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少女的手和香都很温柔
看见不远处的男人,孟婵音慌张垂头,双腿似在此处扎根般无法挪动半分。
耳畔传来的丝竹糜音中都仿佛夹杂着,他让她上去的声音。
息扶藐为何在这里,何时来的,来多久了?
可有看见娄子胥从她这里出去?
孟婵音头混沌得像被揉皱的一块破布,全是顺不清的褶皱。
今日所遇之事实在糟糕。
“姑娘,四楼的公子请您上去。”
楼中的小二不知何时,已走至孟婵音的面前恭敬地传着话。
孟婵音压下情绪,竭力维持冷静对小二颔首,僵着步伐往楼上行去。
小二只请她至门口便退下去了。
相较于楼下的热闹,这层楼安静得仿佛没有人,尤其是面前这扇微敞的门,无端有阴冷的黑。
她在门口犹豫地杵立,掌心紧张得生汗,还是捉起裙摆跨过门阶。
门应声阖上,发出的碰撞声让她眉心一跳,下意识抬起眸。
前方无人,珠帘垂下,里面被遮掩得模糊。
她抿了抿唇,往里走去。
踅身过朱红门罩,视线豁然亮堂,两旁半人高的花架上摆着美观的花卉。
尤其是一株红梅开得正鲜艳,红与白,只一眼入的景便足够人惊艳。
而倚在窗边的青年似醉得犯困,原本竖立整齐的衣襟松散,半张脸埋进臂弯中,露出的脖颈泛着淡淡的粉。
耷拉着从窗台垂下的手修长如玉竹,一袭冷情的玄色透出难以接近的疏离。
孟婵音停在五步之遥的距离,轻声唤他。
他听见她的声音缓缓地转过脸,懒恹恹地倒在手臂上,乜斜她的眼瞳中染着笑,像是忘记了是他请上来的。
“婵儿也在此处啊。”
孟婵音坐下,眉目柔和地问道:“阿兄怎的也在这里?”
听着她三分试探的话,息扶藐低沉地笑了声,眼尾微翘地乜她道:“这似乎是妹妹第一次打听我在作甚。”
许是饮过酒,所以他殷红的眼尾沾着湿气,让原本冷硬的轮廓柔下了几分。
孟婵音仔细打量他的神情,并无什么怒意,反而还有如沐春风的温润。
不确定他究竟知不知晓。
孟婵音没有主动说起自己为何在这里,而是柔和地点了点下颌:“阿兄整日在外劳苦,其实我心中都明白,亦是心疼阿兄的,寻常都有问春心阿兄每日在做什么。”
就如现在,分明此前就已经让春心打听好了,他今日不在府上,会出城赴宴,现在却这般巧的一反常态出现在这里。
息扶藐单手撑起头,似吹风久了头疼,屈起指骨抵揉着颞颥穴,随口回她:“妹妹倒是有心了。”
孟婵音悄然窥去。
见他斜斜地靠在窗边,抬起的脖子被光透得很白,唯有眼角下的那颗漆黑的痣泛着一圈红,比平日多几分懒散,生出些异常的凄艳。
他按着头,半阖着眸,没再问话后室内静得震慌人心。
孟婵音默然。
从进来开始他只说了这两句话,除此之外再无旁的,好似就只是随口一句,无甚重要。
孟婵音看不出他究竟知不知道,见他似因饮酒过多,而难受得眉头紧锁,犹豫顷刻,站起身朝他走去。
主动坐在他身边,她关切地凝着他,柔声问:“阿兄要我替你按揉吗?”
抵揉在颞颥穴的指骨一顿,息扶藐掀开醉红的眼皮,睇她的眼诧异一扬。
她神色乖顺,柔善的眼底藏着心疼。
他看了几眼,松开手将头伸过去,“看来的确是在外太久了,我竟不知婵儿会推拿按揉之术。”
孟婵音抿唇浅笑,“其实不算擅长,但是专为阿兄学的,前不久见阿兄整日都很疲倦,我便翻阅医书胡乱摸索的,今日刚好给阿兄试试如何。”
他神情淡淡地靠着她,“是吗?”
“嗯。”孟婵音垂下眸子,双手托起他的头放在胸口固好,随后素白的手指搭上他的额头,指尖插进乌黑的发髻中,动作轻缓地揉着。
少女的手和香与她的身子一般温柔。
在如此轻柔的力道下,他的眉头逐渐松开,不知不觉半覆下长睫遮住漆黑的瞳珠,神态慵懒出昏沉的怠倦。
孟婵音偏头问他:“阿兄,这个力道可以吗?”
他漫不经心地出声:“尚可。”
孟婵音身子抬了抬,往前逼近一寸,调整好姿势继续揉着他的额头。
他似是真的困了,并未察觉她的靠近。
按了一会儿,孟婵音听见传来的淡淡睡息指尖一顿,目光忍不住落在他的脸上,仔细地打量。
他浓密的眼睫耷在眼睑上一道暗光,玉白的脸难得有几分纯粹的无害感。
凭心而论,眼前的青年无论是皮相,还是狠戾的能力皆是极其出色的。
单是这副容貌,迄今为止她还未曾见过有谁,比他生得还要好看,同时也未曾遇见谁比他还要狠。
孟婵音不动声色地移开眼,长时间按摩的手指开始泛酸,男人也从仰头的姿势,缓缓趴在她的膝盖上。
她见他的确睡着了便没再按,收回手撑着侧脸闭目养神。
落日熔金,从窗外投进一束褪色的暮光,天际一角残留着夕阳的余晖,一踵接踵而至的院瓦上晕染着黯淡的血色。
孟婵音睡得极其不安宁,神识被困在噩梦中,梦见令她产生恐惧的黏滑雪蟒,用巨大的尾巴,一圈圈地卷着她的身子。
蛇张开尖锐毒牙的口,吐着蛇信子舔在脸上,竖瞳冰凉地盯着着她,似乎在想如何才能一口吞下她。
她自幼便害怕这种没有骨头、软绵绵又极具攻击性的动物,所以被吓得倏然睁开眼。
因为动作过大,险些滑下去,幸而被人及时揽住。
耳边响起低沉的轻笑,似是从喉咙里压出来的,沙哑得勾人。
“阿兄……”她迷茫地眨着眼,刚醒来的白皙小脸上满是迷惘。
不知何时,息扶藐靠得很近。
近得呼吸都能喷洒在脸颊上。
他瞳心一动不动地定住,看她呆呆的表情。
这般的媚俏,雾眸上洇着湿气,满脸无辜得可怜。
他莞尔勾唇,毫无预兆地勾住她的腰压在怀中。
孟婵音下意识伸手撑在他的膝上,还没反应过来,脸便被抬起。
他埋头吻去,舌尖顶开少女朱红的唇,含住那截猩红,如拖曳可口的猎物,一点点吮在口中含弄。
孟浪得似饥饿的花藤,急需要充足的养分来开花。
孟婵音的脸开始滚烫,越发变得潮红,颤着手搭在他的肩上,从唇中溢出的呜咽似在挽留。
他抱起直径横抱起她,放在膝上,继续慢条斯理的与她交吻。
息扶藐不经意地掀开眼,视线掠过她因意乱情迷而泛红的脸,鲜嫩得似轻轻戳弄就会流出汁液。
他虚阖眼眸,继续往缠绵深吻,直到她受不住快要窒息才松开。
晶莹透明的银线断裂在两人的唇边,他屈指揭过她被欺虐得红肿的唇瓣,觑她娇娇地喘着不平的气。
她嗔怪地瞪他,似是在责怪他又乘人不备,但又带着敢怒不敢言的委屈。
他丝毫没有怜香惜玉,捏了捏她的脸,道:“再不走,一会儿回去没法和人解释,你一下午都与我在外面干嘛了。”
这话恰好说到她的心坎上。
孟婵音转头看向赤红一片的窗外,方才发现时辰已经很晚了。
她一壁慌乱挣扎着从他怀中爬起来,一壁埋怨他:“阿兄醒了也不晓得叫醒我。”
他无奈浅笑,挑眉看她又是整理被压乱的发髻,又是整理衣襟,手脚皆忙得不可开交。
“我不是唤醒你了吗?”他漫不经心地捏她的手指,陈述冤情。
孟婵音对他唤醒人方式无言以对,瞥了一眼他,甩开手要往外走。
身后的息扶藐手疾眼快地拉住她的手腕。
“别闹了,放开我!”孟婵音蹙眉回头。
息扶藐第一次被她吼,倒是没生气,眯着眼道:“你一人如何向别人解释?与我一起回去。”
孟婵音本欲拒绝,但转念一想,好似和他一起回去根本就无人敢问什么。
如此想着,她压下眼角对他露出讨好的笑,像只狡黠的狐狸:“好,我和阿兄一起回去。”
息扶藐没戳破她的小心思,屈指敲了下她的额头,松手越过她走几步,临了忽然想起什么似地转头:“别在后面骂了,快跟上。”
“好!”
孟婵音压下骂他的话,脸上的笑意灿烂,提着宽大的裙摆追在他的身后。
明日倾斜,暮色四合,周围洒下一层昏暗的暮纱。
披着余晖的马车停在门口,门口的小厮解下绳套,递上脚凳。
孟婵音先从马车里面跳下来,随后头也没回地往院子奔去。
后头打帘子出来的息扶藐脸上浮起,对她利用完就抛弃的平淡。
望着她逐渐消失的青湖雪缎裙角,他从马车中走下来。
凌风立在他的身边,双手呈上一封黄皮信笺:“秦娘子按照吩咐,将今日楼里将婵姑娘与娄公子的话记下,刚送过来。”
息扶藐侧首接过那封信,一壁朝着凛院行去,一壁裁开书信,慢条斯理地逐字看着。
凌风跟在后面不敢出声。
待整封信看完,恰好回到了凛院。
息扶藐回到寝居折了信,换下身上的玄袍,坐在明台的案前。
他抬眸看向天边升起的一轮黯色弯月,冷淡地嗤笑。
私奔啊。
果然是他待她过于温和了,所以她已经胆大到什么都不怕,竟怂恿别的男人与她私奔。
他拿起那封信,仔细摩擦上面她说过的每一句话,漆黑的瞳心里,跃着跳空的烛光
既然所有人都可以,凭什么不能是他?
第52章 都这个时候了,……
翌日清晨。
春心忽然脚步急匆匆地跑来。
“姑娘,姑娘。”
坐在铜镜前的孟婵音转过头:“发生何事了?”
春心跑得气喘吁吁,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抚着胸口,断断续续地勉强将话说完。
“刚才奴婢在回来的路上,听说沈府出事了,沈公子消失了许久都没有回来,现在沈姑娘正在派人四处寻人,有人说沈公子是与四公子一起出去的,现在四公子也不见了。”
沈湶和阿宁一起不见了?
若是沈湶只是彻夜不归,其实是正常的,只有发生过什么,所以沈濛才会觉她是失踪了。
原本沈湶失踪与她无甚关系,但与息长宁有关。
孟婵音眉心轻蹙,想到此前她洞穿过沈湶的心思,心中便觉不妙。
她当即吩咐春心吩咐套马车,赶往沈府。
孟婵音来时沈府现下正乱成一团,她由侍女引去见沈濛。
过去时,她看见往日充满生气的少女白衣赤足,眼眶红红地抱着膝盖,可怜地蜷缩在美人榻上,似哭了一夜。
“濛濛。”
听见熟悉的声音,沈濛抬起头,张口便是哭音:“婵儿,我、我昨夜给了阿湶一剑。”
说起昨夜,她浑身都在疯狂发抖,脸色惨白得血色全无。
孟婵音听后心中蓦然一跳,上前坐在她的身边,温柔地匡扶她:“别怕,究竟是发生何事了?”
沈濛缱绻地靠过去,如珠的眼泪浸湿了她的衣襟,断断续续地哽咽道:“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何事了,昨夜我本是熬了一碗汤,想着阿湶一整日都在书房没有出来的,便端着过去,谁知……”
回想当时听见的话,沈濛便觉得身体升起一股寒意,忍不住用力将孟婵音抱得紧紧的。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听见那般骇人的话,甚至还是从她的弟弟口中说出来的。
孟婵音见她浑身不安,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
沈濛缓和情绪后,失神地接着道:“我听见他让人去杀文善,要扒了他的皮送过来……我、我不知道他为何要去杀文善,当时便推开门与他对峙,他却一点也没有觉得自己错了,反而与我说,当时应该在发现我与他有私情,早一点杀了他的。”
“他的话太吓人了,我当时被他的话吓到了,便抢过一旁人手中的剑……”
“那是我弟弟,我、我没有想杀他,只是想让他清醒过来,可最后实在不知道手中的剑就对着他胸口刺了过去……”
“好多血,整个书房都变红了……”
沈濛神色迷茫地回忆当时,浑身冷得发抖。
那是她唯一的弟弟,哪怕再如何不对,她都不应该为了旁人,而对他刀剑相向。
当时剑刺进他胸膛的瞬间,他看她的眼神,她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了。
他茫然,又带着点恨意,似没想到她有一日会真的想杀了他,还是为了别的男人。
“怎么办啊,婵儿,他昨夜带着一身的血出了府,我找不到他了。”沈濛哭得很伤心,“我也不敢和父亲说他要做什么。”
孟婵音不停地安慰她,大约已经知晓了因何缘由。
沈湶心思不正,那日看见沈濛满心爱慕别人,像他这般的人,定然会想办法除去碍眼之人,只是恰好被沈濛当场撞见。
只怕这件事也很难办。
就当她想着,沈濛忽然拉住她的衣袖,红肿着眼说:“婵儿,你帮我去找一找阿湶好不好,我现在不敢去面对他。”
孟婵音虽然并不喜欢沈湶,但无法拒绝她的请求,况且阿宁现在或许也和沈湶在一块儿。
默了片刻,孟婵音问道:“你是已经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了吗?”
沈濛点头:“就在就在城外的酒楼里。”
哪怕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她还是不敢派人去请他回来。
此前已经有人去过,但他闭门不见,也不知他身上的伤究竟有没有包扎。
孟婵音见她红红的眼,轻点下颌,并不承诺一定能见到:“我尽力试试。”
沈濛哽咽,对她感激展笑:“嗯。”
从沈濛口中寻到位置,孟婵音想到府上的人也在寻阿宁,她便先让春心回府给人口信,然后让车夫尽快赶去。
酒楼全是醉人的酒气,堂前的小二见进来一位娇滴滴的姑娘,忙上前询问是作何。
孟婵音道是姓沈的公子。
小二歪头,本想起昨日到今日都有人来寻这位公子,刚说要不知晓,楼上便响起少年明朗的声音。
“阿姐,我们在这里。”
孟婵音抬头看去,对小二道:“我找到他了。”
楼上的人主动唤人,小二自然不会将人拦着,让她上去,随后兀自去做自己的事。
息长宁没想到吹来散酒气,竟会遇见阿姐,欢喜地黏在她的身边。
“阿姐,你怎么来到这里了?”
闻到他一身酒气,孟婵音蹙眉往前走,向来温柔的声音厉上几分:“你怎么在这里一夜未归,现在府上都在寻你。”
息长宁捂着昏沉的头,弯着腰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我见沈湶一身血地往外走,本是不想搭理,但想到若是他出事了,濛姐姐难免会难过,而濛姐姐难过,阿姐就会难过,所以才随他一起出来的。”
他说得极其可怜,如同一条尾巴似地黏着。
孟婵音无奈地摇头,对他也没了怒气,停下脚步转头问他:“现在他在什么地方?”
