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随着一声让人不太舒服的振动响起,塔楼顶端的瞭望台上,某个长相和喇叭有七八分相似的仪器朝着伊丽莎白等人所在的方向,发出了一阵看不见的低频波纹。

    那波纹穿过所有的建筑物, 直直的扑向魔法师们。

    最先接触的魔法师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炸响,紧接着自己和元素之间的链接的精神力就彻底瓦解,反噬造成的伤害几乎是瞬间就让他昏迷了过去。

    还好伊丽莎白早就做好了安排,在那个魔法师倒下的瞬间,便有战士冲上来将他拖到了安全的位置。

    而另外一些魔法师见状,也紧急吞下了艾黎准备的精神抵抗药剂。这个药剂并不能完全抵抗降频仪的威力,但是却能保证魔法师在短时间内不会被魔法反噬。凭借药剂抵抗了这第一波的冲力后,这些魔法师也迅速的撤到了更加安全的位置。

    而另一边,艾黎也成功在无人注意到的情况下, 摸进了放置降频仪的塔楼之中。

    降频仪的本体十分巨大, 几乎覆盖了整个塔楼。艾黎一进门,就看到了墙壁和地面布满了各种铜色的管道, 从底部一路连接到了最顶端的喇叭状发射器。

    帝国的炼金体系和佩拉诺亚风格迥异,思路方向也大不相同,但本质上都是用元素作为能源来达成目的, 所以哪怕艾黎完全不了解帝国的炼金术, 只要条件足够, 也能从眼前所见到的这些装置作用进行逆推它的运行方式。

    就像刚刚, 她刻意直面感受了一下降频仪的威力, 就是想要了解降频仪的作用方式。

    本质上来说,魔法师使用元素来构建自己的魔法时需要用自己的精神力构造出一个连接两个位面的桥梁。而降频仪就是利用音频震动来强行断开魔法师的精神力桥梁,使得他们被元素力量反噬。

    这是一种完全针对魔法师的武器,但它的设计原理也使得它同时也对元素会造成一定的紊乱和伤害。偏偏它的启动能源也是元素,所以每次使用过后,都需要一定时间进行调整和缓和。

    也就是,俗称的冷却时间过长。

    伊丽莎白的计划中,他们就要直面第一波攻击,然后再让金队长带人趁着这个空隙破坏降频仪。

    当然,这些都不是艾黎在意的。真正让她起了动身前来塔楼近距离查看这个降频仪的原因,是她在刚刚那一瞬间,察觉到了深渊的气息。

    这种情况着实是让艾黎不得不多想,如果帝国的降频仪主要能源真的是深渊,那无疑是在玩火自焚。

    那玩意一旦失控,产生的后果可不比核武器低。

    塔内的防御力量几乎接近没有,艾黎上上下下走了一大圈,也就看到了几个姿态闲散压根就没有把警戒当回事的士兵,他们甚至一边打哈欠一边聊着下午吃什么,压根就没有讲完外面的战火当做一回事。

    唯一说的上有点警戒性的地点,也就是降频仪的指挥室了。

    看着终于愿意将手放在武器上,并且全程视线横扫,保证不留下视觉死角的士兵,艾黎竟然多了几分欣慰。

    然后,她摸上去将人全部放到,自己悄悄溜进了塔内人数最多的指挥室里。

    “报告长官,第二次降频仪发射能量填充完毕,锁定方向校正完毕,请下达指令。”

    指挥官听到下属的汇报,却并未第一时间下令发射。

    “这次填充时间是不是比之前缩短了?下面的能源储备室是什么情况?”

    “额,应该是一切安好……”负责监控能源储备的研究员有些心虚。

    “给我调出详细数据。”指挥官哼了一声,那位研究员立马手忙脚乱地从仪器表盘上抄下了一连串艾黎看不懂的字符递给了那位指挥官。

    指挥官推了推眼镜,手指在其中几行数据上来回划过,最终说道:“下面现在是谁在看管?”

    “报告长官,现在是午休时间,下头……额,没有人。”

    “……*帝国粗口*,那群该死的懒虫,我要给他们的年终考核上打劣等!”指挥官暴躁地吼道。

    “长官,我看这些数据也都在正常的范围啊,要不就先发射吧。”下属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毕竟外头的那些人一直在发信息过来催促……”

    “催催催,就知道催,他们知不知道降频仪用的是什么能源?他们被敌人打死也就算了,但那东西要是出了问题,我们所有人都要死!”指挥官将手里的报告摔倒了桌子上,烦躁的挠着自己没多少的头发。

    “你们,安排个人下去看看情况。”

    这话一出,指挥室的人员表情都变得惊慌起来。

    “不行啊,长官。我们要是现在离开,就没有人维持降频仪的发射姿态了。”

    “是啊长官,反正那些数据的浮动都在合理范围内,咱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先把这场打完再安排别人下去查看情况呗。”

    指挥官其实说出口后就有些后悔了,因为现在整个指挥室里,能够查清楚下面情况且能空出手的人,说来说去也就自己一个。

    显然,他肯定是不愿意让自己去冒这个险的。

    看到下属这么不听话,他佯装愤怒的拍案而起,正想要怒斥这群贪生怕死的下属一顿,好为之后出问题提前准备替死鬼,却只觉得鼻息间传来一阵浅淡的香味,紧接着就眼前一花,坐回了凳子上。

    不止是指挥官,操作室内正在全神贯注准备第二波发射事宜的人们表情齐齐变得开始迷离起来。

    又过了几秒钟,指挥官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羞涩,双手在空气中胡乱挥舞,仿佛在推搡什么。

    “嘿嘿……嘿,你怎么来了?”他忽然双手抱住自己的肩膀,蜷缩着身躯,也不知道陷入了什么样的幻觉里。

    “不行呀,亲爱的。现在是工作时间……啊……你这小妖精……”

    相比于指挥官的尴尬状态,其余的人倒是要正常不少。

    有的开始对着空气夹菜,吃的津津有味。有的则是一边看着左手,喃喃念叨红玫瑰和白月光选哪个结婚过日子合适。

    但更多的,是直接到头就睡,哪怕旁边的同事因为幻觉直接甩了一巴掌,也毫无察觉。

    确认操控室的人至少半个小时内无法清醒后,艾黎默默地从指挥室的角落走了出来,她的手里还握着一瓶打开的药剂,此刻房间内遍布的奇异香味,就是来源于此。

    理论上来说,迷醉药剂的效果只会让人在短时间内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不过自己手里这瓶是乌洛做出来的,效果看起来可比书上说的要强上好几倍……

    法神的实力恐怖如斯,惧了惧了。

    艾黎在指挥室搜罗了一些关于降频仪的数据和文件后,又抽空确认了一下金队长他们的情况。

    金队长他们入计划般的顺利潜入了塔楼,此刻正朝着降频仪最上方的发射器走去。那几个闲散的帝国士兵已经被他们处理完,再过个两三分钟应该就可以开始破坏降频仪了。

    艾黎稍微松了口气,就将目光放到了指挥室内的一扇隐秘的门上。

    推开门后,出现在艾黎面前的是一个直径约五米的巨大深井。墙面无数的金属管道探入井口,一股脑的钻进了里头那些散发着点点星光的液体之中。

    艾黎用手舀起了一点液体,仔细观察后发现,这东西的构成非常接近纽沃翠恩的月光泉。而月光泉最主要的功效,就是降低深渊侵蚀的速度……

    艾黎沉默了两秒,然后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能源储备室很深,艾黎游了很久,才顺着管道上的提示光点来到了一扇紧闭的大门前。

    大门呈现圆形,上面用各种材料密密麻麻地堆砌出来了一沓各不相同的繁复图案。艾黎只看几眼,就从里面找到了大部分熟悉的魔法阵布置方案。

    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那这门上的绝大多数魔法阵,是直接复刻的佩拉诺亚海底封印魔法矩阵的那些。

    艾黎没来由的想。这里先是月光泉,再来是佩拉诺亚的封印矩阵,那接下来该不会是乌洛的结晶魔法了吧?

    这个大门虽然厚重又叠加了许多魔法阵,但它主要防的是里面的深渊力量,所以艾黎很轻易就推开了它。

    门内的场景也没有出乎艾黎的预料,那数量庞大的黑色结晶体几乎覆盖了整个房间,不,准确来说,应该是整个房间都是由深渊结晶堆出来的。只在最中间的位置,留下了一点让深渊活动的区域。

    那团深渊只有拇指头大小,浓度也比正常的要低得多。

    艾黎也不嫌弃,确认四周没有其余的陷阱之后,几步就来到了禁锢着深渊的位置,然后十分利落的将它吃干抹净。

    这点儿深渊力量别说是塞牙缝,连闻个味都不够格,艾黎莫名觉得有些空虚。

    她叹了口气,走之前又顺道把帝国用来压制深渊的所有物件全部拆除,整个塞进了自己的空间里。

    然后,再次悄无声息的撤离了塔楼,来到了城主府的地牢。

    原本以为城主府这边的情况应该会是最需要她提供暗中帮助的,可等她人到了的时候,老博纳竟然已经完成了任务,将洛塔斯从牢房中解救了出来。

    只不过他们并没有察觉到艾黎的存在,倒是洛塔斯看着她站着的位置,露出了疑惑地表情。

    “城主大人,可是察觉到了有人靠近?”老博纳立刻警觉了起来。

    “不,没什么……”洛塔斯垂下眼睫,虚弱但坚定地说道:“我们尽快离开吧,别给那位法拉小姐惹麻烦。”

    “是。”老博纳等人也不追问,立刻搀扶着龙人继续朝密道走去。

    艾黎看着一行人从自己身边路过,数了数,确定没有少人之后,就去往了伊丽莎白所在的位置。

    和另外两个行动小队相比,伊丽莎白这边的战况要激烈得多。

    艾黎顺手解决了几个比较棘手的远程射手之后,就来到了伊丽莎白的身边。

    大小姐战斗魔法用得非常娴熟,在这般激烈的战场上也显得十分游刃有余。而且她的战术用得也不错,无论帝国军组织什么样的队形围剿,她都能第一时间发现,并且带着手下的人迅速的逃离再反击。

    这样反反复复下来,倒是坚持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开始出现颓势。

    就在战线开始朝着不利的方向发展的时候,金队长那边终于发射出来了约定好的信号魔法,见状地伊丽莎白和她的下属,立刻开始组织撤退。

    在帝国军的眼中,便是伊丽莎白一行人魔力不济,放弃继续战斗的表现。

    正巧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也到达了极限,此刻又累又饿,再加上上头并未下达的攻的死命令,所以在看到敌人有了退意后,这些帝国的士兵也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佯装追击地嚎了几嗓子。

    于是,一场在艾黎这个旁观者视角看起来有几分滑稽的撤退站,就在敌我双方的配合下迅速展开,又迅速的结束。

    看着伊丽莎白等人狼狈离去的背影,艾黎目瞪口呆。

    而更让她难以理解的是那些帝国士兵,他们大多数人根本就不看自己同伴的尸体,也不去管那些伤员,而是扛着自己的武器朝着军营的方向走了过去。

    “妈的,总算是打完了。这群塞塔杂种真是每个眼力见的,干嘛找吃饭的时间过来突袭?老子昨晚喝多了还没吃早饭呢?”

    “行了,能活下来吃午饭你就庆幸吧。”

    “我刚看到隔壁的瘸腿杰恩丢了另外一条腿,你说这次他是不是要被喂战兽了?”

    “谁让他刚刚冲那么靠前啊,也不知道图什么……”

    “可能是想要借着重伤或者残疾退出军队吧。哈哈哈,毕竟他那点身手,屠杀几个平民杂种还行,正面对上那些反抗军时可捞不到战功。还不如回帝国老老实实当个下等公民,好歹有几块地种,不至于饿死。”

    “啧,加入了帝国军还想活着离开,他竟然这么天真吗?”

    “喂,你们两个聊什么呢?还不赶紧跑起来,回去晚了小心之前的东西都被上头的人偷拿走了。”

    “*帝国粗口*,把这茬忘了,那群只敢让我们去送命的王八蛋!”

    艾黎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沉默许久,如果乌洛还在她的身边,那她肯定会狠狠地发表一下对自己今天所见所闻的感想。

    但乌洛不在,她那满腔的吐槽只能化为一声长叹。

    这样素质的军队,到底是怎么打败塞塔联盟的?

    第152章

    艾黎回到营地的帐篷里没多久, 就听到了外面传来了闹哄哄的声音。

    最先抵达营地的是洛塔斯和老博纳哪支队伍,一早就准备好的医生们迅速的围了上去,对着被囚禁了大半年的城主进行了一番全面的检查。

    艾黎躲在一边看戏, 中途还冒出一个微妙的想法。

    龙族到底是应该看医生, 还是应该看兽医?

    这个念头当然只升起了一小会儿,很快,洛塔斯就注意到了她的存在,并且主动打了招呼。

    “刚刚我就有些怀疑,没想到真的会是您,艾黎小姐。”

    龙人城主现在虽然虚弱又狼狈,可那张英俊的小脸蛋倒是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好久不见,城主。”艾黎见他认出了自己, 也大大方方的挥手打了招呼。

    老博纳微愣, 有些惊讶地看向洛塔斯:“城主,您两位难道认识?”

    “我曾有幸在冰蝴冕下的带领下,拜见过乌洛波洛斯冕下与他的未婚妻艾黎小姐,咳咳……本以为艾黎小姐会在那场灾难中和翡翠高塔一起消失,没想到您竟然还活着。”

    洛塔斯有些虚弱地咳嗽了几声,随后抬起苍白的脸,看着艾黎笑道:“如果冰蝴冕下知晓您幸存的消息,一定会很开心吧。”

    他的话着实震惊了营地中的其余人,大家用不敢知晓的眼神看向艾黎,本来还有些恭维的态度,瞬间变得拘谨起来。

    老博纳更是浑身颤抖,嘴里喃喃着一些充满歉意的话语。

    艾黎不太习惯这种氛围,她只能摆手,拒绝了那些觉得得罪了自己的人的道歉,将目光转向了洛塔斯这个罪魁祸首。

    “你现在能联系上冰蝴吗?”

    听到她这般对法神毫无尊重的语气,洛塔斯丝毫不意外,他只是苦笑着摇摇头,说:“自从佩拉诺亚陷落后,我就再也没有联系上冰蝴冕下了。”

    他眼睫轻颤,语气里是掩藏不住的痛苦。

    “或许,她在那日就已经……”

    “她到底是法神,应该不会有事的。”

    “谢谢您的安慰,不过……无所谓了。”洛塔斯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默默抬起了自己的左手。

    艾黎这才发现,他的左手手掌竟然被人齐根切断。

    “你的手,是帝国人干的?”

    “是不是帝国人做的已经无关紧要了。冰蝴冕下不需要残缺的伴侣,我已经失去了陪伴她的资格。”洛塔斯笑容苦涩又失落,“无论她还活不活着,我都……不能再得到她的青睐了。”

    艾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安慰他了。

    艾黎自然知道冰蝴不可能和佩拉诺亚一起被深渊吞噬,因为她在帝国破坏封印之前,就先一步带着那个金之剑神涅特去某个隐秘的实验室了。

    乌洛说过,冰蝴那家伙研究起来就不会管外界的事物,恐怕佩拉诺亚、古岩城和翡翠高塔发生的事情,她都没有发现吧。

    可这种真相说出来,洛塔斯应该会更痛苦……

    “城主,请不要这样说!”老博纳半跪在地上,心疼地看着洛塔斯,“不就是一只手吗?我们可以去圣灵神殿找牧师施展大复原术,也可以让那群矮人给您打造绝对不输给您龙躯的假肢啊。”

    其余的城主下属也跟着劝慰了起来,随着他们真心地安抚,洛塔斯的表情好看了许多。

    就在此时,金队长和伊丽莎白的人也陆陆续续的回到了营地中,计划顺利地欢快气氛很快就冲散了城主一群人的沉重。

    老博纳也是第一时间就和洛塔斯介绍了伊丽莎白和参与营救计划的其余人,洛塔斯也一扫之前颓然的模样,很快就撑起了作为古岩城城主的架子,娴熟的和伊丽莎白打起了社交辞令。

    艾黎向来不喜欢参合这种场合,就默不作声的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

    外面热闹了好一阵子,伊丽莎白才匆匆的跑过来。

    她一进帐篷,就难掩面上的兴奋之色,小声喊道:“艾黎老师,您刚刚是不是去了古岩城?”

