的额头。

    吴哥儿偏头躲开,“姐姐,还是不要碰我的好,毕竟若是不小心加重了我的伤情,大人可是说了要赔偿一千两银子的。到时候姐姐就算不想给我赎身,也不得不给我赎身了。”

    吴氏气结,又拿受伤的吴哥儿没有办法,转身离开。

    “夫君,就这么让吴哥儿在咱家住着?”吴氏找到赵玮海。

    “不差他一口饭吃。”赵玮海道:“你弟弟也是,为了不干活,竟然能狠到敲断自己的腿。”

    赵玮海眼神中的狠辣一闪而逝,“看来邴县令还是过的太过悠闲了,本官还是得给他找点事做。”

    邴温故这头终于告一段落,便收拾收拾去了府城。

    他从接到通知到人到府城衙门中间过去了五日。

    邴温故到了后,知府没有立刻接待邴温故,生生把人晾了两个时辰。

    若是换成其他人,估计早就诚惶诚恐了,偏偏邴温故没事人一样慢悠悠喝着茶。

    别说这知府挺懂享受的,他这里待客的茶叶不错。最起码邴温故喝着挺好,邴温故就这么悠闲的喝着茶,静静想着事,还觉很惬意。

    第105章 罪己诏 圣人对邴温故

    知府曹伟延慢悠悠呡了一口茶, 问身边仆从道:“那吉县县令现在什么状态?可有诚惶诚恐?”

    仆从小心翼翼觑着曹伟延的表情,有些不敢回答。

    曹伟延皱眉,“怎么回答个问题如此吞吞吐吐?叫你答你答便是了。”

    仆从这才道:“没有, 那吉县县令很是悠闲,还跟伺候的仆人说大人这里的茶水好喝,又叫上了一壶。”

    曹伟延口中含着的那口茶差点喷了出去, 他瞪着眼睛半天没说出话来。

    曹伟延气的将茶杯重重磕在茶几上,“好个吉县县令, 本官本来还不想把事情做绝,他如此不懂知情识趣就别怪本官不客气了。”

    曹伟延大踏步走进厅堂,人才进来就冷嘲热讽道:“吉县县令好生悠闲, 吉县百姓此时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你还有闲情逸致坐在本官这里品茗。”

    邴温故从凳子上慢悠悠站起来, 对着曹伟延执下官礼,起身后慢条斯理道:“是大人请下官前来的, 下官来了, 大人忙于公事, 下官等的无事可干,又没喝过大人府上这种好茶, 这才多喝了一壶。否则的话,下官这段时间忙的脚不沾地, 喝水的功夫都没有,哪有时间品茗。”

    曹伟延真没见过这么猖狂的下属,敢对上官这么说话,被噎的一哽。

    “牙尖嘴利!”曹伟延冷笑,“怪不得汴京城里流传着咱们吉县县令不畏不亢的传说,本官今日可算见识到了咱们吉县县令究竟是如何不卑不亢的了。”

    “汴京城啊?”邴温故若有所思, “下官在那里只对一位大官不卑不亢过,哦,不对,下官离开的时候,那人已经不算大官了,听说被圣人贬官阶了。”

    邴温故兴趣盎然地瞅着曹伟延,“听大人这话,莫非大人是梅丞相,不对,梅大人那一派系的?”

    “胡说八道!”曹伟延立刻否认,正是撇清关系太快,才暴露了他们关系匪浅的事实。

    曹伟延似乎发现了才几句话的功夫,他竟然被邴温故牵着鼻子走,赶紧抢先兴师问罪道:“吉县县令,本官问你,你可知罪?你看吉县如今被你治理成什么样了,大旱,民不聊生!”

    邴温故不慌不忙,半点请罪的意思都没有,“大人说这话,下官是不认的。吉县在此之前被本官治理的很好,本官亲自去其他府城,求爷爷告奶奶的,把那些大商贾请到吉县开工坊,为吉县百姓解决了多少生计问题。”

    “你听听你自己说的都是些什么玩意?你是一个官员,张口闭口满嘴都是铜臭,简直有辱斯文。”曹伟延大声训斥道。

    邴温故瞧着曹伟延,“曹大人这话讲的甚是荒缪,什么叫铜臭,什么叫有辱斯文。没有大人口中的铜臭,下官这吉县百姓如何生计?难不成靠大人口中的斯文活着?可是书中虽有颜如玉,书中虽有黄金屋,却没有叫下官吉县百姓吃的粮食,穿的布料,生活的铜臭。”

    “你……”曹伟延气的指着邴温故的手指哆嗦,“你讲的如此大义凛然,你那吉县可被你治理好了,百姓还不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眼瞅着今年庄稼地里就要颗粒无收。”

    邴温故神色冰冷,“吉县大旱三年非下官造成,下官已经在竭尽全力想解决的办法。倒是大人呢,你身为吉城知府,治理吉城,面对已经大旱三年的吉城,仍旧束手无策。下官治理的不过仅仅是一个吉县,大人府城辖下可是十个县城,如今是个县城全军覆灭,皆在闹灾,大人再质问下官前,可有反省,你又为吉城府城辖下百姓做了什么?”

    曹伟延简直要气死了,他为官多年,就没遇到一个如邴温故这般敢指着上官鼻子跟上官叫嚣的下官。

    “好,好,好个狂生!”曹伟延气怒,“天灾同本官有什么关系,本官还能不让老天爷天灾吗?好,本官暂且不问罪你这个,本官且问你,你无缘无故把辖下百姓杀害的案子?这事你总否认不了了吧?”

    邴温故反问:“下官何时无缘无故杀害辖下百姓了?下官自从上任,经手的每件案子都有法可依。”

    “呵呵,你不承认,本官就好好给你说道说道。”曹伟延道:“前些日子,百姓见大旱,实在无法,只能祭奠龙王。说来说去,那几个百姓不过也是为了整个吉县百姓不再遭受旱灾罢了,都是好心。就算做事方法有所激进,你教育一顿就是了,为什么把一个里正杀了?那个少女总归没事,你却要了那个百姓的性命,简直太把人命当儿戏。”

    “以下官看,把人命当儿戏的是大人才对。”邴温故直直对视曹伟延双眼,不躲不避,甚至眼中含着彻骨的冷意。

    “以大人之建轻轻放过,大人信不信下官今日放了人,明日就有其他人接着干这事。到时候受到残害的少女不知凡几。大人,下官只想问一句,那些少女的命就不是命吗?”

    “此事自古有之。”曹伟延怒火冲天,口不择言,“古时天降大灾,便是帝王都要下罪己诏,用无数人命祭祀上苍,平息上苍的怒火。”

    邴温故冷冷道:“大人这话,下官记下了。”

    曹伟延意识到他说错话了,无论圣人下不下罪己诏,这都不是他这个职位能妄议的。

    一时之间有些恼怒把他激的口不择言的邴温故。不过转而想了下,又觉得没什么。

    反正邴温故就是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他就算在他跟前说了什么僭越的话,那也没什么。反正邴温故没办法传到汴京,更没办法传到圣人耳中。

    邴温故就算想给圣人写奏折告状,那这奏折都得经他手才能到圣人案前。

    想到这里曹伟延根本不怕,他甚至不气了,“此次叫你前来,本官只是想劝你做事不要那么激进。既然你不听劝,那么本官也不必多说。只是你赴任以来所做之事,本官会如实写进奏折里呈现给圣人。到时候一切自有圣人定夺。”

    邴温故光棍道:“随便。”

    别人那里有没有圣人的探子,邴温故不知道,但是他这里绝对有,还不止一个。

    这也是为什么邴温故想搞赵玮海,明明自己就能夜探赵府找到证据,结果却偏偏要绕着弯子找上吴哥儿。

    还不就是怕他亲自出手,证据来的太突兀,那些暗处的探子察觉到异常。

    邴温故从来不小瞧任何人,尤其是古人。他们思想没有受到科学的阉割,是没有任何束缚的,可以天马行空到无法想象。

    梅成温那一次可以说是巧合,三番两次的巧合下来,古人的脑洞不定大到什么程度。

    邴温故因此种种才没有自己出手,搞这种阴谋诡计他又不是不会,莫非就是需要些时间罢了。

    所以邴温故压根就不怕曹伟延在奏折里颠倒黑白,他若真那么干了,到时候倒霉的还不知道是谁。

    曹伟延甩袖子走了,邴温故离开府衙,二人不欢而散。

    小娘子伺候曹伟延笔墨,曹伟延脸色还很不好。

    小娘子贴心道:“大人何故生这么大气?”

