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买下一整条街的商铺 褚宏宇震惊
邴静瑶和邴静宛两个小人, 把眼睛瞪的大大,两双眼睛都不够看了,发出惊呼, “舅舅家里好大啊!”
南锦屏怜爱的揉了揉两个小孩的头,“这里不仅仅是舅舅家,也是你们的家啊!”
只这一句话, 邴大娘别开脸,她不想让人看见她控制不住红了的眼圈。瑶娘和宛娘的眼睛也红了, “谢谢舅夫。”
“你们姓什么,温故姓什么,都是一家人, 有什么可谢的。”南锦屏声音温柔,人很亲和。
瑶娘睁着孺慕的眼神看着南锦屏, “舅夫,你变了好多, 不仅仅变得特别好看了, 性子也变了好多。从前在村里的时候, 你都不怎么乐意接触家里人,总是低着头不说话, 一副很胆怯的模样。可是现在舅夫你好温柔好温柔啊,就像夫子教我们的那句诗,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南锦屏被个小姑娘直白而热烈的夸奖,逗笑了。不过倒再没有不好意思的羞涩感了,实在是这种马屁听的太多了,邴温故没事总要夸上那么几句,比吃饭喝水还自然。南锦屏就有些习惯了。
“谢谢瑶娘夸奖我。”南锦屏落落大方道。
“我喜欢现在舅夫。”瑶娘立刻道。
“我也喜欢舅夫。”邴大娘另一侧稍显温婉的宛娘跟着道。
南锦屏笑, “我也喜欢瑶娘和宛娘。”
“耶娘,你们一路辛苦,先进去修整吧。有什么事情,咱们晚上再说。”
邴家人各自找到属于自己的院子,开始整理行李。
南锦屏对苗氏道:“耶娘,你们跟我走吧,我在吉县给你们买了一个三进的宅子。”
说着,南锦屏带着南家人往外头走。
“我还以为我们刚到也得在邴家对付一段日子,等找到合适的宅子再搬出去。没想到锦哥儿都给找好了,太贴心。”顾氏兴奋道:“三进的?那得老大了吧,我还没有住过三进的宅子呢,别说住了,我参观都没参观过!”
苗氏白了顾氏一眼,没激动,反而心里咯噔一下翻个个。
“锦哥儿,你咋给咱们买了三进的宅子,咱家用不了那么大的宅子,再说了那得多少银子!”苗氏心疼银子,更不愿意自家小哥儿为娘家破费。
“阿娘,如今吉县受灾,百姓能跑的都跑了,宅子不值钱的。这样一套三进的宅子不过二百五六十贯就买下来了。若是放在未闹灾之前,怎么也得加一百贯左右,现在买到就是赚到。”
听到这个价钱苗氏还是一阵心疼,但是自家小哥儿买了就买了,都是一份孝心,苗氏不好多加责备。
“算了,这会儿阿娘把银子拿给你。”苗氏飞速在心里盘算起自家家底,发现如果不算南锦屏给他的银子,将巴巴够。
苗氏不想动用南锦屏给她的银票,那是她给南锦屏留的退路。这样一来银子就不太够了,“锦哥儿,阿娘这里银子不凑手,先给你一半,剩下的一半阿娘慢慢还你。”
“阿娘说这样的话,是不把我当儿子了吗?难道我成亲了,阿娘就把我这个儿子当外人了。”南锦屏对着苗氏嘟嘴,看似不高兴,其实却是在撒娇。
“锦哥儿,你这么说话可是在剜阿娘的心。”苗氏急了,眼圈都有些红了。
南锦屏轻轻握住苗氏的手,“可是阿娘说刚才那样的话,也是在剜儿子的心。儿子孝顺耶娘什么时候还要计较的如此清楚了,一点银子,还要耶娘还。”
苗氏盯着南锦屏的双眼,看见南锦屏眼眸中的赤城和真挚,满眼都是实心实意。
“你这孩子,现在学的伶牙俐齿,阿娘辨不过你了。”苗氏略显担忧,“锦哥儿,阿娘怎么同你见外,你有这份心,阿娘很是欢喜。可是阿娘怕儿婿那里……”
南锦屏未经思考,脱口而出便道:“我给耶娘买宅子的钱都是我自己赚来的,不是温故的,关他什么事,耶娘只管放心住着就好。”
苗氏已经听南大郎讲过南锦屏现在大有出息,写的话本子在汴京城大卖,赚了不少钱。但是到底有多少,苗氏不知道。
“锦哥儿,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和儿婿已经成亲,那是一家人。就算你赚到的银子也有儿婿的一份,怎么能说同儿婿无关这种话,这若是叫儿婿听到该有多伤心。”苗氏下意识就板起脸教育起南锦屏。
南锦屏懵了一下,不知道为何苗氏突然就变得这么严肃,“可是这银子确实是我赚来的跟温故没关系啊,我用些自己赚来的银子孝敬自己耶娘有什么不可?”
苗氏还要再教育南锦屏,被南大哥给拦住了。
南大哥眼神复杂地看了眼自家小哥儿,然后爬在苗氏耳朵旁,小声道:“阿娘,你可别再教育锦哥儿了。你忘记了从前你不过当着弟婿的面说了一句锦哥儿,弟婿就生气地撂挑子不干了。”
“可是……”
“阿娘,没有可是。我这么跟你说吧,随着弟婿越走越好,弟婿对锦哥儿的宠溺就越来越盛。如今就算是锦哥儿把天给捅了一个窟窿,弟婿也只会拍手叫好,说锦哥儿厉害,齐天大圣在世。”
南大郎怕苗氏犯糊涂,特别严肃地重复一遍,“我说的都是真的,眼睁睁见的,所有半句假话,也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苗氏纠结,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教育南锦屏。
“阿娘,我忘记告诉你了,那个和候府,中书舍人府合作的万花筒生意,其实是记在锦哥儿名下的,也就那种若锦哥儿和弟婿仳离,都算嫁妆全部带走的那种。”南大哥这么讲的时候,整个人其实还是恍惚的。他始终不能理解为什么邴温故会把这么一大笔财产给南锦屏,即便他是南锦屏的大哥,心底就偏着自家小哥儿,可还是想不通。
“所以,阿娘,你就别因为那点银子教育锦哥儿了,实在是那点银子现在于锦哥儿而言九牛一毛。”
苗氏呆呆地张大嘴,震惊地盯着南锦屏,就好像时至今日才认识南锦屏一样。
南锦屏被苗氏瞅的毛毛的,“阿娘,你怎么用这样的眼神瞧儿子?”
“我看你不仅是福星转世,还是狐狸精转世吧。把邴大郎迷的天天五迷三道晕头转向,那么好使的一颗脑袋瓜,到你这里就只剩下风花雪月。”苗氏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阿娘!”被自己阿娘这么调侃,南锦屏羞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苗氏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一把捂住嘴,尴尬道:“快走,快走,我都迫不及待看宅子了。”
苗氏加快脚步,溜了。顾氏在后面悄悄拽拽南大哥的袖子,“锦哥儿写话本子究竟赚了多少,这么贵的宅子说送就送了。”
南大哥瞅了顾氏一眼,“他们赚银子又不给我数,我哪知道。”
如今吉县除了人什么都多,大宅子有得是,这个宅子是南锦屏亲自选的。三进,房子够住不说,主要还是宅子有前后两个小花园,到了春天种上花草,夏日盛开,自有一番美景。
南家人看的连连咋舌,赞不绝口,所有人都很兴奋。
参观了一圈后,由苗氏做主分房。主院当然是苗氏和邴父住,其他院子则按照长幼分了。
分完院子,南锦屏把这套宅子的地契和房契当着众人的面交给苗氏。
苗氏打开一看,房契和地契落款的名字竟然是她和邴父。
这一瞬间苗氏的眼眶又红了,只为南锦屏的贴心。
别看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加名,但是这意味着太多太多。那意义无意于漂泊的人有了家,就是这么一个名字,这个家就真真正正也是属于苗氏的家了。
以后哪怕苗氏和南父仳离了,再不是南父一句话就能把苗氏两手空空地撵走。这个家有苗氏的一半,仳离也是中间盖一堵墙,一人一半。日后儿子们想要继承这套宅子,不再是南父想给谁就给谁,更需要苗氏签字同意,这才是属于苗氏的真真正正的家。
苗氏一把抱住南锦屏,“阿娘的锦哥儿,阿娘的锦哥儿啊!”
苗氏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心中的那份激动和感动,只不能不停地重复这句话。
南父看见上面有苗氏的名字,没有生气,反而很是欣慰。南父和苗氏过了这么多年,从未有过分开的打算,所以从来没想过防备苗氏,也就不在意署名有苗氏与否。
晚间,邴温故下值,南家和邴家人都在等着他,看着邴温故穿着官服出现的那一刻,屋中所有人齐齐屏住呼吸。
如果说南锦屏的变化是由一个目不识丁的村夫变成世家翩翩少年郎,温润如玉,仿佛换了一个人。邴温故的变化就是天差地别,由一个粗糙的村夫摇身一变成了积威甚重的土皇帝。
从前在村里邴温故身上就时不时会泄露出一股霸气,如今他周围彻底散发着一股威压,仿佛伸手便可翻云覆雨。
无形之中就把南家和邴家人压得大气不敢喘。
苗氏初见南锦屏不敢认,梁氏又何尝敢认,这还哪是她的大儿子呀!
梁氏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才平缓了激动的心情,没让自己当众失态哭出来。
“天啊,这是大哥?”何氏小声低呼,“大哥这身气势愈发逼人了!”
“我有些害怕。”邴五郎小声道。
“我瞅着也挺唬人。”邴三娘小声嘀咕。
瑶娘和宛娘紧紧抓着邴大娘的袖子,邴大娘自己也有些怕的,但是还是低声安慰两个孩子,“别怕,你们忘记了吗?是你们大舅舅把咱们娘四个救出那个虎狼窝的。”
“嗯,我不怕。”
“我也不怕。”
两个孩子虽然这样说,可小小的身体还是紧紧贴着邴大娘。
南家这头,苗氏都给唬了一跳,她有些怀疑儿子跟她说的话了。
苗氏小声问,“这样的儿婿真会像你说的那样宠溺锦哥儿?”
“千真万确。只不过我走的时候,弟婿身上还没有这么重的威势,这当官了果然不一样了。”
邴温故耳聪目明,两家人所有小动作尽收他眼底,他只当不知道,先对南锦屏露出一个微笑。
苗氏看见这笑容就放心的轻轻拍了拍胸口,“还是那个儿婿没变,这五迷三道的笑,还是那个色令智昏的昏君样。”
邴温故道:“耶娘,岳父岳母,你们刚到,本来接风宴应该再丰盛些,可是如今吉县灾情严重,食物严重缺少,所以这一顿只能简单了些,还望大家不要嫌弃。”
两家人全聚到一起,开了三桌。
位置的分配也不再是重新那种根据性别划分了,而这一切全部都是因为邴温故的态度。
他在意南锦屏,不歧视南锦屏的性别,在家里就没人敢拿南锦屏的性别说事。
主桌上中间位置自然留给邴温故和南锦屏,邴温故左手边是邴父、梁氏和邴四郎,南锦屏右手边南父、苗氏和南大郎。
这位置是苗氏和梁氏安排的,潜移默化中就能看出两家小辈谁主家了。这个安排两家人都没意见。
“怎会,怎会!”苗氏赶紧表态,“这已经很丰盛了。”
南父道:“一路走来,我们都看到吉县百姓的情况了,你现在是吉县县令,应当以身作则,我们作为你的岳父岳母自然不能大吃大喝。”
梁氏赶紧跟着道:“咱们两家从前什么条件,这样的饭菜过年都吃不上,现在能吃到还挑什么挑。”
邴父也道:“大郎,你莫要担心我们,如今是你的官位最重要,你要咱们干什么,咱们就干什么。就是再过回从前那种吃糠咽菜的日子都行。”
“谢谢耶娘,岳父岳母体恤。”邴温故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明日还有公务,不能饮酒,便以茶代酒敬大家一杯,感谢大家信任我,不远万里投奔我而来。”
邴温故一口干尽杯中茶水,杯口朝下倒了倒。其他人包括邴家和南家父母赶紧陪了一杯茶。
众人这才开始吃起来,一路上风餐露宿,众人又乏又饿,吃着还挺香。
邴温故见众人都吃的差不多了,才道:“耶娘,岳父岳母,不知道你们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苗氏道:“家里有你给的那几道方子,我打算在这边再开个豆腐坊。虽说吉县灾情严重,但是豆腐不是什么金贵之物,想来寻常百姓也能吃得起,会有销路。”
邴温故看向梁氏和邴父,梁氏和邴父懵。他们哪有日后的规划,这不是投奔儿子来了吗?可大儿子这话什么意思,不打算白白养着他们了,这是要他们自力更生?那他们能干什么呀?
老两口就是村里出身,没那么多见识,只能看向邴四郎,这个家中第二有见识的人。
邴四郎想说做红方青方的买卖,才想起来大哥已经把红方和青方两道方子给了南家,他做不得这个生意,一时之间想不出其他,就和邴家夫妻面面相觑。
苗氏见状忙道:“大郎回来曾给我说过,你又新给了他两道方子,红方和青方。这两道方子四郎也会做,不如就叫亲家做这两样,我这边有豆腐那些方子够用了。”
苗氏没有瞒着红方青方这两道方子的事情,实在是现在邴温故身份地位已经不一样,给了便给了,没人还敢闹。
邴温故摇头,“那两道方子,岳父岳母拿去就是,另外我这边再给一张榨油方子,岳父岳母可把这榨油坊一道开起来,吉县百姓等着吃油。”
苗氏听的一愣一愣,这咋还有方子呢。
邴温故环顾众人,见邴家人如今对他的话再无异议,心中满意。看来邴家人已经调教好了,可以用了。
“耶娘,我想说的是如果家里这边暂时没有安排,那不如听我安排。”
“大哥,你说啥是啥,咱家都听你的。”其他人还没表态,邴四郎已经迫不及待了。
原因无他,他可太知道了,他大哥安排就没有不好的。
邴温故道:“那好,那就听我的,家里建个玻璃坊。”
“啥坊?玻璃坊?”邴四郎要疯了,他没听错吧。
玻璃?琉璃?
南大哥倒抽一口冷气,他可太知道玻璃贵重了,只有那么一点点玻璃制作的万花筒就要上万贯,这直接造玻璃,利润得多大。
“大哥,莫非你还有制造玻璃的方子?”邴四郎声音颤颤巍巍。
“知道。”邴温故态度冷淡。
这可炸翻了邴,南两家人。
邴四郎抖着声音道:“我就知道跟着大哥走,准没错。”
“那就好好跟着我干。”邴温故道:“如今吉县正是闹旱灾的时候,地广人稀。街上好地段的铺子没人要,便宜得很。我的建议是,你们手里有钱,就买下一条街的铺子,我敢保证不出一年,这些铺子的价值就会翻三倍。至于建工坊的选址,可以选择在县郊,那边更便宜。我的建议依旧是趁着现在便宜买下来。”
两家人面面相觑,这可要不少银子啊,问题是他们手里没那么多银子。
邴温故看出两家的窘迫,但是没开口解围。
靠山他当了,方子他出了,总不能银子还要他出吧。那样的话要他们干什么,就是为了白白分他们银子吗?
两家人大概想到了这层,谁也没敢跟邴温故或者南锦屏张嘴。
倒是南锦屏拿着银子率先买下一条街,和几套宅子。
这些东西买下来,即便是南锦屏这个县令夫郎也需要到衙门里备案。
南锦屏的出现还是让衙门里小小震荡了一下,褚宏宇自然认识这位新县令的夫郎,还以为他是过来寻邴温故的,忙道:“邴夫郎,邴大人在后面忙公务,你找他有事吧,我这就叫人去找他。”
南锦屏摇头,“我不找他,我买了几个宅子,过来衙门里过户备案。”
褚宏宇招呼手下道:“还不快过来给邴夫郎登记。”
褚宏宇没立刻离开,站在原地看南锦屏买了什么。结果就看到南锦屏拿出一张又一张再一张的房契和地契。
到了最后负责登记的小吏都麻木了,褚宏宇表情有一瞬间的失控。
褚宏宇咽了一下口水,“这些商铺和宅子都是邴夫郎这几天买下的?”
南锦屏不觉得有什么好隐瞒的,就点了下头。
“不,不用和邴大人商量下吗?”
南锦屏笑了下,“这个我能做主。”
同时褚宏宇注意到南锦屏把这些商铺和宅子全部都落户到了他自己名下,这让褚宏宇大为震惊。
这么大一笔财产就全部都落到南锦屏名下了,他怎么敢的。要知道官员不可以做生意,那么固定资产就成了这些官员光明正大的财产之一。很多官员都会买商铺和庄子,出租和庄子产出都是合法收入。
可现在这些能成为邴温故合法的财产,竟然都落在南锦屏名下,怎么不叫褚宏宇吃惊。
褚宏宇到底没忍住,问道:“邴夫郎,都落在你名下的话,不用跟邴大人商量下吗?”
南锦屏笑笑,没吱声。
过户完毕,南锦屏拿着房契和地契离开。
负责登记的小吏一副吓到的模样对褚宏宇道:“褚主薄,之前衙门里不是传说邴大人农门出身,家里可穷了吗?怎么他夫郎今个一出手就买下一整条街,还有好几处大宅子?就算咱们吉县现在经济下滑,这么些买下来之前也得几千两了吧。”
“他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钱?”褚宏宇也奇怪。
就在这时候,南家人到了,这是邴温故的岳家,虽然来了不久,但是褚宏宇怎么可能不认识。
“南伯父,南伯母,你二位是来找邴夫郎的吗?他才走?”褚宏宇客气道。
“不是。”苗氏摆摆手,“我买了几间商铺和一块地皮,过来落户。”
“什么?”褚宏宇几乎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但他没听错,苗氏确实是来过户的,只不过他过户的房产没有南锦屏那么夸张罢了。商铺三间,地皮一块,同时申请在这块地皮上建工坊和榨油坊的各种手续。
这些东西,有邴温故这个县令的面子,本该拖拖拉拉几天才能办完的手续,都十分迅捷当场办完了。
“主薄,邴大人岳家也好有钱啊,看着似乎不像是农门呢!”
小吏话音未落,邴父和梁氏以及邴四郎走进来了。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褚宏宇不问是不是来找邴温故的,而是询问道:“邴伯父,邴伯母,你们也是来过户的?”
梁氏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刚才南家伯父伯母和邴夫郎都来落户了。”
“他们动作倒是快。”梁氏笑眯眯的。
褚宏宇发现梁氏对于南锦屏买铺子和宅子之事似乎并不意外,他小心翼翼试探道:“邴夫郎买了一整条街的铺子和几个大宅子,这嫁妆不少啊。”
他们这些官场上的人说话不会很直白,如村里人那种张口就是南锦屏买了商铺落在自己名下了,而会婉转讲嫁妆。
嫁妆是双儿私产,提到嫁妆不少,其实就是在暗示南锦屏把那些都落在他自己名下了。
第92章 邴温故被为难 为百姓寻找出路
褚宏宇看着梁氏的表情, 结果发现梁氏完全没在乎,听到就跟没听到似的。
送走梁氏,赵玮海从外边走进来, “我刚才若是没瞧错,似乎邴夫郎、南家夫妻、邴家夫妻都来了?他们来衙门干什么?找邴县令。”
“不是,他们买了铺子过来过户。”褚宏宇对着赵玮海躬身作揖。
赵玮海走过来, 对着小吏招招手,“拿来我看看。”
赵玮海看到三家这么大一会儿登记备案的房产也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他在吉县经营这么多年家底也未必有这么多。
晚间回到家中, 赵玮海问吴氏,“你那个赏花宴可办了?邴夫郎可去了?”
“没来。”吴氏不屑地撇撇嘴,“说的好听, 什么在忙没时间。外头的事情都是你们男人的事情,跟他一个后宅的有什么关系。说到底不过是明白自己的出身, 知道自己没那份高雅,怕出丑不敢来罢了。”
吴氏摘掉头上的头花, 走到床边, 坐在赵玮海的脚下。
“到底是农村里出来的, 却不懂不战而屈人之兵最是下乘。如今咱们县里有头有脸的大娘子哪个不再背后笑话他呢。”
赵玮海盯着吴氏,转动指头上的玉扳指, “邴夫郎今日买了一整条街的商铺和好几处大宅子。”
“什么?他一个农村人,哪里来的那么多钱?”吴氏本来要躺下, 听到赵玮海的话,一下惊的坐起来了。
“不知道。”赵玮海也在琢磨这个问题,“而且不止他,今天南家和邴家人也买了。”
“这怎么可能!”吴氏彻底坐不住了,她一直瞧不起南锦屏,别看邴温故是县令, 但是他们出身不好,没有钱啊。
“我已经叫人去查了。”赵玮海眯着眼睛。
“大人。”仆从在寝房外低声唤,“你派出去的人已经查到消息回来了。”
赵玮海披衣打开房门,仆从对赵玮海行礼后道:“大人,已经查到消息了,邴家和南家两家在钱庄贷了银子,买的那些商铺和地皮。”
吴氏在床榻上嗤笑一声,“妾就说嘛,那两家穷鬼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钱。”
赵玮海继续问仆从道:“只有南家和邴家,邴夫郎呢?”
