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我帮你弄干净
孟婵音从他身上挣扎下去,转身挑了较远的位置坐下,扭头不想搭理他。
见状,息扶藐无奈失笑,纵她如此。
春心在路上被人拌住了片刻才回来。
当她进了院,隐约察觉氛围很是古怪,离去时,姑娘原本是坐在长公子身边的,现在坐去了对面,一个人捧着碗吃,一副不想搭理人的清冷样。
春心将玉箸交给长公子时,还无意间看见刚才姑娘头上的发簪,现在正在长公子的发中,墨发金冠之中插着秀美的女子玉兰簪颇为违和。
她看了一眼,察觉长公子不经意扫来一眼,心下一跳,匆匆收回视线。
兄妹两用饭时格外相似,一举一动皆透着安静的文雅,连咀嚼声都很轻。
息扶藐并未吃多少,只是浅尝几块小菜,随后便离去了。
他刚走不久,孟婵音也放下了碗箸,困了般坐在摇椅上,扬着透白的小脸,长睫轻颤地望着上空绛河已布满的景色。
她在想白日娄府下人说的话。
春心正收拾着石桌上的残羹,忽闻身后传来姑娘柔和的软音。
“春心,你说,娄府会因为当众毁了女郎清白,而娶亲吗?”
春心吓得手中的盛装牛肉汤汁的蛊,蓦然落地。
陶瓷磕碰石板破碎的尖锐声,在只有徐徐晚风吹动树梢的安静中,格外清脆明显。
春心呆了一会,回神问道:“姑娘,你说什么?”
孟婵音转头对她浅笑:“没什么,只是想起前不久听闻的一些趣事,他们说子胥阿兄最近被别的女子缠得紧,我在想要若是娄子胥迟迟不回应,那女子万一剑走偏锋,在众人面前光明正大的做出一些别的事,娄府只怕为了保全名声,让他将那女子娶了对吧。”
春心松口气,继续收拾碗:“姑娘刚才冷不丁的冒出这句话,吓死奴婢了。”
她以为姑娘还没有放下娄公子,为了想要嫁给娄公子而产生这种想法,幸好不是。
孟婵音笑而不言,眼底却也并无过多笑意。
无论是谁听见都会受惊的话,实际上若是当时娄子胥出来见她,与她说清楚,两人没分开,接下来或许就是这个结果。
夜里春心关了院门,将院中的四盏灯抻灭,照常只余下一盏便回房睡去了。
而原本安寝的少女却在一盏昏暗灯光的闺房中,穿着单薄的白裙,倚在床头等着人。
蝉雪院的门一向拦不住人,刚走不久的青年推开门,披着清冷的月光明正大的进来。
他沐浴更衣过,发梢还有些湿润,乌黑的发中还簪着那根抢去的翡翠玉兰簪,衣裳素雅黑,微湿长发柔和了冷峻的轮廓,晃眼看过去有几分世家公子的温文尔雅。
“阿兄。”她看见他进来,抬着水盈盈的星眸,乌发长垂在胸前,肌如白雪。
息扶藐手中提着小盒子,进来后便坐在妆案前对她招手:“过来。”
她疑惑地歪头,下榻趿拉着木屐朝他走去。
白日的她端方娴淑,连多调侃几句话都会羞红脸,夜晚的她却截然相反。
孟婵音并未坐在他身边的木杌上,而是直径坐在他的腿上,眼神柔媚地环住他的脖颈,半躺半倚地靠在妆案边沿,像是要慵懒的小猫儿,好奇地打量他带来的东西。
“哥哥,这是什么?”
息扶藐纵容她这样的姿势,一壁抱好她,一壁单手打开带来的盒子:“物料。”
物料?
孟婵音顺着看过去。
梨花檀木盒中分了好几隔,有珍珠、金银片、翡翠等,各色各样的颜色被整齐分配在每一隔中。
这是……
她不解地眺眼看他。
息扶藐解释道:“之前送你的簪子,你不是说丢了吗?所以今夜你得重新做支簪子出来。”
“……”
孟婵音看了眼,卷着他的长发玩:“阿兄好雅致,半夜不睡觉,来妹妹的闺房只为了做发簪。”
息扶藐怎会听不出她话中之意,乜她瘪嘴,抬手拍了下她的臀。
见她变了脸色,他薄唇微扬,反问道:“不做簪子,你想做什么?”
明知故问。
孟婵音轻哼,抬起头咬了口他的下巴, “阿兄觉得呢?”
他侧首躲过她的啮齿,道:“我觉得,妹妹今夜快些做出簪子,不然以后再假模假样地哭,哥哥想到丢的簪子,也没办法心软放过你。”
孟婵音乜了眼他头上的那一支,想从他身上滑下去,但却被桎梏住了腰。
“就坐在我身上做,我指导你。”他慢慢将脸埋在她的胸口,露出的耳廓隐约泛红。
无法,孟婵音只好伸手将男人孟浪的头推开,坐在他的腿上转身,拿着匣子中的物料左右觑看。
这等物,她向来只戴成品,哪里有去学过,光是第一步就难住了她。
她看了半晌都无所适从,最后不得不求助身后的男人。
“我应该怎么做?”她拿着手指般细长的白玉,眼似星辰地看着他。
看来是觉得有趣。
息扶藐目光划过她明亮的眼,拿起几片指甲大小花瓣状的白玉片,道:“先将这些用树胶粘起来做成花,然后再用你手上的玉棍为杆,其他的装饰全凭自己的喜好。”
孟婵音好奇地问:“之前阿兄送我的也是这样做的吗?”
瞧着挺简单的,她一晚上能做出来好几支,干嘛还这般小气。
息扶藐睇她小脸露出的神态,便知道她她心中在想什么,捏了捏她的脸颊,“那是用翡翠先凿成形,然后一点点磨出来的,光是上面的花瓣上雕的暗纹都要弄几天几夜。”
今夜他带来的小玩意儿不过是给她玩的,真要教她雕玉簪子,她一晚上不睡都做不出来。
孟婵音‘啊’了声,这会儿才露出愧疚。
知道她不会,他先示范一遍,很快几片零碎的玉片在他的手上,眨眼就成了毫无黏痕的花。
“喜欢玉兰还是百合?”他将百合递过去才问。
她接过来对着铜镜在头上比划,嘴上也说着讨喜的话,“只要是哥哥送的,无论百合还是玉兰,我都觉得好看。”
虽是明显的奉承,他仍旧受用,低头贴着她的脸颊看向铜镜,低声说:“那妹妹现在试试学会了没。”
孟婵音将簪子插进他的发髻中,趁他没反应过来,抱住他的脸啃了下,然后埋头学做他刚才样子也黏了朵花出来。
虽是第一次接触,但也极其聪慧,不消片刻就黏了好几朵白花。
她喜悦地捧着花转头放在他眼跟前,明眸善睐地笑道:“阿兄,你看。”
细碎的烛光仿佛夜空中的璀璨星子被打碎了,融进了黑白分明的杏眸中,明亮亮的。
像极了小时候她缠着要他教写字,因为聪慧,学得快,每次照着他的字迹写出一个完整字,都会像如获至宝般捧到他的眼前,乖乖地扬着小脸,得意地等着他夸奖。
息扶藐看着她眼拥星辰的纯粹,柔成了水的温柔从眼中浸出,轻声夸她:“嗯,婵儿很聪慧。”
孟婵音露出笑,又转身埋头继续黏花。
身后的青年见她兴致正浓,全然忘记了自己是来做簪子,但夜这般漫长,也不能只用来做簪子。
他轻将下巴抵在她的肩上,侧首吻她白皙的颈子,暗暗提醒:“婵儿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湿润的鼻息喷洒在脆弱的耳畔,瞬间激得她浑身寒颤,手中的花瓣也拿不稳落在了桌案上。
孟婵音不自然地埋下头。
“看来是忘了。”息扶藐笑,张口含住她的耳垂,“弄丢了送你的东西,要赔的。”
因为晚膳时他说要检查,她身上的穿戴的东西,所以她特地戴了珍珠耳针,冰凉的珠子含在口中,温度与她发烫的耳垂截然相反。
耳朵一向是她敏感处,单是呼吸洒在上面她都受不住,更遑论他直接含住啮齿,黏湿的呼吸不停地舔舐那块儿脆弱的肌肤,引得心口痒痒的。
孟婵音被他含得腰窝发软,若不是坐靠在他的身上,此时就已经跌倒在地上了。
他从后面环抱住她,掌心兜住软软的云,一壁迷离地吻着,一壁推揉,嗓音哑下调:“里面怎么没穿?”
她神情涣散地靠在他的怀中,染着粉丹蔻的手指紧紧地捏着花瓣,檀口微启,发出香风急促的轻‘嗯’,被大力蹂躏过的白腻残红。
对面是映着两人的铜镜。
女子雪白的寝袍与肌肤本相差不大,松松散散开,露出里面绣着素桃花的小衣,丰肌弱骨,娇艳的媚态天然而成。
流连在耳畔的青年不知何时,已咬开了束之脖颈的小衣带子,在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一串串暧昧的红印记。
察觉到她动情了,息扶藐抬起微红的脸,酥胸没了小衣的遮挡,从镜中看去透着一股子清纯的放荡。
她连眉梢都盛着春情,而眼神却是无辜的,从镜中望着他。
息扶藐欣赏只有他才能看见的媚态,侧首对她轻声问:“要吗?”
他问想不想要。
当然是想的。
她想要作弄他那与这张冷峻俊美脸庞不同的丑陋东西。
“……嗯。”她早就被撩拨动情了,身子处在极其空虚之中,不似刚才那样清醒,被慾望支配得心中想的什么便如实说。
但他却很矜持。
说是矜持又不尽然,像是一种勾引。
他的鼻尖抵在她的耳畔,上下轻拱,微哑的嗓音像是砂砾在一张白纸上不停地磨着,令人听之忍不住头皮发紧。
“婵儿想要便就自己动手,自己解阿兄衣裳,坐上来像刚才做簪子一样自己动。”
自己解……
她心跳骤然变乱,尤其是他每一句话都会带上‘阿兄’的称呼,黑夜中滋生的暧昧潮湿越发明显。
白日,他在众人面前是爱护妹妹的好阿兄,对她与其人没什么不同。
而夜里,他都来她的房中,或是痴迷地吻她的眼,或是握她的腰,在她身上醉生梦死。
所以每当这时,平平无奇的称呼从他的口中出来,充斥着强烈的,背着所有人兄妹偷情的刺激。
她受不住这样,想要从他身上下去,但目光落在铜镜上,看见青年隐忍得猩红的眼,里面全是动情的渴望。
他并不是表面上那样的平静
再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满腹心机,此时的他也不过是个有七情六欲的男人,而且他的慾望比任何人都强烈。
强烈到……她产生一种即便侮辱了他,将他践踏在脚下,他也还是会卑微仰望她的错觉。
这一刻,孟婵音像是被镜子中的人蛊惑了,双腮酡红,眸光迷离得比身后的男人更甚。
她卷起裙摆,里面也一样什么也没穿,以一种不齿的姿势撑在上面前面的妆案上,款款摆动纤细的腰,如同魅惑人的海妖。
在她吞下丑东西后,他开始呼吸紊乱,难忍呻吟,眼底浮起疯狂。
桌案上装满做发簪的边料被抚倒在地上,玉珠子在地上跳动。
某一瞬间,她如白鹅般倏然扬起脖颈,面容绯红,绷直的足尖虚虚点住一颗珠子,晶莹的水痕滴落在珠子上,下面很快洇得更多了。
屋内平白下了一场淅沥沥的大雨。
她哭着趴在桌上,声音都哑了。
息扶藐俯身在她耳边安慰:“不是失禁,是婵儿很喜欢。”
孟婵音咬着下唇,眼尾艳艳的,整个人还有些发颤,心中全是难堪。
她从未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样的一天,刚才他非要将她抵在这里,捂着她的唇一直不停,那种强烈的感受就这般瞬间冲击了理智。
待到她的情绪松懈后,才发现地板已经湿了一大团,珠子和玉花瓣都黏在了一起。
息扶藐见她实在哭得伤心,怕她哭坏眼,便抽出来抱着她转身放在榻上。
她躺在上面边耸动泛红的鼻子,“身上好脏。”
息扶藐抚摸她的额头,温声道:“你先睡,一会儿我帮你弄干净。”
她不讲话,但目光落在他还没有半分松懈的地方。
太明显了,她很担忧他忍得住吗?
万一又将她弄醒了怎么办?
这样想着她又恼了。
刚才他那般爽,现在还如此精神的,果真是丑东西总会出众的一面,不白存在。
息扶藐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难得耳廓烫了一下,牵起她的被角遮住,不自在道:“你先睡,一会它自己就下去了。”
听他都这样说了,此时她又累又困,不再搭理他闭上了眼睛。
孟婵音意识涣散地睡过去时,隐约感觉嘴唇被用泄愤的力道轻轻地咬了。
青年的声音传来得有些模糊。
“小没良心的,真就这样放任我不管……”
第42章 再议婚事
昨夜息扶藐是怎么走的,孟婵音实在想不起来了。
醒来时,屋内浮着淡淡的熏香,昨夜弄得满地都是珠子也都被清理了,身上更是一点不适都没有。
她的肌肤本就娇嫩,凡如何小心都会留下红痕,当她查看时,见昨夜被弄出的红痕变得很淡了。
应是给红痕抹了药。
她披上衣裳起身,本是想坐在妆案前等春心。
当她走过去,目光却被桌子上摆放的一只玉簪吸引。
玉花上镶嵌着几颗珍珠,花梗还绘上了纹路,晃眼看去好似放了一支盛着水珠的真兰。
她拿起簪子,指尖拂过花瓣上的珍珠,看了好一会儿才留意到旁边,他将抢的那只翡翠兰花簪还回来了。
像是较真般,摆在一起,两两对比,让人很难注意到翡翠兰花簪。
孟婵音将翡翠兰花簪放在匣子中藏好,遂又用白花簪挽上乌发。
不多时,春心便撩帘进来,见她已穿戴整齐便道:“姑娘,大夫人刚儿派人过来,请姑娘过去。”
老夫人年岁大了喜含饴弄孙,不大爱管事,府中的事大多是大夫人管着,而大夫人近来一心张罗着给长子娶妻,好让新妇来掌管偌大的息府。
大夫人挑选人时,想到了府上还有个刚退婚不久的姑娘,也到了快出阁的年岁。
如此想着,大夫人也顺便将孟婵音的婚事定下。
所以清晨一大早,孟婵音便被请去了大夫人的院中。
息府的主子日品山珍海味,单是早膳便是鲜虾做成的海味羹,螃蟹黄与熟蜜制作的糕点,一盘小炒淡盐鹿脯,巴掌大的虾肉豆腐等,盛在精致漂亮的玉瓷碟中,好看又有食欲。
彼时息兰正依偎在大夫人身边撒娇,蹙眉抬眼,一颦一笑皆是娇俏。
坐在楠木交椅的大夫人因信奉道法,常年在府上故而装扮清淡,藏青色金织百褶裙与靛青春褙子衬出几分和善的面容。
孟婵音跟着下人进去,小丫鬟拿来蒲垫摆在她的面前,她捻起裙摆,屈膝跪于垫上对上首请安。
大夫人让人将孟婵音扶起来,无奈地捏着息兰的鼻子说:“小鬼头,你若有你婵姐姐半分娴静便好了,瞅着都多大了,还整日赖在娘身边撒娇。”
息兰吐舌,“娘亲这话我可不爱听。”
她哼了声,站起来往孟婵音身边坐下,抱住她的手臂亲昵地道:“分明是婵姐姐自幼就文静,人都是不同的,若是所有人性子都一般模样,那多无趣。”
大夫人摇头,吩咐人摆上碗筷。
嬷嬷端来小碗虾羹,一对银箸、勺,然后退至一旁。
“婵娘用早膳了吗?”大夫人转目看向下方的少女,面净娴淑,素色的雪缎褙子梨花裙,那些娇嫩的颜色衬得皮肉如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雪。
孟婵音低垂下颌,点了点头,“回夫人,来时已经用过早膳了。”
大夫人顺着打量几眼,旋即轻叹:“瞧你清瘦得我都于心不忍了,想必平素用得也不多,还是陪我这个老妇人用一次早膳罢,难得有安静的姑娘,方才真是被兰儿这丫头吵得头疼。”
息兰不满了:“娘亲,我才不吵。”
大夫人敷衍点了点头,“是是是,你不吵,娘是觉得你不吵,只是你日后的夫婿是文人,怕是觉得你吵了。”
息兰见她提及此事,脸倏然一红,眸带嗔道:“娘亲你都在说什么呢,八字还没有一撇呢!而且我不喜欢他。”
闻言,孟婵音诧异看去。
息兰竟许人家了。
她今年也才满十五,而东离女子及笄乃十八,算来息兰还有好几年才能出阁,而且大夫人与老夫人都一直说舍不得息兰出嫁,前几年不少人是有提过,都没有松口,也不知与谁定亲了。
看息兰的神态,怕是那人她也认识。
大夫人端起一小盅粥,轻训道:“人沈公子年纪轻轻,不仅文采了得,前些年险些高中状元,连陛下都甚是看中,而且与你兄长关系又甚好,品性又不坏,你嫁过去少不得要过清闲日子,你还不愿意。”
息兰轻哼,扭身没说话。
沈湶?
孟婵音知道息兰订下沈湶,脸色一时变得古怪。
如今沈湶在她心中现在可不是什么好人,以息兰的性子,嫁过去只怕是会被吃得死死的。
大夫人放下粥,又道:“此事是沈夫人提的,沈公子还不知道呢,指不定别人会嫌弃你。”
“他敢!”息兰冷哼。
大夫人淡淡道:“你乔姐姐出阁后,沈夫人会再次来府上提议,听说沈公子喜欢文静的姑娘,这段时日你最好老实些,知道吗?”