    艾黎眨了眨眼,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降频仪过了冷却期还没有发射第二波攻击,还有就是佯攻那块,几乎所有的致命伤都被我们巧合的躲开了,除了您我想不到其余人会这么做!”

    见她也猜得差不多,艾黎才笑道:“我的确是担心你们所以才跟过去了,不过这场是胜利完全是你们凭借自己的力量拿到手里的,我顶多就是去除一些意外因素和降低一些损失而已。”

    就她个人的主观推测,哪怕自己这一次不去帮忙,伊丽莎白他们的营救计划肯定也是能够顺利完成的。只不过,代价大概是会死一半左右的人。

    伊丽莎白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或者说,他们其实早就已经做好了这种心理准备。艾黎的存在只是一个意外,所有人都清楚,这种意外在他们要长期面临的战场上才是少数情况。

    “不管如何,我们所有人都要感谢您的帮助。”伊丽莎白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继续说道:“对了老师,城主已经救出来了,接下来我们要尽快赶去多尼格尔。”

    “什么时候出发?”

    “东西都收拾好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之后就会出发。多尼格尔距离古岩城有点距离,中间还要穿过卡卡佳现在所属的交战区呢。”

    “交战区?”

    “是的,卡卡佳那边打了好几个月了,帝国军一直没有进展,为了拿下那块平原就连古岩城这边的驻军也被调过去了不少,我们也是抓住这个空隙才打算冒险过来救出洛塔斯城主。”

    伊丽莎白说完,又介绍了一下卡卡佳那边的现状。可以说,那边就是帝国入侵塞塔联盟目前最激烈的战线之一。

    “卡卡佳的背后就是多尼格尔,所以她那边的阵地绝对不能丢。”

    “你们之后是不是也要赶过去帮忙?”艾黎问道。

    “我还有别的任务。”伊丽莎白却摇头,“奥秘法拉最重要的任务是给各方提供情报和物质支持,我的作战天赋应对以下这种小计划还行,真要到了战场那就完全是另一套思维方式了。”

    她说完,神色忽然有些落寞。

    “要是瑞还在就好了,那家伙别看是个书呆子,但意外的很擅长指挥作战……”

    “……抱歉。”看着伊丽莎白黯淡下去的笑容,艾黎也轻轻叹了口气,“没能保护好她们,是我们这些老师的失职。”

    “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艾黎老师,请不要误会。”伊丽莎白急忙说道:“深渊爆发这种事情,自古以来就没有任何一个势力能够抑制住。更别提其实学校已经给我们争取了最大限度的时间用以逃生,只是……”

    只是终究能逃跑的人里,不包括那些实力低微,又没有其余逃生手段的普通低年级学生而已。

    艾黎站起身,将伊丽莎白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沉默不语。

    等伊丽莎白的情绪再次稳定下来之后,外面的人就开始呼唤伊丽莎白的名字,让她去主持接下来离开营地的事宜。

    “抱歉老师,等我们上路之后,再在马车上聊吧。”伊丽莎白立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和艾黎告了别。

    等她离开帐篷后,艾黎才长长的叹了口气。

    佩拉诺亚那件事发生的时候,其实她压根就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因为在她的概念里,学校早就有所准备,不可能就那样任由自己被深渊吞噬才对。

    而且,让佩拉诺亚被深渊侵蚀,怎么看也不太符合帝国的利益,毕竟他们也不是没有人留在佩拉诺亚啊?

    真是越想越头痛,是自己的信息太少视角太狭隘所以无法理解这个世界的一切,还是说自己忽略了什么关键信息呢?

    艾黎低下头,抬起手如过往无数次那样摩挲着自己的耳饰,也一如既往的没能听到恋人熟悉的呼吸声和回应。

    “……乌洛,你到底在干什么?”

    她闭上眼,再次发出一声叹息。

    **

    “……翡翠高塔消失之后,冰原现在的情况比较混乱,各个势力盘踞争夺地盘不说,其中还有不少和帝国有了勾结。”

    不停前行的马车上,艾黎、伊丽莎白和洛塔斯三人端坐其中谈论着现今世界的情况。

    “帝国的军队一直不敢正式进入北方的土地,应该是依然在忌惮乌洛波洛斯冕下的余威。但根据下边人传来的信息,帝国的高层已经有些按不住了。”

    洛塔斯有些不习惯的摸索着自己被切断手腕处的蕾丝袖口,尽可能的用正式话题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北境虽然土地贫瘠,但毕竟曾经乌洛波洛斯冕下的遗…的地盘,翡翠高塔是这个世界最顶尖的魔法研究所,居所它里面垃圾桶的一张废纸,内容价值都能抵得上帝国研究所三百多个部门一年出的成果。”

    “这么说有些夸张了,帝国研究所那边的战争科研其实很厉害,特别是佩拉诺亚和翡翠高塔不在之后,它可以说是当今世界最强大的魔法研究机构。”伊丽莎白摇摇头,替空档期将近半年的城主科普了一下现在的状况。

    “而且,现在不少势力之所以选择投靠帝国,就是因为佩拉诺亚也没有办法从深渊爆发中安然无恙。”

    “帝国的那个圣灵熔炉有了进展?”艾黎问道。

    “嗯,而且进展很大,据说那里产出的材料已经能够抵挡深渊侵蚀了。也是从这个消息出来之后,塞塔内部才出现分歧,被帝国抓住空挡趁虚而入,变成了如今支离破碎的模样。”伊丽莎白叹道。

    “有拿到他们的数据吗?官方提供的也行。”艾黎再次提问,但这次伊丽莎白却摇摇头,语气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复杂。

    “帝国研究所将消息压得很死,那些所谓的材料也就只有小范围内公布了,具体的数据和原理根本不会像佩拉诺亚那样直接发表论文并且邀请所有人参与实验进行验证……所以,我个人倾向这可能是他们的一种宣传手段,主要目的还是影响影响那些摇摆派的立场。”

    “我也是这样想的。”洛塔斯也点头说道:“从佩拉诺亚离开的人寥寥无几,现存的绝大多数魔法议会只能苦苦支撑者自己的那一套理论,但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谁的拳头大谁说话,因而现今不少魔法师也开始转向支持帝国的那套魔法理论了。”

    “寥寥无几?”艾黎一愣,露出了震惊地表情。

    她的反应让洛塔斯和伊丽莎白也跟着愣住了,后者更是茫然地看着艾黎。

    “等等,等一下……”艾黎做了个暂停地手势,认真且严肃的问道:“伊丽莎白,当初学校逃出来了多少人?”

    “在我的印象里,好像只有几百个人成功抵达了安全的位置,剩下的多半都……”伊丽莎白心跳有些激烈,她隐隐有一个微妙的感觉,但又不敢太相信。

    “老师,难道说这个数量不对劲吗?”

    当然不对劲,为了让学校八成以上的人能够顺利逃离,阿涅拉直接牺牲了自己,怎么可能全程只逃出去了几百人?

    艾黎没有回答伊丽莎白的问题,反而问道:“那些逃出去的人,现在都在哪儿?你们还有联系吗?”

    “他们绝大多数都在多尼格尔聚集,目前正在抵抗帝国军的第一战线努力。对了,还有一些是原本就在外面游学或者实习的魔法师也在。”

    伊丽莎白也按捺住内心的蠢蠢欲动。

    “其实佩拉诺亚出事之后,我们主动聚集在一起试图调查当初的事情来着。只不过大家最后发现所有顺利逃出来的人,基本都是用了特殊的传送手段。”

    艾黎终于明白自己回来之后就一直觉得古怪的地方在哪儿了。

    按照常理,盖亚他们安排逃离的那些人,完全有实力和人力重新构造一个稳定的佩拉诺亚势力,绝对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任由帝国军肆意妄为。

    但如果佩拉诺亚离开的人其实没有预计的多,那现在这种情况就不算意外了。

    “……伊丽莎白,洛塔斯城主。”艾黎忽然站起身,目光温和地看向车厢内的两人:“抱歉,接下来的旅程我不能陪你们一起走了。”

    “老师,您要去哪儿?”伊丽莎白有些慌乱地看向艾黎,却只得到她一个安抚的摸头。

    “佩拉诺亚的事情有些蹊跷,我必须过去一趟查看情况。”艾黎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看着两人:“不客气的说,我家乌洛洛也好,盖亚老校长也罢,还有阿涅拉……他们为了让大家能够顺利逃走都付出了很多,结果不应该如此。”

    自己猜中了!伊丽莎白的眼睛里冒出了兴奋的光,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艾黎的手,期待又忐忑地问道:“老师,您是说,其实大家还有活着的可能性,对吗?”

    艾黎有些哑然。但她看着伊丽莎白眼中明亮的光芒,以及她充满了疲惫的面庞,忽然就不想打破对方的一丝幻想。

    于是,艾黎握紧了伊丽莎白的手。

    “我不能给你百分之百保证,但如果你愿意相信盖亚校长,那就等我带着答案回来,好吗?”

    “我会的,老师!”伊丽莎白眼角微红,声音都带着些哽咽。

    “我会等您回来,不,不仅是我……多尼格尔的大家,都会等着您。”

    “好。”艾黎呼出一口气,“我会尽快赶回来。”

    第153章

    烈日的炙烤将大地变得枯黄一片,马车的轮子碾压着小径上的小石子,将它溅到了一旁残破的路标上。路标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哀鸣,本就岌岌可危的支撑点彻底倒塌,摔在地上断裂成两半。

    车夫停下马车, 抹了一把额头上因为担忧而冒出的冷汗。

    “客人,从这儿下去后,朝着那座山的方向一直走,大概走个一天左右你就能看到曾经的佩拉诺亚了。”

    穿着红裙白衫的美丽女士从马车上走下了,一手提着普普通通的手提箱,一手撑开伞挡住了天空炙热的阳光。

    “谢谢你带我过来。”她礼貌的说道。

    “额……您太客气了。”车夫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过据我所知,自从深渊侵蚀之后,这儿就经常会有深渊感染的魔兽聚集, 您真的要去那种鬼地方吗?”

    “是的。”艾黎笑道:“我的未婚夫可能还在那边等我, 我必须过去一趟。”

    车夫的眼神瞬间变得非常复杂。

    搞半天,原来是个失去恋人所以疯了的大小姐……想来也是, 能和佩拉诺亚的魔法师订婚的女孩,恐怕很难接受这种事实。看她这模样,怕不是已经被家族放弃了吧。

    不过,十分有职业素养的他并没有在追问下去,而是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就驾着车匆匆离开了这片区域。

    目送他离去后,艾黎抬头看了眼头顶炙热的太阳,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然后迈步朝着车夫指引的方向前行。

    深渊爆发带来的后遗症,几乎可以说是毁灭性的。

    不仅是对周围的生态环境,寸草不生仅仅只是常态,更严重的是周围的活物都会感染深渊散发的能量,一旦死亡就会形成全新的深渊侵蚀。

    所以人们只能往后迁徙,尽可能的远离这片大地。

    艾黎第一次来佩拉诺亚的时候,其实是看过这一块的风景。当时在她的记忆里,这儿还是绿水青山丰饶无比的景象。有爬满山坡的鲜花和如白云一般的羊群,还有缓缓转动着的风车磨坊,来往的飞艇和马车更是络绎不绝,也有骑着飞行魔兽的骑士们你来我往……

    但现在,这些只剩下眼前干枯的景色。它甚至能让艾黎产生一种,自己可能来到了末世的错觉。

    明明,距离她离开不过短短的十天而已。

    强大的落差感萦绕在艾黎的脑海中,不断提醒着她,那一趟她认知中的短暂离去,其实早已和这个世界错开了六年的时光。

    不是半年,不是两年,而是整整六年……

    艾黎想,或许乌洛是因为自己离开太久了所以才生气直接不理自己的吧?

    真是拿他没办法,等找到他之后,一定要仔仔细细的哄一哄他才行。

    “喂,前面的女人,把你手里的东西交出来!”

    一声沙哑的喊声打断了艾黎的思维,她停下脚步,顺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就见到几个衣着褴褛形貌枯瘦的男人架着破旧的弩,恶狠狠地对准了自己。

    手镯传来微微的烫意,恶意如漆黑的烟雾弥漫在艾黎的眼前。连带着这些人身上的深渊气息,也被冲淡了许多。

    “看什么看?你是从外面来的吧?手里一定有很多物质……快给我交出来,不然就别想要这条小命了!”

    为首的劫匪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不怀好意地来回比划着。

    “我劝你不要反抗,咱们哥几个可都是深渊感染者,还虚弱的要命,呵呵……你要是真动起手咱们的确打不过,但是拖着你一起被深渊吞噬掉也没啥问题呢。”

    艾黎轻轻叹了口气。

    她刚刚还在想,这群人看起来就弱不禁风,怎么会有胆子打劫一个敢独自进入这种感染区的女人。原来人家是走滚刀肉风格,打的是碰瓷的战术呀。

    可惜,这招对别人或许管用,但对自己来说,毫无杀伤力。

    艾黎扭过头,当做没听到继续朝前走着。

    她的态度明显惹怒了那群劫匪,为首的眼睛一红,直接下令放箭。

    听着耳边弩箭的破空声,以及那浓得如同实体化了的黑雾,艾黎咂了下嘴。

    两分钟后,艾黎默默地擦干净了雨伞上沾染的血渍,看都不看被深渊腐蚀出来的几个坑洞一眼,继续朝着目的地走去。

    劫匪们像是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自此后的那段路程里,艾黎总共遇到了五波拦路的,其中只有两拨是被感染的魔兽,剩余的倒都是以碰瓷为主的人群。

    她也没客气,主动招惹的都解决了,自发逃跑的她就没管。

    等差不多快要靠近那座山的时候,面前再次出现了个不速之客。

    这一次,艾黎难得的停下了脚步。

    “你们也是来打劫的吗?”她看着面前骨瘦如柴的女孩,平静地问道。

    “我认识你。”那孩子抬起一张瘦得脱像了的脸,仿佛一层黯淡的皮覆盖在了发育不完全的骨头上一般可怖。破烂的衣服下,如干尸一般的身躯还能隐隐看到不少伤痕,但她却笑得很开心。

    “你是佩拉诺亚的新老师,妈妈给我看过你的画片……”

    “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尤诺亚。”女孩说道:“我的爸爸是魔法议会里的书记官,我的妈妈是佩拉诺亚的优秀老师。”

    艾黎微愣,她再次打量女孩,最终在她的胸口衣襟下,看到了一枚老旧却被擦得锃亮的徽章。

    那是佩拉诺亚年度评选优秀老师的奖励,每一枚都是根据得奖本人特殊定制的产物。

    艾黎认得这一枚,尤诺亚老师曾经专门带来向所有新老师展示,或者说炫耀过。

    她沉默了两秒,最终蹲下身子。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女孩大大的眼睛和艾黎的双眸对视着,过了许久,她缓缓抬起手,手腕上是一条沾满了尘土十分破旧的编制手环。

    “爸爸和妈妈没有死,我知道他们还活着。你是来把他们带回来的,对吗?”

    “是的。”艾黎郑重地点点头。

    “那就去山顶吧。”女孩露出一个笑容,尽管她现在的模样,已经很难称得上像人了。

    “山顶有什么?”艾黎问。

    “一个很好很温暖的小哥哥,他说他在等你。”小女孩说着,小心翼翼地摘下了自己的手环和徽章,将它们递给了艾黎。

    “这是钥匙,有它们在,就可以打开家里的门啦。”

    艾黎看着她,心里有些闷闷的。

    “钥匙给了我,那你要怎么办?”

