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时之圣灵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仿佛在代表着机制绝望的黑暗中,有一道光落在了它的眼前。
那是熟悉又陌生的存在，身上背负着其余圣灵力量的特殊灵魂就这样安安静静的伫立在自己的面前。
“你是谁？”它问道，但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
“我们认识, 对吗？”
“我叫艾黎。”艾黎笑道：“和你的关系嘛……嗯, 大概率我是你最后选择相信的那个人。”
时之母轻轻煽动翅膀，卷起了一阵风暴。
那夹杂着无数时间元素的狂风从艾黎身边席卷而过，却并未对艾黎造成任何伤害。
于是，它彻底安宁了下来。
“真是奇怪……”时之母的触角缓缓伸出，最后落在了艾黎的面前。
“我和你明明是第一次见面才对，可你给我的感觉太熟悉了，艾黎。”
“可能是因为最后你把自己给了我吧。”艾黎耸了耸肩，毫不在意的伸手轻轻点了一下它的触角。
艾黎觉得自己摸了一团空气,它明明就在那边,所有的时间元素都在诉说着对时之母的崇敬，可它又完全不在哪里,因为它没有真实存在的实体。
或许，这就是三个法神无法杀死它的真正原因。
“我把自己给了你？”
这个说法对于时之母而言，似乎有些难以理解。它再次保持了长达十秒以上的沉默,这对本来就所剩不多时间的它来说是一种奢侈,但它依然这么做了。
“的确, 我在你的身上感受到了属于我的那一部分力量, 甚至更加纯粹……至少, 它并未被污染。”
时之母再次煽动翅膀，只不过这次它没有继续卷起时间风暴，而是飞到了艾黎的身边。
直面那巨大无比的蝴蝶对艾黎而言也是一种冲击，不过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形象有些不便，时之母身上的鳞粉悄然落下, 就像是变装魔法一般，让它从一只巨大无比的蝴蝶变成了艾黎熟悉的模样。
原本巨大的翅膀变成了如同裙摆般华丽的拖尾，从腰部延伸而出，没有五官和头发的头部犹如最完美的雕塑。
它比艾黎高了一倍，需要弯下纤细的腰部，才能与艾黎对视，即便它这个模样根本就没有能被称之为眼睛的部位。
“我很好奇，艾黎。”它轻声问道：“你为什么要接受我？”
“事实上，你是强买强卖。”艾黎叹了口气，“当时我懵懵懂懂，你一心一意要救你的爱子，于是就把自己当做酬劳强制要求我完成你的愿望。”
“原来如此，看来到了这个时代，我连保护自己的爱子也做不到了呀。”时之母的声音夹杂着无限的惆怅，“真是让人有些意外，但……似乎也没有那么不可想象。”
艾黎上下打量着时之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它其实还存在于过去的时间中的缘故，她并未感受到它身上有深渊的气息。
“其实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会选我。后来我在想，是不是当时伽忒耶和你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艾黎。”时之母摇了摇头，语气就像一阵轻柔的暖风：“很遗憾，现在的我看不到你存在的未来，所以我不知道未来的我和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么，在你最初的预见之中，你看到的结局是什么呢？”艾黎好奇的问道。
时之母再次沉默了许久。
“我预见了自己被投入塞纳尼亚斯特中，成为它的一部分。而乌洛波洛斯，他摧毁了圣灵熔炉，深渊倾巢而出，世界再无抵抗之力。在漆黑的绝望中，敲钟人唤醒了大蛇，祂吞没了世界。”
它顿了顿，惆怅地笑道：“就如过去的无数次那般……”
“于是，我将自己的一段时间送到了未来，只是想要阻拦这样的末日。”
在场的人都能听到时之母的声音，冰蝴和盖亚彼此相视一眼，最后将目光投入了乌洛波洛斯身上。
这位年轻的后辈表情依然冷淡，仿佛没有听到时之母口中的自己做了什么一般。
倒是阿涅拉略有些头疼的捏了捏鼻梁。
“乌洛波洛斯，我记得艾瑟瑞拉是圣光神殿交给你研究的吧？所以，你们原本是打算把它送到圣灵熔炉？”
“怎么可能？我答应过会给它养老。”乌洛轻飘飘地说道：“除非有人能说服我圣灵熔炉是一个比我的书房更合适它送葬的地方。”
盖亚和冰蝴都叹了口气。
“现在讨论这些没有任何意义了，我预见的未来已然偏离了既定的轨道。”时之母并不纠结命运为何会产生变化，它欣然接受，甚至渴望至极。
“可惜，如今的我不能看清你，艾黎。我不知道为何未来的我选择了你，也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选择了你，甚至等我的时间结束，回到过去之后，这一段未来的记忆也不会在我的脑海中存在一丝一毫的痕迹。”
“不过没关系，既然我认为你能保护我的爱子，那就说明……”
时之母俯下身，如花朵一般绽放的手指轻柔地捧起艾黎的脸颊。
“你一定能对付深渊，对吗？”
艾黎笑着点点头，“别的不好说，但深渊，我是专业的。”
时之母也笑了起来。
“距离我的回归还有一点时间，若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说一说你是如何对付深渊的吗？或许，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帮助，在知识层面上的那种。”
“好。”艾黎嗯了一声，然后开口说起了神明的事情。
时之母一边听着，一边点头，时不时的提出一两个疑问，或者自己的意见。
两人明明正在不停地交流着，可在场者没有人能听到她们在聊些什么，似乎两方之间被时间花开了一道裂隙，彼此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冰蝴皱紧了眉，不满地哼道：“有什么是我们高贵的法神不能知道的吗？”
“它能冷静下来就够了，知道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盖亚倒是看得开，他长长的松了口气，目光这才转向了自己的老师阿涅拉。
和他们这些人不一样，同样是圣灵的阿涅拉自然能听得到艾黎和时之母的交流内容，所以正在发呆。
盖亚没有打扰他，而是飘到了乌洛波洛斯的身边。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他问道：“时之母忽然降临，星空学院的那些举行祭祀的预言之子应该都被你的人抓住了吧？”
“没，他们都死了。”乌洛波洛斯冷笑道。
盖亚有些不忍心地眯起了眼睛：“不是说好留他们一命的吗？”
“关我什么事？”乌洛哼道：“召唤时之母这种级别的圣灵进行跨时空传送需要消耗多少元素你又不是算不出来，预言之子准备了这么多年，又是想办法借用了学校那套老旧的防护阵这才勉强凑到了门槛，剩余的部分可不就要他们的小命来抵消咯。”
“我记得他们手里应该有时之母留下的印记才对？有那个的话，不会需要消耗太多寿命吧？”
“那是以前。”乌洛耸了耸肩：“波卡诺被帝国人忽悠来找我的麻烦时，一个没注意就被深渊一起吞没了。”
盖亚有些惊讶这个答案。
“他们把印记给了波卡诺？那你岂不是见到过那个印记？”
“没有。”乌洛回想起那个不愉快的夜晚，面色就有些不太好：“印记的消息是翡翠高塔的人后来得到的消息，预言之子没想到涅特会把他们当做祭品，就为了试探我的实力，啧……”
盖亚感觉自己有些糟心，他看向远处的艾黎和时之母，一人一圣灵的表情很凝重，似乎讨论到了非常重要的关键问题。
其实任谁都能看得出来，最大的威胁时之母，如今已经不可能再忽然动手了。
或许自己随时可以离开这片空间回到佩拉诺亚主持大局，但盖亚不敢赌自己的离开会不会引起时之母的过激反应。
相较于老校长的操心，艾黎和时之母的交流也到了尾声。
“……您真是奇迹般的存在呢。”优雅的圣灵碎片发出了熟悉的感慨。
“如今的您，只差三份本源力量了就能接管我们的世界了吧？”
“应该不行。”艾黎摇摇头，“据我所知，想要接管世界就需要和世界意志签订契约，但我没有神祭，所以无人帮我制定合格的契约。”
“……那可真是遗憾。”时之母轻轻叹息了一声，又发出了安抚般的笑声：“不过没关系的，能帮助我们的世界剔除深渊，就已经足够了。”
“我的时间不多了，很快我就会一无所知的回到自己的时间中。”它握住了艾黎的手，光滑的额头抵在了艾黎的额头上，柔声说道：
“我也不存在于此时此刻，因此能为您做的事情非常少。但索性我还是全盛时期的碎片，时间的权能于我手中还有一些作用。”
“你要做什么？”艾黎问道。
“请让我为您观察一下未来的时间线吧。”时之母的呼吸轻柔的拂过艾黎的耳边，慈爱的声音带着浅浅的笑意。
“我无法预见您的未来，所以，我只能从您最亲近的人来推测。”
“我看到乌洛波洛斯，您最亲密的恋人，他囚禁在荆棘缠绕的长椅子上，他沉睡在最深的海底……那是什么？”它忽然僵住了身子，不可抑制的颤抖了两下，随后腰部那长长的蝴蝶翅膀抖动了几下。
“啊……原来如此，竟然是这样。”
艾黎看得满头问号，有些紧张地问道：“乌洛他怎么了？”
时之母的身上骤然燃起了一阵灰蓝色的火焰，连带着它所存在的位置周围的空气也随之扭曲了起来。
时间已经耗尽，这场跨越两段时空却鲜为人知的灾难，终于要落下帷幕了。
扭曲的空间抓住了时之母，它曾经有多强大，那此刻在规则之下就显得有多狼狈。
但它并不在意，而是看着艾黎，用尽所有的力量，一字一句地将嘱咐传到了她的耳中。
“神明啊，假若有朝一日他们还是选择唤醒大蛇，请您不要害怕，不要放弃，也不要彷徨。”
“您只管前行，必定能找回他。”
第142章
时之母如烟花一般消散在艾黎的面前,随后被时间湮灭了所有存在过得痕迹。
这片为了它而专门存在的空间，也重新回归了寂静。
乌洛来到了艾黎的身边，并没有询问她和时之母聊了什么,而是检查起了她的身体状况。
“我没事。”艾黎眨了眨眼, 对乌洛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时之母刚刚的预言着实是吓了她一跳，因为怎么听都像是在告诫她，乌洛未来会出事。
但是它给出来的信息实在不够全面，什么叫做被囚禁在经济缠绕的长椅，什么又叫做沉睡在最深的海底？总不能海底有个长椅，自家男朋友最后被关在那个地方吧？
“你看起来忧心忡忡，它说的事情，关乎于我吗？”乌洛只看了一眼艾黎的面色, 心里就已经有了几分揣测。
艾黎看向他, 那双漂亮的鸳鸯眼平静无比，也让她有些燥热的心情安宁了不少。
“它给你做了一个预言, 说的是你会……”
剧烈的震颤带来的轰鸣声将艾黎的话淹没，她和乌洛齐齐转头，看向了那异样声音的来源。
那是一道尖锐无比的光芒,仿佛穿过了时间和空间,从不可知的方向硬生生的破开了空间的屏障,最后抵达了阿涅拉的身边,将它整个人彻底贯穿。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 盖亚和乌洛行动了起来。
一个来到了阿涅拉身边，另一个则顺着那道金光直直抓住了行凶者，将她，或者说它，从空间的外壳直直的拉进了这片空间之中。
而冰蝴也变了脸色, 默契地挪移到了艾黎的身边，为她展开了屏障。
“哎呀哎呀，你们三个人还是这么有默契，不像我，永远只能孤孤单单一个人，唉……可真是让人羡慕呢。”
带着浓郁调侃味道的嬉笑声回荡在这片空间之中，被乌洛波罗斯抓住的凶手，或者该称之为金之剑神涅特，它使用着年轻且貌美的黄金帝国大公主的躯体，娇软笑着捂住红艳艳的嘴唇，看向捂着胸口倒在盖亚怀中的火之圣灵。
“真可惜，只差那么一点点……”
“涅特！”一向好脾气的盖亚眼神通红，愤怒地看着涅特低吼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怎么这么多年，你还是喜欢在这种无意义的小事上找答案？”涅特无所谓地耸耸肩，笑道：“在场五个人，只有他身边有空隙，这能怪得了我吗？”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冰蝴也皱紧眉怒斥。
“做什么？唉……我以为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的情况你们应该都知道才是。”涅特嘻嘻笑道：“我既然占据了卡洛儿的身体，黄金帝国的事情自然就是我的事情。”
“黄金大公觉得你们碍眼，阻拦了他那个愚蠢可笑的圣灵熔炉计划，我能怎么办？当然是帮他扫清一下障碍咯？”
它媚眼如丝，环视周围所有人，最终停在了艾黎身上。
“这位就是乌洛波洛斯的小未婚妻吧？我在外面找了你很久，没想到你竟然被一起带进来了，看来他们也挺宠你的嘛，真叫人羡慕。”
艾黎眯了眯眼睛，并不理会这个已经被乌洛抓住了的剑神，而是扯了扯冰蝴的袖子。
“冰蝴姐姐，能带我去阿涅拉那边吗？”
“盖亚，把人送过来。”冰蝴知道艾黎和圣灵之间的关系不一般，但她并不想让艾黎离涅特那家伙太近。
盖亚虽然有些慌乱，但还是很快就将阿涅拉带了过来。
“咦？不理我……”涅特见状，轻轻咂了下嘴：“不理我也没用，我的剑刃能够劈开乌洛波洛斯的空间，自然也能劈开圣灵的防护。那位未婚妻小姑娘，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特殊的本事，但我还是友善的提醒你一句，为了恋人去拯救别人的时候，可别把自己搭进去了哦。”
艾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压根就不把涅特的话当做一回事。
阿涅拉在剑神全力一击之下，哪怕有了乌洛的空间屏障作为格挡，圣灵的身躯也被破坏了一大半。只不过此刻从伤口中流出的，并非正常生物的血液，而是纯粹无比的液态火元素。
他紧闭双目，面色煞白一片，仿佛一具正在冷却的尸体。
“小艾黎，看得出是什么情况吗？”冰蝴略有些焦虑地问道。
艾黎还未回答，就听到了火元素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她听了会儿，就将火元素们的信息转告给了大家。
“阿涅拉没事，这副身体暂时不能使用，等修复好之后它会回来的。”
艾黎说完，盖亚怀里的阿涅拉身躯就开始融化。化作无穷无尽的火元素飞出，像极了一群巨大的飞蛾，跟着消散在了这片空气中。
“……妈的，圣灵的力量还是这么赖皮。”涅特见状，不甘心的咬紧了要关，本来想要出手阻拦，可看了一眼面前的乌洛波洛斯之后，就只能目送那些飞蛾离去。
不过，他也不算完全放弃。
“呵，你们还真相信那个小未婚妻的话？她说阿涅拉没事它就真的没事吗？在座的诸位可都是法神，神阶的力量意味着什么你们应该也很清楚吧。”
“我说，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现在这里可没有圣灵，你们是杀不了我的。”
“涅特，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盖亚已经冷静下来了，他站起身对艾黎道了一声谢之后，就看向了涅特。