“谁?”息长宁疑惑地眨眼,遂又反应过来,语气失落地呢喃:“原来阿姐不是来寻我的啊。”
失落片刻,他抬起醉红的脸颊:“阿姐跟我来罢。”
孟婵音跟着他走上三楼,停在微敞的门口。
息长宁嗓音懒道:“他在里面喝得不少,现在还睡着呢。”
孟婵音走进去撩开珠帘,看见了侧身躺在地上的沈湶。
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很多酒壶,四周的窗子都紧阖得严严实实的,珠帘纱幔垂下,昏暗的屋子里全是刺鼻的酒气,连不会饮酒的人,单单四闻间便有了几分醉意。
少年似喝了不少酒,白净的双颊通红,抱着酒壶,连身上的衣裳都还没有换,染着血与洇湿的酒。
醉得像一滩烂泥。
若非是因为阿姐,息长宁绝不会陪沈湶在此处喝酒,所以他见他浑身的血衣,也并未想过要给他换掉。
息长宁双手抱臂,乜着地上的沈湶,抬脚踢了踢他的肩膀,“醒了,你阿姐让我阿姐来找你回去了。”
地上的少年一动不动。
孟婵音看得眉心蹙起,转头对息长宁道:“你去寻店家要一套干净的衣裳给他换上。”
息长宁面呈不情愿:“阿姐。”
孟婵音弯腰拾起地上的酒壶,没有看他,“快去。”
息长宁望了眼地上不省人事的沈湶,想他身上有伤,且还醉得不轻,虽不情愿,但还是听孟婵音的话。
“阿姐,我去去就回来。”
他转身下楼。
屋里只剩下拾酒壶的孟婵音,还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沈湶。
刚拾起最后一只酒壶,她忽然察觉一道视线落在身上,转头看去。
原本一脸醉意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醒了,睁着迷蒙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孟婵音平静地转过头,继续将地上的酒壶放好:“再等等,你这副样子回去濛濛见了心中又会难受,一会儿等阿宁来了,你将身上的血衣换了,我派人通知了濛……”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后背倏然传来重量,少年虽尚未弱冠,但身形却极为优越,沉重的力道倏然袭来,险些将她压倒在地上。
“你为何会来?”沈湶茫然地问她。
他从酒气中闻见一抹淡淡的甜香,那股香幽幽的,他忍不住想要将她抱住,埋进她的脖颈处嗅。
沈湶意识不清地想着,身体已经下意识顺着做了。
他收紧长臂,从后面将她抱住,滚烫的脸埋在她的肩颈上,吐息炙热地呼吸。
这种过分的拥抱过界了!
孟婵音先是一怔,待反应过来后,转头对着他的脸就是一巴掌。
但醉酒的少年分不清疼痛,只觉得脸烧得火辣辣的,随着热意,从背脊涌来一股难言的快感。
从未有过的舒服,比酒醉人,想要将她柔碎了塞进身体中。
所以他抱得更紧,颀长的四肢彻底将她锁住,尤其是被香引诱的慾望随着酒气升起,不自觉地抵住她,脸埋得越发深,呼吸凌乱地细喘。
很难想象如此明显东西,生在清瘦的身躯上,用肉眼看该是多可怖。
孟婵音察觉后满脸骇意,挣扎得越发剧烈:“沈湶,你疯了,快放开我。”
他就像是听不见,越抱越紧,呼吸带着难言的亢奋。
最后还是抱着衣裳进来的息长宁看见后,一拳打在他的脸上,才将他抱着孟婵音的手分开。
息长宁的脸沉得几乎看不见丝毫平日的温煦,将人按在地上一拳接着一拳。
若非被孟婵音拦着,他只怕会将沈湶打死。
“阿宁,阿宁,停下来,他身上的伤口崩血了。”孟婵音看见沈湶神色惨白,气若游丝地喘着,赶忙拦住暴戾的息长宁。
息长宁挥出去的一拳,倏然停在沈湶那张斯文的脸上。
两人对视,沈湶眼中含着笑,丝毫不担心会被息长宁打死,或许说,他根本就不在乎生死。
息长宁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忽然开口:“沈湶,你是自己没有姐姐吗?非得要碰我的!”
沈湶笑得更愉悦了,挑衅地和他身后狼狈的孟婵音对视,“碰了又如何?”
话音刚落,他又被打了一巴掌,白净脸上印着一左一右的几道红印。
孟婵音的手都在颤抖,看着他:“沈湶,我一向与你无冤无仇,你若真如此厌恶我,只管将那些酒壶砸我头上,何至于此的辱我。”
沈湶脸上的笑落下,阴测测地盯着她,凌乱的黑发胡乱地贴在流血的脸上,有种被凌辱后的疯癫。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不远处摇摇欲坠的脆弱少女,干净的裙上沾着他的血,而看过来的眼神却是看废弃物、看肮脏物的厌恶。
而她身边表现得愤世嫉俗的少年,更是气愤红了脸,抱着站都站不住的她,还要低声柔和着腔调安慰她。
碍眼至极。
沈湶不屑地闭上眼,“滚。”
息长宁压下心中的杀意,扶着受惊的孟婵音,“阿姐,我们回去。”
孟婵音的嘴唇颤抖,勉强稳住后怕的情绪,依偎在弟弟的怀中无力地点头。
她本是好心想帮濛濛,但沈湶真的太混蛋了,她这一辈子都不想看见他。
“走罢。”
两人出了房间。
少年伏小做低地轻哄,还有女人鼻音很重的脆弱回应渐渐远去。
房间中一片狼藉,沈湶躺在地上闭着眼,任由身上的血往外流。
他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但没过一会儿,门口忽然响起随身小厮的声音。
“公子,你没事吧,怎么伤得这般严重?”
沈湶睁开眼,神色已朦胧飘忽。
意识消磨之际,他听见有人在耳边说。
“若不是婵姑娘刚才派人说你受伤了,让奴赶紧过来……”
小厮如同令人厌烦的苍蝇,喋喋不休地说着。
沈湶沙哑地打断他:“闭嘴,不许提她。”
小厮闭上嘴,不敢再提。
沈湶垂下的长睫颤了两下,转过身蜷缩起双膝,枕着手臂辨别酒与血腥中那一抹淡得几乎不可闻的甜香,失血过多的脸色越发苍白。
另一边。
息长宁将孟婵音扶出酒楼,停在马车前,刚撩开帘子,便看见不远处的青年淡漠地凝望着两人。
尤其是当看见一身落魄,连青白的裙子上都沾着斑驳血渍,他眼神沉下。
息长宁没料到在外的兄长会出现在这里,神情一时讷住:“兄……兄长。”
孟婵音顺着他的方向看去,与息扶藐对视上后,心跳咯噔一跳。
完了。
息扶藐朝着马车走去,伸手欲将人揽过来,却发现少年根本就没有打算松手。
“兄长,阿姐由我扶着便是,暂且不劳烦兄长。”息长宁紧紧地揽住孟婵音的肩,望向他的眼神藏着一抹被侵犯领地的警惕。
他牢牢的将她揽在怀里,警惕地盯着兄长。
男人一向最为了解男人,尤其是当下见过沈湶后,如今看谁都觉在觊觎阿姐。
息长宁对孟婵音的占有欲不屑再伪装,直白的在用眼神告知兄长,人是他的。
息扶藐抬眸看去,漆黑的眸如淬冰般毫无温情可言。
寻常人被如此看一眼,早就忍不住俯身跪地求饶了,就连孟婵音都察觉到此时他浑身的煞气。
她心中不安,让息长宁松开:“阿宁。”
两人对峙片刻。
息扶藐松开手,忽然对他缓缓露出一抹笑,只看着孟婵音低声问:“是吗?”
话音初初落下,原本站立的少年忽然吃痛,单膝跪在地上,从唇齿间发出颤抖地痛吟。
凌风反制地压住他的脖颈,“四公子抱歉了。”
“阿宁!”孟婵音都还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见弟弟痛苦的被压在地上,下意识想要去拉人。
息扶藐则接过她虚软的身子,顺势将她伸出去的手压在胸口,揽腰抱起她,转身上了马车。
“阿姐,阿姐……”
息长宁想要起身去追,但奈何被压制得死死的,尤其是膝盖使不上一点力气。
他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阿姐被兄长抱走。
帘子垂下,车夫驱使马车朝着前方驶去。
孟婵音被放在软簟上,刚支起身子便被压了下去。
“婵儿,你想去何处?”他望向她的眼底是浓稠的黑,如同海上狂乱的风,无端令人升起惧怕。
孟婵音知道他向来并非如同表面那般冷静,尤其是此时,她更不应该激怒他。
她咬了咬唇,松下力道,没再起身。
息扶藐抱起她,放在膝上。
两人谁也没说话。
马车并不是朝着息府的方向奔去,而是之前她住过几日的那座别苑。
马车一停下,息扶藐便抱着她下去,直径朝着里面阔步而去。
蜿蜒的庑廊很快就穿过了。
一进屋子,孟婵音便被他放在榻上。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青年气息紊乱地压住她的身子,将她圈在一隅之地。
那些冷静彻底被撕破,此时的他犹如被偷了洞穴的恶兽,吐息都令她头皮发麻的凶戾。
“哥哥。”她柔着眸儿,企图压下他的怒气。
他不为所动地抬着她的下巴,语气难辨情绪:“你就这么爱帮人?”
“我……”她想到刚才,难堪地别过头,却毫无察觉地露出耳畔被咬过的一抹红。
息扶藐的目光落在红痕上,眼中的嫉妒疯狂地占据漆黑的瞳珠,用力咬去。
“呃。”她眉心颦起,吃痛地抽搐着,“疼……”
息扶藐吐出那块被咬得更红的肌肤,抬起脸,“知道疼了,你不是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都要帮那些人吗?”
知晓此次是自己理亏,孟婵音睁着雾眸与他对视,“我错了,不应该独自去找沈湶。”
该认错时她一向不迟疑,而心中想的什么,只有她自己知晓。
沈濛重要,哭一哭,她便能去帮,息长宁重要,她对他半分怀疑都没有,让他亲昵,让他抱。
压不住的嫉妒就像是扎在土里的种子,不断地往上长出藤蔓,死死地绞住他的脏腑与骨肉。
孟婵音被他此刻压抑的气息,吓得浑身僵住。
他看她的眼充血,深邃的面容隐约扭曲,却还要为了不吓到她,而竭力维持平静:“日后不许再单独见别的男人,包括息长宁,我会将他送走。”
听见他说的话,她艳白的脸上霎时血色全无:“不对,你要把阿宁送去何处,又对他做了什么?”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想着别的男人。
他冷淡地扯嘴角,单手抱起她放在膝上,面无表情地道:“能做什么?杀了他。”
他是应该杀了她身边所有的男人,此前只顾着前面的那几人,却忘记了还有个沈湶和息长宁。
孟婵音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嘴唇发抖:“息扶藐,你疯了,他是你弟弟。”
她从未想过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就像是疯了。
息扶藐垂着长睫,一言不发,只抬手将她外面染血的衣裳扯下。
孟婵音连忙去拉被扯下的衣裳,瞪他的眼都圆了。
息扶藐眉锋不动地用力,她身上单薄的纱裙散下,逶迤在两侧堆成深绿的湖色。
她脸颊涨红,捡起被扯破的布料,捂着胸口,像是再晚一步就会被他扒光,“息扶藐,你做什么!”
见她挣扎得厉害,息扶藐随手拾起地上的单薄外裳,抓住她乱动的双手,直接捆在床头的架子上。
第53章 再歇一会儿
孟婵音双手无法动弹,眼中含着泪雾,眼看着他将身上的衣裳扒完,白雪的身子只着遮住软云的小衣。
她被放倒在他的膝上,乌发铺散开,因为白皙肌肤的过于娇嫩容易留下印记。
几番挣扎下来,手腕印出一圈圈红痕。
但肩与腰上被掐的红痕比,腕儿上的远远刺眼得多。
息扶藐目光落在她的腰上,看见一道道明显是被别的男人留下的痕迹,眼中蒙上黑雾。
他伸出手指抚摸那一块肌肤。
这一刻,他想,或许杀了沈湶都不够解气的。
他松开她,起身走向一旁的架前,拿着玉瓶过来。
孟婵音乜着他走过来,红唇抿得发白。
息扶藐屈膝单跪在脚榻前,打开玉瓶将药膏抹在她身上的红痕上。
药膏很凉,尤其是当他的手指也凉时,无形的寒气仿佛随着他按过的地方钻进了骨子。
她倔着不开口,浑身轻颤。
谁也没有讲话,一时间安静下来了。
息扶藐抹完药,收起药匣正欲起身,腰上忽地被少女雪白的藕臂环住。
她的倔犟都散去,瓮声瓮气的语气像是在主动认错,“阿兄。”
息扶藐垂下手,抚摸上她环在腰间的手,长睫覆下。
她的脸埋在他的怀中,柔软的语气很难辨别是否真的知错了:“我知晓阿兄是担忧我被人欺负,所以刚才会生气,阿宁刚才也如阿兄一样,其实不是真的有意冒犯阿兄,我向阿兄保证,他以后都不会了。”
息扶藐‘嗯’了声,冷淡淡的,并不热衷。
孟婵音暗咬下唇,继续用楚楚可怜的语气哄他,“阿兄是这个世上待我最好的人,我愿意永远留在阿兄的身边。”
“是吗?”
唯有这句话他尚且能听进去。
他屈指抬起她的下巴,弯下腰,漆黑的眼瞳清晰倒映她虚伪的表情,“你真的觉得我是待你最好的人,还愿意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男人的目光冷淡,听了她说的这些话,也并未想象中的那样柔化,反而像是透过她的骨子看穿了一切。
孟婵音一向受不住他如此摄人的目光,别过眼,点了点下颌:“……嗯,愿意。”
应完他的话,她又似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方才承认了什么。
她的耳尖充上血色,月中聚雪的脸颊布施粉霞,羞赧地垂下头,白皙的指尖卷着他的衣袍不撒手。
一副无意说出了真心话,不敢与他直视的娇俏模样。
息扶藐面无表情地凝着她露出的娇羞。
骗子。
青年的长久沉默随着时间流逝,隐约给人一种心口狂跳不安的压抑。
孟婵音轻扇长睫,抬头看他,却恰好见他薄唇微扬,漆黑的眼底毫无一丝笑。
“好。”
孟婵音霎时松口气。
一旦他应下了,此事就此翻篇,不会再计较。
虽是如此,但她看见他唇边的笑,仍旧觉得有古怪的不对劲。
她按捺心中的不安,眨着如浸泡水中的黑玉眼珠儿,试探地问他:“阿兄,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他刚才将她带来的不是息府,而是这座别苑,她很怕待在这里。
息扶藐抱住她,脸庞埋至她染香的白项上,呼吸热热地覆在肌肤上,声线被压模糊,“再歇一会儿便回去。”
他的气息滚烫。
只是寻常的亲昵,可孟婵音心口却跳动得古怪,连回应他的音调都软了下来,眸子如同含了一汪水盈盈的春水:“嗯……”
她以为他说的歇一会儿,是要与她做那件事,结果他的歇息真的是歇息。
他合衣侧身躺在她的身边,双臂紧紧地拥着她,阖上眼。
孟婵音试探性地挣扎一下,发觉他在睡梦中都纹丝不动,只得放弃转眸瞪着他。
他睡得很安静,冷峻的脸透出几分孩童的无辜,对她半分防备也没有。
孟婵音本是嗔他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渐渐散去。
其实他这段时日很忙,很少在府上,方才他也许是听谁说了什么,匆忙回来,现在脸上虽都是疲倦,却仍旧掩盖不了夺人眼目的风华。
她很少如此光明正大的打量他。
或许是因为祖父是武官,祖母则是西域人,所以息府的人没有一向没有生得丑的,生得皆是浓眉大眼,男子身形魁梧,女子娇媚得风情万种。
尤其是息扶藐,五官深邃俊美,昳丽得令人很容易忽视他是扬州人,若是出门在外逢人说是西域人,都不会有人怀疑。
这样的人却当过殿前榜首,能文能武,如今又是满心算计人的商人,毁她的姻缘,以这种方式强迫她低头。
若他不是兄长,重生回来不为了眷恋娄子胥,不去做那些讨好他的事,只安静的做府中最普通的妹妹,便不会成如今这般。
这样受人唾弃的关系让她实在恶心,无法面对息府的其余人的目光,也无法对他升起男女之情。
“阿兄,就当我已经死了,过几年后就忘记我吧。”
孟婵音用气音无声呢喃,指尖虚抚他的眉眼,心中已经下定了决心。
她闭眼靠在他的怀里,寻着舒适的位置,渐渐也生出几分倦意。
在她睡息渐渐传来,原本阖眸浅眠的人睁开眼,看向她的神情冷淡,沉寂,好似一摆在观赏架上的空心木偶,动作轻柔地抚摸她的脖颈。
……
暮色沉下,半明窗牖上洒下赤红余晖。
孟婵音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蝉雪院。
她迷蒙地撑起身,环视周遭,没有看见息扶藐便知他送回自己后,应该又去忙了。
楠木窗牖被照得猩红。
她在榻上呆呆坐了许久,随后趿拉木屐,倚在窗沿边,伸出手接下一捧用尽所有力气的艳丽。
“姑娘,你醒了?”
