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放宽心 雌父,我错了。
彼此了解之后, 互相挥起刀来,刀刀见血。
奥兰德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脸部肌肉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眼底一片暗沉, 透不出半分情绪,魏邈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压抑的情绪,他将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情挑明,当然知道会惹奥兰德不快, 只是碍于对象是他,所以一时间竟然很难处理。
疼吗?
当然。
这句话如果是奥兰德对他说, 他的反应或许也好不到哪里去。
疼够了, 有些事情自己才能记住, 他不想整日去猜测奥兰德脑子里的弯弯绕绕,没完没了地安抚, 被定位、被检索光脑,等哪天奥兰德捅个篓子出来, 再跟着一起完犊子。
有时候,虫族的接受能力要远比想象中更强, 奥兰德也远没有自己想象的脆弱。
他只是觉得自己很脆弱, 然后以此作为凭借, 不容拒绝地提出诉求,断定他会妥协。
像一岁时的维恩, 乳牙刚刚冒个尖儿,不给糖就哭, 给糖就冲他笑,过一会儿就无聊地爬走了,等睡觉的时候再爬回摇篮里。
可他没有那么多糖, 小朋友的牙齿也没有那么坚固。
如果当真要重新回到一段熟稔的关系之中——
奥兰德首先要变得可控。
·
风拂树影,绿意葱茏,奥兰德睁开眼的时候,魏邈正坐在沙发上读书,看见他,脸上扬起一个清清淡淡的笑容,他说:“雌君。”
奥兰德望着他,半晌没有动,湛蓝的眼眸怔怔垂下,一直到眼前的魏邈露出疑惑的神色,面孔也变得逐渐模糊,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哭。
不能哭。
他模糊地这样想。
可还是忍不住。
他的雄主走到他身侧,用冰凉的手擦拭过他的泪水,问:“为什么哭?”
奥兰德只感觉自己浑身在颤抖,他死死地抱住魏邈,将脑袋埋在他的肩膀上,不说话,过了很久,才说:“我不能说。”
魏邈却半晌没有动作。
他吻了吻奥兰德的侧脸,穷追不舍地问:“为什么呢?”
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
奥兰德将魏邈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上,过了一会儿,才组织好措辞,语气闷闷的:“雄主,我这里疼。”
那道声音似乎笑了一声:“不要难过,我们不离婚。”
奥兰德骤然抬起头,然后很轻地点点头。
眼前的陈设、布景都和布列卡星的庄园一模一样,吸尘器搁在客厅的地板上,他隐约记得自己还要收拾家务,似乎也不在此处,可下一刻,魏邈已经将他压倒在沙发上,吻住了他的脖颈,一只手探进他的毛衣里,他急促地喘息了一声,想要拒绝,说:“不行。”
……万一维恩看见了,怎么办?
他的雄主在他耳边低声诱哄道:“再给我生一个小雄子好不好?”
好。
奥兰德耳朵都沾染了些绯红的神采,他注视着魏邈的面容,眼眸轻轻弯起,揽住他的肩膀,顺从地点点头,他不想让自己显得廉价,仿佛被搁置到哪里都可以,雄虫们往往对主动送上门的雌虫提不起兴趣,放荡的雌君也得不到雄主的尊重和重视。
可他真的需要一枚雄子,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雌虫也可以。
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而且,雄虫像上次显露出对他身体的兴趣,是什么时候?
他很快被挑逗得发出喘息的声音,那双冰冷的手拂过他的皮肤时,他几乎感到战栗,魏邈靠在他的身边,却突然面色冷淡地站起身,转身就走。
奥兰德湛蓝的眼眸瞬间变得一片清明。
他只觉得骨髓又开始发寒,他知道自己不该问,可是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几乎要跪倒在地,问:“您要去哪里?”
不准走。
魏邈侧眼,斜斜地侧望了他一眼,眼眸里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仿佛觉得他是一个毫无存在感的障碍物。
“我去找利亚。”他答。
奥兰德脸上残存的表情寸寸失色。
“您不是说只有我一个吗?”他攥住魏邈的手,问。
“我都答应不和你离婚了。”他的雄主费解地问,“奥兰德,为什么还要限制我的自由?”
说完这句话,他似乎懒得多说什么,转身就要离开。
不可以。
奥兰德死死咬住嘴唇,眼眸猩红一片,他攥住魏邈的手,不让他打开家门。
“您可以试试。”他听到自己僵硬而冰冷的语调,固执地不肯退后,“如果不想让利亚死的话。”
魏邈却仿佛相当诧异地回望他。
“你忘了我们结婚的初衷了吗?”他带着笑,淡淡地道,“我们的结婚协议上,可没有写明这件事。”
——明明写明了的。
奥兰德清楚地记得,条款不允许雄主再找一位雌虫。
可他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你婚后第一天就让我辞职,安心待在柏布斯的老宅。”魏邈歪了歪脑袋,那是颇像维恩的一个动作,他的雄主做起来,有一种天真的残忍,“记得吗?”
他不记得了。
“你把我丢在陌生的宴会厅里,自己坐星舰先回了老宅。”
他不记得了。
“我没有辞职,所以第三天,你拿我的身份和学历来对我施压,你大概忘了,因为是顺路的。”
奥兰德想说,没有。
没有这回事,以上这些,他都不是故意的。
包括最初对魏邈厌恶、避之不及的态度,觉得他肮脏、卑劣、汲汲营营,都言不由衷。
可沉眠的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早已被主动忘却的事情,依然历历在目。
“我向你表达感情,你也没有回应我。我们没有开始,所以也不会有结束。”魏邈摁开门把,说,“放宽心,奥兰德,我们不离婚,利亚也只是我的情虫。”
不可以。
魏邈打开庄园的玄关,利亚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他,眼眸中闪烁过居高临下的镇定,仿佛他是一位毫无威胁的疯子。
奥兰德望着他,脸部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下一秒,鲜血涌动,利亚的表情停留在愕然的一瞬,他仔细地打量、观赏着利亚的头颅,然后将一切碾成粉末,转过头,终于能够自如地微笑起来,对他的雄主说:“雄主,没关系,我们重新开始,还有很多个以后。”
这一次,魏邈却用一种异常怜悯的眼光望着他。
他淡淡地打量了一遍奥兰德,奥兰德将那双保养得当、此刻充满鲜血的手仓惶地藏到背后,他的雄主向后退了一步,乌黑的眼瞳没有浮现出他的倒影,音色清冽,如同冰凉的湖水,说:“我不和疯子在一起。”
仿佛宣判。
奥兰德想说,他不是疯子。
可所有的话语如有千钧,他几乎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觉得巨大的悲怆将他掩埋,让他疼得几乎站不住。
魏邈将那枚婚戒随意地抛到花园里,道:“我走了。”
奥兰德问:“维恩呢?”
魏邈静静地道:“孩子总有长大的一天。”
奥兰德一点一点,绷紧了神色:“那我呢?”
“嗯?”魏邈转过头,啼笑皆非地道,“你和我有什么关系?”
“……”奥兰德一言不发,他疼得仿佛心都要呕出来,只是执拗地拽住他的衣角。
他想说,您可以找其他雌虫,只要我装作看不见就可以,可不可以不走?
——这已经是他退无可退的底线。
下一秒,眼前的魏邈寸寸龟裂,连同眼前的景物也一起晃动起来,奥兰德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将近黑夜,手心里那颗钻戒被握得发烫,抵得发疼,卧室的灯被魏邈开了半盏,留下一点豆大的影子,那个黑色的方盒搁在他的床头柜上,他怔然地望着窗外昏黑半沉的天空,然后突然站起身,拧开卧室的门,冲了出来。
呼吸声落在一楼的客厅,维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客厅的巨大投影关闭,墙壁的光幕一闪而逝,幼崽脸上的惊讶还未收拢,老老实实地站了起来,乖巧地说:“雌父,我错了。”
奥兰德冰冷的目光总算投注在维恩的身上。
客厅空空荡荡。
他攥住手心,感受到真实的痛意,才从那个噩梦中脱离出来,找到一些残存的理智,问:“你的雄父呢?”
“雄父去民宿住了。”维恩眨巴了一下眼睛,察言观色是他天生的本领,此刻老老实实地道,“他走啦。”
可怜的雄父,周一还要上班。
他走啦。
走啦。
啦。
——余音绕梁。
奥兰德垂下眼,没有任何表情,他看了眼维恩,从冰箱里取出一杯牛奶,放到托盘里,一只果蔬三明治顺手也放了进去,三分钟之后,已经加热好的晚餐递到维恩旁边:“吃吧。”
投桃报李。
维恩:“……”
维恩嫌弃地努努嘴,把托盘挪开:“我不要。”
“条件有限。”奥兰德淡淡地说,“不想吃的话,还有营养液。”
营养液是什么?
维恩气鼓鼓地瞪着奥兰德:“你就是这样对你的幼崽的。”
奥兰德自己已经拆开一瓶营养液,平静地倒进自己的杯中,稍稍抿了一口,他过于疲倦,以至于懒得理会维恩,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可以自己操纵机械臂做饭。”
“维恩才三岁。”
“你不可能永远三岁。”奥兰德问,“成年之后,也需要雄父去保护你吗?”
他三岁时的基础训练量,是维恩的四倍。
维恩思考了一会儿:“那是十五年以后的事情了。”
“……”奥兰德闭了闭眼,半晌,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感觉才逐渐消失,平心静气地呼出一口气。
有时候真不知道,他的雄主为什么喜欢维恩。
因为是唯一的崽吗?
第92章 拼了 。
反叛军和荒星的出现频率在星网日渐淡化, 第一军团的军团长李易被更换的讯息,也随之悄无声息地被掩盖,取而代之的则是第二军团的科维奇军团长提前复职的喜讯。
“恭喜科维奇上将, 终于回来啦!”