“你以为只要圣灵消失就没有人能威胁到你了，对吧？”
“这只是你的臆测而已。”涅特挑了挑眉，笑道：“我说过，现在的我是黄金帝国的大公主卡洛儿，我的一切行为举动，都是为了实现我心爱的大公的愿望。”
它顶着大公主那如花而一般娇艳的容貌，却露出了充满恶意又挑衅的割裂笑容。
“圣灵熔炉，也是你向黄金大公提的意见吧。”乌洛问道：“塞纳尼知道你要做什么，还配合你？”
这个话题倒是让涅特有些动容，它扭过头，看向了将自己压制住的乌洛波洛斯，轻笑道：“它当然要配合我，毕竟比起完全被圣灵力量克制的我，还是你那个所谓的结晶魔法阵更让我们的空间圣灵恐惧不已。”
“实话说，乌洛波洛斯，你可真是个天才啊。将深渊全部用空间隔绝开来，然后一股脑赛进空间圣灵的体内这种事情，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拆解了无数遍结晶阵法，可无论怎么逆向研究，里面的各个知识点也让我摸不清头脑。”
“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和我们一个时代的活人？”
冰蝴眉头皱紧，冷笑着呵斥道：“行了，比起在这儿装疯卖傻地挑拨离间，你不如好好想想自己被囚禁之后，要如何度过那漫长的时光吧。”
涅特本来还充斥着笑意的脸色有了些许的变化，但她依然笑呵呵地说道：“囚禁我？呵呵，冰蝴你是不是人偶做多了，将你的智慧也分摊了出去？”
“我可是金之神阶，这世界上就没有我打不开的牢笼？就算是乌洛波洛斯的空间，也关不住我的。”
“啊，倒是圣灵们有办法。但遗憾的是，它们已经完全无暇照顾了吧？”
涅特语调太高，挑衅地看着冰蝴。
“别和他废话，这家伙在拖时间。”乌洛忽然开口，打断了这略显焦灼的氛围。
“那群帝国人下海了。”
佩拉诺亚的海底有什么？自然是封印着大量空间裂隙的旧体系防御阵，以及被困在其中的阿涅拉圣灵碎片本体。
而在乌洛说完这话之后，涅特忽然暴起，如迅雷一般的金色光芒直直冲着两位法神之后的艾黎刺了过来。
三位法神立即有了动作，可那金色的刺却毫不犹豫的穿过了看不见的空间屏障、坚实的石墙与流向紊乱的水壁，来到了艾黎的面前。
然后，它骤然缓了下来。
就仿佛是被放慢了数百倍的特殊镜头，那金色的刺每前进一厘米，都像是花费了无数的力气。
而艾黎已经趁着这段时间，顺利的躲到了安全的方向。
“怎么可能？”涅特的面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笑意，它震惊地看向艾黎，破防了一般的喊道：“你是时间系的神阶？”
不，她只是刚刚在时之母的时间风暴里学到了一点对元素的运用方式而已。
艾黎只笑笑，不说话。
其他的三位法神也不需要艾黎回答什么，涅特刚刚对阿涅拉动了手，现在又对艾黎发动了攻击，已经和佩拉诺亚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了。
相比于面对时之母的狼狈和难以还手，涅特简直就像是路边的杂草一般，几乎只花了艾黎几个呼吸的时间，卡洛儿大公主的那幅美丽非凡的身躯，就已经残破不堪得不成人形。
她就像是一株腐烂的花，被粗暴的栽种在了毫无营养的沙土中，还被灌入了大量的海水，奄奄一息得随时都要死去，却又顽强的呼吸着。
“……你们可真是一点都不留情面啊。”涅特的头颅已经所剩无几，没有了卡洛儿的声带，它原本的声音就像是金属摩擦后拟态出来的人声，充斥着机械质感。
“不过，堂堂佩拉诺亚的三大法神，却连一个黄金帝国小小的公主都不敢杀死，怎么？是害怕我再换一具身体吗？”
涅特还要继续说话，忽然发现自己的声音被隔绝了开来。
它愣了一下，猛地看向乌洛波洛斯。
这位空间法神直接把它的声音传入了其余的空间，致使它成了一个哑巴？
比起涅特的情况，乌洛更加担忧自己的恋人是否在刚刚的那场刺杀中受到惊吓。他耐心且仔细的再次检查了一遍艾黎的全身，确定她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伤到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看着明显紧张过度而压抑着怒意的男朋友，艾黎抬手轻轻拍了拍乌洛的肩膀。
“你刚刚说帝国人下海了，咱们现在是不是要去阻拦他们？”
“不用管他们。”乌洛将艾黎紧紧抱进怀中，声音都带着些颤抖：“刚刚吓到你了吗？”
“没有啊。”艾黎再次安抚地摸着乌洛的长发，笑道：“我猜它会搞事，因为从出现开始，它就一直说话分散大家的注意力。”
对方上来第一招就干掉了阿涅拉，紧接着的目标肯定是自己这个软柿子，所以艾黎借着阿涅拉消散时的元素波动，在自己身边设置了时间陷阱。
事实证明她不是多心。
不过，这位金系的神阶看起来很扎手。单论实力，它可能打不过在场的任何一个法神，可瞧着乌洛他们只控制不杀死的做法，这家伙估计是需要特殊的办法才能弄死。
艾黎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涅特真的除了圣灵之外无所顾虑吗？它这么牛批，深渊知道吗？
不过不等她提议，那边的盖亚就开了口。
“乌洛波洛斯，你先送我去阿涅拉那儿吧。”老校长瞧着有些疲惫，他那原本打理的整整齐齐的白胡须都有些乱糟糟的。
“帝国人肯定在打阿涅拉的主意，我不能让他们得逞。”
“顺道把我们也送走吧。”冰蝴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涅特：“这家伙留给我看管，正好我有几个实验需要用到神阶的实验体。”
“你那里能困得住它吗？”盖亚有些担忧。
“呵，别的地方不好说，但我的一座实验室设置在了龙岛，除非乌洛波洛斯出手，否则就连我的那具人偶身体也没有办法从实验室里离开。”冰蝴冷笑道：“在深渊之中，它想要复原□□所花费的时间可比外界长个十几二十年。”
“行，那涅特就交给你看管了。”盖亚点了点头。
艾黎看他们已经有了决定，便不再提自己的那个办法。
等三人都被送走之后，这片经历了几番波折的空间终于只剩下了艾黎和乌洛两人。
艾黎感觉自己被抱得更紧了些。
“不该把你卷进来的。”
她听到了男友带着后怕的颤抖声，一下一下的砸在了艾黎的心尖上。
“如果你说的是时之母，我觉得你应该庆幸我留了下来。但如果你说的是涅特……好吧，其实我有些可惜。”
“……可惜什么？”乌洛咬着牙问道。
“它是导致你离开我好几个月的罪魁祸首吧？”艾黎哼声：“我应该趁着刚刚你们把它抓住后，直接给它泼一盆浓缩深渊的。”
她就不信，连圣灵都无法抵抗的深渊还解决不了涅特那恶心的玩意。
听到艾黎的话，乌洛愣了一下，随后释怀的笑了起来。
“这倒是一个好办法。”
艾黎看他笑了，也松快了些。她用胳膊肘怼了怼男朋友的腰，小声问道：“这种办法你们几个怎么就没有想到，不应该啊。”
“可能是因为，我们谁也没有自信能够在一个感染深渊力量的法神面前百分之百自保吧。”
艾黎焕然大悟。
也是，她能想得到用深渊力量是因为她有能力收拾烂摊子，但是其余人可没有这个本事，要真的搞出一个神阶感染者，谁知道最后吃亏的人是不是自己。
不过这样一说的话，那自己不就算是掌握了一种绝对的底牌了吗？
艾黎脑中的小恶魔冒出来转了一圈，又悄悄地压了回去。
乌洛趁着这段时间平静了下来。
他从艾黎的话中领悟到了一件事，自己的恋人并非全然没有自保能力，她不仅有，而且还算得上是有一个比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具有优势的底牌。
“那个时间魔法用的不错，你新学的？”
“嗯，从时之母哪儿得来的灵感，试着用了一下，效果不错，就是前期准备太长了。”
“没事，等回去后我陪你一起拆解它的构成原理，争取将它作为陷阱魔法提前刻录进你的法杖中。”
艾黎听后连忙点点头。
还真别说，倒是没有比时间魔法更合适的陷阱魔法了。
两人又亲昵了一阵，正讨论着晚上吃什么呢？乌洛的表情忽然有些烦躁了起来。
“怎么了？”艾黎扯了扯他的袖子。
“我们得去一趟阿涅拉那边了。”乌洛不耐烦地说道：“帝国人狗急跳墙了。”
第143章
艾黎再一次来到了海底。
和上次自己独自前来的情况不同,这一次她的身边有乌洛在，于是那深沉幽寂的黑暗显得不再那么孤独。
两人赶到的时候，作为第一层屏障的魔法阵已经被破解,如镜子一般的空间碎片散落在这片海域之中,透过它们就可以窥见藏匿着的那个巨大的魔法矩阵。
乌洛随手拾起一枚看了一会儿，再次握紧了艾黎的手。
细碎的空间碎片在法神的力量下，重新凝聚在一起。失去了它们的阻拦，艾黎总算是看到了藏匿在深海中的那绚丽光景。
魔法矩阵一如既往的各自运行着，而正中间的阿涅拉本体，那只巨大的飞蛾依然被囚禁在正中间，不停地飞翔着。
看起来一切如常，可艾黎敏锐的察觉到了周围的深渊含量有些不对劲。
她只呼吸了几口气, 就有种诡异的饥饿感扑面而来。
是深渊, 它的含量比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至少要高个十几倍了吧？
盖亚老校长安静的站在囚禁这阿涅拉的牢笼面前,抬头看着它一次又一次的掠过眼前，沉默不语。
“帝国人呢？”乌洛牵着艾黎来到了盖亚的身边，也看向了阿涅拉。
“他们自爆了。”盖亚说道。
“难怪外面的屏障被炸成那模样……”乌洛皱眉,看向了老校长：“我看不出阵法有什么问题,你喊我来不会只是为了修复外面的屏障吧？”
“不是的,乌洛波洛斯。是我让盖亚喊你们过来的。”阿涅拉的声音自带混响,随着海水的震颤从四面八法传入了所有人的脑海中。
“怎么回事？”
“帝国人携带者大剂量的深渊物质一同自爆,放任不过会连累到新的防护阵，因而我主动将它们吸纳进了旧体系矩阵之中。”阿涅拉未曾停下飞行的轨迹，因而声音忽大忽小，索性都能让人听清楚。
“只是，有几枚深渊物质爆炸的时候牵连到了那些裂隙。如今它们正在迅速的扩张, 如果不及时处理，怕是很快就会造成一次无法挽回的侵蚀灾难。”
盖亚也叹了口气，解释道：“原本的那套防护阵还是太老旧了，恐怕帝国早就已经完成了破解的方案。最新的防护体系上线还是吃了些，一部分的权限和功能还未完成转移……”
“现在说这些毫无意义。”乌洛打断了盖亚的话，“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预计两个小时之后旧的防御矩阵会达到极限开始崩溃，乐观估计，九个小时之后深渊裂隙会扩张至现有的十倍大小，整个佩拉诺亚会被吞噬。”盖亚说道。
“撑不到九小时。”乌洛检查了一边所有的阵法，很快得出了自己的结论：“他们早就准备了蛇骨用来腐蚀阵法，再加上新防护体系上线之后，旧的那一部分维护得次数变少，它不可能撑得到九个小时之后。”
在阵法这一方面，乌洛波洛斯的权威性是全世界顶尖的。听到他这么说之后，盖亚的面色又沉了几分。
“如果我们全力干预的话，它能撑到新阵法全面接管旧的那套吗？”
“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了。”乌洛摇头，略有些遗憾地说道：“放弃佩拉诺亚吧，盖亚。按照我们以前的计算，从现在开始转移的话，或许还能让佩拉诺亚里三分之一左右的人在深渊侵蚀到来之前抵达安全的位置。”
盖亚不忍心地握紧了拳头：“我不可能放弃那些孩子！”
在深渊的影响下大规模的传送阵法是完全不可能运行的，哪怕主持人是乌洛波洛斯这个法神也不行，因为深渊会直接影响元素位面和物质位面的坐标，强行传送只会造成重大的事故。
乌洛波罗斯说的转移，是指那些实力至少在大魔法师级别的佩拉诺亚成员，他们凭借自己的力量，再借用学校提供的道具，说不定能够在深渊侵蚀爆发之前，抵达不受影响的范围。
至于大魔法师级别以下的那些人，他们的实力不足以支撑他们逃离到那个安全临界点的距离。
“这由不得你。”乌洛冷淡地说道：“深渊爆发造成的影响能让龙族丢了龙岛又仅剩下十几头，强如魔族也不得不放弃过去的领地投奔塞塔联盟，强盛一时的海族只能在海涅维尔的带领下逃到了冰原之下。”
“你比我更清楚，那些刚刚踏入魔法之路的小崽子们到底有没有能力逃离这场灾难。”
盖亚面上的血色退得干干净净，心中仅存的那一丝侥幸也随之消散。
从接任佩拉诺亚的校长一职开始，如今的情况他在心底早已预演过无数次，可真正面临它到来的时刻，盖亚还是感觉自己有些难以接受。
但他必须尽快做出选择。
“依照你的判断，阵法还能撑多久？”
“三个小时。”
“怎么会这么少？”盖亚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你要是愿意牺牲自己堵住那些裂口，或许可以把时间拉到九个小时。”乌洛平静地看着盖亚，“但是没有了你，佩拉诺亚还会存在吗？”
盖亚深吸一口气，不等他回话，那边的阿涅拉就开了口。
“让艾黎吃了我吧，盖亚。”
艾黎抬头看向阿涅拉，巨大的飞蛾放缓了自己的速度，身下那些如碎裂玻璃裂隙的深渊终于现出了它们那可怖的身影。
“如果艾黎吸收了我，应该能够阻止这些深渊裂隙进一步扩张，至少能够撑到新的防御体系接管这儿的封印。”
“到时候佩拉诺亚的空间稳定，就安全了。”
它说的断断续续，但语气非常坚定，甚至还有些压抑不住的期待。
“不，由我来堵住裂口。”盖亚深吸一口气，大声喝道：“佩拉诺亚可以没有一个法神作为校长，但不能没有阿涅拉。”
“盖亚，你不要任性。”阿涅拉焦急地劝道：“我的时代早已过去，如今你们在魔法这条道路上前进的距离，早已超过了我能引导的范畴。”
眼见着两人再一次陷入了那无穷无尽的辩论之中，艾黎叹了口气，开口打断了他们这浪费时间的举动。
“你们两人先闭一下嘴。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光是听你们在那边吵吵的脑袋都大了，能不能来个人和我解释一下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刚刚开完口，就感觉自己的手被紧紧地握住。
“艾黎，不要参合。”乌洛担忧的看着她，不赞成的摇摇头：“这些裂隙和纽沃翠恩的不一样，你可能会有危险。”
“宝，咱先不说这个。”艾黎笑了笑，又看向了被自己打断了争吵的那对师徒。
“我现在就知道这些深渊裂隙很快就要压制不住了，而上头的人撑死只有三分之一左右的人能顺利撤退，我的学生……或者说，佩拉诺亚学院大部分学生都无法逃过被深渊吞噬的命运，这就是现状对吗？”
她的声音平静而清晰，穿过了魔法阵构成的矩阵，回荡在这片空间之中。
“是的。”盖亚和阿涅拉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而现在，我们面前只有两条路。”艾黎竖起一根手指，“第一，牺牲盖亚校长，将深渊爆发的时间延长到九个小时之后，我能问一下这么做的话，可以救下多少人？”
她这次看向的方向是自己的男朋友，而乌洛只是微微皱起眉，但依然给出了答案。
“三分之二。”
“也就是说，大部分的学生依然逃不掉？”
“他们的实力太差，即便被带着走，九个小时的时间也不可能逃到深渊爆发之后的第一波扩张临界点。”乌洛冷静的说着残酷的现实。