    曹伟延冷笑,“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罢了。”

    “本官想收拾他,就跟如来佛祖收拾那孙猴子一样简单。狂妄,他竟然还敢跟本官叫板,当真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睛。”

    小娘子问道:“就是吉县那个新上任的县令?说来,吉县那个姓赵的县丞倒是个知情识趣的。”

    “赵玮海确实不错,知道自己在谁手下做事,该烧哪路香,这几年没少在我这表心意。这个邴县令是弃子了,我这边上了奏折,那边梅丞相再找人进言几句,邴温故这个县令当到头了。到时候倒是可以推荐赵玮海。”

    曹伟延接过小娘子递过来的笔开始写奏折,全部写完等墨迹干后,又看了遍,满意点头。

    “这个邴温故可真不知天高地厚,梅丞相岂是他能招惹得起的人物。”

    汴京城皇宫,圣人重重摔了奏折,太子在一旁大气不敢出,“罪己诏,又是罪己诏!天灾人祸,是不是但凡民间有个风吹草动就是朕的罪过!朕这些年在位,不说励精图治却也矜矜业业,怎么一切就成了朕之罪过了!”

    太子知道这个时候他不需要说什么,只要安静地听父皇发泄就是。

    圣人喘着粗气坐回椅子里,接着看奏折,然后递给太子。

    “邴温故这人倒是会说话,没有劝朕下什么罪己诏,而是讲天灾人祸,避无可避,只请求朕宽宥百姓,多为百姓谋求福利。”

    太子道:“儿臣记得之前曹伟延还上折子请求阿耶治罪邴温故,怎会又替他呈折子。”

    “折子不是他呈的,是走的中书舍人那边。”

    “沈大人?”太子疑惑,“儿臣记得沈大人家的三郎今年一起科举,还被邴温故压了风头,成了第二名。后续二人摒弃前嫌做买卖,儿臣就觉得邴温故此人有几分手段了。再后来邴温故下放,儿臣还以为沈家三郎和姜家四郎会趁机吞并了万花筒生意。毕竟儿臣听说万花筒生意利润巨大,没想到非但没有,在邴温故困难时还能走沈大人的路子往阿耶案前呈奏折。”

    圣人颔首,“这也是朕看好邴温故的原因。这个时候能躲的官员都躲开了,没人傻的会沾手吉城那边的事情,都知道朕在盛怒中。可是邴温故却有本事让沈中书舍人掺和进来,这手段,朕很看好。朕以为派他去吉县,他能给朕一些惊喜。”

    太子问道:“阿耶对邴温故失望了?可是邴温故之前对吉县的处理确实很出色,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

    “倒也谈不上失望,却有几分不如朕意。可朕知道,朕强求了。这种旱灾,自古以来人力无法抗衡,成百上千年都没有解决的办法,怎能强求邴温故解决。”

    圣人沉默不语,良久才叹气道:“难道朕真的要写罪己诏?”

    太子惊愕,“父皇是想生人祭?”

    圣人嘲讽,“邴温故一个寒门出身的官员都知道生人祭不可采取,亏得朕这朝堂之上的大官们偏偏还劝朕生人祭,竟不如一个小小的七品官。朕堂堂一国之主,不敢媲美三皇五帝,却也没有昏聩到用生人祭的地步。”

    太子不再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罪己诏并非简单的三个字,更是一个帝王一生的耻辱。

    这意味着这个帝王德行有亏不被上天认可,所以才需要向上天写下罪己诏,承认过错,请求上天宽恕帝王罪行,不再降灾百姓。

    第106章 粮食涨价 较劲

    这日丛林突然从外头闯进来, 神色焦灼道:“大人,不好了,外头聚集了好多前来告状的百姓!”

    邴温故正在处理公务, 闻言放下笔,立刻起身,“叫百姓去公堂上, 本官这就过去。”

    “是。”丛林领命下去。

    邴温故起身,他的身后有一双幸灾乐祸的眼睛正在注视着他, 并且双眼的主人随着他起身跟着站起来。

    邴温故眼角余光瞥见,不屑之意在眼中流转而过。

    邴温故大踏步来到公堂,呼啦啦跪了一群百姓。

    百姓们看见邴温故, 就开始砰砰地磕头,一个磕的比一个响。

    “大人, 大人,求你救救咱们吉县百姓吧!”

    “大人, 吉县已经连续大旱三年了, 今年眼瞅着又是一个大旱之年, 庄稼地里颗粒无收,小人们吃什么啊?”

    “大人, 粮食可不能涨价啊,再涨价, 小人们可真就没了活路啊!”

    百姓们七嘴八舌,你一句他一句的,乱糟糟一片,邴温故根本听不清。

    邴温故抬了抬手,“乡亲们别着急,先听本官说。你们一个个讲, 否则本官听不清你们说什么。”

    百姓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推举出一个胆子大的。

    “大人。”几名百姓代表给邴温故重重磕了一个头,愁眉苦脸道:“小人们今日去米铺买粮食,发现米铺里的粮食涨价了。”

    吉县因为闹了三年旱灾,粮食一直比别的地方价格高。

    汴京城一斗只要十文钱的菽,吉县要二十文。这还是邴温故来了以后才控制到这个价格,邴温故没来之前,米价甚至要更高也更乱。

    邴温故上任后,一是赈灾粮发放冲击了一下米价,二十随后邴家和南家两家到来,也带了不少便宜的菽。这玩意吃着涨肚,抗饿,邴家和南家免费施粥,再次冲击了一波米价。三来则是邴温故出手控价,米铺东家纵然心有不甘,到底不敢同衙门作对,这才把米价控制到二十文左右。

    邴温故知道这个价格算是最低价了,没办法再降了。

    可是眼瞅着旱灾将至,这些米铺掌柜们再也忍不住,纵然上头有邴温故压着,到底还是动了发天灾之财的心思。

    “小人今日去米铺买粮食,菽一斗从二十文涨到了五十文。小人记得之前大人颁布律法不准粮食涨价,同那掌柜争论,掌柜却道,今个五十文还能买到粮食,明日便要一百文才能买到一斗菽。”

    邴温故之前就预料到了,如果旱灾不解决,这些粮商绝对不会消停,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他这头才从曹伟延那回来,这头粮商就闹了起来。

    “小人争辩不过掌柜,还被撵了出来。后来小人又去别的粮铺问,都是这个价格,一样的说辞。”

    邴温故点头,“本官已经听明白了,这就去现场核实。”

    “丛林你带三十衙吏,皆佩刀,随本官走一趟。”

    “是。”丛林抱拳。

    邴温故抬步刚要往外走,赵玮海贱兮兮问道:“大人,需不需要下官一同前往?”

    邴温故脚步未停,大步而出,“你与褚主薄和杜县尉皆是咱们吉县衙门班底,自然要去。”

    赵玮海撇嘴,小声嘀咕,“都这时候了还装,我看你能装到几时。”

    转头叫上另外两人,紧赶慢赶追着邴温故一起去了米铺。

    说来也巧,百姓们状告的这几家米铺与邴家和南家的铺子就在临街。

    这会儿有不少百姓发现米铺涨价,正在米铺门口争吵,不知道吵了多长时间,吸引来了不少人在这里围观。

    邴温故一眼就看见站在人群之中的南锦屏,南锦屏如今被养的温润,气质出众,与周围一圈人格格不入。

    邴温故看见人,下意识要走过去,就看见南锦屏对他微微摇了摇头。邴温故便停住脚步没有往那头走去。

    “大人。”几个正在吵架的百姓看见邴温故立刻住了嘴,一时之间不知道邴温故是来帮他们还是帮粮商的。

    这些粮商大概没想到邴温故会来,几个商贾对视眼,对着邴温故行礼。

    跟在邴温故身侧的百姓立刻就道:“你们别怕,大人是我们请来为咱们做主的。”

    这些百姓这才连连对着邴温故告起状来,邴温故静静听着,耐心等着百姓们讲完了这才点点头。

    “本官刚赴任之时,就曾颁布过律法,不准粮食涨价,众位难道不曾被衙吏告知?”邴温故问几名粮商。

    其中一名姓邹粮商眼睛有意无意撇向邴温故身后的赵玮海,得到一个肯定的眼神。

    邹东家道:“大人,小人们确实知道这条法令。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当初大人带了赈灾粮过来,咱们吉县粮食勉强算是够用,大人让降粮价,小人们就降了。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啊。”

    另一名韩姓东家道:“大人,你大概有所不知,今年闹旱灾的可不止咱们吉县一个地方。就说咱们吉城,已经全军覆灭。据说临近几个府城,也出现了旱灾,所以现在所有地方都需要粮食,这粮价自然就涨价了。”

    程东家道:“大人,小人等也是为了吉县百姓考虑。否则转头小人等把梁氏卖给其他县城的粮商,远不止五十文一斗这么点钱。这不都是寻思着要给父老乡亲们一条活路。”

    百姓们听到粮商要把粮食卖给别的县,顿时慌了。

    “大人,这可不行啊。粮食都卖到外地,小人们吃什么呀?”