    “没关系的。”小女孩摇摇头,身躯开始呈现出半透明的征兆,但她笑得很开心:“爸爸妈妈能活着,就足够啦。”

    说完,她对着艾黎摆摆手,身影如即将消散的烟雾,越来越淡。

    “老师,你去山顶吧。小哥哥等你很久了。”

    “如果你真的把爸爸妈妈找回来了,就帮我告诉他们,舅舅家外面那颗茶花树下虫子太多了,我睡得很不舒服,最好帮我换一个地方。”

    一阵热浪卷着尘土袭来,将这个不知名的孩子影像彻底吹散。

    艾黎看着她残留的痕迹,以及手中那两样实物上数量稀少的时间元素,默默起了身。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烈日在天空照耀,风沙打了个转,吞没了她的自言自语。

    艾黎重新出发了,这一次,路上平稳很多,没有拦路的人和物,只有枯燥得似乎永远也靠近不了终点的戈壁路。

    直到太阳西沉,天光黯淡,艾黎才走到了那座山的最高处。

    那里曾经应该是一个观景台,只是废弃许久后,只留下了一段破损的围栏,任由夜风吹打。

    艾黎没有在这儿见到什么人,她也没有四下找寻,而是抬头看向远处的海面。

    太阳也半落不落的挂在海平面上,投射出来的血红光线衬托得整片被深渊吞没的海面可怖无比。漆黑而扭曲的沥青般可怕的液体仿佛有自己的生命一般,不停地扭动歪曲着能接触到的所有范围。

    它就像是一个侵吞世界的怪物,趴在大海之上,虎视眈眈地注视着这片大地。

    只是当那些如同触手一般的肢体急不可耐地朝着陆地扑来的时候,就会撞倒一面看不见的光墙上,被震得缩回那庞大的身躯之中。

    艾黎看着这一幕,抿紧了唇。

    “你回来了。”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她的身边响起,艾黎扭过头,就看到一个浑身散发着白色光芒的漂亮少年晃荡着两条发光的腿,坐在了破损的栅栏上。

    “尼尔忒亚。那孩子说的大哥哥,原来是你呀。”艾黎既意外,但又不那么意外。

    能在深渊影响范围内稳住一段被时间元素们庇佑的记忆的存在,想来也只有圣灵了吧。

    “惊喜不惊喜?”圣灵嘻嘻笑道,像极了一个开朗的少年。

    “所以,是你在阻拦佩拉诺亚的深渊进一步扩展?”

    “没办法,谁让我是哥哥呢?”尼尔忒亚无奈地耸了耸肩,看向远处的大海:“幼弟的失误,总是需要兄长来收拾烂摊子不是?”

    “……阿涅拉没有失误。”艾黎也看向那片大海,平静地说道:“它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包括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但它错估了人性。”

    黄昏的风穿过尼尔忒亚的虚影,他的头发却随着风飞舞,晶莹的和此刻的太阳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艾黎才开了口。

    “所以,我离开的那天,佩拉诺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是人们又一次的重蹈覆辙罢了。”尼尔忒亚轻轻叹息着,身影随着日光一同黯淡下去。

    “神明也是人类,应该清楚人类这种存在若是遇到了超过自己能力范围的事物,再拼尽全力也无法获得一丝希望之后,就会滋生某种特殊的情绪吧?”

    “看不到尽头的时光里,有人能够负重前行,但更多的人选择放弃和妥协。放弃的人不再抵抗,麻木的蒙蔽自己的双眼,而妥协的人……他们从对抗深渊变成了接纳深渊,试图以加入它来稳定自己的存在。”

    “打不过就加入,从受害者变为加害者……”光之圣灵疲惫的笑道:“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这么选择,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艾黎听懂了尼尔忒亚的意思。

    “帝国现在掌权的,是对深渊力量产生皈依者狂热情绪的家伙?”

    “皈依者狂热?有趣的说法。至少对外,他自称是深渊虔诚的信徒,受它的指引迎接世界的进化。”尼尔忒亚抬起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更让人觉得遗憾的是,两位圣灵在这一次再度选择相信了这个理念。”

    “那还真是糟糕……”

    “是啊,太糟糕了。”尼尔忒亚看向艾黎,少年半透明但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丝狡黠的笑容,“所以,我动了点手脚,在母亲过来的那一日。”

    祂的话音落下那一刻,艾黎就感觉眼前闪过一阵刺目的白光。紧接着,她脚下一空,整个人就像是坠落到了浓稠的海水中一般,缓缓下落。

    太阳落下山头,漆黑的夜幕覆盖了天空,流星像是眼泪一般划破那层迷雾,引导着艾黎最终落入了一块轻柔的云朵中。

    “感觉如何?”尼尔忒亚带着调侃的笑声传入艾黎的耳边,她扭过头,就看到肩膀上爬着一个小小的光点。

    “你怎么变得这么小了?”艾黎好奇的戳了戳它,指尖指尖穿透了光点,引得光之圣灵的一阵嬉笑。

    “吓到了吗?”

    “嗯,吓了一大跳。所以,你把我给带哪儿来了?”

    艾黎站起身,环顾四周,发现她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一片浑浊的世界。一切都被掩盖在浓稠的黑雾之中,只有元素们的光点,能偶尔带来一些视线,让人看到埋藏在那些黑雾后面的建筑物轮廓。

    “别这么着急嘛,跟我走,很快就能解开答案了。”尼尔忒亚绕着艾黎的手指飞了一圈,然后飞向了前方。

    第154章

    第154章

    黑雾迷茫的世界没有光, 因而圣灵化作的光点成为了这片地方的唯一指路灯。

    艾黎跟随在它的身后,看着周围如有实质的黑雾在祂的照耀下匆匆避开的狼狈模样若有所思。

    “趁着现在还有闲暇,不如聊聊会儿天如何?”尼尔忒亚的笑声自四面八法而来,传入艾黎的耳中。

    “想聊什么?”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毕竟你才是抱着疑问跟着我走的人呀。”

    哪怕祂此刻仅有这光点的外表, 艾黎也能在脑海里勾勒出祂人形时的狡黠模样。

    “那你会回答我什么类型的问题呢?”

    “哈哈,聪明的切入点。”尼尔忒亚称赞道:“你和乌洛波洛斯还真是亲密无间,他曾经也问过我类似的问题。”

    “的确,我知道很多事情的答案和真相,但有些答案若是提前被他人知晓,就会变成错误的推手。因此,我能告诉你的并不多。但这并不意味着,你知道的会少。”

    这是让自己猜测的意思吗?艾黎心中大概是有了些模糊的念头, 问道:“你们……我是指圣灵, 你们很重视我的存在?”

    “当然。你可是神明,是唯一能够对抗深渊的存在。”尼尔忒亚绕着艾黎飞了一圈,这才带着她换了一个方向继续前进。

    “阿涅拉应该告诉了你,我们的事情吧?”

    “在漫长的轮回之中,我们见证了太多次灭亡。不管付出什么样的努力,不管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每次迎接我们的从来都只有失败、失败和失败。”

    “那就像是一种可怕的诅咒,深深扎根在我们的认知中,无时无刻不在告诉我们,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没有人能够抵抗得了深渊。我们的轮回就像是在深渊的攻城略地之下不得不退让的割地赔款,每一次重启,都预示着一部分土地被彻底的吞没……”

    “你可能不知道,最初我们的世界有多么的庞大。在最初的最初,你所见到的冰原的大小,就赶上了这个世界现有存在的两倍多……”

    “但是现在你也看到了,一次次的失败让我们的世界早已抵达极限。我毫不怀疑多轮回几次,它就连最原始的生态体系也无法正常维持,从一个可以培育出文明的世界彻底沦落为荒芜之地。到时候,别说寻找从深渊口中逃脱的道路,怕是连重启的能量都积攒不出来。”

    光点再次停下,然后调转方向,又带着艾黎朝来时的那条小路走去。

    “实话说,我真没想到乌洛波洛斯竟然能得到你的青睐。神明啊,多么神奇的存在。伽忒耶告知我你的存在时,我其实不太相信……你懂的,毕竟我们经历过太多次这种奇迹了。但深渊这种东西都能存在,为什么不能存在一个专门克制它们的神明呢?”

    “这就是你们相信我的原因?”

    “当然不止。还记得爱丽丝吗?艾瑟瑞拉最后的爱子,那只深陷阴谋的牢笼而无处可逃,惹人怜爱的笼中鸟。她被血亲的恨意裹挟,差点化为深渊的导火索。”

    “你救了她,用那种神奇的,前所未有的方式,吸收完了她身上所有的深渊力量。而你,甚至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咳咳,这个论点我不赞成。事实上,面对深渊我也是有自己的难处。”

    “当然,当然。这个世界上又有谁面对深渊不需要付出代价呢?哪怕它让你多睡一会儿也是不可饶恕的。”尼尔忒亚笑嘻嘻地附和。

    玩笑过后,它再度换了一条道路,然后继续开口。

    “可惜你来的还是迟了些,这个文明早就重蹈覆辙,或许已经失去了挽救的机会了。”

    “因为圣灵熔炉的事情?”艾黎问道。

    “算是吧。”尼尔忒亚说:“其实,被当做燃料使用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无数次。它们在选择成就人们这个计划的时候,就应该知晓找这个计划不可能成功,但它们依然义无反顾的做出了选择。”

    “可能这就是圣灵的局限性吧。我们被困在这个轮回的命运中太久了,明知不可能,却依然投身其中,只为了挣扎出那一丝可能性。”

    “神明啊,在你看来,我们的存在,是可悲还是可怜呢?”

    尼尔忒亚的语气就像是祂散发出来的光芒一般,温柔而明亮,没有一丝迷茫。

    比起询问答案,更像是一种试探。

    “是可敬。”艾黎笑道:“我敬佩一切直面自己的使命,不放弃任何希望,哪怕明知不可能也依然挣扎着活下去的每一个存在。”

    “哪怕……祂曾经做过错事?”

    “这无关对错,只是单纯的对拥有这样的坚毅精神的存在感到敬佩,仅此而已。”

    艾黎回答的平静,倒是让尼尔忒亚沉默了许久。

    然后,它再次发出了笑声,还带着些洋洋得意,仿佛赌赢了的赌徒那般。

    “你对这个答案感到满意吗?父亲。”

    随着祂的话音落下,原本聚集在艾黎周围的所有黑雾倏然散去,倒映着各种建筑虚影像是倏然破碎的镜面,,上下颠倒左右互换,最终一块块分裂又重组成了艾黎熟悉无比的场景——佩拉诺亚。

    或者说,是那些人准备逃离前的那一刻的佩拉诺亚。

    无数时间元素拱聚而成的冰晶世界仿佛冻结了佩拉诺亚的一切,知晓危机到来而准备撤退的人神色凝重、惊恐、痛苦和不舍,就像是游戏中被摆好的模型,保持着最后一刻的姿势一动不动的站在艾黎的眼前。

    而人群的尽头处,一条散发着森森寒气,庞大到几乎遮蔽了大半个天空的透明鲸鱼漂浮在空中,它那如宝石般晶莹的双眸安静注视着艾黎。

    “空间圣灵塞纳尼!”艾黎瞪大眼睛,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伞柄。

    “准确来说,我只是祂的一块碎片。”鲸鱼开口说话,声音如它身躯那般沉闷而庞大。

    “这世界上还活着的圣灵,只有你身边的尼尔忒亚了。”

    “还是一样的古板又死心眼呢,塞纳尼。”

    尼尔忒亚的光点骤然放大,逐渐变化成为了祂人形的模样。祂飘在艾黎的身后,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

    “听了一路我两的聊天,你现在感觉如何?”

    “她并未多说什么。”鲸鱼闷声说道:“倒是你,尼尔忒亚,你一直在引导她,这并不符合我们当初交易的条件。”

    “别这样嘛父亲,好歹我也是你的长兄,对家人多一点宽容如何?”少年圣灵笑眯眯地插科打诨道:“再说了,你最终的目标,不就是想试探一下艾黎是什么样的人吗?我这也是在帮你节省多余的工序,毕竟时间对你和我而言,都是很宝贵的存在,就不要浪费了吧。”

    鲸鱼并不回答,尼尔忒亚只能耸了耸肩,扭头看向同样沉默地艾黎。

    比起和塞纳尼之间那种肆意的态度,光之圣灵面对神明时,语气就恭敬得多。

    “抱歉,艾黎小姐。想必你也猜到了,事实上要找你的人不是我,而是我们这位多疑的父亲大人。”

    “这不叫多疑,尼尔忒亚,我只是在警惕……”塞纳尼再次发出了如洪钟般广阔的声音。

    “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奇迹,都如烟花一般转眼而逝,它们绚丽而短暂,在带给我们希望的同时,却又只留下更深沉的绝望。”

    “我无法,至少不能仅仅因为你和伽忒耶的几句话,便完全相信这种奇迹的存在。如果所有人都狂热的向神明投诚,那至少有一个人要保证自己是唱反调的存在,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

    “瞧,我就说它是死脑筋吧?”尼尔忒亚对艾黎眨了眨眼,小声抱怨道:“其实它还完整的时候倒是好说话得多,比起现在这样墨守成规,那时候的祂更倾向帮助我们兜底……”

    “我能听到你的抱怨,长兄。”鲸鱼的语气听起来带着些无奈,“请不要打扰我和神明之间的对话,好吗?”

    尼尔忒亚无辜的耸了耸肩,动手在自己的嘴巴上做了几个缝线的姿势,然后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

    “来自异世的陌生神明啊,若你真心想要拯救世界,就请回答我的问题……”

    鲸鱼发出一声长鸣,声音从四面八法扑来。

    “试问,深渊的侵蚀是用整个世界也无法抵抗的沉重负担,你又为何要拯救我们?”

    艾黎抬起头,看向鲸鱼那覆盖了大半个天空的透明身躯。它是那样的庞大,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地面上站立着的自己,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拯救?”她喃喃念出这两个字,沉默半晌后,忽然叹了口气。

    “我好像没有说过要拯救你们世界吧?”

    艾黎面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安安静静地注视着天空的鲸鱼,眼神清冷而淡漠。

    “而且,比起自顾自的在那边询问我的来意,难道不是应该由我来问你吗?”

    尼尔忒亚轻浮的吹了个口哨,对艾黎比出了大拇指。

    “你想要从我这儿取得话语的主导权?”

    鲸鱼压低了声音,仿佛夹杂在云层之中的闷雷,压抑的同时隐隐让人有种山雨欲来地沉闷感。

    周围的气温随着它的声音下降了好几度,就连尼尔忒亚都没忍住打了个哆嗦,但艾黎却双手抱臂,丝毫不惧鲸鱼的威压。

    “不,这本就是属于我的话语权。”

    神明平静却坚定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一个是代表着圣灵之中的父亲,一个是来自异世界的局外神,双方谁也不肯后退一步。

    无声的较量暗暗展开,输赢无关于谁的力量更加强大,胜负只取决谁于对自己立场更为坚定。

    时间过去了很久,又或者只过去了短短一瞬,终于,漫长又枯燥且毫无营养的对峙,在光之圣灵的哈欠声中,悄然落幕。

    “……提问吧,神明。”

    鲸鱼终于后退了一步,发出了响彻空间的颓丧叹息。

    艾黎依然情绪平静,丝毫没有为自己赢下这场较量而有任何的起伏。

    “当初那些本应该逃出去的魔法师,是被你拦下来了?”

    “是的。”塞纳尼十分干脆的承认。

    “你是为了谁?”

    “黄金大公。”

    “但如果是黄金帝国的圣灵熔炉计划,我记得盖亚已经答应与他们一起合作了,阿涅拉的碎片也准备妥当,只要完成期末考试,帝国就能带着自己想要的东西离开。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艾黎的声音到了后面,终究还是难以维持稳定。

    她的确很想保持自己一贯的平静情绪,但看着周围那些栩栩如生的人们,回想起阿涅拉为了拯救他们而选择牺牲的那一刹那,艾黎无论如何都平静不下来。

    毫不客气的说,悲伤、怨愤的情绪在压抑中,不会消散,只会愈发醇厚。

    “你误会了,艾黎小姐。”

    塞纳尼明显也感受到了来自神明的敌意,它沉默一会儿后,再次发出一声叹息。

    “我确实是因为黄金大公的请求而出手阻拦了佩拉诺亚的魔法师们离开,但我并没有伤害他们的打算。相反,我特地将他们全部保留了下来,就是为了让他们彻底避开了被阴谋和深渊吞噬的命运。”

    “什么意思?”艾黎一愣。

    “请让我向你证明,我并未说谎。”

    鲸鱼缓缓抬起沉重的脑袋,朝着天空发出了一声悠长的鲸鸣。

    凝滞的天空在声音的震荡下,传来一层又一层的涟漪。原本簇拥在一起的时间元素仿佛被从沉睡中唤醒,身上的光芒重新开始闪烁起来。

    与之相对应的,便是那些时间停止的人们也重新开始活了起来。最先是呼吸,然后是心跳,最终是杂乱的思绪,可是在清醒过来之前,鲸鱼再次发出了一声长鸣。

    艾黎看到所有人全部闭上了眼睛,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陷入了沉睡。

    “你看,他们都还活着。”塞纳尼平静地叙述着这个事实。

    “神明啊,请你放心。重新启动世界需要文明的力量,所以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伤害孩子们绝非我的优先选择。只要你愿意回答我的问题,我自然会让孩子们重归自由。这一点,尼尔忒亚可以为我作证。”

    尼尔忒亚有些不好意思的别开视线,不敢看向艾黎。

    “好吧,父亲找我来,的确是让我作为公证人来执行这次的交易。”

    艾黎怒极反笑。她将嘴里的脏话咽下,握紧拳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将愤怒的情绪从脑中驱赶出去。

    然后,神明对着天空的巨鲸露出一个微笑。如果没有看到她额头隐隐浮现的青筋,以及捏得发白的手掌的话,那完全可以称之为温和又礼貌的笑容。

    “我明白你的意思,塞纳尼。如果这就是你的交易内容……呵,可以,我会回答你的问题。”

    “想知道我凭什么能担负起一个世界,又为什么要拯救你们的世界?”