息兰想反驳,但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应了声,然后靠在孟婵音的肩上悄声说:“我才不喜欢沈湶,只空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实际感觉一肚子算计,和他过日子太惨了。”
这话孟婵音颇为赞同。
沈湶虽然生得极具蛊惑性,实际也是个小混蛋。
大夫人这边说完息兰,对孟婵音招手:“婵娘来,来我这里坐。”
孟婵音起身,莲步而至,坐在大夫人身边摆放的木杌上。
大夫人拉住她的手,左右觑看,见她面容白净,乖顺温婉,越看越是满意。
若说唯一不满的便是,她不是息府的姑娘,不然娄府那段婚约也是她日后的好去处。
“拿过来。”大夫人放下手,对身边的人吩咐。
“夫人。”嬷嬷将小册子递过来。
大夫人接过册子翻开,执帕的手指着上面的画像道:“好孩子,娄府虽然退了婚,但与你是无甚关系的,是他们品行不端,所以前些时日我与藐儿商议,一直打算重新为你择一门亲事,你且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之前大夫人便已经找过春心,所以孟婵音早就知道大夫人在为自己另择夫婿,今日唤她过来原是为此事,她也不觉意外。
她低垂眼睫看去,目光落在大夫人所指的那人身上,稍稍有些出神。
大夫人见她盯了许久,以为喜欢便仔细说道:“这年轻人姓李,眼下是我最看好的,面容漂亮,品行甚好,唯一的缺点便是家境贫寒了些,不过日后你嫁过去,府上为你多准备些嫁妆,日后也让你兄长多多将他带在身边,往后日子过得也不会太差的。”
一旁的息兰听见了,也挤过来,一看画像上的人,谁知咋呼道:“娘你偏心,这个是我喜欢的,你之前不给我看!直接给我定沈湶。”
大夫人觑过去,拍了下她的手道:“瞎说什么,这是给你婵姐姐看的。”
息兰是她唯一的女儿,生得又娇气,是受不得一点委屈和苦楚,虽然这年轻人模样与人品皆不差,但家世委实配不上息府的嫡小姐。
所以当时她在沈湶与这年轻人间选了许久,最后才定下沈湶。
没选李默,大夫人心中可惜,随后想着这年轻人的年岁与孟婵音相似,便有心撮合。
如此才有了今日这一幕。
息兰小脸儿上露出委屈。
孟婵音看了一眼画便收回目光,柔声道:“婵儿无异,单凭夫人做主。”
大夫人见她无意见,合上册子笑道:“如此甚好,改日你们两个年轻人一道走走,好培养一下感情。”
孟婵音颔首:“嗯。”
大夫人唤人来便是为了说此事,既已定下,孟婵音在大夫人这里没呆多久,不会子便与息兰一道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息兰挽着她的手,想起刚才大夫人说的话,还是忍不住道:“我真不喜欢沈湶,听说他眼中只有姐姐,要是我嫁过去与濛姐姐闹别扭了,他指定会让我受委屈,但娘非说他好。”
她还听人说沈濛因为身体不好,日后是要招上门女婿的,日日看着沈湶什么都给姐姐,妻子只能要剩下的,或许剩下的都挑不上,任谁都受不住。
孟婵音深知沈湶为人,见她垂眼耷眉不知说什么,迟疑地安慰道:“其实濛濛脾性很好的。”
息兰叹息:“婵姐姐和濛姐姐自幼关系好,你与濛姐姐指定不会起龃龉,但我可忍受不了夫君心中,有比我还要重要的人,亲人也不行,你看现在濛姐姐去哪儿,沈湶都不要脸地跟着,生怕被人偷走似的,我怎么忍得了。”
孟婵音也想到了。
息兰叹息完,忍不住低落地小声呢喃:“要是我和婵姐姐换一换就好了,你与濛姐姐关系好,说不定到时候倒霉的是沈湶。”
孟婵音只当她是童言无忌,笑了笑没说什么。
两人相携回去,随后又在园中分开。
……
盐运司的陈大人被彻查了,不久前被抄家,关押在诏狱中听候判决。
陈大人落监狱好几日都始终想不明白,究竟谁会提前知晓后又能及时赶去救连大人,甚至还暗自举报他贪污受贿,私下通商,连反应的余地都不曾留,一夕间便背上了足以连累九族的抄家大罪。
陈大人想了许多人,直到今日听见看守的两个狱卒喝酒醉了,坐在那儿闲谈,才恍然大悟。
一狱卒醉后嘴上没把门,喝着酒,翩翩然道:“朝廷又派任了新的总监大人,而这位年轻的总监大人前不久在昆山刚展露锋芒一跃几阶,不日还要娶息府的姑娘为妻,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①’。”
而且前不久圣上还大肆嘉奖过息府,又将北方那块儿给了息府,如今这位总监大人风光无限得连新科状元都黯然失色了,外面几乎全在议论他的。
当今世上,有几个权臣能与富可敌国的皇商联姻?还不是因为圣上信任。
他们说得正起劲,没有发现牢狱中的男人恨毒了眼,忽然抓着牢笼,像是发了疯似的大声嚷嚷。
“息扶藐害本官,都是他引诱给本官开路的,他如今还想杀人灭口,本官要状告息扶藐……”
“息扶藐害本官……”
好几声高喝声,吓得醉酒的狱卒一激灵,待回神后听见从他口中出来的话连连冷笑。
其中一个狱卒醉意熏熏地站起来,显然是被陈大人吵得不行了,拿着手臂粗的木棍,要进去让他闭嘴。
牢门应声被打开,力道毫无克制的木棍不停地落在陈大人的身上,很快他就出气比进气少,满口似血的继续呢喃。
“息扶藐奸人,害本官,本官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那醉酒的狱卒听他还不知足,摇摇晃晃地举起手中的木棍,直径将他脑袋敲瘪。
阴暗潮湿的地牢中,红的、白的、黄的,各种东西混合在一起,极其恶心恐怖。
而另一边。
新任的盐运司总监正在息府与未来的妻兄对饮。
开摆琼筵,席间觥筹交错,言语畅谈。
乔儿在锦绣朦胧的屏风后紧张端坐,时而含羞带怯地悄悄窥视外面,正在与兄长对饮的青年。
那人不过才三十出头,模样生得不错,比烟花会那晚还要好看几分。
那晚他在街上对她一见钟情,问了她姓甚名谁后,直接怔愣愣的向她承诺说要娶她。
乔儿当时本没有放在心上,谁知竟然真的来了。
而她听闻,他还是新上任的盐运司总监,这样的郎君何处找。
正当乔儿看得入迷时,宴中的青年忽然抬起头,朝着她的方向缓缓露出笑。
赫连尤早就察觉到从屏风中传来的视线,也知道里面端方坐着的,乃他未来的小妻子。
其实他认识她,远比烟火会那晚要早,很多年前,他避难时在扬州待过一段时日。
那时候父亲不敢与他接触,他无依无靠,连一件过冬的棉衣都穿不上,冷晕在巷中。
当时意识模糊间只感身上一暖,隐约看见小姑娘那张纯净的小脸,这么多年了未曾忘记,后来有了能力才查到原来是息府的姑娘。
赫连尤深深地看着屏风。
乔儿偷看被抓个正着,当即脸通红地垂下来,不再敢看过去,生怕被人误会为是轻浮的女子。
上座已有几分醉意上脸的青年见他忽然望向一旁笑,懒懒地也顺着瞥了眼:“赫连公子。”
赫连尤回神,举起手中的酒杯,脸上薄红道:“子藐兄,这杯敬你,若非当时不是你在昆山救下我,如今我还不知躺在那个雪峰下面,怎么会与……”
他看了眼屏风,心中也生出几分燥热。
里面的乔儿听出他话中的意思,心跳如雷,头都恨不得埋在地上。
息扶藐微微含笑,饮下酒。
一场宴会后,两人的婚事彻底定下。
而死在牢狱中的人,隔了一日才传出来消息,奉上京城的乃畏罪自杀。
第43章 婵儿似乎比以前……
春光作序,风传花信。
门口的柳树合着光与尘埃,无形中多了几分闲淡,长柳枝被风拂过,树下的青年墨发玉冠,穿着玄色长袍,眉宇间泛着清疏。
孟婵音刚从外面回来,乍然看见他,莲步款至欠身唤道:“阿兄。”
他撩开眼皮,望着她乌黑的发髻,鬓上的蝴蝶绢花仿佛受光点化,灵动得蹁跹欲飞。
他伸手去揽。
孟婵音眉心轻蹙,没有躲开,柔顺地低垂下颌。
息扶藐取下她珠花上的一片落叶,随后捻在指尖,随口道:“兰儿在院外养了不少鸟儿,整日叽叽喳喳的,吵人不清闲,还是你这边清净,今日借用妹妹的小室。”
自上次荷花池后他经常会来。
他都这样说了,她自然也不会说不行:“阿兄请便。”
息扶藐松开树叶,转身往里走去,身后的凌风抱着一大摞账本与书籍跟过去。
孟婵音无奈看着他的背影,偏头对春心道:“去前院端糕点来。”
最近姑娘喜欢前院的琼露糕,每次长公子来都要备上一份,而琼露糕做法刁钻放不得太久,都是现蒸煮一来而去花的时辰很多,端来时长公子一般只食得上一块,然后便离开了,剩下的都是姑娘一人坐在原地吃。
所以现在听见姑娘如此吩咐,春心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嗳’了声便去了前院。
看着春心离开的背影,孟婵音在门口驻足片刻,才转过头将目光投向内院。
这几日息扶藐很忙,所以在府上的日子少了些,这几日倒是让她缓和了不少。
孟婵音提起裙裾,抬步越过矮门槛。
息扶藐进来后并未在书案前处理正事,而是立在木架前,随手逗弄着缸中的红尾巴鱼儿。
她立在他的身边,看他喂鱼。
他挽起袖口露出的手腕,筋脉在透薄的皮肤下清晰可见,捻着糕点屑,如指尖洒下白雪。
缸中的鱼儿争相夺食,红尾巴摇得疯狂,溅起几滴水珠落在他的手背上,泛着冷白的疏离感。
孟婵音从后面抱住他的后腰,头靠在他的背上。
他侧首,“怎么了?”
少女的嗓音低迷:“别人说,阿兄要成亲了?”
“嗯?想说什么?”他漫不经心地捏碎手中的糕点。
“阿兄成亲了会不会心中眼里都是嫂嫂,没有我……们了?”她伤情地咽下后面的话。
她话中藏着不经意的酸意,像是舍不得阿兄被别人抢去的小姑娘。
息扶藐听得失笑,将掌心中的糕屑都洒进缸中,取下挂在架上的湿帕净手,然后再慢条斯理地转身,抬起她娇艳的小脸。
桃花瓜子脸儿似沾着雨珠,盛得最娇艳的那朵花。
最近府上要定亲的是谁,他比谁都清楚,但从她这张小嘴里面出来,便成他的不是了。
指腹蹭过柔软的唇瓣,瞬间如抹了胭脂,红艳艳的。
孟婵音下唇生疼,不由得倒吸一口气,盈盈美眸含嗔意。
息扶藐淡笑:“妹妹不想阿兄娶别人,还是不想阿兄将你的婚事搅黄了,嗯?”
她躲过他的手指,恼羞地别过头,只给他鬓发上的银蝴蝶跃跃而动。
“自然是舍不得阿兄,我与阿兄终究与别人不同,万一嫂嫂进门看出些什么,受苦的终究是我,倒不如阿兄赶紧些将我嫁出去,这样也省得到时候里外不是人了。”
这话比刚才的要真不少,有了几分吃味儿。
息扶藐捏回她的脸,将人抱起来直接放在榻上,低头吻上她的鼻尖:“那妹妹可要好生对阿兄,这样说不定阿兄腻了、厌烦了,就将你嫁出去了。”
学做她的语气,顺着她的话蹬鼻子上脸。
孟婵音眸中闪过一丝恼意,抬起头就咬住他的下巴,但又不敢太用力了。
万一留下齿印,还从她的院中出去,她根本就说不清。
留情的一咬,让息扶藐莞尔,“看来妹妹真是喜欢阿兄,连反咬一口都还要留情。”
从喉咙滚动溢出的轻笑混合轻慢和懒散,厮磨着她的耳朵。
孟婵音心尖轻颤,双腮蔓延晕红,下意识松开了口。
一松开就又被他抓住机会,修长的指节顶开她的唇,探索似地摸着玉贝般的皓齿,整齐又小巧。
“连牙都没有长全,就学会了咬人。”他眼眸微眯,氤氲了几分风流在面上。
分明是摸的牙齿,她却有种浑身潮湿的错觉,尤其是腹中下涌一股热意,让她忍不住悄悄将膝盖并紧些。
孟婵音被他摸得眼眶微红,含糊不清地驳他的话:“你才没长齐牙齿。”
因为身体本能的敏感反应,她恼羞成怒了,也因为他说的话。
里面本来她在十四岁那年最里侧长了齿的,但后来吃枣时不小心用力咬没了一颗,当时她爱美,担忧少了牙齿脸不对称会不好看,所以就求着他请了京城的大夫,将她后长的几颗牙一起拔了。
因为这件事很丢人,所以她从未和别人讲过,只有息扶藐知道,现在他又拿这件事来笑话她。
孟婵音越想越生气,便用力咬着他的手指,挑衅地抬眸望着他。
指节虽然疼,但小姑娘挑衅的目光像极了纵火的元凶,几乎是一瞬间,他便有了冲动。
他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两人彼此太熟悉了,一个眼神便能互相明白是什么意思。
孟婵音松开牙齿,用舌尖将他顶出去,仗着身躯娇小,也不怕丢人,急忙忙的从他手臂下钻过去后,捉起裙摆就往外面跑。
身后的男人怎会给她机会。
长臂一揽,勾着她的腰,就将人拉了回来。
天旋地转间,孟婵音只觉得眼前都是花的,尚未反应过来就被扑倒在榻上,双腮被掐着抬起。
他俯身吻上她的唇角:“婵儿方才说我要娶妻,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分明是你想嫁人,平白冤枉给我。”
他想娶的人,一心想用嫁人逃避他。
单是在想着,他的心中浮起数不清的妒意,捧着她的脸,吻得更深了。
孟婵音被他吻得泪水涟涟地告饶:“阿兄,我错了。”
两人在褥间纠缠,几息间,他便开始喘了。
无论什么地方,什么时辰,他都能不分场合地发情。
孟婵音被他喘得心中很乱,想要挣扎,但被压制得死死的。
他甚至还早有预料她下一步的动作,直接握住她的手腕压过头顶。
孟婵音倒在柔软的鹅黄被褥上,脸颊薄粉,因刚才的动作还隐约泄出了几分春光,胸脯随着呼吸上下起伏,带出一点丰肌弱骨的水颤感。
他的目光落在上面,忽然有些移不开。
最初他握上时,小小的,连揉都怕大力得她疼,现在越发漂亮了。
他也是个卑劣的俗人,她是他一手抚大的,根本就舍得不得让给旁人。
“婵儿似乎比以前丰腴了。”他低声道。
察觉他直勾勾地盯着不放,孟婵音颤垂眼睫一看,原来在拉扯间身上的薄裳被扯开了,连挂在脖子上的小衣带子也散了,酥胸半遮半掩,白得晃眼。
受不了他这样直白的渴望,她想要用手挡住,但他却不许。
他没有抬头,在她的目光下埋下头,启唇含得像是吃冬日用甜雪水做的圆糖。
孟婵音咬住下唇,渐渐在眼中弥漫迷蒙的雾气,扬着脖颈吐气如兰,整个人泛起一层薄粉,轻颤的娇躯似春日上的粉嫩花骨朵儿。
他因为她的反应受到鼓舞,越发孟浪,好像渴了,迫不及待想要吮出些汁水出来。
而她还没有嫁人,也没有生育过,所以再怎么努力都不会有。
第44章 他很不要脸
朱红的楠木雕花窗紧阖,透过缝隙洒进来的光如鎏金,红尾巴鱼被摆在窗边的缸中,惊慌地扑腾出微弱的水花。
美人榻上横铺的褥设梨花,歪歪斜斜半倚姿态的少女双手艰难地抓紧软枕,像小鱼儿不受控的剧烈抖了几下,白雪的肌肤霎时洒上淡淡的粉。
息扶藐掀起眼皮,漆黑的眸如浸水的黑石,如藏了勾人的深渊,齿间轻松,仍旧叼含着不放。
“别……”她蹙着两弯远山似雾的眉,摇首间,乌黑的鬓边碎发凌乱地贴在桃粉腮上,嗓音颤得可怜。
知道她现在远比以往敏感,他也没欺负她。
甫一松开,孟婵音便用力推开他,急忙忙地坐起身,拉着小衣带子就往脖颈上挂,还不忘用秋水潋滟的眸子警惕地盯着他,生怕晚一步就又被他得逞了。
息扶藐懒懒地倒在香枕上,轻笑地挑着眼看她,眼角的那颗痣在满铺的碎白梨花的映衬下,如浓重的黑墨,虚掩一丝清冷的败坏。
孟婵音低眸看着被含过地方。
红得发肿,又肿得可怜极了,俏生生地抵在着小衣,感知还格外明显。
以前都没有这样般的感受,而且她现在时不时就感觉胀胀酸酸的,还很敏感,小衣若是穿得不柔软就会被磨得很不舒服。
而现在,不仅大了一圈。
虽不至于沉甸甸,但她还是觉得往日的那般大小就恰好,穿上清丽的衣裙也显得轻盈。
“都怪你。”她转头埋怨。
息扶藐莞尔承下,淡薄的面上平添柔情。
孟婵音见他还躺在平素休息的美人榻上,担忧一会有人会来便伸手推他:“你快些起来。”
息扶藐顺势站起身,浑身懒骨似地抱臂倚在床架上,从上而下地凝睨她整理衣襟和裙摆。
她生了一副,谁见了都会忍不住赞叹温柔、端方的娴静美人面,嗔怪都有顾盼生辉的娇俏。
息扶藐想到昨日她们拿来的画像让他过目,而画中的青年生得清隽,还是一副女子会喜欢的皮相。
察觉到不对的气息,孟婵音抬起头。
刚才还眉宇柔和,薄唇噙笑的人,这会子又不知因何缘由,脸上忽然没了笑,看过来的眼神乌沉沉得窥不见光亮。
孟婵音被看得心头慌,忙不迭从榻上下来,佯装去看鱼。
他的视线顺着看去,倚在一旁没有动。
……
春心从外面端了一碟精致的糕点回来,甫一踏进门口,还没进来便听见屋内在柔声埋怨。
“啊,鱼要被你喂死了。”
少女站在鱼缸前,正低着头仔细打量,白净面庞晕上被气出来的红晕,埋怨的腔调似在撒娇。
而青年长身玉立地倚在她的身边,闻言后眼皮子懒懒地抬了一下,哄人都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死不了,晚些时候你不喂了便是。”
孟婵音听他这般说,一时无言以对。
鱼在她房中养了一段时日,寻常喂养都很有数,但每次他一来都爱往里面丢很多吃食,鱼儿的肚皮次次都胀得圆滚滚的,看得她很忧心它们被撑死了。
她旋身将食匣子盖上,顺势放在最里面,再用旁的东西虚掩住。
偷偷摸摸得似害怕他再去拿。
息扶藐见状,眉骨微不可见地扬了一下,不置可否地转身,懒散坐于木藤摇椅上,轻晃下玄袍暗有光泽,长腿交叠得颇有几分闲散的雅致。
案上是一盘还没有下完的棋,春心将糕点奉上作案。
孟婵音见他捻了一块糕点,眉峰不动地吃了却还没有要走的意图。
“阿兄,你刚才不是说有事要忙吗?”她语嫣温柔地体贴暗示。
近来他很忙,很有可能还会出府一段时日。
息扶藐头也没抬,随性道:“已经让人去做了,今日歇息,过来。”
他对她招手,执起一枚棋子,全神贯注地打量棋局。
孟婵音见他兴致颇高,没再说什么,乖乖地坐在他的对面。
偶尔棋子落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窗外阳光正好,一只小黑猫盘在葡萄架下晃着尾巴,偶尔抬头去看窗边对弈的两人。
之前大夫人请她前去看了青年才俊的人像小册子,没过一两日,那家人便送了帖子来。
那位年轻的郎君请她去游湖赏荷。
孟婵音拿到帖子后发现上面的小楷写得笔走龙蛇,行文间有文人风骨。
见字如看人,孟婵音打量了上面的字许久,随后妆发整齐地与春心一道前去赴约。
扬州的大多数楼屋倚水而建,东区有一片观景游玩的湖,湖的一旁是弄堂,偶尔从漂亮的阁楼中会传来软哝的扬州小调。
昨夜下了一场小雨,今儿个天没有放晴,天乌压压的,柳树环水的岸边有烟雨朦胧时的美。
乌蓬小船停靠在岸边,船夫悠闲地跟着弄堂传来的小调哼唱,不经意转头见远处缓缓行来一对金童玉女,心下感叹少年美好。
李公子低声嘱咐身边柔情绰态的女子:“孟姑娘小心脚下,下过雨的青石板有些打滑。”
孟婵音轻轻地颔首,提着裙摆小心地下了台阶。
看见前方的船夫,李公子上前问:“现在还载客吗?”