“看到科维奇上将, 才有了安全感。”
“科维奇上将辛苦了。”
评论区的留言大多大同小异,点赞量却出奇得高,只需要抛出“利亚·科维奇”这个名字,民众的热情便相当高涨。
与之相比, 大大小小的、二十多座荒星的灾后重建工作就没有那么值得关注。
联邦统摄的星域极其繁多,其中囊括有无主的星域、公共的星系, 所有权被收归于个虫所有的行星则从庞大的地图中隐匿, 成为贵族们的实际辖地。
也只有自己所处的星系遭难, 民众才有关心的欲望,其余远隔数万光年之外的声音, 太过遥远、也太过虚幻,很难通过星网来同频共振。
西莫·萨罗斯由第四军团的副军团长升迁为第一军团的正职军团长, 取代了李易在军部的席位,军衔由中将正式晋为上将。
军部的例会没有特殊情况, 一般定在周一的早晨。
拜伦·西斯来的时候, 西莫已经到了会议室内, 冲他微微颔首,这位中年雌虫的目光在他手上略显夸张的一排银戒上定了定, 旋即友好地收回目光。
“西莫。”拜伦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 恭喜你高升。”
“好久不见。”
西莫·萨罗斯微笑着站起身,拜伦已经迫不及待地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
他比西莫小两岁,在军部, 中年雌虫的晋升速度会随年龄的增长而同步放缓,总有卓越的天赋来替代旧有的血液。
比如赫尔诺,又比如柏布斯上将,虫族的精神力等级从成年分化之后,便基本定型,精神力等级的压制,足够让过往的所有经验悉数化为废纸。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再怎么努力也够呛。
“怎么还穿得这么花里胡哨?”西莫微笑着说,“我以为特意请了模特走秀。”
“不愧是第四军团出身。”拜伦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拍了拍西莫的肩膀,“柏布斯上将也说过同样的话。”
西莫忍不住笑出了声。
太过前卫,这确实不是上将能够接受的风格。
“敬请谅解,已婚的雌虫总是没有办法接受很多新潮的表达。”他语调半真半假地调侃道,“毕竟总担心自己的雄主被外面的新鲜事蒙住眼。”
单身的拜伦·西斯觉得匪夷所思。
他附和地笑笑,一直到利亚·科维奇走进了会议室,会议室的门轻轻合拢,三位军团长面面相觑,还是西莫道:“柏布斯上将今日请假。”
——所以,谁来主持会议,统筹具体的工作安排?
这么久以来,奥兰德·柏布斯鲜少缺席过军部的会议,哪怕当初怀孕时,也从未突发过这样的情况。
在场的几位军部高层还从未享受过自由发言的待遇,一时间,气氛莫名停滞了片刻。
利亚·科维奇挺直脊背,面色冷素地端坐着,微微垂下眼,略有些神思不属,听到柏布斯议员长请假的消息,不知为何,心口紧了一瞬。
他们离婚了。
温弥说的话在他脑海中生根,又不由自主地不断盘踞,这是以前从未发生过的状况。
他有一种老鼠担心被猫抓到的感觉。
一直到西莫和拜伦的目光共同落在他身上,利亚方才意识到要做什么,手紧了紧,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我来吧。”
·
魏邈在看论文。
研究所的数据库刚刚更新,他将新鲜出炉的论文挪到自己的光脑之上,存储进云端,另一侧的显示屏投影则清晰地显示着现场施工的进展。
联邦的自然地质环境相较于上辈子,复杂程度呈几何倍增长,岩石年龄的勘定、地貌的成因、云粒子的变化,都不局限于一城一貌,上辈子直至二十一世纪,寻常人依然难以抵达的南极洲,如今相似的气候特征,他可以像报菜名一样,报出七八个行星的名字。
只要他想去,随时可以动身。
多么有趣。
魏邈看得饶有兴味,他将一篇论文标注的地图疏漏圈出,发了一份勘误的邮件,以读者的身份寄给原作者,光脑突然显示来电提醒,是一个崭新的号码。
他接通,道:“您好。”
“莱尔先生,是这样的,我是您光脑营销商的专属服务经理。”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这样忽悠道,“您是我司的优质VIP客户,所以派我来服务您。”
——楚越的声音。
魏邈随意地接茬:“您的工号是多少?”
楚越报出自己在监狱那几日的临时编号:“03128。”
那个数字,在他脑海里迟迟抹不去。
魏邈笑了一声:“还挺像,不过他们的工号都是6位数。”
“你干什么呢?”
魏邈道:“发呆。”
“不上班吗?”
魏邈顿了顿,解释道:“我上班的主要工作内容就是发呆。”
这倒是没说谎。
搞自然地质的,不出野外、没有项目的时候,过了较为忙碌的时期,也只能看看论文,思考以亿万年计算的,漫长的生命的起源了。
相当哲学。
所以转业率也相当高。
钱多事少离家近,学地质的没一个沾边。
楚越:“……我跟你拼了。”
“你的身份办下来了?”魏邈点开楚越的头像,是个黑白色的动漫男头,回头邪魅一笑。
标准的网络男神头像。
他的嘴角轻轻抽了抽,莫名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嗯。”楚越语气微赧,略显不好意思地道,“我把他们都投诉了一遍。”
“……谁?”
“全部。”楚越认真地陈述道,“我还和尤文一起写了诉状,把其中一位玩忽职守的雌虫给告了,你知道他鼻子都快朝天了——也不是说朝天鼻不好,但班上成那样,投诉还是要投诉的,然后我的身份就办下来了,难民签,还在考察期,即将成为布列卡星的正式公民。”
“很有想法。”魏邈笑着道,“恭喜,别投诉我就成。”
第93章 清君侧 真的假的?
看得出来, 楚越应该和尤文相处很愉快。
魏邈也没觉得他的底细能在楚越这里瞒多久,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尤文那点儿道行, 没经历过互联网信息爆炸的洗礼, 比楚越更显得单纯,过不了多久,他的基本信息就能从这位亚雌嘴里慢慢套出来。
也不是什么商业机密。
魏邈最初和尤文保持距离,未尝不存有这样的顾虑, 他不喜欢离火源太近,以免惹火上身。
但如今火势显然由他而起, 眼看还有越烧越旺的架势, 奥兰德把他架在高台, 再掩耳盗铃,把锅甩出去, 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楚越和魏邈聊了没两句,就没忍住问:“你这会儿有空吗?”
他语气难得带着点儿赧然, 西游记里唐僧端着紫金钵盂到处打秋风时,往往就是这样的语气。
魏邈温和地应了一声。
“我打算做游戏。”楚越径直道, “我这两天看了下行情, 真的一片蓝海……作为一名总粉丝量大几千万的游戏博主, 我想采访您一下,魏神, 您是怎么容忍这个世界的游戏行业一片荒芜的?”
这个世界的科技不可谓不发达。
虹膜、指纹、掌纹,乃至语音, 都可以成为光脑识别的依据,出行的方式更是多种多样,短途有摆渡车、悬浮车, 漂浮在楼宇之间,而星际间穿梭,则有相对成熟的传送阵、星舰等,但娱乐的方式依然单调,论坛依然是公众主流的消遣,细分的各个板块之间,还是以文字作为主要的沟通方式。
最多主楼加点儿图片。
放在地球上,大概还处在bbs时代,门户网站方兴未艾的时间段。
——简直是奇葩。
“魏”所制作的游戏视频,放在五年前,都显得太过超前,游戏领域更是凋零,《曙光》这种单机游戏,所谓的优秀更多集中在技术的领域,毫无策划和玩法的创新可言,就是单纯的战斗,打完这个boss,刷新另一个boss,靠堆地图来堆战力,全息这个大杀器放出来,屎闻起来都是新鲜的。
游戏论坛很多热乎的梗大多都是沿袭“魏”视频里的语言体系,玩起来却并不是那么回事儿,没有那些造出来的梗,游戏的寿命或许相当短暂。
可以说,是“魏”强行拔高了《曙光》和玩家之间的交互度。
楚越玩了没几个小时,很快便从对画质、战争场景的仿真程度的惊艳,慢慢过渡为无聊,他宁愿打几个小时消消乐,也比无休止的赶路和升级打怪强。
——这玩意儿是真晃啊!
太容易审美疲劳。
联邦所谓的MOBA、RGB等联机游戏压根儿还没发明出来,品类相当单一,莱尔愿意投入大量的时间精力来制作游戏视频,看得出来是骨灰级玩家,楚越不相信他对此毫无感触。
魏邈还真的颇有兴趣。
“之前忙着在家奶孩子呢。”他笑着道,“确实蛮荒的,你想做什么游戏?”
倒是没骗楚越,但和维恩也关系不大。
事实上,这几年来,魏邈确实相当忙碌,连带着打游戏也只是片刻的放松,奥兰德最初结婚时并没有这样稳固的地位,他的雌父遗留下的政治影响力对他有好有坏,那一段时间,魏邈一边儿得顾着陌生的长辈,不能说奥兰德事事不让他插手,就能够作壁上观,在外界看来,他们是一个完整的整体,有些场合,他甚至需要全权代表奥兰德的态度。
奥兰德是什么态度,魏邈也并不总能揣度清楚,大多数时候,他也只得即兴发挥,围绕着莫须有的论点起承转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另一边儿,又得时刻绷着弦,防着弥赛尔教授看出来他是个一瓶不满半瓶乱晃的假冒伪劣商品,把他从团队里踢走。
而婚后的第一年年末,奥兰德又突如其来地怀上了。
怀都怀了,既然雌君没有流了的打算,便要做周全的准备。
魏邈此时早已从弥赛尔教授的团队离职,担任联邦地质研究所的中级研究员一职,也是那时,他头一遭应对奥兰德多变的情绪,也是第一次回头审视这段关系。
奥兰德怀虫蛋怀得并不碰巧,恰恰赶上了他最为忙碌的时间段。
捎带着魏邈也跟着忙了起来。
原著的剧情里,倒并没有提及楚越在游戏上的建树,毕竟楚越首要的任务是改变联邦。
赫尔诺的远大抱负多多少少把楚越忽悠瘸了,楚越回头又把利亚一通忽悠,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矛头最终对准了奥兰德。
偏偏奥兰德对楚越心存幻想,站着挨打,依然迟迟按兵不动,只想着清君侧。
比白素贞主动喝雄黄酒还幽默。
楚越经常忘了莱尔的年龄。
也不怪他,实在是莱尔看起来像同龄人,孩子已经过了换尿布的年龄,满地跑这件事儿对他震撼颇大。
楚越想起那位站在莱尔身侧,相当英俊的雌虫,莫名叹了口气:“英年早婚,值得尊敬。”
“好了,甭客气。”被尊敬的已婚虫士魏邈笑了笑,听的出来楚越态度的打转,不置可否地道,“说说游戏。”
“做好了都。”楚越语调又活泼起来,语调略带诙谐的表演性质,毕恭毕敬,“我发给你了,请魏神指点。”
“……这么快?”魏邈扬了扬眉梢,点开楚越发过来的那个程序,很快弹出一个简单的logo,还配置了全息的标志,这意味着可以配置一个头盔,享受脑机接口的待遇,甫一进去,便有程序询问他是否需要将他现实中的长相同步到游戏里。
下方还有另一个选项,可以自由捏脸,魏邈注册了一个账号,进去转了一圈,发现光影渲染得相当漂亮,楚越用的应该是游戏数据库的公共模板,不算粗糙,但也没有多漂亮,他点开主页面,花了两三分钟,便清楚这个游戏的核心玩法。
很轻盈的一个换装游戏,靠搭配不同的衣服来闯关,其中不少都是当季新款的秀场奢侈品,被同比例复制到了游戏中,场景较少,但玩家可以自由改变游戏内主角的身高、体重、站姿,游戏配置了随身衣橱,标注了不同服装的品质,服装搭配引进了AI来框定评分,区分等级。
制作起来步骤并不复杂,素材都是星网上游戏库现成的,放在上辈子大概就是4399的水平,但在联邦,足以称得上耳目一新。
毕竟联邦从来没有小游戏这一说法,只有3A大作,“换装”从来不是单独的卖点,鲜少有雌虫愿意为此买单,更遑论一个游戏里,居然没有任何战斗的元素。
简单、粗糙得有点儿过分,但魏邈换了几套衣服,脑海中弹出一个想法:温弥对这个游戏或许会相当感兴趣。
这个游戏天然迎合了一小部分之前从未接触过游戏,也不想要接触游戏的客群。
如果运作得当,钱赚得会轻轻松松。
说实话,大多数品类的游戏,放在联邦,都是垂直领域内开天辟地的创新。
魏邈兴味盎然地问:“自己做的吗?”他记得楚越并非是学游戏设计的。
“怎么样?”楚越语气难得有点儿紧张,他装模作样地咳了声,道,“……摸石头过河,预算不充足,也只好小打小闹一下,等第二个游戏再认真开发了。”
一周前,他借尤文的光脑,搭了个基本的游戏框架出来,这一周除了闲的没事儿干,几乎都在了解联邦的游戏行业,顺便登录星网的论坛闲逛。
“很厉害。”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魏邈忍不住弯了弯眼睛,“我说的话这么没有底吗?但也有些问题,一个是所有权纠纷,不能完全借鉴市面上已经兜售的服装,还有一个,评分系统太武断了,如果我是玩家,可能会盘踞一个问题:AI懂什么时尚?”