    “答案很简单。”

    “因为,我能做到你们轮回几万次都做不到却梦寐以求的事情——将深渊从这个世界彻底抹除,把世界恢复最初的模样!”

    第155章

    艾黎的回答让鲸鱼沉默许久, 冰冷的白雾从它的口鼻喷出,化作了覆盖天空的云层。

    “神明,承担世界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便是创造了一切的大蛇,这个世界最初也是最后的本源,也在深渊的侵蚀之下失去了理智,只有在重启世界之时能够得到片刻安宁……”

    “那并非好事,甚至无人知晓你的付出和苦痛,而将一切思维理所当然亦或者自寻苦恼。”

    “我并非危言耸听,这个世界曾经碰撞出了无数奇迹的火花,可它们终究熄灭在这两样思绪交替的折磨中。你又如何让人相信,你真的能坚持到最后呢?”

    它依然在寻求答案,但艾黎摇摇头, 向前跨出一步。

    “首先,我需要再次声明一件事。我想要做什么事,都只是出自我个人的意愿,而非要向你证明什么。”

    “其次,拯救这个世界与否,从来不是一个人就能办到的事。诚然,我的确拥决定性的关键能力,但将所有的一切都积压在单独一个存在身上,那这份能力再强大也是会有极限的。”

    “你们一直都在努力,轮回这么多次也不曾放弃,难道只是为了等待着我这样一个人出现,然后将所有的一切都交给我来处理吗?”

    “如果你真的是这样想的话,那我只能说,这么多次的失败纯粹就是你活该!”

    “圣灵高高在上太久,或许早已忘记这个世界活生生的人们才是构成文明的基石。”

    艾黎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天空的巨鲸。

    “我对这个世界的土地毫无感情,但我喜欢这片大地上的人们。我想让他们活下去,脱离深渊的威胁和桎梏,像所有正常世界该有的人一样,完成属于他们的人生。”

    “这些,你们圣灵能做到吗?你们不会,在无数次的轮回中,这个世界的人们早已被你视为随时可以放弃的祭品。你或许爱着所有人,但你不爱具体的任何一个人。”

    “所以,你们一旦变成了碎片,就不可避免的走向了极端,就如此刻的你一般。”

    “你质问我要如何承担世界的痛苦?”

    “因为我爱的人们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也希望他们能好好的活下去。为此,我能承担起的痛苦远超你的认知。”

    听到这番毫不客气的发言,尼尔忒亚没忍住鼓起了掌,然后祂同时得到了来自父亲和神明的注视。

    光之圣灵连忙露出乖巧的笑容,表示自己不会再出言打扰两人。

    “你的答案我明白了,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塞纳尼发出了沉闷的鸣声。

    “你说,你是因为所爱的人还留在这个世界上所以愿意承担。但据我所知,你从异世界抵临我们的世界也不过短短一年的时光。于你来说,或许仅仅只是神明漫长时光中的一眨眼功夫,那些寿命短暂的存在真的能够得到你的青睐,值得你为之付出吗?”

    艾黎看着鲸鱼,笑道:“为什么不能?”

    张碧说过,神明若要背负一个即将毁灭的世界,那是需要承担很长一段时间的极致痛苦。

    艾黎怕痛,所以她其实一开始并没有想过要去承担什么拯救世界的任务,毕竟她自觉自己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

    我不是完整的神明,所以我只要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够了。这个念头就是艾黎一直以来最真实的想法。

    或许,她会在乌洛的帮助下,优先处理掉这个世界的那些危险的裂隙,尽可能的将世界从深渊手里一点点的夺回来。

    至少在被深渊赶回地球之前,她是这样想的。

    可张碧让她去思考自己的锚点时,她却发现在自己脑海里构造出来的所有记忆,并不只有乌洛洛一个人。

    从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照顾她生活起居的秘银和黄金,再到为了她的诅咒奔波的莱弥尔,以及或许利用了她但也为自己的种族努力的木蔷薇,还有……佩拉诺亚的师生们。

    哪怕是相处不算多,平日碎嘴子爱操心但没有坏心的尤诺亚老师,也构成了她回到这个世界重要记忆的一部分。

    “你已做好心理准备?”鲸鱼问。

    “决定回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艾黎回答。

    又是一阵仿佛冻结了时光的沉默,许久过后,空间圣灵塞纳尼那庞大的鲸鱼体型在一声声震荡空间的悠长鸣叫声中,逐渐的变化缩小,最终变成了小屋一般高大的尺寸。

    艾黎紧紧地握着手中的伞柄,已经做了好随时抵抗对方攻击的姿态。

    可鲸鱼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发出了见面以来的第一声笑。

    “神明啊,感谢您的答案。”

    失去了鲸鱼的身躯作为抵挡,天空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一个深灰色的巨大漩涡替代了原本的太阳,仿佛一只深不可测的眼睛,贪婪地注视着这片凝滞的空间。

    天上开始飘起了晶莹的雪花,它看起来纯洁而无害,落在艾黎的身上的刹那,又化为了代表着深渊的黑雾被她吸收干净。

    “阿涅拉可能并未告知过你,元素虽然能够抵抗深渊,但同时也更加吸引深渊的注意力。”

    塞纳尼摆动着尾巴,缓缓游向艾黎。

    “魔法师们大量聚集的地方,往往会被深渊投入最多的注意力。黄金大公得出这个结论之后,才找到了最恰当的手段,想要一次性处理掉佩拉诺亚的魔法师们。”

    “也就是说,圣灵熔炉的合作和交流生都是为了遮掩这一目的抛出的烟雾弹?”艾黎问道。

    “是的。”塞纳尼回答:“那个男人比起世界的安宁,更渴望成为统治一切的王。哪怕世界支离破碎,国度狭小得只剩下一隅之地,登临王位就意味着毁灭。他全都心知肚明,也都不在乎。”

    “……就为了这个?”艾黎感觉有些荒谬。

    “没有什么大义,也没有什么仇恨,自始至终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心里想的都是这个最不值一提的目标。”塞纳尼终于游到了艾黎的面前。

    它的眼珠子比艾黎的头还大,停留在她的面前,透明的身躯为她的视线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滤镜。

    “我选错了人,所以必须承担起这么做的后果。”

    “神明啊,你说珍视的我都留存了下来。请使用我的所有一切,消弭深渊残留的痕迹吧。”

    “祝您,未来的路途顺遂,心想事成。”

    说完,它摆动身躯,温柔而坚定地撞向了艾黎,就如同天空飘飘下的雪花,融化在了她的身上,不留任何一丝痕迹。

    塞纳尼说持有的本源力量,庞大厚重得仿若它那巨大的身躯一般。艾黎被撞得后退了好几步,最终才稳住身子,但她的意识却不可避免的沉入了神国之中。

    原本的孤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塞纳尼的加入后,它彻底进化成了如星罗密布的群岛地形。

    那些岛屿有大有小,有贫瘠有丰饶,有白沙绵绵由浅到深的绝美海岸线,也有礁石遍布悬崖陡峭的山脉线。火山、雪山、沙漠、平原、盆地……一个个岛屿展现出了完全不一样的生态环境,即便看起来分布得毫无逻辑。

    艾黎落在了其中一座小岛上,一只黑白花纹的小奶猫从灌木丛里探出头,警惕地看着她,发出了细细的哈气声。

    不等艾黎上前,身后就传来一声悠长的鲸鸣。

    她下意识地回过头,便看到了一群庞大的金色鲸鱼从海面浮起,喷出一道道水柱,又伴随着翻涌的巨大的海浪沉入了水底。

    艾黎的神国,壮丽而充满了生机。

    世界已然归于宁静,唯有天空的深渊巨眼还在散发着不详的气息,虎视眈眈。

    尼尔忒亚没有再保持沉默,而是看着天空,发出了一声短暂又无奈的叹息。

    “只剩下一个了啊。”

    “你早就知道塞纳尼的打算了?”

    艾黎睁开眼,看向了满脸感伤却如太阳一般璀璨夺目的少年。

    “它古板又顽固,只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最宽容、严厉的同时,又是最有担当和责任感的圣灵。”尼尔忒亚说。

    “我有个问题,你们重启了这么多次,黄金大公这种权利驱动的人应该不是第一次遇到吧?”艾黎动了动站的久了后有些僵硬的胳膊和腿,问道:“就没有什么防范的手段吗?”

    “不插手人们之间的斗争,这是圣灵最核心的行为逻辑,是可在我们骨子里的印记。”尼尔忒亚笑道:“阿涅拉选择成为你的一部分后,塞纳尼看到了你为修补世界而付出的努力,所以才转变了态度开始反省自己的道路是否选择错误。”

    “要做到这点可真是太难了,但好在它最终还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不是吗?”

    “我不会在事情做完之前给确定的答案。”

    艾黎手腕灵活的转动了一圈自己的雨伞,同时踏出一步,稳稳地踩在了空气之上。她动了动脚,确定地面结实可靠后,回头对尼尔忒亚露出一个微笑。

    “所以,一切交给时间来证明吧。”

    深入撕裂天空的深渊漩涡,这件事若是发生在回来之前,艾黎怎么想都不是自己会做的疯狂举止。

    哪怕深渊对她的诱惑力十足,无时无刻不再勾引她犯点错误,但她这个人或许别的没什么值得夸赞,但意志力从来都是偏强的那一挂。

    所以,当她一步步的走进深渊的漩涡,感受着越来越多的深渊力量钻进自己的身躯,却只能慢慢打开她干渴许久的胃口时,艾黎的内心还是带着些奇异又微妙的感触。

    压抑住翻涌的食欲,克制住暴食的诱惑,她如一道锋刃,穿过了天空巨大的漩涡,直面了塞纳尼这些年一直面对着的敌人。

    来自佩拉诺亚海底,也是将她驱逐出这个世界六年时间的深渊裂隙群。

    第156章

    这次艾黎的身边没有恋人的陪伴和支援, 她需要自己面对深渊裂隙。而六年的时光,足够让原本的深渊裂隙群扩张到了可怖的地步。

    看着眼前可怖的画面,艾黎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的压迫感,只是发出一声只有自己听得到的感慨。

    “说起来, 六年前我处理你们的时候,有一位圣灵碎片选择牺牲自己。没想到六年后,又有一位圣灵碎片选择了同样的路。”

    漆黑的裂隙贪婪地涌出了如沥青般浓稠的漆黑物质,逐步的化为了像是蛇一般的触手,蠢蠢欲动着朝艾黎爬了过来。

    见到这一幕,艾黎有点被气笑了。

    “哟,还能挖到我怕蛇的讯息,看来这六年你们也挺努力的。”

    她手腕翻转, 一根尖锐而弯曲的白色尖牙, 便落在了她的掌心中。

    “不过很遗憾,这一招沃尼已经用过一次了。也是多亏了它, 我才发现其实我怕的东西从来都只是那段让人膈应的记忆,因为它会让我想起曾经无能为力的自己。”

    尖锐的蛇牙悬浮在空气中,又如冰花一般碎裂绽放,化为了几十片大小类似的尖刺。每一片尖刺的中间都系着一根浅绿色的丝线,那是从艾黎的神国蔓延而出,属于神明最根本的能量,亦是她修补空间的手段。

    深渊感受到了威胁, 再一次加大了进攻的力度。

    但坚持在艾黎的操控下,迅速的穿过扑来的蛇形触手,然后轻易的扎进了一道深渊裂隙旁边还算完好的空间中。

    艾黎手指收紧,那些碎片便随着她的心意,迅速无比又默契十足的来回穿梭。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一道半人高的深渊裂隙,就被艾黎强行缝合完毕,彻底修复好了。

    而做完这一切的艾黎并没有停下歇息,而是找到了下一个目标,继续修补起来。

    深渊显然明白艾黎在做什么,它们挣扎着试图阻拦艾黎的修补动作,可所有接触到她的深渊都被吃干净了,而它们拟态出来的各种形貌对艾黎丝毫不起作用,甚至都不能让她挪开一秒放在裂隙上的视线。

    它们就像是被甩到玻璃上的干枯泥点,被人用刀轻轻剐蹭,就真快剥落下来。

    逐渐的,本来满目疮痍的海底终于有了一丝海水的颜色,遍布海底的裂隙数量也极具减少。

    艾黎不曾停手,深渊也没有放弃,在感知到马上就要失败的时刻,它们再也按捺不住,竭尽全力向艾黎的方向发起了攻击。

    一道裂隙费力的划开空间,开在了艾黎的后背方向,一如曾经那次般,深渊试图再复刻一次将艾黎送离这个世界的奇迹。

    但奇迹之所以是奇迹,就是它的不可复制性。

    显然,艾黎并没有在一个坑上吃两次亏的打算。

    她只不过换了个位置,深渊最后的挣扎就变成了完全的无用功。

    当最后一道裂隙被强行缝合,海底终于变回了应有的澄澈模样。

    而光之圣灵尼尔忒亚也适时地出现在了艾黎的身边,为她的壮举鼓起了掌。

    “厉害,不愧是神明,你的这份能力着实是让圣灵目眩神迷。”

    海底没有日光,少年圣灵看起来非常黯淡,但祂传递而来的喜悦又弥补了这一点。

    比起祂的赞叹,艾黎反倒是看着眼前干干净净的海域有些出神。

    “我这次用了多少时间?”

    “你在问我吗?”尼尔忒亚歪了歪头,“如果是世俗意义上的时间流逝的话……唔,大概是三个月左右吧。”

    “我以为只要几天的功夫,看来修补空间裂隙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花时间。”艾黎有些失望,但这种心情没有纠缠她太久,她很快就将注意力放在了更重要的事情上。

    “对了,佩拉诺亚的那些人情况如何了?”

    “放心吧,塞纳尼帮你保存得好好的,等你回去之后就能解封了。”尼尔忒亚笑道:“现在上去吗?”

    “不急,我还有个问题。”

    “咦?”尼尔忒亚有些意外地看着艾黎,似乎没有料到她会想自己提问。

    “好吧,你想知道什么?”

    “乌洛在哪儿?”艾黎也不客气,直接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其实,在见到尼尔忒亚的第一眼时,她就已经想要问乌洛的下落了。不过当时的气氛有些微妙,艾黎不确定自己问了之后能不能得到真正的答案,亦或者尼尔忒亚会不会以此为要挟强迫自己做些什么事……毕竟,最初的交易并算不上特别愉快。

    但现在自己已经展现出了足够的价值,也有足够的资格和圣灵平等的对话了。

    “乌洛波洛斯呀,他的确在你离开这个世界后就沉寂了下来。不过……”尼尔忒亚略显好奇地看向艾黎,发着光的发丝随波浮动,连带着那张笑脸看起来也多了些梦幻的味道。

    “你真的不知道他在哪儿吗?”

    “什么意思?”

    “他当然是一直在家里等你呀,小艾黎。”尼尔忒亚缓缓闭上眼,身形如落幕的夕阳,逐渐失去了光彩。

    “等等,你先别走,还有金之圣灵碎片,它在哪儿?”