船夫撑着杆子,笑道:“正是赏花的好时候,公子来就载客喏,不来,自然就没客人载。”
因是阴天,所以今日来赏花的人不是很多。
船夫让两人先上来,待人上来后,他高声唱了一句延绵的调子,再慢悠悠地摇着船往湖中而去。
孟婵音坐在乌蓬船里,侧首看向两边压过的荷叶,一条窄小的船道,水波潋滟。
李公子则坐在她的对面,看她绿鬓松松的发髻之中只有一支花簪,素净温雅得将满湖的花儿都比了下去,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
两人刚才在亭子里已经交谈过,李公子为人温和有礼,是端方的读书人,孟婵音对他的印象尚可。
她心中暗忖说些什么打破平静,李公子倒是先一步开口了,但却不是与她闲聊。
李公子望着她的对面,忽然开口:“孟姑娘,对面有人好似在向你招手。”
孟婵音疑惑地转头。
湖中有亭,掩映在清澈的水中,大片绿荷叶之中夹着粉色的荷花,而精致的乌蓬花船中站着位身着娇艳荷粉的姑娘,正对着这方招手。
隔得远,孟婵音一时之间没有看清对面的女子是谁,倒是身边的李公子认出来了。
他见她茫然,温声提醒道:“好像是息兰姑娘。”
经由这般提醒,孟婵音才忽然想起来,今日有约的不只是她一人,出来时就听说息兰去与沈湶出去游玩了。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
“她们过来了,我们过去吗?”李公子对面的船夫撑着船靠近,侧目温润地问她。
息兰对这边招手,乌蓬船自然也是朝着这边来的。
孟婵音不想见沈湶,但也不好拒绝,遂颔首:“嗯,过去吧。”
两艘乌蓬船靠近,果真是息兰与沈湶。
“婵姐姐,果然是你。”息兰看见孟婵音便两眼泛光,俏脸露出劫后余生的兴奋。
今日她与沈湶一起游湖,可让她无聊透顶了。
少年面皮虽生得无可挑剔,接人待事也挑不出错的温和,她看着是赏心悦目,但实在是太冷淡了,十句话,估计有八句都是她说的。
问他什么,他都答,除此之外绝不主动开口。
息兰性子一向跳脱,无论是在府上还是在外面,和谁都能玩到一块儿,自然而然满肚子的热情都在他温和的冷淡中被浇灭。
而且她总感觉沈湶的冷淡是因为看不上她,可看不上她又答应与她一起来游湖作何?
怀揣一肚子气的息兰便没再主动说话。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面对而坐,谁也没再说话,直到远远看见对面的一帆船。
没看她身后的少年,孟婵音对她浅笑:“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息兰见到她高兴,点头如捣蒜,“是啊,刚才远远看来,我还不确定是婵姐姐呢。”
闻言,孟婵音轻眨眼。
还没品出息兰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就欢喜地招呼两人上她这艘船。
“婵姐姐,书生,快快上来。”
息兰与沈湶的船大得多,两人自然弃了小船,坐上了大船。
小船精致漂亮,乌蓬上还插着不少盛开的荷花,恍若花船。
两人在这船上不挤,还显空荡,眼下多了两个人,四人在船上反倒显得拥挤了。
上来后,孟婵音才知道刚才息兰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息兰与李公子认识,她还从息兰的口中知晓,李公子全名为,李默。
“李默,你不是不喜欢阴天出来嘛,嫌弃身上沾水,没想到你竟然会在阴天出来游湖。”息兰撑着下巴,眼睛明亮地盯着对面的青年。
没料到他原来不喜欢阴天和水,孟婵音听见后忍不住朝着青年看过去。
刚才还侃侃而谈,一派淡然的李默像是一下被她问慌了,连连摆手道:“没,刚才本来是在亭子上,孟姑娘说今天有荷花看,我便提议来游湖的。”
“哦。”息兰也只是随口一问,见他面红耳赤的解释,打趣道:“果然,婵姐姐生得美,连书生都忍不住。”
李默的慌意稍淡,笑了笑没反驳,只温声说:“孟姑娘的确生得很美,一池娇艳的花都被比了下去。”
息兰也不讲话了,牵着裙摆扭头去捞水。
沈湶坐在她身边,双手抱臂地靠在后面,耷拉着眼皮,有股子置身事外的冷淡。
最活泼的息兰不讲话,一时间谁也没有了话。
孟婵音打量了几眼李默,又忍不住去看天真烂漫的息兰,心中隐约有所察觉。
息兰刚才的调侃是出自无意,但李默的反应过于明显了。
两人之间的别扭氛围让她又想起之前,当时息兰见李默画像说的那句话。
李默是息兰会喜欢的,而息兰隔得很远都能一眼就认出了李默,毕竟当时她是背对息兰的。
想通后孟婵音心中微叹。
这段姻缘怕是与她无干系了。
“对了,婵姐姐。”息兰忽然凑近她的耳边,气音小小地问:“那日你与濛姐姐去白云观,沈湶也是这副死样子吗?”
她虽认识沈湶,但从未与他单独相处过,之前就听闻沈府的二郎面热心冷,只长了张菩萨脸。
当时她还不信,长到至今她还没有遇见过硬茬子,以往无论是谁与她在一起都气氛都能被活络。
只有沈湶。
她简直气得牙痒。
所以她刚才忽然想起,婵姐姐经常和沈濛在一起,而一般沈濛在,沈湶也在。
她倒要问问,面对婵姐姐这样的美人,沈湶还是不是这副死样子!
听息兰咬牙切齿地提起沈湶,孟婵音抬眸看过去。
少年和往日一样,依旧穿着雪白直裰,黑发用纯雪发带束之,貌若好女的眉眼柔和,与李默两人正说着话。
两人都是浑身的书卷气,晃眼看去,谁也看不出来谁是真书生,谁是在名利场打转的少年商人。
似是察觉到对面投来的目光,少年微掀眼皮看过来来,眼神一派无害。
与他对视上,孟婵音又想到白云观他恶劣的嘴脸,淡淡地移开目光,侧首悄声对息兰道:“他很不要脸。”
“啊?”息兰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愕然地眨了眨眼。
她还以为婵姐姐不会说人坏话。
“嗯。”孟婵音神色认真地点头,坐得端庄,看不出是在悄悄说坏话。
听出孟婵音也很讨厌他,息兰来兴趣了,继续咬耳道:“我大概知道了,沈湶只会在濛姐姐面前装温雅和善罢,然后单独相处的时候连人都不搭理,好像谁得他一句话就得了金子似的。”
这话倒是对的,沈湶只会在沈濛面前装,一旦沈濛没在,他丝毫不在意自己在别人眼中是怎样的。
孟婵音赞同颔首,之前在他身上受的气也散了些。
见她赞同,息兰又继续同她说刚才和沈湶单独相处,哪些地方令人无法忍受。
孟婵音听了好半晌,耳边全是息兰对沈湶的评语。
除了一张脸,其余的一无是处,脾性还不好。
对于息兰说的话,她全都赞同,偶尔还能补充一两条。
对面被议的沈湶不经意地挑眼觑去。
两个姑娘甚少讨厌人,今日算是达成共识了,说得半分没有收敛。
只是还没低声细语说多久,天边响起一声惊天雷,很突兀地打来。
正说得起劲儿的息兰被吓得一抖,惊呼尖叫地直径扑进孟婵音的怀里。
孟婵音亦是被吓得不轻,与息兰抱在一团,但要比她镇定不少。
她担忧地望着上空,“好像要下雨了,我们不往前面走了罢,先去亭子里躲一会儿雨。”
天边雾蒙蒙的,远处是闪电雷,可见是要下暴雨了,乌蓬船可能承受不住大暴雨。
沈湶对船夫道:“掉头回去。”
话音落下天边又是响雷。
息兰被吓得不轻,孟婵音搂住她低声安慰。
女子软软的胸脯,清甜的淡香让息兰恍惚了一会。
惊雷过后,天似倾泻般迅速下起了瓢泼大雨,乌蓬船还没有停靠上岸,大风席卷晃眼的雨幕,连船夫的眼都难得睁开。
船夫掌不住船,船便摇摇晃晃的。
息兰怕得不行,死死地抱着孟婵音:“婵姐姐,我害怕。”
“别怕,没事,马上就到岸上了。”孟婵音护着她的头,脸上全是湿漉漉的雨水。
眼看着就在临近靠岸了,船却忽然掀翻了,几人一下全落下水。
孟婵音会凫水,本是想去救息兰,但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看见冒着这么大雨幕,李默抓着息兰往岸上游,她抹了下脸上的涩眼的水,正欲跟上去,忽然发现好像没有看见沈湶。
她转头看了几眼,连船夫都已经上岸了,正在接已经昏迷过去的息兰。
唯独没有沈湶。
她眉心轻蹙,本不想去找沈湶,临了又想到沈湶再怎么如何,他都是沈濛在意的亲弟弟。
让她现在视而不见,好似也有些做不到。
她咬住后牙,一头扎进水里,睁着被水涩红的眼,很快在水下找到似已经昏过去的少年。
少年安静地往下沉,好像已经死了。
看见他这般状态,孟婵音顾不得再犹豫,忙不迭地游过去,一把勾住他的衣领,艰难地往上面游。
脖子被卡住,昏迷的少年隐约睁了一下眼,似看见有谁抓住了他,下意识缠了上去。
孟婵音被他抱得死死的住,手脚都动不了,心中有气无处撒。
她好心来救他,他竟然想拽着她一起死!
好在船夫与李默又重新下水,很快找到两人。
彼时两人皆在往下沉。
李默见状不好,上前去分开两人。
不知是对生太过于执着,还是谁想拉着谁一起死,李默分不开两人,便就着这样与船夫一起将两人捞上来。
雨还在下,岸边的雾凝聚起来了。
李默看见被少年长手长脚缠着的女子,眼别开,犹豫了一下,然后将身上湿漉漉的外套搭在息兰的身上。
五人昏了三人。
最后李默与船夫将昏迷的几人,弄进了避雨的亭子。
待到雨小了些,船夫赶紧去门口寻人。
春心撑着伞过来看见眼前狼狈,险些魂都吓没了。
孟婵音只呛了小口水,所以此时已经醒了。
但缠抱她的沈湶还没有,手脚都缠在她的身上,宛如扎根的藤蔓。
几人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有将沈湶分开,所以现在她还被抱着。
孟婵音湿着眉眼,虚弱的对李默道:“拔我簪子刺他的手。”
再这样抱下去被谁看见了,只怕她的名声也被污了。
李默也想到了,连忙拔下她头上的簪子,用力地扎了下沈湶的手。
昏迷中的少年眉心轻蹙,力道稍松。
孟婵音趁此机会挣脱开,顺势用力踢了他一脚。
她好心去救他,竟然被这样对待。
果真是小混蛋。
春心连忙上前将披风裹住她的身子:“姑娘,你没事罢?”
孟婵音面色惨白地摇头,被湖水沁得冰凉的身子还在发颤,但此刻也顾不得自己,连对春心道:“快将另一件披风给兰妹妹。”
春心这才想起还有兰姑娘,连忙解下身上的披风,给裹住男袍瑟瑟发抖的息兰。
孟婵音勉强冷静下来,望向唯一平静的李默,恳请道:“李公子,今日之事还望你不要说出去。”
这件事传出去,只怕几人的婚事就会这样定了。
息兰和沈湶,她和李默。
虽然眼下本来四人就是如此,但不好就在四人都对彼此无意。
她相信李默也是这样想的,船夫不用想,能轻易用息府的名头压下去,此事一定不会传出去。
李默看了眼还六神无主的息兰,对她颔首。
得了李默的回应,孟婵音紧绷的神经微松,无力地靠着春心,气息羸弱地轻喘,“我们现在都这样回去也不好,李公子先扶着沈湶去小室,我带着兰妹妹去另一边修整下。”
这样的安排最好,他自然无异议:“好。”
李默扶起昏迷的少年,看了眼遇见这等事,还如此冷静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欣赏,然后率先离开。
此处是贵人才能来的地方,供休息的小阁楼不少。
将息兰安顿好,孟婵音才面色绯红,脱力地倒在地上。
春心见她还穿着湿衣,赶紧将她身上的衣裳换了,随后小心地扶至小榻上,“姑娘,我去找人熬避寒的药。”
“嗯。”孟婵音头靠在小榻上,浑身轻颤。
春心转身出去让人熬驱寒的药。
待到两人喝了姜汤,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阁楼似被云暮围绕,天边露出一丝明亮,颇有几分仙雾缭绕之感。
息兰已经彻底冷静了,看见倚靠在春心身上面色绯红,柔柔喘气的女子,红着眼从床上下来走过去。
“婵姐姐这是怎么了?”
春心探了探姑娘的额头,如实道:“应该是受了惊吓,然后又受了寒气,姑娘身子弱,应当是病发了。”
息兰知道孟婵音身体不好,但还是第一次见她发病。
玉软花柔的女子雪肌洒绯赛海棠,乖顺又温柔地靠在别人的怀中,小小一团,朱唇难忍地轻抿着,娇弱得楚楚可怜。
息兰饶是同为女子也看得口干舌燥,讲话都干巴巴的:“那怎么不赶紧回息府?”
春心道:“姑娘怕被长公子发现。”
息兰不解:“难道不应该趁哥还没有回府,我们先回去吗?”
“他还是会知道的。”孟婵音轻声咳嗽睁开眼,白净的脸烧得绯红,眼眸都有些雾蒙蒙的。
无论她们先一步,还是晚一步,息扶藐都会知道的。
要想他顾不及计较,她只能再等等了,况且她这次回去必定会发烧。
能利用,她自然不会犹豫。
一旁的息兰想到了,的确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兄长。
但息兰看着眼前虚弱的女子,心中焦急,还有愈发扩大的愧疚。
刚才若不是因为她受了惊吓,先不小心掉进去,李默也不会也跳下来,船就不会一倾斜就被吹翻了。
息兰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焦急。
少顷,孟婵音拿捏身体的情况,在昏迷之前吩咐回府。
这厢几人才急急地坐上回府的马车。
与此同时,另一边。
李默进来看见已经醒来,正垂首坐在榻上的少年似乎在想着什么,长发松散地披在身后,若不是眉宇尚且有些未弱冠的稚嫩,倒真有种女子的勾人模样。
“沈公子醒了。”他走进去。
沈湶抬起雄雌模辩的白净俊俏脸,看过去:“她们都回去了吗?”
听见少年如常温和的嗓音,李默点头:“刚走。”
“嗯。”沈湶垂下头。
室内安静得诡异。
李默只是进来看他是否有碍,见他无恙,便欲转身离去。
刚跨过门槛,身后忽然传来少年的声音。
“李公子思慕息兰姑娘对吗?”
李默转头。
沈湶见他的神情,缓缓勾唇,温声道:“李公子喜欢息兰姑娘,我不喜欢,所以李公子想要,可要用些本事了,不过现在总归比之前要轻松些。”
他这话并不夸张,他家室好,生得好,甚至连性格都能伪装得很好,只要他想,可以让女子对他情根深种。
李默沉默须臾,没有急着应下,反而问:“是因为沈公子喜欢孟姑娘?”
提及孟婵音,沈湶笑了:“非得要问?”
李默看了看他,然后点头:“我已知晓,多谢沈公子。”
沈湶笑:“不谢。”
李默转身离去。
坐在榻上的少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柔和的神色慢慢归为冷淡。
他低头看着被簪子扎过,然后上过药包扎的手。
“真狠。”
少年轻声呢喃,似忘记了刚才在水下,他是想临死之前拉个垫背的。
第45章 咬好蜜饯……
夜幕沉下,府中大夫分别跑了两个院子,春心跟着大夫前去抓药。
回来时拿着药,急着去后厨煎药,当路过庑,恰好遇上眉眼深邃,神色冷峻的青年外面回来。
他玄黑披风都还没有解下,阔步朝前而行,浑身都是不近人情的冷冽气息。
息扶藐冷着脸,止步,问:“婵儿可在院中?”
春心想起姑娘现在的模样,心中突突地跳,不敢有隐瞒,赶紧俯身行礼:“回公子,姑娘已经回来了,在、在园中休息。”
息扶藐冷淡颔首,乜斜她手中提着的油纸药包,“去煎药,晚些时候在送过去。”
春心头埋得更低了:“是。”
息扶藐直径越过她朝着前面行去,高大的背影融进碧色的绿植中。
待他走了,春心长吁一口气,卷起袖子擦了擦额上的薄汗,不敢再耽搁,走得匆忙。
……
蝉雪院一路过来并未点灯,香闺中只亮着一盏摇晃的鎏金灯,纱帐勾挂在两侧,拔步床上隆起薄薄的弧度。
躺在榻上,裹着后褥的孟婵音面色惨白如霜,口干舌燥,原本水润的唇瓣都裂了。
她从外面落水回来便一直在睡,此刻软着发烫的身子醒来,嗓子像是被塞了一把烟灰,沙哑地唤了几声‘春心’。
隔了好久都无人应答。
料想春心许是跟着大夫出去了,孟婵音扶着窗沿想要撑起来,但浑身无力得一下又软了下去。
艰难地坐起身,趿拉上木屐,还没来得及站起身,有力的长臂将她横抱起来,又放了回去。
她抬起疲倦的眼皮,转头看去,一盏清水抵在唇瓣。
看见面前的水,她顾不及是谁,矮下头张口便匆忙饮下。
一盏水很快就喝完了,喉咙仍旧又干又涩的。
“还要……”她哑声呢喃。
见她意犹未尽得还想要,息扶藐将她放在榻上,转身走向屏风外的茶桌。
倒了一杯茶,待散了热气变得温凉后,他再走进来。
躺在榻上的少女湿润着一双漂亮的杏眸,遥遥地望着他,眼神又软又乖。
息扶藐默不作声的扶起她,让她靠在肩上,又将水递过去。
孟婵音低头含住茶杯,这才发现这是温水。
喝了几口,她轻轻地别过头不要了。
息扶藐刚放下茶杯,怀中的小姑娘就主动地牵着他的衣袖,可怜地唤:“阿兄。”
这一声叠一声的软软腔调,无论是谁听见都会忍不住心软。
而他神情冷淡地看过去,冷峻着脸,并不为之所动。
早知他会生气,孟婵音心中庆幸现在他再生气,也拿她没有办法。
“我病了。”她语嫣自然地埋在他的怀中软声软气地撒娇,从乌发中露出的半张脸颊红红的,纤细的身子盖着素色暗纹薄褥,整个人都像是长在水中的小花,满目皆是脆弱。
见她如此,息扶藐再有气也散去了,但仍旧冷着脸。
孟婵音等了许久,抬起发烫的小脸,躺在他的腿上可怜地眨着水漉漉的眼:“阿兄,今日是我的错,不应该出府,也不应该去游湖。”
“阿兄别生气了……”
小猫儿般地黏。
息扶藐抚她发烫的脸,语气不明:“原来也知道我会生气啊。”
孟婵音眨眼,笑得很天真:“阿兄的生气中,还有我去见别的男人吗?”
话音甫一落下脸颊便被捏了,但又不舍得太用力,留下一道红印就松手了。
他神情冷冷的:“没有。”
未了,他蹙眉又道:“我并非不容人的小气之人,不然也不会让那些人的画像,出现在你的眼前。”
孟婵音不信,但脸上还是露出十分信任:“嗯,我知道,阿兄待我最好了。”
他说的话,她是真的不信。
他一贯做了阴损之事,喜欢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不了留,想怀疑都寻不到证据。
就如同娄子胥的事,都被骗得团团转,还逢人都说与他无关。
可她的‘好阿兄’真的就这样无动于衷,这样大公无私吗?
她是不信的。
息兰认识李默,而李默思慕息兰,这一切他真的不知道吗?