春心从外面进来,见她身着单薄地立在窗前,忍不住取下木架上悬挂的披风,上前披在她的身上,“姑娘怎么不披一件衣裳?”
孟婵音拢住披风,眉目柔和地敛下,温声道:“已经入夏了,也没有多凉。”
春心摇头。
虽然是不凉,但姑娘那身子,可是受不得一丁点的寒。
“是阿兄送我回来的吗?”孟婵音问。
春心点头:“是长公子。”
“嗯。”她垂下头,“春心,日后都你来喂它们罢,我近来不想。”
经由姑娘这般提醒,春心才想起今日还没有喂食,遂转身去拿杆给鱼儿喂食。
初挑下一块,鱼儿争相夺食,身后便响起姑娘的柔善的声音。
“春心,之前让你帮我派人悄悄送去城外乌巷的信,现在可送到了?”
春心点头:“已经送过去了,今日还有个人带了口信过来,道是姑娘放心,此事巧合得很,姑娘与那人想一块去了。”
孟婵音抿唇浅笑,望着不远处的鱼缸,脸上露出几分悲情的明媚。
春心转身继续喂着鱼儿,想着姑娘让她派人送的那封信,很是怪道。
她跟在姑娘身边这般多年,头一次晓得姑娘与城外乌巷的人有来往。
另一侧的书房。
天边彻底落下,坐在案前的青年玄袍似夜墨,冷淡地翻看手中的册子。
门口的下人忽然敲门,“主子,四公子求见。”
息扶藐微抬眼帘,冷淡‘嗯’了声。
书房的门被打开,息长宁不悦地从外面走进来,眉眼俱是怒气。
“为何要将我送去京城?”
他刚得到消息,前段时日会考得了榜首,而兄长却以此为理由,打算将他送去京城,而距离下一次大考还有一年之余。
兄长此时这般安排,分明是公报私仇,倘若他离开了扬州,短暂时日难保还能有机会再回来。
息长宁不想在此时去京城,这一走,阿姐必定被兄长独占。
他望着对面风姿冰冷的青年,一字一顿道:“我不会去的。”
“不去……”息扶藐凝望他,殷红的薄唇微扬。
息长宁冷道:“对,哪怕不考了,我也绝不会去。”
话音落下,息扶藐笑了。
他不在乎息长宁究竟要不要去,只需要会考这一张遮掩布,她不会知道去京城前息长宁是死的,还是活的。
只要息长宁是从她的眼前离开的,届时再‘死’在何处,她知晓了也顶多会难过一段时日罢了。
他望向少年的目光,鲜少的含着兄长的宽容,“好,既如此,你若不愿活着去,那便死着被人抬着去。”
闻言,息长宁蓦然抬首看过去,从他的眼中没有看见作伪之色,一时哑口无言。
兄长的话甚少有虚言,杀个人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就如同当年那个想要占据息府的伯父一样,谁也不知道,一开始是悄无声息地死在那个阴暗的角落。
若自己不去,他真的会杀了他,然后独占阿姐。
如今他的羽翼并未丰满,根本没有反抗他的能力,唯一能将阿姐抢过来,便是用比他还高的权势压迫他,然后抢回来人。
息长宁捏紧拳心,咬紧牙关向他低头,“好,我去。”
息扶藐对他的眼神视若无睹,继续看手中的册子,淡声吩咐:“凌风去安排,四公子明日便出府,动身前往京城。”
凌风垂首站在少年身边,“四公子请。”
息长宁甩袖出去。
烛光跳空,一缕金黄落在陈旧的纸上,息扶藐放下册子,提笔沾墨在上面划过一道竖立的痕渍。
上面写着所有这些年对孟婵音表过情意的人名,或许连她都记不得这些人了,但却都密密麻麻地记载上册子上,一眼望过去几乎都被划过黑墨。
他盯着被划过的字,瞳色在烛光中洇出似远山披雾的暗金,低声呢喃:“还有……沈湶。”
第54章 如此主动倒是极……
息长宁要前往京城待考,若是高中,日后极有可能要在京城任职,若是落榜也会因息府前往其他郡都任职,一年半载回不来。
孟婵音是第二日息长宁的马车走了许久才知晓,甚至连亲自去送的机会都没有。
不用问,她也知道这是息扶藐安排的。
此事还未了。
息长宁被送走没多久,孟婵音没过多久,又从春心的口中听说沈府出事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而是沈湶无缘无故坠马,跌坏了一条腿,如今卧榻不起,连大夫都不愿看。
孟婵音惶恐,又担忧沈濛,所以还是去了一趟沈府。
沈濛至今还不知沈湶的心思,只将此事归咎为是她的原因,甚至还在后悔,若早知他不喜欢赫连尤,当时就应该再藏藏,然后慢慢等他接受。
但如今说什么都为时已晚了。
安抚好许久未曾休息好的沈濛,孟婵音也去看了沈湶。
少年的院中一个下人也没有,陈设规整得一丝不苟,就如同他人一般,哪怕腿脚不便,坐在椅上也不见落魄。
孟婵音站在院门口没有进去,平静地望着里面的少年。
少年清瘦了不少,皮肤亦白得吓人,像是常年不见阳光的尸体,眼珠子漆黑,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许久后,他先缓缓扬起唇角,“你还敢在见我?”
那日她恐惧含泪的眼神犹在眼前,这些时日单是想起,他便忍不住心中升起古怪的愉悦。
孟婵音见他看自己的眼神诡异,心中升起一丝不喜。
其实她也不想来见他,甚至她其实是巴不得,他当时坠马时并非是摔了腿,而是连命也一起摔去。
只是这种心思她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他死了濛濛会难过,来见他也是为了濛濛。
孟婵音平静地看着他,说出自己的目的:“濛濛因为你的事近来情绪十分不稳,我希望你不要再做出什么偏激之事,令她难过,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少女生得实在柔媚,眼神软软的,立在门口柔弱似柳枝,虽表现得清冷,实际半分威胁之力都没有,但从红唇中讲出来的话却是冷硬的。
孟婵音觉得自己说的话,哪怕不足以让沈湶害怕,但听她暗示沈濛因为他身体不好多少会在意些。
怎料,她的话甫一出口,他便笑了。
沈湶委实忍不住伸出修长的手指,捂住发笑的眼,笑得近乎上气不接下气,苍白的脸上浮上浅粉。
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
孟婵音眉心轻蹙,看他笑得凌乱。
沈湶笑得不能自己,待到笑够后放下手,望向她的眸中有潋滟水光,斯文的书生脸平添几分病弱的艳色。
他愉悦地弯眼,问她:“你如何不放过我?”
还不等她开口,他又兀自讥笑:“是让息扶藐帮你杀我吗?也是,你的手多干净,杀一个人都下不去手,活该被他豢养在息府,成了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鸟,成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榻上玩物。”
他的语气充满恶毒,每一句话都刺耳的她听不进去。
啪——
一巴掌呼啸而来。
她用尽了全力,所以力道恰好在他苍白的脸上印出了红痕。
沈湶没笑了,望向她的眼神阴恻恻的。
孟婵音浑身颤抖地喘息,通红的眼死死地盯着他,像是要将他杀死。
“沈湶,能有人为了我杀人,那也是我的本事,不像你,从今以后,只是一无是处的废人。”
她憎恶他至极,也用最恶毒的话回敬他。
这些话倒是一点也没有激怒沈湶。
他许是被那一掌打蒙了,也或许是她的那一句废人,听了她的话,只是很安静地垂下了眼。
“孟婵音,以后别来见我。”
孟婵音厌恶地转过眼,转身出了院子。
匆忙回了息府,她失神地坐在藤架下晒太阳,脸颊雪白。
如此炙热的阳光落在肌肤上,竟还觉得是冷的。
此时才恍然醒悟,沈湶因为她出事,沈濛再与她交好,难免不会在心中生出嫌隙,如此长久以往,她连最后的好友都要失去。
家人没了,未婚夫退婚,弟弟被驱逐,好友与她的关系如今也岌岌可危。
短短的时日,怎会发生这么多事?
而所有的事都离不开息扶藐。
孟婵音呼吸骤然急促,蓦然抓住藤蔓的指尖泛白,浸水的黑眸中全是茫然与不解。
他是要将她身边的人全都赶走……
不,她不要如沈湶所言的那般被豢养,她要快点离开,不计一切代价的离开他。
“春心……”孟婵音松开藤蔓,唤春心。
春心在屋内喂鱼,听见姑娘似有些不对劲的声音,连忙从里面出来。
“姑娘怎么了?”
少女坐在阳光下,春衫下的肌肤白得招人眼,唇边的笑有些虚弱,“春心,我身体不舒服,你能去请阿兄来看我吗?”
春心虽然觉得姑娘不舒服,不请大夫,反而去找长公子来不符合礼制,但见她捂住胸口,蹙眉得惹人怜惜。
春心连忙关切地上前,扶着姑娘往里面走:“姑娘,你好生休息,奴婢这就去寻长公子过来。”
“嗯。”孟婵音躺在小张美人榻上,垂下乌黑的睫羽。
春心忙不迭地跑出去。
一团一团云被风推远,苍穹澄澈。
小室内的缠枝香炉中焚着鹅梨香,身姿曼妙的少女穿着淡青湖的素净薄褙子,下身着雪白百褶裙,红线勒出腰线,趴在榻上抬起纤细的腿,腰与臀线极尽女子风情。
听见门口传来的熟悉脚步声,她从书中抬起小脸,看见风姿冰冷的青年,眼眸一亮,连鞋都顾不及穿,雀跃地下榻,朝他奔去。
“阿兄。”
息扶藐下意识抬手托住她的臀,抱紧扑在身上的少女。
她眯着眸儿,撒娇似地埋怨,“阿兄终于来了,我将书翻了又翻。”
息扶藐乜斜她的脸,没说话,抱着她转身踱步至榻前,想将她放下来。
往日矜持的少女今日出奇地黏人,紧紧攥住他的衣袖。
他望向她,温声问:“怎么了?”
孟婵音垂下头:“阿兄怎么没有带大夫过来?”
她派人带去的话是她身子不舒服,但来的却是他一人。
息扶藐睨她,反手握住她的手腕:“阿兄近来学过号脉,听人说妹妹身子不适,所以想试医术如何,今日由阿兄先替你把脉。”
她的身子是他娇养着的,如何情况自然是了然于掌。
让春心请他来根本就不是因为身子不适,请的也不是大夫,而是他。
所以此时当他握住少女纤细手腕时,她只象征义地挣扎了一下,随后便将脸埋在他的怀中。
“阿兄,濛濛的弟弟出事,我去看她,见她哭得难过,只是想问问阿兄,沈湶的事是阿兄做的吗?”
她的语气软绵绵的,听着并不像是埋怨。
息扶藐低头吻向她的耳畔,喉结轻滚:“嗯。”
他从未想过要隐瞒。
孟婵音侧首,循贴他的薄唇,微阖的长睫轻轻煽动。
如此主动倒是极其少见。
息扶藐微扬眉心,遂不客气地衔住香软的唇,吮出她的红唇含在口中纠缠。
她很乖,被挤在榻上,眼眶都盈出一汪水,娇喘吁吁得可怜,但还是没有推开他,微启着檀口由他索取,偶尔发出嘤咛。
这般乖巧的少女很容易勾得男人难以自控。
息扶藐碰着她的脸,吻得越发深,舌尖好几次失控地顶错喉咙,引得她呜咽更明显。
孟婵音在不适地挣扎中,腰带上的红绸落下,雪白的双肩泄出春光。
她的耳边全是青年深咽的喘声,心口某处震麻,生出了女人应有的渴望。
但她却压下这股难耐的空虚,掀开沾染水珠的眼睫蒲扇地眨抖,染着粉丹蔻的手指抵在他的双肩,略微用力地推开他。
息扶藐顺势倚在窄小的美人榻上,眼帘微垂,脸颊浮着慾求不满的神情,但目光却是淡淡的,若非身体的慾望已经很明显,谁也看不出他此时极需要什么。
在他裹含冷慾的眼神下,孟婵音散着衣袍坐起身,初染春情的眉宇染雾,嗔怒他:“阿兄每次这样过分。”
像是疯狗一样,捏得她又涨又疼。
息扶藐视线顺着她双手托起的团云上,果然看见有红艳的捏痕。
他抿唇:“一会儿我帮你抹药。”
孟婵音轻哼,攀上他的双肩,丝毫不顾及团云没了桎梏,随着她的动作抖动波澜。
他的目光落在上面,瞳色被迷蒙,忍不住伸手把玩在掌中。
力道适中,她浑身无力,滚烫的脸颊倏然抵在他的肩上,嗓音轻轻的:“阿兄,轻些。”
这句轻得不像是拒绝,而是勾着他再大力些。
他的手一抖,险些失控,一壁睨她脸上的神情,辨别她睁眼的力道能才是令她舒适的,一壁忍不住空出手自行抚慰。
她看见了,心中一烫,抬起眼嗔他不正经。
息扶藐阖着眸,深邃俊美的脸庞被慾色笼罩,喉结不断急促滚动,所有的感知都在这两处。
因她之前说身子不适,所以并未做什么,只靠着手与幻想获取欢愉。
简单弄完后,他松开已软成一团的少女,懒恹倚在她的榻上,随着尚未平息的呼吸胸口的起伏很大,修长的腿半敞,浑身散发着炙热的张力。
他还在缓和刚才最后一下刺激入骨子的感受,所以浑身氤氲着一股子放浪。
他忽然察觉还未曾平息,便又被柔软抱住。
软得他背脊猛然涌来快感,几乎是一瞬间,他颤栗着睁开了眼。
入目便是少女趴下身,印着红痕的白腻与肿得可怖的颜色相比,透着难言的色差。
第55章 逃
他的眼很难移开,因为她如此大胆的动作的喉咙发紧,忍不住伸手抚摸她松软的发顶,五指插进乌黑的发中,克制地压抑眼尾泄出的疯狂。
孟婵音垂下眸,眼睑下浮着薄粉,每一下都能感受到,他扣住头顶的手指在忍耐地抚着,“婵儿第一次主动给。”
孟婵音垂下的长睫羞赧地轻扇,专心在此事上。
如此大胆之事,她第一次做,所以很生疏。
正是因为这份不熟练的生疏,才让他眼尾洇出一抹醉红的病态,情难自禁地扬起脖颈,喉结顶在薄皮上不断滚动,随着急促地吐息,按住她的手越发用力。
将她折腾狠了,她便抬起眼委屈地盯着他,杏眸儿中汪着清澈的水雾似含非含地坠在眼眶下。
那种又热又滑的感知激他越发失了神,燥热的暴戾不断攀升,先她从眼中滚下一滴泪。
想要弄坏她,弄得她浑身都是属于他的气息。
他沉喘,颤栗,薄肌紧绷,浑身的肌肤泛上慾粉。
孟婵音本就娇嫩的肌肤都被磨红了,也不见它疲软,反而越发亢奋,吐出的粘液好几次都险些喷溅在她的唇上。
太久了,还不如之前。
渐渐她有些无力了。
察觉她动作慢下,一下停三息的慢慢弄,他便知晓她又娇气了。
息扶藐早有防备的将她抬起来,让她松手,开始自给自足。
这次许是真的将他刺激得癫狂了,同样的动作反复持续很久,磨得她隐约有些疼了,他才有失禁锢之意。
香炉中染着鹅梨花帐中香,最后一缕香气袅袅升起,断裂,香中掺杂了别的腥甜味儿,透着说不出的暧昧。
事后,息扶藐披着宽松的长袍跪坐在她的身边,低垂的眉眼淌着餍足昳丽,手执白绢帕手法温柔,轻轻擦拭她下巴与颈项的痕迹。
还有的流向了胸口,但因为她娇气又正是酸疼之际,根本就不许他碰。
“乖卿卿,是不是很疼?”他软言细语地哄着,腻人的话如抖落的珠子般不断脱口而出。
孟婵音盖着薄薄的褥子,眼神委屈地望着他,听得羞红得桃花脸儿涨红得比方才还要艳。
委实可爱得紧。
息扶藐轻笑,眼中流转几分风流,似是发现她受不住这种话,逗趣似的又低下头,凑在她的耳边低语几声私密话。
有的话太孟浪了。
听得孟婵音美眸盈嗔,忿忿地闭上眼,唇瓣抿得深红。
他在说刚才的事,失控喷洒在下巴的东西,还有几滴在她的唇上,被她失神舌尖无意识地卷过。
她心中又悔又恼。
见她恼了,息扶藐嗅吻她白皙的耳畔,好脾性地哄着她:“好了,别恼了,下次还给你。”
还?