    “大人,你可得给小人们做主。当初小人一家本来已经逃到其他府城,是大人带着赈灾粮来了,叫小人等跟着回来,说会给小人们一条生路,小人们才跟着回来的。”

    一时之间都是百姓们的抱怨和叫苦声,赵玮海躲在人群后差点控制不住面部表情当场乐出来。

    赵玮海咳嗽两声,慢慢走出来,假惺惺对着邴温故道:“大人,以下官之建,百姓固然重要,但是大人也要考虑粮商们的心情。”

    赵玮海对着几个粮商点头,态度温和和蔼可亲。

    “大人,这几位粮商也都是善良之人,没有直接把粮食倒卖他县,或者抬成天价,直接叫百姓吃不起。”

    赵玮海就像是一个智者,站在人群之中侃侃而谈,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他,他享受着众星捧月的感觉,飘飘然。

    “大人,下官劝你,还是不要逼迫太过,否则这些粮商真转头把粮食卖给旁县,又不犯法,大人又能如何?如今粮贵,倒个手就是成百上千的利润,大人张张嘴,就叫粮商放弃这么大的利润,未免太过了些。”

    邴温故冷冷注视着赵玮海,看他得意的都要上天了。

    褚宏宇瞅向一边的杜永浔,杜永浔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褚宏宇。

    “赵县丞,依你之见,你是支持粮食涨价了?”邴温故意味不明问道。

    “不是下官之见,而是大势所趋,大人还是不要逼迫太过才好。”赵玮海得意道。

    邴温故再次逼问道:“赵县丞,请正面回答本官的问题,是还是否?”

    褚宏宇见邴温故似乎动了真怒,忙在二人之间周旋。

    “大人,请息怒,赵县丞也是为了吉县百姓,只是立场不同罢了。有什么问题,咱们回衙门心平气和商量,都是自家人。”

    然而邴温故压根不搭理褚宏宇,只是冷冰冰地乜着赵玮海。

    褚宏宇见劝不动邴温故,又劝赵玮海,“赵县丞,你这是何必,大人爱民如子,有什么不同意见,咱们回去商量啊。”

    赵玮海一袖子把褚宏宇甩到一边,“滚开!”

    褚宏宇被甩了一个跟头,发现两边劝不动,只能焦急喊道:“杜县尉,你倒是劝劝啊。”

    杜永浔睁着双无辜的大眼睛,“这并非下官职责。邴大人是这吉县县令,吩咐什么,下官做什么就是了。”

    褚宏宇气的要死,却拿所有人都无可奈何。

    气氛焦灼,围观看热闹的邴家和南家人都意识到了气氛不对劲。

    苗氏瞅着南锦屏,“锦哥儿,要不你劝劝儿婿吧,我瞅着儿婿状态不对劲。”

    梁氏跟着道:“我总觉得大郎状态不对劲,好像酝酿着要做什么不能承受的大事。锦哥儿,这个时候,我们说话,大郎都不会听。要不你过去劝劝吧。”

    南锦屏犹豫再三,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有他亲身经历过的,有梦境,有似幻想。

    最终南锦屏摇头,“阿娘,这种时候我们要支持并且相信温故。此时若是咱们都叛变了,又置温故于何地?”

    梁氏和苗氏再着急也只能闭嘴,她们根本不敢上去劝。她们要是劝了,很可能会起到反作用。

    面对邴温故的咄咄逼人,赵玮海面色也严肃起来,他面上不再笑,而是冷冷回视着邴温故。

    赵玮海丝毫不惧,在他眼中此时邴温故已经是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现在他身后,论商,有吉县所有粮商支持。这个时候,粮商才是大赚特赚的好时机,好处自然少不了他的,他不缺钱。

    论靠山,吉城府城知府曹伟延大人已经跟他明确表示支持他,真出了事,有他做主,邴温故又能乃他何!

    赵玮海根本不怕邴温故,他今个还就跟这个吉县新上任的县令较劲上了。

    “是。”赵玮海掷地有声,他就支持粮商了。

    粮商们你看我,我看你,脸上都是欣喜之色。

    第107章 削 南锦屏反应

    赵玮海挑衅地斜睨着邴温故, 双眼和面部表情都在诠释着你能拿我怎样的无声嚣张。

    有一道寒芒在邴温故眼中一闪而逝,邴温故微侧身,宽大的官袖一甩, 侧身抽出身后丛林的刀。

    锋利的刀柄在刺目的寒芒下闪着阴森森的冷光,下一瞬间这道冷芒来到了赵玮海的颈上。

    咕噜噜一颗人头滚落在地,温热的鲜血如同一场迟来的大雨浇灌在土地和周围人身上。

    邴温故手持沾血的宝剑立在那里, 这一刻的他好似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啊啊啊!!!”一声声惊惧的叫声响彻开来,小孩子的哭嚎之声夹杂在其中, 很快被身边惊恐的大人捂住嘴,就似生怕他惊动什么恐怖的怪物。

    邴温故转身,半边脸庞染血, 他透过层层叠叠的人群向那人望去。

    四目相对,南锦屏的眼中没有害怕、没有恐惧, 甚至没有觉得他残忍。

    邴温故只在那双眼中看到了心疼,和南锦屏抬起的拿着手帕的双手, 那动作似要为他擦去脸上沾染的血迹。

    这一刹那所有付出和那所有的毫无保留的爱意都有了回报, 胜过千言万语。

    “只要你不怕我就好。”邴温故嘴唇微微翕动, 无声呢喃着,嘴角露出一个发自心底的笑意。

    邴温故的这个笑容, 让周围人觉得毛骨悚然。怎么有人可以在刚刚杀人后,露出这种发自内心的愉悦的笑容。

    这真的不是修罗道里爬出来的恶鬼吗?

    邴温故的笑如昙花一现, 刹那绽放,刹那消失。

    邴温故对着身后的衙吏们命令道:“全部带走!”

    衙吏们动作迅速的像是被训了十年的老兵,麻利的上去拿人,一个比一个快速,好似谁慢了一步,就会如赵玮海那般被当场削掉脑袋。

    丛林的刀被邴温故征用了, 他没敢上前去要,而是冲上去空手抓人,也不肯原地傻站着。

    那些前一刻还叫嚣着跟邴温故叫板的粮商们这一刻腿都软了。

    邹东家还能勉强站立,韩东家已经双腿面条一样,根本支撑不住身体,直接瘫软在地。程东家在被衙吏从地上抓起来的那一刻直接吓尿了。

    邹东家虽然还能勉强站着,但是双腿抖成面条,根本无法靠自己独立行走。他被两名衙吏架着,粗糙的往府衙的方向拖行。

    邹东家只觉得那不是通往县衙的路,而是通向往生的黄泉路。他感觉脖子上凉飕飕的,好像没有脑袋似的。

    “大人,邴大人!”邹东家哀求道:“小人愿意降价,求大人饶小人一条命。大人说多少钱,小人米铺里的粮食就多少钱!”

    韩东家同样被拖行着,他跟着鬼哭狼嚎道:“大人,小人愿意把米铺里所有粮食都无偿捐赠给大人,只求大人不要削掉小人的脑袋。”

    “小,小人也是。”程东家觉得他已经大声喊出自己想说的话。实际上他被吓到只是在喉咙里咕噜两个无意义的音节。不仔细听都听不到,然后就白眼一翻直接晕过去了。

    所有粮商都在一片哀泣的求饶声中被带走,邴温故留在最后,他深深望了眼南锦屏,在南锦屏回以微不可查的点头后,大踏步跟在衙吏身后离开。

    人群缓缓散去,只留下一滩血迹,就连赵玮海的尸体都被衙吏们收走了。一切都似没有发生过,可是一切却又真真切切的发生了,深深烙印在所有人心目之中,永不可磨灭。

    南家人和邴家人跟着众人离开,走了两步忽然发现南锦屏没有跟上来。转过头就看见南锦屏静静杵立在原地傻了呆了一般。

    南锦屏不知道何时满脸泪水。不是恐惧,更不是矫情。

    在这一瞬间,那些似真似假,似梦似幻的景象突然变得无比清晰。清晰的好像南锦屏曾经亲身刻骨的经历过,忽然间南锦屏就明白了邴温故不同于他人的情感,那份竭尽全力压抑下和平手段下真实的狂躁的暴力,明白他扭曲而疯狂的爱情观,明白了他入目无他人,四处皆是他的炽热而热烈的爱。

    梁氏看着站在原地无声无息默默流泪的南锦屏,不知道他心中复杂的碰撞的激烈情绪,以为他被邴温故突然的狠戾吓到了。

    梁氏急忙安慰道:“锦哥儿,你别哭,别害怕大郎。大郎对你什么样,你知道的啊!他绝对不会这么对你的!”