仆从道:“未曾贷款。”
赵玮海对着仆从挥了挥手,仆从躬身离去。吴氏讶然,“怎么可能没贷,是不是漏下了,不贷他哪里来的银子。”
赵玮海捋着胡须,“这么大一笔银子,以邴温故的出身绝对拿不出来。他去汴京赶考,路上不把家底花光就不错了,万万搞不到这么多银子。所以这银子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吴氏来了精神。
“贪墨。”这也是赵玮海唯一能想到在短时间内获取大量银子的途径了。
吴氏的眼神亮的惊人,就好像抓到了能决定邴温故生死的重要把柄。
“可是你之前不是说邴温故没有动朝廷剥下来的赈灾粮银吗?”
“朝廷的没有动,那他自己以吉县旱情需要救济募捐来的善款呢。”赵玮海似乎一下就想通了很多事情,“这笔银子究竟多少,恐怕圣人都不知道,只有邴温故自己一个人清楚,还不是他说多少就是多少。”
“亏妾差点被他骗了,真以为他是一个清廉的好官,闹了半天,不过是比别人贪墨的手段更高超罢了。”
赵玮海看着吴氏,讽刺而笑,“你见过这天底下有不吃鱼的猫?”
“没有。”吴氏摇头,随后疑惑道:“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买那么多铺子宅子干什么?这铺子宅子什么的,虽然是固定资产,但是想要升值,那得人越多才能越值钱。咱们吉县这旱灾闹成什么样了,能跑的都跑了,如果不是夫君还要这里做官,妾也早跑了。”
提起这个,赵玮海嘲讽地扯扯嘴角,“只能说他见识少,只去过一次汴京,就以为所有地方的商铺房宅都能像汴京那样越来越值钱。”
“想什么呢。便是妾这种困于后宅的妇人都知道,这吉县要完蛋了,真再旱两年,吉县这个县城还存不存在都两说。”
赵玮海抱住吴氏滚在床上,手指在吴氏眉心点了点,“愚蠢。堂堂一个县令还不如一介妇人,怎么跟我斗,只要乖乖当我手里的提线木偶就好了,你说不是不啊,娘子?”
“嘻嘻。”吴氏娇笑,“夫君不是同县里的几个钱庄的东家都交好吗?咱们只要等着就好了,到了来年这个时候,他们还不上利钱,商铺和宅子又砸在手里卖不出去,那时候就是夫君你出手的时候了。”
另一头,邴温故问南锦屏,“耶娘和岳父岳母哪里搞来的银子?”
“大哥和四郎给出的主意,从钱庄贷的。”南锦屏回答。
“几分利?”
“三分。”南锦屏道:“本来应该更多的,但钱庄东家有意跟你卖好,就只要了三分利。”
邴温故点头,“这点利钱不算多,兴许用不上一年就能连本带利全部还清。”
对于邴四郎和南大哥才跟在他身边学习一年,就能有此等魄力,邴温故很满意。
南锦屏看着邴温故的脸色,问道:“你不觉得他们胆子太大了吗?这么多银子说贷款就敢贷款。”
“做人做事总是瞻前顾后难成大事。”邴温故自己就是一个胆大心细的冒险家,“输了又如何,有这条命在,大不了从头再来。”
南锦屏不觉得邴温故这话说的有多狂妄,只觉得这样自信而强大的邴温故充满了迷人的魅力。
第二日,邴温故赶到衙门,衙门门前正在施工,邴温故过去看,撞见了褚宏宇。
褚宏宇观察着邴温故脸上的表情,没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想了下,还是主动道:“邴大人,看不出来,你夫郎还是个富豪。”
褚宏宇以为邴温故会奇怪,甚至可能会追问他因何说这话,没想到提到南锦屏,邴温故完全变了一个模样。
那周围那股子能冻死人的冷酷不见了,甚至竟然罕见地嘴角微翘,虽然是一个很不显眼的弧度,但是确确实实笑了。
“我夫郎,很优秀,你不知道他写了几本话本子,在汴京城卖的可火了,都被皇城中最有名的勾栏瓦舍买了版权,讲了评书。就连教坊司都排成杂剧表演,扮演者还是汴京城名角李师师。可是我夫郎不太满意呀,他说他的话本子主角是双儿,还是让双儿扮演更为妥帖……”
“邴大人,这石碑立在这里可行?”恰巧这时候匠人打断了邴温故的话。
褚宏宇瞪着邴温故穿着官服,高大威猛的背影,嘴巴张大的差点脱臼。
他不可置信地对身旁的小吏道:“刚才那个提到夫郎就滔滔不绝赞不绝口的人是邴大人?”
小吏同样膛目结舌,“不仅如此,下官还看见大人笑了。褚主薄,大人来到衙门这么多日,下官每日见的最多的就是大人的冷脸。大人不开口便好,开口说的就是嘲讽。下官差点以为大人生性冷酷不会笑了,只长了一张口吐锥子之嘴,没想到大人还有这般…该怎么形容呢…春风细雨,总之就是很绵绵情意的感觉。”
邴温故走过去,“可以,就立在衙门门口,以后这就是功德碑,所有对吉县有贡献者皆可刻在此石碑上。”
“正好,把汴京万花筒的捐款一起刻在上面。”
“是,大人。”
随着匠人完工,南锦屏的名字出现在功德碑上,邴温故很是满意,胸中油然而生出一股自豪之感。
“温故。”正好功德碑雕刻成时,南锦屏、邴四郎和南大郎一起过来。
邴温故回头看见南锦屏,立刻就笑了,“夫郎,你来的正好,本来我还要叫人你请你过来看看呢。”
后边的小吏被邴温故这一笑,搞的特别激动,都忘记顾及上官的威信,一个劲捅褚宏宇,“主薄大人,你看见没有咱们邴大人竟然又又笑了。这会不会是我这辈子唯二见到的两次邴大人的笑容?”
邴温故伸手指了指功德碑,南锦屏立刻就看见功德碑上他的名字,脸立刻就红了。
邴四郎和南大哥自然也看见,虽然知道邴温故宠溺南锦屏,但还是被邴温故这昏君一样的举动惊到了。
“温故,这也搞的太过了吧!”南锦屏道。
“这怎么过了,给捐款的大善人立功德碑,历朝历代,或者哪个县哪个府城没有?这也是一种激励手段,哪个乡绅做了善事,捐了这么大一笔银子不想留个好名声。若是不立功德碑,就那么莫不吭声过去了,以后吉县再需要帮助,哪个乡绅还肯慷慨解囊!”邴温故说的义正辞严,似乎丝毫没有私心。
可是在场的人都知道,这块功德碑能立上就全部都是邴温故的私心,功德碑上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纹路都印证着邴温故的私心。
南锦屏瞅着功德碑上刻的字南锦屏携汴京万花筒捐款二万贯,“万花筒的东家可不仅我一个,这上面却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
“你问问姜憬淮和沈清和敢上吗?我倒是敢给他们刻上,可他们二人敢登我这功德碑吗?”大庸律法规定有官身者不可做生意,“至于那两个被他们表兄弟推出来的明面上的东家,你问问他们有那个胆子抢他们主子的风头,登这功德碑吗?”
这么算下来有资格的还真就只有南锦屏了。南锦屏扶额,充满了无力感,他辩论就没有一次能辩过邴温故的。
“算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愿意怎样就怎样吧。”南锦屏摆摆手,决定不在这个事情上浪费时间,“我找你来,是想跟你说我家和你家都要动工了,招人这块,不如由你牵头,也好叫你在百姓之间树立一些威望。”
“什么你家我家的?这话我听着这么刺耳呢?我们没成亲,不是一家人?”邴温故不高兴。
南锦屏真想仰天长叹,真的,跟邴温故成亲越久,南锦屏就越发现邴温故这人怎么说呢。平时也算英明神武,但是一遇到跟他有关的事情,用他阿娘的话讲。就是一副被狐狸精迷的五迷三道晕头转向的昏君样。
“好,是我口误。咱们行了吧,咱们家和咱们家要动工了,你看由你这边牵头怎么样?”
邴温故心满意足,“夫郎你真厉害,现在都能为我筹谋了。”
邴四郎和南大郎一个捂着左边脸,一个捂着右边脸,牙酸。
这些话,后面的褚宏宇和小吏也听到了,二人的表情跟被雷劈中了一样。
小吏夸张道:“这是邴大人吗,真的是邴大人吗?而不是被什么邪物上身了吗?”
褚宏宇还算有些见识,没那么夸张,但也小声道:“夫吹。”
南锦屏已经习惯邴温故每日夸夸,没觉得什么,还能想到正事。
“可是温故,咱们两家就算再招工有限,至多不过二百人,这已经是最大用人量了,再多怕是用不了。”南锦屏担心道:“可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吉县百姓有五千人之多,二百人放在五千人之中,犹如泥牛入海,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邴温故颔首,“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所以寻思着能不能在吉县办一个大型招聘会。”
“大型招聘会?”南锦屏没听过,不过还是从字面意义上解读出一二,“这怎么办?别的地方自己那里的百姓有得是,会有人愿意来吉县招工吗?”
“会不会的,总得试一试。”邴温故眼神坚定。
邴温故回衙门就翻出吉县周围的舆图,这舆图与邴温故星际的地图差了十万八千里。一点都不详细,但是也够邴温故研究。
邴温故把吉县附近几个府城都研究了一个遍,又在县衙翻了一些书籍和派人实地去考察,就是为了找出这些地方比较大的且赚钱的工坊。
邴温故列出一个详细的单子,然后就一个府城一个府城亲自找上门。
“周东家若是愿意去我们那里建分工坊,我可承诺周东家免税三年。”当邴温故带着南锦屏找到周东家的时候,周东家都是懵的。
好在邴温故带了县令的令牌才和上任文书才让周东家相信邴温故是真的吉县县令。
周东家一头雾水,不知道好端端地为什么邴温故会找上他,听到邴温故是邀请他过去建工坊的时候,周东家还愣了一下。
邴温故有求于人,没有端架子,上来就开门见山的抛出自己的条件。
“周东家,我知道你生意做的很大,远近闻名,周围几个府城都有你家瓷器,一年利润可不少。怕是这一年的税收更不少吧,只要你愿意把工坊建到我们吉县,我承诺三年不收你税收,这可是一笔很大的巨款了。”
周东家死死盯着邴温故的双眼,试图从中瞧出邴温故说的是真是假。
大庸朝税收很重,每年的税就是一个很庞大的数额。如果不用交税,那……
想到税收的银子,周东家呼吸不由重了。
邴温故继续加重筹码,“周东家,咱们名人不说暗话,你为了每年的税收少交些,少不得打点吧。”
周东家赶紧道:“邴大人莫要胡说,知府大人清正廉洁,万万不会收受贿赂。”
邴温故道:“本官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尚且管不到知府的头上,更没那份本事。本官之所以说这个,是想开诚布公的告诉你,你若来吉县,尽管放心,本官不但免你三年税收,还不会贪墨你哪怕一文钱。只要你在吉县建工坊就好。”
这话倒把周东家讲笑了,周东家做生意这么久,就没见过不吃腥的猫。
周东家似笑非笑,“哦,邴大人这么讲,小人倒是不知道为什么了,难不成真就一心一意为了吉县百姓,就没有一分私心?”
邴温故道:“有,吉县百姓就是我的私心。”
这话当时就让周东家笑出来了,讥讽道:“那邴大人可真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呢!”
邴温故没有生气,心平气和解释道:“或许周东家觉得本官讲的不是实言,可真的句句肺腑。”
“邴大人这么说,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小人在这里一切做的很好,暂时不想换地方。”周东家端起茶杯,这就是委婉的端茶送客了。
邴温故只当没看到,厚着脸皮坐在椅子上,反正他现在是官,对方是商人,他硬厚着脸皮装作看不见,周东家也拿他没办法。
周东家都被邴温故这无赖样给气乐了。
邴温故道:“周东家,听本官继续讲。本官言私心就是百姓,周东家不信。但是周东家有没有想过本官的私心和吉县的百姓就是一样的?”
周东家皱眉,不明白邴温故在绕什么弯子。
“众所周知,吉县大旱三年,如今吉县是个什么情况朝廷上下皆知。本官乃是今科的状元郎,被圣人寄予厚望,派来治理吉县。本官是带着圣人的隆恩来的,如果不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那么圣人势必会对本官失望。到那时候本官头上的乌纱帽保不保都是两说,所以本官现在首要的目的不是贪墨,而是吉县的百姓。贪墨总没有乌纱帽和性命重要吧!”
邴温故半真半假,情真意切。
周东家这才听明白了邴温故的意思,如此一来,邴温故的私欲,其实和吉县百姓真是一体的。
这让周东家有些动摇了,主要还是三年的税收,那是太巨大的一个诱惑了。
周东家尚有几分理智存在,他道:“就算小人相信邴大人,可是仅小人一个工坊又能招聘几人,吉县那么多百姓,不过九牛一毛。”
邴温故挑眉,“所以本官还有一笔交易同周东家谈?”
“哦,愿闻其详?”
“如果周东家能帮本官再找到一个愿意来吉县建工坊的人,本官愿意免费赠送周东家一块地皮。”
周东家的呼吸又粗了几分,这样算下来,他去吉县建工坊什么都不搭,只需要出人工费。可是人工费在哪里都需要给的,且这点蝇头小利,不及税收十分之一。
周东家真的心动了,免三年税收虽然占主要原因,但是邴温故的那番自我剖析也占了不小的成分。
周东家道:“此事非同小可,请邴大人容我考虑几日。”
“好,不管成与否,还请三日后给本官一个答复。本官在驿站恭候周东家的佳音。”邴温故这一次没有纠缠,干脆利落的告辞。
出来后,南锦屏担心地问,“温故,他回来吗?”
南锦屏双儿扮男装,跟在邴温故身侧,扮做他的表弟。这次出来时邴温故主动提及的,南锦屏想跟着学习处理问题,也愿意跟来。
邴温故笑了,“一定会。”
周东家越想越心动,决定去吉县试一试。既然下定决定,周东家就打上了邴温故承诺的地皮的主意,开始主动帮邴温故寻觅下家。
邴温故带着南锦屏每日都在接触商人,连续数天后,邴温故做东,把所有有意向的商人请在一起吃饭。
邴温故作为唯一的官员,主动提酒道:“本官首先感谢诸位肯赏脸参加这次宴会,不管最后诸位是否愿意到吉县建工坊,本官都谢过诸位。”
说完,邴温故先一口干了杯中的酒,倒扣过来时,杯中没有一滴酒水流出。
邴温故如此这般,在场的众人都还算给面子的跟着喝了一杯。
之后邴温故自然是跟这些商人畅享吉县未来,画大饼。
就着邴温故画的大饼,这些商人倒也喝的痛快,酒过三巡,不知是不是喝多了。其中一位姓李的商人开始灌南锦屏酒。
邴温故注意到了,“这位乃是本官表弟,不胜酒力,他的酒本官代为喝。”
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李东家竟然抱一坛酒拍在邴温故跟前,“好呀,邴大人既然愿意代喝,那就把这一坛酒都喝了吧,只要大人你都喝光,小人们就去你的吉县建工坊!”
李东家似笑非笑,“之前邴大人说的可是比唱的好听,现在就到了检验邴大人真心的时候了?”
第93章 笼络人心 招聘奇怪的人才
所有商人的目光都看向邴温故, 这一瞬间室内静的好像死了人一样。
邴温故的腿在桌子下轻轻碰了碰南锦屏,然后站了起来,伸手捞起那坛子酒, 拔了酒塞,对着酒坛子直接开喝。
谁也没想到邴温故会这么做,他们甚至做好邴温故怒而离去的准备, 然而邴温故却选择喝掉堪称屈辱的酒。
邴温故咕噜咕噜一口气干掉一坛酒,空掉的酒坛被邴温故摔在地上, 瓷片飞溅。
桌上的商人们被碎裂的瓷片声吓了一跳,不安地在凳子上挪动。
邴温故食指指向李东家,异常认真而严肃道:“酒, 本官喝了,你记得来吉县建工坊, 否则本官可是会记仇的。”
李东家面色铁青,冷冷地看着邴温故。邴温故同他对视, 眼神直直逼视李东家, 那股子迫人的威势把李东家逼的节节败退, 最后首先转开视线。
邴温故不胜酒力,砰地一声脑袋砸在桌子上, 彻底罪死过去。
“温,表兄, 你怎么样?”南锦屏有些着急,口中焦急的呼唤,双手去扶邴温故,忽然感觉左腿被邴温故轻轻碰了,南锦屏才松口气。
南锦屏起身对着酒桌上的众人道:“表兄不胜酒力,喝多了, 我先把人扶回去。诸位员外郎,我和表兄就在吉县恭候诸位大架了。”
南锦屏说完一礼,扶起邴温故往外走去。
他二人彻底离开,李东家一挥手扫掉半桌菜。
“一个小小的县令也敢跟我叫嚣,把他狂的!”李东家恶狠狠道。
桌上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搭话。李东家扫了一眼默不作声的众人,气哼哼离开。
待李东家走后,才有人开口道:“那酒,邴大人竟然真的喝了?”
“我还以为二人会当场打起来呢。”
周东家端起酒杯没有立刻喝,而是转动着酒杯陷入沉思。
“周东家,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邴大人。”周东家一口喝光杯中的酒,“就冲着这邴大人肯为了吉县百姓喝光那坛堪称侮辱的酒,这吉县我去定了。”
众商人沉默,谁也没开口,心中却各有思量。
南锦屏扶着邴温故出来,踉踉跄跄回了驿站,刚关上房门,刚才还醉到人事不省的人,此时双目清明,那还有半分醉意。
“温故,你没喝多?”南锦屏惊喜。
“不过一坛酒而已,还最不倒我,你夫君千杯不醉。”
“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同我开玩笑。”南锦屏坐在邴温故旁边,“你没醉,为什么还要装醉?”
“气氛已经陷入僵局,无法打破,再待下去只会发生冲突,不如装醉离开。”
“也好,再说下去那个李东家不一定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南锦屏摇头,“他太嚣张了,仗着他姐夫是知府,连你这个县令都不放在眼中。”
“夫郎不必气愤,这关系户压在长官上头的,自古有之不是什么新鲜事。”
南锦屏看着淡然的邴温故,疑惑不解,“温故,你这次都不生气的吗?你可不是脾气这么好的人,从前右相惹到你,你都敢直面刚回去。今日我以为你会动手打人,没想到你竟然选择喝酒。”
“虽然我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但是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并不是用武力能解决的。”邴温故承认他是武夫,但不承认他是莽夫。
“我这一坛酒不是向李东家低头,而是喝给所有人看的。”对于怎样拿捏人心,邴温故炉火纯青,“这坛酒我喝了,桌上那些商人至少八成会来咱们吉县建工坊。”
临安府就算这样了,邴温故又临近几个府城中采访那些商贾。
邴温故虽然是吉县县令,但是强龙不压地头蛇,那些商人对邴温故客气有余,尊敬不足。
这些邴温故都没计较,倒也又劝动了几个商人。
邴温故和南锦屏返回吉县的时候,南锦屏忽然道:“从前我以为县令就是天一样大的官,说什么就是什么,很是威风凛凛。可如今看你去拜访那些商人,受了这许多委屈,我才知道县令不过如此。”
邴温故把南锦屏搂进怀中,“是我不好,官太小,护不住你让你受委屈了。”
“我哪里有什么委屈,明明受委屈的都是你,我不过是陪着你罢了。有几个商人对你那么不耐,面对白身,你却以官身生生忍了下来。温故,此时我才知道,温故你并不是那种有勇无谋的莽夫。”
邴温故笑,“你夫君当然不是。你夫君只是不喜欢阴谋诡计,能用武力的解决的就不用脑子,但可不代表你夫君就是个可以任人耍戏的孬种。”
“这个我当然知道,李冶那事,即便过了一年,你也没忘记报复回去。”
“温故,李东家你打算……”
“掘根。”
邴温故次日出现在衙门,赵玮海看见他,惊愕道:“邴大人这么快就办完事回来了?”
邴温故斜睨了一眼赵玮海,“本官若是也像你们公办的时候慢腾腾的,这吉县百姓就等着饿死吧。”
赵玮海被噎了一下,气的喘息都加重了。邴温故走进内衙办公,褚宏宇才走上前拍了拍赵玮海的肩膀,“都共事这么长时间了,你这还没习惯邴大人说话风格。咱们衙门谁不知道邴大人那张嘴里吐的从来不是人言,而是毒液。”
赵玮海不服道:“凭什么,就因为他是县令,就可以对咱们这般不客气,随意辱骂?我倒要看看他能得意到几时!”