大夫人选定李默时无意就提了一句,是过了他眼的。
所以算是经由他的手,最后才选的李默。
选一个心中有别的姑娘的男人,其中是何意,大约只有他自己心中清楚。
他就是吃准了,她知道后不可能会再爱上李默,甚至说不定他对李默也很了解。
她嫁过去,李默娶不上心爱的女子,每日一看见她便会想到息兰,时日久了就会冷心肠,不会碰她,也不会将她当成妻子。
待到夫妻感情破裂后,好阿兄寻个理由再让息兰与李默相遇,到时候她必定会被休弃,最后只能被好阿兄接回息府养着。
他这个太坏了,不留余地的算计这一切。
孟婵音心中泛起酸,忽然有些难受地侧过身,薄褥从肩膀滑落,她腻歪在他的怀中,小声地呢喃:“阿兄,我好冷。”
滑落的被褥便被拉了起来,她整个身子都被裹在里面,暖意环绕,她却还是冷得发抖。
息扶藐仔细端详她脆弱的眉眼,冷淡的腔调柔下,宽慰道:“刚才来时,我看见春心拿着药去煎了,一会儿喝完药再睡,明日我再让大夫过来看看。”
孟婵音闭着眼摇头,一滴泪顺着滑落,真的难受得抱住他的腰,声音朦胧地压抑着哽咽:“我会乖乖吃药,乖乖听你的话,别生气了。”
息扶藐抚摸她柔顺的乌发,无奈道:“没在生气。”
“骗人。”她闷声。
息扶藐轻叹,低声哄她:“抬头看哥哥,真没有生气。”
她抬起脸,气呼呼的鼓着潮红的双腮,委屈地指责他:“你从过来都没有笑过,一直冷着脸,讲话也凶巴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惹你生气了。”
生病的她脾性也不知怎就变得这么大。
息扶藐对她露笑,低头吻她泛红的鼻尖,“真的没气,是我的错,见到婵儿不该不笑的。”
他低声下气地赔礼道歉好一阵,她这厢方才满意地翻身往床里面滚。
少女裹着被子,睁着明亮的眼看他,嘴上开始催促:“我原谅阿兄了,快些回去罢,天黑了,阿兄这么晚了还在我房中,别人知道了会不好。”
又是用完就丢。
息扶藐站起身,踱步至窗下的椅上,懒着骨头睨她道:“知道了又怎样,谁敢说什么?”
他能说这句话,是因为息府是他的,也因为他是人,用人敲打、拿捏得很好。
息府没有谁敢多嘴他的事,所有人口中传道的全是他爱护弟弟妹妹,可谁知道他在妹妹的房中做过什么?
孟婵音说不出话,转身不搭理他了。
春心很快就端着熬好的药回来。
一进门便看见长公子坐在棋盘面前,骨节分明的指节中夹着一枚黑棋,冷白与黑碰撞,疏离又清冷,而姑娘裹着被子在榻上昏睡着。
俊男靓女,气氛温和,不像是兄妹,反倒像是一对成婚已久,还恩爱的夫妻。
这……都是成年兄妹了,长公子这么晚了,还在姑娘的房中似乎有些不好。
听见声音,息扶藐抬起头,放下手中的棋子,单手撑着侧脸淡淡地看着。
春心上前唤醒姑娘:“姑娘,起来喝药了。”
孟婵音本就是因为不想和息扶藐讲话,所以在假睡,唤一声就顺杆子下来,佯装刚醒来。
她迷糊的被春心扶起来,偷偷瞥了眼窗边正厚着脸不走,只为监督她喝药的男人。
春心递过去:“姑娘温的。”
不想喝苦药。
孟婵音温吞地敛下乌睫,凝着黑乎乎的药,认命地端过来,在青年的目光下苦着脸喝下。
刚喝完,对面的人便站起身,望着窗外听色道:“天色不早了,婵儿好生休息。”
果然是监督她喝药。
孟婵音倚在春心的身上,柔弱地垂鸦睫,捂着唇轻咳,“阿兄慢走。”
他嘱咐春心好些事宜,然后才出了门。
待他离去后,春心一边服侍她洗漱换衣,一边感叹:“长公子果然还是最疼姑娘,刚回来得知姑娘生病了,第一时间就来看你。”
孟婵音闭着眼没有说话,倚在床架子上,莹白的小脸透出破碎的脆弱比珍贵的珠子都更让人生出怜悯的心,生怕力道大些就碎了。
她正在想今日的事。
或许是她多想了,其实他没有她刚才想的那样坏,只是想让李默与她成不了。
相比较前者,她更想是后者,若是前者,她这辈子都注定逃不出他,只能被他玩弄在鼓掌中。
夜晚阒寂,清冷的月光从菱花窗牗中探进来,好似落的一地青白的霜。
夜里,孟婵音又发烫了,难受得在榻上翻动,白净的脸庞全是绯色。
她神识模糊间,隐约看见青年将她抱了起来,动作很温柔的将她整个抱住。
“阿兄,好热……”
她不满地呢喃,但身子却老实地往他身上钻,像一只有傲气但不多的小猫儿。
息扶藐将她圈好,轻拍她的后背,“热一会儿,发汗了就好。”
这是偏方。
她在心中腹诽,然后将他抱得紧紧的,滚烫的脸颊贴在他的颈项上。
窗扉透进来的光很黯淡,再加之床幔散落,里面便越显昏暗。
少女乌发铺洒,小巧挺立的鼻上透着薄薄的汗渍,双腮陀红,唇色艳艳,乖得毫无脾气,睡得香甜温柔。
她像是清冷的月光,是画中的小玉观音菩萨。
息扶藐轻垂长睫,凝看着怀中的少女,心口处是烫的,是软的。
这一刻他生出荒唐又吓人的念头。
她与他若是能死在一起该多好。
他轻吻她的发顶,将她抱得很紧,缓缓闭上了眼。
这次落水重病可连累极了孟婵音本就虚弱的身子,整日手脚无力,人都似要败了的花。
好在她只有在第一日发烧过,那天夜里睡一觉起来轻松多了。
得知她受寒生病,大夫人遣人送了些补品,三姨娘与息柔一起来过一两次,其余的姐姐妹妹都相继过来,但更多时候都是息兰一天三次地往蝉雪院跑。
小姑娘坐在她的房间中,叽叽喳喳地陪她散闷。
看见脚榻上的木匣子中摆放着一双婚鞋,息兰忍不住问:“婵姐姐,这不是当时……”
话从口中出去一半,她霎时闭上,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这双绣鞋是当时娘送来的花样,本是给婵姐姐出嫁所用的,虽然娄府退亲了,但是现在婵姐姐正在与旁人定亲,若是定下来,年后照样出阁。
若是时间紧迫,这双没有穿过的鞋恰好可以用上。
想到这,息兰神情微蔫,不如方才活泼。
孟婵音望着小姑娘,牵起她的手,不经意地轻声道:“一直没问过,兰妹妹与李公子早就认识对吗?”
见她如此问,息兰心中陡然突跳,无端心虚起来,悄悄抬眼窥她的神情。
见她除了温柔没有别的神情,迟疑地点头:“认识,之前与他在书院一起读过书。”
“原是如此啊。”孟婵音颔了颔首,轻咳着又问:“那兰妹妹觉得他为人如何?”
息兰如实道:“很好,除了爱读死书之外没有别的不好,在书院也乐于助人,品行都很好。”
能入千娇百宠养大的小姑娘眼底,必定不止相貌好,文采与品行同样出众,不然之前大夫人也不会将人放在她的眼前。
孟婵音心中轻叹,可惜了。
她对李默并不反感,但李默却注定与她只有点头之交了。
息兰见她眉眼染愁,遂问她:“婵姐姐,你怎么了?”
在她看来,李默比沈湶不知道好多少,能嫁给李默怎么还会叹气?
孟婵音摇头:“没事。”
见她似有心事不愿说,息兰没再问。
两人在屋内又说完了其他话,时辰一点点过去。
还没有待多久,息兰就被人唤走了。
道是沈府来人了。
息兰一猜便知是与沈湶有关,遂在下人离开后,转身对孟婵音撇嘴。
“又是沈湶,他平白无故地约我作何,我是真的不想见到他。”
孟婵音安慰:“兰妹妹若是实在不喜沈公子,可与大夫人说说,毕竟是一生的事。”
息兰垂头丧气地道:“娘就看重沈湶年轻有为,算了,反正我也看出来沈湶也好像对我没有心思,说不定几次过后他就主动说不联姻了,我再去见见他罢。”
孟婵音点头。
息兰走后房中就没有了人。
她趴在美人榻上,柔情的目光望向窗扉外面的晴空。
息扶藐抱着黑猫进来时,目光落在她的侧颜上。
孟婵音余光看见衣袂玄色,顺而望去。
见他面容清隽,抱着黑猫倚在立屏上,长身玉立风姿卓越,映得似篆刻如石壁的一幅画。
“阿兄。”她轻咳嗽几声,白净的小脸霎时绯红,捂着胸口羸弱如扶风而扬的柳枝。
见她咳嗽得厉害,他拾步上前,将黑猫放在她的身边。
猫儿落地便立即黏腻地往她身上爬,兀自寻找舒服的位置卧着,还睁着一双湛蓝的眼,软乎乎地‘喵’叫。
息扶藐倒了一杯润喉的温茶,递给她。
孟婵音低声道谢,接过来埋头含住杯口喝茶。
待喝了几口,她抬起白净的小脸问:“阿兄怎么来了?不是说这几日很忙吗?”
话里话外无不是赶他走。
息扶藐坐在她不远处的椅上,单手撑着侧脸,看着她答得随意:“忙完了,特地来看看你好些没有。”
听他如此说,孟婵音想到这几日春心给她端来的药,不管如何跟后厨的人说加些蜜饯,到头来落在她手中的就是苦涩得要命的药。
她疑心那些人是听了息扶藐的吩咐,所以故意的。
她抱起黑猫儿抚摸几下,然后道:“阿兄看见了,我现在已经好多了。”
息扶藐目光落在一旁还没有动的药碗上。
孟婵音说完也反应过来,桌上似乎还有今日没有喝的药。
她佯装不知情,摸着猫儿,连头都不抬,祈求他没有留意到。
而事不随人意,他从椅上起身,走至她的面前端起药碗,目光温柔地问:“婵儿,这碗里是什么?”
她镇定地瞥了眼,道:“刚才喝剩下的药渣。”
息扶藐笑了:“一大碗的药渣?”
问罢,他轻叹:“一点都不乖,只怕阿兄没有在的时候,你全都是这样……”
他端着药碗,闲庭漫步般踱步至窗台上,然后将满满当当的一碗药倒在盆栽中。
转头看向她,露出浅笑,“都用来治树了罢。”
“阿兄。”她的脸埋进黑猫的肚皮上。
待到他走过来,她又亮着眼抬起脸,“阿兄,可是你倒了我的药,不是我没有喝。”
狡黠得似只小狐狸。
息扶藐笑了笑,泽善从流地缓道:“嗯,没事这碗药也放凉了,阿兄来时已经吩咐人熬好了热的药,一会就端来。”
孟婵音脸上表情一滞。
倒是忘记了,药没了,还可以再熬。
最后熬好的药是春心端来的。
孟婵音捧着药,苦着脸看着身边监督自己的青年,想一口气咽下,又是满满一大碗乌黑的,实在有心无力。
她用最快的速度喝下。
味道苦得她的舌都大了。
刚想药开口讲话,唇瓣被碰了一下,唇中有甜蜜的东西抵进来。
她抬睫,下意识看向春心,见春心在听从吩咐喂鱼儿,心下微松。
她含着蜜饯,口中的苦涩被冲淡,暗含嗔意地瞥了眼身边看似不动声色的青年。
息扶藐轻笑,垂眸摸她怀中懒洋洋的黑猫儿。
春心喂完鱼儿,端着药碗送去后厨。
少女腿上盖子粉白的毛毯,猫在她的怀中享受地抻着爪子。
场面一度温馨、温情。
坐在一旁抚猫儿的青年,忽然低声地说:“婵儿就像是这只小黑猫。”
孟婵音看过去,只见青年手指温柔的从猫的颈子一路抚摸至猫的尾根,猫儿在他的手法下,舒服得从喉咙发出轻颤的闷声。
分明是正常的撸猫,她却因为这句话想岔了。
当即脸上一烫,如丢烫手的香芋般将猫儿塞进他的怀中。
她说得有些气急败坏:“阿兄你自己的猫了,像你才对!”
息扶藐接住猫,笑了。
可不就像是小姑娘,伺候舒服了就懒懒的,若是有一点不舒服就要抻着爪子挠人。
两人正说着,门口的传来息长宁与息柔一道来的声音。
少年提着一盒子进来,看了看倚在美人小榻上,似被惹生气的孟婵音,然后转眸落在青年身上。
一瞬间,很是莫名的感受占据了他的心,无端生出几分自己东西被觊觎的不悦。
息柔也没料到兄长竟然在这里,忙福礼:“阿兄。”
息扶藐抱着猫坐回椅上,眉眼清淡地颔首,如往常那样又是不苟言笑的兄长。
息长宁上前,坐在孟婵音身边的位置,放下盒子,不忘问:“兄长,原来你也在这里啊。”
闻言,息扶藐眉微挑,乜他:“嗯。”
连解释都没有。
莫说息长宁了,就连息柔坐下后都隐感受到莫名的尴尬。
其实孟婵音生病了,不少姐姐妹妹都来过,前不说息柔刚走,兄长从外面回来,也来看一眼孟婵音是应该的。
反倒是她这弟弟,话里话外都有些古怪的别扭,好似兄长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孟婵音见状,接话道:“阿兄也是刚刚顺道来看我好些了没有,阿宁带了什么?”
息长宁将盒子打开:“是花糕,阿姐整日喝苦药,想必口中也没什么滋味,所以我特地带了甜花糕给阿姐。”
他双手捧着盒中精致的糕点,桃花目中有柔情,就连身后都似有摇晃的尾巴。
孟婵音不由失笑,心中生暖意,恰好刚才喝了苦命的药,他这盘甜花糕来得正是时候。
她在少年的目光下捻起一块,还未曾放在唇下,忽然想到什么。
孟婵音微微一顿,将甜花糕放下。
息长宁见状,以为她是不喜欢,遂问道:“阿姐怎么了?”
孟婵音对息长宁浅笑摇头:“没有,只是刚喝了药,现在有些倦了,一会儿再吃。”
“如此啊。”息长宁面不掩失落,神色有些古怪。
一旁的息柔恰好道:“既然婵儿倦了,那我们改日再来。”
息长宁抬起眼皮,望着她,眸中全是想让她挽留自己之意。
但此时孟婵音并未留意到他看自己的眼神,正侧首着一旁正抱着黑猫儿,一眼都未看此处的青年。
窗外的光线正好,于他身后氤氲,颇有几分清淡的谪仙感,黑猫儿在他怀中睁着雾蓝的眼,细长尾巴卷着他的手腕。
她看着一时间有些失神,忘记了收回目光。
“阿姐,那我就先走了,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息长宁察觉她的目光不在自己身上,眼底黯淡地站起身。
孟婵音回神,对他温柔地弯眼:“嗯,好。”
息长宁目光巡睃在她的脸颊上,然后转头问:“兄长也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息扶藐抬首微倾,语气平缓:“等一会儿。”
息长宁还欲说些什么,息柔在一旁拉了拉息长宁。
息长宁收回视线,没在继续问,侧身乖顺地蹲在孟婵音的面前:“阿姐一定要尽快好起来,我过几日要出去一段时日,等我回来再来找你。”
孟婵音颔首,“学业要紧。”
息长宁等了会儿,见她没有什么再要说的话,心中浮起失落,然后跟着息柔离去。
临近快要走出蝉雪院,他忽然止步,侧首看向里面。
青年依旧坐在窗边,但似乎没有低头摸猫儿了。
那就是在与房中的人讲话。
兄长来蝉雪院的次数虽然不多,但这次他却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兄长如今有多忙,他比其他人要更加知道。
回府第一件事便是来阿姐的院中,还有阿姐那日去的荷花塘兄长也被人查了,连李默都被兄长唤去过。
因为他知晓自己觊觎阿姐,所以对阿姐身边的人的感知,尤为敏感,同为男人,他感觉兄长对阿姐似乎超出了兄妹之间的关系。
息柔见他停下,转头便见他神色不明地看着里面。
她跟着打量里面,问道:“怎么了?”
息长宁面无表情收回视线,道:“没什么,只是在想阿姐一会儿会吃我送来的糕点吗?”
原本明朗的少年周身的气息忽然变得阴暗,息兰蹙眉:“我看婵儿应该是要吃的。”
息长宁不置可否,没再说什么,抬步朝着门口跨去。
息兰望着他的背影,摸不准他怎么变脸了,连忙跟上去。
然而她刚踏出去,许是受了息长宁刚才的话,她还是没忍住转头看了眼里面。
原本坐在窗前的青年已经不在了,窗上挂着的遮光竹篾帘子许是被猫儿勾了,此刻已经散了下来。
息兰看了眼,心下觉得怪异,但因那是风光霁月的兄长,所以并未多想,转头出了院子。
此时屋内的小黑猫正跳在高处,探着脑袋,想伸手去捞缸中的红尾鱼。
鱼儿受惊,疯狂摆动着尾巴,缸中的水溅到地上,洇湿一团。
原本倚在美人榻上的孟婵音仰着艳白的小脸,口中咬着半截蜜饯,面色绯红,眼中有雾气。
纤细的手指攥住软枕,她舒服得快要翻白的眼,时不时地看向门口,心中很虚怕。
但同时也一种难言的刺激涌上心头。
还没有想明白自己刚才究竟是怎么同意的。
阿宁他们刚走没多久,要是此时回来了怎么办。
孟婵音的心很乱,吐纳的气息压了又压,却掩盖不了带着微微的喘意。
想到刚才息扶藐坐在窗前说的什么话。
她是正常的女人,也同样是有正常的慾望。
因为生病了身子很虚弱,这段时日,息扶藐在府上的时候,夜里虽然会来,但也只是抱着她睡觉,没做过什么。
前几日他又离府了好久。
所以这几日,她心中时常会有一种思念,和思念人不同,她不想看见息扶藐,但是却想念有力的臂弯。
奇异的快意袭来,她鼻音嗡嗡,痉挛般地抖着腿,却被灼烫肌肤的掌心压得死死的,只好从唇中发出黏腻的呻吟。
此时的她感觉自己和正在被黑猫儿勾着去抓,想要逃跑的红尾鱼儿没有什么不同。
孟婵音垂眸看向下方单膝而跪的青年。
如同在做某种很重要的事,那双握笔绘丹青的手握住她的大腿,他在俯身用唇衔花。
察觉到她的视线,息扶藐掀开眼皮,漆黑的眸中沉寂得看不见一丝光。
“婵儿咬好蜜饯,是你和阿兄说喜欢蜜饯,不喜欢甜花糕的。”
就知道他连阿宁的味儿都吃,但凡在他面前接过其他男人的东西,他就会变得不正常。
孟婵音别过头,含着蜜饯鼻息很轻地软哼。
青年垂着长睫,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却因为他此时正在做的事,让眼角的那颗艳俗的黑痣格外色气。
呼吸洒在上面,瞬间让她用力咬住蜜饯,甜味儿沾上舌尖,舔得她眼眶中的泪都含不住,沿着滑落隐入鬓发中。
就在她舒服得发颤时,下方传来青年朦胧的声线。
“放松些,咬到我了。”
孟婵音眼眸朦胧地望着他,本是想要反驳,脑中闪过漫天白雾,想要说什么也忘记了,出口的声音霎时变得婉转。
“阿兄……”快乐到极致后无意识地呢喃。
很刺激,他用牙齿咬住发肿的红珠,不给她反驳的机会。
她的眼中内盛着盈盈水光,颤巍巍地喷出花蕊中的水,白润的蜜桃中垂下一道黏丝。
快乐好漫长,她被丢在了水中,口渴般大口地呼吸。
隔了很久,她隐约听见息扶藐的呢喃,黏腻得带着见不得光的湿。
“婵儿好乖。”
孟婵音轻喘,睁开眼看见他抬着的下巴上滴着水,深邃的眉眼像是被打湿了,比平素少了不近人情的清冷。
她哑然,身体感受过欢愉,此时正处在怠倦期,而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不开口说话。
息扶藐松开她的腿,拉下被堆卷着露出一截细腰的裙摆,见她还绯着脸蜷着身体慵懒无力地吐息。
刚才她有多滚烫,现在就有多冷淡。
他看了她许久,终没有忍住,又探身去吻她的唇。
孟婵音眉心轻蹙,下意识别过头。
“嗯?”他掀开微红的眼,望着她埋在枕中的脑袋。
她的声音模糊地传来。
“阿兄太过分了,刚才那样,现在又要来亲我。”
息扶藐轻笑,吻落在她的鬓发上,“好,不亲了。”
孟婵音放心地转过头。
然而刚转过来,她的脸颊便被被捧起,唇瓣亦被咬出。
息扶藐阖上眼,专注地吻着她。
孟婵音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但也已经晚了,只好颓丧着脸让他亲。
第46章 抱歉,是我孟浪了
因之前游湖落水,李默对孟婵音心中一直有愧疚,所以打听她身子好转后便托人送信,再次邀她前去赏花,聊表那日的歉意。
孟婵音在院中懒卧了好几日,身体大好便就断了药,正需要出去散心。
一大早,她刚拿到李默送来的书信,息兰就又来了。
李默不是以他的名义送的,毕竟两人八字还没有一撇,所以赏花是借着李府姑娘的名义邀她前去。
息兰本就是来找孟婵音出去散心的,见她要去赏花,不知晓实情便也缠着要去。
两人便坐着马车前往。
赏花之地并不在城内,而是在郊外的一座小庄园中,正值春好时,不少人都在此处赏花。
马车停在门口。
息兰率先跳下马车,抬眸被眼前的景色迷了眼,忍不住惊艳道:“哇,婵姐姐,你快来看,好美!”