还能怎么还,到头来还不是她被欺负。
孟婵音还是忍不住低声埋怨:“就惯会欺负我。”
息扶藐失笑,蹭了蹭她的鼻尖,“那婵儿想要什么?到时候我从南海回来带给你。”
因南海此前都是由沈湶着手,如今两人之间算是闹掰了,南海的诸多事都需要他亲自前去,不过去不了多久,莫约就几日。
南海物资丰厚,盛产海贝与珍珠,所以那边的珍珠腻子都极其好,没有女子能拒绝这些好物。
孟婵音瞥了眼他,难得骄纵地道:“我才不要那些东西呢,反正你都会带回来,所以我要别的。”
息扶藐指腹蹭过她的脸颊,笑道:“倒是会做生意的贪心小娘子,口气大得不得了,得了这些东西还不知足。”
调侃意味过浓,她脸颊微红地垂下,却没有松口:“阿兄要走好几日,远水解不了近渴,我用的那批胭脂膏都不盛行了,等阿兄给我带回新的,又晚了。”
息扶藐眼瞅她讲胡话,漫不经心地捏着她的软软的耳垂。
她一切所用皆是他精心挑选,哪怕是一件不起眼的小衣,都是时下最盛行的款式,更何况是那些每日涂抹在脸上的胭脂膏子。
他没有拆穿她,顺势问:“那婵儿要什么?”
这话恰说进了孟婵音的心,当即从褥子中伸出一截白皙漂亮的藕臂,一手拽住他腰上的佩饰,黑眸亮晶晶地望着他。
她乖巧地说:“听说将阿兄随身携带的玉佩拿着给那些人看,只要是我们息府的商铺,想要什么都可以,我就要这个,等阿兄走了,我自己去挑选。”
少女的嗓音软乎乎的,还带着哑意,却甜得似含了蜜糖,连哄带骗,说得似真似假。
息扶藐望她浸水似的黑眼珠,挑眉道:“原来婵儿这般热情,是为了要这个东西。”
他笑着,没说要给。
孟婵音捏着他的玉佩,掌心隐约发汗,暗忖若是他不同意给,她只能另找机会偷了。
好在他只看了片刻,握着她的手解开了玉佩,放在她的掌心:“我的东西都是婵儿的,想要什么都可以。”
孟婵音握着玉佩,对他露出明媚的浅笑,脸埋在他的颈项小猫儿似地黏着蹭,瓮声瓮气地道:“阿兄最好了。”
息扶藐侧脸贴着她,拢在怀中。
时辰不早了,已经得到想要的,孟婵音腻他会子,又开始不待见他一直留在这里,想要将人赶走了。
息扶藐摇头起身,“甜罐子。”
她从芙蓉褥中露出双无辜的眼,看着他慢条斯理地整好衣冠。
息扶藐出门前将她房中的窗牖半撑透风,看了少女留给他的后脑,方才出了房门。
路过长廊时,暮色已落下。
息兰从前方跑来,乍然见到他背脊一紧,“哥。”
息扶藐停下脚步,问:“去何处?”
息兰向兄长欠身,如实道:“去找婵姐姐。”
他眺了眼远处的落下的余晖,平淡道:“天色已晚,有何事明日再去。”
兄长已发话,息兰也不敢再往蝉雪院跑去,乖乖地回去。
临了走了几步,息兰忽然反应过来,猛地转过头。
那抹清冷的玄色已踱步至另外一边,渐渐远去。
息兰一脸古怪地立在原地,心中有说不出的古怪。
兄长过来的方向似乎就是蝉雪院,说明婵姐姐是没有休息的,但他却不让她去。
……
翌日。
一大早,息兰给大夫人请安完,来了蝉雪院。
来时孟婵音刚起身不久。
玉软云娇的少女慵慵懒懒地披着浣青的薄袍,坐在妆案前梳妆,背向的身姿曼妙。
息兰还在发呆,莫约是她昨夜脑中想了些不对劲儿的事,如今看婵姐姐无端觉得也哪哪儿都觉得古怪。
婵姐姐是所有姐妹中最温柔安静的,平素府中起诗社、相约打马吊、游湖,她几乎都因身子不好甚少有参与,而兄长又自幼对她宠爱,她又是将要出阁的姑娘,所以平日也没有人多在意。
但她今日却忽然发现婵姐姐生的美,与她们这些姑娘的美不同,一举一动皆透着懒懒的媚态,尤其是初醒来时这般腕慵无力地挽发髻,都极其赏心悦目。
这样的貌美姑娘,竟三番五次险些成就的一段好姻缘,最后都会莫名的结束。
似乎太奇怪了。
孟婵音透过镜子觑见身后的小姑娘一直盯着自己发呆,遂放下篦子转身:“兰妹妹?”
息兰还是在发呆,直勾勾地盯着她。
一连唤了好几声,息兰才回过神。
她压下心中莫名的想法,移过木杌坐在她的身边,轻叹:“婵姐姐我方才是在想,这次四哥去京城急,姨娘与柔姐姐都来不及相送,也不知道四哥哥何时能回来,我总感觉府上不比往日热闹,空荡荡的。”
息柔近来也在挑选人家,姨娘本就焦,现在四哥又走得急促,可谓是气火攻心人都消瘦了一圈。
几个兄长姐妹皆是一起长大,息兰心中自然是诸多不舍。
前有乔儿要嫁人,整日在闺房中足不出户,可欣表姐前段时日也被放回了老宅,听闻被匆忙许了人家。
现在息柔要许人,四哥也走了,其他的姐姐妹妹虽在,也都在陆续的议亲,的确不如往日热闹,所以息兰便腻在她的院中。
孟婵音伸手抚摸她的脸颊,柔声道:“别担心,阿宁过不了多久就能回来了。”
息兰失落地垂下眼,“但愿罢。”
息兰待了一会儿,似要扭捏向她说什么,但半晌都说不出口,坐在木杌上如坐针毡。
“妹妹是有话要说吗?”她主动柔声问。
息兰被问及,牵着她的手,可怜地眨巴着眼:“婵姐姐,沈湶现在腿脚不便,沈府亲自上门退婚。”
孟婵音温柔拂过她颊边的碎发,“这是好事,不用再嫁给他那种人了。”
话虽然如此,息兰咬了咬唇,“婵姐姐,其实母亲又为我寻了另一则。”
“哪家的公子?”孟婵音秀眉微扬,心中隐约知晓她一大早为何会来了,极有可能是因为李默。
“是李默。”息兰纠结地说完后生怕孟婵音介意,紧张地盯着。
其实她得知李默向母亲求娶,第一反应是拒绝的,但母亲却一改往日,坚定要同意这门婚事。
昨日她还听说,李默被阿兄亲自推举给了京城的连大人,前段时日更是被太子青睐,正因为前途无量,所以母亲才会同意这门亲事。
可她想到婵姐姐心中很是愧疚,甚至一度不敢面对她。
但思来想去,此事也瞒不下去,婵姐姐迟早会知道,所以她昨日才会来蝉雪院。
孟婵音闻言顿了顿,心中亦无过多诧异,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未起。
其实她早就有预料,息兰与沈湶的婚事结束,李默必定会上门求娶,而中间又有个息扶藐,这桩婚事能成是迟早的事情。
她握住息兰的手,温言细语地安慰:“是好姻缘,李默与兰妹妹很相配。”
息兰耷下眼,趴在她的膝上,“婵姐姐不会介意吗?”
孟婵音摇头,“不会。”
本就不属于她的,所以没了也不会可惜,况且她也愿意见两情相悦的人走到一起,而不是像她这般坎坷。
息兰抬眸窥她脸上只有真挚的柔和,原本忐忑的心缓缓归位。
两人在房中玩了一会儿才散去。
待息兰走后,孟婵音倚在门口,眺望远方,心境轻松。
所有人都好似有了新的结尾,很快她的也会到来了。
想到以后,她的眸中不自觉地浮起明媚的期盼。
炙热的柔光落在她的身上,充满向阳的生机。
……
自从那日与娄子胥见过面后,孟婵音一直安静地在息府等着他派人送消息。
一连过去两个月都没有消息传来,她心中生疑,但却还是耐着性子等。
有空闲时,她也会拿着从息扶藐手中要到的玉佩,去查息府的主营产业都遍布在何处,哪些地方较少。
息府产业实在多,她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届时渡船往西去。
为此,她还担忧往后一人在外日子艰难,整日在后厨学着生火烧饭,从最初的什么都不会,也熟练至能烧出味道尚可的饭菜。
春心对她异常的举动,只当她是一人无趣将烧饭当做消遣,没多在意。
春花淡去,炎炎夏日缓缓而至,天似一夜升温,热得府上的小郎君小姑娘都开始吃冰丸子解热,娄府也传来消息。
但却并不是孟婵音想要的好消息。
前不久娄府外来了个挺着肚子的怜人,名唤秦娘,跪在娄府门口道与娄子胥曾春风一度,事后没多久便发现自己怀有身孕,故拿一生积蓄替自己赎了身前来寻他,但却被拒之门外。
娄府不想认烟花柳巷中的女人,娄子胥更是矢口否认无此事。
秦娘曾经也是官家小姐,只是后来家道中落迫不得已才沦落青楼,但因才情好,从未让挂牌接客过,是众人皆知的清高人儿。
娄子胥不肯认此事,她的脾性涌上头,当众扬言若是孩子生下来并非是娄府的血脉,她愿意自戕谢罪。
可一连几个时辰都无人搭理她,秦娘绝望之下一头撞在了娄府外的石狮子上。
若非是娄府的下人拉得及时,恐怕便要命丧黄泉。
随后娄府老夫人听闻此事,心中疼惜秦娘可能真怀的是娄府的子孙,力排众议也要将秦娘接进府中,至此这场闹剧才以此谢幕。
春心将此事气愤地说与孟婵音听时,免不了又是几声淬骂:“枉费姑娘曾经对他情深义重,谁知到头来这娄公子竟是这般腌臜之人,之前竟然一壁在嘴上道如何如何爱慕小姐,此生只取小姐一人,结果转头又一壁将别人的肚子弄大。”
未了春心又算了算那秦娘怀上的月份,想到当时娄子胥还没有和姑娘退婚,忍不住又刻薄地呸了一声:“晦气!”
孟婵音坐在吊椅上,捧着冰元子小口地吃着,垂着眼睫听春心的话。
春心庆幸地谢天谢地:“还好姑娘早就和这样的人退婚了。”
娄子胥的事她并不诧异,也不伤心难过,吃完后反而又柔声问:“还有冰镇葡萄吗?”
春心连忙颔首:“有的,长公子知道姑娘夏天爱吃这果子,离去的时候特地吩咐过官家,碎月阁夏天三日内必须得供应葡萄。”
“再吃一碗。”她眨眼。
春心忙转身去屋内端。
孟婵音靠在一旁,面色淡淡地觑着前方,翠绿的枝叶上冒着热浪。
息扶藐已经离开了,现在她只要在他没有回来之前先一步离去,待到他回来时已经晚了,世上不会再有孟婵音这个人。
天大地大,她去什么地方都可以。
蝉不知雪的院中少女眉目柔情地端坐,鹅黄青绿的裙摆被风吹得轻轻晃动,烁玉流金,虫鸟聒噪地鸣叫。
春心端着冰镇过的葡萄出来,放在她的面前,嘴上止不住地叨念:“姑娘,夏季你也应少吃些冰镇物,胃本身便不好,长公子回来若是知道你胃又疼了,婢子实在难以交代。”
孟婵音左右耳一闭,捻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绿葡萄,剥皮后放进口中,全当做未曾听见。
酸、冰,味道冲撞了味蕾,她眯起雾眸,原本烦闷的心淡了下去。
“姑娘,您在听吗?”春心无奈。
“在,在在在。”孟婵音连连颔首,示意自己在听。
春心满意地继续念叨。
孟婵音放空思绪地听了几句,转头问:“春心,最近你见过娄府的人来过吗?”