“嗯，我知道了。”艾黎又竖起第二根手指：“那第二个方案，就是我去对付深渊裂隙，坚持到新的防护体系上线。我想知道这个方案的可行性在哪儿？最终又能保护多少人？”
“这个我来说吧。”阿涅拉解释道：“新的防护体系嵌入了乌洛波洛斯的结晶魔法阵，可以尽可能的清理佩拉诺亚现有的深渊力量，让传送魔法阵恢复使用。”
“如果一切顺利，那些无法凭借自身力量逃离的孩子们就会获得一个被传送离开的机会。情况乐观的话，至少能保住八成左右的人。”
一个七成，一个八成，用脚想也知道哪个更合适。
“我们不能失去阿涅拉。”盖亚向前一步，看着艾黎的眼神充满了渴求：“它是我们佩拉诺亚的精神支柱，只有它存在，佩拉诺亚才存在……”
“别说这种傻话了，佩拉诺亚的精神支柱是我教给你们的魔法知识，而不是我一个可有可无的圣灵碎片。比起我，你这个校长才是所有人的主心骨，盖亚，你才是那个必须活下去的人。”
“只要有你在，校长要多少有多少。但我们不可能在拥有一个圣灵了，阿涅拉！”
“我说过了，盖亚。我已经是随时会熄灭的余烬，你们应该借着我最后的余温逃离，而不是强行为我续命……”
“停，别吵吵！”艾黎看着他们又要吵起来，连忙喊停。
她的身后，一直都保持着沉默的乌洛轻轻咂了下嘴，忽然发出了一声冷笑。
“说来说去，不就是觉得对方比自己更有存在价值吗？我这儿有一个能让你们都活下来的办法，要听听看吗？”
他的声音刻薄又冷淡，成功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朝他看了过去。
“乌洛波洛斯，你什么意思？”
优雅的法神冕下百无聊赖的拨弄了一下自己发尾上那个由恋人亲自制作的饰品，颇为无趣地说道：“新的防御体系中，我加了点时间相关的魔法阵在里面。如果你们真的觉得对方都不能死的话，不如试试我的法子呗。”
盖亚愣了一下，随后意识到什么，大惊失色地喊道：“不行，乌洛波洛斯，我不同意你使用哪个功能！”
“什么功能？”阿涅拉和艾黎都有些茫然。
乌洛冷冷地看了盖亚一眼，嗤笑道：“你不想牺牲阿涅拉，正巧，我也不想牺牲艾黎。算来算去，倒不如直接启动时间逆流，这样阿涅拉可以活下来，艾黎修复起那些空间裂隙也事半功倍……”
“启动时间逆流的话佩拉诺亚会死一半的人！”盖亚从未表现出这般的失态，他几乎是大声吼了出来：“那是多少条人命，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乌洛的情绪毫无波动，手心和语气一样冰冷：“但你必须承认，牺牲区区一半人就可以保住佩拉诺亚和阿涅拉，甚至因为时间逆流的特性，那些被献祭的人连存在都会被抹消掉，你完全不必担心佩拉诺亚会因此被外界指责……”
“乌洛波洛斯！”阿涅拉和盖亚愤怒的吼声打断了乌洛的话，他咂了下嘴，有些厌烦地垂下头，无辜的看向了自己的女朋友。
和明显已经气疯了的两个长辈相比，他的恋人表情倒是相对来说比较平静。
“你是认真的吗？”艾黎认真地问道。
“想让我答应你去冒险，那除非他们选择让我开启时间逆流。”乌洛也认真的回答。
“如果我不同意呢？”艾黎皱紧眉，她看得出自己的男朋友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他的一句一字，都是发自真心。
“那些裂隙数量太多，周围没有能够像月光泉水一样削弱和压制它们的存在，你不能去冒这个险。”美丽的青年那双鸳鸯色的眼眸含情脉脉，耐心而坚定地劝着自己的恋人。
艾黎深吸一口气，她收起了多余的杂思，反握住了乌洛的手。
“但是乌洛，如果我不行动的话，会死很多人的。”
“我知道。”乌洛微微歪头，轻声问道：“的确会死很多人，可那又如何呢？”
“艾黎，人总是会死的。哪怕这次靠着牺牲你来让他们获得一个逃出生天的机会，可那又如何呢？或许他们逃离之后没多久就生病了呢？遇到不可抗力的其余灾难呢？呵，又或许，他们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或者多喝了一口水，把自己的小命如喜剧一般的葬送了呢？”
乌洛说着低下头，轻轻吻住艾黎的发顶，声音缱绻而充满了诱惑。
“生命总是如此，珍贵又廉价，脆弱又顽强。你救了他们，他们未必珍惜。你不救他们，他们也不一定会就此死去。”
“比起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你还记得我们说好的等考试结束之后就去旅行的事吗？那些旅程难道不比你被迫待在这冰冷的海水里，为那些和你毫无关系的人们收拾烂摊子更加美好吗？”
“想一想远方的花海和雪原，小秘银会给你准备许多的美食，我的翡翠高塔也一直期待着你的莅临。”
“听我的，艾黎。别管这些人了好吗？他们不值得浪费你我宝贵的时间。”
艾黎听着乌洛那温柔的声音，心里却一阵阵发毛。
她听出来了，自己的恋人那藏匿在话语深处对于他人生命的漠视和冷淡。
无论是哪个选项，乌洛波洛斯都没有打算提供帮助。
佩拉诺亚，或者说这个世界，对他而言，毁灭与否都毫无意义。
“你不说话，是不开心吗？”乌洛可怜兮兮地看着艾黎，像极了无辜的小兽，如果能忽略掉他眼底的阴沉之色的话。
“艾黎总是容易对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心软。我知道我说这些话会让你讨厌我，但是比起你的安危，那些都不重要。”
“所以，和我一起离开好吗？”
看着恋人温柔眼眸中充满了真诚的期待光芒，艾黎浅浅的吸了口气。
然后，她抬起手……
吧唧一声，捏住了乌洛的嘴巴。
“这些有的没有的先给我放一边。”
艾黎笑眯眯地踮起脚，毫不犹豫地在乌洛嘴角狠狠地嘬了一口，这才放开他。
“乌洛洛，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的那个范跑跑吗？”
“我还没辞职，现在依然是佩拉诺亚的老师哟。做老师的，怎么能随便丢下自己的学生逃跑呢？在我们世界，干出这种事的可是会遗臭万年哦。”
“还有，我是真的饿了。”
第144章
第144章
佩拉诺亚用来镇压深渊裂隙的那套老旧的防御魔法矩阵, 哪怕已经被有心人破坏了不少，但其还能正常运行的数量也多不胜数。
就拿艾黎和阿涅拉之间那短短的十几米距离来说，光是肉眼能见到的魔法阵就有三十多个。而那些藏匿在这些魔法阵背后少说也有上百个。
如此庞大且冗杂的矩阵, 就像是一座经典的屎山代码。只要它还能正常运行一天, 后人就只能尽全力维护，绝对不能修改和更正。
“谢谢你，艾黎。”
阿涅拉看着毫不费力进入了自己所在的囚牢的艾黎，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将她整个人驼起后，就飞向了那些密密麻麻的深渊裂隙。
艾黎感受着阿涅拉头顶软乎乎的绒毛，那手感实在是太好了，她没忍住多摸了几把。
“说服盖亚的人是乌洛, 你应该谢谢他才是。”
“……乌洛波洛斯是因为你才选择站在我的这一边, 如果没有你的话，他是真的不会管我们的死活。”阿涅拉加快了飞行的速度。
从阵法外看时,会因为空间折叠的关系给人产生一种深渊裂隙距离阿涅拉很近的错觉。但实际上，阿涅拉和深渊裂隙的距离差不多有十几里地。
“我家乌洛只是嘴硬罢了，实际上他心可软乎了。”艾黎笑道：“不然他就直接把我带走了, 而不是让我们去尝试堵住那些裂隙。”
阿涅拉发出一声复杂无比的笑,这大概就是恋人之间的特有双标和滤镜吧。
“其实, 我一直很担心你在最后的光头会阻止我。”
“为什么？”艾黎好奇地问：“我记得我们一开始就约定好了吧？”
“是啊。但是盖亚当年也和我约定过, 或者说, 他们每一任校长都曾经和我做出了类似的约定。”
但临到头时，没有一个人选择牺牲阿涅拉。
“佩拉诺亚存在的漫长时光中，深渊一直都伺机而动。只要我们有一丝一毫放松警惕，它们就会席卷而来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阿涅拉叹息道：“我不得不送走一个又一个的学生，看着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毁掉和我的约定……事实上,我以为这次也会是同样的结果。”
但是，艾黎做出了决定之后，盖亚的坚持就独木难支了。
“说到这个我要多一句嘴，你走的时候也不和他好好告别，盖亚校长都要哭出来了哦。”
“那孩子就是多愁善感了些，这是一场注定会到来的离别，他总是要接受现实的。”阿涅拉的语气非常轻松，丝毫没有了过去的疲乏感，反倒是充斥着期待和跃跃欲试。
艾黎听得出来，它是真心实意的开心。
“……我接触过很多圣灵，但我还是不太能理解你们的想法。”
“比如？”
“就像是最基本的生死观之类的。乌洛一直告诉我，圣灵观测世界的纬度和人们是不一样的，所以生死观也差别颇大。”
“哈哈，这倒是个不错的告别话题。”阿涅拉煽动了一下翅膀，艾黎就看到了一团赤色的烈焰在它面前熊熊燃烧，形成了一个保护圈，将飘来的深渊黑雾燃烧殆尽。
“对我们圣灵而言，这个世界就像是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沙盘推演。只是人们算是沙盘上的棋子，而我们则是那座承载着棋子的沙盘。”
“执棋者一次次的推翻重演，只为了找到一丝胜利的可能性。因此，每次推演失败后，沙盘上的所有棋子会换一批，但沙盘本身却不会改变。”
艾黎感受到阿涅拉再次加快了速度，她下意识抓紧了对方头顶的绒毛，却又反应过来自己压根就不需要担心会被甩下去。
“也就是说，哪怕现在的你们死了，等世界重启之后，你们又会重新活过来？”
“怎么可能？”阿涅拉笑道：“和这个世界的所有人一样，我之所以是我，也是因为在时间长河中留下了独属于我存在的记忆。”
“能够在破碎的时间长河里打捞上一个时间点残存记忆的只有艾瑟瑞拉，祂曾经说过，上一个轮回的火之圣灵阿涅拉并没有教导人们学习魔法，而是早早就在深渊的冲击下四分五裂，然后被深渊吞吃殆尽。”
艾黎好奇的问道：“没有魔法的话，人们是使用什么和深渊进行对抗的呢？”
“艾瑟瑞拉没说，不过我估计西弥丝会干和我一样的事情。”阿涅拉有些怀念地说：“所有圣灵之中，祂的知识最为渊博，比起我的这些粗糙的理论，或许上一个时间点的人们会更快的发展出现有的魔法文明吧。”
但可惜，他们依然失败了。
所以一切都被推翻重来。圣灵也好，人们也罢，这世界上的一切人事物都要从零开始研究如何抵抗深渊。
“深渊……真的很痛。”
阿涅拉忽然说道：“它们就像是跗骨之蛆，在我腐烂的伤口里产卵筑巢，无论我抓出来多少，它们都会加倍的繁衍寄生，直到我死去为止。”
“你知道吗？我其实一直很羡慕那些凡人，因为他们死亡就代表着结束，但圣灵不是。”
“我们在这个世界死亡后会回到诞生之地，然后等待着世界重启之后，继续重复那明明知道失败了无数次，可却一丝一毫记忆都不曾保留，一切只能从头开始的救世计划。”
“圣灵们都是如此想的吗？”艾黎放柔了声音。
阿涅拉叹了一口气，漫长得仿佛将自己的一生都随之呼出。
“我依然记得自己第一次睁开眼后的情景，我们九个圣灵来到荒芜的世界，陌生又熟悉的开始整改世界。哪儿是火山，哪儿是大海，我们甚至不需要讨论，只是凭借本能就可以将它们改造得刚刚好……”
“但我们不会有为什么这个概念，至少在完整的时候，我们的自我并不强烈。”
“虽然乌洛波洛斯肯定会说，圣灵碎片最终都会走上极端是因为我们无法抵抗深渊的侵蚀，但这其实并不是全部的真相。”
“深渊的确会消弭我们的意志，让我们疯狂。但真正逼我们走上极端地，从来都是无所不在的既视感。”
艾黎一愣，随后就感到了一股凉意窜上了后辈。
既视感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圣灵们发现自己一直坚信的道路，其实早就已经失败过不止一次。无论它们使用何种手段，想从哪个方向下手，都会被曾经失败过这个诅咒环绕着。
不管你做什么，你都会下意识的发现自己一定会失败。你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解法，刚刚一动手就意识到它绝对没有成功的可能性。你试图另辟蹊径，可只开了个头，你的眼前就浮现了失败结果……
一次如此还好，假如次次如此的话，难怪圣灵碎片最后一个个都被逼疯到想要重启世界。
艾黎眼睫轻颤，忽然问道：“那你们想过要保留自己这一个时间点的记忆，留到下一此使用吗？”
阿涅拉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但艾黎已经知道了它的答案。
或许最初，圣灵们是有过类似的举动的，否则艾瑟瑞拉不可能找到残存的记忆。但之后它们每一次都是不带任何记忆的苏醒，便说明了它们很清楚这些记忆残留着只会拖累它们开启新的推演。
换句话说就是，这个世界失败的次数太多，多到哪怕是圣灵的精神，也支撑不住的地步。
“艾黎，谢谢你愿意支持我的做法。我真的真的很想成功，哪怕只是一次，哪怕……我最终会燃烧殆尽。”
阿涅拉浅浅的笑着，声音温暖而明亮，就想它面前燃烧的火焰那般。
“但我是火，火焰终究会迎来熄灭的那一日，而我留下的知识不会。圣灵的想法并没有错，我们只是缺乏时间验证。”
“我相信只要时间足够长，那终有一日，人们会研究出摆脱元素化影响的魔法之路。魔法的知识会一直进步，富有探索之心的魔法师们绝对不会停下脚步。”
火光越来越盛，因为周围的深渊也越来越浓。
艾黎看向近在咫尺的裂隙群，它们数量庞多，几乎覆盖了她全部的视线范围。
阿涅拉停止了前进，同样看着眼前的深渊裂隙。
“因为历代校长们的主动牺牲，再加上孩子们一刻不停地研究探索，佩拉诺亚这一块的裂隙这些年扩张得并不是很多。我也得以保存了大量的本源力量……可能除了尼尔忒亚和伽忒耶之外，我算得上是最完整的那一个了。”
艾黎感觉身边有暖风吹过，她微微一愣，扭头望去，就看到自己的身边一道由火焰构成的人形缓缓浮现。
是阿拉捏教授，他扭过头，面上没有那熟悉的黑眼圈后，像极了一个虽然有些毛躁邋遢但心善纯良的大学生。
“抱歉，按理来说以本体的模样在你面前消失会让你心里好受一些，但……你说得对，告别还是要慎重一些，所以我换上了这副模样。”
他伸出手，给了艾黎一个温暖的拥抱。
“守护世界也好，抑制深渊也罢，这本来是我们圣灵的职责。你已经没有后顾之忧，完全可以如乌洛波洛斯说的那样不理会我们。但你还是选择接纳我的力量……”
“和你认识的这一学期，是我最接近人类，也是最没有心理负担的时光。”
“再见了，小艾黎。”
火焰悄无声息的熄灭了，但阿涅拉残留的温暖却并未消退，而是化作一轮炙热的太阳，高悬在了艾黎的神国之中。
于是，被太阳照耀的海面升起无数的水蒸气，它们在天空凝结成云朵，化作更多的雨水簌簌落下。
海水退下，陆地扩张。
一直营养不良的小树苗舒坦的展开了自己的叶片，蹭蹭的朝上攀升。
无数的新芽发出，又迅速的长成枝条。枝条上又冒出新芽，而新芽变成了叶子，叶子中开出了花，花儿结出了果，果子落在地上，又长成了新的树……
一棵、两棵、三棵……
绿意终于覆盖了艾黎的神国，树荫遮蔽了她微红的眼角。
“太阳，真温暖啊。”
第145章
阿涅拉消失了。