随后下来少女云鬓花颜玉素簪,杏眸水色潋滟得似一剪秋水,顺着她所指的方向偏头瞧去,眸含欣赏,随后转眼巡睃在周围。
因为没有看见李默,孟婵音只当他还没有来,便道:“我们先在里面等他们罢。”
息兰欢喜点头。
两人往里面走。
古朴的山庄修缮秀雅,桃如霞,梨如雪,池中芙蕖亦如泼粉墨晕染,目光所及之处皆美得一步一景。
孟婵音还没有走几步,对面便迎面而来风姿卓越的少年。
“沈湶怎么也在这里……”息兰欢喜的嘴角一撇,显然不待见他。
看着直径走来的少年,孟婵音心中亦是一样作想。
沈湶仿佛早就在这里等着他们来般。
他直径走至两人面前,目光从是孟婵音脸上掠过,再顺而落在息兰的身上,莞尔道:“好巧,息兰姑娘。”
息兰心中虽然不待见沈湶,但到底是受过良好教养的姑娘,见他如此有礼,自然也不可能会给他甩脸子。
息兰乜斜他脸上的笑,道:“沈公子怎么也在这里?”
他淡笑,答得滴水不漏:“与友人在此地谈事。”
生意上的人时常在外谈事,息兰没多问,不咸不淡地‘哦’了声,待他的态度兴致缺缺的
沈湶见了也不恼,勾唇:“正巧遇见了息兰姑娘,湶刚才还在想,今日花景正好,要不要请息兰姑娘过来赏景呢。”
息兰没料到他会说这样的话,诧异地抬眸看去。
少年面容秀美,身形颀长,若非不是因为性格坏,息兰说不定真的会喜欢这样的男子。
但她深知,沈湶这样的人绝非她能驾驭得了的。
可今日沈湶竟然主动向她抛股橄榄枝,说打算邀请她赏花。
面对息兰的怀疑,沈湶依旧含笑,“其实湶是有关你我两人婚事,想与息兰姑娘商议的。”
话都这样说了,息兰有些心动,想悄声问孟婵音。
恰好沈湶不经意开口:“时间可能有些久。”
今日是李默相约,要与旁人走,总得先将人等到了,然后再去。
孟婵音猜想李默或许已经快到了,便对两人道:“你们先去。”
“好的,婵姐姐,我们就去前面的阁楼等你。”息兰指着前方说道。
孟婵音颔首。
沈湶淡淡的从她身上收回视线,对息兰做请。
她们两人刚走,孟婵音转身,正欲前去门口。
然而,还没有踏出一步,一旁便响起熟悉的声音。
“婵妹妹!”
孟婵音的目光随着声音的方向循去。
莲池对面立着神色难掩激动的青衫男子。
是许久未见的娄子胥。
没想到里面的人竟然是许久未见的娄子胥。
孟婵音目光顿住,忽而生出几分恍若隔世。
从两人退婚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了,而之前她前去娄府,他也避而不见。
本以为见到他会念在自幼一起长大,又互相钟情会伤心难过,甚至会质问他当时为何不见她。
然而当她看见眼前往日文雅的少年,现在满脸的颓然,见到她眼中是抑制不住的欢喜。
那一瞬间,她产生一种两人之间好似没有退婚,而还和以前一样的错觉。
孟婵音没有想到两人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面,而她发现见到他时心中却很平静,才惊觉原来早就对这个青梅竹马失望了。
娄子胥亦是没有想到陪人来散心,竟会遇上孟婵音,心中霎时满心欢喜。
他痴痴地望着不远处青衫白裙的女子,似玄女化身成人,前来慰藉他的情伤,只觉得自己好似还在梦中。
孟婵音仅诧异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情绪,转身欲离去。
娄子胥见她头也不回地转身,恍然回神,动作慌张地追上去。
“婵妹妹,你等等我。”
他在桥上,相距这里还有一小段路,而这一段路让他走得很狼狈。
三步并作两步,下台阶的步伐踉跄得好几次都踩到了衣摆,最后直径从台阶上滚落了下来。
摔倒后又急忙忙地爬起来,顾不得狼狈。
“婵儿妹妹,等等我。”
他说得很急,犹恐她这一转身就再也见不到了。
孟婵音见后下意识一顿,然后不再做任何停留,继续朝着前方走去。
仅停留的那一会儿,让娄子胥看见了浅薄的希望,几步冲上前抓住她的手腕。
“婵儿妹妹,你听我解释,我这段时日真的很想你,夜不能寐,茶饭不思,全都是想见你。”
“那日小赵说在白云观看见了你,一句话都没有听便走了。”
“你听我解释。”
手腕被捏得生疼,娄子胥说得很急促,孟婵音眉心轻蹙,不得已停下脚步。
她转身,神情认真地望着他:“你说,我听着。”
见她停下还愿意听自己的解释,娄子胥心中一喜,以为她如自己一样心中还有自己。
“婵儿妹妹,其实我从未想过要与你退婚,是我母亲听错了,以为你回去祭祀是要代替息柔妹妹与别人成婚,所以才匆匆来退婚的,并非我本意。”
这些话和之前小赵的说辞如出一辙,而用他这样深情款款的面容说出来,还要更具有可信性。
孟婵音望着他没有说话,这话说出来谁都不会信。
息柔根本就没有婚约,而且她回去的时候爹娘连个好墓碑都没有,被葬在荒郊野外,还是息扶藐派人重新修整的。
哪里来的婚约,不过是娄府觉得她一介孤女不配,而刻意扭曲事实来退她婚约的。
其实孟婵音并不怪娄府这样做,毕竟就如息扶藐所说,娄子胥日后是要走向官场,她嫁给娄子胥对他半分帮助都没有,甚至还有可能会拖他的后腿。
就算那日不退,日后娄府还是会想办法让她让出正妻之位,给别人腾位置。
娄子胥见她似有不信,便举手郑重发誓道:“婵儿妹妹,我所言一字不掺假,而且此前我母亲向大表哥的人打听过,所以我母亲才会误会你。”
闻言,孟婵音忽然抬眸定定地望着他,问道:“向阿兄的人问过?”
娄子胥见她问起,以为她相信自己的话,忙道:“是的,其实这也是误会,是我母亲听错了,大表哥回来后我亲自去问过,当时大表哥并不知情,当着我的面招来了那回话的人,原来那人以为母亲问的是乔儿,是乔儿与别人定亲,所以是我母亲听错了。”
他满脸的愧色,眼眶红红的,因这种误会而错失与心上人的婚约,他已经许久未曾安稳过,每日睁眼闭眼都是她消息,听说息府已经在准备为她另择夫婿了。
他无法亲眼看着她嫁给别人。
娄子胥的话如雷贯耳,不停地盘旋在孟婵音的脑海,一股春寒吹来,身子莫名打了寒颤。
她不信这件事与息扶藐无关。
这件事他摘得好干净,连被他骗得团团转的娄子胥所有的言词都在为他开解,这不就是如那些人一样吗?
被卖了还要帮着数钱。
孟婵音忍不住想扯冷笑,但嘴角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扬起,便由着冷漠展示在脸上。
“婵儿妹妹,你要相信我,我心中只有你,这一辈子非你不娶。”娄子胥捏住她的双肩,眼眶通红。
她的平静让他很慌。
孟婵音被晃得头有些眩晕,面色惨白了些许。
她伸手扶住娄子胥搭在肩上的手,颤着水盈盈的美眸凝着他。
因这段时日过得不好,一身的颓废劲儿,人也清瘦了不少,急急忙忙说出的话也极其容易使人信服。
孟婵音的语气很轻:“我信你。”
仅三个不轻不重的话落下,娄子胥好似控制不住表情,笑得格外的欢喜,甚至还失态的将她搂进怀里。
娄子胥哽咽地呢喃:“我就知道,婵儿妹妹是信我的,我此生只会爱你一人,也只会娶你,别人我都不要。”
男人的气息没有息扶藐身上的好闻,息扶藐讲究,喜好在里衣中熏香,而那种香气像是浸入了他的骨子,哪怕沐浴后都还能闻见。
孟婵音眸中渐渐被雾气遮住,动了动唇,终究没有问出,既然都知道是假的,为何当时不见她。
只要娄子胥见了她,好生与她说,她与他也不会走到今日。
她由他抱了一会儿,轻轻推着娄子胥:“子胥哥哥,你先放开我,今日我与人有约,一会儿就要过来了。”
娄子胥很快反应过来,松开她:“抱歉,是我孟浪了。”
他看她的目光缱绻,似含着无尽情深。
孟婵音对他淡笑,提醒道:“子胥哥哥应该也是与别人一起来的罢。”
话落,娄子胥的神情微变,笑得有些勉强,点头道:“是的。”
孟婵音没有见到人,料想可能是他在这里等人,便道:“如此,我也要去寻朋友了,就不耽误子胥哥哥了。”
“婵儿妹妹……”
听出她话中要走之意,娄子胥心中不舍,而且两人之间的婚事还没有说完,他心中还是不安,想着趁此机会将话都说完。
孟婵音往后小弧度地退了一步,净白的小脸上露着淡淡温软的笑:“子胥哥哥,现在不是讲话的好时候,下次见时再说好吗?”
娄子胥看了眼对面女子满脸对他的疏离,要脱口而出的话登时咽下喉咙。
明白现在不是细说的好时候,而且他等的人也快要出来了,但仍旧不安。
他有种莫名的预感,这才她什么也没有留下,就这样走了,恐怕以后就要永远失去她的错觉。
在孟婵音转身之际,娄子胥下意识拉住她的手腕,痴痴地问道:“婵儿妹妹,我们下次什么时候见面细说?”
孟婵音侧首,辉煌的阳光是带了神性,落在她半张脸上,玉白素裙都掩盖清冷空灵的柔。
她轻声道:“不久的。”
第47章 他今夜很奇怪
少女温柔的语气,娴静的神情,还是如以前一样。
娄子胥松开她,深情地凝着她:“婵儿妹妹,我等你。”
她神情恍惚地颔首,“嗯……”
后面她是如何从娄子胥眼前离开的,她已经记不得了。
只依稀记得,当时她很冷静,不止神情,甚至连心都冷静得激不起一丝波澜。
她坐在与李默书信中相约的凉亭中,头靠在石头柱上,目光远远地眺望对面开得正艳的花。
等了很久,才等到李默与其妹一起前来。
李姑娘来时正好看见她孤身坐在那里,乌发长垂,青裳似湖,失意的模样像是花信笺上晕开的泪珠,令人动容得想要仔细呵护在掌心。
李姑娘站在下面,满眼惊艳地看了好半晌,转头看向身边的兄长:“哥,你看,人孟姑娘单单坐在那边,一路过去多少人,脸都跟定住似的不跟身子转,这般美的姑娘,你怎就不珍惜。”
李默顺着妹妹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风亭中的是生得极其美,也很难移开目光,但他早就心有所属,所以心中很难起波澜。
“走吧,别让人久等了。”
李姑娘见兄长不咸不淡的模样,轻‘哼’以示不满,然后才提起裙摆走上风亭。
走进后,李姑娘对她盈身行礼,道:“孟姑娘久等了,抱歉是我们来晚了。”
听见陌生的女声,孟婵音从恍惚中抬眸,清丽的脸颊被风吹得透出敷粉的惨白。
李姑娘之前虽然知晓孟婵音生得好,但每次看见,还是会移不开眼。
这般楚楚怜人的面容,即便她是女子都忍不住心动。
想到家中的兄长,李姑娘心下升起恨铁不成钢之意。
她想不明白,为何兄长会不想娶孟姑娘,如此漂亮的姑娘若是能嫁进李府,简直是福气。
李姑娘如此想着,暗自捅了身边的兄长。
一直安静跟在身后的李默对孟婵音作揖:“孟姑娘久等了。”
孟婵音起身对两人回礼。
李姑娘在她身边坐下,笑得揶揄:“都已经认识了不必太多礼,我可早就将你当成未来嫂……”
“小妹!”
李姑娘的话还没说话,李默便听不下去,出言打断她。
两人毕竟还没有定下,有些话自然不能乱说,万一成不了被旁人传道了去,有碍姑娘清白名声。
李姑娘止住话,不满地瞪了兄长一眼。
李默眼含歉意地看着孟婵音:“小妹年纪尚小,孟姑娘勿介意。”
刚才遇见了娄子胥,现在孟婵音心境竟还平静得出奇。
她淡淡地抬头,欲说一起去找息兰,话没出口就便看见息兰一脸古怪地走了过来。
息兰看见李默目光一顿,正要开口说话,临了又想到了什么,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下了喉咙。
李姑娘也认识息兰,见她也在便朝她颔首示意。
息兰上了风亭,踌躇上前,小声说:“婵姐姐,我要先回府一趟,一会儿不能与你一起了。”
她的语气飘忽,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方才离去的时候还好好的,这会子变成了这般?
闻言,孟婵音还以为是刚才沈湶对她说了什么,满眼关切地看着她问:“怎么了?”
息兰看见眼前的女子,红唇抿得泛白,心中纠结,不知道如何说。
刚才沈湶找她,是与她说他并未有要娶她的想法,虽然她也不想嫁给沈湶,但仍旧有被拒绝难堪。
尤其是李默在这里,她越发不想说出来。
息兰忍着心中难受,对几人露出勉强的笑:“没事的,只是我逛累了。”
见她神色为难,孟婵音没再问,柔声嘱咐她身边的侍女,一路好生照顾息兰。
息兰心神不宁地走了。
只剩下孟婵音与李默的妹妹。
她与李默皆是沉默寡言的人,此前见面谈得尚可,但现在两人皆各怀心事,没几句话可说。
倒是李姑娘性子跳跃,有她点着两人讲话,氛围倒不至于僵住。
坐了一会儿,孟婵音提议去赏花。
李姑娘欣然接受,李默自然也无异议。
正取好时节,山庄的花争相开放,赏花的人不在少数,甚至还有搭建戏台来唱戏的戏子。
见不少人皆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李姑娘好奇地拉过路人道:“这些戏子是要去什么地方?”
那人答道:“第一名伶秦娘子在前面呢,那些戏子是去与秦娘子比才的,我们也去看看热闹。”
“啊,原来如此,多谢告知。”李姑娘面露讶然,对那人道谢。
那人摆摆手,快步跟上前方的好友,相携一起去提前找好位置,等着看戏。
名伶秦娘子在扬州很是出名,并非是寻常妓子,曾经也是官宦之家,只是后来氏族犯错,这才被贬来扬州。
秦娘子只卖艺,但出来的次数极其少,而因出名,每年入京的藩王都会花大价钱请秦娘子出演一场。
而前阵子传言与娄子胥纠缠不清的女人,似乎就是这位秦娘子。
孟婵音没想到竟在这里遇上了秦娘子。
李姑娘一直对这位秦娘子的才情很仰慕,听见那路人的话,心下微动:“孟姑娘,不如我们也去看看吧。”
孟婵音只听过秦娘子的名声,还从未见过其人,见她眼巴巴地去瞅着想去,便随着一道过去。
过去时,湖边已经搭好了台子,不少人在远处的阁楼上往下看美人。
三人来时算是晚的,所以已经上不去阁楼了,便只得下方花重金挑了好的位置坐下。
刚坐下不久,湖面便驶来花船,从里面传来香音缭绕,如玉珠砸地,空灵悦耳的琴声。
湖中央的乌蓬船精致华丽,浅色纱帐浸于水下,鬓发松簪的美艳女子趴在乌蓬船边,皓白的手腕露出一截,指尖浸在水中,露出大半张脸似清水芙蓉。
李姑娘诧异:“咦,不是说秦娘子在与人比拼吗?怎不见秦娘子弹奏,反倒是船篷中传来的琴音?”
听着琴音耳熟,孟婵音目光忍不住船篷中看去。
船内被纱雾遮挡了,她只能从指法的力道上,隐约判断出是位男子。
琴音干脆利落,气势磅礴,还有几分柔情蜜意。
能上秦娘子船的人,都是不是寻常人。
一曲作罢,周围掌声轰鸣。
捞水的秦娘也醉扶鬓发,体态柔媚地起身,对众人俯身一拜,然后翩然地进了船篷之中。
不会儿,乌蓬船中出来一侍女,换乘小船上岸,对众人致歉。
“秦娘子今日身子有些不适,故而取消接下来的比试,聊表歉意,诸位的酒水借由娘子买下,还吩咐奴婢一会儿也将致歉小礼送至诸位手中。”
众人闻言,皆唏嘘。
根本就没有比拼,秦娘子也只露了一面,方才那架势像有谁在给秦娘子造势。
有人道:“这秦娘子寻常不会这样大排场,也厌恶有谁用她的名头来造势,今日招来这么多人,上演这一出戏,只怕是秦娘子自己派人传出去的。”
“什么人值得秦娘子这样造势讨好?”
“难不成是息府的息公子?”
孟婵音侧首去听。
接下来便见那怀疑是息扶藐的人被拍了一掌。
“怎么可能是息公子,你没听见那琴音,分明就是沈府的沈湶公子。”
沈湶怎么会在秦娘子的船上?