春心顿下话,垂着头剥葡萄皮丢进放满冰的盘中,应她:“没有,娄公子这样的男子,姑娘不必再惦记了。”
孟婵音轻叹息,似无意地呢喃:“也不知道阿兄什么时候回来。”
春心抬头道:“长公子许是月底会回来,姑娘不必着急,听说这次长公子会与昭阳的商会接触,而昭阳盛产雪貂皮,等长公子回来您冬季的大氅、毛领许是都不用愁了。”
孟婵音笑而不言,低头吃着葡萄。
她恐怕等不到息扶藐回来了,那些貂皮她也用不上。
在院中吃了几颗葡萄,春心借由她胃不好不许她贪吃。
孟婵音只好作罢,摇着团扇转身回了凉室歇息。
闲情的一日淡去。
娄府的事被传得沸沸扬扬,孟婵音不用再刻意打听都能听见。
她每日依旧该如何吃便如何吃,该如何睡便如何睡,像是彻底忘记了娄子胥这个人。
时间一晃,距离息扶藐回来越来越近了。
最近几日孟婵音才慢慢地动作,之前典卖的钱财都换成银票缝补在衣裙上,也选好了出府该去何处。
一切准备就绪后她脸上的笑意才真实起来。
日后这些过往都与她没有任何干系了。
春心以为孟婵音最近整日眉开眼笑,是因为息扶藐要归期将至,乐得见她满心欢喜。
第56章 文案情节~……
是日,萤虫衔夏草葳蕤,一钩淡月悬天渐渐呈颓败,天边露熹微,如水澄清。
一大早,孟婵音便从春心口中得知,有人送了一封信过来,道是邀她出府赏花。
孟婵音看完后将书信叠起来放进香炉中,亲眼看着燃烧殆尽,方才温声吩咐春心协她上妆,收拾要出府赴约。
春心跟在孟婵音身边这么多年,从未听说过她与什么‘陈小姐’相交甚好,随口疑惑地说了几句,见她没有回答便止声没再问。
孟婵音装扮精致,脸上带着明媚的浅笑,提着装着小糕点的食盒出门。
陈小姐的马车早已经在门外候了许久。
金钗银环流仙裙的陈小姐跳下马车,面带欢喜地挽着孟婵音的手臂,“婵儿终于来了,我等你许久了。”
孟婵音对她温婉含歉地道:“久等了。”
陈姑娘摇头,抱着她的手臂往轿上拉。
临近前,孟婵音似想到什么,停下脚步转身对春心柔声道:“不用跟着了,回去罢。”
春心亲眼看着从马车出来的,的确是位装扮贵气的女郎,这才放心她独自一人出门。
随后亲昵的两人面带欢喜,有说有笑着进了马车。
一切都与往常那般,并无不同。
精致小巧的马车被驱使,轱辘缓缓碾压过石板路。
孟婵音旋身撩开后帘,眼眸微眯地看向渐行渐远的息府,心情舒畅地放下帘子。
她目光温和地看向对面的女子,“多谢陈姑娘。”
陈姑娘刚才端庄的贵女姿态霎时卸下,抬手锤着肩膀,撇嘴道:“你们这份钱可真难挣,下次我还是不接了。”
她原本是受雇佣的江湖客,专接一些古怪委托,要价虽高,但却十分缜密,甚少出过差错。
当时在她被人追杀,误打误撞进了孟婵音的马车,受过她的人情,接下这单,算是还了。
孟婵音心情甚好,道:“劳驾姑娘了,等会子到了后我会多付些银钱。”
陈姑娘一听乐了,满意地点头:“如此甚好。”
马车自从远离息府后驶得飞快,很快便出了城门,避开官道,沿着鲜少人去的小路。
孟婵音到了与娄子胥相约好了的地方。
凉亭中黄衫青年神色焦急地来回踱步,时不时仰头看日头。
隐约听见车轱辘的声音,他俊脸上的焦急转成欢喜,转身看见马车行来,几步冲出凉亭。
“婵妹妹!”
车夫停靠在凉亭一侧,陈姑娘先从马车中跳出来,贴心的给孟婵音递上脚凳方便她下来。
孟婵音刚踩着脚凳下来便被娄子胥抱了满怀。
“你终于来了。”
她眉心微蹙,不经意地推开他,转身将剩余的钱递给一旁蹲着叼咬草茎的陈姑娘,诚心诚意地道谢:“多谢姑娘,小小心意。”
陈姑娘不客气地接过来算了算,因她出手大方心情甚好,连连摆手:“不客气,预祝姑娘一路顺风。”
说罢,她不经意地瞥了眼孟婵音身后的男子,心中只道可惜,好好的姑娘竟要与这样的风流浪子私奔。
娄子胥最近正在风头上,她自然也听说过一些关于他的风流韵事。
“既如此,咱们以后江湖有缘再见。”陈姑娘翻身上了马车,吩咐车夫离开此地。
孟婵音目送马车远行。
身后的娄子胥从头至尾没有得到她的一句话,心中不安。
他转步至她的面前,可怜地看着她:“婵儿妹妹还能来我很欢喜,便是证明最近关于我的那些流言蜚语,你是选择信我的,那秦娘怀的并非是我孩子,此事我可以用项上人头担保!”
他急匆匆地起誓。
确实不一定是他的,虽然当时醉得迷糊了,但他能肯定,定是这秦娘想要攀附而捏造的。
孟婵音收回视线,温和地拉下他的手,点头道:“我自是信你的。”
娄子胥得了她的肯定,心头悬挂的大石终于得以彻底落下,柔情地注视着她:“那便好。”
两人朝着另外的方向走去。
娄子胥围在她的身边,对接下来充满了期待,“婵儿妹妹,接下来我们去什么地方?”
孟婵音抬头看向远方,答道:“北方,任何地方都可以。”
娄子胥弯眼颔首:“好。”
只要能与心上人在一起,他去任何地方都可以。
日落群山,光束渐淡。
春心立在门口等了许久都没见孟婵音回来,心中莫名有不安。
待天落暮色仍旧不见人归来,她才隐约反应过来可能出事了。
她不敢声张,先是焦急忙慌地跑去大门口张望,等天彻底黑了后,丧着脸转身欲要禀明老夫人,请她派人前去找孟婵音。
但刚转身,她便听见马蹄声飞踏石板的声音。
她以为是姑娘回来了,欣喜转身,却见暮色蔼蔼的长宁街尽头,骑马奔来的是娄子胥。
娄子胥风速地驾着马,不管不顾地狂奔而来,看见息府的大门后眼眸一亮,喜极而泣地大喝道:“救人!去救婵儿。”
春心闻言心咯噔一声,急忙忙地跑下台阶。
“什么救姑娘,发生何事了!”
待娄子胥愈加靠近,她借着昏暗的暮色看清他脸上的惨白。
娄子胥向来保持文人雅士的面貌,此刻束起的发髻凌乱地贴在双颊,衣袍上沾着脏乱不堪的泥土,身上甚至还有被刀划伤的痕迹,浑身亦是湿漉漉的。
“春心,快,婵儿被山贼掳走掉下了河!”
马儿还没有被彻底勒停,娄子胥便翻身下马,两步并作一步地飞奔上前,双眸激动得赤红。
“快去通知府上的人,随我去救她,再晚便来不及了。”
娄子胥此时后悔至极,不应提议与孟婵音私奔的。
白日两人刚会面没过多久,本是沿着金云山往下去,他早已经提前准备好的马车出扬州。
但他却不知停放在山腰间的马车,因为装潢精致,而早就被山贼发现,蛰伏在一旁等着他们过来。
发现山贼蹲守,娄子胥拉着孟婵音逃跑,奈何山贼穷追不舍。
他虽会点三脚猫的武艺,但还是寡不敌众,最后孟婵音被那些人抢走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抵死不从,直接跳下了河。
他紧随其后,趁着山贼不留意也跳下去了。
山贼见两人都跳了河,骂了几声,觉着他们身上并无太多财物,遂只将那装潢华贵的马车驾走。
娄子胥会凫水,待到山贼离去后从水中爬起来,坐在河岸边唤了许久,都不见孟婵音起来,心中登时一慌,又跳下去寻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人。
望着川流往下,他浑身发寒。
本是想回来搬救兵,娄府比之息府相距较远,为了尽早能找回来孟婵音,他选择来息府求救,先将人找出来才是大事。
听了娄子胥的话,春心脑中一片空白,两眼发怔地盯着眼前状若疯子的男人。
完了。
娄子胥见她怔愣,激动地抓住她的双肩,“快啊,找几个会凫水的人沿河找人!”
春心反应过来后转身往里跑去,哆嗦着唇大喊。
“来人啊,救救姑娘……”
……
扬州城中最近热闹事一踵接着一踵。
前不久娄府公子在外花天酒地,怜人大着肚子上门寻人的丑闻,后又有息府那抱错的假小姐外出会友被山贼掳走跌下河,至今都下落不明。
息府上下派人在孟婵音跌落的那条河周围寻了许久,也去寻了那批山贼,可那些山贼影子都没有寻见,甚至也没有他所说的那个陈姑娘。
她如同是凭空蒸发般,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一连寻了七日,最后总人在金云山脚下那条河流中,寻到了孟婵音当时所穿的鞋子,还有被鱼儿咬得破烂的衣裙。
娄子胥多日不曾休息,看见找出来的这些衣物,蹲在那条河边哭得肝肠寸断,最后昏倒过去后被娄府的人抬了回去。
孟婵音落下河这般久,原以为她会凫水能起来,也或许是被激流推远了,没想到会找到这些衣物。
她的死已是板上钉钉。
息老夫人得知孟婵音已身死的消息对天痛诉,‘苍天无眼’‘我苦命的孙啊’,浅沾泪地伤心了两三日,最后也当她死了。
七月的天热气腾腾,不知雪的蝉曳长凄厉的鸣叫,息府在确定她已经淹死后,在门口挂上了白布绸缎。
而此刻千里之外的得到消息的人也回来了。
马车也终于停靠在了门口。
与孟婵音相熟或不相熟的人都面露凄苦,垂首立在门口迎接。
凌风无表情地撩开帘子。
从马车中下来的青年扫了一眼,众人身上穿着的淡白丧服,脸上并无神情。
大门的石狮子上挂着白花,沉重的气氛昭告府上正在举办丧事。
老夫人晓得这个孙子一向疼爱孟婵音,料想他回来定会伤心欲绝,满口的安慰之言就蠕在舌尖,还没付之于口便看见他撩袍上台阶。
息扶藐在老夫人还未曾开口之前,冷淡吩咐:“府上的白绸与丧字都拆了。”
“这……”老夫人一怔,转头与身边哭得双眸红肿的几人对视。
几人眼中皆是对他这话的不解。
息扶藐并未过多解释,步伐稳健地往里走去,凌风紧随其后,命人将从外面带回来的箱子往里面抬。
门口的几人互相对视几眼,不知究竟该不该将白绸取下。
最后还是老夫人思虑片刻,准许下人将那些东西取下,众人才敢动作。
息扶藐回府先去了蝉雪院。
春心正蹲在院子里烧冥钱,双眼红肿得一眼便知哭了不久。
听见身后的声音,春心抬头见是他,双膝一软立即跪下:“长公子,姑娘去了。”
她哽咽不止。
息扶藐越过她,步至房内。
闺房无人去动,所以还维持着原本的模样。
他上前打开衣笼箱扫看几眼,不起眼的陈旧衣裙少了一两套也很难被人发现。
而他送的那些都还在。
清点忙完衣裙,他又踅身至妆匣边,随意拨动里面的朱钗。
依旧如此,只有他送的一件不差的还在。
书案上的花已经凋零,写一半的书随意摆放在上面,自然得方法还等着她回来继续写完。
息扶藐坐在案前,低头拂过纸面,冷淡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讥诮的笑,“学了这般多年的字,竟还写得这样。”
真的该惩。
纸张揉皱成一团,字迹扭曲不清。
息兰担忧出事,赶来时恰好看见春心哆嗦地蹲在院中,而青年手中握着一张被揉成一团又被抻开的纸,从内屋出来。
“哥。”息兰被他脸上的冷静吓得不敢动。
谁都知晓兄长对府上的弟弟妹妹都不甚关切,唯独溺爱孟婵音,如今出了这等事,最悲切的恐怕就属兄长了。
此事对外宣称是会友遇山贼,逃亡的过程落下了河,被捞起来时连个完整的身子都没有留下,保全了名声。
而息府的人却知道,实际上是孟婵音与娄子胥私奔,不幸遇上山贼落河而亡的。
息兰虽然因孟婵音之死而悲戚,但此刻也担心兄长上娄府寻娄子胥,将此事闹大。
她沾着眼角,悲戚地上前:“哥。”
他仿佛未曾看见她,神色冷空地越过她。
息兰还欲追上去。
凌风将其拦下,“兰姑娘,主子尚且有事。”
“可是婵姐姐的丧事……”息兰的话湮灭在口中,期期艾艾地望着兄长远去的背影,心中忽而伤心。
兄长最是疼爱婵姐姐,婵姐姐死了,最难以接受的恐怕只有兄长,眼下不让办丧事,恐怕也是以无法接受婵姐姐的死。
息兰如此想着,眼中的泪如豆珠子般涌出来,转身伏在墙面上抖着肩膀,哭红了眼。
春心亦是如此。
第57章 有病的疯子
而另一侧。
孟婵音并没有如众人所言,已经落河而亡。
她那日当着娄子胥的面被人掳走跳下河,事后凫水上岸急忙换身衣裙,随后将当日穿的那一身丢下山脚下的河流,独自一人沿另一条,她提前准备的路线想要迅速扬州。
陈姑娘是她雇佣的,山贼也是她雇佣的。
她想借娄子胥的口,证明给世人她的确已经死了,这样好过逃离息扶藐的耳目。
身死比平白失踪更为妥当,还能彻底弃了孟婵音这身份,哪怕有人遇见她,顶多也会感叹一声相貌无二致,但心中却不会当她是死而复生的人。
最初一切都按照她所安排的方向行去,她也成功拿着提前伪造的身份离开了扬州。
后来有心打听过息府从金云山打捞出来了她的衣物,现在所有人都当她已经死了。
就当她彻底松口气,以为自己能乘船走水路成功离开,路上却忽然出了意外。
船帆打翻了。
……
大庆与昭阳的贸易已经再次步入正途,南河一带与北江商贸皆有起色,大庆天子颜喜,拨重金下扬州开造商路。
距离孟婵音身死,已经过了小半月。
秋风萧条,冷风吹来,炎热的夏热散去,已经隐约有了一丝寒意。
息府的所有人还沉寂在婵姑娘身死的悲痛中,无人留意到曾经最是疼爱婵姑娘的长公子,自始至终都冷淡得没有丝毫悲伤之情,仿佛只是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而这段时日,每至夜里长公子的书房都会熄灯。
甚至有人曾看见过长公子于书房处理公务后,提着一盏明夜灯出来,缓缓迈步至氤氲的月色里。
是夜。
如往常一般,息扶藐处理完事务后抬首看向窗外。
月色已经挂上枝头,月牙似女人哄骗人时弯起的俏媚眼。
他站起身,长身玉立于窗前,伸手触碰遥不可触的弯月,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收紧,握住细碎的虚无月色。
“凌风。”
凌风单膝跪地垂首听后吩咐。
“今日她闹了吗?”