“你说的这些我还真的都考虑过。”楚越的语气又低落下来,“评分很难解决。”
魏邈指腹微动,关掉终端的页面,不疾不徐地道:“多投点钱,或许就可以解决。”
第94章 你是我亲哥 你这人真挺装的。
“……”楚越静了一瞬, 过了须臾,方一本正经地说,“你应该知道我要说什么。”
魏邈还真的不懂。
“打哑谜?”他略作沉吟, 含笑问, “我应该知道什么?”
“你这人真挺装的,莱尔。”下一瞬,听筒里传来楚越咬牙切齿的声音,“有没有兴趣支持老乡?一块不嫌少, 五块不嫌多,咱俩合伙。”
魏邈扼腕叹息, 道:“早说。”
楚越冷不丁说:“我记仇。”
“得罪你了吗?”魏邈失笑, 他见好就收, 也没有再和楚越兜圈子的打算,“这个换装游戏还需要多少经费, 我可以覆盖,你以技术入股。”
楚越问:“你的经济实力允许吗?”
他印象里, 莱尔也并不富裕,一家三口挤在70平米的公寓里, 莱尔还得上班赚奶粉钱。
——虽说尤文在旁听完他的描述, 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楚越的素材大多使用星网的开源免费素材, 但一个游戏不可能全都拿那些用烂了的元素堆积木,依然要有一些独创的东西。
制作得相当粗糙, 他原本也只打算请莱尔帮忙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属于没底,在莱尔这里找找信心,但把话听完, 觉得还有再磨一磨的必要。
问题是,钱从哪儿来?
魏邈将论文翻页,一心二用地回复:“放心,不至于啃窝窝头。”
楚越却有些犹豫,感觉良心在隐隐作痛:“真这么穷?实在不行,我冒充雄虫网聊,骗点启动资金也行,我们做to C业务。”
魏邈:“……”
“你学营销的?”他放下翻页器,这样问。
“莱尔大师”和楚越恨不相逢未嫁时。
当初如果在第九区遇到楚越,很多事儿或许会事半功倍——不过那会儿楚越撑死还在读高一,每天最大的烦恼或许该选什么科目,还是个未成年。
楚越颇为惊讶:“你怎么知道?”
“蒙的。”魏邈问,“我转你十万星币,占股35%,不插手具体业务,你负责公司的具体运转,剩余的股权你自行分配,可以吗?”
比起上城区真正的贵族,他当然算不上富裕,全副身家也比不过柏布斯老宅的一个随意镶嵌的装饰品。
但这五年零零散散,研究所的工资、联邦给予雄虫的福利津贴,以及制作视频的副业收入、勘采雷铁矿的分红,哪一份都足以支撑安稳的生活,有些存储的大额资金,魏邈还没动用过,除了留给维恩的育儿经费之外,几乎没什么需要额外花钱的地方。
一部分活钱丢给楚越,总比躺在账户里看它们静静发霉强。
听筒静了一瞬。
下一秒,魏邈才听到楚越的声音:“……哥,你是我亲哥。”
哪有打个电话,就给投十万星币的?
公司牌子还没立起来呢。
楚越脑子还有点儿发懵,生怕魏邈后悔,吹捧已经不要钱地飞了出去:“魏哥,其实第一眼看见你,我就觉得你已经帅到了王国维的第三重境界,如果不是你对象站旁边,我绝对对你一见钟情,你英俊伟岸的身姿如同一棵白杨,令我难以忘怀……”
越说越抒情,还附赠了播音腔。
一段话捋下来,得打三针胰岛素。
话还没说完,魏邈眼皮一跳,已经眼疾手快地挂断了来电。
楚越孜孜不倦地又打过来。
电话再次接通,魏邈揉了揉太阳穴,问:“冷静了吗?”
楚越挺惊诧,问:“你不喜欢这样的?”
魏邈微笑着道:“智力健全的人都不喜欢。”
楚越小声嘀咕了一句:“我以为男同很享受这样的夸赞。”
魏邈:“……”
他啼笑皆非,扯了扯嘴角,问:“哪怕是初创公司,十万星币也撑不了太久,后续的资金筹措还得你自己想办法……你之后打算工作吗?”
“好像挺难的。”楚越叹了口气,“雄虫保护协会不建议我上班,说哪有雄虫上班的?联邦对雄虫的福利待遇很好的,都是车轱辘话,还说要帮我申请更多的补贴,可能还有个独立的公寓。”
联邦并不鼓励雄虫外出工作,魏邈当初便颇受掣肘,结婚之后,才正式和研究所签订了劳动合同,在此之前,一直是弥赛尔教授个虫雇佣的他。
政府的大多数岗位有明确的性别要求,贵族掌控的大型财团,准入门槛也相当高。
法令对雄虫们肆无忌惮、作威作福的优待,普遍集中于家庭领域,雌虫对雄虫的忍让和宠爱,也同样建立在律法承认的婚姻关系的基础上。
这样的优待,本质是利好生育率。
反倒是创业,或许是鲜少有雄虫涉足这个领域,几乎没有任何限制,布列卡星的各项补贴和税收减免政策也非常优渥。
“那就做游戏吧。”魏邈没有再多问什么,他懒洋洋地抿了口水,另一只手搁在书桌上,杯子轻轻放下时,已经想好了整活的方向,“刚好,我还可以做一期视频。”
光脑科技的进步,做游戏的门槛更多的集中于创意,而并非是高大上的技术。
楚越恰好头脑灵光。
魏神这几年对外的形象相当固定,总结起来,大概是“钢铁直雌”,这样的设定玩换装小游戏,或许也颇有节目效果。
·
奥兰德细致地将维恩眉梢附近琐碎的绒毛打理干净,用被温水打湿的毛巾擦拭过幼崽的面容,确认每个毛孔都白皙无瑕,才淡淡地收回目光。
维恩跑到落地镜前,沉醉地欣赏自己的美貌。
“维恩好可爱。”他蹲在地上,捧着自己的脸颊,睫毛弯了弯,蓝汪汪的眼睛流露出愉悦的神采。
切洛坐在一旁,尽管室内气氛沉凝,还是忍不住发表自己的意见:“我觉得还好吧。”
维恩转过头,歪了歪脑袋:“咦?”
切洛·柏布斯认真地道:“没我漂亮。”
他从小到大,都被雌父夸漂亮。
维恩见不是自己喜欢的回答,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别过脸,捂住耳朵。
奥兰德从体重秤上走下来,慢条斯理地从衣帽间挑选一套外套,他对外形的控制额外严苛,尤其是诞下虫蛋之后,外貌焦虑几乎如影随形。
他的雄主并非是那样浅薄的雄虫。
可结婚五年,失去新鲜感也是虫之常情。
离婚时他跑去雄虫的公寓做清洁,回来时沾满灰尘的模样,奥兰德甚至不敢深思他的雄主会怎么想。
觉得他廉价?丑陋?可笑?
后悔不断在心口蔓延。
不该这样急切。
“你很闲?”他垂下眼,挺阔的西装勾勒出优美的身形,浑身没有多余的装饰,扣上腕表的表带,“需要我为你安排些工作吗,切洛?”
今日周一。
切洛看了眼窗外,万里无云,安卡米州天气晴,一切风和日丽,但他们尊敬的家主显然不该逗留在这里。
“我没有时间应付你。”奥兰德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唇角勾起冷笑,“切洛,你从哪儿来,就给我滚回哪里。”
军部的诸多日常事务最后还是汇报到他这里,西莫调职之后,第四军团副军团长的职位也空缺了一个出来,竞选者的档案还摆在他的案头,而上议院议员们表决通过的诸多决策,也需要他来最终敲定。
奥兰德花了一个早晨来处理这些事务,头一遭觉得兴致索然。
决定远在千里之外的陌生虫的命运,决定得多了,就像是在捞池塘里饲养的金鱼。
能够打捞的数量逐年增长,他可以令他们感恩戴德,亦或是满腔愤慨,但也只是金鱼而已。
再鞠躬尽瘁,他的雄主能够看得到吗?
第95章 转圜 。
切洛微怔, 脸色浮现过细微的不愉,却顺从地站起身。
奥兰德说:“和我去会议室。”
他将维恩单独留在卧室内,切洛将门合拢, 无声地跟在奥兰德身后。
柏布斯家族的秩序框架严密周全, 家主是唯一的统治者,命令不容违抗,哪怕同辈之间也同样如此。
越高等级的雌虫越残酷、冷血,亲情淡薄, 维系一个家族的根系唯有秩序,弱者遵守规则, 强者制定规则。
切洛能从五年前家主之争的漩涡中平安存活至今, 靠得并非是运气, 而是确保自己毫无威胁,抢占先机, 先一步投诚。
只是这几年来,兄长的脾性日益温和, 从不发怒,以至于他几乎忘却了最初的敬畏, 如今过往的记忆却再度复苏。
等走进会议室, 切洛顿了顿, 才组织好措辞,简明扼要地解释了句:“我来的时候, 提前告诉过我哥。”
奥兰德冷漠而审视的目光方才重新落在切洛的面孔上,过了半晌, 才和颜悦色地问:“他和你说了什么?”