孟婵音对沈湶并不上心,听人说是他便收回分散的注意,不禁去想息兰方才脸色不好,会不会是因为沈湶。
她还没来得及多想,那些人又乱猜了。
“那就是张家公子,张乐了。”
“不对,一定是魏府的公子……”
转眼间,但凡有些名声的郎君,甚至连京城之人也被猜测在内,李默自然也不能幸免。
当李默听见有人猜测他时,无奈一笑,“这些人倒是闲,再如此说下去,只怕乌蓬船都要坐不下了。”
一李姑娘没有听见秦娘子弹琴,面上还露着遗憾,颇为感叹回应:“可不就是。”
李默道:“我们走罢。”
孟婵音遂与两人一道出了亭子。
而另一侧,众人胡乱猜测的乌篷船中。
玄袍如暮的青年懒散的在轻浮的花船中,深邃的眉眼也有了几分风流,而净白修长的手指拨弄琴弦。
“主子。”秦娘子跪坐在莲花氍毹上。
她知主子向来不喜被人触碰,所以并未上前,而是老实地垂首道:“中书令已派人找小檀了。”
刚才那一场的确是在造势,为的便是吸引刚来扬州的中书令。
扬州美伶名天下,秦娘子一人便挑起半个扬州,若是来,看的必定是秦娘子。
想要暗地行权色交易,少不得美人、金钱,皆成了一丘之貉后,接下来双方才能放下心好生谈论接下来的事宜。
秦娘子背后的人一直是息氏。
上方的青年一直没有开口,秦娘子忍不住抬眸看去。
见青年颀长健美的身躯,心中升起一丝渴望,但她明白自己的用处,不敢擅自上前去。
她在主子的眼中,只是用来钓鱼的鱼饵。
而世上能入主子眼的,只有一人罢了。
琴弦被勾动,已转了音调,不再如刚才那样清秀如玉珠,沉出冷淡。
秦娘子的心思也跟着琴声收敛了。
想到刚才晃眼看见的少女,秦娘子犹豫片刻,试探道:“奴刚才好似看见婵姑娘在外面,好似身边的是李默公子。”
听见孟婵音的名字,一直拨动琴弦的青年睁开眼,半浮动的花影落在五官深邃的轮廓上,如同萦绕在檀香之中受香火的神佛。
铮——
息扶藐淡淡扫过去,同时琴弦在指尖彻底崩了。
秦娘子没料到随口多嘴的一句话就让主子盛怒了,忍不住腿发软,连忙以头抢地:“请主子恕罪。”
她心中懊恼自己怎就说了这样的话。
明知道主子恨不得将婵姑娘身边的男子都弄走,还要说身边有李府的公子。
尤其是刚才主子看见婵姑娘被娄子胥抱了,当时脸色便沉了。
若在平素,她绝对不会看见主子冷沉隐忍的神情,他向来肆意,无论是谁都未曾在他手下吃过亏,唯独将心尖最干净,最耐心的留给婵姑娘。
结果偏生婵姑娘的眼里、心里都没有主子。
秦娘子又想到,主子为何会在花船上了,他是来问娄子胥与她相处得如何的。
主子现在是这个男人还没有解决完,下一个男人又来了,心中不痛快许久了,她还上赶着去主动说。
息扶藐没责罚秦娘子,而是望着断开的琴弦,忽然笑了,眼中却半分笑意也没有。
刚见了娄子胥,又去见李默,他的妹妹整日真是比他都要忙碌。
他指尖卷起断弦,骨节勒出深痕。
且说这头。
孟婵音与两人赏了一会儿花,时至落幕时才分开。
她乘坐马车回府。
回府的路上,她闭目靠在马车壁上,想着刚才听见的琴弦声。
虽然不少人都是说笑着猜了很多人,但她确实听着那琴弦声很熟悉。
似乎真有几分息扶藐的指法,很多年没有听过他正经弹琴,上一次还是他醉后发疯,随意拨弄了几下。
一时,她听见了也不敢确认。
正想着,忽然马车骤停。
“发生何事了?”孟婵音撩开马车往外探去。
车夫下轿检查,然后道:“姑娘,无碍,只是轱辘上掉了一颗钉,可能需要姑娘先下轿一会儿,待小的将钉子打进去。”
孟婵音从马车中下来。
马车正巧停在官道右侧,她寻了处干净的石板坐下,望着远方将要落下夕阳。
山峰赤练,白鹭飞过。
车夫很快就将钉子弄进去了,打开轿门:“姑娘请上轿子。”
孟婵音重新踏上木杌上了轿子。
马车再次朝着息府的方向行驶。
孟婵音本是想闭目小憩,可刚一闭眼,脖颈上忽被架上一把匕首。
她倏然睁开眼,入目是一张清秀的脸。
女人的年龄不大,莫约三十岁左右,眉眼冷厉。
一眼瞧着便是常年在刀口舔血的江湖人。
女人正拿着匕首,捏住她的脖颈,目光上下而扫视,低声威胁:“不许叫。”
孟婵音咽下险些要溢出唇齿的声音,面色微白地眨眼看着她,示意不会出声。
女人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低鬟蝉影动,肤如凝雪,是个难得的美人。
见是个娇娇小姐,她不似刚才那般狠厉。
想了想,她将手中的刀尖微移,道:“姑娘,我无意伤你,只是有人在追我,不得已才弄坏你的马车,想借你的宝地躲一躲。”
“你若帮我这次,算我欠姑娘一条命,日后若是用得上我的,姑娘尽管吩咐。”说完,她顿了顿,续说:“姑娘若是同意,便眨眼示意。”
孟婵音后颈贴在马车壁上,透白的鼻翼渗出薄汗,对她轻颤眼睫。
“好。”女人对她一笑,也不担忧她是否在骗自己,直接将匕首一收。
危险撤离,孟婵音忍不住捂着胸口,难受地轻喘,但很克制不让外面的车夫听见。
她没忘身边的女人,转过绯染白颊的脸,问她:“你是谁?”
女人睨她如此脆弱,歪头道:“姑娘别怕,我不是什么坏人,只是一介江湖人,遭人追杀来此,见姑娘马车宽大,才起意进来躲一躲的。”
她似觉得孟婵音可能不信任自己,便主动道:“姑娘瞧着是心善的,我也并非是什么坏人,姑娘一会儿将我放在城郊的乌巷便是,我住在那里,我也只是想来搭程姑娘的马车。”
城外的乌巷里面住的要么是流民,要么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乞丐。
乱世之中不少百姓流离失所,因不知那些没有身份的流民,究竟有没有混入敌军的探子,官府便只准许在城外设立乌巷,不准许这些没有身份的人进去长住。
孟婵音打量女人,目光不经意扫至她的手,留意到上面都是常年劳作的茧。
况且女人面容生得和善,虽然瞧不出什么来,但既选了上她的轿,定然是早有预谋。
孟婵音收回视线,同意她暂时乘坐:“好。”
女人一笑:“姑娘果然是好人,我姓陈,姑娘唤我陈娘便是。”
孟婵音颔首,转身对外面吩咐:“一会在乌巷停一下。”
车夫不知里面多了个人,听见姑娘的吩咐,虽然疑惑,但也没有多想便应下。
马车内的孟婵音面上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实际悄然移了身,距她较远,细长的手指扣住坐垫。
下面有一把匕首。
陈娘见她稳重安静,目光转而又落在她的脸上,打量了一眼便别过头。
陈娘双手抱臂地靠在马车壁上,似真的对她很放心。
她没有任何动作,孟婵音自然也不会冲动。
直到马车停在乌巷,陈娘睁开眼,用匕首撬开身后的窗正欲下去。
临了想起什么,她转头看向正睁着漂亮的眸儿看自己的娇弱小姐,忽然展颜一笑,从腰上扯下一只香囊丢在她怀中。
“我没有什么可报答姑娘的的,这个送给姑娘,日后若是有事,可以派人将此香囊送至乌巷,寻一个叫三哥的。”
话落下,她便轻巧地下了轿子,然后迅速地拐进暗巷中。
车夫久久不见姑娘下轿子,敲着轿门:“姑娘?”
孟婵音捏住香囊,快速将被撬开的后窗拉回来,扭头对车夫道:“忽然想起来不用了,我们回去罢。”
车夫虽然摸不准头脑,但也没多问主子的事,重新坐上去驱使马车,赶在天黑之前回府了。
回府时已经傍晚,门口点起华灯。
孟婵音踏进院子没有看见春心,反而看见青年一袭墨黑长袍融入黑暗中,怀中抱着一把青琴立在院中,似等在此地很久了。
看他的一瞬间,孟婵音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冷静下来后,她转身关上门,神色如常地朝他走去:“阿兄怎么在这里,春心呢?”
息扶藐此刻周身温和,抱着琴像是温雅的书生。
他空出手,上前牵起她的手往里面走去:“我让她去别的地方睡了。”
不知道他在外面等多久了,手冷得惊人,如同刚才握过冰凉的冰块,身体还没有回温。
孟婵音被他冻得一哆嗦,想抽出手却被他握住得紧紧的。
他的力气很大,她挣扎不开只得放弃,由着他牵着自己往里走。
待走到室内,他将琴放在架上,转身又抱起她。
“阿兄!”孟婵音抱住他的脖颈,呼吸有些急乱。
息扶藐抬眸对她轻笑,一手拂过桌上的棋盘,然后将她放在上面。
黑的、白的碎玉珠子落在地上如同淅沥沥的雨滴,溅得四处都是。
他低头含住她的下唇,用牙轻咬,不解地扬起眉骨乜斜她,“嗯,怎么了?”
他今夜很奇怪。
孟婵音心跳震耳,猜想到今日那艘乌蓬船上的或许真的是他,主动启唇将舌送过去。
第48章 别怕,我是在讨好你
送上门来的柔软,他自然是不会推拒,顺势吮住她的舌尖,含在口中慢慢品尝。
她抬着下巴迎合他的的吻。
两人相融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凌乱,酥麻如钻进了骨子,勾起翻涌的情慾。
早以不是单纯的男女,过于缠绵悱恻的厮磨很容易朝着情不自禁而去。
他松开她,急促地喘着,抱起她直径放在桌上,匆忙解下腰间的圆玉革带暗扣,松懈了上裳,随后便欺身至上方,湿绯的眼尾泛起风流的渴望,咬着她的下唇索取得不留余地。
少女的春衫薄,很快白玉似的薄肩露在黑夜中,尤其是翘起的那一双白雪似的腿,一晃一晃的,白得招人眼。
“阿兄,白日你是不是在那秦娘子的船上?”
就在他埋头细吻时,耳畔响起少女带着轻喘、扬着娇媚的音儿。
因为动情得厉害,听不出是吃味儿地质问,还是不经意地试探,亦或者是好奇。
息扶藐一顿,从她的腿上抬起微红的脸,望着她,分明没有笑,却因春水让眉宇间的冷淡稍减。
此时她白嫩的肌肤泛着热浪的潮红,衣裳半懈,玉门大敞,明媚的眼眸蒙着雾气,整个人都似溺在水中,连鬓边的发都是湿漉漉的。
又娇又魅,不禁让他想到一些不正经的词,当含在唇舌间时,又不舍得用在她的身上。
息扶藐咽了那些下流的话,神态痴迷地去吻她的唇。
她颇为嫌弃地别过脸不让他吻,可抓住他的衣袖却没有松开。
她快活完了,总是这样,那点小任性总能踏着他的心尖上,引起难以言喻的酸胀。
他失笑,唇印在她的粉嫩到脸颊上。
她又问:“阿兄在秦娘子的船上作何?”
这话乍然听起来是在吃味儿,可细听来却又全是警惕。
息扶藐低头将脸埋在她的脖颈,轻声地喘吁:“……以后就知道了。”
孟婵音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想要推开他从桌上下去,却被他搦住腰死死地压住。
随着青色长裙被丢在地上,那雪缎似的软身被刺穿了。
在黑暗中她显得格外脆弱,单薄的肩膀抖着,眼中一下盈满了晶莹的水光。
他脸上的赤绯越发浓,漆黑的眼底盛着翻涌的暗涌,在温软吸附得厉害是,喉咙忍不住发出沙哑的闷哼,尤其是脖颈的青筋鼓起,性慾像是瞬间暴涨。
探了又出,近乎粗鲁的野蛮力道,扇声在夜里作响得过于明显又频繁。
“轻些,要……被人听见了。”她着仰头,涣散了眼。
听见她断断续续地埋怨,他微抬着脸,口中叼含着被拉长的红尖儿,喉结轻滚地‘嗯’了声回应她,动作却不见轻。
孟婵音闷声地咬住抿住下唇,整个人像是在水中漂浮的一只乌蓬船,晃悠悠地发出声音。
月光透过树枝落在窗牖上,照得少女启唇扬起的脸颊陀红,白皙的身子在月下好似连骨子都酥得透出薄粉。
原本清冷的夜,随着迭起的几声时有时无的气息吐纳,多了几分不言而喻色慾之气。
最后究竟是如何睡下去的,孟婵音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他打捞起软得骨头都塌了的她,先是放在小榻上,用干净的帕子擦拭她身上黏腻的痕迹,然后放在床上,又俯身捧着她的脸,继续吻。
还不够,还不够!
她又累又恼,还得迎合他的吻,最后索性闭上眼睡过去,由他黏人地吻着不再管。
乔儿的婚事定在七月初七,是个好日子。
出嫁前几天,府上早早便开始着手准备,乔儿虽是庶出,但也是自幼长在大夫人膝下,大夫人对一众子女皆视如己出,出嫁规格也都是按照嫡女对待。
乔儿很感激大夫人。
为了彰显姊妹一起长大的情意,众人都从私库抽出银钱,暗自给乔儿添嫁妆。
孟婵音的细软不多,房中的那些东西都是息扶藐送的,她不好典卖,故而囊中很羞涩。
好在她听闻乔儿出嫁所需的帕子,还没有绣完,这几日便提着针线去乔儿绣阁帮她。
息府女孩们有专门学刺绣的阁楼,幼时大家都在一道学刺绣,只是后来随着年龄大了,各自也就不在绣阁中待,只有要出嫁的姑娘偶尔会来这里。
侍女打开门,看见门口秀丽单薄的少女,脸上不自觉浮起一丝笑意。
“婵姑娘来了。”
孟婵音弯唇笑:“嗯,乔儿姐姐呢?”
侍女让开路,道:“我们姑娘早就在等婵姑娘了,今儿早上起来看见还剩下的那些绣品,还说着头疼呢,姑娘来了,正巧解了姑娘的头疼。”
孟婵音走进绣房。
坐在绣架前的乔儿头发都没梳,初起床,眼下泛着疲倦的青乌。
听见声音乍然抬眸,看见进来的孟婵音,又是一亮。
乔儿站起身,欢喜上前:“婵妹妹,你终于来了,快快来这里坐。”
孟婵音被她按在木杌上,怀中被塞了绷子。
她拿着绷子开始穿针线,转头问:“还有多少没有绣完?”
乔儿轻叹:“不多,还有二十几张。”
“怎么这么多?”孟婵音诧异。
乔儿无奈道:“这还算好的,在你没有帮我之前,我可还剩下一百张帕子。”
“还剩一百多……”孟婵音没想到乔儿嫁人要这么多喜帕,成一次亲,带去的绢帕怕是一辈子都用不完。
乔儿长叹:“谁知道嫁人要亲自绣这么多,绣嫁衣不够,还有盖头,鞋子,连帕子都要自己绣。”
因赫连尤是京城人,那边人的风俗与扬州不同,极其讲究新娘是否贤惠,但凡到了十二岁便要开始自己绣嫁妆,待到出阁时再一道抬过去。
而扬州没有这样的风俗,故而乔儿从订婚开始便着手此事,眼看着还有几日就要上花轿了,她还差些没有绣完,好在有孟婵音帮忙。
孟婵音埋头开始绣花样,安抚道:“无碍,已经快了,今日我在你这里多留会子,帮你绣完再走。”
乔儿感激:“多谢婵妹妹。”
孟婵音抿唇浅笑,没说什么,继续拈针绣花样。
妆貌精致的少女倚在窗边,脖颈轻埋,从衣领中探出的肌肤白得透明,秀气的指尖捻着针线,一派端方秀美。
乔儿脖子生疼,抬眼看去,见她如此认真,心中微暖。
她按住孟婵音的手,温声说:“婵妹妹你先歇息会儿罢。”
孟婵音放下绷子,揉着泛酸的脖颈,点点头。
恰逢从阁楼下,一侍女捧着瓜果、糕点上来。
“这是?”乔儿诧异地望向侍女。
侍女躬身答道:“回姑娘,这是长公子吩咐奴婢端上来给姑娘们解渴,垫肚子的。”
乔儿眨眼:“阿兄?”
她看着侍女恭敬地脱下鞋履,穿着白罗袜跪坐在她们面前,将盘子摆上。
乔儿诧异地转头,欲和孟婵音说,却见她倚靠在窗边,偏头看向下面,秀丽的眉眼被光线柔和得晦涩难明。
孟婵音在看阁楼下不远处的园子。
青年与人在园中设筵席,侧颜冷峻,眉宇间偶尔染着几抹淡笑。
乔儿凑过来,趴在她面前的窗户上,了然道:“我就说嘛,阿兄怎么会知晓我们在这里,原来是阿兄在底下看见了婵妹妹了。”
孟婵音转过眸,唇边上挂上淡笑:“阿兄待我们都这样好。”
乔儿想来也是,并未多想,拉着她吃了几块糕点,歇了会子又赶忙开始绣。
一百张帕子好像在今日内全做完,必定是不成的,所以孟婵音尽可能的多绣几张,然后在天落下帷幕时出绣阁。
一日恍惚度过,天边金灿灿的几束光渐渐被吞噬,落在阁楼上一层薄薄的黑纱。
下了阁楼后,孟婵音并未走之前设小宴的园子,而是拐着路绕了一圈。
本是想要避开息扶藐,怎料反而碰上了他。
青年喝了好些酒,面色醉红,敞开修长的腿,懒恹恹地瘫软在长廊上,手臂搭在矮栏杆上,半截清瘦的指节探进水中。
环绕的几条漂亮的鱼儿不停地嘬着,他都毫无察觉。
而周围并无仆奴。
想必是听了吩咐不让人来打扰,而她偏偏不经意地闯了进来。
听见声音,他微掀起醉眸,看来人是她便直勾勾地盯着。
被发现了也不好再躲,她主动上前对他请安:“阿兄怎么在这里受风寒?”
息扶藐又慢悠悠地垂下乌睫,没有说话,指尖百无聊赖地点着水,围绕的鱼儿受惊散去,天边落在湖中的一轮明月好似要被他捞起来了
见他如此涣散,孟婵音猜想他许是醉得不清,所以并不打算与他独自相处。
趁着他没反应过来,她语嫣温柔地请辞:“阿兄一会儿还是早些回去,我便不打扰阿兄了。”
说完,她转身欲离去。
“孟婵音。”
身后响起清冷如水珠落池的淡音。
“回来……”
许是醉酒中,他的声音低迷得古怪。
孟婵音犹豫地转过身,上前坐在他的身边,疑惑地看着他。
他的面上并无太多神情,抬着涣散的眼,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在月下的容颜,像是从未见过,每一处都想要仔细打量,记在心底。
孟婵音当他醉酒不清,站起身又打算离开。
可刚起身,手腕忽然被抓住了。
他的手指还有冷凉的水,寒气刺骨,冻得她下意识哆嗦。
这是在游廊,随时可能会有人路过,他就如此光明正大地拉她,被人发现了恐怕不好解释。
她手腕挣扎:“阿兄。”
息扶藐望向她的眼珠漆黑,明亮地映着潋滟的波澜水光,迟钝得好似没认出她是谁,或许认出了,只是不想松手。
他不松手,她也挣不脱。
孟婵音放下手,由他握着,转脸看着他,温柔的语气含着无奈:“你到底是想作甚?”