    艾黎伸出手,试图抓住尼尔忒亚消散的身躯,可光芒并非实体,最终她的掌心除了海水,一无所有。

    海水归于寂静,涌动的洋流催动着艾黎的身躯上下起伏不停,似乎在催促着她离开这儿。

    艾黎无奈的看着尼尔忒亚离开的位置,只能奋力朝海面游去。

    当她穿破并不平静的海面那一刹,空间再度发生了转换。艾黎的身躯从空中坠落,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和近在咫尺的星空。她愣了一会儿,便掏出了自己的雨伞。

    伞面撑开的瞬间,漂浮魔法便随之展开。

    于是,艾黎的急速坠落变成了轻盈的空中漫步。

    看着脚下依然停滞不动的人群,她调整了自己飘落的方向,最终落在了一个枯败的园圃里。

    靴子踩在地面的刹那,溅起一层细细的冰屑,脏污沾染上了她鲜红色的裙摆,但艾黎却并未在意。

    她收起了雨伞,整理了一下衣裙,然后就沿着那条石板铺就的小路,穿过腐败的枯枝烂叶,最终来到了一栋朴素的小屋前。

    小屋的窗户并未关紧,带着寒意的冷风吹入屋中,让悬挂在房梁上的几块护符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

    艾黎深深吸了口气,推开了那扇破旧的木门。

    屋内的场景还是和她记忆中的一样朴素而平凡,唯一的差别,大概是记忆中的屋内不会落下这么多灰尘。

    猫头鹰总是会将屋子里的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壁炉永远烧着热水,桌子上也会摆着花瓶和新鲜的花卉,房梁上的篮子里也会藏着老校长进行制作的果脯等等……

    而老校长,他很喜欢坐在那张摇椅上,一边看论文,一边喝茶吃甜食。

    艾黎第一次感受到物是人非四个字的沉重感。明明在自己的记忆里,十几天前这儿还不是这种破败的景象。

    她就像是被时间抛下的人,总觉得一觉醒来,世界都变了。

    彷徨、茫然和无奈交织而成的复杂情绪在回来之后第一次爆发出来,艾黎站在门口,看着屋内空荡荡的摇椅,只觉得胸口闷头不已。

    又是一阵夜风吹来,穿过门扉,卷起了屋内几张盖亚留下的笔记纸。

    眼看着它们要被带离这间屋子,艾黎没忍住踏入其中,将它们从晚风手中抢了回来。

    她是个念旧的人,不想打破盖亚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

    就在艾黎准备将这些书页东西放回原处之时,摇椅内一个微微发着光的水晶球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不同于过去那些残破的圣灵,塞纳尼虽然也是碎片,但非常的完整。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祂主动切割了一部分赠与黄金帝国用来实验圣灵熔炉,那么它绝对会是第三个完整的圣灵。

    但即便不够完整,塞纳尼的融合给艾黎带来的记忆也是极其有用的。

    比如现在,她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水晶球是什么东西,它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这儿,又代表着什么?

    艾黎听到自己的心脏噗通噗通地跳动着,一种既期待又恐惧地情绪充斥在她的脑海,让她无法第一时间下决定。

    但这种纠结的心思并没有维持太久,夜风总是在催促她行动,于是她弯腰拾起了那个水晶球。

    指腹触碰到水晶球透明的外壳那一刹那,艾黎就僵硬在了原地。

    水晶球内正是乌洛当初准备的期末考试专用考场,此刻,考场内部俨然是一副别样的场面了。

    不同于离开之前就被塞纳尼强行保存下来的那一批师生,考场不具备停滞的功能,所以里面实实在在的度过了六年的时光。

    当初为了能多方面考核各个年级的学生们的学习成果,考场空间不仅庞大且环境复杂,学生们要面对的不仅是解密和对抗,一定程度的魔兽自然也是他们的考核题目。

    除此之外,从零开始的药剂制作,如何在野外保持生存能力以及徒手搓炼金装置这些考题甭管学生们能不能通过,乌洛是一点也没有少安排。

    这么做的结果,竟然误打误撞让留在考试空间的学生们以此为基础,度过了这六年没有办法沟通外界的时光。

    艾黎甚至看到了考场的平原地带已经有大面积的耕种农田和菜地,以及被圈养起来的相对温顺的可食用魔兽。

    学生们经过六年的求生,模样和状态也大不一样了。里面有一些年纪大但是实力没那么强的,甚至都繁育出了下一代。

    看着大家都还活着,一瞬间,难以言喻的喜悦冲淡了艾黎心中的沉痛和悲伤。虽然不知道盖亚校长是怎么做到的,但学生们都被保护得很好,成功度过了这次本来必死的灾难。

    她没忍住笑了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水晶球保护好,走出了没有老校长和猫头鹰的屋子。

    星罗密布的夜空中,巨大而洁白的月亮低低的悬挂在正中间的位置,清冷的光芒洒落而下,为佩拉诺亚镀上了一层银灰的光芒。

    艾黎一手抱着水晶球,另一手拿出了自己的雨伞,不紧不慢地走到了佩拉诺亚学院最中心的位置。

    阿涅拉曾经告诉艾黎,这里最初的最初是佩拉诺亚魔法学院第一栋教学楼的位置。不过当时他们人数不多,还很穷,所以地盘不大。

    后来,魔法师们的价值被世人看到了,于是源源不断的财富和人员就如水般流入了这片岛屿。于是,各个派系在岛屿上找到了自己最合适的环境,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分院教学楼。

    最初的教学楼也在失去作用后被推到,交给了风头最胜的魔法分院使用。而魔法分院的人经过激烈的探讨后,最终这在这儿建立了专门给学校内战斗欲望爆棚的学生们提供战斗爽服务的学院竞技场。

    竞技场的存在一直沿用到空间法神乌洛波洛斯冕下创造出了如今学院使用的空间转换的魔法系统,自那之后,这块地才变成了如今这个让学生们散步、约会的中心广场。

    但除了历任校长和阿涅拉才知道,这座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广场下,还存在着一个维系着整座岛屿旧防护体系的核心魔法阵。

    艾黎要做的事情很简单。

    她站在了圆形广场最正中心的位置,紧紧握着雨伞的手缓缓抬起,然后深深吸一口气。

    伞尖刹那间没入石头砌成的地面,在几道电弧带起的闪烁光亮之后,一道浑身燃烧着熊熊烈焰,体型巨大无比的红色火鸟骤然从地面飞出,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后,直直的向上而却,凶狠地撞进了夜色之中。

    它的火焰只维持了短短十几秒就熄灭了,就像一场绚丽的烟花,只有艾黎看到了它转瞬即逝的壮美。

    但它飞过之后,天空如镜片一般碎裂,夜幕也好,月亮也罢,都在火鸟炸开的焰火残辉中,消散在佩拉诺亚的上空。

    平静的海面上,和阿涅拉一样漂亮的鲜红色朝阳缓缓升起。

    与此同时,那些被停住了六年时光的佩拉诺亚师生们,也缓缓睁开了眼睛,结束了这场漫长的噩梦。

    第157章

    艾黎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第一时间就被人找上门, 而且还是她有过几面之缘的维护队成员。

    白发紫眸的美丽少女是独自走上观星台的,区别于第一次和艾黎见面时的警惕与疏离,这一次的她神情带着些难以言喻的震惊和崇敬。

    “艾黎冕下, 您果然在这儿……”

    艾黎抱着水晶球回过头,对着珍珠笑道:“是你啊,我还以为最先找过来的会是副校长们呢。”

    “校长们正在安抚其余的学生和老师。”珍珠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声音还带着后怕的颤抖。

    “毕竟这六年来,大家的意识都被迫保持着清醒,现在不少学生的精神都出了些问题。现在高层都在努力维持秩序,暂且无法过来向您表达我们真挚的感激。”

    艾黎叹了口气。

    空间圣灵塞纳尼只能保存大家的身躯,却无法停滞他们对时间的感官。所以这六年的时光,那些被保存的佩拉诺亚成员几乎是在无法动弹的绝望中度过,心里出问题是理所当然的。

    “你们这六年辛苦了。”

    “比起校长和阿涅拉教授的付出,这不算什么……”珍珠低下头,眼圈有些发红。

    维护队是盖亚的亲信, 所以他们知道不少秘密,包括阿涅拉的身份。

    “你们之后有什么打算?”艾黎问道。

    珍珠摇摇头,“原本的计划现在已经不适宜了,魔法议会和学院的副校长及大部分副院长都还活着,佩拉诺亚很快就会恢复以往的运行模式。”

    她顿了顿, 紫色的眼眸有些抑制不住的黯淡。

    “可惜, 各大分院的院长们为了让更多的学生离开, 也和校长一样选择了留在佩拉诺亚直面深渊。”

    “他们没能和我们一起离开,所以没能被空间圣灵保存下来,现在恐怕已经……”

    “这一点不用担心。”艾黎从观星台的边栏上跳下,将手里的水晶球对着珍珠晃了晃。

    “我需要一个知晓开启考场的人过来帮忙,你能帮我找来吗?”

    珍珠很快就意识到艾黎的意思, 她瞪大了眼睛,嘴唇有些颤抖。

    “您的意思是……”

    “嗯,就是那个意思。”艾黎点点头。

    “……我,我明白了!”三无少女的表情有些难以维持平静,她脚步都有些凌乱的转过身,又想起什么匆忙的对着艾黎行了一礼:“请您稍等,我这就找阿诗娜副校长,她……她是负责期末考试的空间系法圣,请您稍等!”

    珍珠说完,就匆忙的跑了出去。

    看着她略有些跌跌撞撞的脚步,艾黎只能提醒道:“你注意点安全,不用太着急……”

    但珍珠显然没有拖延症,她离开不到两分钟,艾黎就看到自己眼前的空地被人拉开了一个传送门。

    紧接着,一位气质优雅的妇人从中走了出来。

    她的外表看起来有六十来岁,即便皱纹明显也挡不住精致的五官带来的颜值加成,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眉眼却有着慈爱的温和弧度,总体看起来和盖亚有那么几分接近的味道。

    艾黎知道她,阿诗娜·西特,佩拉诺亚负责人事管理以及的副校长,同时也是魔法议会的重要议员,还是一位兼具龙族血脉的混血稀人。

    “艾黎冕下。”阿诗娜压抑住了自己剧烈的心跳,目光很快就停留在了艾黎手中捧着的那颗亮晶晶的水晶球上。

    “我听珍珠说了考场的事情,您能确定校长他已经将学生们都……”

    艾黎知道靠自己的知识储备要解释起来会比较麻烦,她索性将水晶球交到了阿诗娜的手中,笑道:“你查看一下就知道了。”

    阿诗娜没想到她会直接将东西交到自己的手中,不由微微瞪大了眼睛。

    “……我明白了。”阿诗娜女士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将精神力全部浸入了水晶球中。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切断了自己和水晶球的联系,满脸激动地看向艾黎。

    “他们都还活着!我的天哪,深渊竟然没有吞没考场,孩子们不仅活得好好地,还成长了好多……”

    “冷静点,外婆。”珍珠这时候才赶回观星台。

    “抱歉,让您见到失礼的一面,还请您不要介意。”阿诗娜被提醒后,微微颤抖着的手逐渐安稳了下来。她小心翼翼地捧着水晶球,对着艾黎深深地鞠了一躬。

    “不用这么客气,我怎么说也是佩拉诺亚的老师嘛。”艾黎有些不太习惯被人这样恭敬着,但依然保持着好不怯场地温和态度。对阿诗娜问道:

    “因为深渊爆发的关系,现在外界对佩拉诺亚的情况知之甚少,当年借着其余手段逃出去的学生们大多聚集在了多尼格尔,如果你们要联系他们的话,可以朝那个方向前进。”

    阿诗娜一愣,出乎意料地看着艾黎,小心地问道:“难道您不打算留在学校了吗?”

    她会这么问,也是因为考虑到艾黎的特殊身份。

    这位是能够让圣灵为之折服,以一己之力挽回整个被深渊吞没的学院的尊贵冕下。再加上她是乌洛波洛斯冕下的未婚妻,而盖亚校长和圣灵阿涅拉之前也对她称赞不已,甚至也在最后关头告知过他们,艾黎冕下是绝对值得信赖的人。

    阿诗娜想当然的认为,她会留下来领导如今的佩拉诺亚。

    但目前看来,这位尊贵冕下对接替盖亚校长的位置毫无兴趣,就如同她的未婚夫乌洛波洛斯冕下一模一样。

    “学校的事情,盖亚校长应该早就安排好了。”艾黎笑道:“相信现在的情况你们都已经提前做好了应对的方案,我就不瞎插手了。”

    “……我明白了。”阿诗娜女士稍作思考,便点头应下。

    “校长在让我们离开前,的确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安排,哪怕他不在的如今,佩拉诺亚也不会乱起来。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嗯,我相信你们。”

    艾黎摆摆手,正打算立刻离去,却又想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

    “对了,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一下。”

    “您请说。”

    “多尼格尔目前面临着不小的危机,黄金帝国掀起的战争正在侵吞他们的土地,如果你们这边安顿下来后,请尽快支援一下他们吧。”

    艾黎笑着指向了阿诗娜手里的水晶球,嘱咐道:“以及,考场里还有几个孩子,六年前他们只是新生,如果他们不自量力非要去多尼格尔帮忙,还请阿诗娜女士通融一下。”

    “他们是?”

    “都是我的学生,虽然因为那样的原因分别了六年,但我想他们一定很希望尽快见到彼此。”

    “您说得对。”阿诗娜郑重地点了点头,“解开考场之后,我会尽快依照您的吩咐,将情况告知那些孩子的。”

    “麻烦你了。”

    艾黎和阿诗娜祖孙告别之后,就独自离开了观星台。

    当然,她并没有离开佩拉诺亚,因为这里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她亲自处理。

    尤诺亚和她的丈夫,那位在魔法议会任职的中年魔法师,都是在被选中能够逃离的八成人之一。只是因为身份、实力和级别的关系,他们对自己离开的理由了解的并不是很详细。

    特别是尤诺亚老师,她的离开几乎是被丈夫半强制半欺骗。

    所以恢复自由之后,她一边安抚着脆弱的学生,一边也开始盘算要如何询问自己的丈夫事情的真相。

    当艾黎笑着出现在她面前时,这位看起来疲惫不已的老师眼睛一亮。

    “艾黎老师?”

    “好久不见,尤诺亚老师。”艾黎走上前,看着她以及她身后在和魔法议会打扮的人交代事宜的尤诺亚丈夫,笑声问道:“你们现在有空吗?”

    尤诺亚看着她的表情,心里咯噔了一声。

    “你……你要说什么不好的消息吗?”

    艾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示意尤诺亚:“这件事和你们夫妻有关,可以的话,请让你的丈夫一起知晓吧。”

    尤诺亚盯着艾黎瞧了会儿,最终忐忑地点点头,脚步有些不稳地找到了自己的丈夫。

    夫妻两人手牵着手跟着艾黎走到了一个比较隐秘的角落,比起状态非常不好的尤诺亚,她丈夫的表情要沉稳一些,但依然是肉眼可见的惶恐。

    艾黎也不废话,直接取出了那位不知名小女孩的徽章,将它递给了夫妻二人。

    “其实我在外面遇到了二位女儿的灵魂……”

    她将那位女孩的事情说了一遍,本以为夫妻两人会悲伤不已,可两人的反应却带着些微妙。

    “请稍等一下,艾黎老师!您是说……您见到了我们两人女儿的灵魂?她不仅将这枚徽章给了您,还说她被埋在我哥哥家的树下很不舒服?”

    艾黎看着两人的反应,心中咯噔了一声。

    “难道你们没有女儿?”

    “我们有女儿。”尤诺亚摇了摇头,然后看着手中的那枚徽章,眼神带着些恍惚。

    “但是我们的女儿,她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病逝了才对。怎么会……”

    她的丈夫紧紧地搂住尤诺亚老师的肩膀,眼圈泛红,隐隐有泪光闪烁。

    “这个徽章,的确是你当年亲自放到茜茜墓碑前的那个。”

    尤诺亚的表情一下就崩溃了。她仅仅握着那枚徽章,将它放在胸口的位置。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那孩子没能顺利的往生?二十多年了,难道她就连死后也一直遭受着病痛的折磨吗?我真是一个不合格的母亲,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呜呜呜……”

    她的丈夫紧紧的搂着她,露出了一样痛苦和悲伤的神色。但还是很有礼貌地对艾黎表达了谢意。

    “感谢您的转告,我……我没想到茜茜竟然还留在这个世界上,甚至一直挂念这我们这对没用的父母。”男人的头发肉眼可见的灰白了几分。

    他又回忆起了女儿离去的那一天,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孩子就那样躺在他的臂弯中停止了呼吸。那是他们第一个女儿,也是往后余生再也无法忽视的伤疤。

    不管之后再有多少个孩子,茜茜也永远活在他们的记忆中。

    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想要让那孩子的灵魂停留在这个世界上。被病痛折磨而死的孩子,灵魂被强行留在这个世界只会愈发痛苦,还不如早早往生,成为一个健康的孩子。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为了他们两个没用的父母,在被深渊爆发后影响的土地上徘徊了整整六年,就为了找人来救他们。

    那可是深渊啊,连圣灵都无法抵挡,更何况茜茜那脆弱的灵魂。

    做父母的根本无法想象,早逝的女儿在这六年到底糟了多少罪?这让他们愈发痛苦不已。

    听着夫妻二人抑制不住的悲恸,艾黎忽然想到了自己早早离世的父母。

    那场车祸发生的时候,她也是被妈妈和爸爸保护才得以苟活了下来。虽然她对父母已经没有多少记忆了,但她知道,自己是被他们爱着的。

    艾黎握紧了拳头,调整好面上的表情,状似不经意般笑道:“对了,差点忘记告诉你们。我见到你们女儿的时候,尼尔忒亚……也就是光之圣灵正在照顾她。”

    “小家伙瞧着被照顾得挺好,所以你们要是有时间的话,不妨找个神殿给祂上个供品之类的?”