切洛想了想,复述说:“他说我知道了。”
“光脑给我。”
切洛犹豫了一瞬,还是解锁了光脑, 递给奥兰德。
奥兰德眯起眼,一条一条地浏览过去,都是些家常的关心,以及公休假时的祝贺信息,魏邈每一条都回复得颇为耐心,上一条信息定格在今早。
切洛:我来金枕星啦。
切洛:【图片. jpg】
哥:欢迎。
哥:知道庄园的地址吗?不清楚的话让奥兰德发给你。
柏布斯家族下辖的产业和房产太多,金枕星算较为偏门的行星,切洛确实不记得地方在哪儿,打电话给约瑟夫才问清楚。
“哥”是切洛给魏邈的备注。
每一条废话,他的雄主都有回复。
而他给雄虫的讯息,自从离婚之后,便没有这样的待遇。
……或许在更早之前,他的雄主便并不乐于回复他的讯息。
奥兰德眼眸沉了下来,随意地掂了掂切洛的光脑,用这台光脑在聊天框输入:我没来过这里,想让你
他突然停顿片刻,转过头问切洛:“你平常怎么称呼我的?”
平常没怎么记得。
“……”切洛不确定地道,“家主?”
奥兰德漫不经心地道:“还有吗?”
他不喜欢在他的雄主面前强调这个身份。
切洛怔了怔,随即道:“兄长。”
奥兰德微微蹙眉,勉为其难地用上了这个称呼,删除了第一版过于直白的词句,将那条询问的讯息补充完整,发给他的雄主,五分钟之后,便收到了回复。
切洛:我没来过金枕星,您有什么推荐的地方吗?
哥:你来这里几天?
切洛:两日。
哥:很适合的一个天数,可以走马观花,去海边转一圈。
切洛:兄长让我问您,晚上回来吃饭吗?
揣着明白装糊涂,用不同的身份来腾挪转圜,奥兰德站在窗前,静静地等待了片刻。
过了几分钟,他的雄主终于回复:去餐厅吧,给你接风洗尘。
……同意了。
奥兰德握紧光脑的手心轻轻松开,他没什么多余的想法,把光脑递还给切洛。
“告诉你一件事,我和莱尔吵架了。”他笑了笑,“这些消息重新浏览一遍,都是你发送的,但记住,你什么都不清楚。”
·
下午,魏邈便把十万星币转给了楚越,公司还未成立,所谓的股权还只是空中楼阁,连合同都没签。
“我打算先成立工作室。”钱过去之后,楚越总算品过味儿来,给自己先贴了个标签,“你说我是不是创业妲己?”
他还不清楚自己要做什么,所谓做游戏更不专业,就被魏邈在后面给大力推了一把,偏偏对方这会儿还不在布列卡星,找他面聊都不方便。
这都不算天使投资了,而是娘胎投资,子宫里刚满两个月,婴儿床都准备好了。
钱来得太容易,他拿得颇不踏实。
“太捧了,我可没有商纣王的实力。”魏邈笑着道,“这点儿启动资金,就够打个水漂。”
他确实不怎么在意。
“魏”的游戏视频接个广告商单,价位最低也在四五十万。
楚越好奇地问:“真的不怕我卷款跑路?”
他和莱尔也只在线下见过一面,借住过对方公寓一晚。
魏邈忍俊不禁:“可以,但建议等个半年再跑。”
现在只是小打小闹,半年后如果一切能走向正轨,招到员工,才算正式投资。
以人类的眼光来看,联邦的创业机会俯拾皆是,并不局限于游戏这个狭窄的领域,哪怕移植出来的商业模式容易水土不服,失败无数次,总能成功那么一次。
之所以对这些机会敬谢不敏,实在是他的身份和柏布斯这艘巨轮绑定太深,该清楚的大都清楚,做什么都容易被当成是奥兰德的旨意,不断揣摩。
哪怕他宣称要造老式抽水马桶,只要付诸实践,明日消息就能不胫而走,摆在不少联邦政要、财团首脑的案头。
会有不少虫冥思苦想,认为柏布斯议员长即将革新盥洗室,凭空给奥兰德增出不少工作量。
最初已经选择了某条路,总要为此承担一定的责任,魏邈不想当假传圣旨的太监。
他的本家魏忠贤下场多么凄惨,姓魏的都该引以为戒。
楚越语调突然严肃起来:“一切交给我?”
魏邈笑着恭维:“当然,楚董。”
楚越还没被这么称呼过,憋笑憋得很辛苦,他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地道:“魏董。”
得,莱尔与魏董齐飞,称呼乱成一团。
魏邈随意地应了一声,不介意做个捧哏,从善如流地道:“您唤我小莱就好。”
名义上,楚越占65%的股权。
本职工作已经挤占了不少时间,他不可能花更多的时间放在游戏制作上,最多花钱买个参与权。
“噗——”楚越没忍住,笑出了声,那股万一游戏开发失败的顾虑从脑海隐匿无踪。
……小莱?
哪怕莱尔自称小魏,都没有这样的喜剧效果。
他过了半晌,才收起笑意,揉了揉笑僵的脸颊,肃起脸:“报告长官,钱到账,驴今晚就开始拉磨。”
他确实有个初步的规划,哪怕精打细算,但之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钱就是没钱。
十万对他来说,是一笔巨款,够另做个新游戏还绰绰有余,此刻也可以提前提上日程。
还是老乡好。
楚越突然理解,什么叫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第96章 记者 切洛对金枕星确实一窍不……
切洛对金枕星确实一窍不通, 下班后,魏邈挑了家餐厅,把地址给奥兰德和切洛发了过去。
奥兰德很快回他:麻烦您了, 我才知道切洛贸然联系了您, 如果工作忙,我带他转一转就好。
语气端得体贴入微,仿佛弟弟不懂事,劳烦了他, 做兄长的也颇为苦恼。
但就算抱怨,也颇有分寸。
左手倒右手, 就差没有丝分裂了。
魏邈望着这条消息, 觉得好笑, 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如果五年还没搞清楚奥兰德和切洛的关系, 那他真得测测智商。
他顺着奥兰德的话茬,随意地回复:没关系。
·
民宿离那家餐厅不远, 大约几百米的路程,却需要绕两个弯, 海浪声阵阵, 到处都栽满了椰树, 恰好夕阳垂落,将整片海染成一片昏暗的橙色。
碧波粼粼。
餐厅一步一绕, 景曲折萦回,铺满了碎石, 一排漂亮的木栅栏上缀满花草,着装考究的侍者在前方引路,依然是一位亚雌。
联邦似乎稍微有一点追求的餐厅, 侍者大多优先考虑亚雌。
魏邈走到玻璃门前时,漆黑的悬浮车恰好落地,奥兰德抱着维恩从车内弯腰走了出来,低下头,在叮嘱幼崽什么,露出小半张轮廓分明的侧脸。
他脑海中莫名弹出楚越上午吟唱的一句话:“英俊伟岸的身姿如同一颗白杨。”
语调挥之不去。
魏邈干脆停下脚步,举起光脑,笑吟吟地作势偷拍。
引路的侍者脑子嗡了一瞬,连忙阻止:“先生,请您尊重隐私权,不能私自拍摄……”其他餐厅来客的隐私。
“嘘——”那名雄虫煞有介事地低声道,“我是《布星时报》的调查记者。”
记者?
侍者的手惊疑不定地放下,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话音未落,奥兰德的视线已经敏锐地投了过来,魏邈同时按下快门。
画面有些虚焦,恰好,主角面向镜头。
“雄父。”维恩猛得从奥兰德怀里探出头,张开手臂,“快来抱我。”
侍者:“……”
什么劳什子记者?
他很快哭笑不得地意识到,这只是个家属之间不痛不痒的玩笑。
那位雌虫应该是眼前这位雄虫的伴侣。
切洛·柏布斯从悬浮车上探出脑袋,兴高采烈地打招呼:“哥。”
好久不见了!
工作日,餐厅空出一大片位置,这会儿室外并没有其他虫,魏邈笑着冲着切洛点点头:“好久不见,切洛,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切洛熟稔地走在奥兰德左侧稍稍靠后一些的位置,笑着道,“您什么时候回来审阅我们的星域?里面多了不少好东西。”
魏邈顿了顿,把皮球踢了回去:“那得看奥兰德的时间。”
柏布斯家族拥有一整片私家星域,名义上属于联邦的领土,但实际的归属权并不在联邦。
切洛并不担任公职,而是负责管辖“家事”,奥兰德只偶尔从首都返回检查。
奥兰德转过头,不轻不重地道:“切洛,在公开场合,不要谈论这些。”
魏邈事不关己地垂下眼,懒洋洋地捏捏维恩的脸颊。
切洛没再言语。
他敏锐地发现相处的气氛颇为不对。
他以为的吵架,是完全阻断任何交流,必须会流血,像他的雄父和雌父。被提前预警之后,来的时候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现在发现是他想多了。
平静得过分。
可气氛确实不对。
到底哪里不对,切洛一时间也无法形容,只觉得陌生和疏离,他哥对他的态度也变了许多。
他收起笑容,尽量放低自己的存在感。
魏邈订的位置恰好是天然的观景台,可以看到宽阔的海景和灯塔,侍者从进门之后,便再度更换,菜一道一道上齐。
魏邈问:“怎么突然来金枕星了?”
切洛说:“布列卡星没什么好玩的,而且老宅也太静了。”
魏邈表示同意,笑道:“举双手赞成。”
奥兰德坐在他身侧,用小碗为魏邈盛好前菜的果蔬汤点,汤匙轻轻碰在陶瓷的杯身,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魏邈不得不转头看向他。
他的手被轻轻握了一下,奥兰德眼眸专注地凝视着他,道:“我想看刚刚的照片。”
气氛本该尴尬。
毕竟昨日他才拒绝过那个奢侈的钻戒。
好在奥兰德宰相肚里能撑船,这会儿不和他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魏邈说:“我发给你。”
光脑的传输速度很快,下一秒,奥兰德就收到了那张抓拍的照片,照片里,他神色毫无笑意,眼眸微微眯起,望向镜头,略带冰冷的、自上而下的审视之意。
不能说丑,但一看就不是甘心安于一隅的雌虫。
奥兰德微怔。
他蓦然想起雄虫曾说过的择偶标准。
绷起的理智的弦瞬间被扯断,来不及细想,眼看雄虫也同样点开了图片,他眼疾手快地蒙住魏邈的眼睛,不想让他的雄主有机会仔细观摩。
做完这个动作,在场的所有成年虫都被定住一瞬。
切洛愣愣地放下手中的甜品。
“……”魏邈一时半会儿也没反应过来。
奥兰德速度太快,他压根儿来不及躲避,就被捂住眼睛,等奥兰德的手放下来的时候,光脑已经自动息屏。
只有维恩饶有兴趣地捧着下巴,“唔”了一声。
“您别看。”奥兰德半晌,面色苍白,蹦出来一句简短的解释,“……不好看。”
他攥住自己的手心。
刚刚雄虫的眉毛、眼睫在他手中滑落的触感,依然还相当明晰,痒意一闪而逝。
他拍照技术有这么烂吗?