    苗氏一把抱住南锦屏,把人紧紧搂在怀里,南父从后面抱住母子二人,无声地给予二人力量。

    苗氏心疼地看着自家孩子,柔声安慰道:“锦哥儿,别怕。”

    邴父这时候也待不住了,他跟着为自己儿子辩解道:“锦哥儿,大郎这是被气疯了,才会激愤之下做出这种不理智的事情。大郎他是真的想做一个好官,为了百姓,他甚至肯放弃为官者的尊严,向一向被官员看不起的商贾低头。就知道他有多在意百姓,所以才会太过气愤,做出……他对你肯定不会这样的。”

    南父异常坚持道:“亲家,你别说了,让我儿子冷静冷静。锦哥儿虽然出生乡野,养的粗糙,但是这种杀人的事情他一时间接受不了会害怕正常的。让他先跟着我们回南家,冷静下来再说。”

    邴四郎急的抓耳挠腮,“哥夫,你知道的,我大哥他一直待你如何。咱们从村里到汴京再到吉县,一路走来,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便是那日进斗金的万花筒生意他都给了你。可谓对你掏心掏肺,在四弟看来真的只差没把心掏给你了。这一次是意外。”

    南大郎这时候开口道:“我记得在和锦哥儿成亲之前,弟婿就曾经闹过一次,那一次是和你这个亲兄弟,似乎也是差点杀人。”

    邴四郎几次张嘴,不知如何解释,毕竟那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梁氏、梁父、邴四郎皆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

    邴二郎笨嘴拙舌,才跟着家里做生意,不知道该怎么花言巧语的解释,只会讷讷道:“不会的,大哥那么稀罕锦哥儿,再怎么生气都不会对锦哥儿动手的。”

    苗氏道:“锦哥儿受惊了,先让他回娘家待几日,余下的以后再说。”

    邴家正不知道该怎么劝,南锦屏却已经从苗氏和南父的怀里钻出来。

    “耶娘,儿子没事,也没受惊,不用回家去。我这个时候得回家,温故正是需要我的时候,我若此时跟你们回南家,我怕温故多想,会分神。”

    这一瞬间,苗氏深刻体会到了南锦屏写的话本子中描述的爱情脑是什么模样了,就她儿子这样。

    南锦屏目露担忧,“赵玮海无论怎样都是圣人亲口封的官员,就算有错,温故也只有把人暂时押解的权利。至于怎么处置还需要写奏折请示圣人,现在温故突然把人杀了,圣人那里还不知道要怎样怪罪呢。我得回去同温故商量解决的办法。”

    邴家人和南家人同时沉默下来。

    苗氏道:“那阿娘陪你在邴家住几宿吧。自从你出嫁后,咱们娘俩还没一起住过呢。”

    这个要求,南锦屏没有理由拒绝。南父不放心,想要跟着,被苗氏摇头拒绝。

    苗氏跟着邴家人回到府衙后宅,这时候邴大娘领着孩子们在院子里玩耍,邴五郎和邴三娘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大家的气氛很诡异。

    邴五郎傻乎乎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们脸色怎么那么难看,跟死了人一样。”

    梁氏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炸毛道:“夫子布置的课业写完了吗?就在这疯玩,还不赶紧回去学习!想当初你大哥学习那会儿条件多艰苦,那有你们这种优越的条件。如果这样你还考不上秀才,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邴五郎和邴三娘被梁氏大骂一通,灰溜溜回房间学习去了。

    路上,邴五郎莫名其妙道:“阿娘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这么暴躁?”

    邴三娘摇晃着小脑袋,小大人一样道:“肯定是出事了,应该和大哥有关系,否则哥夫和婶子还有咱家人不会那副模样。”

    邴三娘摸着下巴,思索道:“至于什么事情?你刚才说什么阿娘炸了的,死人?绝对不会是南家出事,否则哥夫和婶子不会出现在这里。”

    邴五郎静静听着邴三娘的分析,似懂非懂。

    “难不成是大哥杀人了?”邴三娘忽然语出惊人。

    邴五郎吓得一哆嗦,“不会吧?大哥不至于吧?”

    邴三娘摇头,“不知道。大哥可有这个先例在,你忘记之前四哥不让大哥娶哥夫,大哥可是差点弄死四哥呢。”

    邴五郎紧张的咽口口水。

    邴三娘道:“想知道事情真相如何还不简单,咱们去偷听。”

    邴五郎立刻拒绝,“我不要去。”

    邴三娘歪头问他,“你不搞清楚事情真相,当真能学得进去?”

    邴五郎道:“能。”

    邴三娘撇嘴,“胆小鬼,你不去,我自己去。不过我要是知道了真相,我可不会告诉你。”

    邴五郎道:“我不想知道真相。”

    邴三娘撅着嘴,自己跑去偷听了。

    南锦屏带着苗氏要回他的院子,梁氏亦步亦趋跟着。

    苗氏道:“亲家,我跟锦哥儿有几句体己话说,你就别跟来了。”

    “好,好。”梁氏讪讪。

    南锦屏带苗氏回到房间,苗氏就把平安撵了出去。

    南锦屏见苗氏一副要深谈的模样道:“阿娘,我刚才哭真的不是害怕,而是忽然间就很心疼温故。温故对我什么样,我心里有数,你们都看在眼中,与其说是他伤我,不如说我伤害他的可能性更大。”

    “锦哥儿……”苗氏还要再说什么,南锦屏打断她。

    “阿娘无需多言,我心中有数。”南锦屏斩钉截铁,“我现在担心的还是这件事情的后续。”

    苗氏不好再多说,但她此刻心中感慨万千。

    苗氏在这一刻无比深刻地认识到了南锦屏的成长。

    苗氏深深叹口气,“锦哥儿,其实儿婿除却性子冷酷,有时候暴力狂躁一些,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儿婿人选。”

    “教养你,本来该是我和你阿耶的责任。可是我们却什么都没教过你,但现在你却被儿婿教养的很好。

    即便遇到这样的大事没有第一时间慌了手脚,而是想寻求解决的办法。”

    苗氏心中欣慰,“阿娘高兴的并不是单纯的你的成长,更多的其实还是你不用经历狂风暴雨,却可长成参天大树。”

    南锦屏笑了,“阿娘,温故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夫君。话本子里最好的夫君也没有温故一半好,儿子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能跟温故结为夫夫,没有错过他。”

    苗氏看着南锦屏脸上提到邴温故幸福而羞涩的笑意,不似作伪。

    “你真不在意?”

    “阿娘,为何在意?”南锦屏道:“温故是官,是官就要断案,哪个县令没判过犯人死刑。区别只是这次是温故亲自动手而已,也仅此而已。”

    第108章 捉拿邴温故 逼迫圣人

    邴温故把这些人带回来, 没有审问,直接就押进大牢,然后忙公务去了。

    不大一会儿丛林进来汇报, “大人,那几名粮商的家人来了,想去大牢里探望。按照规定, 大人没有审理的案子,是不准家人探望的, 就怕串供,但是……”

    邴温故微微颔首,“按律自然不准许, 但本官似乎听说,有些衙吏收了银子, 会带家属偷偷进去探望。”

    丛林立刻单膝跪地,“大人, 小人这就回去强调纪律, 绝对不许这种事情再发生。”

    邴温故颔首, 丛林领命刚要下去,邴温故忽然出声道:“只此一次, 下不为例。”

    丛林以为自己听错了,停住惊愕地抬头望着邴温故。

    邴温故道:“今年年头不景气, 想来衙吏们兜里都没子,家里日子都难。听说那些粮商家里各个富的流油,既然他们愿意慷慨解囊,资助弟兄们,弟兄们也不好拒绝。”

    丛林这一次听清楚了,欣喜若狂。

    邴温故又道:“那些粮商们平日里各个养的精细, 恐怕适应不了大牢里的苦日子,若是银子肯出到位,替他们换了牢房,精细布置些又何妨。”

    丛林道:“大人,小人会吩咐下去的,到时候收缴上来的银子,绝对一文不少交到大人手上……”