    “您说的是真的吗?”尤诺亚停下了啜泣,惊讶地看向艾黎:“那位时传说中的光之圣灵,太阳之主,祂竟然照顾了茜茜?”

    原来那孩子叫茜茜啊。

    艾黎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塞纳尼搞了这么大的事,同为圣灵的尼尔忒亚自然不会置之不理嘛。”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被艾黎的理由给说服了。

    “我明白了。”尤诺亚一把抹掉了自己的眼泪,手中仅仅攒着那枚冰冷的徽章:“等佩拉诺亚的情况安稳后,我就带着茜茜去圣光神殿。”

    “既然那孩子还停留在这个世界上,那我们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让她独自留在老家了。”

    她的丈夫也说道:“是啊,茜茜既然不愿意往生,那一定是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我们会一直支持着她,直到她愿意……愿意离开的那天。”

    看着两人迅速支棱起来的模样,艾黎也松了口气。

    或许是久违的想起了父母,此刻的她心中有种被拉扯的闷痛感,真的很需要有个温暖的怀抱抚慰一下自己。

    如果乌洛在的话就好了,艾黎想。

    ——我想见到那张漂亮的脸,想拥抱他冰冷的身躯,就那样和他窝在一起,什么都不做也没关系,只要听到他的呼吸声就好……

    对恋人的思念累积到了极点,心脏也在此刻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她想回到枫叶镇,就是现在,就在此刻!

    脑海中的念头出现的刹那,艾黎便感觉自己的左手中指佩戴着的戒指发出一阵滚烫。随后她的脚下一空,同时一道明亮的传送阵悄然出现,将她带离了佩拉诺亚。

    第158章

    “亲爱的恋人呀, 你可知道我在想念你。”

    “你就像春日田野绽放的花朵,夏日海滩卷起的浪潮,秋日风中飘来的果香,冬日树梢挂着的白雪。”

    “我在日出前想象和你在一起迎接的白昼, 也在入夜后回忆和你度过的时光。”

    如蝴蝶般的妖精们唱着轻盈的歌声,煽动着漂亮的翅膀,拥抱着刚刚采摘的赤红色玫瑰穿过了可怖的荆棘群,一路回到了被连绵的树荫遮蔽住的荧光花海。

    “你是自由的风,是漂浮的云,是只存在片刻的雾,是一碰就散的烟……”

    “我只能将你牢牢锁住,用鲜血似的花朵,用跳动的心脏,用冰冷的镣铐,用缠绵的情话……”

    “亲爱的恋人呀, 你可知我在思念你。”

    “我的渴求,请别害怕……”

    妖精们穿过蓝色的花丛,哼着甜蜜的歌儿,最终停在了花海的中央。

    哪儿躺着一个熟睡地身影,她酣睡的脸上带着些许忧郁,妖精们见状,纷纷露出了恶作剧的笑容。

    “若你爱我, 就在这爱意编织的花海里,永远沉睡下去吧!”

    它们笑嘻嘻地唱出了最后一句,然后聚了过来,纷纷抛出手中鲜嫩的红色玫瑰,试图为沉睡的身影盖上一层花毯。

    可哪些花却未能触碰到沉睡之人, 在它们落下的刹那,便被一双布满伤疤的小手挡了下来。

    这一幕让妖精们面上的笑容消失,气急败坏地看向了始作俑者。

    有着金蓝色鸳鸯眼眸的男孩平静地注视着妖精们,比出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但他的提醒还是迟了一步,沉睡在花海中的艾黎感受到了什么,发出了一声含糊的呢喃后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妖精们见状,一哄而散。

    艾黎刚刚做了一场不太美妙的梦,此刻花了些功夫才恢复清醒。等眼神清明之后,她就慢慢地从花丛中爬起身来,看向了蹲坐在身边的熟悉身影。

    “我这是在哪儿?”

    “枫叶镇。”

    “是你把我带来的吗?话说,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吧,你好像没有告诉过我你的身份来着……”艾黎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有着和乌洛小时候一模一样长相的男孩安安静静地蹲在边上,眼神紧紧地盯着她,却并不回答这个问题。

    艾黎看清楚了他的态度,并未追问,而是摇摇缓缓地站起身,开始朝四周打量。

    林间的风夹杂着熟悉的香味,她深深吸了口气,露出了一个怀念的笑容。

    “是月神木的香味呀,这种和桂花有八成相似的味道,在这个世界也算是极其稀少的了。特别是这一颗月神木是乌洛洛专门为我培育的,它的花香比其余的月神木要更加甜美一些……唔,看来我真的回到枫叶镇了。”

    男孩的眼神一直停留在艾黎的身上,听到她这么说,便微微低下头。

    “他在等你。”

    小乌洛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荷叶被铁锈覆盖的老破木门,难听极了。

    “嗯,我知道。”艾黎不慌不忙地从空间里掏出了一面镜子,找了个地方就开始打理装束。

    虽然在她的概念里,自己不过是因为意外回去了十几天,但乌洛洛来说,她可是实打实的走了六年。

    所以哪怕此刻思念都要冲破艾黎的心脏喷涌而出,她也打算先把自己打理得漂漂亮亮再去见男朋友。

    小乌洛显然不能理解艾黎的心思,他不解的皱起了眉。

    “我以为,你会,第一时间,过去。”

    “我这人都回来了,不用着急这么一会儿。对了,你帮我看看,现在我的气色是适合这个红色还是这个偏橙一点的颜色?”艾黎将自己的唇彩盘打开,期待的看着小乌洛。

    男孩脑袋上的问号都要实质化了,但还是认真的考虑了艾黎的情况,最终挑选了偏橙的那一款。

    看着她真的一心一意的打扮自己,小乌洛没忍住又开了口。

    “你在,浪费时间。”

    “什么叫做浪费时间?我和乌洛这么久没有见面,到时候肯定要先狠狠地亲个天昏地暗。”艾黎浑不在意地鼓捣了半天,最终看着镜子里水嫩嫩地咬唇妆,满意地收起了镜子。

    “成年人的世界,你一个小孩子不懂的。”

    小乌洛的表情很难看,他不悦的哼了一声,起身就朝着花海之外走去。

    “你干嘛去?”

    小家伙停下脚步,回头恶狠狠地瞪了艾黎一眼。

    “等你,梦醒。”

    他放下狠话,然后扭头就消失在了花海之中。

    “哟呵,脾气还挺大的,也不知道谁家养出来的小孩。”

    艾黎乐得摇摇头,反手又取出了帐篷摆好。

    刚刚小乌洛在这儿,她不方便换衣服。但现在人自己走了,那她自然也要顺便换条更好看的裙子了。

    可惜条件不允许,不然应该先泡上一个精油香氛浴的。

    换好衣服并再次打理好仪表后,艾黎撤下了帐篷,朝着月神木花香四溢的方向悠然行去。

    无需刻意寻找路径,因为她脚下的荧光花海已然成为最佳的向导,簇拥拱卫着、引领着她,清晰地指明了前行的道路。

    夜幕悄然降临,红色裙摆蹭过光幕从时发出了细碎的声音,而有节奏的步伐像是在给艾黎一个特别的倒计时。

    马上就要见到乌洛了,不知道这些年他在做什么?见到自己后,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说起来,他一直不理自己,是出了事还是在生气?

    算了,不管是哪一样,都不影响她此刻迫切想要拥抱他的心情。

    艾黎的脚步越来越快,到最后甚至都飞奔了起来。

    很快,荧光花海走到了尽头,森林的遮蔽也失去了作用。从茂盛的树木中走出来后,艾黎就看到了熟悉的红色屋顶在月光的照耀下,安静的伫立在了小坡上。

    那是一片被长满了鲜红玫瑰的荆棘覆盖住的残檐断壁,霜白的月色映得那些废墟上的焦痕愈发的漆黑和荒凉。

    艾黎曾经在这儿住了好几个月,也亲眼见证见证了它是怎么被破坏殆尽的。

    然而,比起未曾被修缮的庄园,更让艾黎感到心慌意乱的,是她未曾见到她男朋友的影子。

    庄园只有荆棘、玫瑰和废墟,没有法神乌洛波洛斯。

    “怎么会这样?”

    艾黎一手扶住了身边的树干,有些失魂落魄地看着面前残破的场景,一时间无法回过神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乌洛不是说过,房子已经修好了吗?可眼前的这片被荆棘包裹的废墟又是怎么回事?

    “梦,醒了吗?”

    神似小乌洛的男孩再一次出现,他站在树下看向艾黎,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眼底却带着一丝浅浅的得意。

    “你是谁?”艾黎咬紧牙关。

    尼尔忒亚说过,乌洛在家里等她。现在她没看到乌洛,那就只能说明有人把他藏起来了,对吧?

    无名的焦躁和愤怒油然而起,但艾黎将它强行压了下去。

    “乌洛呢?他去哪儿了?”

    “他没事。所以,你该离开。”

    “离开?”艾黎听到这两个字有些恍惚,这个答案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乌洛没事,自己却要走?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你要去找,最后,圣灵碎片。”小乌洛说话很费力,但也一字不落地给出了解释。

    “吃掉它后,再来见他,可以。现在见他,不行。”

    艾黎气极反笑,迅速上涌的血液冲得她眼睛都有些发红。

    “你这话的意思,难道说我的乌洛是被你藏起来了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树干被她的五指硬生生的捏碎了一大块,发出了一声不大不小的动静。

    小乌洛显然没有想过艾黎会如此的愤怒,他的表情充满了无法理解的茫然,却也明白此刻的艾黎并不好招惹,于是悄然后退了一步。

    “没有人藏,做不到。”

    他的话有些底气不足,并不敢直视艾黎的眼睛,而是垂下头后说道:“不见,因为他现在,可怕。”

    “可怕?”

    “你离开,他生气。愤怒,变成了他。”小乌洛用力的点了下头,可能是说话久了,语气也顺畅了些。

    “现在,他很危险,你应该离开。”

    他的语气非常确定,虽然并未真正站出来阻拦,可那信誓旦旦的模样让艾黎真的很不爽。若非那张和乌洛相似的面容勾起了艾黎的怜爱,说不定她早就动手让他直接物理性质的闭嘴了。

    “与你无关。”素质教育让艾黎保持冷静,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小乌洛能够感受到艾黎的抗拒,但他似乎理解不了为什么她不听,依旧绞尽脑汁地试图传达某些讯息。

    “他不想见你,你应该离开,找圣灵,然后再回来。这样,才是最好的。”

    看着男孩这般执拗的表现,艾黎气得冷笑一声,手掌攥紧,那被她捏在掌心的木头碎片,就这样成了齑粉。

    “关你屁事!”

    “你会哭.”小乌洛执拗地劝说:“他不会想你哭,会麻烦。”

    “你错了。”

    艾黎深深吸了口气,空气中甜美的桂花香的确是从废墟中散发出来的,甚至覆盖住了眼前这满地的玫瑰。

    这香味她很喜欢,连带着翻涌的愤怒情绪也平复下来不少。

    于是,她不再试图听旁人的劝阻,而是从树木遮蔽的阴影中踏出,踩在冰冷月光照耀下的草丛,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庄园曾经的大门方向走了去。

    “如果今天见不到乌洛,我才会真的哭出来。”

    幼年时,他们在彼此最不堪之时相遇;少年时,他们又在最不及防之时分离;等到了青年,他们在最需要彼此的时候重逢,然后又在成年后经过了最漫长的陪伴。

    乌洛波洛斯对艾黎来说,是这世界上唯一不可取代的存在。

    亦是她停留在这个世界最重要的锚点。

    再说了,那十年只能相隔两地,只能将思念和渴望埋藏在心底,依靠着手机孤独看着城市绽放的烟花,听着彼此的声音度过的日子里,她难道自己偷偷抹眼泪的次数还少吗?

    哭就哭吧,乌洛生气很正常,毕竟当初他说过要带自己先走不管佩拉诺亚的事情,可因为自己要救人,所以才被深渊带走……

    艾黎都不敢想象,当时的乌洛亲眼看到那一幕会有多绝望。

    所以,生气就生气吧,她会接受恋人所有因为担忧后怕引起的负面情绪,安抚他,宽慰他,用陪伴证明她的情感。

    她,必须见到他!

    没走两步,艾黎就一脚踩在了那些看似普通的荆棘藤蔓上。然后,她身体就僵硬住了。

    那些漆黑的植物开满了鲜红的玫瑰,这些漂亮的花儿就像是甜蜜的诱饵,将荆棘的尖刺悄然隐藏在后面,让被吸引的人忽略了它们的危险。

    艾黎,自然而然的受伤了。

    手镯的屏障在这儿失去了效用,神明力量改造过后的体质也未能抵抗住这些隐藏的尖刺。它们狠狠地划过了艾黎藏在裙摆下的小腿,带来一种热辣的刺痛感。

    “我说了,他很生气,你会受伤。”

    小乌洛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只不过比起之前,他看起来透明了许多。

    “离开吧,现在还不行……”

    艾黎抿了抿唇,默不作声地再次朝前走了一步。

    这次,她刻意的找准了落脚点,保证自己不会再次被那些荆棘的尖刺触碰到。可当她抬脚的一瞬间,那些岿然不动的荆棘便像是有了自己的思想,不紧不慢的挪动了位置,将她原本准备的落脚点覆盖。

    漂亮的红色裙摆触碰到了娇嫩的玫瑰,沾染上了几点花露,也被带刺的荆棘划破。

    “他,现在很抗拒。刺是愤怒,你更应该保护自己。”

    艾黎又试了几次,可强行前进除了让她的伤口变多之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效果。

    小乌洛说得没错,这些荆棘并不想让自己过去。

    “你看,我没骗你。”小乌洛说道:“走吧,你应该离开。”

    “……你能不能别一直在我耳边叨逼叨的?”

    艾黎深深吸了口气,伤口传来火辣辣地痛感,这让她的脑子又清晰了几分。

    她看向眼前几乎覆盖了所有视线范围的荆棘,以及那簇拥着构筑出纯粹繁华场面的红色玫瑰们,勾起了嘴角。

    “他越表现出抗拒见我,就说明我越需要现在就去见他。”

    “这是,自以为是。”

    “你懂个篮子。”艾黎意味深长的看了小乌洛一眼,“你还小,没谈过恋爱,不知道这只是情侣之间的小情趣。”

    她说完,大笑一声,再次启程。

    这次,她不再只是躲避。那些阻得实在太过分的荆棘会被她毫不留情的扯开,哪怕因此手上也被划出红痕,掌心扎得生疼。

    艾黎早就发现了,无论那些尖刺表现出如何的抗拒和妨碍,却顶多刮破她一层皮,并不曾让她流血。

    她不知道这是因为它们做不到,还是乌洛舍不得,但她很乐意将答案定在后者身上。

    踏过荆棘,扯开屏障,屏蔽男孩恼人的劝阻,就着黯淡的月光,她一刻不停地前进着。

    这一路走来,她的精心装扮已然乱七八糟,手上脚上的细小刮痕无数,但都没有停下前进的步伐,直到终于站在了一道熟悉的栅栏前。

    胳膊粗细布满了尖刺的藤蔓彼此交织,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拒绝了所有前来的客人,却唯独在大门处,留出了一个能让人歇口气的空隙。

    但这只是假象,艾黎撩了一把有些凌乱的头发,环顾四周后,将视线定格在了一个荆棘交缠而成的洞口上。

    这个洞口和其余的荆棘形成的间隙很不一样,里面没有任何一朵花,而是冰冷无情排列得毫无躲闪余地的尖刺。而在那些明显得不能在明显的尖刺后面,艾黎看到了一个有些破旧的黄铜铃铛斜斜的挂在栅栏之上。

    这是庄园曾经给客人准备的门铃,它本应该在自己和奥德罗的大战中被毁掉才对。

    艾黎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她要做什么。于是抬起自己还有些颤抖的左手,缓缓地朝着荆棘之中掩埋着的那个冰冷黄铜铃铛伸去。

    “这一次不一样了。”小乌洛再次发声,“他没遮掩,你会受伤。”

    “我知道。”

    “为什么?”