凌风答道:“回主子,前段时日无人搭理,今日十分安静。”
“嗯。”息扶藐敛下眼睫,纤浓的眼睫垂出一道清冷的暗光在轮廓上。
他转身拿起挂在木架上的衣袍随意地系上,乌黑的长发用发带束在身后,折身又取下挂在墙上的一盏雕刻雪白梨花的明月灯。
推开房门,如之前般迈步至月色中。
……
此处听不见风雨与晨起该有的晨鸣声,安静得只能听见石缝中透出的水滴,落在一方小池的滴答声,房中始终萦绕着某种花的暗香。
在昏暗的房中,榻上的淡绿色纱幔垂挂,偶尔会轻飘飘地晃动,似是缭绕的烟雾。
女子喜爱的绢花、精致的衣裙、颜色鲜艳的胭脂,珍珠掩鬓,整齐地堆放在妆案上。
而被装饰成女子香闺的暗室,最里侧的榻上躺着的女人面如清水芙蕖,身着不合身的宽大寝袍。
那双皓白的赤足上,束着纤细小巧的银白链饰,行动间链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所有人都以为已经死去的少女,娇弱无力地躺着。
每日都会有人来伺候,可任她如何闹都没有人搭理她,这人都好似是被挖成空心的傀儡,从不与她说一句话。
室内整日熏的香不知是什么,让她脑子陷入浑噩中,无法提起精力去想自己究竟是被谁救了,为何要将她关在这里,她只能像是一滩软泥巴躺着。
熏香太浓了。
刚醒来不久,又要陷入昏迷的让她心中升起烦闷。
孟婵音闭上眼,脸颊泛起薄粉,半梦半醒间听见鹿皮靴踩踏在石板上,与墙缝中透出的水滴融合。
似是梦中不经意耳闻的风声。
有什么挂在墙面上,木质地的东西碰撞出细微的摇晃声。
她意识迷糊的想,许是垂挂的淡绿色纱幔被撩开了。
因为床榻边沿缓缓沉下,有人躺在身边,那股比熏香更浓,更令人产生迷茫空白的香扑面而来。
像是沐浴后皮肤上遗留下的玫瑰花露。
孟婵音呼吸沉重了些,模糊地感到落在脸上的视线移开了,那视线极具侵占性,却又漫不经心地透着不经意。
“婵儿……
唇瓣被冰凉的手指点了一下,像是喜雅清闲的文人调试弦音,透着无法压抑的喜爱。
如同一下被割断了经脉,听见熟悉声音的这一刻,她跳动的心骤然一顿,脑中短暂地出现眩晕和空白,一时间反应不了究竟谁会这样称呼她。
亲密的,含情的,啮齿在唇齿间的温柔。
而此刻躺在她身边的青年乌黑的长发散开,逶迤堆鸦在枕上,乌睫微抬,怜爱的用目光一寸寸打量她娇艳的桃花脸,目光透出痴迷。
“你不能抛弃我的。”
他亲昵地贴在她的脸上,柔绵的呼吸带着微不可见的热气,而冰凉的指尖亲昵地握住她的手,放在脖颈上虚握住。
男人明显硕大的喉结,随着讲话的震颤,顶在她的掌心上。
缠绵的声调不正常地传入她的耳中。
“想要抛弃我,只能,杀了我。”
与别的男人私奔,原来她真的能干出来,只为了逃离他。
她所做的一切,都无异于在破开他的胸膛,剜掉心,丢在地上。
“自始至终都在骗我……”
他殷红的薄唇却微微扬起,双手缠住她,漆黑的眼中空荡荡的,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被热红的双颊,因呼吸不畅,粉嫩的唇瓣微张而吐息,皓白的齿下隐约能窥见一截晶莹的猩红。
孟婵音很热,热得心发慌。
更令她不安的是,是息扶藐……
息扶藐低垂眼睫,轻轻地刷过她的眼睑,引起她身子细微地发出颤栗。
他是真的生气了。
这是他娇养的花,从幼小时便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中,精心地呵护,冬怕她冷,夏怕她热,但凡是她想要的,哪怕是费尽心机也会帮她得到。
甚至为了不吓到她,他忍了许多年,当好兄长,当好情人。
可是她永不知足,爱别人,舍他。
嫉妒爬上他俊美深邃的眉眼,跳跃的烛光在寡情冷淡的脸上,割裂出猩红的暗光。
孟婵音看不见,但感知尤为敏感,无力瘫软在榻上的身子轻轻地颤着,惨白的唇瓣在禁锢下蠕动:“阿兄……”
女子的声线羸弱得仿若出生的小兽,可怜得引起人心中的万分怜悯。
若在往日,他早已经生出了怜惜,可如今却只生冷地盯着她。
犹如毒蛇爬上身的冰凉感又来了。
孟婵音呼吸急促,想要挣扎,身体却软得使不出一点劲儿。
察觉她的不安和害怕,他眸中的冷意如初春湖面上浅薄的冰,一点点地融化,染上柔情的暖意。
“别怕,婵儿,是我,是你不要的哥哥,被你狠心抛弃的情人。”
他从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这种话。
孟婵音心中的不安愈发扩大。
他低下颌,薄唇覆在她的唇上,轻而易举地钻进深处,撩动香软的舌,急促地含吮,用尖锐的犬齿轻咬,力度刚好不轻不重,野性中又带着恶劣的欺虐。
孟婵音被这样激烈的吻得唇壁泌出清液,吞咽不及,香涎便满了口唇,含不住的便沿着唇角蔓延。
两人的急促地喘息融合。
她隐约察觉钳制双腮的手在顺着往下滑,最后握上纤细的脖颈,指尖磨蹭着跟随心跳一起轻跃的脉搏。
他轻轻地抚摸,疯狂地吞咬。
她在危险的刺激中酥软了腰,短促的喘息从唇齿间溢出,软绵绵得毫无力道,柔弱得好似谁都可以欺负。
她费劲避开他越发疯狂的缠绵吻,用力别过脸,湿润的唇便印在耳畔。
他没有停下,反而沿着含上如珠般的耳垂,气息不稳地呢喃:“好婵儿,让我杀了你好不好?”
“我真的无法放任你离开,更无法接受你爱别人胜过我,只有死了,你才不会产生离开我的想法,永远会留在我的身边。”
他的语气很轻,带着难耐的呻吟,令人难以分辨他究竟是在讲话,还是在霪叫。
“婵儿也不用害怕孤独,我也会来陪着你,我们一起躺在墓棺中,生同寝,死同穴,往后的生生世世都能在一起……”
他用唇蹭过她敏感的肌肤,嗓音低哑得可怕,却在温柔地哄着她:“杀了你,好不好?”
杀了她,择一处风水好的地方,他也跟着一起,待到棺椁盖上后与她相拥在一起,一起腐烂,一起化为白骨。
他想得全身颤栗,难言的亢奋充斥猩红的双眼。
能与她死在一起,是最好的结局。
“妹妹……婵儿,卿卿……”他黏腻地唤着那些,当初在榻上纠缠得情至深处时的称呼,像是粗壮的藤蔓缠着她,堵住她的,令人窒息。
孟婵音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更没有料到他对自己,竟如痴如狂到这种境界。
疯子!
她骂他。
话还没出口,一瞬间她便感到放在脖颈上的五指在一寸寸地收紧。
“呃!”
窒息感袭来,无法呼吸。
她像是提前感知到了死亡的结局,用力地扭动身子,企图挣扎他浓浓的杀意。
两具年轻的身子不断扭动摩擦,如同在交媾的野兽,没有羞耻,只有本能的反应。
“哈。”息扶藐弯起身子,松开含住的耳垂,泛红发烫的玉面埋进她的脖颈,似痛苦又似欢愉地埋怨:“别这样挣扎。”
孟婵音不想死,更不想死在这个地方,死在他的手上。
听见他动情的喘呻,她像是找到了能在他手中活下去的方法,用力地掰开他禁锢自己双腕的手。
挣扎开后,孟婵音恢复了些力气,迫不及待地睁开眼。
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的青年。
他像是来时就喝过酒,沐浴后用大量的香露,遮住癫狂又杂乱的酒气,将自己伪装成冷静的正常人。
可他的神情早已经被痴缠沾满,半分往日的运筹帷幄皆被抛之脑后。
此刻在她眼前的人,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面容潮红地从上往下着俯瞰她,黢黑的眸中洇着湿气,微微一笑,还是往日的温和模样。
“婵儿醒了啊。”
第58章 他疯狂爱她,将一切都给……
孟婵音被他此刻的样子吓得唇瓣发颤,双手环住他的脖颈,脆弱地唤他:“阿兄,息扶藐,子藐哥哥……”
少女柔肠百转的呼唤,比助兴的药都更加能令他兴奋。
他看向她的眼神含上柔情,仿佛放下的癫狂并非出现,低头温柔地问她:“婵儿是要说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压着呼吸,不敢说会激怒他的话,语气带着三分幼时的娇:“这几日我想明白了,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趁着阿兄不在府上,而与旁人私奔。”
“嗯?”他扬眉,并不信她所言的话。
他的婵儿一贯会巧言令色,一壁哄骗他,一壁又能毫不留情地弃他。
孟婵音抿住下唇,窥他神态便知,他并不信任她。
她静默须臾,压下略烦的情绪,继续道:“此次我也看清了娄子胥并非良人,亦是明白了阿兄才是世上待我最好的人。”
他看着她,露出了浅笑。
仍旧不信。
孟婵音抬头轻吻着他的下颚,似是一只乖巧可人又黏人的小猫,讨好地舔了一下示意她的柔和。
“我想与子藐哥哥在一起……”
她的嗓音甜腻,蛊惑人心,每个字都透着虚伪。
可他喜欢听,即便是假的,是为了哄骗他的。
息扶藐颤着眼睫垂下,如古井中投下的一块小石子,平静得泛起涟漪。
他长久不曾讲话,孟婵音不知道他心中究竟想的是什么,掐着手指耐心地等。
不远处的叼珠螭吻口中衔着一盏氤氲的明月灯,昏暗的灯光罩在他玄色的身影上,透出诡吊的沉默。
良久,他周身的最后一点冷意倾塌,力气卸在她的身上,压得她险些喘不过气来。
他的脸埋在她的脖颈,肩膀小弧度地颤着,似在笑:“婵儿可知我最爱你什么吗?”
孟婵音不知道,此刻不敢随意乱答话。
他兀自呢喃:“最爱的便是婵儿虚伪讨好的模样,可爱得我每每都忍不住想要占据你的所有。”
孟婵音哑然。他并不信她的话了。
“你是真心想与我在一起吗?”息扶藐好奇地问她,“哪怕是我死了,带着你一起死,也愿意和我在一起?”
孟婵音重重地点头,眼角弯成月牙:“自然是真心想与子藐哥哥在一起的。”
他又问:“生死都要在一起吗?”
孟婵音语气坚定如常:“自然。”
假得她连自己都不信。
息扶藐抬起潮红的脸,冷瘦的手指温柔地游离在她虚伪的表情上,怜爱地道:“可我感受不到婵儿的真心,怎么办?”
孟婵音垂下眼睑,捉住他放在下巴的手,轻轻地吻着,“现在能感觉得到吗?”
他摇头,“不能,从未感受过。”
孟婵音放开他的手,忽而将他推在床榻内侧,翻身跨步坐在他的腰上,居高临下地觑着他。
息扶藐神色冷淡地与她对视,哪怕被压在身下处于弱势,也浑身是矜傲,似是被众生供奉在神龛中不染尘埃的神明。
她打量着他,没头没尾地说:“阿兄这张脸很好看,是我见过最精美的。”
她讽刺地看他此时正经得仿佛渊清玉絜是君子,暗地却浪荡成性,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嗯,那妹妹喜欢吗?”他莞尔,不以为耻,“想勾引死哥哥吗?”
不要脸的话也只有他能说出来。
孟婵音默了默,泄愤般猛地扯开他穿着的绸袍,露出的硬肌线条漂亮得令人心生感叹。
霪荡的男人,觊觎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现在还毛遂自荐,说这种话。
有病的疯子。
她埋头用力咬咬上,那不断滚动的喉结,察觉他身子开始发烫,亢奋地暗颤,指尖用力地扣紧他的手臂。
刺痛和快感一道袭来,他的理智崩塌,忍耐得眼尾洇出赤色的痕迹,喉结滚动得越发频繁。
尽管如此了,他都没有动,耷拉下眼皮,冷静看她懵懂地探索自己的身体。
她对他身体的每一处都似很好奇。
唇沿着喉结往下吻,啃咬锁骨,啜吸莓果儿,每次的力道都恰到好处。
就像是真的要如言勾引他。
腰带被解开的那一瞬间,他忍不住偏头沉喘,青筋虬起的手倏然握住她过分的手。
孟婵音被打断后不耐烦地掀开眼,本是想嘲讽他,可当看见他此时的模样,心中忽然升起古怪快感。
她好像彻底掌控了这个难驯的男人。
仅仅只与他对视顷刻,他敛睫虚掩脸上骇人的潮红:“无论你话中究竟藏着几分真假,你都只能是我的。”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两身颠倒。
淡绿的床幔从她的脸上轻飘飘地划过,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压下,男人粗粝的吻卷上在肌肤上。
一滴炙热的汗滴落在她微扬起的眉心,神情茫然地盯着床幔,意识分不清是痒,还是什么。
红鸾帐中,身影起伏叠起。
在急促吐息中,一双素白净的纤细手指骤然拽住飘荡的雾幔,修剪圆润的指甲粉中渐白。
她在颠簸的慾海颤着身,修长的鹅颈上扬,上面那颗米粒小痣仿佛是点的朱墨,妖冶生花。
他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心,搦住一掌可握的细腰,动着胯,莽撞中透着毁掉她的疯狂。
他愿意再信她这一次。
孟婵音只能是他的。
孟婵音承受不住他毫无节制的力道,最初吟咛如潮,还勉强能承受这般密集的快意,行至后半夜,他似乎并未有疲软之态,反而如战场上杀疯了的将军愈战愈勇。
她开始不满,口不遮掩地骂出了声,娇媚的声音似泣非泣。
扬州的女子寻常说官话,会夹杂着扬州软哝的语调,骂人的话虽市井气浓,但因无力的腔调,潮红迷离的脸,出口后反倒像是在撒娇。
他也爱她被逼急了的张牙舞爪。
这间昏暗的暗室中,他疯狂怜她,爱她,将一切都给她,如是虔诚的信徒,供奉、灌溉着他的神明。
孟婵音不知道外面的时辰究竟是天明,还是绛河布满的夜,也不知道他究竟什么时候能停下。
再这般无度地索取下去,她恐怕会死在这张紊乱不堪的榻上。
……
外面的雨淅沥沥地下着,狂风吹卷了春生茂密的树叶,树荫飒飒地响动。
孟婵音从昏迷中疲倦地睁开眼,发觉此刻自己正卧在浴桶中,男人亲昵地从后面揽抱住她。
这样的姿势似乎更能清晰的感受到巨大,她有种撑不住的酸软。
他还没有出去。
“混蛋!”她气急了,抖着下唇沙哑地骂他。
他听后额头抵在她的肩上,低沉地笑出了声:“连骂人都很乖……多骂几声……”
男人轻喘的呻吟,夹杂着慾。
正如他说言,他是真的喜欢被骂,重重地往深处而去,筋脉兴奋得止不住地跳动。
这个混蛋。
孟婵音被弄得颠起身,浴桶中的水飞溅开,地上湿漉漉的全是水痕。
她烦躁地闭上唇。
息扶藐本是想洗净身上粘稠的痕迹,结果因她口不择言的骂声,生生地捱了好一会儿才结束。
此时孟婵音早已饿得饥肠辘辘,双手更是无力地耷拉着,任由他给自己一件件套上衣裙。
鹅黄嫩绿的上裳与百褶裙十分贴合肌肤,布料舒服得没有累赘感。
孟婵音抬了抬眼睫,睨了眼自己身上穿的衣裳,从鼻腔中哼出声。
从未见过的款式与布料,这男人不知心中存了多久的坏心思,送她的所有衣裙皆十分贴身。
息扶藐似是听出她腔调的意思,温柔地系上带子。
他整理着她的裙摆,徐徐地解释:“之前送给婵儿的那些衣裙首饰,婵儿走的时候一件也没有带走,我想你许是不喜爱,故而在昭阳时买了不少嫩绿软烟罗,赶制做成衣裙送回来。”
修长的手指轻勾,最后结也系好。
他在她脸上落吻,轻笑道:“幸好,婵儿还有机会穿给我看,很适配你。”
孟婵音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抬起手抹过被他亲过的地方。
哪怕是嫌弃的动作,在他的眼中也是分外可爱。
他忍不住按住她的后颈抱在怀中,高大的身躯缓缓弯下,沉哑地笑出了声。
“别做出这般勾人的动作。”
在这里无人会打扰,他能与她做到天荒地老,做到死。
孟婵音无甚表情地蠕动唇瓣,又悄无声息地骂了一声。
疯子。
两人换完衣裳收拾整洁,外面侍者送来了膳食。
孟婵音手脚皆无力,抵不过他的力道,无奈的被他抱在桌前,如同照顾不晓人事的稚童。
见她吃得迫不及待,唇瓣上都沾了一粒白米,息扶藐莞尔弯眼,顺势俯身舌尖卷过她的唇瓣,“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孟婵音见他如此动作,瞪大了眼,看他的眼神愈发古怪。
息扶藐头微倾地乜她,神情温和得好似刚才做出变态举动的并非是他。
孟婵音无言地别过头,埋头沉默地用膳。
这次小心了不少,未曾让唇角沾任何的东西,给他有机可乘。
息扶藐似乎很忙,在她用晚饭后将她堵在榻角肆意地吻了许久,才餍足地放开她。
被松开的孟婵音瘫软在榻上无力地喘息,粉嫩的颊边晕着娇而无力承欢的俏媚。
他意犹未尽啄吻她蒲扇的睫羽,指尖揭过微张的殷唇,又恢复成往日温柔贴心的兄长样,“在这里等我回来,不要乱跑知道了吗?我只会原谅你这一次,在又下次,这里……”
勾了勾她腿腕上的细小银链,铃铛碰撞出叮铃铃的悦耳声,如泉水滴落。
他含笑:“戴的可能就不是漂亮的脚链了,知道吗?”