邴温故没有立即处理公案,而是先展开一张纸,在白纸上写下他目前所需要的人才。
吉县地处北方,虽然地广人稀,但是四季分明。庄稼一年只能种两季,再没有科技技术的干预下,收成比不过南方。毕竟同样一年,南方可种两季,收成自然比只能种一季的北方好。
邴温故想改变这种情况,可以从两方面入手。一是改良粮种,培育出高产植株。二是制造化肥。
这两样目前而言都是可实施的,并非异想天开的东西。
现在邴温故是县令,他每日需要处理的公文就一大摞,所以要他分神自己亲自去研究显然行不通。邴温故打算招聘这两方面的人才,他从不小觑古人,古人的智慧是无穷的。
很多古人遗留下来的东西,即便到了星际时代,人类已经可以空间跳跃,遨游宇宙,却依旧是未解之谜。有这样智慧的古人,怎么可能是愚笨的。
邴温故列出自己需要的人才,找到赵玮海,“这些人才是咱们衙门需要的,不日本官会举办一场大型人才招聘会,到时候你组织一下人员,出一些考题,把本官需要的人才招出来。”
赵玮海接过那张纸看了一眼就懵了,“种地的,邴大人咱们衙门里那片地不是种完了吗?你还招会种地的农人干什么?”
“还有这个化工,邴大人什么是化工?铁匠?为什么还要招道士,邴大人你要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干什么?”
“本官招他们来,自然有本官的用处,你只要做好份内之事,出一套有水准的考题就可。”
“你让下官出考题,可是这考题怎么出?农人尚可,问问怎么能把庄稼种好就行。可是这化工是什么,怎么考校?道士呢?总不能让下官研究一遍道经,与道士论道吧?”
邴温故一把抽回赵玮海手中的白纸,不屑地瞥他一眼,“愚笨!竟然连考题都不会出,要你何用!算了,还得本官请本官夫郎出马。”
邴温故扬长而去,把身后的赵玮海气的差点又晕过去。
赵玮海嘴唇哆嗦道:“本官,本官好歹也是有出身的,圣人亲口封的官员,虽然没邴大人那般位列前茅,但也不至于被一个大字不识的农双儿比下去!”
“邴大人的夫郎识字,听邴大人说过,他写的话本子在汴京城很受欢迎,想来应该有几分学识。”褚宏宇道。
“那也是一个双儿。拿本官同一个双儿比学识,这简直就是赤.裸.裸在侮辱本官!”
这个褚宏宇就没法说什么了,他也觉得邴温故就算再怎样毒舌,也不该这般过分。
“还,还有他拿的那个单子,那上面招聘的都是些什么人!”赵玮海气到口不择言。
“会种地的泥腿子,他是不是前半辈子在农村的时候种地上瘾了,到了咱们吉县,折腾衙门里上上下下官吏种地还不过瘾。如今竟然要找农人专门来衙门里种地!还有道士,那些道士都是骗人的江湖术士,招他们进衙门干什么,天天给咱们炼丹吗?”
这些东西,褚宏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时候邴温故从门外走回来,乜了赵玮海一眼,把赵玮海吓得把剩下的那些吐槽都吞了回去。
“对了,招聘会在三日后,地点就在衙门门口。你们叫人在吉县县里和下面十三个乡镇通知一遍,所有想出来做工的百姓,不拘出身,便是泥腿子也可来报名。”
“是,邴大人。”褚宏宇严重怀疑邴温故听到赵玮海的抱怨了。
“还有最主要的一个交代,这次这些商人都是本官低三下四亲自请来的。如果招聘会上遇到什么问题,都给本官认真恭敬的解决,谁要是敢把本官端茶倒水请来的人得罪走,本官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邴温故态度坚决,并且没有隐瞒他请人过程中受到的刁难。人心不能一味软着来,也不能一味硬来,软硬兼施恩威并济才是最好的笼络人心的手段。
赵玮海道:“邴大人何必如此,商贾而已,邴大人如此折腰,未免有辱咱们吉县衙门的威风。”
“辱?威风?”邴温故冷冰冰地望着赵玮海,“都什么时候了,吉县都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了,你竟然还有心思计较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邴温故一步一步走向赵玮海,步步紧逼,把人逼的连连后退,“本官问你,不把那些商贾请到吉县办工坊,咱们吉县的百姓靠什么生活?那一点救济粮还是春天山里的那些野菜?百姓都要饿死了,你守着这空空如也的吉县衙门有什么用?”
县令和县丞在衙门公然争吵,很快就吸引了在衙门办公的大小官员。这些人就算不敢正大光明的围观,但还是敢偷偷找个角落藏着瞧热闹。
赵玮海被邴温故一步步逼到墙角退无可退才算完,“是不是要等到这吉县成为一座空城,才不辱没了你吉县县丞的威风!本官告诉你,本官为了请这些商贾来吉县建工坊,为咱们吉县百姓提供活计。”
“本官被你眼中瞧不起的商贾为难,他们让本官当场喝下一坛子酒,就来本官的吉县建工坊。本官一个屁没放,当场就一口气干了一坛子酒,醉倒烂泥一样钻到桌子底下,是本官的夫郎把本官扶回去的。”
邴温故没有大声咆哮,可是声声平静的质问却犹如一道道惊雷,炸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本官早就没了你说的什么威风,本官只知道本官要本官的百姓们活着,好好的活下去!”
此刻衙门里的小吏众多,这些小吏没有编制,更多的都是临时招来帮忙的。他们赚的不多,就是一点辛苦银子。他们其实过的就是这吉县普通百姓,甚至是穷苦百姓的生活。
此时此刻听到邴温故这番话,为了他们好好活下去,不惜牺牲自己身为官员的脸面。这样的好官,一心一意为他们的好官,让这些小吏感动。
有些小吏甚至当场就红了眼眶,一个名叫丛林的衙吏竟然直接给邴温故跪下。
“邴大人,邴大人谢谢你为小人们着想。小人命比草贱,本来死了就死了,不值当什么可惜的。可是小人娘子前些时候却查出身孕,家中却已无银无粮,小人舍不得孩子,想让这个孩子能平安出生,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
丛林实实在在额头砰砰磕在地上,“如今大人请来那些商贾在咱们吉县建工坊,只要小人家中能有一人应聘上,拿回银粮,想来小人娘子肚子里的孩子就能保住了。”
紧接着又有一小吏给邴温故跪下,“小人家中老母生病,无银无粮,家中兄弟众多,可是世道艰难就那么眼睁睁看着老母病重却赚不来钱粮。如果那些外地商贾真愿意在吉县招人,小人家中兄弟只要能选中,再苦再累都行,只要能赚到银子为老母亲治病就好。”
“小人……”
接二连三有人给邴温故下跪,每一个人家中都有着艰难。
吉县连旱三年,颗粒无收,各家都有各家的艰苦。
这一刻能帮助他们的邴温故就是他们的神,特别是这个神还为了他们弯下高贵的头颅,甘愿受辱。这些小吏们这一刻恨不能对邴温故掏心掏肺。
“谢谢邴大人为小人,为吉县百姓所做的一切!”
“谢谢邴大人!”
“谢谢邴大人!”
一声又一声谢谢,响彻府衙内外,声震四野。
赵玮海被这响亮的道谢声惊的双腿发软,他软软靠在冰冷的墙上看着邴温故,心比墙面还凉!
赵玮海当了这么久的官,从来没见过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能这么快收服百姓心之人。
百姓和官员之间,自古就隔着一道天堑,百姓对于官员说是敬爱不如说是敬畏。
可是邴温故到底怎么做到的,不过凭借自折身份的几句话,就让衙门里所有的小吏对他生出敬爱之心。
邴温故转身,对着给他跪下的衙吏深深作揖,“诸位同僚快快请起,本官既然身为吉县县令,这些都是本官该做的,当不得什么!”
可是那些人仍旧没有一人起身,邴温故走过去扶起丛林,众人这才陆陆续续起身。
“诸位先回去各司其职,本官相信终有一日,咱们吉县人人都能吃饱饭,人人都有暖衣穿。”
与其说那些假大空的话,还是这样实实在在的话更能触动底层百姓的心。
“人人都能吃饱饭,人人都有暖衣穿!”
这句口号像是某种蛊一样一夜之间传遍吉县大街小巷,几乎所有吉县百姓都知道邴温故为吉县百姓所做的一切。更知道他们新来的县令所追求的不过是人人都有饱饭吃,人人都有暖衣穿。
晚上回去,邴温故把衙门里发生的事情跟南锦屏讲过。
南锦屏瞪着漂亮的凤眼直勾勾盯着邴温故。
“怎么,被你夫君的风采迷住了?”
南锦屏道:“温故,你总是能让我发现你更多的惊喜,以前我只知道你有勇有谋。今日才知道勇谋下,你还有这收服人心的手段。”
邴温故笑道:“既当官,没点笼络人心的本事怎么行!”
南锦屏笑了,“也是。”
“对了,夫郎,明日还需要你帮忙招聘一些人。”邴温故教了南锦屏这么长时间,南锦屏的思想早就能邴温故步调一致,邴温故提出要求,南锦屏立刻就明白邴温故想要什么样的人才了。
“好,交给我。”此时的南锦屏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南锦屏,经历过汴京的浮华,他已经能独当一面,不再畏首畏尾。
赵玮海心口一直发凉,直到回到家中,还在捂着胸口。
吴氏吓得忙要叫仆从去请郎中,赵玮海摆手,“不必了,我这不是病。”
吴氏柳眉倒竖,“又是被那个邴温故气的?”
赵玮海把今日这事讲过,“我真就不明白,不过就是几句话,怎么那些人就跟邴温故是他们再生父母一样了?”
吴氏随意挥了挥手帕,“一帮贱民,平日里被人作践惯了,好不容易有个当官的,尤其还是一县之主对他们好言好语,可不就被收服了。夫君何需在意这个,一群贱民的心要来有何用?”
当官之人,不管对百姓究竟如何,可是有哪个不想被百姓真心爱戴。赵玮海也不例外,他虽然未为百姓做一分一毫,但是却想因县丞的身份被百姓拥护爱戴。
“娘子说的是,有那些贱民的爱戴有什么用,难道圣人能因为那些贱民的喜欢就把邴温故调回汴京城?”赵玮海酸溜溜道。
“就是如此,不过就是一些虚名罢了。也只有邴温故这种初出茅庐之前没有做官经验的毛头小子才会觉得这些虚名有用。”吴氏附和。
“跟你说一件特别搞笑的事情。”赵玮海对吴氏吐槽道:“你不知道那个邴温故一天天的脑袋不知道想些什么,竟搞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他今个竟然叫我给衙门招种地的农人,打铁的铁匠,还有什么化工,最好笑的是,他还要招道士进来!”
吴氏咯咯笑起来,“招道士干什么,天天在衙门里给他炼丹吗?”
赵玮海和吴氏相视大笑,笑声中都是对邴温故古怪行为的鄙视。
褚府同样在谈论邴温故。
褚宏宇叹道:“从前我从不服状元,只当自己运气不好,学识稍微差了些罢了,其他的不见得比状元差。如今邴大人来了后,我才知道我与状元之间差距竟然如此之大,就论这份收服人心的手段,就够我学习的了。”
韩氏吃惊道:“这位邴大人竟然如此厉害,我之前听县丞娘子吴氏提起邴大人,言语间多是瞧不起,农门出身,没什么本事。”
“如果真没本事,怎么在如此短时间内,就为吉县百姓谋求到一条生路。”褚宏宇不知道想到什么,皱着眉头,“只是不知道这条生路能通多久,能不能撑过今年夏季。”
“夫君是在担心钦天监的那个传言。”
“是,如果吉县今年大旱下去,便是邴大人找了这些人来建工坊又有何用。大旱来了,一样都得跑干净。”
“旱灾无情,这样的大旱别说一个小小的状元县令,恐怕就是圣人来了,都无计可施。”
“算了,如今说这些为时过早,走一步看一步吧,兴许天无绝人之路,到时候就真能天降救兵了。”
“不过说来邴大人到底还是年轻人,思维太跳脱了,他竟然想给衙门里招种地的农人、铁匠、还有道士?”
“啊?邴大人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前些人就算了,最后这道士何意?莫不是还要炼丹?”
“不知。”
第94章 清净子 邴温故施展术法
三日后招聘会开始, 李东家等人才知道邴温故有多重视。
所有参加招聘会的商家都有专门的展柜,且每个展柜前还有一名衙吏一对一服务。
场内随处可见衙吏巡逻。
这次招聘会面向的是整个吉县辖区内,包括下面的乡镇, 所以这会儿会场内充满衣衫破烂的人。
狗蛋今年十六岁,跟着村人来的。看到穿梭巡逻的衙吏,他腿肚子打转。
“里, 里正伯伯,咱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咱们不是来找活计的吗?这里怎么这么多衙吏,如果我一不小心说错话,会不会被抓起来。”狗蛋有些害怕, 抓着里正的袖子藏在他身后。
里正也有些懵圈,他左顾右盼, 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一张熟面孔,是隔壁张家村的里正。他一把把人抓住。
“可算看到个熟人, 你也来了。这里是怎么回事, 怎么这么多衙吏把守巡逻, 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张家村里正摇头,“我也不知道, 当时去我们村通知的衙吏,就说今个府衙门口招工, 想要找活计的都可以来试试。我这不就带着村人来了。”
“这么多衙吏看着怪怕人的。”里正道:“不知道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门道,从前衙门可没管过咱们这些农人的死活,更别说还帮咱们解决生计问题。这个新来的县令才来,就帮咱们解决这些,我这心里总不踏实,就怕有陷阱。”
张家村里正何尝没有这个担心呢。
里正小声道:“你说, 这天底下真会有这样一心为民的好官吗?”
张家村里正答,“或许会有吧,现在这邴县令不就帮咱们这些普通老百姓解决生计问题吗。”
二人正说着话,一队巡逻衙吏走回来,“你们是遇到什么问题了?”
两个里正吓得立刻就道:“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二人说着还彼此对视一眼,好似再说,就说嘛,咋可能有那样一心为民的好官,这几年一定有弯弯绕。
“别走。”衙吏赶紧把二人叫住,好声好气解释道:“我可是没撵你们走,我们邴县令知道你们从村里乍来,怕你们搞不明白。特意叫我们在这里巡逻,就是为了帮助你们解决问题。”
“啊?”里正听得一愣一愣的,掏了掏耳朵。什么时候鼻孔朝天的衙吏竟然主动要帮他们解决问题了。
“我,我们是来找活计的,不知道该怎么找?”里正试探着询问。
衙吏没有不耐烦,反而耐心地指着不远处的几个展台,一一介绍道:“你看见没有,坐在第一张桌的是周东家,他家主要经营瓷器生意。如果你们当中有人会烧瓷,力气特别大,可以去试试。还有他旁边的是陈东家,他家主要经营……”
衙吏一一介绍,最后指着末尾的三个展台,“那两个是咱们邴县令自家和岳家招工,一个做豆腐生意,一个做玻璃,你们可以过去试试。对了,最后一个展台是咱们府衙招工,你如果有一技之长都可以去试试,咱们邴县令要各行各业的人才。”
“府衙还招工,那进去岂不就是衙吏了?”里正兴奋地问。
“不是。”衙吏答,“县令大人说是什么技术型人才,这个我也不懂。不过我听说那个什么技术型人才工钱看着和我们差不多,但是如果能搞出县令大人要的东西,会给很多赏赐。”
“多少?”里正问。
“很多,少则几两,多则千两。”
“那么多!”里正吓了一大跳,“那岂不是发财了,那种赚大钱的活计肯定不是咱这种农人能搞出来的,应该是专门给读书人设置的吧?”
“不是的,就是给你们设置的。如果你在村里种地特别厉害,庄稼总能比别人种的好,那你就去看看,说不定真能成功。”衙吏解释。
狗蛋这时候忽然道:“那应该让我阿娘来,我阿娘种地就特别厉害!”
里正怕狗蛋说错话惹衙吏不快,立刻呵斥道:“莫要胡说八道,人家那是正经衙门,怎么能要婆娘。”
“可是他说种地好就可以,我阿娘就是种地很厉害!”
“闭嘴!不许胡说八道。”里正讨好地对衙吏笑道:“小孩子不懂事,胡说八道,大人莫要计较。”
衙吏摆摆手,表示不在意,“你们若有能干的活计就赶紧去报名吧,招工的人数有限,今个来了这么多人,去晚了可就没活了。”
“哎,哎,我们这就去报名。”
里正赶紧带着村人去报名,村里人没挑剔的,都是招工的人挑他们,不拘什么活,随便找一个就报名了。
就在大家都闹哄哄报名的时候,一个身着道服的中年老道拿着浮尘出现。
老道偏瘦,穿着道服,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
老道的出现,顿时吸引了场内不少百姓的目光。
老道捋着胡须道:“贫道乃通天教主坐下第十三代大弟子,闻得此处县令是三清尊神的虔诚信徒,特来结缘。”
衙吏们你看我我看你,他们衙门里倒是抓过不少装神弄鬼的道士,没招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南锦屏对认识他的一个衙吏道:“进去请邴大人过来吧。”
“是。”衙吏拱手应声。
道士用眼睛斜瞥了南锦屏一眼,本来是高高在上的一瞥,可是不知怎地,忽然眼中闪过一道震惊,忙睁大双眼冲着南锦屏瞧去。
道士上上下下打量着南锦屏,那目光直白而赤裸,不过并不是那种含有欲望的眼神。而是一种仿佛想要将南锦屏整个灵魂彻底看透。
这样的目光有些刮骨,令南锦屏有点害怕。
“大人,就是这道士找你。”
道士硬生生把视线从南锦屏身上撕下来,转头看向邴温故,双眼中才褪去的震惊再次袭上来,只不过这一次的震惊比刚才还大。
道士打量邴温故的同时,邴温故也在打量道士。
眼前的道士仙风道骨,看着很像是那种会些招摇撞骗手段的江湖术士,就是不知道有几分手段。
邴温故主动走上前,“本官乃是吉县县令邴温故,敢问道长出自哪门哪派,道号什么,会些什么手段?”
邴温故的话仿佛把道士的魂招了回来,道士收起震惊的眼神,恢复一派高人风范。
“贫道乃是三清天尊坐下第十三代掌门人,道号清净子。”清净子对邴温故施了一个道家礼。
“贫道听闻邴县令对我道门仙法感兴趣,有意与我道门结缘,贫道特此……”
邴温故随意挥挥手打断清净子的话,“本官不信道啊佛啊的,更不信鬼神之说,只是需要你们道士手中的化工技术,你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给本官看看。”
不信道,你衙门招什么道士!
清净子内心吐槽,倒是没有真讲出来。脸上还是一副高人风范,“世人肉体凡胎,多被世俗所困,看不见神鬼,故而不知敬畏,今日贫道就让你开开眼,见见方外之地。”
邴温故颔首。
道士挥了挥浮尘,高深莫测道:“贫道虽然会些术法,但是到底肉体凡胎,需要借助外物手段才能显灵,所以需要邴县令帮忙准备一些东西。”
邴温故再次点头,对着身后衙吏招手,示意他带清净子去准备东西,“请。”
清净子对邴温故略微施礼,跟在衙吏身后,身姿挺拔地离开了。
不久后,清净子回来了,身后跟着衙门内一众衙吏,并赵玮海、褚宏宇和杜永浔三人。那些招工的商人和百姓跟着围上前一起瞧热闹。
只见清净子在衙门门前架起一口大锅,锅下点燃着熊熊烈火,锅内是一锅油。
清净子高傲地仰着头颅,“贫道怕一开始就搞大的吓到你们,今日就先露一手小的给邴县令瞧一瞧,也好叫邴县令知道贫道的术法高深。”
邴温故什么都没说,伸手对清净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是一锅油,油下乃火,烈火烹油,若是寻常凡人将手伸进热油之中,必将烫的体无完肤。”道士表情得意的瞅着邴温故,“但是贫道得三清天尊庇佑,可短暂借用三清天尊神力,保佑贫道不受热油灼伤。”
道士从褡裢中拿出一柄铜钱剑和一个三清铃,以及一摞符箓迈着摇摇晃晃的步伐,嘴里嘀嘀咕咕一些人听不懂的咒语开始做法。
从头到尾,邴温故都未出声打断,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清净子表演。
清净子做法了半盏茶的功夫,这才忽然大喝一声,然后就像被什么东西附体了一样全身抖动。抖了数息,清净子终于停下来。
“三清天尊已经赐予贫道神力,可铸钢筋铁骨,现在贫道的两条手臂已经不再是普通的血肉。”清净子对邴温故道:“邴县令和在场诸位请睁大眼睛好好看我三清天尊如何显圣。”
说完,清净子就撸起袖子,露出两条赤裸的胳膊,就要往热油锅中插。吓的在场的小孩子们发出惊叫声,还有不忍心的老者劝道:“人是血肉之躯,如何能受得了热油烹炸?老汉好心劝你一句,莫要为了一个衙吏名额,伤了一身性命。”
“是啊,这肉在油锅里烹炸怎么可能不受伤?”
许多围观百姓皆出口相劝,南锦屏拉了拉邴温故的袖子,“温故,会不会闹出人命?”