    “本官夫郎能赚,不差这点银子。让底下的兄弟们收着就行,就当本官给兄弟们发放的补贴了。不过你要跟他们说清楚,至于这一次,只限于粮商,否则别怪本官不客气。”

    “是!”邴温故一说不客气,丛林就觉得后脖颈凉飕飕的,手不自觉摸了摸脑袋,看它还有没有好好待在脖子上。

    丛林回到大牢,牢房里的衙吏们正聚集在一起讨论今天发生的事情。

    “平时瞧着大人冷脸就挺吓人,我还以为大人就是性子冷了些。没想到大人真表里如一,心跟面一样冷酷,一言不合就削掉人脑袋。”

    “而且那人还是赵县丞,赵县丞可是圣人亲口封的官啊。大人怎么敢说削就削的,就不怕圣人怪罪。”

    丛林道:“你们都没注意到吗?大人出刀,一刀就轻轻松松削掉了赵县丞的脑袋。断口处干净利落,这样的身手咱们下边这些兄弟都没有。不说别人,要是我就算拼尽全力,也削不掉一颗人头。大人文人出身,不知道怎么做到的,真令人敬佩。”

    丛林这时候冷静下来,退却了恐惧,倒是有些崇拜起邴温故的身手了。

    衙吏们转头见是丛林,一个个站起来问好,也不敢再讨论邴温故了。

    丛林笑道:“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大人准许咱们收银子让那些粮商家属探望,而且银子给的够多,还能往里面送东西。”

    “真的?”

    “真的。”丛林道:“大人不发话,我哪敢做主,是怕脑袋在脖子上待的时间久了。”

    衙吏们欣喜不已,他们都被邴温故今天突然的狂躁吓住了。

    “不过大人也说了,只限于这一次,只限于这些粮商,若是谁敢……别怪大人不客气。”

    “不敢,不敢,我还没活够呢,上有老下有小,还不想死。”衙吏们立刻就道。

    衙吏们得了命令,收了银子就放这些人进去探监了。

    “夫君。”邹东家娘子率先扑上去,眼泪汪汪。

    邹东家见到娘子没有开心,反而吓个半死,“你怎么来了,没开堂前不准探监,你使了银子进来,若是被那个活阎王看见,他一个不顺心杀了你,怎么办?”

    “不能吧,妾只是来看看郎君。”

    邹东家道:“快走,快走。”

    邹东家娘子不愿离开,指着其他几位娘子道:“她们都来了,法不责众,总不能把我们都杀了。”

    韩东家道:“那可没准,赵县丞还是圣人亲口封的官员,还不是说杀就杀了,我们这些商贾又算得了什么。”

    程东家娘子哭着道:“我夫君怎么还晕着,就没人给请个郎中。”

    邹东家娘子道:“这大牢里不使银子谁管你,你还是赶紧使银子叫衙吏帮请个郎中吧。”

    韩东家愁眉苦脸,“衙吏们肯通融吗?”

    “总要试试,不然总不能叫我家阿郎一直这么晕着。”程东家娘子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情叫来了衙吏,怕衙吏不肯帮忙,还特意拿了一个十两的银锭出来。

    那衙吏看见银锭眉开眼笑,拍着胸脯保证道:“没问题,不就是郎中吗?我这就给你请去,请县丞最好的郎中。我看程东家细皮嫩肉,不像吃过苦的样子,这种环境住不习惯吧。这样,我给换个单间,再买一床新被褥,娘子你看可满意?”

    程东家娘子压根没想到衙吏会这么个态度,都愣住了,不过很快反应过来道:“谢谢大人。”

    衙吏笑眯了眼睛,稀罕地摸着银子,“有它,好说好说。我这就去请郎中。”

    说着还叫人给程东家抬出来换个单间。

    邹东家看傻了,“这些衙吏怎么敢的?他们胆子这么大吗?大人可是才一言不合就杀了人,他们这边就敢收受贿赂。”

    邹东家不可置信问道:“是他们疯了,还是这个世界都疯了?”

    邹东家娘子没想那么多,“大人,程东家娘子都使银子换更好的环境了,咱们也使银子吧,省得就咱们不使银子再被为难。”

    最后所有粮商家属都使了银子,然后一人一个单间,新的被褥。甚至就连嫌弃马桶脏的,使了银子都给换新的。

    到了最后,粮商们都有些懵,不知道这些衙吏怎么敢这么大胆的。

    邹东家娘子问道:“夫君,要不要寻门路去府城曹知府那里告状?”

    邹东家连忙阻止,“千万别自寻死路。那赵县丞都死在邴温故手里了,他家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有他们在前边闹,咱们什么都不用做。”

    “那粮价?”

    “降价,大人说怎么定价,就什么价格,千万别跟他对着干,家里人性命重要。”邹东家千叮咛万嘱咐。

    这边吴氏听到消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等到见到赵玮海的尸体直接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邴温故没拦着不让家属领走尸体,直接让赵家人把尸体拉走了。

    赵家人拉着赵玮海的尸体去府城告状,曹伟延乐得见牙不见眼,“邴温故真是作死,竟然敢杀官员,这一次圣人必罢他官。”

    “来人,去把吉县县令邴温故捉拿归案,等待圣人发落。”

    大娘子忙劝道:“大人,那个吉县县令挺疯的,你还是等圣人皇命再捉拿他吧。否则妾怕……”

    “怎么他还敢反抗不成?”曹伟延这么问,其实心里挺没底的。最后还是觉得等圣人消息,不然他真有些怕邴温故疯起来会反扑。

    毕竟这家伙连梅丞相都不到在眼中,圣人封的官员说杀就杀,性子疯狂得很,似乎没什么是他不敢干的。

    曹伟延连夜写了奏折快马加鞭送入汴京城。

    邴温故这头下值回家,就看见苗氏有些戒备地看着他,隐隐有护着南锦屏的意思。

    南锦屏倒没什么怕的,推开苗氏,走上来抓邴温故的双手,担忧道:“温故,你就那么杀了赵玮海,圣人会不会怪罪?”

    在南锦屏抓住邴温故双手那一刻,邴温故心底冰雪消融,春暖花开。

    “夫郎莫要担心,我已经有了完全的应对之策,这几日便能给夫郎一个大惊喜。”

    南锦屏还要说些什么,刚开口,想起苗氏,转头对苗氏道:“阿娘,你先回房间休息,我有些话同温故讲。”

    苗氏看看南锦屏,又看看邴温故,满脸不放心。

    “儿婿,有什么话好好说,千万别激动啊。”苗氏嘱咐道。

    “知道的,岳母。”

    苗氏一步三回头离开了。

    邴温故问南锦屏,“怕我吗?”

    南锦屏摇头,“我知道我该怕你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并不怕,反而心疼你。”

    南锦屏看着邴温故的双眼,问,“我是不是很奇怪,明明是你动手杀了人,结果我却心疼你这个动手的?”

    邴温故笑了,“不奇怪。其实夫郎,我……”

    南锦屏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抵在邴温故嘴唇上,“嘘!什么都不要说,温故。有些事情不能明言,否则就是镜花水月,我不想与你之间最后只余下一场空。”

    “不会的,我……”

    “这是我们这里的忌讳,有些事情说了就不灵了。”南锦屏道:“有梦,我都知道。”

    邴温故望着南锦屏的双眼,眼角眉梢都是温柔的情意。

    汴京城中,早朝上。

    礼部尚书杨兴道:“圣人,臣有本启奏。臣要弹劾今科状元郎,新任吉县县令邴温故,目无法纪,更无圣人,竟然因为政见不合就亲手杀了圣人亲口封的府衙县丞赵玮海。”

    杨兴这话一出,朝堂哗然,展煜面色难看。

    此事圣人早已知晓,毕竟他在吉县安插了探子,这事第一时间圣人就收到了消息。吉县粮商固然可恨,赵玮海更可恶,但是圣人没想到邴温故胆子竟然真这么大,不负狂生之名,这人说杀就敢杀了。

    “圣人,邴温故此等行径必须严惩,否则日后官员有样学样,这朝堂上下一言不合就杀人,岂不乱套了。”

    “请圣人严惩!”

    “请圣人严惩!”

    朝堂上跪倒一片。

    展煜脸色阴沉,“姜松德何在?”