她似没有回神,脸上是无辜的纯粹。
息扶藐替她捻起被角,随后起身下榻,出了室门。
周遭再次陷入安静。
孟婵音躺在榻上许久,才坐起身,低头盯着皓白脚腕上的链子,无声地抿唇。
他根本就是个疯子,若再有下次,恐怕他真的会说到做到。
如今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不会有人来救她,她若不出去,只能一辈子成为他的禁脔。
而她不能真的被他一直囚在这里。
被息扶藐藏在此处,哪怕他不在,外面都是派人守着,想要逃出去登天般难。
但孟婵音没有放弃,思来作想,若是想要出去,只能是息扶藐主动放手,或者用些旁的方法。
较比前者,后者可行性更高,不过有极大的风险。
想了许久,她猜想到不算很好的法子,但逃出去的机会更大。
东离对药物把控并不严,当今天子追求长生之术,养了一大堆术士炼丹药,所以连带民间也卷起一股风潮,那便是吃五石散。
曾经孟婵音见过无数瘾君子吸食过多的反应。
用量多者会成瘾、产生幻觉、浑身无力、快活得痉挛,甚至是休克。
在东离最不缺的便是瘾君子。
而用量少者止疼、体寒散热,她以前总生病,少不得服用五石散来发热散体内寒气。
想要出去,需得要生病。
所以在每次息扶藐离开时,她便会穿着单薄将桌上的凉水倒进后背,合着衣裳躺在床上,连被子也不盖。
待到息扶藐回来时,她后背的凉水已经半干,换身衣裳就越发难以发觉。
她本就身子虚弱,自然而然此种方法才用几日,便开始发烧了。
夜里,她的身体滚烫,面色绯红,躺在他的身边四肢颤抖,嘴里念叨他的名字。
息扶藐抱紧她,脸颊相贴试探她的温度。
烫得惊人。
因他将人藏在息府,想要寻看病,很容易会被其他人发觉。
息扶藐不想让别人这么快发现她还活着。
至少需得外面的人都以为她彻底死去,等他再迎娶一位与往日‘继妹’面容相似的女子。
到时候最多也只会有人议论几句他居心叵测,存了不干净的心思,所有的污水皆在他身上,无人会去议论她,那时候她才能出去。
但眼下她需得尽快就医。
所以息扶藐将她带出了息府,藏在府外的院子中。
当日便寻来大夫。
大夫诊脉看过后,道是受了寒凉气,旧疾复发,须得将体内的寒气散出去,方无大碍。
如今温度适中,不热不凉,夜里她又是被他拥着入睡,不知她是怎么忽然重病。
他以为是每次欢好时不慎着了凉气。
大夫离开后,他俯身贴在她的脸颊边,垂下眼睫,颤了颤。
“对不起,是我的错。”
面色热红的少女虚弱地躺着,雪白的脸颊透着病容,正陷入沉睡中,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习惯使然,她在昏睡中也下意识朝着他蹭了蹭。
息扶藐将她揽在怀中,温柔地吻她的眼睫。
醒来后孟婵音浑身虚软,身边是端着药等她醒来的息扶藐。
他扶起她,靠在床架上,两指探了药碗温度,不烫不凉的温度恰好。
“婵儿,来喝药。”他端着药喂她。
好不容易终于生病了,她不太愿意喝药,有心想要将小病拖延成大病。
可在他的眼皮底下,她无法抗拒喝药。
在每每喝药时,她都可怜地望着他:“好苦,不喝了。”
本就是小病,再喝下去她很快便要好了。
息扶藐垂眸,温声安抚她:“婵儿乖。”
药汁递送至她的唇边,语气不容置喙。
见他如此行为,她心中不安,不知他是否知晓自己是故意生病不喝药。
孟婵音最后还是张口咽下苦涩的药,眼眶渐渐泛起水雾,似受不住如此苦涩的药。
喝完药,他便将她抱在怀中,吻住她的唇,抵开唇齿扫荡还没有淡去的苦药味儿。
吻得她娇喘吁吁,原本就病弱西子容的脸庞,生生多出几分媚。
他贪婪地咽下她唇中的苦涩,品砸出甜味儿。
孟婵音自幼便体弱多病,是后来请神医千方百计用药养回来的。
每次她生病都犹如病例来如山倒。
这次亦是一样,喝了好几日的药不见好转,如此前大夫说散去体内寒气便能痊愈。
可实际她整日都面色惨白地躺在榻上,将自己裹得透不过气,还是唤道冷。
少女的脸白得透明,尖尖的一截下颌抵在他的肩上,眼睛浸得水润润的,在他的耳边呢喃:“阿兄,好冷啊。”
息扶藐摸她的手是热的,但她却冷得发颤,汗水打湿了长发,凌乱地贴在脸上可怜极了。
每一声‘阿兄’都像是插进他心中的一把刀。
偏生她还要用温情软和的嗓音问他:“阿兄,我会不会就这样死了啊,死后你放我出去好不好?”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的脸色很冷淡,半分没有语气中的那样温情,如同死不过饮水那般简单。
若是寻常时候,息扶藐早就能察觉她的不对,但如今他浑身颤抖地抱着她,安慰她:“别怕,不会死的,即便死了,我也会来陪你。”
这种话从他第一天抓到她时便说过了。
孟婵音卧在他的怀中,乖乖地点头,满眼都是对他的信任。
大夫来了一批又一批。
孟婵音从不拒绝大夫的诊脉,有时还温顺地问大夫自己是否还有得救。
大夫眉心紧蹙,隔着绢帕将脉搏摸了一遍又一遍。
气血充足,并无什么寒症入体。
可当大夫又悄然抬眸看向她的脸,忽而心下又不太确定。
无他,而是少女的脸色太难看了,被男人抱在怀中,小口微启地呢喃着冷,哪怕鬓边渗出了汗也还冷得发颤。
如何看都是寒气入体之象。
大夫摸不出脉搏,愧疚自己才疏学浅,斟酌后开了药。
因孟婵音身体较弱,可能会承受不住药性,故要先行将寒症从体内驱散,如此用药方才能药到病除。
大夫终于开了五石散。
第59章 想扇他巴掌,又……
五石散少量能治伤寒。
所以在东离,五石散并非是禁药,甚至用得甚广泛,上至醉生梦死的世家公子,下至当做驱寒之物的平民百姓。
虽然息扶藐从不沾此类物,见大夫能开出这味药,并不觉古怪,再加之她曾经用过此物治疗旧病,现在只担忧她是否能承受药效。
“阿兄,我自己来吧。”孟婵音接过五石散,拦住他的动作。
息扶藐望向她汗汵汵的脸,放了手,跪坐在她的身边一眼不眨地看着。
孟婵音敛下眉眼,咽下一点。
大抵是承受不住药的浓性,不过指甲大小的粉末她竟直接瘫软在榻上,难以呼吸地启唇喘息。
她双手紧紧地攥住衣襟,原本还算红润的脸颊霎时变得通红,整个人如同水中捞起来般湿透了。
息扶藐见她反应强烈,忙将她抱着往外奔去。
外面的凌风刚送走大夫,转眼便见主子抱着婵姑娘慌乱而出,霎时吓得一身冷汗。
连忙迎上去。
“那大夫呢!”他双眸赤红,原本冷峻的面容被因神情而变得扭曲。
他一面安抚怀中脆弱的少女,一面寻找乱开药的大夫。
凌风跪地道:“刚已经离去了,属下这便去将那大夫找回来。”
息扶藐正欲说话,衣襟被小弧度地扯了下。
“阿兄……”
孟婵音轻喘地拦他:“不关大夫的事,是我身体不好,别责怪他。”
他从癫狂中回过神,垂下轻颤的长睫。
她此时已缓和许多,面色逐渐恢复红润,眼角因刚才的窒息而红红的,像是已经无大碍了。
息扶藐抱紧她,脸埋在她的怀中,手还在颤抖。
孟婵音若有所感地抬手抚摸他轻颤的后背,转眸看向还跪在地上的凌风,轻咳道:“你先下去罢。”
凌风望了眼主子,见他没有反驳便起身退下。
大厅只剩下两人。
此时他呼吸急促,掀开泛红的眸看她,捧起她的脸吻上去。
他的肩胛在颤抖,手在颤抖,连唇都是颤的。
孟婵音从未见过他因为惧怕而变成这样。
在她的记忆中,兄长是亲人、是父亲,是爱护她,会为她撑起半边天的男人。
现在他因她而变成这副模样。
她神色复杂地环住他的脖颈,用唇舌勾缠安抚他。
食用五石散还没有散去,随着他急促的吻,她身软成水,散落的长发如瀑铺散在地上,似海藻,魅人海妖。
她白皙的双颊陀红,望他的眼覆满了雾气,昂起的颈子线条与肩膀形成流畅清瘦的曲线,胸脯似水般溢出。
白嫩得好似在发光,娇得咬上一口都会流出汁水。
她连鼻音软哝的哼声,都染着媚态的求欢。
他被她露出的媚占据了视线,压抑的情绪瞬间裂开,掌握住她纤细的腰,眼中升起暴虐,动作却温柔地劈进骨缝中。
粗壮的藤蔓纠缠住瘦小的少女软壁,不停地裹紧,交缠得好似在水中捣过。
孟婵音神色涣散地启唇呼吸,单薄的小腹颤抖,薄得透白的皮肤鼓起明显而又霪荡的弧度。
酣畅淋漓的欢爱结束,体内五石散的药效散去得差不多。
息扶藐抱起浑身无力的少女欲往回走。
还未走至门口,她便强撑着累得快昏睡的眼皮,软声唤住他:“就让我在外面罢,你我是要成亲,是要做夫妻的,不应该让我一辈子都待在里面。”
息扶藐没有动,垂下眼睫,神色不明地望着她。
他一向很聪明,不然不会将她所有的姻缘都毁掉,自己还能置身之外,让她连责备埋怨的话都不能对他说。
孟婵音闭上眼,像脆弱的小白猫蜷缩在他的怀中,白净的面容泛着淡淡的艳绯,无辜地呈现她如今的无害。
“阿兄……”
她吃了药,又散了药,累至昏迷实属正常。
息扶藐抱着她站在门口,目光掠过她娇艳的容颜,心中并未因为她所谓的成亲而生出欢愉。
他的妹妹很聪慧。
无论她是因何生病,因何原因变成刚才那样,都不可改变他确实会心软,因为她哄骗他,愿意成亲而心软。
“好……”他面无表情地抱着她转身。
再次醒来时,孟婵音的手脚好似被车轱辘碾压过,连抬手都很无力。
“婵儿,喝药了。”
息扶藐将她扶起来,揽在怀中,温柔地舀起一勺褐色药汁,递送至她的唇边。
孟婵音没打量周围,而是抬着柔情的眼看他,低颌含住汤勺,咽下一口带着苦甘的药。
“多谢阿兄。”她尝出来药的温度恰好。
她睡得不短,可想而知他应当是将药暖了一次又一次,然后才等到她醒来。
喝完药,息扶藐将药碗放至一旁,侧首见她眨着葡黑的眼眸望着自己,唇瓣似池中盛开的粉荷。
因为生病,此刻她的小脸映出艳色也淡了。
他沉默地抬起她的下巴,吻她水润的唇角,舌尖卷到一丝苦甜的味儿,然后抵进去深吻她。
孟婵音双手环住他的脖颈,身子半倚半挂于他的怀中。
他吻得轻柔,郑重地捧着她发烫的脸庞,如春风下迢迢细雨,带着点温情与绮丽的情意。
孟婵音被他按在怀中,腰好似要被他压断了,舌尖将他抵出去后迅速趴在他的肩上,眉尖若蹙,微喘地嗔他。
“总是这样,呼吸不了了。”
对他撒娇,她向来信手拈来。
息扶藐压下紊乱的呼吸,鼻尖耸进她云鬓松松的发髻中,闻见了一股合着药香的香雪兰香。
他痴迷于她的所有,脸贴得更紧了,声线模糊:“下次我记得。”
每次喝完药,孟婵音都很困。
她没有说话,靠在他的肩上缓缓闭着眼。
见她睡下,他轻柔的将她放在榻上,捻起单薄的被褥盖在她的身上,俯下身在她额上轻轻地落吻,然后再行出门。
门落下锁。
……
孟婵音一觉醒来,下意识伸手摸了下身边,察觉并没有人才起身。
她在屋内转了一圈,试探地拉了下门,却发现还是从外面锁着。
哪怕是他不再将她藏在暗室中,也还是没有相信她不会逃。
孟婵音并不气馁,瞥了眼紧阖上的门,转身从书架中抽出一本书,懒懒地倚在小方美人榻上翻看。
不多时外面便响起脚步声。
门被推开,青年眺目落在她的身上。
天已经渐冷,但屋内暖和,所以她穿得并不多。
薄透的衫裳隐能窥见纤细的腰线,领口微敞地露出玉色半峰深深被几缕长发遮住,姱容修态,美得曼妙。
孟婵音看得认真,似未曾发现他来了。
直到他在身边坐下,方从书中抽出神识。
“阿兄怎么来了。”
一见他,她当即便将书丢至一旁,双手环住他的腰,乖乖的,又黏人得很。
息扶藐的手搭在她的后背,看向她放在一旁的书,侧首问:“在看什么?”
这话倒是问到了。
孟婵音脸颊微红,不肯说。
其实不用她说,他都已经看见是何书了。
封皮绘图大胆,内里的文字内容只会更甚。
息扶藐垂下眼帘看了几眼册子中的姿势,转去凝她红得要滴血的耳垂,随意地放下书,指尖捻起那点充血的耳垂。
孟婵音躲开,双手捂住耳朵,脸颊红艳艳的,嗔他:“别捏。”
明知道她的耳垂很是敏感,每次都无事捻着玩儿,有事吮着舔。
他勾唇:“好,不动了。”
但未了话锋一转,似严厉的兄长平淡地训她:“以后少看这些。”
孟婵音对他的假正经早已经习以为常。
若他想让她少看,不会在明知她喜欢看书,还在书架上放这些。
心中虽明白,但她靠在他的肩上,语气染上甜意:“不是说要与我成亲吗?”
“嗯?”息扶藐侧首目光柔和地看着她。
孟婵音折身从后面拿出一盅酒,两个杯子放在他的手中,白皙的小脸如有艳霞,乖乖地给他:“给。”
息扶藐握住手中的酒杯,漆黑的眼中亦无波澜,“何处来的酒?”
孟婵音眨眼,“来得这般及时,不就是知道我方才在门口找凌风要了酒,过来抓我的嘛。”
她说得无所谓,亦很坦然。
他囚着她,监视着她每日的一举一动,逼迫凌风要酒,他知晓了一定会赶回来。
见他不说话,她弯眼道:“喝酒能散热,我刚才又觉得有寒气,就小饮了一杯,散散寒气,没喝很多。”
此理由倒像样。
息扶藐俯身轻嗅,没在她身上闻见酒气便没责怪她,只将她手中的酒收了过来。
还不待放置一旁,耳畔忽闻见少女微软的嗓音,清甜的气息拂过侧脸,比清酒都微醺。
孟婵音从后面抱住他,软柔的小手伸进衣襟中,将那软着的鱼儿握住,指尖灵活地弄着。
息扶藐险些拿不住酒,倏然按住她过分的手,转头望向她:“婵儿!”