而它离开的瞬间,原本靠着它全力压制的空间裂隙瞬间就蠢蠢欲动了起来。
囚牢之外的两位法神早有准备，第一时间增加了封印魔法阵的数量，让那些深渊裂隙不再继续爆发下去。
艾黎缓缓睁开了眼睛, 意识从神国回到了现实。
看着短短一瞬间就蔓延到了自己眼前的裂隙,她浅浅的吸了口气，然后抬起的指缝中捏住了一片刚刚采摘的新鲜树叶。
对于如何修补深渊裂隙，她可太有经验了。
当融入了神明力量的丝线穿过裂隙最细的那一段，如修补布料一般将裂口细细缝合之时，艾黎能明显感受到相比于在纽沃翠恩，现在的她速度快了许多，遇到的阻力也少了不少。
深渊的裂隙似乎能够猜测得到她在做什么，它们扭曲挣扎,试图抓紧时间扩张。但艾黎一点也不担心,那些钻进来的深渊她毫不留情地全部收入囊中，让它们成为神国的养料。
深渊没有自我意识, 可却并非没有智慧。
它很快就察觉到了艾黎的威胁，试探了好几次没有接过后，它逐渐的放缓了扩张的速度。
但深渊并没有放弃,只是暂且潜伏起来,等待着下一次机会而已。
艾黎并不将心神花费在揣测深渊之上,她默不作声的继续缝缝补补,不多时就将一条裂隙缩小了将近三分之二。然后她停下了手,游向了附近另一条裂隙的旁边。
早在知道佩拉诺亚下面其实也有不少空间裂隙之后，艾黎就隐隐有过一种担忧。
或许哪一天，自己也要在这儿干出和纽沃翠恩一样的事情。
墨菲定律告诉她，担忧的事情一定会发生，所以艾黎很早之前就开始研究要如何修补这密密麻麻的深渊裂隙。
深渊的裂隙并非统一的形状和大小, 甚至从它们中泄露出来的深渊物质浓度也有所不同。
具体表现在艾黎的眼中，就是每一个裂隙散发出来的气味、口感乃至于开出来的花，都是各不相同的。
如今的她面临的困境，就像是一个饥肠辘辘地大胃王好不容易走进了一家自助餐厅，但供她挑选的食物却已经将拜访它们的桌子压得摇摇欲坠。
艾黎必须保证桌子不被压垮的同时，让自己不被撑死。
所以，她并不需要将所有的裂隙全部修补得如同纽沃翠恩那般彻底消失。
艾黎只有一个人，修补裂隙又要花费很多时间，而一旦进入到需要她下场的程度，那就说明这儿所有的裂隙都是危险状态。
其次，她需要尽快甄别出那些裂隙中哪些需要第一时间修复，再判断出它们需要修复到什么程度？
因为佩拉诺亚的这些裂隙，一直以来都被很好地封印着，所以在阵法能够继续运转的前提下，艾黎要做的是将深渊裂隙的影响压制回阵法所能控制的状态。
等这一切全部有了概念之后，就是最终的试行阶段。
也就是，挑出软柿子拿捏。
手中的裂隙缝合了三分之一后，艾黎就住了手，再次转向了下一个目标。
大概率是察觉到所有的裂隙并未完全消失，深渊虽然一直在蠢蠢欲动，可却并未再撕开新的裂口，这也无形中降低了艾黎的工作量。
相比于全神贯注进餐的神明大人，阵法之外的法神们要考虑得事情就太多了。
“情况稳定下来了吗？”
盖亚面色有些苍白地看向身边的乌洛波洛斯，美貌的青年不在恋人的视线范围内时，表情总是少得可怜。
“她已经开始了。”乌洛一边维持着旧阵法的运转，一边还要抽空查漏补缺，实在是忙得很。
“我已经通知其余人撤离，艾黎能撑多久？”
没有阿涅拉这一层顾虑后，盖亚的态度明显雷厉风行起来。
乌洛抽空看了他一眼，手中动作不停，语气依然是那种要死不活的冷淡。
“肯定比我们预计的时间要更长一些。”
阿涅拉持有的本源力量远超他们的预估，以至于艾黎现在使用力量时造成的影响，硬是靠着曾经封印阿涅拉和深渊的这套魔法矩阵，才勉强遮蔽下来。
“……她当初在纽沃翠恩的时候，也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吗？”
盖亚看着艾黎全神贯注的背影，心有余悸地问道。
“木蔷薇用冠冕的力量才勉强稳住纽沃翠恩的地脉不被瓦解，但世界树也死得不能再死了。”虽然它本来也活不了多久。
“看艾黎这完全不设防的样子，你难道从来没有告诉她这件事吗？”
盖亚有些头疼的看向乌洛波洛斯，而翡翠高塔的主人一如既往的高傲仰头，神态自然无比地开口说出了嚣张的话语。
“她需要防备什么？真正该担心的是那些试图闯进她修补世界现场的有心人才对。”
“深渊和神明力量之间的碰撞，对这个世界来说都过于激烈，即便是圣灵都未必能够全身而退，更何况那些凡夫俗子。”他勾起嘴角，骄傲地挺起胸膛：“我家艾黎这么强大，根本就不需要顾虑那些有的没有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我不会让万一发生。”乌洛波罗斯漫不经心地将注意力重新拉回了加强魔法矩阵上面：“你也是，现在佩拉诺亚没有阿涅拉这个圣灵帮忙压制深渊裂隙，这块地盘算是彻底废了。你想好要怎么和所有人交代了吗？”
“魔法议会那边一直都有所准备，我并不担心。但是关于学校的那群孩子……乌洛波洛斯，我想借你的考试空间用一用。”
乌洛立刻猜到了盖亚的打算，他发出了一声嗤笑，道：“你不会妄想我的那个空间能够在深渊的侵蚀下保持稳定吧？如果这样有用的话，当年龙族和魔族也不至于灭族亡国。”
“我想赌一把。”盖亚深吸一口气，默默地从空间之中掏出了一张卷轴。
“我这儿有一张预言之子的时间禁咒，据说是艾瑟瑞拉的手笔。”
“把孩子们送进去之后，我会用禁咒冻结他们的时间，这样的话……哪怕是深渊真的侵吞了世界，他们也不会痛苦。”盖亚笑得有些苍白，“我能做的就只剩下这么点儿事情了。”
那些孩子无法逃离到安全的地方，语气让他们在奔逃的路上绝望等死，不如拼死一搏。
乌洛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转过头，看向了全神贯注修补裂隙的艾黎。
“……我在翡翠高塔的驻办公室设置了一个新型的结晶阵法，你可以将空间的门设置在那里，多少也能延长被深渊吞没的时间。”
“谢谢。”盖亚松了口气，对乌洛波洛斯点了点头后，就撤离了。
他一走，乌洛波罗斯便感觉自己的负担加重了好几倍。
时间的流逝在这儿是极其模糊的，在深渊的影响下，元素位面和物质位面之间的壁垒会非常混乱。神阶的存在本来就是极其接近纯粹元素的生命体，所以此刻感官上接收到的混乱比常人要更胜一筹。
乌洛波洛斯紧皱着眉，压下那股许久不曾感受到的难受和恶心，继续手里的动作，稳定着魔法矩阵的运行。
但即便他使出了全力，构成封印的魔法矩阵也在逐渐的瓦解消弭。
当又有十几个魔法阵在乌洛波洛斯的感知范围内黯淡下去后，他终于放弃继续维护老旧的这套阵法，开始接入了那套由他亲手设计出来的全新防护体系。
这么做只有一个后果，那就是在这套防御体系庇佑之下的佩拉诺亚，也将正式开始被深渊影响，物质和元素位面开始逐一融合。
两套魔法矩阵的并入融合非常顺利，原本开始加速扩张的深渊力量，又开始放缓了下来。
又过去了一段时间，乌洛波洛斯终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艾黎还能撑多久？”老校长的声音有些颤抖，听起来像是消耗过度虚的厉害。
“不知道。”乌洛看向恋人的背影。
她完全没有感知到时间的流逝，一刻不停地在那密密麻麻的深渊裂隙之中穿梭，尽可能的控制深渊扩张的速度。
“上面什么情况？”
“能走的人都离开了，剩下的……确定不能走的那一部分，我用加分考试的名目，将人送入了考场。”盖亚的声音带着些回响，似乎他在一个很空旷的位置。
“过去多久了？”乌洛问道。
“大概十一个小时左右……”盖亚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有些人不愿意离开，现在我们正想办法保存佩拉诺亚的文献资料。还好之前专门给翡翠高塔留了一份，不然这次事件过后，魔法学不知道要退步多少。”
“盖亚，你也该走了。”乌洛提醒道。
“别说傻话了。我要是离开的话，你和艾黎怎么办？”盖亚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发出一声和蔼的笑。
“我感知到你接入新的防护阵了，下面的情况很糟糕吧？抱歉，还得让你们再坚持一下。我消耗有些大，得缓一缓才能稳住那套魔法阵。等我彻底接管之后，就能给你们两人离开留出足够的时间……”
“呵，我什么时候沦落到需要你来牺牲自己才能带走自己的恋人了？”乌洛冷笑一声，“别自作多情了，赶紧把那些死赖着不走的家伙全部带走，把尸体留在佩拉诺亚是想要怎么这儿的深渊含量吗？”
“你这孩子，都快成家的人了，怎么说话还是这么难听啊？”
盖亚咂了下嘴，有些不满地抱怨道：“得亏艾黎是个脾气好的姑娘，这要是换了别人，我都不知道还有谁能受得了你这张破嘴。”
“别说这些废话。”乌洛波洛斯冷声道：“赶紧滚出佩拉诺亚。”
盖亚没有答应，也没有反驳，他直接切断了通讯。
熟悉的楼顶小屋里，尼特威笑眯眯地给老校长倒了一杯热茶，安静地注视着苍老了许多的主人。
“您这么任性，乌洛波洛斯冕下估计已经气炸了。”
“唉，这些年都是我在迁就他们，现在让他们迁就一下我怎么了？”盖亚躺在自己的藤椅上，怀中抱着自己的魔法杖，安静的看着自己并不算高的天花板。
那木梁上面还挂着几个藤编篮子，里面晾着他上个月新制作的果干。
本来想要在考试结束之后，给阿涅拉尝尝味道的，可惜了。
“尼特威，你其实没有必要留下来陪我的。”
“您这说的是什么话？”猫头鹰慢悠悠地打理着自己的羽毛：“我是您的创造物，除了您的身边，我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别的地方可以去。”
“其实你可以去翡翠高塔，乌洛波洛斯嘴巴是毒了点，但他会收留你的。”
“不了，我不喜欢寄人篱下的生活，虽然我只是一个炼金生物。”尼特威笑道。
“你这固执的毛病，也不知道是随我还是随了阿涅拉老师。”盖亚乐呵呵的闭上眼，抱紧了手里的法杖。
“既然你不走，那就留下来帮我一把吧。”
“乌洛波洛斯虽然在空间魔法的造诣上无人能比，阵法的天赋也远超他人。但他留在佩拉诺亚的时间太短了，对这片土地环境的陌生，会给他带来一些预料之外的小麻烦。”
“我们得帮帮他才行。”
“遵命，主人。”
尼特威闭上眼睛，身躯逐渐的散发出了银白色柔和的光芒。
一道复杂无比的精密魔法阵自地面亮起，迅速扩张放大，将整座小屋包裹了起来，随后扩大到了整个屋顶、城堡乃至整座佩拉诺亚学院。
与此同时，海渊之下。
乌洛波洛斯感到收地的阵法忽然失去了控制，他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了盖亚做了什么？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让他没忍住暗骂了一声，随后再次拿回了一部分权限，重新开始编织全新的阵法。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艾黎莫名地从那种全神贯注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有了纽沃翠恩的经验，她第一反应是，难道自己已经修不完所有的裂隙了？
可当她朝四周看去时，才发现虽然空间里到处都是她残留的修补痕迹，但深渊的裂隙并未因此减少太多。甚至还有几条在不知不觉中融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将近三米长的裂口。
索性那裂口最宽的部位也只有数据线那么粗，泄露过来的深渊物质浓度也还算勉强。
只是，艾黎依然觉得自己的心跳速度变得有些快，某种无法言明的不安感正在悄然的蔓延。
她舔了舔嘴唇，重新取出一片神国的树叶，准备继续修复裂隙。
可下一秒，手腕上的镯子就散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炙热感，烫得艾黎打了个激灵，而意识到这代表什么的她，也毫不犹豫地朝后撤退了好大一段距离。
就在艾黎离开原地的刹那，那条三米长的大裂口忽然闪过一丝黑色的光。
紧接着，如沥青一般粘稠浓黑的深渊物质倏地挤开了那道裂隙，紧紧地缠绕在了艾黎的身上。
艾黎眉头一皱，伸手捏住那些触手一般的深渊。就像是滚烫的烙铁按在了冰上，几乎是眨眼间，那几根深渊力量凝结的触手就被熔断了一大半。
面对神明这个天敌，深渊压根就毫无办法。
眼看着艾黎周围的所有深渊物质全部被吸纳干净，而她毫发无损地拿出了新的树叶，准备再次修补。
深渊裂隙仿佛要将艾黎彻底淹没覆盖一般，再一次从裂口中喷出了大量的沥青状浓液。
这家伙难道想要撑死自己吗？
艾黎脑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就感觉背后一阵发凉。
她下意识的转过头，就看到自己的背后，不知何时又张开了一道竖直的裂口。
那裂口比她还高一个头，几乎是贴着她的后辈张开。而她被前面的深渊裂口吸引了注意力，竟然一直没有发现它的存在。
这是要对自己进行双面夹击饱和时攻击？艾黎迅速的调整身体的方向，准备离开原地。
可她的脚踝却在此时被另一道深渊裂隙喷出的黑液扳了一下，就是这一耽误事的功夫，艾黎身后拿到裂隙骤然张开，露出了漆黑的内里的同时，也伸出了无数或粗或细的触手。
它们在刹那间就缠在了艾黎的身上，然后将她整个人吞进了那漆黑的裂隙之中。
同一时刻，乌洛波洛斯忽然停止了一切行动。
他瞪大眼睛，惊慌失措地抬头看向囚牢之中。
那里已经没有了恋人的背影，只余下漆黑的深渊开始弥漫。
空间法神的意志几乎是在瞬间扫过了整个世界，这么做的消耗无疑是巨大的，他的身躯根本承受不住如此粗暴的使用方式，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就开始崩溃消融。
然而，乌洛波洛斯冕下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狼狈。
他用溃烂地十指捂住了自己扭曲的面容，痛苦无比却无法发出一丝声音。
比他的一切都要珍贵的宝物，他所有的情感，他的恋人，他的艾黎……
她被带离他的世界了。
第146章
第146章
阴沉的天空下着蒙蒙细雨,路上的行人匆匆而过，冰冷的寒风随着一声并不太刺耳的车鸣刮过艾黎的脸颊。
她打了个激灵，随后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席卷而来。
艾黎没忍住踉跄了两步,最后还是扶住了旁边的一面广告牌,才将将站稳没有摔倒。
“诶，那个小姑娘，你没事吧？”
一个牵着小女孩的阿姨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她上下打量了艾黎一番后，就从孙女的兜里拿出了一块奶糖。
“你是不是低血糖啊？”
“谢谢。”艾黎轻轻吸了口气，结果奶糖后吃了下去，顿时感觉精神好了很多。
“你这孩子，今天这么冷怎么不多穿两件衣服,还有啊,这么大的雨应该带把伞的，现在流感特别严重,你这小身板子可不好受。”阿姨见她的面上恢复血色之后，就忍不住就开始数落了起来。
艾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今天出门有点着急,忘记要带伞了。”