    朝堂之上的官员面面相觑,不知道姜松德是何人。不知道谁提醒,众人才知道姜松德是前些时候刚刚提升正八品的一个禁军干事的小官。

    姜憬淮被传召上来,展煜沉声道:“朕命你率领一百禁军,前去吉县将罪臣邴温故押解归京。”

    姜憬淮被传召上来的时候一脸懵,不知道圣人召见他干什么。听到这条皇命心惊肉跳,心底都是对邴温故的担忧,不知道他究竟又犯了何事,但还是领命。

    “是。”

    姜憬淮离开朝堂,偷偷塞给太监银子才知道事情经过,顿时气的想骂娘。

    他这边回到禁军之中清点人员,那头通知已经赴任国子监丞的沈清和,看沈清和能不能想到解决的办法。

    表兄弟二人好不容易在出城前紧急碰面,时间仓促,纵然沈清和七窍玲珑心也想不到好主意。

    姜憬淮气的骂道:“邴猧子那个狂生,一天天的脑子里也不知道装的什么玩意,就不能低调行事吗?”

    沈清和既生气又无奈,“他那个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不那样就不是他了。算了,你先把人带回来再说吧。我这头正好趁着这些日子想想办法,不管如何,先保住他一条命再说。”

    皇命在身,姜憬淮不敢耽搁,带人快马加鞭奔赴吉县捉人。

    朝堂之上,言官请命,“圣人,除却吉城,吉城临近几个府城也陆陆续续出现了旱灾,如今已经波及六个府城,请圣人早日写下罪己诏。向上苍诚恳承认罪行,否则只怕旱灾会越来越严重,波及更多的城市。”

    展煜大怒道:“天灾人祸,与朕何干?朕继位以来,励精图治,为国为民,何以有罪?”

    御史拱手,“圣人虽然勤勉,却未必无罪。世人皆知,双儿乃不祥之兆,臣记得圣人曾有一位双儿兄长,是否罪过出其之身。”

    “朕之兄长尚未及冠便已薨,何来罪孽?”展煜大怒。

    “圣人,双儿生来带着原罪,众所周知只有做虐过多才会投胎成双儿。”言官寸步不让。

    “放屁!简直荒唐!”展煜不顾形象脱口而出骂道:“朕只知道民间传闻,双儿乃是受到神仙祝福的婴儿,并非人人皆可投胎成双儿!”

    “圣人,那是话本子,是有心之人写出来霍乱纲常人伦害人的东西,臣死谏请求圣人严查那些话本子,并讲作者无为先生绳之以法以儆效尤!”

    “你说无为先生那些都是无稽之谈,那么双儿生来带着罪孽又有何根据?”展煜质问。

    “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否则先帝又怎会格外憎恶双儿?”

    “先帝那是……”就在此时皇太后驾到。

    皇太后不得干政,展煜把皇太后请到后殿。

    展煜跪拜,“儿子参见母后。”

    皇太后扶起展煜,“你我母子何须多礼?”

    “阿娘,你怎么来了?”展煜问道。

    皇太后道:“是太子担心你,特意请阿娘过来。你也不要怪罪太子,他也是一片孝心。”

    皇太后叹气,“阿娘知道你委屈,可是如今天灾人祸,既然写罪己诏能安朝堂百官之心,天下百姓之心,你便委屈了些,写吧。”

    展煜道:“阿娘,罪己诏儿子可以写,就当为了百姓,委不委屈的,儿子认了。可是朝臣竟然把罪过推到大哥身上,大哥他薨那年才七岁,而且还是为了救儿子才死的。儿子碍于先皇不能堂堂正正风风光光追封大哥已是愧对大哥救命之恩,如何还能在大哥死后,还往大哥身上泼脏水?”

    提到死去的双儿,皇太后眼眶也湿润了,那是一个很温暖的好孩子。

    展煜红着眼睛道:“当年母后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常在,不得先皇喜爱,咱们母子三人没少受欺负。那时候儿子还小,不懂事,都是大哥护着咱们。后来儿子被其他皇兄欺负,推入水中,是大哥救了儿子,可是自己却没再也没上来,溺水而亡。那时候大哥才七岁,儿子永远忘不了大哥那双冰凉的双手。”

    皇太后泪流满面,“哀家知道委屈了醉哥儿,可是又能如何?所有人都在逼迫于你,若黄儿坚持不肯写罪己诏,不肯承认你皇兄有罪,那么旱情越来越重之时,不是你们兄弟二人的责任,也是了。”

    展煜此时也流泪了。

    “你皇兄当日肯为了舍了性命,今日若是知道你面临如此境地,定然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为你背下这口黑锅。皇儿,不要辜负了你皇兄之心,还记得当初你跪在你皇兄身前发的誓吗?”

    展煜从后殿出来,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不止,精气神都似被抽干了。

    “朕愿……”

    吉县,旱情如火如荼,就在所有百姓绝望之际,城郊一处重兵把守的实验基地却响起一阵又一阵激烈的欢呼声。

    几个身穿道袍的道士形容邋遢,状若疯癫,都在对一个身着官袍的男人兴奋大叫道:“成了,成了!大人,咱们成功了!”

    第109章 下雨了 试飞

    邴温故负手而立, 微微颔首,耳边皆是欢呼之声。

    清净子的师兄青灵子撞了撞清净子,冲邴温故的方向努嘴, “这么大的喜事,大人怎么还是冷着脸,连一个笑模样都没有?”

    清净子对着青灵子摆手, “不必多加理会他,他就那副死样子。你若是把他夫郎弄来, 保管他当即就笑成一朵菊花。”

    “真的,假的,师弟, 你可莫要欺骗你师兄。”青灵子将信将疑。

    “师兄,师弟什么时候骗过你?”

    青灵子定定瞅着清净子, 他和师兄弟怎么来的,还用他多说嘛。

    清净子讪讪, “哎呀, 就那一次。”

    当初邴温故问清净子可有师兄弟时, 清净子本来抱着必死的决心进入实验室,自然不肯招供一个师兄弟。

    但是后来吧, 实在是邴温故给的待遇太好了,再加上清净子彻底了解了邴温故让他研究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后, 清净子就真香了。然后连夜写信把道观里的师兄弟们全骗来了,这些师兄弟来的时候以为是当天师来了,到了后才知道是当牛马来了。

    但是却走不了了,不是邴温故不让他们走。而是实验研究的东西太重要了,如果能成,便是青史留名, 功在千秋,没有一个人能拒绝得了。

    师兄弟正在说话时,南锦屏进来了,邴温故看见来人顿时笑了起来,是那种眼角眉梢都染着情意的笑容。

    “夫郎,你来了。”邴温故声音轻柔,不但没有一点冷意,反而柔情似水。

    青灵子搓了搓胳膊,“师弟,这一次你果然没有欺骗我。”

    “温故,你要给我看什么好东西呀?”南锦屏得到消息立刻就赶了过来,旱情当口,南锦屏真不知道什么消息算得上喜讯,况且他身上还背负着一条人命。

    “你看了绝对会高兴的好东西。”邴温故走上去拉南锦屏的手,边让人把东西往外弄。

    “你看了绝对会高兴的好东西。”清净子捏着嗓子小声学邴温故说话,“听见没,夹着嗓子,猫似的说话,就是大人跟他夫郎说话的日常。”

    “太疯狂了,爱情使人做作。”青灵子惊恐道:“幸好我道门不入红尘,不然贫道简直不敢想象自己日后变成这个样子该是何等恐怖。”

    青灵子摸着下巴,“不过话说回来,师弟,你觉不觉得大人这副样子似曾相识?好像同什么很像?”

    清净子认真想了下,半晌后道:“像贫道在后山上养的狗子见了贫道似乎就是这副鬼迷日眼摇头尾巴晃的贱兮兮模样……”

    说到这里,师兄弟两个人同时住嘴。

    青灵子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嘴唇上,“嘘,这话可不能乱说。咱们师兄弟可不是南夫郎,会被咔嚓的。”

    邴温故带着南锦屏在前头走,后面跟着许多带刀的衙吏,这些衙吏们合力推着一个巨大的木板车,木板车上有一个十分巨大的东西,被黑布盖着。

    南锦屏边走边回头瞧,“那是什么?”

    “别着急,一会儿你就知道了。”邴温故神秘道。

    他们走了很久,来到一处空旷之地,地中间突兀地出现两条铁打造的路。

    这些东西对于南锦屏而言,太过莫名其妙了些。

    幸而这是在秘密实验基地,否则就这些奇怪的东西肯定会吸引不少百姓。

    终于到达目的地,清净子问道:“大人,开始吗?”

    “开始吧。”邴温故点头。

    清净子先是放了爆竹,之后又同他的几个师兄弟们一起神神叨叨的挥舞着拂尘做法,待到一切结束才掀开红布。

    红布之下是一个巨大的由丝绸和竹子铁器等物制而成的庞然大物。

    那东西看着有几分像是巨鸟。

    南锦屏走过去,被这庞然大物震撼,“这是什么?”