奥兰德都被逼得直接上手了。
魏邈挑了挑眉,莫名被勾起了些好奇心,没遂奥兰德的心愿,点开终端,将图片放大。
构图没什么问题,三庭五眼也相当标准,没有出现眨眼的情况,奥兰德刚刚站直了身体,仪态同样端正,头发丝都在光里。
不说能作为柏布斯议员长公开的形象照使用,和丑照肯定不搭噶。
他疑惑地确认一遍:“不好看?”
奥兰德这回没有阻止,但神色莫名低落下来,只低声“嗯”了一声。
看起来不止是不喜欢,应该是相当不满意,连情绪都不怎么对劲儿。
魏邈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拍照片免费,删照片五十。”
第97章 试卷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这话显然是开玩笑, 奥兰德却当了真,话刚落地下一秒,魏邈的账户冷不丁就弹出一条收款的提示音, 显示账户有新的进账。
“……”魏邈审视着那一串密密麻麻的零, 眼皮一跳。
50,但后边儿多附赠了6个零。
他应该意识到,任何一句话没捎上单位,都容易引起歧义。
“这么值钱啊?”魏邈收敛起笑意, 把钱款退回,同样没删照片, 轻飘飘地道, “突然发现此照片是非卖品。”
他压根儿没打算删, 留着没准还能继续升值。
别人炒房,他当狗仔炒照片。
那双漆黑的眼眸里藏着明显的笑意, 睫毛垂下时,光彩如同湖面泛起的细微的涟漪, 透露出明显的好心情。
事实上,魏邈今天的心情确实不错。
或许是和楚越聊了一会儿天, 被他拍了几句货真价实的马屁, 亦或许是迟疑不决的某件事终于做了决定, 以至于整颗心松弛下来。
他甚至觉得奥兰德的面孔莫名变得可爱起来,原本模糊的影子重新被打捞上浮, 又变得逐渐清晰,哪怕是离得这么近, 似乎也并不需要费心容忍。
奥兰德望着他,便看见他的雄主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挪开视线, 显然没有再和他围绕着一张照片讨论下去的打算。
他拿捏不清楚雄虫的想法,在这样促狭的目光之中,突然就觉得这些天被忽视、慢待的委屈莫名浮出水面,变得无所遁形。
不收他的戒指,也不收他的转账。
……那为什么要这样逗他?
因为好玩吗?
他抿了抿唇,略显冷淡地转过脸,尽量让表情平静下来,不让自己在切洛面前显得太过情绪化,过了半晌,又忍不住把目光重又落了回去,注视雄虫的侧脸。
他刚刚的动作可以称之为一种逾越。
雄主会生他的气吗?
切洛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
他下巴快要掉下来了,但还是露出一个笑容,当眼前这一幕什么都没有发生,深吸了一口气,语调生硬地转移话题:“这里的风景真不错,哈哈。”
“哈哈”两个字儿,是读出来的。
魏邈切下一块牛排,笑着说:“适合沙滩排球。”
印象里,切洛很喜欢户外运动。
切洛眼前一亮。
“确实。”他转过脸,问维恩,“维恩要一起吗?”
亚雌大多并不怎么喜好运动,一方面,力气鲜少达标,另一方面也并不总能被应允出门。
尤其是这样幕天席地的、露肤度较高的运动。
切洛也只是兴致上头,随意一问。
奥兰德眉眼压了下来,并不喜这样的安排,但雄虫并未提出反对的意见,反而支起下巴,乐见其成地看热闹。
他便没有多言。
维恩还没有参与过这样的活动,好奇地眨了眨眼睛:“那是什么?”
切洛狭长的眼眸如同毛发顺溜的狐狸,略带蛊惑地说:“好玩的。”
“好吧。”维恩面色严肃地点点头,“维恩要当裁判。”
“……可以。”切洛愣了愣,没想到是这个答案,略有些好笑的道,“但你知道游戏规则吗?”
“马上就会知道了。”维恩一口吃掉一小块蛋糕的流心,发梢在光下闪闪发光,他扬起下巴,理所当然地吩咐,“你告诉我。”
·
饭后,魏邈将奥兰德送回庄园。
他和奥兰德并排走在一起,前方,切洛牵着维恩的手,两只虫窃窃私语,风慢腾腾地吹来,他一只手放在兜里,问:“还留在金枕星做什么?”
奥兰德慢吞吞地不肯说话,魏邈便没有再问第二遍,半晌,才听见对方道:“我离开了,您就会忘记我了。”
魏邈想了想,道:“那我应该有健忘症。”
他记忆力相当不错,很难真正忘记一个人。
奥兰德闷声笑了起来。
也许是被拒绝了太多次,也许是他脑子开始不清醒起来,理智早已趋于崩溃的边缘,越来越多的惶恐和不安挤占了胸腔。
“您逃不开的。”他一字一句地低声说,“您明明知道。”
他的雄虫从来没有太多的凭借。
魏邈问:“知道什么?”
“您对其他虫都和颜悦色。”奥兰德轻轻地说,“我会改的,雄主,您能不能对我也好一点?”
语气落在风里,简直像是祈求。
他的雄主对谁都很好。
不论是切洛、维恩,亦或是那位科维奇家的雄虫,几乎都是如此,哪怕是那位素不相识的楚越,都能得到照拂。
想要在他的心里分一块领地,似乎相当容易,他也一度认为,他已经占据了雄虫的心。
不是的。
雄虫连钝刀割肉都不屑于去做,就将他驱逐出境,不留任何余地。
为什么独独对他这样残忍?
“我不是一个很好的伴侣。”魏邈抬起眼,慢慢地说,“何必一定要勉为其难?长痛不如短痛,也许和我做朋友会更加轻松。”
可能奥兰德是特殊的。
其他人不需要做到的事情,他希望奥兰德做到;其他人只需要完成60分的试题,而奥兰德需要达到80分,他才会觉得满意。
当剧情来临时,最后的责任解绑,他终于获得喘息的机会,没有出附加题,也没有再给予复试的机会,便宣判结果。
他的要求格外之高,曾一厢情愿地投注过期待,期待落空之后,真心便束之高阁。
这本就不公平。
按照他一贯的行事作风,他应该对奥兰德说一声对不起。
但魏邈不想这么做。
奥兰德不语。
他攥住魏邈的手,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您不可能和我分开。”
魏邈想,谈话的技巧还是这样烂,中心思想还是这样明确。
他问:“不装了?”
奥兰德半晌才破罐子破摔地说:“……嗯。”
魏邈垂下眼,问:“如果我一定要离开,你要怎么办?”
“……我不清楚。”
“不清楚,但会直接做?”
感情这种事情,说来说去,谁占上风,全看谁心性比较狠了。
因爱生恨也从来都是个要避免的麻烦事。
奥兰德试探着,想要攥住魏邈的手,紧接着突然毫无章法地凑了过去,壮着胆子去亲他的唇角,专注的眼神让他有点儿发毛,鼻子险险碰上鼻子,力气太大,像是一种冲撞。
但这样的力道很快便收了起来,转变成细腻的讨好。
魏邈费了点儿劲,才慢慢把他从身上掰开,下巴还有留有被舔舐的痕迹,他唾面自干地将脸上不属于他的口水擦干,气笑了。
身处室外,以奥兰德的修养,怎么能做出来这样的举动?
“舒服了?”他问,“大少爷?”
“对不起。”昨日的噩梦又和现实重合,雄虫离开的样子清晰地浮现出来,奥兰德靠着魏邈,仿佛需要从雄虫的身体里攫取氧气,以此支承自己存活,一遍遍地确认说,“对不起,雄主,我之前做的并不好,您做什么都可以,但不能离开,好不好?”
魏邈望着他的眼睛,半晌,不置可否地挪开视线,示意道,“到地方了。”
·
当晚,魏邈熬夜将视频换装游戏的稿子剪辑出来,使用的是楚越一开始发给他的粗糙版本,剔除掉有可能侵权的因素之后,上传到星网。
久未更新,粉丝都相当兴奋。
“好久没更了,吓坏了,还以为魏神结婚了。”
“魏神别做结婚这种傻事,一辈子和温斯特六世长长久久才是正经。”
“我就说世上还是好虫多。”
“这啥游戏?怎么能简略成这样?”
“……我们的帝国之柱戴上假发,别说还挺周正的。”
“主播的动作如同机甲一样坚硬。”
“一发佛怒火莲,轻轻踹开柜门。”
“我笑疯了,换衣服以为遇到敌袭了。”
“孩子们别怕,天才只是见我的柜门。”
“魏神疑似当众出柜。”
“这游戏破烂得像是用骨翼做出来的,但凡用手都没有这个效果。”
“也是好起来了,遇上唯一不需要精神力等级的游戏。”
“不是,还没上线?”
“一辈子没想过魏神喜欢换装,萌。”
“疑似和游戏制作虫暗通款曲。”
“看完了,感觉升级换服装换发型还满有意思的。”
视频刚发出去,点赞量便飙升,下面的评论乱七八糟,没过多久,便冲上了热门榜。
第98章 饴糖 夜话。
凌晨一点, 魏邈浏览完评论区,正要关闭光脑,便听见门口传来相当轻微的脚步声。
门轻轻开合, 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灯泼洒下来,魏邈从衣柜里取出一套崭新的睡衣,便若有所感,抬起眼。
奥兰德站在门口。
对方的装束依然是傍晚时的模样, 只是脱掉了外套,肩宽腰窄, 眼眸怔松、涣散地看着他, 瞳孔有些失神, 魏邈视线下移,定格在他手里的那柄薄薄的刀上。
他没想到这个时间点儿, 雄虫竟然还没有睡觉。
“您怎么还没睡?”奥兰德的目光定格在他脸上,过了半晌, 才挤出一个笑意,低声说, “雄主, 我不是故意来打扰您的。”
接触到魏邈的视线, 他很快就如同被烫到一般,将刃尖向身后藏起, 呼吸还略带急促。
恶人先告状。
冷不丁闯入他的房间,然后问他为什么还没睡?