大姨看着面前面色不太好的小姑娘,想到了自己远在外地打拼的小女儿,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从提着的塑料袋里拿出了一把有些破旧的格子折叠伞递了过去。
“给,拿着。小姑娘别嫌弃这伞不好看,天色也不早了，你赶紧撑着回家吧。”
说完，她就麻利的提留着好奇的孙女，撑着另一把伞朝着小巷子口走了过去。
艾黎只能对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句谢谢，然后撑着伞朝漫无目的的走了起来。
这是她回到地球的第七天。
从最初的茫然无措焦急万分, 想尽一切办法回去却无从下手，甚至连乌洛也联系不上导致的暴躁无能狂怒，到如今麻木的站在寒风里溜达，艾黎的心情在这七天里可谓是跌宕起伏直到心如死灰。
明明回到了故乡，眼前的所有事物都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但她却从心底生出一种孤独和寂寞的感觉。
这条道路并不算远，艾黎走了两圈，最终还是选择回到了酒店。
等走进房间之后，她把自己摔倒了大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手机传来了信息提示声，艾黎懒洋洋地拿起看了一眼，是不知道哪家金融企业发来的小额贷款广告以及理财消息。
艾黎把手机抛到一边，用枕头蒙住了脑袋。
就在她昏昏欲睡之际，忽然听到了隔壁传来了一阵女人挣扎的哭泣声。
“……放开我，我要回学校了……呜呜呜……”
“回去干什么啊？说好今天陪我……”
“我们分手了！”
“分什么分？我根本没答应好吗？”
“你放开我！我是未成年，你不能这么做，来人啊……救啊！”
一声响亮的巴掌声终结了女人的喊叫，她的前男友呼哧呼哧的喘着大气，发出了让人不适的笑声。
“妈的贱人，竟然敢挠我。管你成不成年，老子陪你完了这么久，不给睡就想分手？呵，今天非得把你给办了……”
“滚，别碰我呜呜呜……”
艾黎深吸一口气，猛地从床上跳起来，然后快速跑到隔壁哐哐哐的砸起门来。
屋内的声音忽然消失，紧接着是男人带着疑虑的询问：“谁啊？”
艾黎不说话，一个劲的继续砸门。
屋里的男人被敲得实在不耐烦，骂骂咧咧的打开了房门，就看到了艾黎面色不虞的看着自己。
艾黎打量了他几眼。这人大概四十多岁，秃顶大肚腩配上一件半新不旧的西装，身上一股浓郁的酒味，而脸上则有两道红痕，应该就是刚刚被抓出来的。
“你有什么事吗？”男人警惕的看着艾黎，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醉意。
艾黎也不搭理他，而是朝屋里看去。
在并不宽敞的屋内，一个染着黄色头发的女孩衣着凌乱的坐在地上啜泣着。一部有着可爱手机壳的手机残骸留在了地上，应该是刚刚砸坏的。
男人看到艾黎的眼神，立马警觉地想要关上房门。但艾黎用膝盖一顶，房门就岿然不动。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男人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艾黎，“我告诉你，你要是再这样，我可就报警了哦。”
“屋里的女孩是你什么人？”艾黎的手插在兜里，按下了手机的录音键。
“当然是我女朋友咯。”男人听到艾黎开了口，悄悄松了口气。
“不好意思啊，你是不是听到我两吵架了？哈哈哈，那什么，她就是脾气不好乱吃飞醋，这不我两刚刚闹了点矛盾，要是吵到你了先说声抱歉，她很快就老实了。”
“她是未成年吧？”艾黎再次问道。
男人笑脸一僵，看向艾黎的眼神变得不耐烦了起来。
“关你什么事啊，你这小姑娘是不是有毛病？”
艾黎冷冷瞥了他一眼，朝屋里喊了一句：“里头的妹子，需要帮忙吗？”
屋里的女孩听到艾黎的话，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她一眼，还没回答就被男人凶狠的眼神给吓了一跳。
女孩吓得不敢说话后，那男的收起了笑脸。
“看到没，她不需要你的帮助，赶紧给我滚……”
艾黎依然不搭理他，而是再次问道：“你是未成年人，我可以帮你报警。”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她一而再再而三无视自己的行为惹怒了男人，对方怒目圆睁，伸手就朝艾黎的胸口推来。
艾黎朝左侧挪了一步，那男的手就推了一个空。大概是酒喝得太多了，他一下没控制好身体的平衡，超前跌了两步，将房门彻底露了出来。
“你他吗……”男人站稳之后，面红耳赤地看向艾黎，伸手就要抓她。
但艾黎先一步走进了屋里，并且顺手将房门给关上了。
男人撞在门上，发出了咚的一声巨响，吓得屋里的小姑娘一大跳。
艾黎走到她的面前蹲下身子，语气平和地问道：“你还好吗？”
女孩抬起头，左脸被打得红肿一片，带着美瞳的眼睛充斥着恐惧和羞赧。
原本艾黎以为这女孩大概有十六七岁，可这么一瞧，估计也就初一初二的年纪。
“我，我还好，谢谢姐姐……”她的声音很小，还带着止不住的颤抖。
“要我帮你报警吗？”艾黎拿出了自己的手机，“不管他是你的什么人，发生这种事情，你都可以选择保护自己。”
女孩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她拼命摇头，身子蜷缩成了一团，瑟瑟发抖像一只可怜的小兽。
“我……我不敢。姐姐，你别报警，报警的话，他们会打死我的！”
她害怕极了，牙齿都在打颤。
艾黎见状，手指在女孩的鼻子前轻轻滑过，一股浅淡的花香瞬间钻进了女孩的鼻腔，让她的情绪缓缓安宁了下来。
“好些了吗？”
女孩停下了颤抖，小小的点了下头。
“你今年多大了？在哪儿上学？”
女孩眼神迷离了一瞬，缓缓开口说道：“我十三岁了，在朝阳初中上学。”
十四岁不到……呵。
艾黎将自己的怒意压下，温和地问女孩道：“能告诉我，外面那个男人是你的什么人吗？”
女孩有些不情愿地说道：“他是大姐大给我介绍的对象。”
“大姐大？”
“嗯，就是隔壁中专的项姚，我们都叫她大姐大。她是我们附近的校霸，所有人都要听她的话，不然会很惨。”
“你们老师不管吗？”
“老师是她的男朋友，说了也没用。”
“为什么不敢报警？”
女孩听到报警两个字，再次露出了痛苦和挣扎的表情。但是乌洛的药剂效果太强了，几秒之后，女孩的神情再次稳定下来。
“因为我们都被大姐大拍了种照片，要是报警的话，她会把那些照片发到网上的。”
艾黎被气笑了。
“你爸妈知道这件事吗？”
“……我没有爸爸和妈妈。”女孩低下头，小声说道：“外婆年纪大了，我不能让她知道这种事。所以不能报警，一定不能报警……绝对……绝对不可以……”
门口，男人还在愤怒的砸门，巨大的声音吵得艾黎本来就不好的心情更加暴躁起来。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语气温柔地对女孩说道：“别担心，项姚没有拍照，那是她骗你的。”
女孩愣了一下，缓缓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艾黎。
“没有照片？”
“嗯，没有照片，也没有视频，那是她虚张声势吓你们的。”
女孩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想要反驳，但艾黎沾染着药剂的指尖轻轻捏了一下女孩的鼻子，她的表情就安宁了下来。
“小姑娘，那个项姚在哪儿吗？”
女孩说：“大姐大今天过生日，大家都在地层酒吧给她庆祝。她不喜欢我，就让我男朋友把我带出来开房……”
地层酒吧艾黎有点印象，是这个小城市里以被混混们青睐攒出点名气的那种地方。
“报警吧。”
艾黎眼神微沉，扶起了女孩后，掏出了一步新手机放到了床边，然后悄无声息消失在了房间内。
窗户外吹来了一阵凉风，女孩打了个冷颤，眼神清明了起来。
她扭头四下张望了一番，最后时限落在了床边那台新的手机上面。
门口，男朋友还在愤怒的砸门，嘴里不停骂骂咧咧。
屋内，女孩不再犹豫，按下了报警电话。
门外的男人压根没想到女孩会报警，所以等到警察真来了之后，他吓得面色发白拔腿就跑，这副心虚的样子一下就引起了警察的警觉。
当人被压在地上的时候，警察从他的裤兜里搜出来了一个木糖醇的铁盒。
年纪比较大的民警打开看了一眼，就看到里面塞着一包不大的白色粉末。
看到铁盒被翻出来后，男人就停止挣扎，哭着喊道：“这不是我的东西，真的。警察同志，你们相信我啊……这是有人诬陷我……”
“我没有吸那玩意，真的！不信你们可以查，我老老实实从没碰过这些东西，它……它肯定是别人塞到我的口袋里的，警察同志，你们不能冤枉好人啊。”
警察还什么都没问了，甚至没让男人看那盒子里是什么东西，男人这话说的完全是不打自招嘛。
经验老道的民警忍住吐槽的欲望，麻利的提溜起男人。
“行了，是不是等到了局子里再说。”
**
地层酒吧内， dj放着热辣舞曲，人们在昏暗的舞池里尽情乱舞发泄情绪。
而角落的卡座中，几个小黄毛一边划拳，一边和女朋友们嬉嬉闹闹。
他们的正中间坐在一个体型高大的女孩，她染了一头金色的头发，又做了一个夸张地造型，穿着豹纹小吊带，嘴里还叼着一根烟，正在用手机聊天。
不知道收到了什么消息，她有些得意的翘起嘴角，和同伴们打了声招呼，就走向了酒吧的一个隐晦通道。
站在门口的保镖认识她，笑眯眯地把她让进去的同时，还不忘揩了一下油。
项姚没好气的踢了对方的小腿一下，在男人乐呵呵的表情里，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那扇门。
绕过有些狭窄的通道，项姚来到了一个包厢前。
推开门后，就看到几个混混打扮的人正在分赃。
看到她来了之后，其中一人对她招了招手，笑着说道：“小妹啊，听说你最近又收了几个小姑娘当手下，怎么样？里头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那几个臭婊子胆子小得要死，估计还要再吃点亏才会听话。”项姚一屁股坐在了那人的旁边，先是羡慕的看了一眼对方腰间别着的家伙，随后又贪婪地看向桌子上那一堆红彤彤的钞票上面。
“这次怎么给了这么多？”
“之前那几个妞干得不错，上头很满意，多给了点奖励。不过上面也说了，你要管好那些女孩，可别让她们捅出去了。”
“放心吧，那些婊子的裸照都在我手里呢，她们不敢报警。嘿嘿，二哥呀，这次有这么多钱，之前说好的那个包包……”
“买买买，我妹子找到了一条新的渠道，想买什么尽管买！”
包厢内嬉嬉闹闹了起来，嘈杂声中无人注意，包厢外那群保镖悄无声息的倒在了地上。
艾黎踢开挡在门口碍事的保镖，听着包厢内的几人对未来的热切讨论，弹开刚刚肩膀蹭到墙上沾染的灰尘。
然后，她握紧了自己的雨伞，不紧不慢地推开了包厢的门。
二十分钟后……
艾黎就坐在酒吧附近的一个夜宵摊子边上，点了几个炸串和一碗热腾腾的炒粉，陪着老板和食客们一起围观了一场警局紧急行动。
听着周围人对这次出动的猜测和感想，哪怕天空还飘着蒙蒙细雨，艾黎也觉得心情舒畅了不少。
果然，当你不开心的时候，运动一下心情就可能变好不少，古人诚不欺我。
她拿起一根炸得酥脆的淀粉肠咬了一口，还没来得及发表感言，对面的空位上就坐下来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红发美人一身酷炫的黑色皮衣，手里拎着两杯奶茶，直接放在了桌子上。
“你看起来状态要比我想象中的好不少，竟然还有多余的精力做好人好事。”
常星湖毫不客气地拿起艾黎面前的一串炸蘑菇塞进了嘴里。
艾黎笑了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怎么？不想回去了？”常星湖撑着下巴问道：“我看你之前因为回不去，气得差点打死了几个人贩子……”
“先说明，那纯粹是因为我刚回来没有控制好力道，并不是在发泄自己的情绪。”艾黎更正了对方的说法：“我是一个温柔的人，杀人什么的才不敢呢。”
“哟呵，就是这睁眼说瞎话的味儿，带劲！”常星湖嘻嘻笑着又抢了艾黎一串炸韭菜。
“你还打算在这儿待多久？”
艾黎慢条斯理地拿过她带来的奶茶，扎进吸管之后嘬了一口，这才说：“可以的话，我一分一秒都不想待下去了。”
是她不想走吗？不是，是她压根就走不了好吗？
乌洛联系不上，魔法完全用不了，也就是仗着乌洛之前给的神奇药剂够多，才能搞些有的没有的小把戏这样子。
但艾黎知道，在这个监控设备完善的时代，自己的小把戏撑不了多久。
“先不说我的事，你呢？怎么想起要来找我了？”
“还能是为什么？”常星湖拿起一串面筋塞进嘴里，嚼吧嚼吧咽下去之后，这才嘻嘻笑道：“当然是张碧那家伙已经找到让你回去的办法了啊。”
第147章
艾黎做了一场梦。
在梦境里, 她仿佛置身在一片没有尽头的大海上。四周波涛汹涌，而她一不留神就会沉入水中无法呼吸。
她无法使用任何魔法，只能不知疲倦的朝着一个方向用力的游着,偶尔灌入了一大口苦咸的海水后,还能在昏暗的水中隐隐看到巨大的鲸鱼身躯。
就这样，她不知道游了多久，终于感觉眼前出现了熟悉的陆地。
当她踩在那布满了碎珊瑚和石块的海滩上的刹那，耳边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醒醒，喂，艾黎，醒醒……”
冰冷的巴掌轻轻拍打在艾黎的脸上，让处于浑浑噩噩状态中的她逐渐的恢复了神志。
就恍若落水之人忽然浮出水面一般, 她瞪大眼睛用力的吸了口气, 然后心有余悸地看向了自己面前那陌生又熟悉的星空湖泊……或者说，张碧的神国。
常星湖蹲在艾黎的面前,那头张扬的红发一如既往的吸引人眼睛，连带着她碧绿色的眼眸也显得愈发明亮。
她嘻嘻笑着伸着手，掐住了艾黎的脸颊,微微用力。
“来,别着急,先深呼吸一下,呼~吸~呼~吸…… ok,清醒过来了吗？”
艾黎大喘着气，勉强挥开了常星湖掐着自己脸颊的手指。
“疼，你轻点……”
“我可没用力呢。不过你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真的没事吗？”常星湖问道。
“还好，咳咳……就是有点不太习惯。”
“嗨,这种事不习惯也没关系，反正这种真身进入其余神明的神国以后也没啥机会再体验了。”常星湖笑着伸出手，拉着她站了起来。
“恭喜你成功开启了自己的神国。”张碧的声音和她本人一样，永远带着一股浅浅的疏离感。
“谢谢。”艾黎道了声谢，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常星湖说，你找到让我回去的办法了？”
“别着急。”张碧说道：“在你回去之前，我有几个问题要问清楚才行。”
“……行吧，你想知道什么？”
“你是怎么离开那个世界的？”张碧问道。
虽然不知道她问这个做什么，艾黎还是如实回答。
“当时我正在修复深渊撕开的裂隙，结果被深渊阴了一把，那些家伙直接把我拉进了它们的裂隙之中，然后我就回到了地球上。”
常星湖挑了挑眉，和张碧对视一眼。后者追问道：“你确定是被拉进深渊的裂隙之后，就立刻回到地球了吗？”
艾黎仔细地回忆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至少在我的记忆里是这样的。怎么了？这中间有什么问题吗？”