他看着她脸上无可奈何,忽然笑了,低声道:“想带婵儿去看一件东西。”
孟婵音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看什么,但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他牵着她的手,走在游廊中,步伐平稳,半分不似醉酒不清。
孟婵音怀疑他没醉。
她盯了良久,移步上前与他平行。
他的袖袍垂下,恰好遮挡了两人相握的手,在模糊不清的月夜下不仔细看,瞧不出兄妹两亲昵地牵着手。
下了游廊,往前走,两边栽种了许多玉兰花树,树荫婆娑下两人走得不疾不徐。
这条路孟婵音很熟悉,曾经她走过很多次,但因喝错药酒那一次之后,她再也没有来过。
现在走在这条道上,她不禁想到当时发生的事,心下无端一阵紧张。
息扶藐牵着她进院子,却发现身边的少女忽然停下脚步,不情愿往里走。
他转过头看她。
孟婵音语气别扭:“天色已晚了,看什么东西都看不清楚,不如我明日再来罢。”
息扶藐望着她,殷红的唇缓缓扬起温和的弧度,“就得在今夜看。”
最后她还是被带进去了。
进的并非是卧室,而是另一间小室。
门被推开,里面漆黑得什么也看不见,但味道却极其好闻。
孟婵音细闻后觉得熟悉,可一时半会想不出究竟是什么香。
他立在她的身后,高大的影子覆来,近乎一种压迫的覆盖。
孟婵音转头见他逆着月光,神情难明,浑身都是不容置喙的气息。
看不清神情,他的声音自然也很奇怪,平静中带着一丝愉悦,“进去看看。”
她提起裙摆,迟疑地跨步进门阶。
那股香更浓了,浓得她颇为晕头转向,身子轻晃地撑在一旁的架上。
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手感很特殊,软和得像是布料。
还没有反应过劲儿,门便被阖上了。
孟婵音抬眼看去。
黑暗中,他倚在门框上,懒懒地点燃第一盏灯。
微弱的灯火亮起,他深邃俊美的五官沾着迷蒙的醉意,“这些都是婵儿东西,你不要丢弃的,我还没有送出去的,全在这里。”
因他的话,孟婵音转头看周围,目光所及之处全是紫檀木架,架上摆放着很多东西。
针脚粗鄙的香囊、断成两截的玉簪、脱线的珍珠绣花鞋,甚至有好几套旧裙整齐地挂在前方,而她手下撑着,觉得触感柔软的是用料极少的贴身物。
她喜欢在贴身物上绣一朵梨花,所以很容易辨别,这是她的……亵裤。
看见这种东西会出现在这里,孟婵音指如被火灼烧,迅速收回手,连连往后退。
脚后跟不慎踢倒了身后摆放的盒子。
盒子倒在地上,从里面露出她不久才丢弃不要的胭脂盒,上面的嫣红都被擦拭得很干净,然后被珍藏在这里。
满屋子全是她的东西,甚至连浓郁的香都是她一贯爱用的。
孟婵音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身子僵直得不敢动。
他藏了许多她随手丢弃的东西,甚至是弄脏的亵裤他都有,这里的东西保存得很好,很杂。
她无法想象,他拿着这些东西做过什么。
耳边响起轻笑。
她倏然抬眸看去,因受了惊,所以黑眼珠子如浸在水中波光盈盈的,还有明显的羞耻。
息扶藐站在她的面前,伸手将她圈在架前,醉眼中全是不正常的笑,像是在等着她夸赞。
可里面有些东西,实在变态得超出她所有对他的认知了。
孟婵音杏眸轻颤,后背紧紧地贴在木架上,胸脯随着呼吸起伏很大,启唇想要讲话,但喉咙却如同塞了一团棉花,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的气息染着酒气,混合室内浓郁的香,压迫得令她产生眩晕。
他伸出冰凉的手指,抚上她纤细的脖颈,语气低迷:“看见了吗?婵儿的所有东西我都珍藏得很好。”
为她十年如一日地扮演好阿兄,看她与旁人定亲、与旁人相爱、退婚,然后一点点以这种半强迫半勾引的方式,不要脸地挤进她的眼中。
其实他从来都当不了好兄长,只要看见她眼与心都是别人,他便嫉妒,抑制不住地嫉妒,这些迟早会将他逼疯的。
所以在疯之前,他要带最爱的妹妹,看看他是怎样的人。
他看她的眼神越发古怪,深邃的眉眼氤着一丝失控的癫狂,与平时大相径庭。
她紧张颤着嗓音唤他:“阿兄……”
少女的嗓音唤醒他眼底的失控。
他眨去迷离,用手碰她雪白的小脸,望着她,眼中慢慢浮着笑意:“嗯,婵儿要说什么?”
孟婵音咬紧下唇,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说不出话,息扶藐却有很多话想说,但所有的话最后都化作一句。
“妹妹别怕,我只是在讨好你,让你看看那人不珍惜你,但阿兄很珍惜,你所有的东西我都藏在这里。”
他就像是躲在阴沟里的野狗,发了疯,生了病,每夜都冒着绿光,病态地觊觎、阴湿地窥视她所有的一切。
他想造一座无人能进的金殿,藏着妹妹和他。
第49章 好贴心的妹妹
那些病态的念头在他的心中积压,每日睁眼醒来,日益不断地增长。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乌黑的发、白皙的脸、漆黑的眼、朱红的唇,凄艳得像指尖堆砌的红血珠,一碰便在心口留下搽不掉的印记。
她想离开。
无论他待她多好,都留不住。
他蓦然扣住她的双肩往前一压,俯下身,带着股子怨怼咬去。
孟婵音趴在他的怀里,感受他滚烫的薄唇停留在侧颈,犬牙或轻或重地啮齿后面凸出的短骨。
他咬得不重,随着唇划麻意从脊梁袭来,她埋下头,耳尖红透了,整个人似被风摧残的枝头,颤得明显。
“阿兄!”她攥着他的衣襟,声线可怜。
如此轻的惧怕,唤醒了他近乎溃败的理智。
他停下动作,抬起漆黑的瞳心,指腹拂过她湿润的眼睫,冰凉凉的,“别怕,我不会做什么的……”
手指实在太冷了,像是冰凉的触须贴在肌肤上,传来不正常的阴冷。
孟婵音在他的眼神下,浑身无端生寒。
他揽腰横抱起她。
她依偎在他的怀中,像是一只乖顺的小猫,鼻音厚重:“阿兄要带我去何处?”
他垂下眸,温声道:“回去。”
“嗯。”她紧绷的小脸终于松下了些。
息扶藐掠过她强装镇定的乖顺,抱着她退出了那间阴暗的小室。
外面天已经乌压压的沉下,他醉着酒,所以只送她至蝉雪院的门口,看着她一步步走进去。
直到最里侧的那扇门都关了,她的声音远远的渐淡,他收回目光却没有离开,而是靠在暗处,抬着眼看天边黯淡的月牙。
门上的灯笼穗子被风吹动,暗光落在他的眼尾,像是飞蛾扑火留下的残影。
……
最近通商之事出了点乱子,息扶藐要赶往昆山,这几日都不在府上。
而他刚走不久,李默便亲自上门了,一脸愧色的将信物归还给她。
信物是一分为二的玉。
孟婵音捏着玉,平静地抬头望着他:“李公子这是何意?”
李默满眼对她都是愧疚,但又委实不能再继续下去。
他从很早之前便暗自思慕息兰姑娘,此前听家中人说息府姑娘要择夫婿,他以为是息兰,所以当时将信物递出去,未曾想到是孟婵音。
后来得知息兰早已与旁人定亲,他觉此生与她无望,遂死了心。
原本他是已放弃了息兰,想要与孟婵音好生相处,但他似乎没办法接受自己心中有人,却还要与别的姑娘相处。
对她太不公平了,他也无法讲究娶不爱的人。
这段时日他饱受愧疚与心上人和别人定亲的折磨,最后还是决定亲自上门来如实相告。
李默愧疚道:“孟姑娘……其实我心中早已有心上人,恐怕不能接受你的好意了。”
原以为她会盛怒,李默也已做好了承受的准备,只要她心中好受些。
然而孟婵音只是轻叹,没有为难他,娴静地颔首:“我明白,多谢公子如实相告。”
平心而论,她对李默并无厌恶,且这段时日的相处对他已有所了解,是真君子,若是日后嫁给他,哪怕没有情爱,也不会过得很差。
只是终究是有缘无分,她也不愿意嫁给未来有变数的男子。
李默看着眼前的少女,也有同样的想法。
若非此前不是先有了心悦之人,他恐怕真的会爱慕她这样温情的女子。
他对她作揖,“姑娘后会无期。”
孟婵音起身回礼,“如此,遥祝李公子早日寻得良缘,得偿所愿。”
两人短暂的姻缘,还未起过任何波澜便如江水汇入大河,最后了无音讯。
大夫人知晓两人彼此无意后,也轻叹可惜,没有为难两人。
孟婵音这几日整个人又清瘦了些。
时间如白驹过隙,很快昆山的事不必息扶藐亲自守着,他派了手下的人去监工,这些日子一直在府上。
初夏的天是暖的,风中还夹杂着清淡的香,很适合偷闲,所以孟婵音与春心在一起坐在院子里晒日光。
今日她穿了身青湖百褶裙,青丝半挽,露出白净光洁的额头,肌如白雪,腮红赛海棠,躺在碧绿的园中,而怀中的猫则轻声地叫唤着,半梦半醒地催着人入眠。
远处临水庑廊中,行着风姿卓越的三人。
张乐眼中一向装得了美色,余光随意一扫就顿住了,看了看 用手中的折扇指着不远处道:“子藐兄,那不是你的妹子吗?”
他兴奋的话音一落,其余两人目光一道看去。
少女坐在牵藤的架子下,抱着猫儿浅憩,身边的侍女正在扎花环,柔情绰态得似一卷绝美的古画。
息扶藐掠过一眼,淡然地拎过张乐的衣领,转去另一边。
“哎,子藐兄,再看看,容我再看看……”张乐被拽着往屋里走,还不忘一眼不眨地盯着不远处。
心中赞叹真是美人儿,要是他有这样漂亮的妹妹,还不得整日供起来。
很快张乐转眼一想,这妹妹又不是亲妹妹,应该放在房中观摩,但又想起自家的妹妹登时又萎了。
他还没这么禽兽,妹妹再好看,那也是当了十几年的妹妹,哪怕身份变了,这亲情变不了。
可惜了,可惜了。
张乐无力的被拽进了书房,兀自寻了个位置瘫着发呆。
沈湶上前,用手中的折扇轻敲了下他的腿,颇为友善地排挤:“子乐兄,腿收一收。”
张乐瞥了眼,周围分明还有很宽的位置,偏上要走这边。
他这会儿因没有那般好看的妹妹郁闷,不满地抻长了腿,“你腿长,越过去不就好了。”
沈湶淡笑,然后撩袍越了过去。
三人落座,张乐敛下失落,抬眼看向上方的风姿冰冷的青年,突发奇想:“哎,子藐兄,我有个好想法,不知你乐不乐意听我说。”
今日是来一轮通商事后,谁去邻国勘察地形做交接之事。
前往邻国一年半载回不来,所以息扶藐自是不可能去,沈湶再有一两年就要接管沈府,也去不了,便只剩下张乐。
其实张乐去也可以,但因舍这里的快活,一直还没搭腔。
乍然一听张乐提及,沈湶自然以为他是要主动前去,饶有兴致地抬着眼皮看去。
而这厮却目光如炬地望着息扶藐,欢喜道:“听说你那个妹妹不是婚事一次两次都不成嘛,不如你将她许配给我,我认你当大舅哥,然后我带着妹妹去邻国,别说几年了,十几年我都可以。”
沈湶:“……”
还真是敢说。
息扶藐放下手中的账本,淡淡地凝着张乐。
书房中霎时比刚才的氛围还要古怪。
息扶藐不出声正常,连一向喜好幸灾乐祸的沈湶也莫名不讲话了。
不明所以的张乐饶头,仔细想自己似乎没有说错什么,为何沈湶都那样看着自己?
“怎、怎么说?”张乐紧张地问。
沈湶对他的钝感无奈摇头,道:“你一身风流债,还想别人。”
张乐为人最大的缺点便是太过风流了。
他自己想了想也是,要他是这妹妹的阿兄,也一样不放心交给自己这样的人。
但张乐实在喜欢,嫁远了也可惜,还是近点儿,最好能时常看见。
他摸着下颌,忽然看向身边一本正经,长得白净的少年,情不自禁地提议:“之前不是听说你们两家准备联姻吗?阿湶没有成亲,你这妹妹也没有,不如……”
话还没有讲出口,上首的青年握着的印章忽然搁在桌案上,发出刺耳地碰撞声。
“张公子。”
息扶藐不咸不淡地看着他。
张乐察觉到他似乎不悦,摸着鼻子不再说了。
倒是沈湶眼含好奇,看向面容冷峻的人。
其实他不理解息扶藐分明得到了人,为何还要忍耐,难道不应该圈在自己的领地不让别人觊觎吗?
为何会让她嫁给别人?
沈湶转而又想到,这似乎是孟婵音第二次姻缘无缘无故中断。
看似次次都与他无关,但真的无关吗?
沈湶安静地看着两人已恢复如常,开始议论正事。
可不知为何,张乐刚才说的话,莫名一直盘旋在心中。
张乐说将孟婵音许配给他,而阿姐也一直让他娶孟婵音……仔细想来,他似乎听过很多人都说孟婵应该嫁给他。
以前他听多了,连带着看见她都会生厌,若不是因为阿姐,他早就耐不住恶劣的心思,让她彻底与息扶藐的名字捆在一起。
可现在似乎也没那么厌恶。
沈湶没有听另外两人在说什么,单手撑着脸发怔。
最后昆山的事毫无意外地落在了张乐身上,决定之后,后续事宜还很多,一忙便至下午。
书房的门忽而被敲响了。
“阿兄。”
门口传来少女轻柔的声音,一声‘阿兄’更是将人的心都唤酥了。
几人话音一止,皆往后看去。
她又在问:“阿兄,你在里面吗?刚才听下人说你今日都还没有用饭,我给你端了些来。”
好贴心的妹妹。
张乐眼都亮了,本尊还没有发话,他便站起将门拉开了。
门口的孟婵音没料到开门的是陌生人,杏眸微圆一滞,神态惊讶。
张乐目光落在她白净的小脸上,心情很好,“妹妹给阿兄们带了什么吃的?刚好阿兄我也饿了。”
孟婵音认出眼前的男人是谁,往里面探了眼,乖顺道:“窑烧浇汁鸡,还有一碟小炒。”
“这么……”张乐正要说少,忽然听见从身后传来提醒的咳嗽声。
张乐登时反应过来这是给她阿兄的,又是给他的。
孟婵音眸含歉意地看他,“抱歉,我不知阿兄书房还有别的客人。”
美人生得娇媚,即便是满脸愧疚,也美得让人心生愉悦。
张乐摆手:“无碍,无碍,恰好我们也谈完了,妹妹你快些进去端给你阿兄罢。”
张乐让出位置。
孟婵音对他浅笑,从他身边进去。
进去后才发现书房中不止有息扶藐,还有沈湶。
少年撑着下颌,眉眼含笑地盯着她。
孟婵音被他看得莫名,别开眼掠过他。
沈湶不甚在意地站起身,“时辰也不早了,子藐兄,我们便先行告辞了。”
息扶藐不留两人:“如此,某便不再送两位了。”
沈湶掠过屋内的少女,挑眉笑了笑,掸着衣摆转身与张乐一起离开。
孟婵音没有看他一眼。
待到人走后,息扶藐见她低垂着头,招手:“过来。”
孟婵音走到她的身边坐下。
将盘中的东西一件件地摆在上面,然后将手中的玉箸递过去,“阿兄用饭。”
息扶藐接过递来的玉箸,尝了一块肉。
她立即扬着明亮的眼问:“怎么样,好吃吗?”
息扶藐心中有数,回道:“没放盐。”
孟婵音不信,就着他的手夹了一箸,轻垂头,露出白皙的颈子,叼咬含住一块肉。
分明就有味道的。
她抬起眸,正欲反驳他适才的话,而他手腕一转,带着她整个人撞进怀中。
玉箸落在地上发出滚动的声音,孟婵音却只听得见心在扑通跳。
她仰头看他的眼神水漉漉的,像是水下的青光,一闪又闪的。
他抬起着她的脸,指腹拂过她今日染了胭脂的唇。
一抹嫣红顺着划过唇角,指腹上沾了甜蜜的红。
他低声问:“婵儿亲自下厨做好东西送来,又是为了什么?”
真是一点都瞒不了。
有时候孟婵音是真的很不喜他的敏感,还有对她的了解程度,做什么都要加倍小心,才能不被他察觉。
她将情绪压在心底,无辜地眨着乌黑的睫羽,捧起他的手掌,蹭着他染胭脂的手指,道:“阿兄总是怀疑我别有所图,其实我是见阿兄忙碌这么久,到现在还没有用饭,心疼阿兄的。”
息扶藐眉心轻扬,没有说破,拇指压在她的下唇,抚摸她软柔的唇。
她挑着眼尾觑他,启唇含着他的指,那红盈成一抹艳色。
包裹得有些紧致,他轻眯起眸,眉眼晕染朦胧的迷蒙,呼吸渐乱,手指动着。
孟婵音被他漫不经心的抚摸,弄得有些喘不过气,眼含嗔意地望着他,用眼神无声地传达对他的不满。
“妹妹想说什么?”他得了好处,心情比方才好上不少。
孟婵音瘫软在他的怀中,轻喘的用舌尖将他作乱的手指抵出去,然后埋在他的怀中,瓮声瓮气地道:“刚才大夫人找我了,说李默与我不相配,要重新为我选一门婚事。”
她的声音很低落,好似有些不舍。
息扶藐托起她的臀,让她横坐在膝上,揽住少女的细腰,脸深埋在柔软胸脯之中。
“所以呢?”
他的声音懒洋洋的,呼出的鼻息透过单薄的布料喷洒在她的肌肤上,如同在湿润地舔舐。
孟婵音抱住他的头,面颊微粉地喘着柔气,语气埋怨:“阿兄真的好会选,选了爱慕兰妹妹的人。”
他抬起头,眼瞳被一层薄雾覆盖,直勾勾看人时能将人心口看潮。
她这话说得太幽怨了。
他指背微曲地握住兜住的云,缓缓地揉捏,“此事是我的错,没有替你掌眼好。”
她的骨子都软了,四肢都轻飘飘的,轻呻吟着,然后受不住地抓住他的手想要推开。
但力道很小,小得搭在他的手背上都没有感觉,反倒让她此时看起来出奇的霪乱。
像是抓着他的手在舒缓,连眼儿都因为舒服而眨出水渍,颈子泛着漂亮的粉红。
孟婵音手抖了又抖,并不是因为没有力气,而是他手不止在上面作乱,甚至还在下面作乱。
用漫不经心的力道拈碎花瓣,指上沾的全是花汁,掌心都堵不住,往下淌着的感受实在是很难让她忽视。
她努力让呼吸匀称些,尾音却还在发颤,“你是不是没有想过,真的让我嫁出去?”
这话乍然落进他的耳中,温柔的动作似一下错了位置,直怔怔的到底。
“呃……”孟婵音倏然咬住下唇,腰躬成一张紧致的弓,满脸杏花带雨地小口吐息。
她被冲击得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
息扶藐脸上的神情退了,淡然的将手从裙下收回,用湿帕擦拭黏糊糊的指节,又替她整理好被弄得微乱的衣裙。
手腕被握住了。
他微掀眼皮,看着眼前面色绯红的少女。
她倔犟地抿住下唇,委屈地指责他:“你忘记了答应过我什么吗?还是说你只是为了能玩弄到我,而骗我的?”
玩弄这个词他不喜欢。
但他捧起她的脸,竟丝毫没有生气,反倒温和地吻她的眼。
她猛地别过头。
他顺着将脸搁在她的肩上,“饿了,一会再与你说好吗?”