    “飞机。”邴温故说着这两个字歪头看向南锦屏,嘴角挂着一抹浅笑。

    这是一架简易的飞机,没有铁刚铸造的身躯,只有绸布和竹子构架的简单空旷的身体。同邴温故见惯的钢铁巨兽比较,它可以说简陋到就像是一个框架,但却是这个远古时代的奇迹。

    南锦屏却猛地抬头看向对面的人,他的心脏突然剧烈的跳动起来。

    飞机,明明该是陌生的两个字,可是南锦屏却又有种诡异的熟悉感,好像在此之前听过无数遍。

    “飞机。”南锦屏喃喃重复着,嗓子干涩。

    “可以驾驶着它飞上天。”邴温故又道。

    恍惚中,南锦屏似乎看到一抹威武霸气的身影驾驶什么东西在天空之中驰骋,仿佛天上的王者。

    南锦屏不知道恍惚了多久,回神后问道:“它可以飞上天,确实很了不起,但是旱情当头,它不可能只是飞上天吧,它还有什么作用。”

    邴温故笑了,“我夫郎就是聪慧过人,有了它就可以人工降雨了。”

    “人工降雨?”南锦屏惊住了,“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可是人怎么能降雨呢?”

    “能的。”邴温故道:“夫郎,你瞧着看吧。”

    邴温故大步走上前,竟然上了飞机。

    南锦屏此时还不大明白邴温故要干什么,但是作为飞机制造者的清净子和青灵子两兄弟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大人身体贵重,万万不可。”青灵子道:“试飞的事情还是让贫道来吧。”

    清净子也道:“虽然很多突破性建议都是大人提出来的,但是这东西毕竟是贫道师兄弟做出来的。还是贫道师兄弟更了解和熟悉它,所以试飞的事情,让贫道师兄弟做吧。”

    “本官来,你们没有经验。”邴温故坚定道。

    邴温故不会让两个没开过飞机的古人试飞,这不仅是对两人生命的不负责。更是因为没有时间了,一旦试飞出了问题,机毁人亡,受灾的百姓们根本没有时间等待第二架飞机的诞生,邴温故更没有时间再去找几名道士重新培养。

    邴温故本身在星际就是一名机甲战士,他有二百多年的驾驶经验,总比两个愣头青强。

    清净子看了邴温故一眼。对还在状态外的南锦屏道:“南夫郎,你劝劝大人吧。他是想驾驶这东西往天上飞,那是非常非常危险的事情。”

    南锦屏这才如梦初醒,他一把抓住邴温故,“这太危险了。”

    邴温故第一次扶开南锦屏的手,第一次拒绝他的请求。

    “相信我,夫郎,我能成功的。夫郎,如果我不飞的话,吉县百姓,不光吉县的百姓,还有周围几个府城的百姓们都将继续受旱灾影响,不知道多少生命要死在这场灾情之中。”

    “可,可是……”南锦屏觉得好多话堵在喉咙里翻来覆去,想说又说不出来,不说又疯狂往外涌,“可是,我也是人,也有自私的一面啊。你要我在你的命和他们的命之间做选择吗?”

    “不是的,我怎么可能让你面对这样残忍的选择。”邴温故拉了拉身上背着的东西,“这是降落伞,一旦飞机出现问题,我可以操控着它平安落地,绝对不会有生命危险。”

    南锦屏双眼通红,还是不肯让步,邴温故柔声道:“夫郎,就信我一次好不好?你知道的,我爱你,最舍不得你难过,又怎会做让你难过的事情。我这一辈子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和你一生无虞的过下去,怎么会做本末倒置的事情。我且舍不得死,否则就会有人花我的钱,睡我的床,抱我的夫郎,我便是死了,也能气诈尸过来。”

    南锦屏被邴温故最后几句话气的又哭又笑,到底放了手。

    因为他知道邴温故主意已定,他更发现邴温故今日没有穿宽袍大袖的官服,而是一身行动便捷紧身衣,这就说明他早就想好了。

    清净子和青灵子见南锦屏都劝不动邴温故,只能上前再次为邴温故讲解操纵杆。

    这些邴温故之前都知道,还是耐心再听一遍。他精神力强大,听过一次的东西就能记住,果然没有出入。

    邴温故操纵操纵杆滑行在铁轨的跑道上,精神力全开,全身心感受着驾驶飞机和驾驶机甲的不同。

    大概是因为驾驶二百多年机甲的经验,又或者是本身天赋,邴温故很快上手,飞机在空中缓缓升起。

    “飞起来了,飞起来了!!!”清净子在下面大叫,“真的飞起来了。”

    青灵子等几个道人同样高兴的手舞足蹈。

    南锦屏仰着头,看着那巨大的庞然大物,内心默默祈祷着。

    邴温故驾驶飞机冲上天空,在天空之中飞翔。寻找着合适的地点进行人工降雨。

    飞机在天空中飞翔,发动机的巨大的轰鸣声引起百姓的注意,很快就有人指着天空大喊大叫。

    “你们看天上那是什么?”

    “好大一个,好像是我们之前从未见过的动物,会不会是妖怪啊?”

    “定然是妖怪,自古天灾都有妖怪出事,你们听这妖怪的吼声,多吓人。”

    “大家快跑啊,不要被妖怪抓住吃掉!”

    百姓慌乱逃窜,还有胆子小的百姓吓得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磕头求饶。

    邴温故此时终于在天上寻找到适合人工降雨的地方,开始抛洒干冰。

    干冰可以迅速升华,这时便会从周围的空气中吸收大量的热量,周围的气温会迅速下降,形成小水滴,实现人工降雨。

    这是后世很常见的人工降雨的措施。

    当天空之中忽然开始下雨的时候,地上的百姓们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

    大颗的雨点砸在脸上,砸在干涸的大地上,百姓们伸开双手,感受着雨水,忽然泪流满面。

    “是雨,下雨了,终于下雨了,我们有救了!!!”

    “刚才那个是神仙不是妖怪!”

    “是神仙看见咱们百姓的疾苦,特意降雨来救咱们来了。”

    呼啦啦,百姓跪了一地,一边磕头,一边高声感谢神明。

    南锦屏伸手接雨,雨水落在手心,脸上的泪合着雨水落下。

    清净子和青灵子等师兄弟抱在一起,“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南锦屏笑中带泪,“温故,你真的做到了。”

    第110章 将星出世 另一颗不知何星

    实验田中, 韩娘子摊开双手,“下雨了,终于下雨了!”

    “耶娘, 下雨了!”邴四郎站在街上,伸手接雨水,他脸上的表情喜悦的仿佛接到手心的不是雨水, 而是金银。

    梁氏和邴父跑出来,看着从天而落的大雨, “真的下雨了!”

    同一时间,邴大娘站在院中,她身旁的两个小女孩道:“阿娘, 真的下雨了!”

    邴大娘笑道:“真的下雨了,谢谢老天爷保佑大郎。”

    南家人同样望着天空中淅沥沥的雨水欢欣鼓舞, “我就知道我家锦哥儿已经苦尽甘来,老天爷总不会再舍得为难他。”

    南父抱着苗氏肩膀, 无声安慰。

    “弟婿叫走锦哥儿的时候说有喜事, 不知道是什么喜事?现在也该知道下雨了吧, 也算双喜临门了!”

    “下雨了,下雨了!”吉县的百姓无一不再欢呼, 人们都涌到外面,尽情感受着大雨落下。

    “大人, 大人!”管家匆匆忙忙跑进来,跑到曹伟延跟前差点一个跟头摔倒。

    曹伟延皱眉训斥,“何事慌慌张张,平日里怎么告诉你的。”

    管家赶紧道歉,同时道:“大人,吉县忽然毫无预兆地下雨了!”

    “什么!”曹伟延猛地站起来, 失手打翻了墨台。

    曹伟延顾不得弄脏的衣服和碎裂的墨台,大踏步走到房外,他这里依旧晴空万里,完全没有下雨的征兆。

    “只有吉县下雨了,还是还有其他地方也下雨了?”曹伟延立刻问道。

    “目前收到下雨的地区只有吉县。”管家回答。

    曹伟延喃喃,“邴温故怎么运气这么好,就只有吉县下雨。可惜了,若是他肯多蛰伏几日,兴许还能出头,如今他杀了圣人亲口封的县丞,就算下雨也保不住他。除非这雨是他下的。”

    管家小心翼翼觑了眼曹伟延脸上的表情,战战兢兢道:“大人,小人听说,吉县那场雨似乎真跟吉县县令有几分关系。”

    曹伟延转身,“怎么回事,说清楚?”