“理论上你的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出现的。”常星湖解释道：“虚无裂隙的后面只有虚无，那种地方就算是完整的神明进去也极大可能会迷失。但你却说自己一进去就直接回到了地球，你觉得这种情况可能吗？”
艾黎愣住了。
她对神明和虚无并不如自己的两位前辈更加了解，所以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地方不对。
“那……总不能是深渊不想我吃掉它们，所以就把我赶走了吧？”
“哈哈，你的幽默细胞一点也不比我少嘛。”常星湖被逗得笑了起来：“虚无那种没脑子的玩意，它虽然会趋利避害，但它也会很乐意吃掉一个神明。”
“好吧。”艾黎叹了口气，“能告诉我，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吗？我不觉得它和我回去的路又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呢。”张碧抬了抬下巴，指着艾黎的手腕：“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之所以会直接被传送回地球，极有可能是你的男朋友在你身上做了手脚。”
“啥？”艾黎压抑的瞪大眼睛：“你是说，我是被乌洛送回去的？”
“八九不离十吧。”常星湖点点头，“你那男朋友能把你带到他的世界，自然能把你送回去。”
“可是，他怎么会……”
艾黎刚想说乌洛那狗脾气绝对不可能让自己离开他，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倏然想起了一件事，猛地低头看向了自己左中指上带着的那枚戒指。
假如乌洛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了有朝一日她会被深渊吞没，而他又来不及救援的情况发生，那以他的脾气，真的不会提前做好准备吗？
他当然会！
但，为什么是送自己回到地球呢？为什么不是将自己转移到世界的其余角落呢？
难道是因为地球可以隔绝深渊的力量，可以百分之百保证她的安全吗？
艾黎胸腔充斥着浓郁的酸涩感，她抿紧了唇，牢牢地握紧了自己的那枚戒指。
“你有答案了？”张碧清冷的声音传入艾黎的耳中，让她从充斥在脑海中的混乱思绪里回过神来。
“嗯，应该是乌洛在我的戒指上设置了一个紧急关头才会触发的传送法阵。”艾黎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
听到这话，张碧松了口气。
“既然如此，那它上面应该还残留了来自那个世界的坐标信息。这对接下来你回去的路可以提供不小的帮助。”
艾黎眼睛一亮，急忙问道：“我能回去了？”
“你先别这么激动，只是有这个可能性而已。”常星湖立刻开口，给她做一下期望管理。
“在这之前，我得先给你科普点神明基础知识。”
“按理来说，咱们神明回到自己绑定的世界并不需要这么复杂，完全可以通过神国在世界之中进行穿梭。”
“但是，这么做的前提是你得在神祭的帮助下，和那个世界的意志签订契约。很遗憾你没有神祭，所以这个方法就暂时跳过，我们直接来到没有签订契约的版本。”
“没有神祭的情况下，咱们想要回去那个世界，就需要一个对神明来说非常重要也非常麻烦的玩意。用比较好理解的话来说，那就是针对那个世界设置的锚点。”
“咱们神明说来说去多少都沾点唯心理论，说白了就是脑子里想的东西越多，知道的东西越多，那力量就越好使。锚点也算是使用神明力量的一种方式，只要你能够坚定的回忆起锚点的存在，那你就不会迷失回去的方向。”
“注意，是不能有一丝迷茫的那种坚定回忆哦，你要是没有办法做到强烈的情感羁绊，那保不齐就会在世界外瞎鸡儿飘荡。”
常星湖一口气说完，“现在，艾黎同学，还有什么地方没听懂吗？”
艾黎乖乖的举起手，“老师，我想知道锚点的具体定义是什么？”
“我不知道。”常星湖理直气壮地说道。
艾黎无语，目光看向了一边的张碧。
张碧倒是有经验，简单的概述了一遍。
“我的锚点是我在那个世界的回忆，也是我对和恋人未来生活的渴望。总的来说，我觉得锚点就是我们最强烈的情感寄托。”
“人们的情感来源无非是两种，一个是爱，一个是恨。我倒是觉得，对许多人而言，恨比爱要更加深刻和久远。如果你想不到对未来的期望，不妨试试看回忆自己最遗憾或者最怨恨的事情。”
艾黎松了口气。
“如果只是对恋人的思念，我想我的锚点足够坚固。”
“哟，这么自信？”常星湖打趣道。
“嗯，我相信自己的感情。”艾黎抬起下巴，她在这个世界上在意的事情并不算多，但乌洛绝对是其中一个。
“那我就去准备材料。”张碧并未质疑艾黎的想法是否靠谱。
作为过来人，她清楚知晓爱情所带来的思念和渴望对神明来说，会形成多么强烈的锚点。
自己能做到，艾黎没有理由做不到。
到是常星湖看了看左边的艾黎，又看了看右边的张碧，然后有些索然无味的挠了挠头。
“我有种被你两排除在外的感觉，啧啧啧……”
“你有自己在意的事情，不用学我们。”张碧瞥了她一眼，转身去忙活了。
而艾黎也松了口气，面上重新挂上了微笑。
“谢谢你，常星湖。”
“怎么又道谢了？”
“来地球找我花费了你不少精力吧？”艾黎真心实意的感谢道：“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放弃你？哈哈，你在开什么玩笑，别忘了我们可是还等着你一起开饭呢！”常星湖眨了眨眼，“悄悄和你说，张碧那家伙知道你开启神国之后，整个人都活跃了不少。要知道那家伙之前可是总摆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我真怀疑哪天她就直接把自己的存在都抹消掉了。”
“额……不会吧，我看她挺正常的。”
“正常个啥啊，能当上神明的就没一个正常人。”
常星湖毫不留情地自□□：“你看我，我打小就觉得这破世界无聊至极，成天想着玩点刺激的，说白了就是热衷找死。张碧那家伙是真的跳了楼，你看看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哪个正常人会为了把舅舅一家送进监狱而硬生生扛了十四刀啊？你就没想过自己真的会被捅死捅残吗？”
艾黎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你……怎么知道的？”
“我略懂点黑客技术，当年那么大的事情，我随手查一下就出来了。”常星湖感叹道：“你当时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吗？”
当然没有，事实上如果她能够忍耐下去的话，虽然还是会被纠缠不休，但顺利参加高考也是没有问题的。
可艾黎不敢赌人心，哪怕只有那么一丝微妙的可能性。
虽然大多数人都知道，她其实是被舅舅一家逼迫的可怜人。如果时间久了之后，人们的同情心自然会下降，到时候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们恐怕也会觉得舅舅家不是什么特别坏的人，更甚者，说不定会认为她才是不懂感恩的人呢？
艾黎一无所有，她清楚自己短暂的安全来源于同学们的关注，所以她不想被舅舅卖给别人当媳妇，更不想看到曾经热心帮助自己的老师同学们，最终因为热情消退而不再关注这件事。
那十四刀是她计算好后自己身体能承受的极限，为了万无一失，她努力锻炼了很久，才在真的被捅时精准的避开了所有的要害。
艾黎当时伤的很重，重到进了抢救室。但她又伤得不算太重，因为她在高考前成功恢复了身体，进了考场，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成绩。
“虽然我也没啥资格说你，不过那就听我唠叨两句吧。”常星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那个古怪的机制到底是怎么来的，为什么神祭都喜欢挑选一些没有什么生存欲望的家伙。”
“但是，你既然已经是神明了，那就说明你的肩膀上至少背负起了一个世界需要拯救。”
“如果爱和恨也不能支撑你活下去，至少为了这份责任，也学着努力呼吸吧。”
艾黎有些恍惚，常星湖的话让她有一瞬间回忆起了自己和乌洛重逢之后他的那些发言。
她默默抓紧了伞柄，心中涌出了无尽的思念。
好想乌洛啊，他现在在做什么呢？是否也在想念着自己？
还有佩拉诺亚，不知道自己当时坚持了多久，学生们有没有顺利撤退？
艾黎缓缓呼出一口气，思念和牵挂如晶莹的丝线一般，从她的身上铺开，一路延伸到了她站立着的湖面。
张碧见状抬起手，一扇荆棘勾勒的门扉从水底升起，伫立在艾黎的面前。
“进去吧。”她说：“祝你回家顺利。”
“一路顺风。”常星湖摆摆手。
“谢谢。”艾黎对着两人鞠躬道谢，“以及，再见。”
她会回来的。
等佩拉诺亚的事情结束，她一定会回到这儿，参与那场狩猎。
所以，在这之前她还要继续变得更加强大。
至少九个圣灵的本源力量，都要拿到手里才行。
第148章
艾黎在那七天里, 想过很多次自己回到这个世界后的场景。
有最理想中的那种，一回来就得到了乌洛的拥抱，也有最差的那种,一回来就掉进了深渊的侵蚀中。但命运给她选择了一个不偏不倚的居中点,让她一睁开眼，就看到了一幅熟悉中又带着些陌生的场景。
还是那个大广场，还是那个大喷泉，甚至连远处的航站楼也没有什么变化。
唯一的区别，是挂在墙上的棋子完全变成了代表着帝国黑底红边金玫瑰。
天空不再飞着狮鹫骑士，而是某种古怪的炼金装置，从外表看起来很像一种简化版的魔兽乌鸦，但金属身躯折射出来的阳光以及尾部突突冒出的黑气,无一不彰显着它们并非活物。
艾黎只是稍微一出神,立刻就选择给自己施加了一个隐秘魔法，将自己的身形遮掩住。
炼金乌鸦从她的头顶略过,没能观测到她的存在，又匆匆飞走。而跟随乌鸦过来的帝国军队打扮的士兵，则嘴里骂骂咧咧了起来。
“又来了, 这都第几次失误了？这玩意能不能靠谱点？”
“别抱怨了, 能有这种监察手段你就笑吧, 总比以前完全靠我们自己站哨来得好。”
“这样来来回回的倒腾, 就算是有叛军的行踪都被折腾没了好吗？”
“行了, 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吧，那边出现了新的可疑反应……”
艾黎看着他们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思索一番后，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不管古岩城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帝国人,总归他们要做的不是什么好事。
穿过廖无人烟的商业街和门窗紧闭的居民区，艾黎又在这个过程中发现了不止一只乌鸦朝着其中的某个方向飞来。跟随它们一起过来的，还有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帝国士兵。
她稍作思考，立刻加快速度，先一步抵达了乌鸦们勘测的位置。
那是一个不新不旧的二层小楼，外头爬着满墙的藤蔓植物，甚至连阁楼的小窗户都紧紧关闭着。从外表看来，和旁边的其余屋子没有任何的区别，只是它的上方盘旋着三只乌鸦，它们发出了难听的鸣叫声，似乎在催促着士兵赶紧过来。
艾黎放了一个探测魔法，因为不知道那些乌鸦的底细，所以她花的时间稍微长了些，但也在士兵赶到之前，查清楚了屋子里的现状。
这间屋子里面有两个生命体征不算强的人，他们瑟缩在和地下室差不多的地方，一动不动。
艾黎将疑虑压下，等到士兵们就位后，她就跟着人群进入了屋中。
“你们几个去二楼，剩下的跟我来。”
像是小队长打扮的士兵挥了挥手，小队成员就开始在屋里粗暴的翻腾了起来。
屋里不多的家具不一会儿就被折腾得七零八落，而那些看起来稍微值钱一点的物什，也被发现它的士兵收入囊中。小队长对此视而不见，目光冷淡地扫视着屋里的每一处位置。
艾黎站在地下室的入口处，她身上施加的匿踪魔法效果拔群，直接让屋里的人下意识的无视了她所在的位置。
等屋里被翻得七七八八也没有找到自己的目标之后，小队长明显不耐烦的咂了下嘴。
“这些废物鸟，又搞假情报。”
“虽然咱们长官没用，就给咱们搞来了这样一批粗制滥造的货物。”一个离得近的小队成员一边往口袋里塞杯子，一边嘻嘻笑道：“听说隔壁的鸟就没有出过这种问题，天天都被支出去抓叛军，人都损失了好几个。”
看着下属幸灾乐祸的模样，小队长也勾起了嘴角。他举起手臂上绑着的某个装置操控了几下，天空盘旋着的乌鸦就重新飞向了其余的地方。
“行了，没有咱们就撤，浪费时间。”
“是。”
小队成员也对这间屋子的财务搜刮完毕，没有一点留恋的跟着小队长撤出了房子。
艾黎等了好一会儿，确定他们没有杀个回马枪的打算后，这才掀开了地下室的木板跳了下去。
这间地下室堆放着不少的杂物，阴冷又潮湿，隐隐还能听到老鼠和虫子的动静。
最角落的位置，倒着一个面色苍白昏迷的男人，以及一个瑟瑟发抖的孩子。
小孩手里握着一把铁皮磨出来的粗制匕首，惊恐不已的看着艾黎，大大的眼睛里是无助和绝望。
艾黎微愣，立刻对他比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帝国人已经走了。”
小孩听到这话肩膀松了些许，但依然警惕地看着艾黎，攻击意味明显。
“他们是在找你们吗？”
小孩拼命摇头，否认这个说法。
但他时不时看向身边昏迷男人的模样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艾黎了然，也没有揭穿他们，而是问道：“你们需要帮助吗？”
小孩抿紧唇，犹豫地看了眼身后的男人，终于开了口。
“你……你要怎么帮我们？”
她的声音沙哑而颤抖，但的确是个女孩的声音。
“带你们离开古岩城？”艾黎试探着问道。
小女孩眼睛一亮，下意识就想答应，可又马上变了脸色，更加警惕起来。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就算抓了我们也没有用，那些帝国豺狼才不会给你奖励。”
不等艾黎继续说话，一声虚弱的咳嗽就打断了小女孩的警惕。
“咳咳咳…抱歉，这位女士……咳咳咳，可以请您带……我的女儿离开古岩城吗？”
是那个半死不活的男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苏醒了过来，正趴在地上虚弱地看着艾黎，眼中充斥着祈求。
“爸爸！”伊芙惊喜地看着男人，“你醒了？太好了！”
“女士……”男人并没有回应女儿，而是继续看着艾黎，“帝国人正在追杀我……请您大发慈悲……帮助我的女儿……”
“我……我知道一条密道，请您……带着伊芙，她……很懂事，不会给您……添乱……”
“你先别说话。”艾黎从空间里摸出了一小管治愈药剂，将它丢给了男人。
“先把药喝了，之后的事等你情况稳定下来再说。”