魏邈神色如常地喝了一杯水, 转身将柜门关起,他唇色很淡,神色清清淡淡, 眼眸的涟漪如同投进去一颗细小的石子,又很快的消匿不见。
他将眼镜随意地搁在桌子上,看了眼窗户的位置,觉得想要毫不费力地逃生,多少有点儿够呛,问:“打算动手了?”
奥兰德飞快地摇了摇头。
他情绪明显有些不对劲,脑子里焦躁不安,各种各样的情绪随时要将他吞噬。
他最近总在做梦。
各种各样的梦,乱七八糟、毫无章法,场景随时变化,梦境里大多围绕着他的雄主,里面有很多其他的虫,都要来抢他的位置。
那场精神力的疏导只是饮鸩止渴,一时的安心之后,反而让他更加焦躁、无序,雄虫的态度疏忽不定,仿佛离他很近,但他难以揣测那份心的距离。
……要怎么样做,才能复婚?
复婚。
脑海中的念头越来越清晰和强烈,只有雄虫绑在身边,他才会有片刻的安定。
去看他一眼。
雄主肯定已经睡了,他悄无声息地过去,谁也不会发现。
奥兰德这样对自己说。
雄虫身处在和他同层的卧室,离得相当近,他悄悄地走过去,迎接他的,却是满室的亮堂。
就连他的影子也在灯下无所遁形。
他不知道已经惹怒过雄主多少次,或许本就没有伏低做小、讨好他的天分。
他做什么都这么拙劣,被清楚得看在眼里,他不清楚雄虫知道多少,也不清楚这五年来,积累的裂缝已经大到了什么地步。
了解他了解得这么清楚,他的面具就像是维恩的玩具,被随意地撕扯下来。
奥兰德也清楚自己的本性有多么不讨喜。
……假如无法弥合呢?
他不敢想这个可能性。
一想到雄虫会彻底地不再爱他,滋生的冷意和暴戾就逼得他辗转反侧。
“我想到了一个让您解气的办法。”奥兰德已经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慢慢地走近,低声说,“您捅我几刀,消消气,好不好?”
那就换个更直接的方式。
他的雌父曾一度用这样的方式取悦过他的雄父,奥兰德当时冷眼旁观,觉得这是一出颇有观赏价值的情景剧。
愚蠢、荒谬、费解,细思是一种残忍。
卡里尔·柏布斯可笑得有点儿过头,被金鱼绊住手脚之后,大脑就日益退化,觉得这样剑拔弩张的相处模式能够依靠一张结婚证,便长长久久的维系下去。
他的雌父甚至寄希望于他能够让雄父回心转意,对他稍微优待一些。
奥兰德对此兴味索然。
让他去向那位脑浆晃匀了的雄虫讨巧卖乖、摇尾乞怜,无异于彻头彻尾的羞辱。
·
但他如今突然觉得,这未尝不是一种解法。
他的身体可以抗下这样的惩罚。
那柄刀足够小巧,也足够锋锐,恰好方便雄虫单手握持,他的雄主很会用刀,那或许是从第九区学来的技巧。
如果能让雄虫消气,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好。
魏邈看着他,见他略带混乱的又将刀从身后拿了出来,递到他手里。
他接了过来。
“手伸出来。”他说。
奥兰德抬起眼,观察他的雄主的神色。
他并没有任何犹豫,便将手伸了出来,内心反而有一块石头慢慢落地。
没有拒绝。
仿佛从心里松了一口气,连带着心都莫名变得松快起来,他的手经过精心的养护,指骨有力,剔掉了多余的茧痕,五指修长。
魏邈拿着刀,倒真清楚从哪里刺进去不至于太痛。
他微微叹了口气,“当啷”一声,将开刃的刀随意地掷到桌子上,从床上拿起支承睡衣的衣架,打在奥兰德的手心上。
三下。
他力度不轻不重,却定然是疼的,奥兰德神色却动也没动一下,手倒是慢慢红起来,垂下眼,反倒露出一点微末的、真实的笑意。
“又做什么梦了?”魏邈问。
奥兰德低声说:“……没有。”
细长的衣架猝不及防地又敲落在手心。
“梦到您不要我了。”奥兰德蜷了蜷手心,这回学乖了些,“您要娶其他雌虫,我不同意,您就说可以娶我当雌侍,让我给那位雌君问好。”
……什么乱七八糟的剧情?
魏邈一时间沉默了一会儿。
“怎么想出来的?”他失笑,已经懒得再自证清白,评价道,“你应该去写小说。”
奥兰德不说话。
梦里,他把那位新的、面目模糊的雌君一点一点,似乎花了很长时间,才将骨肉给剔干净,变得难以辨认。
除了雌君的位置,雄虫把他们的戒指也一并给了出去,他留下那根指骨,然后剔了下来,把那根断裂的指节塞到对方的口腔里。
眼球也要独立分装。
这次他学聪明了,没有在雄主面前做这种事,而是躲得更远了些。
但还是被发现了。
他的雄主的表情不止是厌恶和漠然,而是敌视。
他的雄主想要杀他。
那个梦如此真切,几乎让他浑身战栗,被包裹的绝望让他的思绪完全停摆,他想,死在雄主手里也很好。
可是不行。
他执着的、坚持地说:“我是您的正房太太。”
只能是他。
语气正儿八经,吐字清楚,却是陌生的语调。
魏邈:“……”
从哪儿学来的舶来品?
正房太太这个词儿早扔历史的尘埃里,变成八十年前的过时称呼了。
他顿了半晌,才说:“应该不是。”
奥兰德蓦然抬起眼,眼眸藏满戾意,不说话。
魏邈耐心地给他科普最基本的常识:“如果在我们那边儿,按照你的生理构造和社会性别,你应该是男的。”
奥兰德望着他,过了一会儿,无法理解。
他是雌虫,雌不应该是女吗?
他不死心,试探性地换了一个近义词:“我是您的妻子。”
魏邈没说话。
他没想到奥兰德把楚越刨得这么深,这种词儿都能挖出来,问:“你还知道多少?”
奥兰德又不说话了。
得。
属貔貅的,只进不出。
魏邈尘封已久的职业病突然犯了,冷不丁问:“知道五大洲、四大洋吗?”
奥兰德茫然地看着他,就像是被突然提问,却没有办法回答老师问题的学生,表情惊惶。
“知道资本主义吗?”
“……不清楚。”
魏邈笑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你是资本家。”
什么妻子、太太都是虚的。
财团的掌权者,联邦的军、政、商并没有分开,因此,贵族的权势难以分割,反倒变得日益扩大,政令的游标卡尺悉数掌控在首都的上城区。
从哪里攫取利益?
对外扩张、繁殖,对内汲取。
联邦当然足够强大,拥有璀璨如明珠的布列卡星、尼卡星、亚述星,繁华的行星如同一个网,但无数荒星和贫民窟却是鲜明的背面。
奥兰德从雄虫的表情中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好词儿。
但这涉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他甚至无法第一时间做出准确的判断,也不敢反驳,抿起唇,不说话。
——把楚越放走的太早了。
他冷不丁地想,应该多挖一挖的。
问题又转了回来:“那我是您的妻子吗?”
仿佛只有他确认这个身份,触角才会探回去。
魏邈一时半会儿还真没办法清晰地解释男女的分别,他说:“之前是。”
奥兰德坐在他身边,盯着他,显然并不满意这个回答,连带着神色都凉了下来,眼神却依然专注,直勾勾落在他身上。
魏邈垂下眼,他揽住奥兰德的腰,费解地问:“为什么觉得我捅你,我就开心了?”
正常人不会这样解题。
奥兰德的思维模式相当新颖,他见识少,也只能由果溯因。
“……”
“这也是雌君的课程?”之前没怎么了解过。
“不是。”奥兰德闭了闭眼,他能感受到雄虫态度的松动,尽管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
他慢慢和盘托出:“但您……不打我,也不用我的钱。”
他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他能感受出来,他的身体对雄虫也没有太多的吸引力,也许伤害这种玩法,反而会因为一时新奇,吸引雄虫的关注。
明知道会有后遗症,但他顾不了太多,等哪天他的雄主玩腻了,再想新的招数就好。
等幼崽们稍大一些,谁又会觉得他们不够恩爱?
魏邈:“……”
“打你有什么用?”他半晌,才若有所思地问,“……你喜欢被打?”
奥兰德摇了摇头。
他喜欢被他的雄主安置在家里,染着雄主的气味,被他使用,然后给他的雄主生一窝幼崽,以此来证明他和魏邈密不可分。
“我也不喜欢,奥兰德,我们在这一点上已经达成了共识。”魏邈放开他,“你这样反而会让我难做。”
奥兰德那只手拽住他的胳膊,他垂下眼,盯着地面:“那您喜欢什么?我可以变成那个样子。”
魏邈笑了一会儿。
“不能总想着哭着要糖吃。”他轻轻揉了揉奥兰德的脸颊,“已经没有糖了,再要也没有,这个时候要学会稍微等待一段时间,表现好一点,而不是总想着去翻箱倒柜地找,一直到找到为止,对不对?”
这是维恩一岁多时,逐渐开始明白的道理。
奥兰德望着他,逐渐落开手。
“一点半了。”魏邈笑着问,“该做的保证我早已经做过了,还要让我哄你到什么时候呢?奥兰德。”
第99章 番外 某年某日 if线其一。
“方向盘打弯, 一路弯到大西洋。”
地球破镜重圆if线,过年出柜见家长文学。
——
北方的气温相当肃冷,空气干燥少雨, 下了一场雪, 将近年关,街上都是些色彩笨重的羽绒服。
魏邈回来的时候,油然生出一种熟悉感,连雾霾都和记忆里别无二致, 市中心的店铺三年里换了几遭,空气里一股烘焙甜品的香味儿。
他右手边捎带着一位蓝色眼睛、身高颀长的外国人, 走在街头, 如同自带一块Led广告牌, 效果奇佳,回头率莫名飙升了许多。
奥兰德眉眼萦绕着愉悦柔和的笑意, 偶尔有目光和他的视线接壤,都和颜悦色, 此刻侧着眼,专心听魏邈向魏母打电话。
“……总算回来了。”魏母在电话里温和地说, “你今天下午到家吗?我让你爸准备你爱吃的菜。”
魏邈随母姓, 魏若琳是高知家庭出身, 性格外柔内刚,和魏父结婚时也不过二十出头, 她别无兴趣爱好,独独热衷于地质和历史, 生活得相当纯粹,家里大小的琐碎家务几乎都是魏父包揽。
魏邈说:“应该的。”
“国外生活这么久,也不知道瘦了没有。”魏若琳问, “我给你做糖醋排骨,还想吃什么?你点菜。”
说是她做,实际上也是魏父主厨。
话题终于有了空挡,魏邈见缝插针:“妈,我还带了一个人回来。”
魏若琳很惊讶,电话里,她愣神了一瞬,才问:“你谈朋友了?”