此时倒是有几分真阿兄的意味,似想要呵斥顽皮的妹妹,但又不忍太苛责,整个人都端方了起来,半分没有之前的霪气。
孟婵音不管他,被按着也要让它苏醒。
根本就不需要多久,不过碰几下掌心就满了。
她抬起眸,看见眼前的青年半阖眸,面颊已然染上潮热之色,胸膛起伏剧烈,脖颈都是隐忍的爽意。
她停下手。
他睁开迷蒙的眼,不解她忽然停下,整个人都陷在深慾中,泛着凌乱的迷乱。
孟婵音垂下头,盯着他握酒壶的手,薄皮之下青筋虬起,已是忍耐到了极致。
轻声道:“刚才阿兄问我在看什么书,我没有回答。”
五指收紧握不住,她多加了一只手堪堪圈住,温柔的上下抚摸。
“其实我在看要出阁之前母亲应该教给我的事,那些夫妻之道,象征日后的能否过得美满。”
息扶藐阖上眸,所有感知皆在她所及之处,脸上的神情动情,眼尾洇出一抹说不出的绯色,绯得脖颈都是慾粉。
在失控的边沿,又在努力克制。
孟婵音在他即将失控之前,忽然撤了手,转而夺过他手中的酒壶。
他睁开泛潮的眼,被她推倒在小方榻中。
她翻身坐在他的腰上,居高临下地睨他:“放松警惕了。”
趾高气昂得像是打斗胜了,看他的眼神都是轻慢的,仿佛在看卑贱的仆奴。
柔弱的身躯,纯净若莲的脸庞,却又那般高高在上的眼神。
息扶藐望着她,听见心在胸口砰跳,耳边听不见什么声音。
她仅用不屑的眼神,轻易便撕扯下他伪装平静的皮囊,露出贪婪的鬼魅相。
觊觎高悬于苍穹的明月,眼与心全藏的是不见光的阴暗。
他被她所引诱,露出不正常的痴迷。
每次壮着胆子做出这样的事,孟婵音都有退缩之意。
但当她垂眸见他露出的那副犯贱的神情,忍不住想扇他一巴掌,可又害怕将他打酸爽了。
她压下心中的念头,学做往日他对别人的姿势,以下犯上地捏住他的下巴抬起来。
“想试试我学得如何吗?”她俯下身,压住他的紧绷得颤抖的身躯,眼微荡出勾人的媚态。
“嗯……”他轻喘,颧骨往下蔓延病态的红痕,对她的轻慢无礼并不恼。
孟婵音仰头含住酒壶中的清酿,俯身柔软的贴在他微启的唇上,将那些酒都抵进他的口中。
两人缠绵交吻。
他情难自禁的伸出清瘦的手指,插入她的乌发中紧扣住,吮她柔软的舌,含在口中纠缠。
清淡的酒水并不浓,如饮水。
他喉结轻滚地咽下,酒顺着喉咙划过胸膛,四肢百骸都似变热了。
许是有酒的加持,他吻得近乎发狂,缠得她的唇瓣发麻,窒息得难以呼吸。
第60章 逃走
她用力咬了口,他方才放开。
孟婵音的唇上沾着一抹鲜艳的血色,捂着被扯开的领口,娇喘吁吁地抬起身,眼光盈盈地嗔他的不知餍足。
“酒好喝吗?”她撑在她的胸口,不经意地问。
他打湿的眼睫轻颤,一眼不错地凝着她此时的媚态:“……嗯。”
得到回应的孟婵音璀然一笑,在他的目光下,仰头饮下壶中剩余的酒,浅笑盈盈地望着他。
尖尖的下颌有水痕,衬得她的眼儿媚、脸儿娇。
他也爱她时而拿乔矜持的矫揉造作。
所以,她合该是属于他的。
孟婵音再次俯下身,也将剩余的酒渡进他的唇中,手指抚摸他滚动的喉结。
壶中的酒并不多,不过两口罢了,如今全被她度入他的口中。
一口倒也还好,只觉得四肢百骸淌出难言古怪的热意,脸如饮烧酒般绯得不正常,心跳紊乱。
而这第二口咽下后,他眼前已是一片白雾,神识涣散,意识飘忽如登临仙界。
他的浑身开始越发滚烫,胸口也涌来难言的亢奋,胃里翻腾得近乎痉挛。
孟婵音被他的反应吓到了。
他的脸滚烫,绯得惊人,身体难受地蜷缩在一起不停地颤抖,甚至从口中还渗出白沫,神情却又迷离又快乐。
没想到他竟会这样大,她连忙从他身上下去,慌张地拍他的脸:“息扶藐,你没事吧?”
刚才她喂他的酒中,渗了上次她装病没有吃的五石散。
早就听闻第一次食五石散的人,反应会比常人大得多。
孟婵音曾经时常受寒生病,故而对五石散并无太多的应激反应。
但没想到青年却发红,颤着吐出白沫。
需要尽快将他体内的五石散散去。
孟婵音转身拍打门,唤守在外面的人。
很快外面的下人进来,见主子倒在地上,慌忙扶起来往外而去。
主子病犯得突然,期间凌风忽然想起她。
当凌风转身时,却见身量单薄的少女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脸色煞白,整个人颤慌得可怜,满眼皆是主子,似旁人都容不进她的眼中。
心中不由得犹豫,是否是自己猜错了,打算先将人留在此处,可又担忧她跑了还留了人看守。
孟婵音颤着含泪的眼,楚楚可怜地望着他,乞求道:“凌风,你让我跟着一起去看看他。”
此话恰好将他最后的忧虑打散,恭敬道:“请婵姑娘跟属下一起前去。”
孟婵音跟凌风上了马车,在马车内坐下后便抱起息扶藐。
确定她坐稳后凌风关上马车门,驱车赶去寻大夫。
待到了医馆,凌风打开马车门,看清里面的场景眉心一跳。
他望向被翘开一角还没有完全阖上的后门窗,再看向昏迷的主子心中蔓延不安。
婵姑娘不知不觉中,撬后窗逃了。
凌风后牙一咬,也顾不得旁的,先将主子弄出来扶进医馆。
大夫见此前来诊脉,又攀看他的眼皮,最后松了口气。
东离吸食五石散的人不在少数,随时都有一两人不知节制食多了,瞧着如同犯大病般严重,实际散了药效便就好了。
此时的另外一方。
孟婵音趁人不备后跳了马车,在路上随意拦下一辆载人的驴车。
坐了一段路,她用银耳珰抵作费用,下了驴车站在官道上,转而又朝另一边而去。
一路她也不怕麻烦,一直用这种方式模糊踪迹。
终于这次她彻底离开扬州境地。
连着数日的赶路,她早已经浑身疲倦。
见一小镇便暂且落脚于此地,打算第二日递交路引后再继续往前去。
此处并不繁华,只有这一间客栈,刚与店小二办了入住,还没有走上楼,忽然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店家,可还有房间?”
孟婵音眉心蓦然一跳,下意识转过头。
从门口被人推进来坐着轮椅的清隽少年,眉目温和,一派书生的温雅气息,出色的面容很吸人的目光。
沈湶?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孟婵音抬手摸到遮面帷帽下满是疙瘩的脸,低头看脚下的靴子。
为了隐藏身形,她特地将鞋下增高了,还在腰、手臂、腿等地方绑了许多布料。
远远看去她只是个不打眼的女子。
现在她这副模样,只怕是息扶藐来了,都不一定能将她认出来,何必怕沈湶。
她漠不关心地转过头,跟着小二上楼。
女子的自拐角处消失。
沈湶身边的下人也拿了小二给的房牌,转身道:“公子,我们上去吧。”
这句话并未得到回应。
下人以为自己的声音小,便又接着道:“公子,我们上去罢。”
沈湶淡淡地收回视线,指尖捻着腰间玉佩,百无聊赖地垂下眼睑:“嗯。”
下人推着轮椅往前走。
因正值初夏,天气炎热,身上裹得密不透风会极其难受。
孟婵音关上门便取下帷帽,换了身轻便的衣裳,摇着蒲扇散热。
同时,她在想沈湶为何会在这里。
看见他,她忽然想起,曾经凡在何处遇见沈湶,下一刻必定会再遇见息扶藐。
当时沈湶是息扶藐身边的狗腿,如今两人闹掰,若是发现她,应该也不会将她的行踪透露给息扶藐。
孟婵音细想后又不太确定,毕竟沈湶并非什么好人。
她想要换一家客栈,但方圆百里也没有落脚之处,天色也已晚,她实在疲倦,现在想要换地方已然来不及了。
无奈,她能待休整后,明日一大早提前离开。
……
天落下黑暮,息府笼罩在一片黑雾中。
凌风手中拿着一封信,疾步往前走,一路飞奔至书房。
书房中并未点灯,漆黑地映着青年阴冷身影。
凌风见此,心中无端打鼓,压下心中的情绪,上前将书信放在他的面前。
息扶藐并未接下那封信,而是盯着他。
凌风垂首道:“属下查到往衢州方向有人拿着主子的玉佩一路边走边换取财物,属下已派人通知各个商铺,若是再有人拿着玉佩来,便将人叩住。”
说至此处,黑暗中响起一声嗤笑,分不清情绪如何。
“但抓住的人却不是她对吗?”
凌风惭愧点头,将所有注意都放在玉佩所过之地,结果去时却并不是婵姑娘,而是一位江湖客。
凌风担忧是这江湖客夺物杀人,便将那江湖客扣押,还不待逼问,那江湖客便如实招了。
说是在很久之前捡到的,因识得上面是息府的标识,先试探用后发觉的确能用,他怕被人发现,便每次不拿息府过多东西,每间店铺只去一次。
待到长久以来,见没有人来寻,他胆子便越发大了,最近才开始频繁的大胆用。
凌风还派人仔细去查了,发觉的确在婵姑娘还没有离府之前,玉佩就已经在这江湖客手中用过好几次。
原本明路的线索瞬间一下就断了,再往回寻,连个人影都寻不见。
婵姑娘都被主子藏得密不透风,为了能逃出去,竟给主子喂五石散逃走。
想到当时主子凄厉的惨状,凌风不得不承认,婵姑娘不愧是在主子身边长大的姑娘,算计都用得炉火纯青,也一般狠心。
若再次被主子抓回来,只怕难以承受后果。
书房一阵阒寂无音,周围却愈发的压迫。
凌风跪在地上,额头泌出一滴汗,砸落在地上。
隔了许久,他才听见主子虚迷的腔调。
“北边通商,尤其是临近昆山,多是息府的产业,而南边也一样,唯一安全且息府人较少的地方,那就只有东部了,所以……”
凌风等候命令。
息扶藐扯起殷红的薄唇,“我亲自去西部罢。”
没有谁比他了解她,正如她了解他一样。
最好的去处的确是东部,但西部实在打眼,正在暴乱,寻常人都不会赶着往西部跑。
“是。”
凌风退下。
睡了一夜,孟婵音浑身腰酸背疼地起身,坐在榻边抚着胸口,眉尖若蹙,抿住红唇。
昨夜她梦见了息扶藐醒来后震怒,派人前往西部,正巧将她堵住,然后抓回去藏在暗室中,一辈子都见不得光。
梦魇太过于真实了。
她醒来到现在仍旧心悸。
门口响起两声‘笃笃’地敲门声。
孟婵音抬眸,神色警惕,默不作声地望着门口。
“客官,还有一个时辰便要退房了,还续房吗?”
是小二的声音。
孟婵音神色柔下,压低声线回应:“不续了。”
“好嘞。”
待小二离开后孟婵音再次如昨夜那般,用伪装藏住身形与面容。
她戴上帷帽,拉开门打算先到楼下用饭,然后再退房。
客房位置正对着一条楼道,门一打开,恰好看见长廊对面的少年被下人推着过来。
看见沈湶的瞬间,她下意识想将门阖上,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这种行为太过于明显,便强撑着如同不认识般抬出门槛,转身关门。
“姑娘。”
轮椅停在她的身后,沈湶忽然望向她开口。
孟婵音的手一颤,听出他语气的陌生,稳住心神,没有转身。
沈湶道:“请问,你可知往西城还有多远吗?”
原来只是问路。
孟婵音不敢掉以轻心,转身对他压低嗓音:“不知。”
沈湶轻叹:“原来姑娘也不知道,那便多谢了。”
他转头对身后的人说:“走罢,我们下楼。”
孟婵音立在门口,望着沈湶的背影渐行渐远,掐算时辰才往楼下走。
下去时已经不见沈湶了。
孟婵音并未打算留在扬州,而是按照之前的规划,租了马车前往西部都城,天长城。
西部靠近临边的奴国正战乱,因为西部地势荒芜,且民生寥苦,常年受他国影响,被窜说起戈推翻天子政策,要自立为新国,所以这里很乱。
但再乱也只是乱的底层百姓,周边都城只要有钱有势的权贵没有朝廷管教,过得分外潇洒。
贫富差距太大了。
孟婵音看了一路的贫苦百姓,忽然进了繁华的城中,心中升起极大的落差。
她来之前便打听过,天长城相对比其他的稳定不少,适合她暂且孤身一人待一段时间,但没想过所谓的安稳是将贫苦人赶出城外。
眼前所见这些,让她想到息扶藐为何一定将昆山这条路打通,一旦通商能带动许多产业,不单是为了钱财,还为了国。
国库充裕,百姓税收便少,如此也能少周边暴乱。
谁都想过好日子,没有谁想整日过着打打杀杀,四处流浪的日子。
孟婵音轻叹,接过城卫递来的路引。
进城后,她先去寻房牙子赁居。
房牙子起初见她是姑娘,有心想要宰她一笔,交谈后发觉这姑娘瞧着虽娇气,但却极其犀利。
尤其是冷言冷语的,本分不好接近,甚至还有意无意地提及城中衙府上张贴的律法。
最后房牙子见这姑娘不好糊弄,试探地提高价。
孟婵音在房屋转了一圈,一房一厨一厅堂,还有一处小院落。
瞧着是好房子,不大不小恰好适合她。
但她并未露出满意,而是挑剔地指了好几处。
房牙子嘴上虽然能接话,但心中有了些不确定。
最后孟婵音一口道:“方才我从另外的牙人那边过来,也是同样的院子,一日百文钱,一月租金不过三四贯钱,你张口要六贯,是否太贵了?”
她其实并未见过其他的牙人,只是此前在息府耳熏目染之下,大约知晓各地因情况不同,所赁居的房子自然价格也不同。
房牙子:“哎,姑娘可别乱说,整个天水城都是这个价格,我这儿童叟无欺,是整个天水城最惠民的,不会有人低于我,姑娘莫不是被骗了。”
房牙子神情夸张,连连摆手,一副他最便宜的姿态。
孟婵音转身欲走。
房牙子见状连连拉住她:“哎——姑娘嗳!”
孟婵音停下来看她,挑剔地看着房屋,“这房子虽还不错,但是知道能住多久,外面的人就打进来了。”
本就因她起先的各方挑剔心中拿不稳,又闻她此言,不舍生意落空,他试探问道:“姑娘觉得多少合适?”
孟婵音道:“我今日也累了,瞧着这地方还算勉强入眼,其他牙人我便不去看了,我莫约会赁居一年半载,若是住得舒心,可能会长久赁居,所以你看这院子就四贯钱一月如何?”
一年半载算来也不短,房牙子最不喜的便是赁短日,听她如此说自然欢喜,也就应下了。
两人在府衙的见证下盖了章。
孟婵音拿着赁居单,心中有了归宿的轻松感。
走进属于她的院子,目光所及之处虽是空荡荡的,但只要想到暂且是属于她的,就如何看如何爱。
她在房中转了转,又在后院看了看,连炙热的光落在墙上发烫,她摸着都是舒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