男人喘了几口粗气，颤抖的手扒开了药品的塞子，毫不犹豫地喝下了艾黎给的药剂。
他虚弱地擦了一把嘴角，对艾黎谄笑道：“那个……女士，我已经喝下了你的东西，不管……怎么样，都请您带走我的女儿，她留在古岩城，会被那些畜生杀死的……”
男人说着说着，忽然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停止说话，不敢置信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爸爸，你……你能站起来了？”伊芙惊喜地看着男人。
男人用力的捏了捏自己的大腿和胳膊，激动地看向艾黎，“这位尊贵的女士，难道您是药剂师吗？”
“不，我是个魔法师。”艾黎微微一笑，随后说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前所未有的好，魔法师阁下。”男人激动地说道：“谢谢您，真心感谢您！”
“那我们走吧。”艾黎转过身。
男人愣了一下。
艾黎只能提醒道：“不是要出古岩城吗？密道在哪儿？我们现在就出发。”
伊芙惊喜的看着恢复正常的爸爸，抹了一把眼泪后，主动说道：“魔法师大姐姐，我知道入口在哪儿，我来带路！”
伊芙父女口中的密道却是很隐秘，它就在男人原本躺着的木板下面。
艾黎是真没想到，这个小小的民居竟然在地下室里还有一个地下室，而那个地下室甚至被刻意释放了一个隐秘魔法。
她自己就在施展这个魔法，所以对方产生的那些微妙的波动，就这么轻易地混淆了她的感知……
看来自己的经验还是不够呀。
艾黎一边感慨，一边跟着伊芙父女走进了那条密道。
密道不是很新，做工也非常粗糙，大小更是只能让人蜷缩着身子慢慢挪动着。但优点是足够深，也足够隐秘。作为专供人逃跑的密道而言，它的确很合格。
几人折腾了许久，终于钻到了一个大些的空间里。
比起全是土的密道，这个空间倒是像模像样了点，里面甚至还有一沓干草堆做的床，应该是给人休息用的。
“我们现在已经离开古岩城的范围了，恢复一下体力之后，我们再离开安全屋。”男人解释道。
“好。”艾黎点点头。
她倒是无所谓，但伊芙父女的体力明显是受不住了。想到此，艾黎又从空间里掏出了自己的零食和饮料，递给了两人。
这些东西还是小秘银给她准备的观赛零食，每一样的精巧可爱，缺点是热量不高，恐怕对两人恢复体力提供不了太多的帮助。
不过，填饱肚子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父女两人对艾黎的帮助感激不尽，他们已经很久没进食了，匆忙吃过之后，面色又缓和了不少。
食物总是能够拉近人们之间的情感，这规矩哪怕是异世界也同样适用。
吃饱喝足之后，男人对艾黎几乎到了无话不谈地地步。
从他的口中，艾黎终于了解到了古岩城发生的事。
“两年前，那群该死的帝国人打破了和塞塔的和平约定，发动大军侵入了联盟的地界。古岩城是半年前陷落的，那群帝国人弄出了一个奇怪的装置，只要那个喇叭一响，城里的魔法师都没有办法使用魔法。就连城主那么强大的龙也失手被俘……”
“大家能逃得都逃走了，但是帝国人紧追不舍，要不是遇到了阁下，我和伊芙恐怕也难逃帝国人的毒手。”
“再次对您表示我衷心的感谢。谢谢您，魔法师阁下。”
这信息量有点大，艾黎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不动声色地问道：“其余势力呢？帝国这样直接开战，其余人就坐视不理吗？”
这个世界的魔法师们，大多数都给人一种深居简出不问世事的感觉，所以面对艾黎这明显缺乏常识的发问，男人并未感到意外。
他叹了口气，苦笑道：“自从佩拉诺亚那群魔法师玩火自焚被深渊吞噬，塞塔爆发了内乱之后，黄金帝国就一家独大。”
“如今的局势，怕是已经没有人能阻止他们的扩张了吧……”
第149章
等到三人从安全屋出来的时候, 天色已经很晚了。
看着天空高悬的月亮，艾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感谢您，魔法师阁下。”伊芙爸爸并不善言辞, 这一路上感谢两个字都说的艾黎耳朵要起茧子了。
“不用谢。”艾黎看着他依旧苍白的面色,提醒道：“治愈药剂只能把你从濒死拉回来，这并不意味着你之后就是个正常人了，所以该去看医生疗养身体还是不能拖。”
“我知道，无论如何都很感谢您这一路上提供的帮助。要不是运气好遇到了您，我和伊芙恐怕是真的没有小命了。”伊芙爸爸说完，又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对了，不知道您之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啊……”艾黎叹了口气，不抱希望的说道：“我想去翡翠高塔, 但是不认识路……话说, 现在佣兵工会还能正常运行吗？”
“翡翠高塔？”伊芙爸爸听到这是四个人明显愣了一下，随后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他还没说话, 伊芙就好奇地问道：“魔法师姐姐，翡翠高塔真的存在吗？”
“啊？”艾黎没想到会听到这种话，不由一愣。
“抱歉,伊芙她出生的时候,翡翠高塔就失去了踪迹,如今的人们都将它当做一个传说……”伊芙爸爸连忙补充道：“我看您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难道您之前一直在闭关吗？”
他的话里多少带了点试探的意味,但艾黎并不介意。因为翡翠高塔的消失让她此刻脑子乱糟糟的一片，甚至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是好。
佩拉诺亚被深渊吞没，翡翠高塔消失无踪……那她，现在要去哪儿找乌洛？
“恕我冒昧问一句，您……难道是翡翠高塔的魔法师吗？”
伊芙爸爸见艾黎没有回答, 不由紧张地问道。
艾黎看向他，男人苍白的面色带着某种复杂的情绪，担忧之中又夹杂着期待，至少不是负面情绪。
“嗯，是的。”她点点头，笑道：“不过我之前因为某个原因离开了一段时间，结果回来就……”
男人松了口气，面上的笑容充满了欣喜。他也不问艾黎怎么完全不知道这些常识，而是忍着激动说道：“如果您是翡翠高塔的魔法师，那您一定认识多尼格尔现任国王赛里奥殿下吧？听说他的老师就是翡翠高塔的魔法师。”
谁？赛里奥？他当上国王了？自己到底离开多少年了？
“额……如果是那个曾经在佩拉诺亚读书的赛里奥王子，那我的确认识。”艾黎看向男人，“不过赛里奥什么时候成了翡翠高塔魔法师的弟子了？他不是佩拉诺亚……”
艾黎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份对外公布的确是翡翠高塔的魔法师。难道说，赛里奥嘴里的老师指的是自己？
“你认识赛里奥？”她看向伊芙爸爸，对方连忙摇头否认。
“不不不，我哪儿能认识那种大人物。是我们商会的老板，她也曾是佩拉诺亚的学生。多亏了这一层关系在，赛里奥殿下一直都挺照顾我们商队的。”
“对了，魔法师阁下。如果您现在没有想去的地方，不如和我一起去我们商队如何？”伊芙爸爸有些紧张地发出了邀请：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您如果想要打探翡翠高塔的事情，或许可以问问我们老板。她消息一直很灵通，至少比我要知道得多。”
这个提议倒是不错。都说商人的消息最广，反正自己现在也没什么头绪，不如就去见见那位老板得了。
得到艾黎的应许后，伊芙爸爸显然兴奋了起来。
他一把抱起女儿，强忍着激动说道：“那就请跟我来吧，魔法师阁下，我们商队就在附近有一个隐秘的基地，老板应该还留在那儿。”
伊芙爸爸嘴里的附近，其实距离古岩城还是挺远的。索性一路安全无事，三人很快就抵达了那个隐秘的基地。
其实说是基地不太妥当，至少在艾黎的眼中，这玩意纯粹就是一个隐藏在森林里的小型军士营地，不仅有十分严密的防护手段，周围还有非常明显的魔法阵痕迹。
护卫们穿着统一的装束，专门的巡逻小队在周围警惕着所有的来人。
看到伊芙父女和艾黎的到来，为首的护卫主动出来和他沟通了几句后，就给三人放了行。
等进入了这个基地的内部，艾黎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这压根就不是一个商队的秘密基地，至少里面那些训练有素呈小队行动的护卫，更像是精心培养出来的士兵。
“伊芙，费恩，你们回来了！”
一声惊喜的女声从营地内传来，紧接着艾黎就看到一个金灿灿的大美人从最大的帐篷里小跑了出来。
当看到对方的脸那一刻，艾黎愣了一下。而对方也在看到艾黎的时候，表情呈现了几秒的呆滞。
然后，她尖叫一声，直接扑向了艾黎。
“艾黎老师！天哪，竟然是您，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艾黎连忙伸手接过了金发大美人的拥抱，同时哭笑不得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伊丽莎白，你长大了。”
“老师，艾黎老师……呜……”
强悍的老板一转眼就变成了撒娇的少女，这一幕惊呆了跟着她一起出来的几位护卫打扮的人。他们彼此相视一眼，就默默地给两人隔出了一段位置。
伊丽莎白并没有感伤太久，或者说，现在的时间也不允许她太沉浸在兴奋之中。她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情绪，招来了自己的下属们，向他们介绍了艾黎的身份。
当得知艾黎竟然是来自翡翠高塔又在佩拉诺亚担任老师的强大魔法师后，那些人都露出了震惊又喜悦的表情。
其中一位看起来年纪颇大的老人更是激动地有些颤抖。
“太好了，有了艾黎老师的加入，我们救回城主的计划肯定能更加顺利了！”
“老博纳，请不要擅自将艾黎老师卷入我们的事情里。”伊丽莎白的笑容淡了下来。
“可是法拉小姐……”老博纳愣了一下，激动得想要反驳，可刚刚开口，就被旁边的人打断。
“对，别忘记那群帝国狗搞来的那个炼金装置，如果没有办法搞定那东西，就算是大魔导师来了也无济于事。”
老博纳的精神头一下又垮了下去，他垂着头不再言语，模样看起来有几分可怜。
伊丽莎白有些不忍心，就给了他旁边那人一个眼神，事宜对方多照顾一下这位老人。
然后，她才对艾黎笑道：“抱歉，老师。老博纳是洛塔斯城主的管家，他只是太担心城主的安危了。”
“没事的，伊丽莎白。”艾黎看到她这么拘谨，倒是有些哭笑不得。
“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和我说说看这些年发生的事吗？”
伊丽莎白当然不会拒绝艾黎的请求，她立刻点点头，但又犹豫着说道：“那个，老师……我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处理一下要紧的事，可以的话，晚点我来找您吧。”
“没关系，我不着急。”艾黎笑道：“不介意的话，有什么可以让我帮忙的尽管说吧。”
听到这话，伊丽莎白眼圈又有些泛红。她有些羞涩的别过头，迅速的擦拭眼角，然后转头大大方方的笑道：“放心吧老师，如果有需要您帮忙的地方，我一定不会客气的！”
伊丽莎白的要紧事，正是老博纳嘴里的那个拯救洛塔斯城主的计划。
之前和伊芙爸爸交流的时候，艾黎就知道了洛塔斯这条龙之所以会被击败，正是因为黄金帝国研究出来了一种特殊的武器。那种武器会发出针对元素的声波，从而让魔法师产生极强的不适感。
龙这种生物，在这个世界的谱系中其实更接近元素生物，无坚不摧的龙鳞龙甲皆是因为天生就自带元素的庇佑。
在古岩城的争夺战中，洛塔斯以及古岩城的一众魔法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也是因此，古岩城才迅速的溃败，落入了帝国的手中。
现在内部混乱不堪的塞塔联盟已经不期望能夺回古岩城了，但是他们不能失去塔罗斯这个强大的战斗力，所以才安排了精英队执行塔罗斯夺还计划。
“……费恩为我们打探出来了洛塔斯被关押的位置，以及元素共振降频仪的放置地点。我们的人需要分成三队，一队负责在城内引起混乱，吸引住帝国军的注意力。另外两对则分别营救城主和破坏降频仪。”
伊丽莎白帐篷内的沙盘边上，金发的大小姐动作利落的摆弄着各种棋子，将双方的局势呈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城主被关的位置就在城主府的地牢，就由最熟悉地形的老博纳带队。降频仪克制魔法师，就由拉普特队长带着战士们去处理。剩余的人跟着我一起吸引帝国军的注意力，没问题吧？”
众人面面相觑，金·拉普特缓缓举起了手，小声问道：“降频仪作为帝国的杀手锏一定设置了很多看守，我们的实力和那些帝国军相差太远，实话说……我很担心自己完不成任务。”
老博纳也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城主府的牢笼是魔力机关，我们需要一个魔法师替我们解锁。”
“但眼下已经是最好的时机了。”伊丽莎白严肃地看向众人，“费恩九死一生才把城内的情报送到我们的手里，如果等多尼格尔或者塞塔的援军赶到，帝国人肯定已经将布防图和城主、降频仪一起转移了。”
费恩也附和道：“老板说的没错，那些乌鸦之前还能在城内找到我的踪迹，所以帝国军应该是肯定我没有逃出去。但是今天我都出现在了这里，城内用不了两天就会发现情报已经泄露出去了……”
“事态紧急，除非你们决定放弃洛塔斯和古岩城，不然我们就要抓紧时间行动起来。”
伊丽莎白握紧拳头，“为了这个计划，奥秘法拉已经付出了不少代价，我希望你们能够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看来情况不太乐观，虽然伊丽莎白占据主导权，但整体的局势却不是她一个人能够决定得下来的。
“抱歉，伊丽莎白小姐……”拉普特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会和我的下属们谈一谈的，但是可以的话……我希望奥秘法拉可以给我们提供些防护装备，这样至少可以增加些我们完成任务的可能性。”
“我知道你的意思，拉普特队长。”伊丽莎白的语气缓和了些，她说：“我不仅会提供奥秘法拉最新研制的全套防护盔甲，还会让我的两个近卫跟随你们一起行动，增加成功率。”
拉普特队长知道不是让自己的小队单独去送死后，表情松快了很多。
“那我就放心了。”
伊丽莎白又看向了老博纳，“抱歉，老博纳。我知道你的诉求，但魔法师的情况你也知道，现在我只能给你安排一个初级魔法师。但是我保证，他是佩拉诺亚教出来的魔法师，绝对能够符合你的要求。”
老博纳不甘心地看向了艾黎的方向，但艾黎只是微微一笑不作答，他也只能不甘心的叹了口气，低头应了下来。
伊丽莎白深吸一口气，拍拍手掌大声喝道：“诸位，麻烦你们清醒一点。我知道塞塔现在内部的混乱情况让你们都很迷茫，明明要夺回的是自己的城主自己的土地，但是却看不到未来而畏首畏尾。”