邴温故摇头,“无事,你上你也行,夫郎尽管放心瞧着,就当欣赏一场表演了。”
南锦屏立刻就放心了。
清净子听到围观百姓的劝说,眼中得意更甚,“诸位放心,你们血肉之躯受不得这热油烹炸,贫道已得了三清天尊庇佑,自然受的。”
说着,清净子猛地把双手插进热油之中,吓得周围围观百姓连连惊呼,有那些胆子小的,直接把眼睛捂住不敢看。
清净子越发满意围观百姓的反应,欣赏够了,才把双手从油锅之中抽出。
“诸位请看!”清净子伸着双手,展示着他半点没受伤的双手。
“天啊,竟然真的没受伤!”
“难不成真有三清天尊庇佑!”
“咱们今日遇到神仙了!”
围观百姓涌上前查看清净子的双手,真的没有一点灼伤。
不知道是谁起头,先跪下口呼神仙,立刻就有更多的人跟着跪下口呼神仙。
清净子看着面前跪倒的一片百姓捋着胡须,矜傲地斜乜着邴温故,等着他露出震惊或者惶恐的表情。
赵玮海、褚宏宇和杜永浔却是真的被惊到了,他们已经询问过帮忙准备东西的衙吏,得到证明,油确实是真油。
邴温故走上前,慢悠悠卷起袖口,“这术法有些意思,不过呢,恰巧得很,本官也会。”
清净子的面色猛地一变,他见邴温故竟然要亲自把手伸进热油中,慌张道:“邴大人万万不可,你没有三清天尊庇佑,乃是血肉之躯,若把手伸进热油之中必然有性命之忧!”
褚宏宇跟着劝道:“邴大人,不可。虽然不知道这道人有何猫腻,但是血肉之躯怎受得了热油烹炸?”
“无事。”邴温故满不在乎。
杜永浔见劝不住,邴温故仍旧要一意孤行,只能求助南锦屏,“还请你快快劝劝邴大人,这可怎么行!”
南锦屏道:“诸位放心,温故心中有数。”
清净子眼瞅着邴温故根本劝不住,忙道:“邴大人且等等,贫道现在就再次向三清天尊借神力庇佑与你。”
“不必。”邴温故说完,就把双手伸进油锅之中。
众人想象之中的血肉模糊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只见邴温故拿回来的双手光滑如前,半点没受到灼伤。
众人哗然。
清净子眼看着要被揭穿骗术,忙道:“邴大人你太冒失了,幸好贫道施法快,否则你可就要被生生烹炸了。”
众人狐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清净子的话。
南锦屏这时候走上前,在清净子没反应过来前把手伸进油锅之中,然后依旧无事发生。
南锦屏收回手,看着一点没受伤的双手,觉得很有趣。
“这热油根本不伤人,不信的可以上来试试。”
“我要试试。”里正一个没拉住,狗蛋跑了出去。
狗蛋把手伸进油锅之中,同样没有受伤。
“真的没事,真的没事!”狗蛋蹦蹦跳跳,“好神奇啊!”
紧接着陆陆续续有人尝试,都没受伤。众人再次看向清净子的目光都变得怀疑起来,清净子强撑着道:“贫道已经给这锅施了术法,所以你们才没受伤,不然早就被烹炸了。你们也不想想,你们自己在家被热油溅到都会受伤,这整个手掌被烹炸怎会没事?”
众人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有的迷信者已经动摇了。
南锦屏道:“温故,你给百姓解惑吧。”
“原理很简单,这油底下是醋,醋的沸点低,醋沸腾,油未沸罢了。”邴温故解释道。
众人看清清净子,清净子脸上一点血色没有,就知道邴温故说中了。
有些人想到家中老辈曾被骗的经历,指着清净子骂道:“骗子!”
还有嫉恶如仇者,试图冲上去打人,被邴温故叫衙吏拦住了。
“清净子,你若还有手段可以使出来。”
清净子很快镇静下心神,咬牙道:“贫道就再叫你看看贫道的神通。”
清净子再次故技重施,又蹦又跳,念叨了一堆咒语,然后他的目光就像是找什么东西一样,在四周逡巡起来。
忽然清净子手指遥遥一指,“那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有鬼气?”
众人望去,有人惊呼道:“那里正是大牢所在之地。”
“大牢,那就对了。那里死人可不少,肯定有鬼气。”
邴温故再次对清净子道:“那就烦请清净子道长捉鬼了。”
清净子打定主意要叫邴温故折服,大踏步走进大牢。
“这里鬼气森森,到处都死过人,鬼无处不在。”清净子皱着眉,面色凝重,“也不必特意选了,贫道就随意找一处施法吧。”
清净子走到大牢一面墙前,对着墙神神鬼鬼的念叨一通,手中的褡裢向空中一抛,大喝一声,“现。”
随着清净子的话音落下,室内竟然真的出现了幽蓝色的火焰。
“鬼火!真的出现鬼火了!”
“这里有鬼!”
众人惊慌失措,清净子看着众人的反应恢复了往日的高人风范,他转头看向邴温故,企图在邴温故脸上看见敬畏和惊慌。
然而清净子只看到邴温故对他的满意,“鬼火,磷粉,会化工,不错正是本官需要之人。”
清净子听到磷粉,脸色又迅速灰败下来。
南锦屏看的津津有味,忙对邴温故道:“你再给众人解释下原理。”
“诸位所见之鬼火,其实就是人体骨头中的磷在尸体腐烂的过程中形成磷化氢。磷化氢比空气燃点低,可在空中自燃,就形成了鬼火。”邴温故道:“若是你们看见鬼火,不一定是周围真的有鬼,但有鬼火的地方一定有尸体。”
“原来如此,不愧是县令。”有人发出感叹。
衙吏丛林立刻骄傲道:“那是,咱们邴大人可是今科圣人亲赐的状元郎,学识自然渊博。”
百姓们瞅向邴温故的目光之中不知不觉带了钦佩之情。
邴温故问清净子,“你可还有其他术法,皆可使出来。”
清净子知道这是遇到对手了,再多手段也不过徒劳,“邴大人既然有此等本事,为何还要请道人来衙门,大人自己就可施法。”
邴温故对着清净子摇摇手指,把众人带出大牢,再次回到衙门前。
“道长的术法,本官已经见识过了,下面来见下本官的法术吧。”
邴温故叫人抬了盆清水上来,“本官的第一个法术就是剪纸成真。”
邴温故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用剪刀剪成乌龟的形状,然后放进水里,那乌龟便像活过来一样,在水里游来游去。
“道长看我这法术如何?”
清净子面色铁青。
一旁的赵玮海、褚宏宇和杜永浔等人都看傻了,杜永浔铁憨憨道:“咱们大人竟然也会法术?”
南锦屏看的兴趣盎然,立刻追问道:“温故,你给解释下,这是何道理?”
邴温故道:“这纸事先用雄狗胆汁、鲤鱼胆汁混泡过,晾干后,放入水中即可自由游动。有兴趣的,可以自行回家尝试,百试百灵。”
“本官再给诸位表演一个捉蛇精吧。”
这一次邴温故叫人把他之前准备的一盏煤油灯拿上来,他点燃煤油灯,灯烟升起,一条灯烟形成的小蛇便摇摇摆摆出现了,然后又逃走了。
“啊!真有蛇精,这回总该是真的了吧?”
南锦屏双眼亮晶晶,“温故,这又是什么原理?”
“这条灯草事先用蛇血浸泡过,阴干后,点燃灯草就会出现蛇形。”
狗蛋高兴道:“这个简单,回去我就抓条蛇试一下。”
之后邴温故又施展了齿嚼鬼骨和火炼水鬼等。
齿嚼鬼骨便是说有鬼附身在碗上,将碗打碎,取一块碎碗片放进口中咀嚼,如同吃脆骨一般把碎碗片嚼碎咽下去。
其实就是用鱼鞘骨制成一片类似碗片的碎片,当打碎碗时,将其混入其中,咀嚼的就是那块鱼鞘骨。
火炼水鬼则是骗人说鬼被捉入水盆,水盆中会起火,火球还会围着水盆旋转。等火熄灭,邴温故向水盆中滴入几滴水,水盆里立刻就涌出血。
周围人看的惊叹连连,邴温故却看向清净子,“道长可知何解?”
清净子咬牙道:“虽然贫道没施展过这项术法,但猜测,水中升火,应是加入了钠。水中生血,该是加入酚酸。”
邴温故满意点头,“你留下吧。”
清净子垂头丧气,“败给身怀大气运者,贫道认了。”
清净子伸出两条手腕,等着衙吏铐他。
邴温故却对衙吏招手道:“请道长先在后衙住下,待实验室宿舍那边建成,再请道长住过去。”
清净子惊诧,“你不是要抓贫道进大牢?”
“本官说过,招工,自然就是招人干活了。”邴温故问:“不知道道长可有什么术法厉害的同门,可请来,本官急需要道长这样的人才。”
人才?是骗子吧!在场众人不约而同地想着。
第95章 韩娘子 只要有用的
“没有。”清净子咬着后槽牙回答。
他把自己搞进这鬼地方, 还不知道怎么出去,咋可能还能祸害同门。
邴温故可惜,“本官这里其实待遇不错的。”
清净子坚持道:“贫道整个道馆上下就剩下贫道自己一个人了。”
“好吧。”邴温故耸耸肩膀, 无谓强求。“丛林,你先在后衙给道长安排个房间。”
“是,大人。”丛林没想到邴温故竟然能记住他的名字, 当场被点名,激动的恨不能为邴温故肝脑涂地, “道长,跟我走吧。”
清净子不死心,临走前深深看着南锦屏, 指着他道:“贫道是有真本事的,贫道能看出他是双儿, 是你夫郎。”
南锦屏今日参与招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特意穿了一身男装。清净子不认识他, 现场认识他的官吏又没有点破南锦屏的身份, 清净子便以为没人知道。
邴温故没有反应, “整个府衙的衙吏都知道。”
清净子被噎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什么, 又碍于什么,最后都憋了回去。
清净子和丛林离开, 邴温故道:“诸位继续,本官衙门里还有公事,先行告辞一步。”
“大人,大人。”狗蛋突然喊了起来。
里正吓得一把捂住狗蛋的嘴,对邴温故露出讨好的笑容。
“大人,孩子小, 乱叫的。”
狗蛋在里正怀里扑腾个不停,邴温故道:“这少年似乎有话要同本官讲,你放开他,让他说。”
里正只能放开手,不停地冲少年使眼色,然而狗蛋根本没有瞧到里正不停地暗示。
狗蛋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邴温故,“大人,小人刚才听说衙门里需要种庄稼好的农人,小人阿娘特别会种地,种出的粮苗是我们村里最好的,年年都比别人家多得粮食。大人,小人阿娘可不可以来啊?”
里正心里咯噔一声,他就知道狗蛋是要说这个,忙对邴温故解释道:“大人,小孩子胡说八道的,你不要同他计较。”
“我才没有胡说。”狗蛋大声反驳里正,“里正伯伯,你不是曾经也夸过我阿娘种地是整个村里最厉害的人,甚至别的村子还有人特意来家里请教阿娘怎么伺候庄稼。”
里正有些急了,“你阿娘种地好是不假,可是一个婆娘怎么能去衙门里当官吏?那可都是家里爷们的事!”
狗蛋不服气,大声吼道:“可是大人说了,只要种地厉害的农人就可以,我阿娘就是十里八村种地最厉害的人!”
里正一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模样,对狗蛋道:“算了,我跟你一个孩子说不清。”
狗蛋气呼呼的,“你说得不算,大人才说得算。大人,你看我阿娘可以来做工吗?”
里正急的拽狗蛋的衣服,“你这孩子怎么就说不通呢,看我回去不告诉你阿耶你如此胆大,必然叫他狠狠揍你一顿。”
想到父亲的拳头,狗蛋害怕的缩了缩脖子。
“你阿娘种地真的很厉害?”邴温故问道。
“很厉害!我阿娘是十里八村种地最厉害的人!”狗蛋有些害怕的觑着里正的神色,不过还是很坚定地回答。
里正一脸无奈,邴温故问里正道:“这少年说的话可是真的,他阿娘当真是十里八村种地的好把式?”
里正本来想否认的,可是随后想到,狗蛋的娘确实是十里八村种庄稼最厉害的人,就点头,“是,韩娘确实是种地的好手,便是十里八村的男人也比不过她,可是她是个女……”
邴温故抬头打断里正的话,声音略微抬高,足够在场的人听得清楚,“本官衙门里招人不分男女双儿,只分能力。有能力者是女子如何,是双儿又如何?本官皆用。无能力者,便是长了两个把,也是个无能的废物!本官亦不用!”
邴温故话落,四周鸦雀无声,在场的人你瞅我我瞅你,不禁面面相觑。
有的农人没什么反应,左右都活不下去了,家里女人和双儿出不出来做工也没什么紧要。有的男人虽然自身无能,但是却抱着可笑腐朽的陈条不放,坚持认为女子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有更多的人不过随波逐流,上位者怎样治下,他们就怎么听着。没有自己的思想和观点。
邴温故随手点出一名衙吏,“你去这少年村里请一下那位韩娘子,请她若是有时间,务必前来参加招工,若是能通过考核,月俸两贯,供食宿,每月两日休假,每季两身衣裳。”
邴温故故意把待遇在众人面前重申一遍,即是说给在场众人听得,更是说给里正听得。
韩娘既然能在男尊女卑的大环境下得到男人的夸赞想必种地的本事十分了得。若是因为可笑的女子不得抛头露面,否则不贞等荒唐的理由,家里不让来参加招工,故而导致他错失一个人才,那才是最遗憾的事情。
所以邴温故故意提起待遇,就这个待遇旱灾前也没有,更何况是这时节,邴温故相信就没有不心动的人家。
不管怎样先把人才搞到手,至于之后怎样留住,邴温故相信见识到他的待遇后,就是撵都撵不走。
周围全部都是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
吉县从前没受旱灾的时候,农人出来打短工,不过每日三十文铜钱,还不供饭,更没什么休沐的,那都是按天发工钱,常常一月里也干不了几日活。
可邴温故这里,却是日日有活可干,这还不算,还供食宿,有四季衣裳。
这些人眼睛都红了,当场就有农人大声喊道:“不就是种地吗?小人也会,农人谁不会种地,小人指定比一个娘们有力气,小人也能参选吗?”
周围此起彼伏都是应和声,邴温故没理会这些人言语之间对女人和双儿打心眼里的瞧不起,而是道:“都可以。”
这些人就跟疯了一样涌上去,一时之间其他招工的工位前门可罗雀。
邴温故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些人疯狂的模样,示意衙吏上去维护秩序。
衙吏抽出长刀,耍着官吏的威风,大声呵斥几句,那些农人们就乖乖的排起长队,接受考核。
狗蛋看到这情况,小声怯怯问道:“大人,小人阿娘还可以参加招工吗?”
“可以,本官这就让衙吏去请。”
狗蛋立刻道:“小人可以给他们带路。”
邴温故颔首,里正这才道:“大人,小人也跟着一起回去吧。村里人胆子小,小人怕狗蛋说不清楚,衙吏去请人,再吓到村人。”
“可。”
同时这边由南锦屏组织考试,南锦屏本身就是种地的好手,邴温故跟他讲过要什么样的人才后,南锦屏就罗列出了相关的问题,现在衙吏们就根据纸上的问题问这些应聘的农人。
“土地年年耕种,会导致粮食减产,可有什么办法解决?”
南锦屏没出那种简单的题目,比如如何区分粮种的优劣,这些只要种过地的人都知道。他们这是选拔好手,自然问的问题都是略微有些难度的。
一个皮肤黝黑,看起来就是常年种地的男人回答,“没有什么好办法,沤肥试试吧,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南锦屏又问了男人几个问题,发现无论什么问题,男人开口第一句话都是没有什么好办法,且他的答案中规中矩,不思创新,就把人淘汰掉了。
黝黑男人不服气质问道:“我哪里说错了?”
南锦屏好声好气解释,“并没有,只是你会的东西大家都会,我们这里需要一些有新奇想法的人才。”
黝黑男人不服气了,“你一个双儿知道个屁,好好在你的后院待着得了,也敢出来考爷们!”
这个男人刚才听见清净子点破了南锦屏的身份,知道他是个双儿。因为双儿此时的社会地位低下,心里本就有几分瞧不起。这会儿被南锦屏当众淘汰,还没给出一个心服口服的理由,自觉伤了面子,激动上头了,一时间口不择言。
“我……”南锦屏正要温声劝解,邴温故已经对身边的衙吏勾勾手指道:“来人,把这胆敢冒犯朝廷命夫的大胆狂徒给本官打两个大板!”
立刻有两个佩戴大刀的衙吏上来抓黝黑男人,黝黑男人被一把按在地上,吓得全身颤抖。
“大人,大人你如此偏颇你夫郎,未免太过分了。小人不过说了两句真话罢了,你不能因此打小人的板子。”黝黑男人恐惧的叫道。
邴温故冰冷地看着黝黑男人,“本官今个就好好给你讲讲你犯了何罪才会招惹到这顿板子。”
“本官的夫郎是圣人亲口封的正八品的朝廷命夫,实实在在的诰命夫郎。你冒犯他,便是冒犯朝廷命夫,根据大庸律法,轻则打板子,重则下大牢。现在本官给你一个机会,你自己选择一个吧?”
黝黑男人面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仿佛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双儿,可不是他们村里那些他路过时随意能呼来喝去的小哥儿。这是县令大人的夫郎。
“大人,大人,小人知错了,求大人饶恕小人。”黝黑男人立刻求饶。
邴温故却冷声道:“给本官打!”
衙吏立刻开打,虽然只打了两板子,但是两个衙吏用了全力,把黝黑男人打的在地上惨叫连连。
邴温故眼神冷若冰霜,扫视着现场众人,“本官夫郎同本官一样,皆是有品级的官身,不尊敬本官夫郎者,同不尊重本官者同罪论处。”
现场众人噤若寒蝉,没人敢再看不起南锦屏,相反一个个看着南锦屏的目光中都带着敬畏。
苗氏就在现场,她悄悄凑近南锦屏身边,小声道:“你劝着儿婿些,别太过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今个这人也是倒霉,冒犯到了儿婿心尖尖上的你。他若是惹到的是儿婿自己,他估计都不能挨这份打。”
南锦屏深以为然,“温故,我知你心,但不必如此。”
邴温故听到苗氏和南锦屏的对话了,他对南锦屏解释道:“夫郎,不全是为了你,也有我自己的原因。你我夫夫一体,你若在众人面前被人轻贱,就是折我的威望。今日若不打回去,日后我在百姓之中还有什么威望可言,怎么治理一个吉县。”
“再者,你说过要改变这个世道性别平等,此时吉县正是食不果腹的时候,最是好改变女人和双儿地位的好时候。当人都要饿死了,谁还在意性别。这时候有意识提高女儿和双儿的地位,他们察觉不到。等反应过来后,女儿和双儿的地位已经提升上来,掌握了经济大权,再想改变已是枉然。”
涉及到正事,南锦屏就不劝了。苗氏听了一耳朵,觉得儿婿目的不纯,句句私心,可如今儿婿已经是一县之主,她不敢管。
之后的考核继续,南锦屏再淘汰人,就没人敢吱声了。
另一边,里正和狗蛋带着衙吏回到村里,讲了情况,把赵家高兴坏了。
狗蛋蹦蹦跳跳对着韩娘子邀功道:“阿娘,是我跟县令大人推荐的你,里正伯伯本来不让我说的,可我还是说了。”
韩娘子怜爱地摸着狗蛋的脸,心中欣慰。她能想象狗蛋当时该是怎样的害怕,又是怎样的鼓气勇气大声推荐她。一个孩子能为她做到这步,该多爱她。
“你怎么不跟大人推荐我!”狗蛋的大哥听见立刻就道。
婆婆吕氏跟着道:“就是,就是。你就该推荐你阿耶的,你阿耶可是个男人!”
“可是明明就是阿娘种地更厉害!”狗蛋大声道。
“你知道个屁!”吕氏赶苍蝇似的冲狗蛋挥手,走过去讨好地对衙吏道:“大人,小孩子瞎说的,一个婆娘还能当官。让我家三郎去吧,我家三郎可是个男人。”
衙吏冷冷看着吕氏,“我家大人说了,只要有真本事的,女儿也好,双儿也罢,都用!没本事的,长了两个把也是废物!不用!”
吕氏愣了,“可是……”
“别可是了。”衙吏不耐烦了,“我们是来接韩娘子的,去不去给句话,不去的话,我们可走了。”
吕氏到底舍不得那些月俸,不死心问:“那个招工,我家三郎可不可去?”
“随便,别说你家三郎能去,就是你也可以。”
吕氏没听出来衙吏的讽刺,还摆手推辞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最后一起上路的变成里正、狗蛋、韩娘子和张三郎。
几人到达府衙门口的时候,招工已经进行到了尾声。
南锦屏看见韩娘子就先让她上前,把刚才问黝黑男人的问题又问了韩娘子一遍。
韩娘子道:“可以用人和家禽的粪便作为肥料养地。”
南锦屏继续追问,“你可会沤肥?”