    “因为我想他。”

    这儿的刺很是最后的阻拦,就连刀剑也无法划伤的肌肤,轻易地被它刺穿刮破,从而留下了鲜红的血液。

    之前那般艰难险阻,艾黎也不曾真的流血,可只是伸进去那么一小节,她的左手就多了好几个出血点。

    但她并不在意,甚至还有心情胡思乱想。

    可惜这些玫瑰艳丽的红色不是吸血后才开得出来的,不然现在自己膊上的血渍就不至于染红袖口了,这件衬衫她是真的很喜欢,但血渍也是真的很难洗……

    小乌洛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见到了她那宁肯受伤也要继续下去的决心,便发出了一声叹息,身影消散在花丛中。

    艾黎没有注意他的离去,她确定自己不可能避开被尖刺划破手臂后,索性破罐子破摔,也不讲究什么技巧,而是直接一口气伸到了最里头。

    当她的指尖轻轻触碰到那冰冷地黄铜铃铛的瞬间,一阵清脆的铃声缓缓响起。

    与此同时,那些覆盖了整座庄园废墟的荆棘开始抽动身躯,它们散开又彼此缠绕,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便褪去了之前可怖又荒凉的模样,化作了一条被鲜红玫瑰覆盖的长长花廊。

    而花廊的尽头,映入艾黎眼中的,是一栋熟悉的建筑物。

    天空的月亮不知何时也被染得鲜红一片,带着某种不详意味地红色光芒洒落而下,落在了那栋精美的红色庄园之上。

    熟悉的建筑并未如过往那般点亮室内的灯火,此刻它的大门半敞,露出了一道漆黑无比的裂隙。

    不像是迎接女主人回家,反而像是邀来人一同坠入深渊的危险信号。

    “还在挣扎……啧。”

    艾黎深深吸了口气,毫不犹豫的踏入了花廊。

    而在她穿过第一道门扉之时,优雅的弦乐恰当的响起,诡异而不安。

    “这点小伎俩就想吓退我,呵……至少也要放些真蛇出来才行吧?”

    真蛇是不可能有真蛇的,乌洛甚至都不愿意让那些荆棘看起来像蛇一些,这说明什么?

    当然是说明,她家男朋友别管现在内心怎么纠结抗拒,实际上压根就不舍得真的推开她。

    谁说闷骚不好了,这闷骚可太棒了!

    艾黎不曾停歇,继续前进。

    比起外面那实打实让她感受到抗拒的荆棘,这儿的迎接手段可就要温和而内敛得多,更像是恋人无奈的最后劝阻。

    可艾黎已经打定了主意。

    今儿她就是要见到男朋友,谁劝都不管用,就算是乌洛本人哭哭滴滴地哀求也不行。

    被尖刺划出无数细碎痕迹的靴子踩在石砖铺就的道路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似是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也阻拦不了女主人的靠近,那些有意无意的妨碍逐步的消失干净。

    艾黎踏上阶梯,伸手推开那熟悉的大门。红色的月光随之洒落而入,为漆黑的室内带来了一丝光亮。

    寂静、幽暗、深邃,仿佛恐怖电影的标准开场……

    “欢迎回家,艾黎小姐。”

    两声整齐的喵声响起,随后室内便有节奏的亮起了暖色的光。

    是烛火,它驱散了屋外红色的月光。

    穿着燕尾服的橘猫,和穿着女仆服的白猫一左一右地站立在了玄关处,用优雅到无可挑剔的礼仪姿态迎接着女主人的回来。

    “小秘银,黄金。”

    艾黎看到两只猫咪的瞬间,终于有了一种自己回家了的真实感。

    她几步走上前,弯下腰后,一手一个将两只大猫咪紧紧地搂入怀中,然后狠狠地吸了起来。

    “我回来了!”

    猫咪们并不抗拒她的亲密,甚至享受的从喉咙发出了舒服的呼噜噜声。

    秘银最先没忍住,小心翼翼的用脸颊轻轻蹭着艾黎的黑发,幸福地嗅着女主人的气味。

    “您终于回来啦,我好想您呀,艾黎小姐。”

    “我也好想你们。”

    艾黎将脸埋进猫咪柔软的腹部,悄悄地用它们蓬松的毛发,遮掩住自己发红的眼眶。

    猫咪柔软而温暖的身躯抚慰了她这些时日累积的不安,等稳定了情绪后,艾黎这才放开了两只猫咪。

    秘银还有些恋恋不舍,撒娇儿地蹭着艾黎的手背,相反黄金就淡定得多。

    看着它熟悉又靠谱的模样,艾黎总算是放下了心,问出了自己最迫切想知道的问题。

    “乌洛呢?他现在在哪?”

    第159章

    红色的月色穿过玻璃的窗户,洒落在深棕色的木地板上。米色带着暗纹的墙壁,古铜的精美壁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为走廊深处的那扇紧闭的房门带来一丝温暖。

    艾黎握住了门把手,深深地吸了口气,尽可能的让自己不要那么紧张。

    她压下把手,推开了这扇熟悉无比的房门。

    乌洛的房间没有开灯,也不需要开灯。

    因为门后的房间并不是艾黎熟悉的那个卧室,而是巨大又空旷的大厅。

    其实说空旷也不太对,虽然大厅里除了台阶之上的那张冰冷的石椅之外就没有其余的家具,却爬满了开着红色玫瑰的漆黑藤蔓。

    艾黎仔细的观察着里面的环境,但荆棘是在太多,几乎覆盖住了墙上的浮雕和装饰物。

    这是她从未来见过的地方,它就像是一座冰冷的坟墓,只不过本应该放置棺材的位置,如今摆着的却是一张同样缠满了荆棘的椅子。

    椅子是背对着大门的,微弱的灯火下,鲜红的玫瑰不合时宜地肆意绽放着,既美丽,又危险。

    “您离开后, 主人便在这儿陷入了沉睡。那些荆棘也是从那天开始长出来的, 它们切断了我们和外界的联系……”

    黄金坐在艾黎的脚边,忧心忡忡地看着荆棘尽头的石倚。

    “我们无法靠近他, 也无法唤醒他。”

    艾黎弯腰摸了摸黄金的脑袋,笑道:“辛苦了。”

    黄金动了动鼻子,视线带着担忧地看向艾黎手上的伤口。

    “艾黎小姐,您的手……”

    “小伤,不用管。”艾黎站直身子, 看向寂静的大厅。

    “乌洛睡着之前,有和你们交代什么吗?”

    “没有。”黄金摇了摇头,回道:“他一回到家,就直接进入了这个空间。”

    “……我明白了。”艾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然后伸手探入屋中。

    冰冷的寒气瞬间覆盖在了她露出的皮肤上,留下了一层霜色。镯子提供的庇佑立刻发挥作用,为她驱逐这可怕的寒意。但即便如此,艾黎还是冷得打了个颤。

    里面的温度也太低了吧,那些花是怎么开得这么艳丽的?

    “艾黎小姐?”黄金看到这一幕,有些警惕的弓起了背。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艾黎动了动自己的手,确认它还完好无损之后,这才说道:“黄金,如果我暂时回不来的话,你记得帮我安抚一下小秘银,别让它哭哦。”

    “遵命。”黄金抬着头,静静地凝视着女主人。

    艾黎笑了笑,然后毫不犹豫的踏入了那间全是荆棘的大厅。

    而在她进入屋内的刹那,身后的门便自动的关上,在一道带着炫彩的白光闪过之后,它彻底消失在了墙壁上。

    荆棘们再次增长,堵住了因为门的出现而空白的墙面,随后又沉静了下去,只有轻轻颤动的花瓣告知他人,它们确实是活着的。

    艾黎呼出了一口白气,抬脚朝着那张椅子走了过去。

    小皮靴的高跟踩在光滑的大理石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感知到她的到来,原本攀附在地面上的荆棘们自发的朝着两边退去,乍看之下,竟然像是专门给艾黎预留出来了一条前往石椅的小道。

    艾黎无心顾及这些细节,她的眼中只有那张椅子,以及椅子上坐着的人。

    她感受不到乌洛的呼吸,也听不到他的心跳,除了那些荆棘攀爬的动静,这儿就像是死了一样寂静。

    但艾黎并不担心,她平静地走上不算高的台阶,然后绕到了彩绘玻璃的落地窗前。

    石倚上,黑发的俊美青年静静地坐着,闭目沉睡。

    他的肌肤像雪一样白,他的唇瓣像血一样红,他的头发像炭一样黑。

    如果他睁着眼,那他的眼睛,一只会是最璀璨的黄金,另一只则会是最澄澈的天空。

    艾黎半蹲下身子,伸手轻轻拂过乌洛波洛斯的脸颊,指尖停留在了他的颈侧。

    肌肤还带着微不可查的温热和弹性,但并不柔软,因为她的恋人颈侧有未曾褪去的鳞片。她没忍住,手指在那些细腻的鳞片上来回的摸索了几下,这才恋恋不舍的将手挪到了乌洛的耳后。

    她只微微用力,冰冷而丝滑的黑发就顺着手背滑落,在随着主人一起向前倒进了恋人的怀中。

    “话说,你真的好能睡呀。明明我急得不行,就怕你看到我被深渊一脚踹出去有心理阴影。但现在看来,你倒是没那么多精力想这些……”

    艾黎搂紧乌洛,在他耳边轻轻抱怨着。

    “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想为了你得这个世界世界发光发热当个英雄一回,结果事情还没办完呢,就被深渊阴了一把踢出了局。”

    “好不容易在张碧和常星湖的帮助下回来这儿,结果一回来就发现时间过去了六年,你和翡翠高塔直接消失不见。当时我天都塌了好吗?”

    “唉,说起来都是眼泪。你知道吗?我为了找你还去了佩拉诺亚,在那边忙活了老久,好不容易从尼尔忒亚那边得到了你的消息,结果回到枫叶镇,结果又遇到个奇怪的孩子,”

    “那家伙长的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我都怀疑他是不是你搞出来的克隆人了。不过他真的很奇怪,说话不利索就算了,还非要拦着我不让我见你,说我回来后会后悔……你说,之前咱两恋爱这么顺利,是不是因为那些阻碍都一股脑的被命运安排在了现在?”

    沉睡的恋人未能回复,艾黎并不在意。

    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直接坐在了乌洛的怀中,继续念叨着那些未必会被人听到的话语。

    “对了,佩拉诺亚的情况你还不知道吧?那个空间圣灵塞纳尔竟然出手干涉了你们最初的计划,以至于那些本该离开的人一个都没走成功。不过,也是因为有它出手的缘故,本来被深渊影响的空间趋向了稳定,不少握着传送卷轴的人也算是因祸得福,反而能够顺利离场……”

    “伊丽莎白,就是那个奥秘法拉商会的大小姐,我这次回来之后发现她长大了好多,我差点都不敢认了。”

    “不过其余人也长大了不少,等他们从考场出来之后,伊丽莎白肯定会吓一跳。还有卡卡佳和马维、赛里奥,本来我是打算解决了佩拉诺亚的事情之后就去见一见那几个孩子的,但是谁让你比较重要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卷着恋人的长发。

    “……其实,我一直都有点难过。”

    “你肯定不知道,这六年对我来说只是短短的几天时间,我对这边最后的记忆甚至还停留在被深渊阴了一把的那一刻。对了,说到深渊,嘿嘿,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其实我这次回来之后,把它给处理掉了哟,厉害吧?”

    恋人依然不曾给予回应,甚至连心跳也依然为不可查,但艾黎毫不介意。她只用静静地拥抱着他冰冷的身躯,关是贴在一起,哪怕是在这冰冷而寂静的空旷之地,也觉得安心无比。

    因为直觉告诉她,乌洛的意识还留在他的身体里。

    也就是说,自己说的一切,他都有可能听得到。

    “说起来,我还真的有点累了。深渊那东西吸收得太多,我压根就没有办法好好休息,一闭上眼,脑子里就尽是一些它们还没来记得消化的信息。”

    “其中绝大多数,还都是些碎片化的负面情绪。我现在脑瓜子时不时嗡嗡作响,真想好好地睡上一觉……”

    “可惜,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现在不能休息,也不敢休息。”

    艾黎有些疲乏地打了个哈欠,索性抱着乌洛靠在了椅背上,然后用头蹭了蹭他的脖颈。

    “唉,还别说,我现在都有点怀念当初你给我准备的药草茶了。那玩意味道虽然不大好,但是真助眠啊。”

    “你什么时候起来给我做呀?”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能直接找秘银做药草茶吧?”

    一声低沉沙哑的声音伴随着温热的呼吸,浅浅的拂过艾黎的耳边。

    她浑身一僵,正要起身却感觉腰和背被冰冷的手紧紧搂住。就像她搂紧了对方的脖子来贴紧他的身体,对方也丝毫没有放她离开自己半分的打算。

    不仅如此,某种强烈的危机感瞬间席卷了艾黎的感知。几乎脚后跟到头发丝,每一寸身体都在告知她,会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乌洛的掌心感受着恋人温热柔软的体温,以及那她不曾注意的颤栗,缓缓睁开了眼眸。

    没有熟悉蓝天和黄金了,此刻留在恋人眼眶中的眸子,是和窗外那轮鲜红色的月光,以及爬满黑色荆棘的红玫瑰一般无二的赤红。

    “艾黎,你在发抖哦。”

    “有……有吗?”

    “当然,很明显呢。”乌洛毫不留情的戳破了谎言,戏谑地看着怀里的恋人。

    “哈……哈哈,我只是,有点太激动了……你懂得,毕竟你终于醒了……哈哈……”

    艾黎艾黎现在有点难受,她的身体因为恐惧的本能在不受控制的颤栗,但意识却并清醒无比。

    明明说的都是大实话,却因为牙齿在打颤,而让她的话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

    “不,你在害怕。”

    乌洛波洛斯鲜红色的眼眸瞧着无悲无喜,他冰冷的指尖穿过恋人的后脖颈,轻轻抚摸着她被激起了一层鸡婆疙瘩的喉咙。

    “你那么相信我,可你的身体却在提醒你要离我远一点……它是不是在告诉你,我想要对你做什么?”

    “哪……哪儿有这种事?哈哈,你……你不要误会…”

    “真的是误会吗?”乌洛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俯下身,轻轻舔舐着艾黎有些干燥的下唇。

    “或许你应该听那家伙的话,离现在的我远一点的。”

    那家伙?是指小乌洛吗?

    “但是…我很想你,我必须见到你,谁也…阻止不了。”

    艾黎尽可能的让自己的话语不那么起伏,但作用不大,反而让她听起来像是一个死到临头才甜言蜜语试图蒙混过关的渣女一样。

    果然,她的倾诉并没有起到作用,乌洛眼里的红色丝毫未退,反而愈发的黯淡起来。

    他半垂着眼,发出了充满悲伤和愤怒的低沉笑声。

    “可惜,你的身体不这么想。”

    乌洛波洛斯松开了抱紧艾黎的手,他半眯着眼,身躯开始发生肉眼可见的异化。冰蓝色的菱形蛇鳞从艾黎的指腹下一点点延伸,先是脖子,然后是耳朵、下颌、眼角,额头……

    洁□□致的法师长袍失去了肢体的支撑,软软的堆在了艾黎的小腹位置。一条浑身长满了冰蓝色鳞片,有小腿那么粗的蛇从中钻了出来,游动着身躯肆意的在艾黎的身上攀爬着。

    它吐着鲜红的蛇信,从她的脚踝处缓缓盘旋而上,最终紧紧地将她困在了石倚上。

    “真可怜,你都怕到说不出话了。”冰冷的蛇用头顶蹭了蹭艾黎的脖子,又绕到她的耳边,轻声笑道:“但是没关系,你的那些话我也不想听。”

    “艾黎总是这样。以前对你来说,工作比我重要,社交比我重要。好不容易来到了我的世界,你又有了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要拯救世界,要驱逐深渊,要教导学生……”

    “就像这次的分别,我以为你回来后会第一时间回来找我的。可是艾黎没有回家,你救了陌生人,你帮助了你的学生,你甚至第一站去了佩拉诺亚……”

    艾黎用力摇头,真想要解释,可刚刚张开口,蛇尾就卷着几朵娇嫩的红玫瑰塞进了她的口中,彻底堵住了她反驳的渠道。

    浓郁的芬芳充斥在她的鼻尖,柔软的蛇信子划过她的口腔,痒得艾黎眼角泛红,被迫张开的嘴角更是有混合着花汁的水光溢出,瞧着有几分柔弱的可怜。

    但罪魁祸首毫无怜悯之心,反而再次朝恋人口中塞入了新的花朵,务必不让她发出自己不想听到的任何声音。

    “是尼尔忒亚告诉你那家伙在我手里,所以你才回来的,对吧?”