“在你们眼里，我只是一个外人。打着来帮助你们的旗号，却给你们安排了这种看起来像是送死的任务。”
“但是请相信我，奥秘法拉也是塞塔联盟的一员，我们商队的发展需要和平稳定，所以我比你们更希望古岩城可以恢复如初。”
“请你们想一想，直面帝国军的我们并不比你们安全。那是一个完整编制的正规军队，不是以前那些打打闹闹的山匪强盗。我们同样也要承担极大的代价，作为商人而言，这甚至是在倒贴……”
伊丽莎白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再次由衷的希望你们明白一件事，这是战争，一场塞塔联盟和黄金帝国的战争。如果你们不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要做什么，那最好现在就退出，我们无法承受在战场上反复横跳的人带来的伤害！”
帐篷内安静了许久，最终由老博纳代表的古岩城一方势力率先低下了头，对伊丽莎白表达了感谢和认同。
之后的计划讨论起来就顺利得多，等所有细节都敲定得差不多后，众人终于解散。
看着最后一个背影消失在自己的帐篷内，伊丽莎白总算松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了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艾黎。
“抱歉老师，让您看笑话了。其实我不是一直说话都这么难听的，但是有些人他们脑子就像是一块钢筋，不骂一骂真的就转不过弯来。”
“你做得很好，伊丽莎白。”艾黎笑着鼓起了掌，并且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这些年不见，你长大了好多，看你的行事作风，我真的非常欣慰，也很安心。你真的长成了一个非常棒的人物，我为你感到骄傲。”
伊丽莎白已经太久没有得到来自长辈的夸赞，她听到艾黎的话后愣了好一会儿，然后眼眶刷的一下红了，晶莹的泪水更是不停地从眼角滑落。
她撇了撇嘴，还是没能忍住心中翻涌出来的委屈，三两步就冲到了艾黎的面前，然后张开双手将艾黎再次拥抱住，还将脸埋进了对方的脖子里，像是抱怨又像是撒娇一般地低低哭泣了起来。
“艾黎老师，我没想到您能回来，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佩拉诺亚陷落的那天，我靠着家里准备的传送卷轴才逃过一劫。但是瑞、桑科还有嘉莉丽，好多好多同学，大家都没有逃出来……他们就那样被深渊吞噬了，我什至都无法替他们收敛尸体呜呜呜……”
“家里的大家也是，爸爸妈妈哥哥姐姐……还有家族的其余亲人都在帝国的暗杀中死的死逃的逃，整个奥秘法拉在短短半年的时间里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好害怕，可我必须撑起来，我以前一直以为还会有很多时间给我，可现实真的好残酷。这六年来我一个好觉都没有睡过，连眼泪都不敢在别人面前掉。我无时无刻不在想，或许这就是一场噩梦，只要我醒来一切就会变好……”
“大家都还活着，我还只是一个等着长大之后继承家业的优秀魔法师，还会在学校里和瑞、嘉莉丽还有桑科一起苦恼作业要怎么样才能拿高分，论文要选什么课题才能过关……呜……”
“……呜呜，看到您真是太好了，艾黎老师……谢谢您还活着……呜呜呜……”
艾黎轻轻叹了口气，她拍拍这个并不算是自己学生的女孩的肩膀，安抚道：“想哭就哭吧，伊丽莎白。等哭完，你现在好好休息一下。”
“至于其他的事情，不用担心，有老师在呢。”
第150章
第150章
或许是因为身边有了可以信赖的长辈, 伊丽莎白很快就在艾黎的怀中入睡。
艾黎将放到了床上，又给她和好被子后，这才从帐篷走了出去。
一出门,她就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外面踌躇着转圈。
“拉普特队长,你有什么事要找伊丽莎白吗？”
那人听到艾黎的声音后吓得后退了好几步，然后捂住胸口，一脸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怎么了？”艾黎有些疑惑。
“那个，艾黎大人，我……您还认得我吗？”拉普特有些不自在地问道。
艾黎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男人，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有些惊讶地问道：“难道你是金？”
金·拉普特忙不叠的点着头：“是的，是我,嘿嘿嘿。没想到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次见到您,之前因为情况特殊，不敢和您相认……”
艾黎也想起来, 金队长的确是古岩城的人。她笑道：“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冰原吧？之后你安全的回家了吗？”
回想起那一次的经历，金心有余悸地点点头：“那次我也是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性命。回来养了大半年的病才能下床……唉, 我还算是运气好的, 那次好多人都死了。”
说完, 他又看向艾黎, 说：“我还以为艾黎小姐您也在那场灾难中遭遇了不幸, 如今知道您还安全真是太好了。”
艾黎也觉得颇为感慨。
金·拉普特可以算是她在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一个人，虽然彼时两人因为语言不通，但沟通得还是非常愉快。
有着这层关系在，两人又闲聊了一阵子，金队长这才安心地离开回去继续安排行动计划。
艾黎看着黎明的天际,大大的伸了个懒腰。然后找了伊丽莎白的下属，让他带自己去了营地的实验室。
伊丽莎白本家就是主营魔法师材料供给以及炼金产物的奥秘法拉，所以临时实验室的材料和设备齐全，倒是让艾黎省了不少事。
下属对于她的要求完全没有任何的意外，或许是已经提前从伊丽莎白那边得到了口令，不仅给艾黎开放了所有设的使用权限，还主动提出了可以为她准备所有的炼金材料。
“既然如此，那就替我准备只要魔法卷轴的基础材料吧，还有水银砂、沼泽骨鱼粉、莱特花干。这三个都是普遍材料，你们这边的储备量应该够吧？”
“够的够的，您需要多少？”
“每样先来个五公斤吧。”艾黎说完，就开始挑选自己需要的器皿和设备。
她在佩拉诺亚那大半年，也不是完全泡在图书馆里度过的，炼金和魔药学她也是顺道入了个门。当然，因为指点老师是法神的缘故，她的这个入门的门槛怕是比普通的炼金魔药学高得多。
其实，最初艾黎并不打算参合这次的计划。
但伊丽莎白都哭成那样了，她这个做老师的怎么好意思不管不顾呢？
只是，艾黎知晓自己到底不是这一次计划的主要执行人。诚然她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悄无声息的毁掉那个降频仪，然后再救回洛塔斯，但这样做的话，对未来的局势很不利。
帝国可以搞来一台降频仪，那就有办法送来第二台。能第一次抓住洛塔斯，就有办法第二次继续俘虏他。
只有古岩城的人们凭借自己的能力，成功毁坏降频仪和救出自己的城主，赢过一次的他们才有自信继续和帝国军反抗下去。
当然，不随便帮别人做完他们应该做的事是一回事，给别人提供足够的支持让他们能够更好地完成自己要做的事情，是另一回事。
艾黎一边回忆着伊丽莎白在会议上和众人商讨出来的详细计划，一边调整材料的配比，然后确定自己要制作的魔法卷轴具体效果和启动条件。
降频仪那边是纯粹的近战系主场。金队长那边肯定是会和帝国军正面对上的，所以给予足够多的庇护、强化很重要。除此之外，还有破坏降频仪这种炼金装置时需要的腐蚀类药剂，给腐蚀设备余留足够时间的屏障魔法，以及防守时可以发挥大功效的燃料油剂……
而营救城主那边则主打一个隐秘性。所以，黑暗类魔法卷轴将会发挥巨大的作用。匿踪魔法如果需要具备消除视觉、听觉和嗅觉三大外显因素，在佩拉诺亚的判定体系就会归属于大魔法师级别的魔法。想要将它完全复刻到一张卷轴里以现在的材料来说完全不可能，所以，艾黎需要将它们完全拆分开来，还不能影响到彼此的效果。
思路清晰之后，艾黎很快就进入到了制作阶段。
在全神贯注的工作时，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等到艾黎搞定了所有能用得上的卷轴和药剂之后，距离计划开始的时间也不剩下多少了。
“伊丽莎白准备出发了吗？”艾黎问道。
“大家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你帮忙把里头储物箱的东西搬到伊丽莎白那边吧。”艾黎指了指那个被卷轴和药剂瓶塞得满满当当的储物箱：“她知道要怎么做的。”
“好的，艾黎阁下。”下属点头应是，又问道：“老板给您安排了专门的住所，需要我现在带您过去歇息一下吗？”
“不用麻烦，我不累。”艾黎摆摆手，让他先干活。
下属很快就抱着箱子走了，艾黎站在远处，看着正在检查法杖和装备的伊丽莎白先愣了一下，然后就在箱子里翻腾了一会儿，面上的表情从原本的沉重变得惊喜不已。
她很快就招来了负责行动的其余几个领导者，将艾黎制作的药剂和卷轴发放了下去。
等那边处理好后，艾黎就看到伊丽莎白一路小跑到了自己的身边，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下去。
“老师，辛苦你了。”大小姐深深地鞠了一躬，表达着自己的谢意。
“东西都知道怎么用了吗？”艾黎问道。
“嗯，您已经写得很明白了。”伊丽莎白有些不好意思的卷了卷她的金发，“让您这么操心，我实在是……”
“不用说这些，你是我的学生，帮你是理所当然的。”艾黎笑着打了个哈欠，又说：“你们那边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马上就走。”说到正事，伊丽莎白面色一肃：“马上就到帝国军换防的时刻，我们需要尽可能的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这是最合适的时机。”
上一批防卫军体力和注意力消耗完毕，这一批又刚刚准备接替，交接时刻人数众多也可以省去一部分让帝国军集结的情况。
伊丽莎白的想法明面上的确没有什么问题，毕竟她要做的只是吸引火力，而不是真的要和帝国军正面硬刚。
艾黎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行，那你去吧。”
“好的老师。”伊丽莎白深深吸一口气，用力拥抱了一下艾黎：“之前是我睡的太早，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来得及和您交代。但我这次很快就回来，到时候您就和我一起去见其余的同学吧。”
“赛里奥吗？好，我等着你。”
“不止赛里奥，老师您班上的卡卡佳和马维都在呢。不过为了防止被帝国军捕捉到传讯，我暂时没有告诉他们您回来了的事情。”
“卡卡佳和马维也都在外面吗？太好了……”艾黎听到这两个熟悉的名字，又是欣慰又是感慨，还有一点果然如此的想法。
毕竟这两人也算是在开学前，就被阿涅拉钦定的主角模板，所以能逃过一劫也不算意外。
伊丽莎白又说了两句，就整理行装带队出发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以及营地瞬间变得空落落的只剩下几个维持后勤的人员，艾黎心中莫名多了几丝惆怅。
“艾黎阁下。”那位下属又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恭敬地问道：“您的午餐已经准备好了，请问是现在就享用吗？”
艾黎这次没有拒绝伊丽莎白的好意。她吃了一顿味道不错的午餐后，就和借口去休息，然后悄无声息地跟上了大部位前进的方向。
虽然她不会抢学生的高光时刻，但给学生兜底还是很有必要的。
伊丽莎白选的行动时间非常的刁钻，正是午饭前后，依照帝国军的用餐习惯，这个时间段有将近八成的士兵还在等着进餐，而吃饱的士兵也还没来得及消化。
当警报声乍然响起，在军令之下，不管是吃饱了的还是没吃到的，都只能前往自己的小队进行备战。
伊丽莎白的人并不给他们统合的机会，早有所准备的魔法师小队很快就在城内的各个地方点燃了战火，引爆了一个又一个声势浩大的魔法。
“ **的，他们怎么还有这么多魔法师？降频仪，快去启动降频仪！”
领队的士官扯过通讯兵的领子，大声喝道。
“是！”
通讯兵战战兢兢地点开了背着的通讯仪器，准备向降频仪所在的部队发送了战术支援请求。
然而不等他按下发送按钮，身后就炸起了一声巨大无比的爆响，那动静震得他直接摔倒在了地上，还被倒下的实木橱柜压得结结实实。
见到这一幕，士官被吓得一颤，但根本没有叫人去救援，而是吼道：“这威力，至少是个高级魔法师，我们等不来降频仪了。所有人，拿起武器给我上！”
“但是，长官……”
“闭嘴，魔法师没有什么可怕的，那就是一群被近了身后待宰的畜生！降频仪很快就会打开，不想错过这次军功的，都给我上！”
剩余的士兵只能拿起自己普通的武器，顶着周围不停响起的炸声，冲向了攻击之人所在的方向。
等所有人都离开之后，那位士官悄悄松了口气，然后直接转身跑到了这座小屋的地窖口，掀开地板准备躲进去，这时候他忽然和被压在碗柜下面的通讯兵对上了视线。
那位年轻的通讯兵被碗柜砸的无法动弹，鼻子和嘴角更是流出了鲜血，摆明了内脏受伤严重。
他看向士官的眼中充满了求救的信号，但士官只犹豫了两秒，便利落的跳进了地窖，然后盖上了木板。
通讯兵不敢置信地看着士官的行为，眼中原本还燃烧着的求救瞬间被绝望覆盖。
身体越来越麻木，困意越来越重，通讯兵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获救的可能性了。他不甘心地呜呜了几声，眼角流下了一行浑浊的眼泪。同时，这些年来积压的怨恨和怒火在这一刻猛然爆发出来。
他咬紧牙关，用仅能动弹的手指，挣扎着在通讯仪上敲下了一切安好的联络信号。
做完这一切后，通讯兵的脸上露出了扭曲的笑意。
反正自己都要死了，那就多拉几个人一起走吧。特别是自己的长官，他必须死！
就在通讯兵咽气没多久，他发出的讯号成功被放置着珍贵的降频仪所属的塔楼接收到。
相较于其余地方急迫无比的求救，这一块的一切安好让塔楼的指挥官松了口气。
“降频仪准备的如何？什么时候可以启动？”
“报告长官，前置能源链接完毕，第一波发射进入填充倒计时。请您现在下达方位和坐标指令。”
“呵，第一发就朝着他们魔法师最多的位置打，这次我们能拿到多少军功，就看能给研究院送多少素材过去了。”
“是！”操作员兴奋地舔了舔嘴角，手指毫不犹豫的按下了降频仪的发射按钮。
与此同时，一直隐匿自己的行踪观测着全场占据的艾黎，猛地转头看向了城区内的某个塔楼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