随着农业的发达,农家肥沤肥不再是什么大事,可是此时却算是一项技术了。
韩娘子答:“知道。”
韩娘子把沤肥的过程讲了一遍,言之有物,一听就知道是个厉害的老把式。
之后南锦屏又问了一些有深度的问题,最后问道:“除了沤肥,你觉得怎么还能提高产量?”
“留用一些产量高的粮种。”
“你觉得如果有意识的把产量好的粮种杂交,可能培育出产量更高的植株?”南锦屏问。
韩娘子没有立刻否认,或者肯定,而是思索片刻问道:“什么是杂交?”
南锦屏听邴温故简单解释过,便给韩娘子解释了一遍。韩娘子没觉得异想天开,反而眼睛越睁越大,“竟然还可以这样!”
周围许多农人听得云里雾里的,不知道南锦屏跟韩娘子说的什么有意思。有的半懂不懂,就觉得南锦屏在哪里异想天开。
到了此时,南锦屏已经完全满意韩娘子了,他瞅向一直旁听的邴温故,邴温故道:“韩娘子,你明日来衙门报道吧。”
韩娘子没想到她真的被选上了,惊喜非常,不过还是立刻抓住机会道:“谢谢大人,谢谢大人,妾一定会好好干的。”
张三郎见他娘子被留用立刻挤上前道:“大人,小人是这婆娘的男人,她都留用了,小人是不是也能留用?”
“她是她,你是你,她留用与否跟你有什么关系?”邴温故道。
“大人有所不知,这婆娘的一切都是小人教的,她会的小人都会,还比她干的更好。”
狗蛋听着父亲的大言不惭,想大声反驳,可是他不能,气的咬着嘴唇。
他就不明白阿娘得到好的活计他为什么不高兴,偏偏要跳出来上蹿下跳。若是惹了县令大人不快,不用阿娘了怎么办!
“哦,是吗?你娘子会的你都会?”邴温故这嘲讽的语气一出,南锦屏、南家人、邴家人以及赵玮海、褚宏宇等人就知道邴温故要开启嘲讽模式了。
果然下一秒就听到邴温故毫不留情的嘲讽道:“那你娘子还会生孩子呢,你也会?你既什么都比你娘子做的好,想来生的孩子也比你娘子多吧?你生了几个?可现场生个给本官和诸位父老乡亲看看,到时候你也不用来本官的衙门里做工,就凭看客们的赏钱,一人一文,都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周围响起响亮的大笑声,张三郎面红耳赤,“大,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小人是个男人,怎会生孩子。”
“不是你自己亲口说的你娘子会什么你都会吗?怎么你娘子会生孩子,你又不会了?”
“小人,小人……”
“别磕磕巴巴了,想留下来就考试,考试过了就成。”
张三郎只能参加考试,韩娘子之前答的,他有听懂的,原话复述。听不懂的也是杂交这方面的东西,记的乱码七糟,答的磕磕巴巴。被南锦屏没有悬念的淘汰掉了。
有记性好的农人记住了韩娘子的话,照葫芦画瓢复述一遍,可是不懂就是不懂,多问几句,或者变换一个问法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有农人就道:“我们是不会,可是种地有何难,你教我们,我们不就会了。”
“哦,是呀。那你们怎么不去跟医馆的郎中说,看病有什么难,你教我我就会了。去跟木匠说,木工活有什么难,你教我我就会了。”
邴温故再次讽刺道:“你们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各行各业,哪里用人还得先招回家好吃好喝供着,拿着月俸,还得亲自教的。若本官没记错,需要学习的,那叫拜师。不但要给师父端茶倒水,还得养老送终,甚至为了学技术,还得教束脩。”
邴温故一番话把刚才开口的农人羞得面红耳赤,恨不能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邴温故转身看见邴四郎,一个眼神给过去,邴四郎就像是得到指令的小狗似的,乖乖跑过来。
“大哥,什么吩咐?”
“那个叫狗蛋的孩子,留用。”
邴四郎连理由都不需要问,一口应下,“知道了,大哥。”
邴温故想要的人才并没有全部找全,但是找到的都还算精英,挺满意的便离开了。
这时候百姓们才意识到衙门招工虽然俸禄给的丰厚,但真不是什么人都成的。便是种地,都需要懂一些别人不懂的东西。
头脑冷却下来后,有百姓就想找自己能干的力气活,却发现那些不需要技术,谁都能干的活已经招够人了。
这些人被巨大利益冲昏头脑错失机会的人傻了。
狗蛋因为韩娘子的原因错失了机会,心里失落,不过想到他阿娘留用了,又开心起来。
“阿娘,恭喜你,我就知道你是最厉害的!”狗蛋笑着道。
韩娘子摸着狗蛋的头,“阿娘也想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阿娘也留用不了。不过阿娘还要说声抱歉,要不是因为阿娘,兴许你今日就能找到活计干了。”
“不怪阿娘。”狗蛋赶紧摇头。
邴四郎走上来,“狗蛋,我这里有份活,你要不要干?”
“要。”狗蛋立刻道。
“不问问工钱,累不累?”
狗蛋摇头,“我不怕累,给口吃的就行。”
邴四郎笑道:“那行,咱们签契约吧,我这里要你了。”
张三郎立刻下意识脱口而出道:“用我吧,他一个小孩子肯定没我干的好。”
邴温故瞥他一眼,“县令,我大哥,亲的。”
一句话就把张三郎吓得多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第96章 今年不会还闹旱灾吧 大豆油
圣人密切关注着吉县的情况, 邴温故这次行动这么大,立刻就被呈在圣人跟前。
展煜看后,把密函给了太子。
太子快速浏览完, 脸上露出笑容,“恭喜阿耶没有看错人。”
圣人难得面色柔和,“邴温故此子确实有几分本事, 没有背景、没有靠山、没有人脉,能自己想到通过招商的法子为百姓谋求出路, 脑子和手腕缺一不可。”
太子道:“邴温故此人虽然狂傲了些,但确实有本事。可以在科举上力压沈耀,却不遭沈家和姜家报复不说, 反能同两家做起生意,就看得出他的手段。”
展煜微微颔首。
太子瞅着密函, 疑惑道:“不过阿耶,你看这里, 邴温故为什么要建别庄?且这别庄还建的神神秘秘的。
一个庄子, 围墙建的足有两米高, 这还不算,还在围墙上砌了尖锐的铁器。无论是谁, 若打算翻城墙进来,稍有不慎就会被开膛破肚。
庄子里更是十步一岗, 百步一哨,一日十二个时辰都有衙吏守着。
没有邴温故的首肯,任何人不得随意进来,更不能随意出去。”
太子疑惑,“邴温故要做什么为什么,把别庄的防守搞的如此严密。”
圣人沉默, 半晌后摇摇头,“朕手下臣子千千万,不敢说每个了若指掌,但是只要他们有动作,朕就能猜透七七八八。唯有邴温故,朕竟朕有几分看不透了。”
圣人的手指在一份奏折上点了点,“太子,你可曾发现有一个地方更加神秘且戒备庄严,而那里住的却是一位道士。就连真的探子都无法潜进去查看具体情况。”
太子和圣人都不知道邴温故要干什么,不过谁也没有往造反的方面想。
因为邴温故没有招兵买马训练士兵,甚至招来的工作人员还有女人和双儿,就更加打消圣人的疑虑了。
这日晚间,南家和邴家都来邴温故的院子里找南锦屏。
“耶娘,岳父岳母。”邴温故对着四人微微颔首。
“儿婿也在家呢,我们过来送些东西。”苗氏从怀里拿出一张契约书,“家里新建了榨油坊,都赖儿婿的方子,要不咱们家也不能会这手艺。阿娘就想着,这方子不能白拿,还是老规矩,你们占五成股,岳母厚着脸皮拿五成股。”
这一次,无论邴温故还是南锦屏都没有推辞。
邴温故只道:“耶娘,股份落在我夫郎名下就成。”
苗氏来之前隐隐约约猜到了,“好的。这个就是契约,咱们家里人都签字按手印了,锦哥儿这边再签字按手印,明个送到衙门里备案就行了。”
梁氏夫妻过来也是同样的事情,只不过他们拿的契约上没有写名字。
邴温故让梁氏填南锦屏的名字,梁氏没闹,直接填了。
有邴温故指导,榨油坊这边开工榨油很快。
南家做的豆腐生意,用的就是大豆,邴温故交给南家的方法同样用大豆榨豆油。
其实说来很奇怪的一个点就是大庸朝百姓很少吃大豆油,植物油一般吃菜籽油。
倒不是没有大豆榨油的技术,有则有,就是没人爱吃。邴温故还特意买了大豆油回来,发现此时的大豆油确实有很重的一股子大豆味,怪怪的,不好吃。
邴温故不知道是豆子本身的问题,还是技术的问题,就先让南家按照他的方法炸了一些油出来,结果发现并没有那股怪怪的大豆味。邴温故就知道,问题大约出现在榨油的制作工艺上。
南大郎看着黄橙橙的油,咧嘴笑道:“弟婿,你看咱家这油怎么定价?”
一斤大豆的出油率在12%~15%之间,以南家这边工人并不算熟练的技术,平均下来,也就算12%的出油率。
那么一升大豆就能出1.25斤大豆油。
一升大豆十二文钱,一斤植物油要三十二文钱。
如今吉县这里受灾情影响,物价比其他府城要贵上五文钱左右,所以一斤大豆油能卖到三十七文左右。
邴温故想了下,“二十八文吧。”
南大郎愣了下,随后不知道想到什么,露出一脸敬佩的表情,“弟婿,你真是一个一心为民的好官。”
自家的生意,没有仗着官身鱼肉百姓,反而比市场价便宜,宁愿自家少赚一些,这还不算一心为民的好官,什么才算呢。
“吉县这边百姓闹灾闹的也是可怜,许多百姓都做菜不过清水煮过就吃,都不放油。”苗氏感叹,“想想从前,咱家也有过那时候,可是现在再一回想,却有种恍然隔世之感。”
苗氏感叹着,看向南锦屏,“这一切都多亏了锦哥儿和儿婿。”
“弟婿,别的都好说,豆腐什么的,这种东西也好卖。就是这大豆油,百姓们一是买不起,二是能买起的都不爱吃大豆油,更喜欢菜籽油。咱们倒是知道自家大豆油没那股子豆味,可是外人不知道啊!”
邴温故略微沉吟片刻,“你叫人去街上卖炸物吧!”
“炸物?”南大哥没听到,没吃过。
邴温故简单解释了一下何为炸物,南大郎听得一愣一愣,“如此一来,岂不是万物皆可炸。”
“对,油炸过的食物又香又脆,便是素菜都特别好吃。”
邴温故出了法子,南家人又不是偷懒的人,几乎立刻就去集市上摆起了摊子。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一文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肚子里缺油水的,大家都来看看。”南大郎做生意有经验,没啥不好意思的,扯开脸皮喊的特别响亮。
吉县就没有肚子里不缺油水的人,听到南大哥叫卖,凑上来看。
然后就看到南大哥面前不过一个煤炉,煤炉上有一个小铁锅。
有百姓好奇问道:“你这是卖的什么?”
南大哥就把旁边篮子撩开,里面便是一些素菜。
“我这个叫做炸物。”南大郎没有因为这一文两文的就不耐烦,反而耐心十足的介绍道:“就是把这些素菜放进这油锅里炸一下捞出来再吃,你们想一想,食物被炸的酥酥脆脆的,还浸满油,能不香吗?”
“香,那咋可能不香!”围观百姓立刻就道。
立刻就有人问道:“油水这么足的炸物,是不是特别贵?”
“不贵,不贵。”南大哥立刻摆手道:“就这么一小把野菜,我给你炸了,你给我一文钱就行。”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很便宜的,你要不要来一小把尝尝。”
“那就给我来一文钱的吧。”
南大哥立刻就给那人炸了一小把野菜,小本生意,连多余的调料都没有,就只放了一点点盐。
那人接过油纸包着的野菜,用手指捏出一根放进嘴里,然后就好吃的瞪大眼睛。
“怎么这么好吃,油汪汪的,酥酥的,好好吃,我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当然这人说的有些夸张了,不过不可否认的是油炸食品,永远的神!
那人明明很喜欢吃,但是却只吃了一根炸野菜就不肯吃了,他小心翼翼把剩下的炸野菜包好。
“这东西油大,我带回去做菜的时候放里,全家都能吃到有油水的饭菜了。”
这人讲的可怜巴巴,但其实这是三年大旱后吉县百姓们面对的普遍情况。
一文钱能为家里添置一点油水,百姓们还是乐意的,就都凑上来买。
南大郎不得不道:“大家若想买炸物,自己回家拿碗,几文钱的,咱家不送油纸,超过十文才给油纸包着。”
离的近的人就赶紧跑回去拿碗,离的远的,想要南大郎送张油纸,南大郎不肯。
他这小买卖,卖的不过就一文两文,再各个送张油纸,那不但不赚钱,恐怕还要赔钱了。
南大郎说什么都不肯送,众人也无法。
很快南大郎带的东西就卖完了,南大郎便收了摊子。南大郎没直接回家,而是转而去了铺子里。
南家在街上买了几间铺子,随便选了一间门脸就开门做起了生意。
南大郎进来,苗氏瞭了瞭眼皮,“都卖光了。”
“对,很多人买。”
苗氏也就随口一问,根本没放在心上。南大郎会去集市上支摊子,也不是真为了卖炸物,不过借此宣传他们家的油罢了。
告诉百姓们,他们家的大豆油没有别人家的那股子大豆油味,还比别人家便宜,时间久了,自然就会有人愿意上门来买大豆油。
但是这并不妨碍炸物受欢迎,当吉县百姓拿到第一个月工钱,许多工人们结伴来南大郎这里买炸物。
“我早就听说你家炸物了,可惜之前手里没钱,只能馋着,今个放工钱了,我定要买上些尝尝。”
南大郎笑眯眯道:“你吃吧,保管你吃了不后悔,吃完这回还想下回。”
“那给我炸两文钱的野菜、两文钱的鲜蘑、再来一个豆干、一块豆腐、一个干豆腐、一个面筋……”
南家自家就是做豆制品的,南大郎索性就把自家的东西拿出来做炸物,只不过这些豆制品比店里小得多,毕竟价钱便宜。
“诚惠十文。”
那人数了十文钱出来,“我这够十文了,是不是给用油纸包。”
“给的,给的。”南大郎抽空回答。
“给我炸十文钱的臭豆腐,我爱吃那个,就好这口。”
“好嘞,你稍等。”
南大郎一个人忙的团团转。
韩娘子带着狗蛋路过,狗蛋一下就认出了南大郎,“阿娘,你看那边那个摊主是不是县令大人夫郎的大哥?”
韩娘子上次招工的时候看见过南大郎,一下就认出来了。
“真的是呀!”韩娘子惊讶,“县令大人夫郎的大哥怎么会在这里摆小摊子呢?”
在韩娘子的认知里,县令可是顶顶大的官,他的亲人也应该都是那种高高在上不好接近的人物。就算是要做买卖,那也一定是开那种很豪华的酒楼,什么都不用管,坐等收钱就好。
“阿娘,咱们也过去看看吧。县令大人那么照顾咱们,如果他夫郎大哥卖的东西不是很贵,那咱们就买上一些捧捧场。”
韩娘子想到她和儿子刚刚发下来的月俸,有了底气。
“好吧,就当感谢县令大人了。”
韩娘子带着狗蛋走过去站着看了一会儿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韩娘子之前上工的时候也听说过县里新出现的一种叫做炸物的吃食,没想到竟然是县令家里做的。
“阿娘,好香啊,看着好好吃。”狗蛋道:“咱们买一些吧。”
“行。”韩娘子心里是为了感谢邴温故才买的,所以没挑便宜的东西买,直接要了半只鸡,二十五文钱。
鸡肉本来就香,再被炸过,油汪汪的,喷香喷香的。
狗蛋馋的一个劲咽口水,韩娘子道:“阿娘给你撕一块你先尝尝。”
狗蛋忙摇头,“不用了,阿娘。娘娘一定会看出来的,到时候该生气了,又得骂你。”
韩娘子想到吕氏的刻薄,作罢了。
韩娘子牵着狗蛋的手才迈进大门,就看到吕氏丧着一张老脸。
“还知道回来,这都出去野了一个月了,娘俩才着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老张家的儿媳妇跟人跑了呢。”
吕氏的小眼睛一下就瞄到了韩娘子手中的油纸包,上去一把抢下来,“这是什么!鸡!你发月俸了?发月俸不知道拿回家,竟出去乱花!韩氏你有没有心,你不知道家里都穷成什么样了吗?”
狗蛋气不过母亲被冤枉,鼓起勇气替韩氏解释道:“不是的,我和阿娘才没有乱花钱。这半只鸡也是因为是县令夫郎大哥支的摊子,我和阿娘为了感谢县令大人给了我们这份工,才在那买了半只鸡。”
“有什么可感谢的,他招工,你们去做工,又不是白给钱!”吕氏理所当然,半点不知感恩。
“那个什么县令,有什么可感谢的,若是真想帮助咱家,叫三郎或者家里其他男人做工,非要你们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子,谁知道居心何在!”
韩娘子真心感激邴温故,尤其当她真的开始上工的时候,她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了邴温故的不同。
邴温故从不因为她是个女人就瞧不起她,她提出的建议都会认真聆听。甚至如果一起干活的男人瞧不起她,或者言语欺负她们这些女人。
轻则被罚款,重则直接赶出去。以至于现在那些男人一点不敢冒犯她们这些女子,甚至邴温故还让她当了项目负责人,去管那些男人。有不听话的,不好好干活的,她都能直接罚,没人敢不听她的。
韩娘子真心的把邴温故当成她的恩人,这会儿听到吕氏用那些不干不净的话冒犯邴温故,比她自己被骂还生气,气的浑身发抖,“阿娘,大人只是没有性别之见罢了。不管请家里谁去做工,总归都给开了工钱。有了这份工钱,咱家日子比村里人好过多少,这都是大人的恩情!”
“你竟然敢跟我顶嘴!”吕氏当即就炸了,冲上去就掐韩娘,“看我今个不把你打服,你是要反了天了。三郎,你给我出来,你媳妇竟然敢顶撞我,你给我狠狠地修理她。”
张三郎出来,竟然真的问也不问,就揍了韩娘一顿。狗蛋为了保护韩娘,连带着被张三郎一起打了。
吕氏收了韩娘手中全部的月俸和那半只炸鸡,得意洋洋地瞪着韩娘,“别以为你能去衙门里当差,就了不起了。我告诉你,你还是老娘手中的蚂蚱,老娘想怎么收拾你就收拾你。”
“三郎,去叫你兄弟们,还有几个孩子过来吃炸鸡。”吕氏边给家里男人分炸鸡,边骂道:“败家娘们,就知道造害银子,鸡这么贵的吃食也敢买!”
吕氏把半只炸鸡撕碎,由她做主分给家中男人,女人没有。家里一向如此,肉之类的向来不分给女人的。
这些韩娘都习惯了,可是看着狗蛋竟然什么都没分到,韩娘忍不住道:“阿娘,狗蛋也没有呢,你是不是忘记他了?”
“忘个屁!老娘就是故意不分给他的。他刚才竟然敢护着你,那就别吃老娘的东西。”吕氏理直气壮地骂着,“再说了,你瞅瞅你们两个都吃胖了。也不知道惦记家里人,每顿那饭就不能剩下一些带回来吗?家里都没米下锅了知不知道!”
虽然衙门那边和玻璃坊都供伙食,但是那也不可能敞开了肚皮让他们随意吃。况且都有人看着的,就怕他们藏了食物带回家。
这些韩娘试图解释,但是吕氏一旦认定了根本不听。
“别在这里跟我叽叽歪歪的,你出去野了一个月没回来,家里衣服积攒一堆,赶紧去洗。”
韩娘才到家,饭都没吃,就去洗衣服。狗蛋心疼母亲,跑去帮母亲的忙。
狗蛋气呼呼道:“明明从前家里这些家务活都是几房轮着来的。现在阿娘都出去赚钱了,怎么反而不轮了,偏偏要留给阿娘你回来做。”
韩娘摸了摸狗蛋的头,没说什么。但心里比谁都明白,吕氏就是故意的,这是折腾她,也是敲打她,让她明白不是她赚几个钱,就可以翘尾巴,这个家还是她说的算。
韩娘的几个妯娌看到韩娘忙的团团转,还被打了一顿,幸灾乐祸道:“也不知道有些人非得出这个风头干什么,现在好了吧,不但要赚钱,回到家里还得多干活!”
韩娘不吭声,默默洗衣服。几个妯娌挤兑了她一会儿,见她不吱声,没意思,就走了。
她们这边才安静一会儿,一个小姑娘腾腾跑过来。
她蹲到韩娘跟前,韩娘见是她女儿,一个月没见,心中想念,刚想抱着小娘子亲热,就见小娘子冲着韩娘摊开手,“阿娘,给我两文钱。刚才娘娘根本没有分我鸡肉吃,我想自己买点别的解解馋。”
韩娘一下就愣住了,定定地看了小娘子好一会儿,“小娘,你不想阿娘吗?”