动作依旧很亲昵,然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眼底却是森森的黑。
第50章 生同榻,死同穴
孟婵音推了推身上的青年,见他纹丝不动,心中升起气馁,松下力道任由他这般抱着,心却是已寒了大片。
他说的那些话,他并不想兑现了。
息扶藐虚揽住她的腰身,拿起抻杆挑起盖儿,丢下一块梅烙香,讲究之事做完后方端起一盅鸡汤斯文地喝下。
孟婵音乖顺地靠在他的怀中,闻着小香炉中散开的香,半阖着眸。
其实早就应该知道的,他不可能会放过她的,可当时仍旧有期盼,觉得李默的事或许真的与他无关,是她将人想得太坏了。
事实却是,他比她想象中还要坏。
喝完汤后,矜持的世家公子用清茶漱口,白净的帕子拭唇,衣冠整洁后,低头看向怀中正昏昏欲睡的少女,眉宇霎时柔下。
“妹妹累了吗?”
“嗯……”她迷迷糊糊地点着头。
是有些犯困,像是无休时躺在春日下,浑身暖着无力的懒意。
“那便先休息一会儿,等下我唤你。”
耳边传来的声音擦在耳畔,催促着她坠入深眠中。
她呼吸渐渐变缓,秀丽的长眉松懈,脸颊薄红地靠在他的肩上。
长长的发垂下,头上歪斜下的簪子被玉竹般的手温柔地扶正,她睡得更沉了。
屋内的香似沾上了她的肌肤、发丝、衣襟,而她毫无察觉,好似只是因为等得太久而睡着了。
睡着后的少女分外柔顺,不会说那些不想听的话,只会依赖地躺在怀中。
他看了良久,低头吻她薄红的眼。
“我已经很克制了,为了不吓到你,努力当个好阿兄,你说什么,我都照做,想嫁人,我便为你挑选夫婿。”
“你……究竟还想让我怎么做呢?这么多人觊觎你,我真的很难保证他不会移情别恋,甚至你心中不会将他装进去,到时候我怎么办?”
他轻声将从未付之于口的埋怨说出来。
“妹妹真很狠心……”
孟婵音毫无察觉,甚至连眉心都未曾动过。
他诉苦许久,看见她恬静的睡颜,心中渐渐划过一道念头。
或许……他应该将她藏起来。
他忽而抱起她,脚下踉跄。
孟婵音被晃得头偏至手臂上,但很快又被他温柔地拂过来。
他低头吻她睡红的脸颊,诱哄沉睡中的少女,“阿兄将婵儿藏起来好不好?这样,婵儿便只有会阿兄了。”
他笑着走至书柜前,将其移开后步入漆黑的暗道中。
书房有一道通往通往密室的暗道,早已经修建了许久。
暗道很长,越往里面越暗,几盏微弱的灯滤过黑暗坠在他深邃的轮廓上,无端透出诡谲的艳。
没有了那股暗香,怀中的少女隐约轻簌长长的睫羽,似随时都会醒来。
息扶藐将她放在榻上,跪坐在她的身边,俯下身咬住她唇,渡进她的唇中融为一体。
“唔……”她醒了,还没有看清眼前的场景便被狠狠地吻住。
她微惊,下意识挣扎,却被按住了肩膀。
不能称之为吻,是他咬破了自己的唇,将血渡进她的口中,紧紧扣住她的身子,吻得缠绵,喘得亦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癫狂。
“醒了?”息扶藐轻喘着抬起发红的脸,眼睑下那颗黑痣越发鲜艳,夺取了他眼中的黑,翻涌着潮湿的迷乱。
乌压压的影子覆盖在她的身上,像是阴暗潮湿中巨型的深渊鬼魅。
现在孟婵音还说不出话,意识还留在刚才的书房中,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处境。
息扶藐乜她迷离的神情,越看越爱,眼中激荡着热意,吻去她的心口,在雪白的肌肤上留下痕迹。
“妹妹,眼中只有阿兄好不好?”
“你做阿兄的妻……”
“生同榻,死同穴。”
他语嫣不详,似梦中的呢喃。
这样的不冷静和疯狂,不应该存在他的身上,他应该是冷淡的,矜贵的,眼高于头顶,将她拿捏在掌中。
孟婵音眼中全是摇晃的床幔,恍神中察觉此时已是赤裸的,雪白的肌肤时不时碰撞出薄粉。
紧绷极致的柔软被撞开了,那一瞬间,她忍不住眼泛起白,声音都变了,身子贴得他很近。
或许她不爱他,但人性本能的身体反应做不得假的。
他喜极了她现在的这种反应,动情地拥着她,骨子里的暴戾强占了他的理智。
他兴奋得发了狂。
“阿兄。”
她尖着嗓子,抖成筛子,白眼上翻,一时没缓冲过来昏了过去。
青年并未因为她昏迷过去而停下,越发癫狂地吻着她。
昏暗的室内气息古怪,黏稠又催人昏昏欲睡。
昨夜像是做的一场梦。
清晨孟婵音醒来时看见的是春心的脸,在她关切的眼神中,迷茫地捂着头起身。
“姑娘,怎么样了?”春心赶忙将茶水递过去给她漱口。
孟婵音摇摇头,接过茶水浅呷一口,思绪有些放空。
她记不得昨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了。
依稀记得昨日是在书房与息扶藐讲话,后来他说先用膳,接着她便觉得犯困,不消片刻就睡着了,而意识模糊时她记得好像被息扶藐抱回来了。
抱回来的是他的院子,还是蝉雪院,她忽然有些不确定。
昨夜很乱,很古怪,尤其是他的行为和讲出来的话,都悄无声息地透着不对劲。
不太像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孟婵音以为自己还没有清醒,捂着发蒙的额头,问道:“昨夜我是怎么回来的,你知道吗?”
看春心欲言又止的神情,她便知道不是自己回来的,极有可能是被息扶藐抱回来的。
春心道:“姑娘,你是昨夜被长公子抱回来的,长公子说你昨日送膳食过去,在他哪里不慎睡着了。”
“姑娘。”春心顿了下,“奴婢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孟婵音‘嗯’了声。
春心如倒豆子似地道:“长公子这事实在做得不对,姑娘睡着了,应该唤奴婢过去将姑娘带回来,而不是亲自抱姑娘回来,这样于姑娘的名声有碍。”
尤其是刚经历被退婚,还有李府将信物要回去之后,在春心的眼中长公子再好,那也是是外男,理应避嫌的。
孟婵音何尝不知道,但她无法说,只勉强用神色安抚春心,“无碍,阿兄不是外人。”
春心轻叹,将姑娘扶起来:“姑娘,今日要穿那件衣裳出府?”
今日孟婵音约了人,但春心不知她约了谁,只当是又去见沈小姐。
孟婵音起身坐在妆案前,透过镜子看向柜子,漫不经心地道:“就穿以前的那些罢。”
“好。”
……
闲花淡春,唯见墙头一束花影摇晃,桃枝头吐丹霞,挂在墙头的凌霄花蔓垂若泼墨,今日是难得的好气候。
娄子胥被明月楼的小二迎着,欢喜跨步进三楼雅间。
他心中想着一会儿进去见着孟婵音,该说什么话才不会唐突佳人,又能表达出自己相思难捱。
往上的廊中,四面阖起的窗扉里偶有几声细语喃喃声,琵琶弹奏如涔涔骤雨,仿佛在人的肌肤上缠绵,扬州女低语的歌声悠扬婉转,弦声温劲悦耳。
娄子胥撩袍上台阶几步,倏然闻此弦声驻足停下脚步,往一侧好奇地观望,问道小二:“这是谁家请了伶人在此唱春风曲儿?”
小二尖着耳朵听了几声,笑着答他:“娄公子好耳力,此乃四楼雅间的一位公子,从早朝便包下整个四楼,这伶人也比你早至半炷香的时辰。”
听小二只夸,不提人名,娄子胥也未曾多问,而是心中暗忖这伶人唱曲儿的方式莫名有些熟悉。
转念头又想,曲儿的调子都是如此这般缠绵,也无甚感好奇。
小二将他引至三楼一间关上门的雅居室。
孟婵音就在里面。
娄子胥紧张得掌心冒汗,刚才还觉得悦耳婉转的曲儿音,早就忘至八千里之远,满脑子想的皆是里面的人。
他挥手让小二下去,在门口又是抚髻,又是抻衽,徘徊好一阵子才壮着胆子去推门。
“婵儿妹妹。”
布局淡雅的雅室内,竖立着千山暮雪红梅傲枝绽放的立屏,朦胧地映着里面的窈窕婉约的身影,女郎螓首蛾眉,暗香浮动,似误入花团锦簇之中。
“子胥哥哥。”女郎的声线柔媚,婉转勾人,温柔得恰似春江里的一汪水。
人还未见到,娄子胥已然因为这美人香醉上几分,玉面上浮起几道红痕。
他被这一声唤得心神荡漾,连往前的脚步都蹒跚了。
察觉自己这样的反应有些丢人,娄子胥勉强稳住身形,单手撑在门罩上,暂且不敢上前越过屏风去见她。
“不知婵儿妹妹今日托人送的鸿雁羽是何意?”他痴痴地盯着屏风里那一剪模糊的身影。
其实他明白她送来的东西是什么意思。
鸿雁委托,聊寄相思,是堪比情书更为直白的话。
鸿雁在大庆是男子提亲时送女方的信物,她遣送人送鸿雁前来,便是在暗自晦涩地询问他是否还要娶她。
隔着一扇屏风,孟婵音温言问他:“鸿雁羽毛为信物,是我想问问往日子胥哥哥说的话可还作数?”
“自是作数的!”娄子胥忙颔首,往前靠近一步,但步伐又因她平静的质问而停下。
“子胥哥哥与我已退婚,我业已十八,不能总在息府等着你上府,而前些时日阿兄已经在与我重新选定姻缘,往日情分既是作数,为何这般久了都未曾与我说,我不知子胥哥哥心中究竟是如何所想的。”
她的声音一如往常般柔,仔细听来却含着微不可见的委屈。
分明是青梅竹马,自幼便订下的姻缘,本是门当户对,天做的好姻缘,谁知竟会发生这些祸事。
往日的山盟海誓,互相赠送之物都还在,听着孟婵音的话,他恍若隔世,久久难言。
婚是母亲退的,他心中自始至终都爱慕于她,哪怕万人阻挡,他都会想尽办法地娶她。
娄子胥心中有对母亲棒打鸳鸯的不满和愁绪,亦有与孟婵音心意相通的欢愉。
欢喜和痛苦在不断拉扯纠结,此时满心踌躇,竟产生不敢与她见面的心虚。
“妹妹……我自是想与你长相厮守的。”他眸中含情,神情染上悲戚,惭愧地垂着头不敢抬头。
“但能否再等等我,我定能说服母亲让我娶你的。”
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孟婵音知道他虽然优柔寡断,但喜爱她却是半分不作伪,只是他不再诚实。
许是男子的劣性,他下意识瞒下真正心虚之因。
不是受人阻止成不了,而因为他早与他人在纠缠了。
一扇屏风相隔,她遥遥望着外面的人,玉软云娇的脸清冷得近乎冷淡,却轻叹出欢喜与愁:“子胥哥哥的话,我自然是信的,可是……”
娄子胥看不见,却听见她犹犹豫豫地停顿好半晌,随后才似不安般失落地呢喃:“你不知,我等不了了。”
一句等不了,屏风外的娄子胥因她的话险些泣出声,情绪霎时涌上头顶,几步越过立屏,似将所有的世俗都摒弃至一旁。
他上前拉起坐在椅上的孟婵音,紧紧地拥在怀中,几度哽咽地道:“好妹妹,你我分明是有情人却因为旁的原因而不能在一起,不如,不如……你与我一道私奔罢,我们离开这里,去任何地方都可以,只要与你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孟婵音被他突兀地动作惊了须臾,听完他的话缓缓垂下眼睑,靠在他的肩上,柔声软语地劝道:“子胥哥哥勿要冲动,如何能逃脱得了这忐忑宿命,而且你是娄府嫡子,将来是要掌管家业的,怎能与我私奔?”
她在温声劝解,企图打消他这不切实际的念头。
娄子胥却已然上头,满心在脑中畅游构思未来。
听她似有不情愿的话,他忙声反问:“天地浩大,怎会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婵儿妹妹莫要害怕,母亲与父亲就只有我一个儿子,只要你与我私奔,届时他们再不同意,也定然会为了我同意的,大表兄也会为你遮掩,到时候你我能顺理成章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孟婵音沉默伸手环抱着他。
诚然,娄子胥的话无错。
她与娄子胥私奔,虽然会有不好的名声,但有娄府作保,她再向老夫人透露一丝息扶藐对她的心思,这门亲事定然稳稳当当。
只是要是与娄子胥私奔,她不仅要承受娄府的怒,还得承受息扶藐,实在不划算,正常人都不会这样选择,况且还是为了这样一个人男人,但她想要彻底离开,必须要娄子胥相助。
借他的眼与言,才能摆脱息扶藐。
孟婵音还欲开口,门口忽而传来两声‘笃笃’的敲门,还有女人娇媚的声音。
“子胥可在里面?”
女人朦胧的呼唤声将将落下,孟婵音便感觉抱着自己的娄子胥双手一僵。
他双手下意识将她放开,眼神微慌张的往两侧寻去,似在看有没有地方可以躲藏。
如此反常的行为,孟婵音脸上神情一顿,看向他的眼神染上几分莫名的情绪:“子胥哥哥外面的是谁?”
闻见孟婵音的声音,娄子胥才缓缓回神,定睛一看立在面前的美人,原该是柔情的面容,此时变清冷似玄月。
门口又被轻轻地扣响了,如同夺命的煞神。
娄子胥对孟婵音忽而的态度心中生出不安,伸手欲去拉她,“婵儿妹妹,你且听我解释……”
孟婵音越过他伸来的手,轻轻地垂下眼睑,看不出喜乐:“先将门打开,请外面的姑娘进来吧。”
娄子胥脸上的煞白,不想与她之间有误会,可又不想去开那扇门,更不想让孟婵音看见那女子后对他失望。
可事已至此,他看着眼前的孟婵音说不出拒绝的话,最后只得哑声颔首,转身往门口而去,拾几步又回头看她一眼。
一张屏风隔住了美人的身影,她在里面变得模糊不清。
娄子胥沉着脸将门打开。
秦娘见果真是他,美眸中染上欣喜,身子往前一步双手环上他的脖颈:“子胥当真是你,那日一别,你已经许久未曾来寻过我……”
娄子胥被抱得猝不及防,反应过来后面色铁青地拉开她,下意识转头去看里面:“松开!”
雅室内阒寂,女子端坐的身影如同屏风上绝美的仕女图。
秦娘被拉开,红唇微张欲与他说话,又因他的话闭上了唇。
“我与你不过只有一面之缘,帮过你一次,何必缠上我。”娄子胥语气冰凉地质问,看她的眼神满是后悔。
是后悔与她相识,还是后悔帮她?
想起往日两人之间曾诗情画意,互为知己,再看眼前一脸铁青的男人,秦娘顿了顿,尔后目光往里探去。
隔着一扇屏风,她看不清里面的人,也来不及细看便被男人用身形挡住,好似她多看一眼都是对里面那位女子的玷污。
娄子胥眉头蹙起,不喜她去看孟婵音,担忧被她认出来在外去胡乱捏造,污了孟婵音的清白。
他急急地催促:“你快速速与她解释,我和你之间清清白白,毫无任何关系。”
秦娘本是在四楼得了昔日情郎也在此的消息,想到自从那日一别,未曾再与他相见,打算试探他如今对自己是如何打算。
娄子胥这般直白的态度,她还有什么不懂得。
在他的眼中,自己不过是失意消遣之物,哪里比得上他放在心尖尖的女子。
秦娘看向里面甚至连看一眼,他都觉得玷污的那女郎,同时又产生对那女郎的怜悯。
爱这般的男人,她日后的下场恐怕不比自己好。
秦娘看娄子胥的眼神带上讽刺,如他所愿地退后一步,盈盈一拜,柔声道:“抱歉,是秦娘冒犯了,叨扰到娄公子了,适才是秦娘远远一看,想起此前公子救命之恩,特前来感谢。”
听她如此识趣,娄子胥彻底松下一口气,不想她继续留在此处,心中急着想去看孟婵音,对着秦娘张口便是厉色驱赶。
“你我之间本就无干系,救你也是顺手而为,你且速速离去,日后勿要再来寻我。”
当真冷血冷情。
秦娘被驱逐后并未生气,而是瞥了一眼里面,尔后翩然地扶鬓离去。
门阖上,娄子胥彻底松下一口气,抬手抹了额头的汗,迫不及待地转身往里行去。
屏风内的女郎低垂脖颈,双手放在膝上,看不清神情地端坐着。
他不禁上前一步蹲在她的面前,俊眸含不安地仰望她,“婵儿妹妹……”
这一声似将她唤醒了神,孟婵音颤了颤卷翘的眼睫,抬头定睛地凝看眼前的娄子胥。
俊朗的眉眼,含情脉脉的眼神,记忆中稚嫩的眉眼不知何时已经变得菱角分明,只依稀可窥见几分昔日少年明朗的影子。
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从不掩饰对她的喜爱,曾今她也亦是自幼将他当做未来的夫婿,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发生这样的事。
她并非是傻子,能辨别是非,适才那女子一见是他便无丝毫犹豫地环抱住他,若非是他后面包含警告的话,恐怕接下来便是倾诉相思了。
孟婵音放在膝上的手渐渐收紧,冷冷的,一寸寸打量他的眉眼。
长久的沉默与冷淡,娄子胥心中压下的不安再次不断扩散,看她的眼神越发可怜,似是被抛弃在雨幕中被淋得可怜的小狗,引得人心生怜悯。
“婵儿……”
孟婵音沉下气息,眼睫洇出湿意,唇角扬起一抹如常的笑,反手盖在他的手背上:“子胥哥哥,刚才带我一起离开扬州的话还作数吗?”
她似没有半分被适才的事影响到,甚至还愿意与他私奔。
所以,她是选择信他的。
一瞬间,娄子胥有种无法言语的欢喜占满胸腔,看她的眼神更是不再掩饰爱意,让其蔓延。
“婵儿,我定不会让你后悔这个选择的,日后我会视你作珍宝,永生永世爱你、敬你。”他握住她的手郑重起誓。
孟婵音止言不语,含笑看他,樱唇啮齿软绵的柔:“好。”
娄子胥心满意足地低头,冒昧又珍重地吻上她的手背。
倘若他抬头定会发现,面前的少女矮眸敛睫看向他的眼中并无半分笑意,冷淡得似神龛中供奉的玄女,神情似相隔云端般缥缈。
娄子胥本还想与她在此多待会子,但又担心自己私会她被人撞见,最后只能在孟婵音体贴之言中,依依不舍地离开。
门被阖上,雅室内彻底陷入安静,菱花窗扉边的高脚椅上摆放的兰花低垂出雅致的弧度,一束光落在它的身上,半边隐在暗处,半边露在光下。
她盯着看了须臾,沉默地别过眼,低头倒了一杯早已冷却的凉茶浅呷。
娄子胥并非良人,她不会将一生寄托在他的身上。
接下来她该好生做准备,届时离开扬州,她一个人该去什么地方,才不会被息扶藐寻到。
孟婵音整个下晌都在雅室中,品茶,吃糕。
她坐在窗边安静地看了会子书,腹中积食感明显才起身打算回府。
刚戴上兜帽,她拉开房门,在红木长廊走过几步,忽然若有所感地止步,顺着视线往上看去。
阁楼如云,轩窗掩映,玉栏杆朱门楣,绛红轻纱飘在其间半敞的窗上,芙蓉玉冠的青年懒倚在窗沿边。
他清冷又恹恹缺缺地看着下方,手中的玉骨扇子一下没一下地打在红木窗上,玄黑的长袍泛着冷泽的光,显得有几分不近人情的惊艳。
他面色如常的与她对视,似是觉得她此时诧异又含警惕的神情格外有趣,殷红的薄唇轻勾,冷白的手指握住骨扇叩在木窗上。
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