    管家道:“具体什么情况小人并不知道,只是听说吉县这场大雨并非乃是自然降雨,而是邴温故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搞出来的。”

    “他竟然还能下雨?”曹伟延只觉得这事情很邪乎,但转念一想,又乐出声,“本官这是时来运转了啊。”

    管家试探道:“大人这是想据为己有?”

    “怎么说话呢,说的这么难听!”曹伟延不满道:“什么据为己有,本官乃是吉城知府,邴温故不过本官治下一个小小的县令罢了。他是本官的手下,他搞出来的东西自然是本官的政绩,这有何不对。”

    “没有,没有,是小人说错话了。大人,圣人那里……”

    曹伟延冷笑,“圣人那里看见什么,自然要看本官的奏折怎么写了。他一个小小的芝麻官,就算有心想给圣人写奏折,那也得本官愿意代劳,否则他那奏折就别想进皇宫。”

    曹伟延得意又骄傲,“本官在官场混迹多久了,又是梅丞相派系,怎么也算根系发达,他一个农村出身的寒门贵子,一点根基都没有,还敢同本官抢功劳不成!”

    “自然不敢。”管家点头哈腰,“但凡吉县县令识相就该知道主动把功绩上交给大人,说不定大人看在他知情识趣的份上,还能提携提携他。”

    汴京城中,展煜已经说了一半的话,被从殿外闯进来的一个太监打断。

    “圣人,圣人!!!”

    太子呵斥道:“朝堂之上如此慌张,成何体统。”

    太监连忙跪下磕头请罪,“圣人,外头有持令牌的黑甲卫求见,事关吉县。”

    太子瞅了眼圣人,圣人也瞅了眼太子,朝堂之上朝臣交头接耳。

    刚才才状告过邴温故的礼部尚书杨兴像一只斗胜的公鸡昂首挺胸从朝臣的列队之中走出来,“圣人,臣刚才就说过,吉县县令目无法纪,狂妄至极,圣人亲口封的官员说杀就杀,如此狂妄之人,迟早惹出祸乱,百姓和商贾又怎么会服他。”

    圣人冷冷瞥了杨兴一眼,杨兴这才停止在朝堂上高谈阔论。

    “宣!”圣人冷声命令道。

    很快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走上来,单膝跪地,对圣人行礼道:“启禀圣人,吉县县令邴温故成功让吉县降雨了!”

    “什么?”

    “黑甲卫的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吉县县令让吉县降雨了?”

    “我怎么听着这话的意思,好像这雨不是老天爷下的,而是他吉县县令下的呢?”

    中书舍人,也就是沈清和的父亲沈大人心脏扑通乱跳两下。

    这个邴温故他再熟悉不过,科举的时候一路压他儿子一头。先是小三元后是□□,硬生生把他那个整个汴京城都交口称赞才华横溢的四儿子碾压成暗淡失色的万年老二。

    后来被外放出京,被他和他岳父判为弃子,谁知道这人竟然不声不响弄出这样大动静。

    如果黑甲卫说的是真的,那么此次邴温故不到逢凶化吉,日后前途无量,就这一项功绩,便可保他平步青云了。

    杨兴一口否定道:“怎么可能,人怎么可能操纵天下雨,这绝对不可能,千百年来,就没有这样的先例,荒缪至极。”

    朝堂上因为黑甲卫的一句话,乱糟糟一片,群臣都在七嘴八舌交谈,嗡嗡地声音好像无数只苍蝇在飞。

    可是圣人根本无暇顾及这些,他对黑甲卫道:“把话讲清楚。”

    “是。”黑甲卫详细解释道:“圣人,吉县县令自从到了吉县就圈了一个秘密基地,说是搞实验,把守严密,具体干什么的谁也不知道。

    臣只在外围看见吉县县令研制出一个由丝绸和竹子制造而成的庞然大物,那物是什么,臣尚且不知,只是远远看着像一只巨大的木鸟。”

    “木鸟?”

    “是鸟岂不是就能飞,莫非吉县县令让这木鸟飞上天与神明沟通去了,这才有了吉县这场大雨?”

    “不知道吉县县令竟然还有这种神鬼莫测的手段。”

    沈中书舍人听的心惊肉跳,他忽然想起来,他家四郎和姜三郎似乎都曾提及邴温故的夫郎命格好,是福星转世。

    他家四郎曾经还向南夫郎借运过,结果确实如愿没有抽到臭号。

    难不成南夫郎真是福星转世,所以才能成功沟通神明,使吉县降下大雨。

    “都闭嘴!”圣人不得不大声怒斥才把群臣的议论声压下,“你接着说。”

    黑甲卫继续道:“臣亲眼目睹吉县县令上了木鸟飞上天,然后吉县就下了雨。”

    这一次群臣的议论声再也压不住了,左相出列道:“圣人,吉县县令有这神鬼莫测之能,乃天师手段,不知可曾告知圣人。”

    这事情太过诡异,便是群臣谁也没往科学方面想,也想不到。他们的第一个想法都是鬼神手段。

    展煜亦是如此,“不曾。”

    左相立刻便道:“圣人,吉县县令此等仙术,可堪为国师,请圣人下旨册封其为国师。”

    展煜不是迂腐之人,对国有利之人,他皆可破格提拔。

    “传钦天监回话。”

    钦天监樊城走上来给圣人行礼过后,展煜问道:“近日钦天监夜观星象可有异象?”

    “有的,臣昨日夜里才观测到异象,本想今日再次确认一下再与圣人汇报,不想圣人竟然先问起来了。”樊城立刻解释。

    “不必多言,且说是何异象?”展煜问道。

    “臣夜观星象,发现帝星周围突然出现两颗小星。其中一颗光芒微弱,另一颗光芒却大盛。

    光芒大盛这颗星乃是将星,将星出世,功在千秋,万古基业,盛世繁华。”

    展煜听到这里不由露出微笑,问道:“那颗光芒微弱的星呢?可也是刚出世的将星?”

    樊城摇头,“请圣人恕罪,那颗光芒微弱的小星卡在帝星和将星之间,由于自身光芒暗淡,整个颗星都被将星和帝星的光芒笼罩,身上便既有帝星的紫气又有将星的金光,臣根本瞧不见其本身光芒,所以尚且判断不出它究竟是什么星。”

    展煜并不失望,自古帝王周围能得一颗将星护持已是万幸。

    展煜问道:“你还看出什么了?”

    “臣还观测到将星围着那颗光芒微弱的星转,隐隐有护持之意,而那颗光芒微弱之星围着帝星转,所以两颗星都是围着帝星转,均是圣人的名臣良将。”

    展煜哈哈大笑,一扫刚刚的愁眉紧锁。

    “恭喜父皇,贺喜父皇!”太子率先跪下,“父皇真龙天子,天命所归,功在当下,利在千秋。便是天上神仙都承认父皇之功,降下两位将星辅佐。”

    其他大臣一听,跟着跪下拍马屁,一声声功在当下,利在千秋,响彻朝堂内外。

    展煜坐在龙椅上哈哈大笑。

    太子又请道:“父皇,吉县县令既是辅佐父皇千秋大业的名臣良将,行事必然自有其章法,想来吉县县丞赵玮海一事另有隐情,还请父皇快派人快马加鞭将禁军追回,莫要伤了功臣之心。”

    展煜立刻派禁军去追姜憬淮,这个时候可万万不能将邴温故当罪臣对待。

    上书的杨兴脸色煞白,却一个字不敢再说。他此时都恨不能时间倒流,他一定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什么事情那么着急,就不能缓个一柱香的功夫再说嘛。

    现在好了,邴温故是将星,那他是什么?诬陷将星的奸臣?

    杨兴恨死了吉城知府曹伟延了,如果不是那家伙给他写奏折,他都忘记邴温故了。

    虽然邴温故是梅成温吩咐为难的人,但是现在梅成温也好,梅娘娘也罢,都被圣人禁足,两耳不闻窗外事,他真废不着这时候表忠心。

    全都是被曹伟延连累的。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太监再报,吉城知府曹伟延派人快马加鞭送来急报。

    这个时候,展煜一猜就知道应该是讲这场大雨的奏折,立刻传唤。

    展煜拿到曹伟延的奏折,以为能看到事情真相,结果发现这奏折竟就是个抢功的奏折,整本奏折都没提到邴温故的名字。

    如果不是展煜在邴温故身边安插了黑甲卫,黑甲卫又提前来报,展煜只看这本奏折,还以为一切功劳都是曹伟延的,跟邴温故无半分关系。

    展煜怒极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