小娘子不耐烦道:“阿娘,你快给我钱啊。一会儿娘娘该出来了。”
韩娘垂下眼睛,“我的钱都被你娘娘要走了,我没有了。”
“阿娘,你偏心,你明明知道娘娘什么样,家里好东西从来都不给我们女孩子分,你都不知道帮我藏一点。”
韩娘指着狗蛋,“那买炸鸡的钱还有你弟弟赚来的一份,他都没吃到。”
小娘大喊道:“你骗人,你那么喜欢他,怎么可能路上不给他吃。”
小娘吼完就跑掉了,留下韩娘在原地瑟瑟发抖。
“阿娘,你别生气,大姐她不懂事。”
韩娘对上狗蛋担心的眼神,才感觉缓了过来,“幸好,阿娘还有你。”
南大哥的炸物生意做的特别好,很快就出现了效仿的。
炸物这东西没技术含量,被效仿了很正常,南大哥自己没当回事,可是效仿他的人却先把南大哥当成了敌人。
虽然邴温故都是县令了,但南大郎丝毫没有仗势欺人的想法。对方只要不主动找茬,南大郎都当看不见。
本来对方生意做的挺好的,可是这日就来了一个退货的客人。
“你家这炸物是不是坏了,怎么一股子豆味?”客人质问道。
“这东西就是用豆油炸的,当然有豆味。”小摊主解释道。
“你放屁!他家的就没有。”客人指着南大郎,南大郎一脸无辜。
“不可能。”小摊主不信。
“不信你可以买一份尝尝,他家的炸物若是有大豆味,你这一车我都买了。”客人气道。
小摊主为了自证还真去南大郎这里买了一份,然后就怀疑人生了。
“为什么你的炸物没有大豆味,难道你用的不是大豆油?”
南大郎一见宣传自家大豆油的机会来了,便巴拉巴拉一顿讲开了。
“我家这大豆油榨油工艺跟别人家的不一样,炸出来的大豆油好吃,没有大豆那股味。你们买回去还能做炒菜,还能做炸物,最主要的便宜,只要二十五文钱一斤,比别人家便宜了快要十文钱了。”
南大郎不忘对摊主道:“若是你打算做炸物生意,我劝你最好去我家买大豆油,就是中街南家豆铺,二十五文一斤。”
摊主惊讶,“你家肯卖我大豆油,不怕我跟你抢生意?”
“不怕,不怕。”实际上南大郎根本没想把炸物生意做多久,现在他可手握好几个铺子。哪有时间经营这么个小摊子,之所以一直在这握着,不过是为了宣传他家的大豆油罢了。
经过这一场宣传,大豆油的生意好了起来,确实有很多百姓去南家铺子里买油。甚至一些酒楼都同南家展开了合作,南家的生意蒸蒸日上。
邴温故晚上下值,南锦屏把榨油坊的收入念给他听。
邴温故摇头,“这些你负责就好,我衙门那头太忙了,实在忙不过来。”
南锦屏就收了账单。
“这都六月底了,眼瞅着要七月了,可是我看着这天似乎没有要下雨的意思,这可怎么办?”南锦屏担忧道:“不会同钦天监占卜的那样,今年仍是个旱年吧!”
第97章 美人计 第二个话本子
邴温故望着窗外的夜空, 月朗星稀,很是美丽,似乎同汴京城的天空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很有可能。”邴温故道:“钦天监虽然很多时候都不靠谱, 但是这种事情想来不敢不靠谱。”
最主要的还是吉县这边的旱灾已经现出了头。
南锦屏盯着邴温故脸上的表情,不放过每一处微表情,似乎想要从中判断出邴温故内心的真实想法。
可是南锦屏什么都瞧不出来, 邴温故是个情绪掩饰高手,他不想露出来的东西, 谁也不能从他脸上瞧出半分。
“温故,你不要担心。”
邴温故回头对上南锦屏既担忧又着急的表情,笑着揉了揉南锦屏的脑袋, “要相信你夫君,总会有办法的。对了, 之前在汴京的时候,你就有了第三本话本子的灵感, 如今过去数月, 怎么反倒没听你提起。”
南锦屏道:“已经写完了, 只是一直没有拿给你看。从来到吉县,你每日都有很多事情要忙, 我帮不了你什么,只能不打扰你办公。”
“抱歉, 夫郎,我最近这段时间太忙了,没顾上你。”邴温故想到从来到吉县后,他陪伴南锦屏的时间就很少,一心扑在公务上,心中就有了愧疚之感。
南锦屏愣了下, “你为什么要和我道歉呢?不用这样的,温故,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但是你也不必事事不论因由和对错皆把错误归咎到自己身上。”
邴温故却摇头,“夫郎,在我们的这段感情中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卑微。我道歉,只是因为我做错了。你为我着想,我也当为你着想。初到吉县,人生地不熟,你肯定会没有安全感。再加上我成为一县之主,身份上的转变,带来了巨大的权益。而权利往往又伴随着财色,你必然会担心我会不会被外头的美色所迷惑,从而纳二色。”
南锦屏急急道:“我不是,我没有,温故,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
“夫郎,你否认的太快了。”邴温故却是宠溺的笑,“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有爱才会让人患得患失。不爱,才不会在意爱人身边有谁。心是最难控制的东西,理智知道不可能,可还是会因对方不经意间的一个小动作而吃醋。夫郎,其实你在意,我反而很开心,因为我知道那是因为爱情。”
南锦屏的脸涨的通红,即是被邴温故戳破了小心思,又因邴温故直白的话。
其实南锦屏已经同爱人谈论过很多次爱情的话题,但是现在仍旧还会为邴温故的直白而羞涩。
“我,我其实只有一点点。”
邴温故满眼爱意,看着低着头的南锦屏,眉眼间都充满了柔情。
“我明明都知道的,这时候却没有给你这份安全感,这不是我的错,又是什么。”邴温故自己知道自己怎么个情况,他一个二百五十岁的人,比南锦屏多活了二百多岁,却仍旧照顾不好爱人的情绪,不是他的错又是谁的错。
“夫郎,你名下有铺子,现在吉县经济不好,铺子空着也是空着,你不如装修一间出来,开一个茶楼。”邴温故提议道:“茶楼的一楼建成厅堂,请专门的说书人演讲评书。外头的话本子,你的话本子都可以穿插其中讲。”
“我之前也有过这个想法。”南锦屏犹豫道:“后来我又想着不合适。吉县现在这头闹旱灾,百姓民不聊生,我若开个其他的什么铺子都好说,开这种玩乐的茶楼,我怕你被人攻讦。万一告到圣人那里,就完蛋了。”
“能搬到我的可不是这种小事。如果旱情不解决,你就是不开茶楼,我也得被罚。若是解决了,你便是在吉县歌舞升平隔江犹唱后庭花都没事。”
邴温故道:“夫郎,你既然有想法,明个就把铺子装修下,开起茶楼吧,至于别的,你不用担心,有我给你顶着。我既是吉县一县之主,若是在吉县范围内还护不住自己夫郎,那我这个乌纱帽还是摘掉的好。未免太无能了,便是解决了旱情也没什么用。”
“好吧。”南锦屏知道邴温故说出的话就是真心的,他若不应,反而叫邴温故放心不下。
“把话本子拿给我看看,我给你改一下。”
南锦屏把早就写好的话本子拿给邴温故看,邴温故一看见南锦屏的字就笑了。
南锦屏的字是邴温故教的,每日临摹的字帖是邴温故亲手写的。这么一日日练着,如今南锦屏的字迹已经有了邴温故五分雏形。假以时日继续练下去,南锦屏的字迹就会同邴温故的一模一样,达到可以以假乱真的地步。
邴温故故意没有提醒南锦屏这个事情,开心的等着南锦屏的字迹同他一模一样那天,他们就是同款情侣笔迹了。
那也太幸福了吧!
邴温故坐在书案上替南锦屏批改,一开始南锦屏还能陪他熬着,后来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等邴温故改完上床睡觉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了。邴温故小心翼翼的上床,轻手轻脚撩起被子,可是还是弄醒了南锦屏。
南锦屏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心疼道:“又不着急,你非得今个批完干什么!”
邴温故道:“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你这次写的太好了,我看着看着就入迷了,忘了时间。其实你现在写的很好了,这本话本子没有几个真正错字,有几个字错了,不是你不会,应该是马虎了。”
提起这个南锦屏得意,“我自己也发现了,这本写的时候,没什么不会写的字,你也不想想我这段时间没什么事情,整日都用来学习了,进步能不快吗。”
南锦屏来到吉县也没放松学习,到了这边邴温故给南家人和邴家人另外请了一个秀才教他们知识。南锦屏整日里无所事事,就跟着这个秀才一起学习。他自己经常会看一些更深奥的书,看不懂的地方就去请教秀才或者邴温故。所以这几个月他的进步十分迅速。
“快睡吧,你明日还要去衙门呢。”
南锦屏答应了邴温故就开始装修起铺子,南大哥和邴四郎听说后,都过来帮忙。
邴温故意识到这段时间陪南锦屏的时间太少了,没有给予南锦屏足够的陪伴,就开始有意识的每日都会抽出一点时间来看南锦屏。
邴温故刚走进铺子,就听到南大郎同南锦屏谈论起铺子的装潢。
“温故,你怎么有时间过来?”南锦屏惊喜。
邴温故笑道:“我来看看你铺子装修的怎么样?”
南锦屏高兴的同邴温故讲述他的想法,邴温故没有插言,静静听着。
南锦屏讲完,邴温故才夸奖道:“很有想法,不错。”
南锦屏就笑了起来。
“邴夫郎,你看这边这样搞可以吗?”装修的匠人询问。
“你过去看看吧。”邴温故道。
“好。”
直至看到南锦屏离开,南大郎才走上来,“弟婿,我知道你疼小弟,不忍心看他在家闲的无聊。可是我不得不说,这个时候真的不适合让他开这种娱乐性的茶楼,你会被人攻讦的。”
刚才南锦屏在这里,南大郎万万不敢说这些,不是怕南锦屏不满。而是南大郎知道,邴温故会不高兴他当着南锦屏的面说这些话。
于是南大郎选择背着南锦屏讲这些,果然没有当着南锦屏的面讲,邴温故便没什么特殊的情绪变化。
“如果不能解决旱情,便是夫郎不开这茶楼,我也一样会被攻讦。”
“可是……”
“没有可是。大哥自从来到吉县,你包括岳父岳母,心里怎么想的,我都知道。你们都怕我有朝一日会变心,纳二色。你们身为旁观者都有这样的担忧,我夫郎身为当事人怎么可能没有这些忧虑。”邴温故讲话坦坦荡荡,直来直往,反而把南大郎弄的结结巴巴。
“弟婿,不是,我们南家没有……”
邴温故抬手打断南大郎的解释,“人之常情,不必多言。”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正因为这个原因,我才让夫郎出来开茶楼。”
“无论何时,无论是谁,事业都是一个人的底气。有朝一日,当夫郎站在事业的巅峰,往下俯瞰时,我也只不过只是他的一个仰望者。到那时候他的内心就会变得强大而自信,自己便可以给予自己足够的安全感。”
南大郎沉默,邴温故感觉到落在他身上炽热的目光,抬头望去,就跟正看着他的南锦屏对上视线。
邴温故从南锦屏的眼中看到了湿润,邴温故微愣了下。
他这个位置距离南锦屏所在的位置有一定的距离,按理来讲,南锦屏是应该听不到他和南大郎讲话的。可是现在看南锦屏的反应,分明是感动了,那就一定是听到了。
南锦屏的听力变好了。
想到此处,邴温故勾着嘴角笑了。
星际时代,哨兵和向导的结合一直都是相互的。换而言之,也就是二人的精神力会相互融合,这样的结合,精神力高的那方可以带动精神力低的那方,使精神力低的那方在短时间内迅速提升精神力。同样的,精神力低的那方,也可能拉低精神力高的那方精神力,从而使精神力高者的精神力变钝。
邴温故和南锦屏结合了这么久,邴温故强悍的精神系促使南锦屏的精神力的变强,从而影响到五感变强了。
茶楼取名清心,装潢好后便开张了。
邴温故没有刻意隐瞒南锦屏开茶楼的事情,所以几乎整个吉县的百姓都知道这茶楼是县令夫郎开的。
到了开业这日,邴温故特意去了一趟,同南锦屏一起放了鞭炮。
这是南锦屏第一次做买卖,意义不同,邴温故虽然很忙还是抽出时间参加了。
邴温故换了一身常服,但是整个吉县谁不认识他。他的出现,让清心茶楼宾客盈门,大大小小的生意人都上门捧场。
邴温故一个都没招待,带着南锦屏进了天字号雅间。那些试图同邴温故攀关系的,都被邴温故带的衙吏拦在外头。
赵玮海、褚宏宇和杜永浔三人百忙之中过来捧场,这三人身份不同,邴温故让人放他们进来。
三人进来就同南锦屏道喜,南锦屏大大方方接受后还礼。
赵玮海道:“大人,吉县旱情……”
邴温故摆手,“现在不说这个,专心听评书。”
“这个话本子是我夫郎亲笔写的,很有深意,引人深思,三位可以仔细听听。”
“是,大人。”三人答话。
楼下大厅,说评书的讲话艺人已经开始讲了。
说话人此时讲的是南锦屏写的第二本话本子,《楚哥儿重生记》。
同样还是以双儿作为主角,楚哥儿同样出身农门,仍旧是家中独子,没有兄弟姐妹。
他天生神力,力气大到什么样,可以力鼎千斤。
这样的神力若是出现在男人身上那就是天生的将者,可是如今却生在一个双儿身上,这便不是福泽了,而是灾难了。
因为伴随着这样神力的而来的,就是楚哥儿的男性特征特别明显。
他眉间孕痣浅淡,被郎中诊断为不能有孕。人更是生的威武强壮,村里男人就没一个魁梧过楚哥儿的。长相更是偏男性化的硬气,其实严格来讲,并不丑,只是长的像一个男人而已。
双儿生男像和女生男像一样灾难,并不是主流审美,没一个男人喜欢这样的楚哥儿。
楚哥儿父母着急,最后给楚哥儿选了一个村中老实的男人。
这个男人比楚哥儿大了整整十岁,就这样还不喜欢楚哥儿,每次同房的时候,都好像要了他的命一样。
男人本来穷的吃不上穿不上,入赘给楚哥儿后,也算一夜暴富了。
这老实的男人,就占了一个老字,可一点都不老实,没几个月就搞大村里寡妇的肚子。
寡妇找来,无法只能认了,生下的孩子跟着楚哥儿姓。
自那以后,楚哥儿就好像成了外人,他们才是一家人。
不过好在楚哥儿天生神力,老实男人也不敢太过分欺负楚哥儿,楚哥儿以为日子就会一直这么相安无事的过下去。
可是人都会老去,楚哥儿一天天老了,头发变白了,孩子们长大了。有一日家里发生争吵,楚哥儿忽然发现他打不过长大成人的老实男人和寡妇的孩子了。
然后楚哥儿的苦难开始了,先是孩子们改了姓氏,跟老实男人姓。接着就开始虐待楚哥儿,给他吃馊饭,动辄打骂。
楚哥儿这个人长相硬气,脾气更硬气,他受不得这些屈辱,买了耗子药给全家喂了药,一把火烧了家,全家都死了。
虽然报仇痛快,但是楚哥儿一生没有做错什么,不该有这样悲惨的结局。
于是已经成为恩怨司吏使的东哥儿出现了,他使用时光回溯,来到一切未发生时找到楚哥儿。再施展一瞬千年之法,让楚哥儿看到既定命运。
楚哥儿不愿意重蹈覆辙,求助东哥儿。
东哥儿便让楚哥儿参军,楚哥儿扮成男儿身当了兵,他的天生神力,在战场上简直如有神助。很快就展露头脸,得到将军赏识。
将军爱才,把楚哥儿带在身边培养。一次意外将军被手下算计,被敌方掠走,敌人用将军性命威胁他们退兵。是楚哥儿深入敌方,九死一生救回将军。
这一役,皆因楚哥儿才能转败为胜,楚哥儿因此崭露头角,被圣人赏识成了将军。
圣人见他威武不凡,相貌英俊,年轻有为,便想要把公主赏赐给楚哥儿。
楚哥儿这才不得已表露双儿身,圣人是个明主,不但没有怪罪他,还继续重用楚哥儿。
而将军早在一日日相处和楚哥儿救他时就沦陷了,爱慕上楚哥儿了。
本来将军不想把楚哥儿带累成断袖,已经打算远离楚哥儿。闻得这个消息,立刻追求楚哥儿,最后二人成了亲,恩爱白头。
夫夫之间没有孩子,更没领养孩子,也没有第三人,就那么幸福的过了一生。
期间楚哥儿回过村子,看见了上辈子那个老实男人。结果差点没认出,没有楚哥儿的供养,老实男人过的一点都不好,比实际年龄老了三十岁不止。不到四十就去了,甚至不是病去的,而是饿死的。更没机会找什么寡妇,生孩子。
得到消息的一瞬间,楚哥儿忽然就发现他释然了,什么都放下了。
原来只要他勇敢一点,选择另一条路,就会发现豁然开朗,所有美好都在等着他。
将军和楚哥儿过世后,并没有如外人想象的那样,因为没有子嗣而没祭奠者,相反圣人感念他们夫夫一生的功勋,专门为二人建了祠堂。
此后别说有人祭奠,就是千年后,仍有许许多多的百姓前来上香祭拜。二人可以说是千古留名。
这个故事很俗套,南锦屏听邴温故讲过,很励志,就用了梗,改了故事情节。本意就是鼓励女性和双儿遇到不公平一定要反抗,反抗了才会有出路,主题鲜明。
听过评书的人都沉默了,不敢相信县令夫郎竟然会写这种倒反天罡的东西。
可惜这里是邴温故的一言堂,不满意的人就算再不满意也不敢吱声。
邴温故倒是听得满意,不过他太忙,也只有时间听这一个就离开了。
赵玮海三人跟着一起离开,回了衙门,赵玮海实在忍不住对邴温故吐槽起来。
“邴大人你怎么能同意你夫郎写这种有违伦常的话本子,这影响多不好!双儿怎么能参军,那可是要同一帮大老爷们住在一起的,他这是失贞!”赵玮海道:“这种话本子拿到茶楼里公然讲,跟鼓励女子和双儿去做娼妓有何区别!”
褚宏宇摇头,“这话本子太惊世骇俗了。圣人怎么可能用一个双儿做将军,更不可能百年后给一个双儿建庙,受百年香火。圣人不会那么糊涂。”
杜永浔不吱声,他科举成绩是这些人里最差的,那些个四书五经八股文什么可没那么入心,所以杜永浔第一反应还觉得这个话本子挺好看的,很上头,爽啊。
赵玮海和褚宏宇二人,一人一句谈论着,都注意道杜永浔没出声,赵玮海询问道:“杜县尉,你是不是也觉得这话本子十分荒唐?”
“啊!”杜永浔憨憨挠头,“下官没啥感觉呀!楚哥儿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应该得到的。”
邴温故冷冰冰看着赵玮海和褚宏宇,顿时就把二人蓬勃的怒气冻住了。
“如果做这一切的不是楚哥儿,是个男人,一切就合理了吗?就因为楚哥儿是个双儿,所以他就不能当将军吗?”
“你没看见楚哥儿当了将军后,为朝廷打了不少胜仗。如果不是他,他们那个小国能一统天下。难道就因为楚哥儿是个双儿,这一统天下的机会都不要了。”
赵玮海和褚宏宇被怼了,赵玮海有些怕邴温故冷酷的眼神,但还是硬着头皮道:“那只是话本子,现实里根本没有这样的双儿。双儿去了军营,不过是妓罢了。”
“那你怕什么!就是一个假故事,那还有腾云驾雾会法术的呢。有什么可在意的。难不成你是楚哥儿先头找的前夫那种男人,没本事还无能!”
“邴县令,请你不要侮辱我!”
“侮辱,没有吧,本官只是实话实话罢了。如果你不是打从心底里知道自己不如女人和双儿,怎么会害怕给他们一个机会。反正他们也不如你,便是给了机会,也是被你踩到脚下的命运,你完全不用在乎。除非你知道你其实不如他们,一旦给他们机会认识世界,看世界,那么他们就会展翅高飞,是你拍马都追不上的。最后落得连一个夫郎或者娘子都讨不到的废物!”
赵玮海气的胸膛剧烈起伏,最终一口气没上来,生生给气晕过去了。
“第二次了。”忽然,铁憨憨杜永浔开口道。
褚宏宇忙着掐赵玮海的人中,没注意到杜永浔说了什么,下意识问道:“杜县尉,你说什么?”