    “呵,他们可真是迫不及待想让你去拯救这个破烂的世界呀。

    乌洛的蛇信子扫过她的眼角,又温柔的纠缠着她的耳垂。

    “我的艾黎就是心太软了,总是会被这些毫无意义的羁绊阻拦。明明和你没有一点关系不是吗?”

    “你只是我的恋人,是因为我的一时贪婪,就被迫放弃稳定的生活,不得不停留在这个陌生又危险的世界,最无辜的人。”

    “这个世界早就毁灭了无数次,为什么偏偏这次要让你力挽狂澜?”

    “让它毁灭吧,好不好?”

    好个头啊,你重点完全错了好吗?

    眼看着男朋友发言越来越歪,艾黎那个急啊,偏偏这家伙还自以为是的堵住了她的嘴。

    可恶,她是那种心怀天下的大好人吗?不,她可是个十足十的恋爱脑!

    可能是气急了,也可能是恐惧累计太多人直接麻了。总之艾黎呜呜了两声之后,忽然发现自己身上那种不可抑制的颤抖骤然停止,因此流失的身体控制权也随之回到了身上。

    她眼睛一亮,用余光瞄了一眼乌洛那漂亮的蛇脑袋,又看准了他七寸的位置。

    然后,还在发癫的乌洛波洛斯冕下,就被恋人粗暴的扯过了身体和脑袋。在它猝不及防地懵逼中,艾黎一口吻了上去。然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舌头顶出嘴里塞着的玫瑰,将它们一口气全部推进了乌洛的口中。

    其实这招未必对蛇管用,可的确硬控住了乌洛波洛斯冕下。

    他的蛇口被强行撑开,露出了尖锐的毒牙,明明合上嘴轻而易举,吐出花朵或者吞下它们更是易如反掌,但它却并未这么做,而是用赤红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恋人的脸,充满了不敢置信的光芒。

    艾黎浑然未觉,将嘴里最后一朵玫瑰顶了过去后,这才长呼一口气。

    她动了动被塞得太满以至于有些酸胀的下巴,等缓过劲来后,这才抬手轻轻拍了拍被她搞得僵硬住的蛇脑袋。

    “变回来。”

    艾黎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可能有些过于强硬,会让男朋友伤心,便适当地做出了一点让步,说道:“至少上半身变回来。”

    蛇没有动,眼神缓缓变得警惕了起来。

    艾黎有些无奈,她只能抱着冰冷的蛇脑袋放在自己的胸口,让它听着自己紊乱的心跳声,然后在它头顶印上一吻。

    “宝贝儿,你这样不配合的话,我怎么用事实告诉你,我到底有多爱你呢?”

    俗话说得好,事实胜于雄辩嘛。既然无法用语言沟通,那就只能来点肢体上的交流了。

    第160章

    回廊深处是无限延伸的黑暗, 寂静得只剩下前行者的脚步声,与微不可查的呼吸。

    墙壁上,漆黑的蛇影此起彼伏,如过江之鲫般汹涌而来,觊觎又贪婪地啃食着他的影子。

    “你竟然还能坚持住,真是让人佩服呢,乌洛波洛斯。”

    “明明大蛇已经放你自由了,我要是你,早就享受自己的人生了。”

    “你该不会想说,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艾黎吧?嘻嘻嘻嘻,你自我欺骗的样子真是太可笑了。”

    “不管你怎么挣扎都没有用的,神明又如何?难道凭借一个小小的外来者特殊的体质,就能让你我从命运的囚牢之中逃离?”

    “别做梦了, 乌洛波洛斯。你应该比谁都清楚,这个世界已经没救了。”

    “你也好, 我也好,我们都是祂临死前的妄想,是虚假得一撮就破的脆弱气泡, 也是终究会醒来的梦。”

    “你以为自己的坚持有任何作用吗?哈哈哈, 你自己都知道那只是一个可笑的谎言, 我们就是曾经的你, 你也最终会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所以,停下来吧。放弃这个愚蠢的程序,让回廊崩塌,世界彻底毁灭如何?没有人希望我们活着的话,那就让世界一起死亡吧。”

    “这样的话,小艾黎就能永远属于你了哦。”

    有一道含糊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带着浓浓的讥讽和挑衅。

    前行者不曾停下脚步,只是厌烦地骂了一句。

    “闭嘴。”

    “嘻嘻,真难得,你竟然舍得搭理我?”

    “看来你也不如你表现得那么自信嘛。让我猜猜看,是不是因为你终于想明白,艾黎真心想要离开的话,其实你压根就没有任何阻止她的能力?”

    “我说了,闭嘴!”

    “你果然急了呢,嘻嘻嘻。”那声音似乎找到了突破口,肆意妄为地开始往里钻。

    “我说的是实话,艾黎再怎么喜欢你也是有限的,她的世界有太多的其余事物了。明明你才是她最亲昵的人,可她的心思都放在了那些可笑的凡人身上。”

    “看到她为他们牵肠挂肚,不惜冒险也要挽救他们时,你不是嫉妒得要命吗?我可是在这里看得一清二楚,你完全没必要在这儿惺惺作态。收起那副正常人的面容如何?这里没有人会在乎,祂更不会。”

    墙壁上,一条黑色的蛇影缓缓跟随者乌洛波洛斯的影子游动着。

    “艾黎真是可怜,她抱着对未来无限的期望,跨越了世界来到了你这个满口谎言的失败者身边。她以为你会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一场充满希望的生涯。”

    “但是她一定不知道,你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和她一起迎接每一个清晨。自以为是携手度过未来的恋人,事实上满脑子想的都是把她独自一人留在新生的世界这种事……”

    “永远在一起的文字游戏玩得开心吗?嘻嘻嘻嘻…明明你只想用自己的死亡,成为她心中永远不能抹除的伤疤。可她却把这当做了你的承诺,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怀疑,你是不是很得意?”

    “啊~真可惜,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我真希望亲口把你的想法告诉她,让她看看你这张漂亮脸蛋下面遮掩的腐烂血肉是多么的虚伪。”

    乌洛波洛斯脚步依然不曾停下,但墙面上的蛇影却在瞬间被撕裂得四分五裂。

    它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可痛苦中夹杂着的确实遮掩不住的兴奋和愉快。

    “你又急了,就这么害怕她知道你的真实想法吗?”

    “戳中你的心思真是对不起,但是没办法,谁让你是这么的幸运?我们太嫉妒了,凭什么是你,为什么只能是你?”

    影子再次被撕裂,这一回它的声音虚弱得多,可却更加愉悦起来。

    “没用的,你再怎么生气也杀不了我。没有人能抹消掉过去的自己,此刻我们并不存在,但未来我们会永远停留。”

    “等到大蛇苏醒,等你期待的那个末日来临,你也会和我们一样成为墙上的一道影子嘻嘻嘻嘻……”

    它张狂的疯笑,碎裂的身影变成了数之不尽的黑蛇,染黑了正面墙壁。

    乌洛波洛斯攥紧拳头,脚步依然不曾停下。他就那样沉默着前行,最终整个人都没入了黑暗。

    直至,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抚在他的颈侧,他倏然从那无尽的循环之中脱离开来,意识回到了现实世界。

    “做噩梦了吗?”

    艾黎低下头,有些担忧的看着枕在自己膝盖上的乌洛。

    他看起来不太好,一金一蓝的眼眸折射出了某种慌乱的颜色。

    “没有……”

    乌洛缓缓从床上爬起,视线扫过艾黎布满了伤口的手,眼睫微微一颤。

    “伤口还没好吗?”

    “恢复得的确有些慢了。”艾黎也有点好奇,按理来说,她的恢复能力还挺强的,但是手上的伤口就是愈合得很慢。

    乌洛轻轻捧起她的左手,仿佛小鹿一般舔舐着残存的伤口。他分叉的舌尖扫过血渍,带着一股奇异的清凉感。

    原本迟迟不能愈合的伤口,竟然就这样开始肉眼可见的复原了起来。

    艾黎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左手,有些惊讶地问道:“这是什么魔法?”

    “神阶之后,世界赠与的一点特殊能力。”乌洛抬手将自己凌乱的长发拨到身后,上半身有些疲乏地靠在了艾黎的身上。

    他伸手出,拥抱着自己的恋人,仔细感受着她的心跳和温暖。

    “所有神阶都有吗?”艾黎好奇问道。

    “不知道,我们很少交流这方面的事情。唯一肯慷慨告知他人自己秘密的盖亚,如今也不在了。”乌洛闭上了眼睛,额头蹭了蹭艾黎的肩膀。

    说到老校长,艾黎轻轻叹了口气。

    “阿涅拉一定没有想过,盖亚校长会做那种选择。”

    “对盖亚来说,阿涅拉不仅仅是他的老师,还是他的父亲。能登临神位的人,心里没有点偏执是熬不过最终彻底抛去本体,和元素完全融合的。”

    “……那过程很痛苦吗?”

    “嗯,很痛苦。无法用语言形容和表达的那种,一旦中途放弃,那本身就会成为溶解成为元素的一部分。”乌洛闭上眼,轻声说道:“圣阶是魔法师的最终点,而神阶则是新的起点。但能跨越之人少得可怜,从有魔法使开始至今,也仅有过二十来位。”

    “佩拉诺亚三个,黄金帝国一个,神殿一个,塞塔情况特殊,勉强算是一个半。”

    “一个半?”

    “矮人的皇帝和精灵的女皇一样,都是依靠圣灵留下来的权柄,在固定的范围和领域内达到神阶的实力,但并不算是真正的神阶。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一个能够被兽族大巫召唤出来的神阶实力的祖灵,三个加一起,算一个半。”

    “原来如此。”艾黎点点头,涅特应该还在冰蝴的手里,按理来说帝国现在是没有神阶坐镇的,也不知道哪个黄金大公是怎么想的,竟然主动开战。

    难道塞纳尔说得是真的,那家伙宁可世界毁灭也要一统江山?

    艾黎有些出神的想着,手倒是有规律的拍着乌洛的背。

    “你在想什么?”

    “唔,我在想现在外面的局势。”艾黎回道:“佩拉诺亚现在已经重新现世,黄金帝国发起的这场战争应该很快就能结束了吧?”

    乌洛没有回答,而是睁开眼睛,平静地注视着艾黎的脸。

    “额,你这个表情,难道我猜错了?”

    “艾黎很关心外面的情况吗?”乌洛问道。

    “当然啦。”艾黎点点头,“我的学生们现在可都在前线待着呢,唉……理论上,我这个做老师的不能不管他们。”

    她说到一半,忽然想起翡翠高塔的事,又急忙问道:“对了乌洛,现在北境不少势力都被帝国暗中拱火,你不打算插手管一管吗?”

    乌洛瞧着兴致缺缺,对外面的事情毫不关心。

    “有他们自己折腾去吧,反正最终结局只有一个。”

    “什么意思?”

    “黄金帝国或者魔法议会,总归不会是翡翠高塔。”

    艾黎微愣,“那翡翠高塔呢?”

    “它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乌洛说完,伸手抱住了艾黎的腰,“好了,我们不聊这些没意思的话题了。今天你想吃什么?我让秘银给你准备如何?”

    看得出来男朋友并不太想讨论外界的事情,艾黎有些无奈,但还是选择顺从他。

    “豆浆、油条外加一屉蟹黄包,两个茶叶蛋。”

    “中午呢?”

    “到时候再说吧。”

    **

    春日的晨曦洒落在窗外的月神木上,细碎的花苞感受到了温暖,颤颤巍巍地舒展了自己的花瓣,花蕊中间也逐渐凝结出来了一颗蕴含着香味的花露,被银白色的猫咪小心翼翼地取了下来,放到了专门的容器中。

    等收集完了月神木上所有的花露后,秘银这才松了口气。

    它几步跳下树枝,朝着厨房的方向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了黄金待在厨房的窗台上,看样子是在等自己。

    “找我有事吗?”它轻盈的跳上了窗台,用爪子抬起了玻璃窗户。

    “你每天给他们送食物,有见到艾黎小姐的面吗?”黄金问道:“她的状况如何?身体好些了吗?”

    “她看起来很精神,其余的……主人不然我和艾黎小姐说话。”秘银神色有些黯淡,它打开柜子,将今天收集的花露放好后,又去了洗手池开始清理自己的爪爪。

    “你呢?主人愿意见你了吗?”

    “还是老样子,冕下完全不打算接收外界的信息。”黄金忧心忡忡地摇了摇头,“以前还有盖亚冕下能够劝一劝他,但现在……艾黎小姐明知道情况不对劲,但就是愿意宠着他。”

    “……其实,我觉得现在这样的日子也挺好的。艾黎小姐喜欢主人,愿意陪着主人,没有比这更能让主人开心的事情了吧。”秘银并不如黄金那么担忧,它擦干净自己的爪子,取出了泡得饱满浑圆的黄豆,将它们放进了小石磨中。

    黄金叹了口气,看向了生机勃勃一片祥和的窗外。

    “但这样是不对的。”

    “有什么对不对,我们只是主人为了艾黎小姐创造出来的仆从而已。”秘银劝道:“让艾黎小姐过得舒服和轻松,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但艾黎小姐被主人强行切断了和外界的往来,这是不正常的生活方式。”黄金反驳道:“主人当初设置我的时候就告诉过我,艾黎小姐可以自己选择不和外界往来,但不应该是被他人强行囚禁……即便是主人自己也不行。”

    “什么,你竟然还有这条底层设定,怎么我就没有?”秘银有些困惑的停下了磨豆子的爪子。

    “我们功能不一样,我猜你的那条应该是无条件顺从艾黎小姐在生活上的决定之类的吧。”

    “……好吧,我承认你说的很有道理。”秘银叹了口气,“那你想怎么做?让我在送餐的时候,替你把外界发来的那些信件一起顺道递过去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还是劝你放弃吧,主人会把我们丢去回炉重塑的。”

    “别担心,我没有这种找死的打算,也不准备破坏他们如今的氛围。”黄金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凑到白色猫咪旁边小声说道:

    “我就是想问问你,在送餐的时候能不能稍微提醒一下主人,艾黎小姐或许需要一些读物来打发他沉睡时度过的无聊时间。”

    猫咪们都知道,艾黎小姐的存在太过强大,自己的创造者为了维持现在这个空间的稳定,不得不每天花费一定的时间沉睡。

    “你想夹带小纸条?”秘银瞪大眼睛。

    “当然不是!”黄金赶忙摇头,“我只是想让艾黎小姐读一读最新发布的故事书而已。”

    “等等,你从哪儿搞来的这种东西?”

    “我自己写的。”

    秘银看着黄金,从大胖橘金灿灿的眼眸里,看到了一丝狡黠。

    “秘银呀,你也不想看到艾黎小姐因为无聊而心情抑郁吧?她那样聪明的一个人,愿意屈尊留在主人身边就已经牺牲了很多,我们无法改变主人的想法,那就只能从这些小细节处多多帮助她了。”

    黄金的话也算是说到了秘银的心坎里,它不再犹豫,而是认真的点点头。

    “行吧,那你把书准备好。等下我去送早餐的时候,顺道帮你问一下主人可不可以。”

    听到秘银的话,黄金总算是松了口气,它激动地抖了抖耳朵,笑道:

    “放心吧,只要是为了艾黎小姐身心健康的事情,主人一定会答应的。”

    半个小时后,艾黎从乌洛的手中接过了一本包制作精良但内容并不算多的儿童风格故事绘本。

    “这是什么?”她有些不解地看向男朋友。

    “它们给你准备的故事。”乌洛看着那本画风稚嫩的绘本,眼神有些复杂。

    “秘银和黄金吗?”艾黎听完来源后,立刻来了些兴致。

    她翻开涂满了绚丽颜色绘本的第一页,就看到了一幅带着些冲击性的画面。

    一条巨大的黑蛇,在鲜红色的血海中,吞下了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