魏邈的上一任女友,她是知道的,那是个相当漂亮的女孩儿,第一次见面时留着一头粉色的披肩波浪卷,戴着猎鹿帽,笑起来有两个小小的酒窝,每次见面,发色和美瞳都焕然一新,一口一个“姐姐”,说“辈分各论各的”。
魏若琳并不太看好那段感情,女生表现得太过圆滑老练,是情场的老手,而魏邈一方面做得尽善尽美,一方面姿态又游刃有余,彼此貌合而神离。
最终还是提了分手。
年轻人谈恋爱大多是短择,没有定数,第一任并非多么重要的角色,她和那位姑娘见面实属偶然,也是对方主动添加了联系方式,对她嘘寒问暖,提了分手之后,便再也没有多余的交流,之后魏邈也没有再谈及过这事儿。
电话外,奥兰德屏住呼吸。
他神色难得浮现出忐忑,握住魏邈的手紧张地攥紧,唇竟也抿出几分白,听魏邈慢条斯理地回复说:“之前没告诉过家里,我看过年了,想带他来家里坐坐。”
魏若琳用责备的口气问:“为何不早说?家里的年货还没有准备好,你提前两天告诉我,时间就宽裕很多。”连一桌子菜都没有做好,让姑娘笑话。
魏邈瞥了奥兰德一眼,见对方心虚的不说话,略有些好笑,他也不清楚奥兰德千里迢迢从英国追来到底要干什么,掐着点儿看完他的航班,然后买了同航司的票。
机场休息室里碰到,让他吓了一跳。
毕竟是春节,总不能真把他扔酒店里。
魏邈说:“我欠考虑,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了,还有一个小时到家,不做饭也成,我过年回家是为了见您,又不是为了一顿糖醋排骨。”
魏若琳说:“胡闹。”
“您做好心理准备。”
感受到手里逐渐收紧的动作,魏邈难得见奥兰德如此如临大敌的表情,仿佛荆轲刺秦王,风萧萧兮易水寒,他略有点儿好笑:“不是姑娘,是男朋友。”
·
那通电话挂断了,魏若琳依然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她坐在阳台上剪花的手停了下来,久久不曾动弹,魏父走过来时,便见她神色凝重,唇角露出一抹冷笑。
魏父问:“你儿子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魏若琳说:“还有一个小时。”
“怎么不高兴?”魏父穿着针织马甲,身型修长,戴着银丝眼镜,即使接近五十岁,眼角依然没有皱纹,文质彬彬地道,“我把房间都给魏邈整理好了,他回来就拎包入住。”
魏若琳表情却实在不太好,她年轻时读波伏娃、读伍尔夫,读一切进步的自然主义哲学,认为理论后于存在,年轻时同样疯狂。
但年纪大了之后,更喜欢安稳的生活,尤其经历了那一场险些让她丧命的山洪之后,劫后余生,只觉得庆幸。
唯一的孩子莫名有了一个男朋友,她当然难以接受,行事如此出格,难不成指望她放烟花庆祝?
人老了,接受程度随年龄增长逐年降低。
她有那一瞬间,觉得魏邈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她的孩子是怎样一种取向,她心知肚明。
她说:“魏邈交了一个男朋友。”
“男朋友?”魏父说,“是件好事儿,等等……”
他惬意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变成另外一种吃惊的愕然。
四目相对,魏若琳苦笑一声:“老方,怎么办?你儿子把人都要带回家了。”
魏邈从小到大,从未需要她来引导、管教,一向省心。
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妻子的表情六神无主,方应海忍不住低缓了声音,说:“等孩子回来再说吧,我们也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去取一点现金做见面礼,锅里炖着羊肉,你看着火。”
“什么叫回来再说?我不可能同意。”
方应海问:“那你有什么办法?”
魏若琳不假思索地说:“让他断了。”
“魏邈二十五了,小琳。”方应海说,“我们在他小的时候没有很好地履行父母的责任,现在就不能这样武断地替他做决定,他有分寸。”
“这像有分寸的样子?一声不吭带男友回家,离经叛道,我年轻时候都干不出来这档子事儿!”
方应海挑了挑眉。
魏若琳二十几岁的时候,情史比魏邈丰富得多,林林总总一大笔烂账,如今还有前男友每月从北美邮寄信件和各种礼物,风雨无阻。
魏若琳唇角抽搐了一下,气焰无声削弱,她停止这个话题:“行了,你忙你的。”
她儿子玩得好一招先斩后奏。
总不能大过年的,因为这事儿把他扫地出门。
一个小时之后,终于响起按门铃的声音,魏若琳开了门,便看见魏邈站在门外,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羊毛大衣,披着暗红色的格纹围巾,唇角含笑,手里的东西鼓鼓囊囊。
……瘦了。
魏若琳想。
魏邈张开双臂,拥住魏若琳,笑着道:“魏女士,过年好。”
他鲜少有这般亲昵的举止,魏若琳一时间竟感受到那句话里沉默难言的思念,她被魏邈抱得很紧,仿佛彼此相隔日久,思念更加漫长无声。
魏若琳怔了几秒,旋即笑了起来,轻声问:“这么想念妈咪啊?”
她自小与魏邈关系并不亲厚,也亏欠他良多。
魏邈的幼儿园由保姆看顾,说话都被吴语的方言带偏了调,上一年级时才纠正过来。
魏若琳不觉得自己是个优秀的母亲,她也不需要魏邈多么爱她。
魏邈转过脸,魏若琳这才看见身后那位长相极其英俊的外国佬,眼眸碧蓝,长相英俊得出奇,此刻正垂下眼,冲她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她一米六八的个头,甚至需要仰脸才能看清对方的长相。
魏若琳脑海中一道雷轰然闪过。
——她的三舅姥姥,怎么还不来一道雷劈死她?
下一秒,那位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外国佬低下身,冲她微微颔首,用流畅的中文说:“魏阿姨。”
魏若琳:“……”
她维持着温婉的表情,呵呵地笑着,强忍住把门堵住的想法,语气疏远、客气:“你好,请进,请进。”
奥兰德弯腰先进了门,魏邈跟在他后面,他和魏若琳并排走,被魏若琳报复性地狠狠地拧了一把他小臂的肉。
治不了洋人,还治不了你?
魏若琳没留情,魏邈疼得眉心一跳,轻轻“嘶”了一声,奥兰德冷不丁转过脸。
没有任何目光接触,魏若琳不知道为什么,心脏骤然一跳,几乎瞬间让她凝固下来,那是一种上位者的目光,冷漠得淋漓尽致。
可——
她掐她的孩子,和这位“儿媳妇”有什么关系?
哦,好像还真有。
魏家住在大学早年分配的公寓楼里,地方还算宽敞,四室两厅两卫,建在老城区的市中心,朝向坐北朝南,采光明亮,方应海从厨房走了出来,看见奥兰德,也吓了一大跳,过了半晌,才说:“魏邈,不介绍介绍?”
奥兰德一时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原本准备的开场白堵在嗓子里,竟没有说出来。
魏邈的手抵他的肩上,轻轻捋了一下,那是一种表示亲密和安抚的动作,道:“爸、妈,三堂会审呢。”
魏若琳冷笑了一声。
都直接登堂入室了,还需要她说什么?
她还能说什么?
魏邈扶着方应海坐下,为父母倒了两杯茶,茶水泛着热气,方应海半晌没说话,接过杯子,听魏邈有条不紊地介绍道:“这位是奥兰德·柏布斯先生。”
他转过脸,又对奥兰德说:“这位是方教授,这位是魏教授。”
介绍得简单粗暴,魏若琳垂下眼不说话,她的所思所想都清晰地展现在脸上,一览无余,方应海没说什么,镜片下的眼睛冷冽温和,只笑了笑。
奥兰德面带笑容,打招呼:“叔叔、阿姨好。”
魏若琳拧眉问:“你学过中文?”
“有一些接触。”
“从事什么职业?”
“做一些金融相关的投资工作。”
魏若琳心道,诈骗窝。
她越发狐疑,示意方应海和这位外国友人聊天,说:“我去厨房看看火,魏邈,你也过来,帮我看看天然气。”
魏邈站起身,跟着她走进厨房。
厨房开了一扇窗户,炖煮的肉香依然扑面而来,L型的空间,容纳两个人绰绰有余,魏若琳靠着橱柜,眯起眼,抱着手臂问:“坦白从宽,老实交代,你和那个洋鬼子怎么认识的?”
魏邈说:“微信摇一摇摇到的。”
魏若琳压根儿不吃他那一套:“你哄鬼呢?”
魏邈将火关小了些,沉默了一瞬,道:“妈,我和他认识有几年了,应该是认真的。”
但最初认识的过程很难称得上正常。
魏若琳从厨房的玻璃门向客厅的方向瞥了一眼:“你之前怎么没提过?”
“分分合合,没有确定的事情,何必劳您忧心。”
这算是确定了的意思。
魏若琳微微皱眉,消化了一会儿,点评说:“还挺有故事。”
魏邈笑了一声,道:“您放心,我清楚我在做什么,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就是他了。”
魏若琳想踹他一脚,把他踹清醒了。
但凡拎个女朋友回家,或者跑去当上门女婿,她也不至于真生气。
“以后呢?”不是她不看好,而是确实阻碍重重,“异国恋?”
“看他的意见。”
“他人靠谱吗?”魏若琳沉默了半天,才想起来对方的名字,“那个奥兰德。”
“回头我做一份他的个人简历发给您,您帮我把把关。”
“确定没艾滋?你俩谁上谁?”对面比她儿子还高。
“……没有。”
“你自己看着办吧。”魏若琳一锤定音。
或许是被雷劈多了,已经有了免疫效果,事已至此,总不能真把儿子弄死。
她道:“我懒得说那些大道理,反正就这么回事,你自己把好关,他这几天在咱们家住吗?”