“我说,这是赵县丞被大人气晕的第二次了。”杜永浔耿直的重复。
“……”褚宏宇怎么就忘了杜永浔是一个铁憨憨了,他就不该问。
邴温故拍了拍杜永浔的肩膀,夸奖道:“杜县尉好好干,有前途,尤其是这张嘴,很会讲话,本官十分看好你。”
杜永浔看着褚宏宇的表情,又看了看邴温故满意的表情,迷茫了,不知道他究竟说对了,还是说错话了。
当赵玮海再次被抬回去,吴氏都要疯了。待赵玮海醒来,吴氏已经哭肿了一双眼睛。
“夫君,你怎么又被邴县令气晕了。”吴氏气道:“这次的事情明明就是邴夫郎的错,他一个双儿不想着怎么伺候好夫君,孝顺公婆,怎敢写这种遗臭万年的东西!果然是村里出来的,不知廉耻!邴县令才最可气,他夫郎不懂,他还不懂吗?怎能让这种思想败坏的话本子流传出来。”
赵玮海躺在床上有气无力,“我看邴温故已经完全被他那个夫郎迷了心窍,不知廉耻。”
吴氏歪头,“邴温故的夫郎很漂亮。”
南锦屏长的不是漂亮,而是清隽,身上有一股很迷人的书卷气。
赵玮海道:“邴夫郎长的像是书香世界出来的小郎君,不大像双儿。”
“像小郎君?那不就是长的像男人,那怎么能好看!”吴氏撇嘴,“到底是从农村走出来的穷小子,没吃过细糠,母猪能当貂蝉!”
“夫君,对付这样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用美人计。”
第98章 勾引 答应
“美人计。”赵玮海口中反复咀嚼这三个字, 慢慢入了心。
这天下值,赵玮海叫住正欲离开的邴温故和褚宏宇。
“邴县令,褚主薄留步!”
邴温故转身, “何事?”
“大人来咱们吉县已有数月,一直忙于公事,咱们私下里也没个时间聚聚。择日不如撞日, 不如今日一起去吃一杯水酒?”赵玮海提议道。
邴温故盯着赵玮海,清楚地从中看到了算计。邴温故就那么静静地盯着赵玮海的眼睛, 既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赵玮海只觉得一道凉气从尾椎骨直窜天灵盖,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赵玮海感觉全身发毛, 就在他以为邴温故识破了他计谋的时候,邴温故竟点头同意了。
“呵呵, 好,谢谢邴县令赏脸。”赵玮海感觉到自己的衣裳都湿透了, 不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走吧。”邴温故甩开袖子, 大步流星往外走。
赵玮海同褚宏宇对视一眼, 小跟班一样默默跟在邴温故身后往外走。
邴温故自己选了一家他喜欢的酒楼,带着三人便往里走。
赵玮海忙道:“邴县令, 下官预订了咱们吉县最好的一家酒楼,这家配不上大人的身份。”
“本官喜欢这里的菜色。”邴温故冷色的眼眸盯着赵玮海, “赵县丞莫不是要安排本官的喜好。”
“没有,下官不敢。”赵玮海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
“本官乃吉县县丞,这位是咱们吉县县令大人,旁边这位是褚县尉。”赵玮海一走进酒楼就表明身份。
“本官三人下值过来吃饭,不便被人打扰,你去请店里的百姓先回避一二。另外给本官再开一间上等雅间。”
“是, 大人,小的这就去。”掌柜很有眼色,就算他背后有些人脉,但是在这吉县,谁还能大过县令。
邴温故忽然冷笑道:“赵县丞好大的威风!本官去酒楼吃饭,都不敢把同场的百姓撵走,赵县丞吃个饭却要清场。本官今日可是开了眼了!”
赵玮海面上一阵火辣辣的,好似生生被人扇了一巴掌。
褚宏宇忙对掌柜使眼色,“带我们上楼。”
掌柜忙躬身引着三人上楼。进了雅间,掌柜亲自用雪白的毛巾给三人座位又擦了一次,才请三人坐下。
掌柜上了最好的茶叶,刚要斟茶,茶壶被褚宏宇接过去。
褚宏宇先倒了一杯茶,双手奉给邴温故。邴温故接下茶后,褚宏宇这才又倒了一杯茶给赵玮海,最后才是他自己。
褚宏宇倒完茶没有立刻坐下,他举着茶盏对邴温故敬茶道:“邴大人消消气,赵大人并非故意,不过是怕百姓们无礼冲撞了大人。是不是,赵大人?”
赵玮海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是下官的不是,请大人莫怪。”
邴温故没应也没不应,眼神在二人之间转了下,突然问道:“杜县尉怎么还没到?”
赵玮海和褚宏宇面面相觑,褚宏宇硬着头皮道:“下官走的急,出来时忘记通知杜县尉了。”
邴温故招来店小二,叫他去杜府请杜永浔。杜永浔作为吉县县尉,他的家百姓们都知道。
杜永浔下值回家,楚氏迎上来,“夫君,今日怎么下值这么早?”
“赵县丞做东请大人和褚主薄去吃酒了。”杜永浔洗手,语气平缓,没有一丝异样。
楚氏叹口气,她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子,虽心中替夫君不平,但却不会什么骂人的话,也只能默默心疼夫君。
“妾还以为总算来了新的县令大人,夫君不用再受排挤了,没想到即便换了人,夫君面临的处境却没变。”楚氏落寞,“妾身想不通,如夫君这般好的人,赵县丞他们为什么非要排挤你。”
杜永浔爱怜地笑了,伸手揉了揉楚氏的头,“也只有你觉得我好吧,别人可都嫌弃我憨傻呢。”
“夫君才不是憨傻,夫君心里什么都明白,只是不愿意去主动计较算计罢了。”楚氏急急的为杜永浔辩解,比自己被误会还着急。
“道不同,不相为谋。”
“大人,大人,县令大人派人过来传话,让你吃吃酒呢!”一个仆从匆匆忙忙从外头跑进来,因为太着急,到了跟前还摔了一个跟头。
杜永浔赶紧走上前扶起人。
楚氏奇怪道:“夫君,赵县丞和褚主薄不是一直都排挤你,不带你玩,今个这是怎么了,有大人在场的酒局竟叫人去大人跟前露脸,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杜永浔换了衣裳常服出来,“我会小心的,娘子放心。”
“事出反常必有妖,妾放心不下。”楚氏道:“叫家仆跟着你,若是有什么意外,也好有个人帮衬。”
“好。”
杜永浔带着仆从出府坐上马车,紧急往酒楼赶去。
杜永浔到的时候,邴温故正点完菜,“杜县尉喜欢吃什么,点几道,今个是赵县丞请客。”
杜永浔立刻就报了两道菜名,一点都没犹豫。
赵玮海有些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杜永浔憨憨笑道:“下官早就眼馋这家菜色了,只是碍于价格太贵,舍不得来吃,今个借赵大人的光总算吃上了。”
邴温故道:“杜县尉只管放开了吃,还想吃什么,都可以点。吃不了,打包带回去,咱们赵县丞有钱,不差这点银子。”
赵玮海假笑道:“下官哪里比得上县令大人有钱,大人家里那才是真有钱。”
“赵县丞这可说错了,本官可没什么银子,有银子的是本官的夫郎。”邴温故得意道:“本官能吃得好穿得好,都赖夫郎养。”
邴温故这模样好似吃软饭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似的。
杜永浔憨笑憨笑的,就,“那下官就再点几道。”
杜永浔当真又点了三道菜,最后还对店小二道:“再给我来一壶桃花酒。”
“是,大人。”店小二记下,躬身离开。
杜永浔开心地对赵玮海道:“我还没喝过桃花酒呢,这玩意一壶就要十两银子,我那点俸禄还要养娘子和孩子,买不起啊。”
赵玮海狠狠瞪了杜永浔一眼,这就是他讨厌杜永浔的原因,憨傻,没有眼力见。
“哦?”邴温故来了兴趣,“十两银子一壶的桃花酒,本官也没喝过,叫店小二再上三壶,咱们一人一壶尝尝。”
邴温故点完了,才装模作样问赵玮海,“赵县丞,没意见吧?”
“没。”赵玮海几乎咬牙切齿吐出这一个字,四壶酒那就是四十两银子呀,就这么眨眼的功夫没了!
赵玮海捂着心口,“大人,下官去净手。”
赵玮海出来走远就低声骂了几句,转身叫住一个店小二,“你去风雨楼找本官娘子吴氏,告诉他,本官今个在这里吃饭。”
“是。”店小二得了命令一口气跑到风雨楼,“赵县丞今日在小人店里请县令大人吃酒,特意让小人来告知娘子一声。”
吴氏烦躁的挥了挥袖子,让店小二离开了。
转身进了雅间,吴氏就暴躁道:“怎么改了地方,不是说好了在这里吃吗?”
没听到回应,吴氏转头看向坐在桌子边上的吴哥儿,吴哥儿低着头,露出雪白的如天鹅一般优美的脖颈。
吴氏看的更加暴躁了,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短又粗,一点不好看。
吴氏嫉妒,可是心底还有一股得意。她长的不好看又怎样,到底还是个女人,吴哥儿生的美貌又如何,还不是一个双儿。
“吴哥儿,你不用丧着一张脸,好像我这个做姐姐的亏待了你似的。”吴氏坐在,给自己倒了杯茶,语气高高在上,“新来的县令年纪不大,不过才二十出头。又是新科状元,如今更是吉县县令,也算一个人物。配你,不算辱没了你!”
吴哥儿仍然不吭声,吴氏嗤笑,“你也甭矫情了,当我不知道吗?你娘就是小妾,你也是个双儿,不跟邴县令,你这样的也是被爹送给人当妾室。”
吴哥儿咬着嘴唇,倔强的不吭声,坚强而有柔弱,像是一朵小白花。
吴氏看着楚楚可怜,自带一股勾人气息的吴哥儿妒忌死了。
“行了,收起你那副狐媚子样,我又不是男人,不吃你这套,有这本事对着邴县令使去。”
“我没有。”吴哥儿柔弱的解释着,更显娇媚。
“你没搞这副逼良为娼的模样,如果不是邴县令喜欢双儿,勾引他这事有得是人愿意干,还真轮不到你。”吴氏起身,“行了,跟我走吧,换地方了。”
吴氏带着吴哥儿来到酒楼,让吴哥儿端着酒给送进去。
吴哥儿委屈而顺从的接过托盘,推开门,迈进雅间。
“几位大人,酒来了。”吴哥儿的声音天生温温柔柔,娇娇弱弱,仿佛只听他的声音就能描绘出他是一个娇柔需要人保护的美人。
一张桌上的男人同时朝吴哥儿望过去,吴哥儿正好此时抬头看来,一眼就被桌上长相硬朗却不失俊美的邴温故吸引过去。
吴哥儿打量邴温故的同时,桌上的人也在打量吴哥儿,褚宏宇瞅着身着沙衣,行动间雪白肌肤若隐若现的吴哥儿暗叹一声,好个美人,可惜了是个双儿,若是小娘子就好了。
才想到双儿,褚宏宇就想到邴温故的夫郎可不就是双儿,并且十分得邴温故宠爱,看来这小哥儿是赵玮海为邴温故准备的。
想到此处,褚宏宇不着痕迹地看了赵玮海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
赵玮海对着吴哥儿招手,“还不过来拜见邴县令。”
吴哥儿一见这个最俊美的男人就是邴温故,没了不愿意,腰肢款款走过去,对着邴温故行了一个女子用的礼。
“大人,妾……”
“离我远点,你身上什么味,熏死了!”邴温故打断吴哥儿的话,捂着鼻子,伸手在空气中挥了挥,似乎要赶走那股难闻的味道。
吴哥儿白净的小脸涨的通红,眼中含泪,“妾没有,妾来时特意沐浴了,衣服也用熏香熏过,怎么会有怪味。”
赵玮海忙道:“定是你这熏香的味道,邴县令不喜欢,你还不快给邴县令赔罪!”
吴哥儿便起身倒酒,邴温故直接道:“本官不狎妓。”
吴哥儿手一哆嗦,就被落在地上,人仿佛受了天大的侮辱,脆弱且坚强,“大人,妾是好人家出身,并非娼妓之流。”
“不是娼妓,你出来陪什么酒?”
吴哥儿大约没见过这么不解风情的男人,差点没维持住脸上楚楚可怜的表情。
“妾,妾只是单纯仰慕大人罢了。”吴哥儿用充满敬佩的眼神直勾勾盯着邴温故,“求大人给妾一个机会,只要能留在大人身边,便是为奴为婢,当牛做马,妾也愿意。”
吴哥儿讲的很忐忑,实在是刚才邴温故表现的太过决绝,让他心里没底。
赵玮海等人也以为邴温故可能会拒绝的时候,邴温故竟然突然道:“好。”
第99章 送去种地 还可以修路
“啊?”吴哥儿自己都愣了, 讲真的,就邴温故那个嫌弃样,吴哥儿自己都没把握。没想到他才稍微示弱一点点, 大招都没出呢,邴温故就缴械投降了。
吴哥儿跪拜在地,优美的天鹅颈肌肤凝白如上好的羊脂玉, 引人忍不住上手把玩。
“谢大人成全妾一片痴心,此后余生, 大人想让妾干什么,妾就干什么!”吴哥儿低垂着眼睫,鸦羽般浓郁的长睫毛遮挡住他眼中的情绪。
果然, 男人都一个样!无论长相多么俊美、权势多么滔天的!
赵玮海和褚宏宇先是愣了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待反应过来后,彼此对视一眼, 相互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二人拿起酒杯, 相互敬了下, 喝光了杯中酒水。
“大人,让妾伺候你喝酒吧。”吴哥儿的声音愈发柔柔软软, 那轻轻浅浅的语调,好似一阵微风就能吹散, 轻易就能勾起男人骨子里的保护欲。
吴哥儿起身,往邴温故身边走去,就在距离邴温故还有一臂距离时,吴哥儿一个不小心,左脚拌右脚,口中轻呼一声, 踉跄着朝邴温故摔去。
邴温故这一刻快如闪电,瞬息就站起身躲出一丈远!
“啊!”吴哥儿一生惨叫,结结实实摔了一个大马前爬。
吴哥儿摔倒的时候,下意识挥了两下手臂,正好挥掉了饭桌上靠近邴温故这一侧的杯碗茶盏,瓷器掉在地上,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还有一些菜盘倒扣在吴哥儿头上身上,好好一个娇娇弱弱的美人,瞬间成了油腻腻的乞丐。
邴温故嫌弃地又往后退了退,似乎生怕吴哥儿把油蹭在他身上。
吴哥儿仰着头,“大人,你怎么躲开了,为什么不扶我一把。”
邴温故捂着鼻子,耿直道:“本官早就说过你身上的味道很难闻,你还往本官跟前凑。”
吴哥儿万万没想到答案竟然是这个,气的差点维持不住柔弱的形象破口大骂。
赵玮海和褚宏宇一阵无语,更觉深深的无力。
赵玮海一副不赞同的模样摇头,“邴县令,你怎能这般不懂怜香惜玉,这对待美人的态度可不能跟对待下官那样粗糙。”
赵玮海过去扶起狼狈的吴哥儿,“县令,你平时怎么对下官们都算了,对美人还是要温柔一些的。”
吴哥儿眼中含泪地对赵玮海盈盈一拜,“谢谢大人扶妾身起来。”
赵玮海被吴哥儿这含羞带怯的眼神一看,只觉得腹蹊处一热,差点当场失态。
赵玮海暗暗感叹,难道邴温故这样不解风情的男人都栽了,哪个男人都扛不住这种勾引。
邴温故看着相互对望,眼神都要拉丝的两个人,玩味开口道:“赵大人这是要叫本官怎么做事?”
赵玮海回头,就见邴温故正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盯着他和吴哥儿相握的手,忙松开。
“下官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邴温故道:“本官可受不了有人动不动就对本官指手画脚。你若是想跟着本官就把身妾拿来,否则本官怕某些人会控制不住日日来找本官谈心,今日本官对你不够好,明日本官对你不体贴,本官可受不得本官的人跟别人勾勾搭搭。”
赵玮海被骂,反而哈哈大笑,“县令这番话讲的可真是阴阳怪气啊,这醋味,下官隔着十里地都闻到了。县令尽管放心,吴哥儿虽然是下官的妻弟,但是下官绝对不会插手大人后宅的事情。”
邴温故板着脸,严肃道:“赵大人说的这是什么话!本官与夫郎微末相识,一路扶持走到如今。本官可做不出那等发于华枝便让家中发夫郎下堂的缺德事情,本官是看在这小哥儿愿意为奴为婢的份上,才愿意收下他的。没有身契,谈什么为奴为婢?莫不是净说甜言蜜语诓骗本官的?”
赵玮海看着邴温故那明明醋意十足,却仍旧装作正义凛然的模样,不屑地撇撇嘴。
这样的男人他见得多了,比婊子还又当又立,既要又要,明明是个贪花好色之徒,却偏偏恨不能给自己立个贞节牌坊。
不过这也正常,官场上嘛,大家都是有头有脸,满腹经纶的文人,怎能张口闭口就是些淫词浪语,装总是要装的。
赵玮海接触过的官员,不说全部却也差不多都是此类的,尤其是官位越大的,口号喊的越响,实际上人伦纲常都不要的。
赵玮海只当邴温故就是这种人,“好好,一张身契而已,吴哥儿你就给邴县令一张,便算宽了邴县令的心,也是向邴县令证明你的忠心。”
吴哥儿的漂亮的双眸惊诧地望向赵玮海,赵玮海不动声色地对吴哥儿使个眼色,吴哥儿便收起情绪,柔弱道:“好,妾签。只要能留在大人身边,大人想对妾干什么都行。”
邴温故道:“那你倒是写啊,直挺挺的杵着干啥呢。”
吴哥儿在这一刻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耳朵,他真觉得邴温故就是一头牛,而他就是对牛弹琴。
吴哥儿真怀疑这样的男人,真的会为他色令智昏吗?
吴哥儿看向赵玮海,有些犹豫,赵玮海却已经强硬的要来纸笔塞进他手中,吴哥儿只能写了身契。
“你可得写明白,本官是花了一百贯钱买的。”邴温故追加道。
吴哥儿瞪着邴温故,“可是大人并没有给妾银子。”
邴温故掏出随身携带的荷包,吴哥儿一眼就看清了荷包上绣的十分粗糙的野鸭子。邴温故就在这个布料一般,绣工奇差的荷包里掏啊掏,掏的荷包倒翻,才掏出二十几文钱。
邴温故把这二十几文捏在手里,又开始在全身上下翻起来,结果愣是连一件配饰都没翻到。
这一瞬间,吴哥儿都有些鄙夷邴温故了,堂堂一个县令,竟然连配饰都没有,全身上下愣是只能凑出二十几文钱,比农家汉子都不如。
邴温故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把二十几文钱扔在饭桌上,“这是给你的定金,剩下的待本官管夫郎要了,一并给你。”
吴哥儿一言难尽,只觉得邴温故这人既有权又有貌,明明该是一个十分具有魅力的男人,怎么一张嘴就能让人性缩力十足。
邴温故拿起身契揣在怀里,“行了,这菜都打了一半,也吃不成了,今个就到这里吧。都散了吧,本官先行一步。”
吴哥儿忙跟上,二人才走到楼梯口,就撞上吴氏。
吴氏的眼神在邴温故和吴哥儿身上转了转,笑道:“邴县令,小弟身上这身衣服太过脏污,实在见不得人。不如叫妾先带人去换身衣服,再叫他同县令回家。”
邴温故嫌弃的上下打量眼吴哥儿,“也好,免得路上路过百姓的摊子,脏了百姓的商品。”
吴氏听的差点没维持住脸上的笑,“谢大人。”
邴温故摆摆手,“本官先去清心茶楼找夫郎去了,你把人弄干净了送到本官夫郎茶楼那里就行。”
“是,邴县令。”吴氏咬着后槽牙才强挤出这几个字。
吴哥儿被吴氏带进一间雅间,进去后没有立刻叫女使帮楚哥儿换衣服。
吴氏围着吴哥儿慢悠悠转圈,眼神肆意而轻慢地上上下下打量着楚哥儿。
“果然得了你那个当妾室的娘的真传,狐媚子的本事学了十成十,便是如邴县令这种不解风情的茅坑里的臭石头都叫你勾成功了。”
吴哥儿不吭声,默默低着头。
“我呢,身为你的姐姐,好赖有几句话嘱咐你。别一朝得势了就忘记自己是谁,姓什么了。凡事多想想你姐夫,你姐夫好了,你才能好。有你姐夫这个靠山在,你才能在邴县令后宅屹立不倒。否则就凭你无依无靠,你信不信邴县令那个夫郎眨眼就能把你卖进那些脏地方。”
吴氏坐在凳子上,慢悠悠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浅饮几口后才道:“邴县令一路从农村考出来,先是小三元再是□□,这般优秀,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可是愣是到了咱们吉县,身旁都没纳一个妾,就可见邴夫郎的手段。绝非什么善男信女,你若不想落得悲惨的处境,就好好帮你姐夫,只要你姐夫在一日,那个邴夫郎就算再恨你,也要忌惮着你姐夫的身份,不敢妄动你。”
吴哥儿柔柔道:“是,姐姐。”
吴氏对于吴哥儿的乖顺,点头,叫人帮吴哥儿换衣服。
雅间之中,邴温故走了,三人只能散了。
杜永浔看着剩下那些没掀翻更没吃几口的菜道:“两位大人可还要了,若是不要,叫下官打包带走吧,这么贵的菜品,就这么不吃了,岂不浪费。”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还能有什么出息!”赵玮海气的瞪了一眼杜永浔,大踏步走去雅间。
褚宏宇摇摇头,对着杜永浔失望的叹息。
杜永浔见二人真的都不要,乐呵呵叫人打包菜品,高高兴兴拎着回家了。
褚宏宇和赵玮海站在二楼望着杜永浔乐颠颠离开的背影,“杜县尉这人,实在是…不成器!”
“别提他,闹心。”赵玮海摆摆手。
“那就先恭喜大人了。”褚宏宇对着赵玮海拱手,“大人得偿所愿了,以后这吉县就是大人一手遮天了。”
赵玮海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同喜,同喜。只要褚主薄一如既往知道自己是哪个阵营的,本官就不会亏了你。”
赵玮海同褚宏宇又说了几句话,褚宏宇便离开了,赵玮海推门进入雅间,此时吴哥儿已经换好衣服。
吴氏给吴哥儿准备的新衣服比之前那件薄纱还透还性感,这身薄纱清透的就不像衣服,比睡衣还透明。吴哥儿曼妙的酮体在纱衣下若隐若现,白皙的肌肤变得更加诱人。
赵玮海看的口干舌燥,不由吞口口水,吴氏看见,气愤的皱眉。
“姐夫,邴县令让妾写的那张身契,妾总是心中不安。”吴哥儿睁着清纯的眼睛望向赵玮海。
赵玮海直勾勾看着吴哥儿,“没事,一张身契罢了,不值当你惦记。左右你都是给邴温故当妾,多少妾室身契都在男人手里,又能怎样。最主要的还是勾住邴温故,尽快怀上孩子,若能生下一个男孩,身契不身契的又能怎样,邴家的财产还不都是你和你的孩子的。”
“不过…”赵玮海话锋一转,“邴温故和南氏成亲那么久,都没得一儿半女,说不定邴温故就是个银样镴枪头。但是你不用担心,到时候姐夫会帮你。”
吴氏手中的帕子差点搅碎,咬牙切齿道:“夫君,邴县令还等着呢,妾先送弟弟过去。”
赵玮海点头,眼神□□的在吴哥儿身上打转。
吴氏给女使使了一个眼色,女使一把拽着吴哥儿往雅间外走。
吴氏跟着离开雅间,走到街上才恶狠狠骂道:“狐媚子!”
邴温故出了酒楼,没走几步就来到清心茶楼,两家铺子中间不过隔了三间铺子而已。
清心茶楼才刚开张,南锦屏每日不管有事没事都在铺子里待着,顺便听听客人对他写的话本子和茶楼的评价。
邴温故一进来,茶楼中的伙计就认出他,忙忙跑上二楼雅间去叫南锦屏。
不一会儿南锦屏就下来了,“温故,你怎么过来了?赵县丞不是晚上请你们吃酒吗?”
“出了意外,就散了。”从南锦屏出现,邴温故的视线就都落在他一人身上,周身那种冰冷的仿佛能把人冻成冰雕的气息散去,整个人变得柔和下来,只剩下一股淡淡的疏离感。
“夫郎,你给我拿一百两银子,我买个人。”
南锦屏问都没问,转头让掌柜看看铺子账面上可够,掌柜道:“东家,铺子里的钱不够。”
南锦屏就道:“差多少你去耶娘那里拿。”
“好。”
掌柜怕耽误邴温故的事情,立刻跑到南家铺子里问。
南家铺子在临街,穿过一条小巷就到了,掌柜说了情况,南家夫妻就道:“正好这几日收的钱还没送去钱庄存上,正够。”
苗氏道:“这么多钱,你一个人带着不安全,咱们跟着送一趟。”
“麻烦苗东家了。”掌柜道谢。
大庸百姓普遍用铜板,南家做的还是豆腐生意,平时收的就更是几文几文的铜钱。
一贯钱就是一千个铜板,窜成一串。
五十贯,就是五十串,挺沉的。南大郎找了一个背篓撞着,自己套了牛车,叫苗氏,南父和掌柜上车,几人一起去清心茶楼。
四人到的时候,吴氏带着吴哥儿也刚到。
吴氏这是第一次见南锦屏,不由愣住了。她听赵玮海描述南锦屏长的像个男人,便自动在脑海中带入那种五大三粗,大腹便便,低着头只能看到肥腻的大肚腩,完全看不到鞋尖的油腻男人形象。
可是今日见到南锦屏才发现,南锦屏完全不是她幻想中的那般不堪。本人着男装,一眼看去就是那种出自百年书香门第,饱读圣贤书,温文尔雅的翩翩少年郎。
不但不丑,反而十分清隽,有股温润如玉的气质。那是同邴温故完全不一样的气质,一个冷冽如严寒,一个温润似玉。
拥有这样气质的人,一眼就能瞧出是个没吃过苦的。可南锦屏出自农门,又是个被世人鄙夷的双儿,怎么没吃过苦。那么这样的气质只能是跟邴温故成亲后,被邴温故生生宠出来的。
不用深想,都能知道南锦屏平日里该过得多好。
再看南锦屏穿着,比邴温故这个当县令的还要好。邴温故那身常服,在吉县福贵人中,很普通的布料,大家都在穿。但是南锦屏身上那身就不同了,一眼就能瞧出是上好的绸缎。
吴氏瞅了瞅自己身上的绸缎,虽然都是绸缎,但是明显质量不一样。她的绸缎料子,单看,也算贵重了,可是站在南锦屏身旁对比,瞬间就被比成了下等货。
更让吴氏眼红的是邴温故全身上下除了一个粗糙烂制的荷包外,再无一样配饰。可是南锦屏腰间却缀着一枚一瞅就价值不菲的玉佩。
再想到南锦屏名下的一整条街的铺子,吴氏妒忌的眼睛瞬间充盈上红血丝。
“邴夫郎,妾听闻许久,今日终于得见了。”吴氏推了推楚哥儿,捂着嘴娇娇笑着,“这是妾娘家小弟,真没想到咱们还有这样的缘分!”
“吴娘子唤我南东家或者无为先生都可。”南锦屏瞅了眼邴温故,发现邴温故正坏笑着看着他,就知道这人故意没跟他讲清楚,要逗他呢。
吴哥儿穿成那样,又打扮得娇媚女气,再加上吴氏那话那语气,南锦屏和在场众人一下就明白吴氏什么意思了。
南锦屏正好瞧见苗氏,“耶娘大哥带着过来了?正好,当着吴娘子的面交给这位小哥儿,也好叫吴娘子放心,咱家没有贪了她弟弟的银票。”
“锦哥儿!”苗氏惊的赶紧叫了一声,谁看不明白这个小哥儿是送来给邴温故做妾的,南锦屏不说拒了,竟然还要帮着付买身银子。
南锦屏对着苗氏摇摇头,“阿娘不要着急,我心中有数。”
当着吴氏的面清点了银钱,吴氏就要收走,这时候吴哥儿却不同意了。
“姐姐,这是弟弟的卖身钱,难道姐姐也要收走吗?”吴哥儿遥遥望着邴温故,“请大人做主。”
邴温故道:“你可以自己收着。”
吴氏没法,总不能当着邴温故的面抢,不阴不阳对南锦屏道:“南东家还真是大气,帮着夫君买人都不生气。妾就做不到这点。”
南锦屏温和道:“大概是我比较有钱吧,一点银子而已,我还不放在眼中。”
吴氏气怒,“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南锦屏无辜眨眼。
“你,明知故问!”吴氏没法明说,因为现在邴温故确实还没纳吴哥儿进门。
南锦屏当着众人的面,忽然牵着邴温故的手,“夫君,你晚饭都没吃,饿了吧,咱们先回家吃饭吧。”
邴温故哪里享受过这个待遇,南锦屏害羞,在人前从来都避讳着,这是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他亲密牵手。
邴温故飘飘然。
邴温故就跟被牵的不是手,而是脑子似的,晕晕乎乎的跟着南锦屏上了马车。
吴氏瞪着邴温故突然间跟被妲己迷了心神模样的邴温故,恨铁不成钢,邴温故这男人怎么这样,是个异性就能把他迷住。
“还不跟上去!”吴氏对吴哥儿道:“好好学着点,看看人家是怎么勾邴县令的,别到时候比不过人家被撵出来。”
车夫不管吴哥儿,两个主子上车就收了脚蹬,吴哥儿穿着长裙爬上去,对车夫温温柔柔道:“麻烦阿叔帮忙放个脚蹬。”
车夫根本不搭理吴哥儿,吴氏正要耍威风,就听马车内南锦屏道:“叫他跟在马车后面走,仆从何时可同主子共乘坐同一辆马车。”
吴哥儿张大嘴巴不可置信,求助道:“大人?”
邴温故冷酷的声音从车厢里响起,“听不到主子的吩咐!”
吴哥儿傻了,吴氏也不敢吭声。吴哥儿穿着单薄的纱衣跟在马车后面慢慢走着。
吴哥儿若是穿的普通衣服,走就走了,可是楚哥儿这身薄纱,简直就是情趣内衣。比青楼楚馆中妓女穿的还□□,他走过时,几乎所有男人都用粘腻的眼神打量着他。恨不能用眼神剥光他的衣服,做一些恶心的事情。
吴哥儿走了一段路就受不了,装作晕了过去。
“大人,这位小哥儿晕倒了?”立刻有人同邴温故汇报,吴哥儿一动不动,他都晕了,总能进马车了吧。就算南锦屏吃醋不愿意,大不了另外给他叫一个马车送他回去。
结果吴哥儿就听到邴温故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用绳子绑了,拖在马车后。”
汇报的人道:“这,大人,会拖死人的。”
“不能,拖疼了就醒了,醒了就能走了。”
汇报的人不敢再劝,拿绳子去捆人,当绳子碰到皮肤的那一刻,吴哥儿意识到邴温故来真的,忙装作悠悠然转醒。
“大人呢,妾刚才是怎么了?”
马车中传来邴温故不耐烦的声音,“醒了就快点跟上,本官晚饭还没吃呢。”
吴哥儿气的差点没骂人。后面的路吴哥儿不敢闹幺蛾子,老老实实的走,可是这一走就发现了不对,这根本不是去衙门的路,而是京郊。
邴温故竟然把人带到了京郊,这里是衙门那块实验田,邴温故把人交给韩娘子。
韩娘子惊讶的喊出来,“让他种地?”
不是,就这副样子,真是送他来种地的,而不是…伺候这里男人来的。
邴温故道:“对,他思想品德有问题,送来劳动改造的。”
“噗嗤!”南锦屏被邴温故这句话逗笑了。
邴温故跟着笑了,“夫郎,这一路了你总算笑了。”
南锦屏瞪他一眼,“谁让你没事就搞幺蛾子。”
韩娘子脱口而出道:“大人,你竟然会笑啊!小人来了这么久,第一次见大人笑。曾经私下里,小人们还说过,以为大人得了面瘫,不会笑了。”
这一次南锦屏笑的更开心了,邴温故瞅着笑眯眯的南锦屏,忽然痴痴道:“夫郎,你笑起来真好看。”
南锦屏就不笑了。
韩娘子问道:“他,能行吗?”
“不行就罚。”
“大人,咱们这里罚都是不给饭吃,还得饿着肚子干活的。”
“就按照你定的规矩来。”邴温故。
吴哥儿懵了,“大人,你买下妾,就是为了让妾来种地?”
邴温故上上下下打量着吴哥儿,却不是□□的打量,而是那种称斤论骨的打量,把吴哥儿看的从骨子里透出凉气,“还有别的活,等你练出来再去修路吧。”
第100章 大旱 求雨
“你怎么不生气?”回去的路上, 马车里只剩下两人,邴温故凑到南锦屏跟前贱兮兮觍着脸问。
南锦屏漂亮的丹凤眼斜睨着邴温故,微仰着下巴, 这是一种俯视的角度,具有轻慢和瞧不上的蔑视之感。
“你敢!”南锦屏呵呵冷笑,“小爷我现在还有几分沉迷你的美色, 你若是敢背叛小爷,小爷就在你饭菜里下药, 然后把你咔嚓了。”
南锦屏伸手比个剪掉某种东西的动作,“没了孽根,你就不用纳妾了。反正我和你不一样, 对那种事情一向不太在乎,到时候我守着你过一辈子。”
“而你呢?只要不想被人发现变成了太监, 就需要我掩护,就得乖乖的听我话!”
“哇偶!”邴温故没有被吓到, 反而眼中迸发出一种诡异的兴奋感。
邴温故忽而一把抱住南锦屏, 把南锦屏整个人包裹进怀里, 眼神像是要吃人的野兽似的,亮的吓人。
“夫郎, 你升级了,这个招比我之前教你那个损多了。我好喜欢, 腹黑学。”邴温故说着向南锦屏亲去,“让我尝尝看,黑芝麻馅的夫郎是不是如汤圆那般甜。”
南锦屏扑腾折腾,可哪里挣得过力大如牛的邴温故。没一会儿就没劲了,只能被人抱着为所欲为了。
马车进了后宅,南锦屏被亲的晕乎乎的都不知道, 还是听到了本不应该出现在这种时候的熟悉声音,才猛然惊醒。
“锦哥儿和大郎都在马车上呢?怎么还不下来?”苗氏焦急问道:“不能是两孩子还在吵架吧?”
南父急的一脑门子汗,“要不我过去看看,两孩子要是真吵起来,我能劝劝。”
车夫赶紧拦在南父身前,“南翁还是莫要打扰的好,阿郎和夫郎正在里面谈重要的事情,不易被打扰。”
房事,能不重要吗!这玩意确实不易被打扰,车夫寻思着他没说错。
南父和苗氏却更着急了。
南锦屏在车厢内模模糊糊听到苗氏和南父的声音,猛然惊醒,使劲推了一把邴温故。
“耶娘就在外头,你快起来!”南锦屏又羞又急,用脚踢邴温故,用手掐他腰上结实的肌肉。
邴温故一把抓住南锦屏的手,眼中都是欲望,“夫郎……”
“你快起来,若是让耶娘瞧见,你就睡一个月的软塌吧。”
邴温故攥着南锦屏的手,大拇指暧昧地摩挲着。
南锦屏一把抽回手,狠狠瞪了要邴温故,匆匆整理下衣服跳下马车。
“耶娘,大哥,你们怎么过来了?”南锦屏问道。
苗氏刚要回答,邴温故从车厢里慢悠悠走出来,他漫不经心对苗氏和南父以及南大哥点点头。
“耶娘,大哥。”
苗氏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朝邴温故身后探头望去,久久没见车厢里再下来人,才尴尬的收回视线。
“那个什么,儿婿你有公事,你先忙,我们找锦哥儿,跟他说几句话。”苗氏拉着南锦屏进了一间空屋子。
“锦哥儿,那个小哥儿呢?”苗氏开口便问道。
“他啊,被温故送去种地了。”
“啊!”苗氏呆住,“什么,种地!”
“嗯。”
“你可别犯傻,被儿婿骗了!”苗氏急道:“这个时候男人的嘴最不可信。那个小哥儿长成那副样子,柔柔弱弱的,你看他像是个能种地的样子吗?”
南父也道:“最怕的就是儿婿把人藏在外头,骗你送去种地了,到时候他利用公务之便,去找他,你还被蒙在鼓里。”
南大哥跟着道:“什么种地的农人需要一百贯钱?咱们家里买了一家子仆人回来伺候,统共不过几十贯钱罢了。只有那种,那种伺候人的…才要上百贯。那样的人买回来也不是干活,而是……”
南锦屏看着一个个比他还着急的南家人,心中温暖,“耶娘,大哥,你们放心吧,温故不喜欢那样的双儿。”
“不喜欢,他怎么可能花上百贯钱去买,他那个人那么节省,当了县令这样的大官,身上也就只有一个你当初做的荷包罢了。”苗氏道。
南父道:“不喜欢,百贯钱买一个种地的农人,咱们家就是种地农人,怎么从不知道啥时候农人这么值钱了?”
邴大郎道:“不喜欢,那样柔柔软软的双儿哪个男子会不喜欢?”
“温故就不喜欢,温故喜欢我这样的。”南锦屏突然道。
苗氏、南父和邴大郎本来还要再劝的,忽然被南锦屏这突如其来的自信吓了一跳。
苗氏都不知道啥时候自家那个自卑内向的小哥儿变得这么…自信了。
苗氏仔细打量着南锦屏,这一看就瞧出不对劲了。
南锦屏身上的衣服怎么皱巴巴的,还有些凌乱,看样子像是急急忙忙下胡乱穿上的。再看自家小哥儿的下嘴唇,似乎有些肿,嘴角还破了一块皮。
苗氏看的面红耳赤,咋还能不明白刚才二人迟迟不下车,怕不是没发生什么争执,而是在妖精打架。
这,这也太不知羞了。
“耶娘,大哥你们放心,温故真心瞧不上那样的双儿。他欣赏独立自主,有思想,有野王不攀附男人的异性。”南锦屏笑着道:“况且,阿娘,我本身不够有魅力吗?会写话本子,会赚钱。我这样的小哥儿恐怕也很难找吧。他若弃我选择他人,只能说明他有眼无珠。”
苗氏呆了呆,她忽然发现自家小哥儿说这些话的时候,好像周身都在绽放着一种光芒,闪耀的叫人移不开眼睛。
她似乎好像小瞧了自家小哥儿,她的小哥儿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已经从一根谁都能随意踩踏的小草,长成了一棵大树。
送走苗氏三人,南锦屏推门进屋,一只脚才踏进寝房,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按在门上。接着劈头盖脸的亲吻便砸了下来。
“邴温故!你是变态吗?怎么我越是对你狠辣,你就越兴奋!”南锦屏气的叫道。
“嗯,喜欢。”邴温故的嘴巴在南锦屏身上忙乎着,倒不出来说话。
一夜旖旎,第二日邴温故来到衙门,赵玮海和褚宏宇就对邴温故挤眉弄眼。
赵玮海暧昧地笑道:“下官观邴县令春风满面,想必昨晚该是十分餍足吧?现在总该要给下官妻弟一个名分了吧。说来也是缘分,当初大人初来的时候,下官也是万万不敢想同大人还能有这种缘分呢!”
邴温故奇怪地望着赵玮海,“赵县丞这话说的也太暧昧了吧,本官同你之间能有什么缘分?左右不过就是同僚一场罢了,搞的好像本官跟你有了首尾一样。”
“邴县令,你可不能吃了不认!”赵玮海叫嚣道:“本官妻弟可是好人家的双儿,就算写了身契,也不是你可以随意欺辱的。你昨晚既然轻薄了人,今日就必须负责!”
邴温故道:“你妻弟昨晚若是被人轻薄了,那你尽管去庄稼地那边抓人审问,抓到正主,随意叫他负责。顺便别忘了结买身银子。昨日晚间本官可是睡在本官夫郎床上,未曾外出。”
“你,你把吴哥儿送去种地了?”
邴温故点头,“花了那么多银子呢,可不能就种地。等过段时间,本官有修路的计划,可以让他去修路。”
“你,你……”赵玮海指着邴温故,气的手指直哆嗦。
“他不是说只要能留在本官身边为奴为婢,干什么都愿意吗?本官身边不缺伺候的仆从,正好缺个种地的。”
赵玮海气的嘴唇都是紫的,全身都在颤抖。
“赵县丞这是心疼了,若是真心舍不得,也成,本官割爱,一千贯钱,你赎回去。”
“做个你才花一百贯钱买他。”
“赵县丞这是什么话,做生意哪有看进价的?”邴温故摇头,不赞同,“你看百姓之间做生意,进价一二文的东西,转手卖到别处十文二十文皆是他。”
“本官看在同僚的份上才没有加价太狠,不然卖进烟花场所,但凡宣传一句是伺候过本官的,便是万贯钱都能卖出去,你信吗?”
不出意外,赵玮海再次被气晕了。
邴温故啧啧道:“赵大人这身体可真差,这么差的身体,难怪服务不好百姓。”
韩娘子望着干涸的大地和天空中热烈的太阳,眼中都是绝望,“如果再不下雨,今年的庄稼就完了。”
“韩娘子,要不请个道士或者和尚祈雨吧?”
韩娘子望了眼天空,同衙吏申请出门找邴温故汇报情况。
他们刚来到衙门大门口,就看到一名道人手持浮尘在衙门门前跳舞祈雨。
“大人。”韩娘子看见邴温故,对他行礼。
邴温故抬手,“韩娘子找本官何事?”
“也是为了祈雨而来。”韩娘子看着道人,眼中都是焦灼,“大人,这名道人似乎不是上次你招进衙门里的那位?”
邴温故道:“对,那个是骗人的,不会祈雨。他会别的。”
韩娘子知道剩下的事情不是她该追问的,“大人,以你看这场雨可能求下来?”
“不能。”邴温故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
此时吉县的百姓们,有的跪在道人跟前,乞求上天降雨。
有的跪在龙王庙,乞求龙王降雨。
他们的脸上无一例外都是愁苦。
“求求龙王爷保佑,下雨吧!”
“天上的各路神仙,求求你们可怜可怜咱们吧,睁开眼睛看看咱们百姓的苦日子吧,若是今年再不降雨,咱们就真的只能卖儿卖女,易子而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