“不用。”魏邈说,“奥兰德订了酒店,他是第一次来这个城市,我陪他在外住两天,顺便带他转一转。”
魏若琳不赞同地说:“有个客房还空着。”
大过年的,住酒店不合适。
“他未必太适应。”魏邈想了想,委婉地说,“这趟并非是我要求他来的,他很希望得到您的认可,您无论乐意不乐意,多少给个面上的好脸。”
第一次登门拜访,不热切的反应便是冷待。
魏若琳心知肚明,半晌,才点了头:“我知道。”
·
等到饭桌上,凝固的气氛终于破了冰。
魏若琳去阳台抽了支烟才坐下,她对奥兰德的态度仍然称不上热切,倒是方应海和魏邈的话多一些,你来我往,魏邈代奥兰德答了几个问题,魏若琳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的儿子,不说话。
她大概也能看出来,这位奥兰德·柏布斯修养极好,不太会用筷子,但吃饭时几乎不发出多余的声音,问什么答什么,态度倒相当诚恳。
一身西装革履,气质沉稳、内敛,应该受过良好的教育,坐姿坐得端直,鲜少明确地发表自己的观点,不说话时,注意力大多集中在魏邈身上。
魏若琳是过来人,很轻易就看出来谁在这段感情里占据了主动权,她挪开视线,态度总算松动了些。
说她自私也好,做家长的,总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在感情里吃亏。
这顿饭的气氛还算融洽,饭后,奥兰德随魏邈走进他的卧室。
书架上摆满了一面墙的书,旁边挪出一整套玻璃柜,变形金刚的手办列得整整齐齐,三四顶不同形状和颜色的假发搁在展示头模上,占据了玻璃柜最下方的一部分区域,和几副拳套为邻,地上支着一把吉他。
东西繁多,却相当有秩序地被收纳齐整,看起来并不繁乱,反倒显得温馨。
墙上还贴着一个拳星乔治·佩托西奥的巨幅海报。
这些都是魏邈之前陆陆续续攒下来的家当,鲜少有再整理的机会,如今回过头看,就显得多少有些幼稚。
青春洋溢。
起码他不会再给白墙上粘贴这么着的海报。
魏邈替奥兰德拉开书桌的椅子,笑着道:“欢迎光临,先生,请坐。”
奥兰德盯着那些变形金刚看了一会儿,问:“这是什么?”
他对这些并不太了解,全然分不清楚。
魏邈瞥了眼,道:“那是擎天柱。”
“这个呢?”
“……威震天。”
“我给你送一个等身的。”奥兰德心念一动,说,“好不好?”
“好啊。”魏邈笑着说,他打开展示柜,将一顶密封保存、完好无损的浅金色手勾假发拿了出来,示意奥兰德,“低头。”
他的头围和奥兰德差距并不算大,之前使用过一次的假发,相当顺利便给奥兰德戴上了,替他捋了捋前额的碎发,用发胶固定下来。
戴好之后,倒当真符合金发碧眼的刻板形象,原本冷峻的气质淡去了几分,看起来莫名年轻了几岁。
他的手不可避免地落在奥兰德的脸颊上,残余着发痒的错觉。
奥兰德下意识便站起身,他第一次戴这种东西,觉得脑袋发闷,却没找到全身镜。
魏邈打开手机前置,递给他。
奥兰德垂下眼,盯着自己崭新的头发,直直地看了两秒,微微抿了抿唇。
……有点奇异。
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您喜欢金发吗?”他试探着道,“我可以去染。”
魏邈道:“都喜欢。”
奥兰德轻轻勾了勾唇,莫名看这顶假发顺眼起来,说:“那我逛街的时候戴。”
·
临近春节,人流熙攘,魏邈陪奥兰德去酒店办理完入住手续,他难得没什么规划,随意地带奥兰德在街上打转,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远比栗发碧眼的外国人更值得注目,一路上回头率又飙升许多。
“不好意思,冒昧问一句,你们是coser吗?”路过的一个姑娘壮着胆子问。
到了跟前,她又不敢再说第二句了。
奥兰德淡淡地瞥了对方一眼,没说话。
“不是,是游客。”魏邈带着笑道,“你知道这附近为什么打不到出租车吗?”
这又不是景点。
那姑娘眉头总算舒展了些,话也不打颤了,摇了摇头:“好像是有个商场做活动,路堵住了,车进不来。”
互相又客气了几句,那姑娘总算一步三回头的离开,眼睛在两个人之间打转,和旁边的朋友聊了几句,才转过脸。
“没车坐了。”魏邈叹了口气,含着笑问,“怎么办?”
奥兰德说:“我联系酒店。”
让他们派商务车过来。
魏邈心道,派辆兰博基尼埃文塔多,该堵也照样堵路上。
他牵着奥兰德的手,走到路口,敲了敲一位三蹦子的车窗,问:“大爷,能去京海路摩天轮吗?”
大爷摇下车窗,说:“哪里?”
魏邈耐心地重复:“京海路,城市之窗。”
“35。”
魏邈说:“30。”
“你们两个人。”大爷说,“太远了,坐出租车也没这个价,不行。”
“32。”
大爷一咬牙:“行,上车。”
魏邈示意奥兰德先进去。
奥兰德还是第一次坐这种车,神色相当奇异,冬日的冷风吹起摇摇欲坠的车帘,他攥住魏邈的手,大爷戴着棉手套,乐乐呵呵地道:“哪个国家的?”
“英国。”
“哦,英国人。”大爷说,“吃好玩好啊,感受一下我们的文化,他是你老板吗?”
魏邈说:“对,我们老板来谈生意。”
“哪有过年时候谈生意的?”大爷问,“不团圆啦?”
魏邈笑着道:“今年外贸行业很难。”
一句话结束了话题。
“那确实。”大爷说,“我这车暖和吧?不比有些出租车差。”
三蹦子从路口敏捷地穿过,呼呼风声从边边角角渗了进来。
魏邈委婉地说:“您有您的优势。”
赛道不同,对齐颗粒度就没有必要了。
奥兰德注视着街景,不怎么说话,眼眸却相当愉悦,过了半晌,他听魏邈低声附在他耳边,说:“那是我的大学母校,现在本科生应该已经迁到新校区了……只剩几个打篮球的了,左手边那个椭圆形的建筑是省美术馆。”
奥兰德听得颇为认真:“很漂亮。”
“呦。”大爷支着耳朵听,乐了,问,“小伙子,你高材生啊,又帅,学历又好,怎么想不通跑去搞外贸了?”
魏邈:“……”
话题兜兜转转,又转了回来。
等到了京海路,人流如织,环湖公园下泼洒起灯光,有不少小朋友站在喷泉边,看喷泉蹿起,四周都是咖啡厅,拍照的年轻姑娘扎堆站在最好的机位前,还有捧着热可可,对着“我在京海路很想你”拍照的。
创意市集上,有人在卖糖人。
奥兰德盯着那个糖人看了半晌,魏邈买了两个,示意他:“你要吹开。”
“哎,等等。”店主是个年轻的男生,语气熟稔、热情地说,“帅哥,可以合张照吗,我有线上账号,用您的照片宣传一下,免费再送您一个。”
魏邈道:“可以。”
两人拿着三个糖人,沿着湖边慢慢向前走,一直走到距离摩天轮较近的位置时,奥兰德便冷不丁不走了。
魏邈侧过眼,轻轻挑了挑眉。
“您想坐吗?”他低声问。
魏邈笑着反问:“你想坐吗?”
过了片刻,奥兰德轻轻点头。
“那买票吧。”魏邈说。
坐在封闭的舱内,摩天轮逐渐抬升,四周的景色尽收眼底,将近顶时,奥兰德骤然吻了上来。
这个吻来的相当热烈和迅速,他环抱住魏邈,唇碰着唇,然后逐渐加深,唇上还沾着糖的气息,魏邈并未抢占主动权,而是慢慢地安抚他的脊背,一点点将气息过渡过去。
将近晚间,灯火亮起。
在最高处落吻,便代表着永恒。
魏邈说:“快要新年了,奥兰德。”
英国人当然不过新年。
奥兰德问:“我们会一辈子吗?”
“有些事情说出来效益会减半。”他的手攥得很紧,已经到了疼的地步,魏邈道,“我们会两辈子。”
第100章 陀螺 。
翌日, 天阴。
切洛醒来的时候,便看见莱尔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打, 神色专注。
维恩拿着一本绘本, 坐在一个乳白色的、形状如同陀螺一般的椅子上,整个身体微微陷下去,自得其乐地读书,下方的底座呈倒悬的三角, 椅子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
没任何高科技,但竟然就是倒不下去。
切洛盯着这个椅子, 很快便懂了其中原理, 心念一动, 也想坐一坐。
利用离心力和向心力之间的平衡,来维持稳定。
“这是从哪儿来的?”他蹲下, 试探性地敲边鼓。
维恩用书挡住一半脸,认真地说:“这是维恩专属的旋风旋转椅。”
切洛故意仔细观察一圈, 肯定地说:“上面没有写你的名字。”
“可这是我的雄父设计给我的,只有我一个幼崽有。”维恩瞪大了眼睛, 气鼓鼓地看着他, “你也可以找你的雄父。”
“……我的雄父不在了。”切洛可怜兮兮地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
维恩面容惊愕, 看了半晌,难得动了恻隐之心, 不情不愿地起身:“好吧,那你只能玩五分钟哦, 之后换我来玩。”
没有雄父是什么感觉?
他想象不出来,但觉得眼前这位他应该称为叔叔的雌虫好可怜。
……咦?
好像他的雌父也失去了雄父。
他为什么从来都不觉得他的雌父可怜?
维恩慢慢放下绘本,皱着脸坐在毛茸茸的白色地毯上, 陷入漫长的思考。
切洛很快恢复了笑眯眯的表情,坐上“旋风旋转椅”,试着转了一圈,学着维恩的语调,雀跃地说:“好哦。”
魏邈抽空听完这段对话:“……”
上辈子,这是一位英国设计师设计出来的家具,造型独特,制作简单,可玩性远远大过了实用性,图纸建模也并不复杂。
他照着记忆里的样子画了出来,利用三维打印机量产了十余个,颜色各不相同,抽签般扔在奥兰德不同星球的别墅里,专门给维恩坐。
幼崽不喜欢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反倒更喜欢歪七竖八地坐着,有机会便趴在上面,摇头晃脑。
奥兰德从里间的厨房走了出来,将围裙折叠好,将最后一道汤点上齐,吩咐说:“维恩,去洗手。”
“我洗过了。”
“重新去洗。”奥兰德转过脸,微微皱眉,平静地问切洛:“你几岁了?”
雄虫在客厅,不方便直接出面教训。
切洛艰难地从陀螺椅上爬了起来,站起身,风度翩翩地理了理衣服的褶皱,认错态度积极:“我错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害怕,语调却多少有点儿有恃无恐。
毕竟旁边坐着他哥。
奥兰德越过他,慢慢地说:“不适合装可爱了,切洛。”
切洛:“……”
魏邈过了片刻,才将维恩从盥洗室拎了出来,打包塞到餐桌前,说:“我下午陪弥赛尔教授去一趟亚述星。”
话音未落,奥兰德便抬眸看向他。
“随他去处理一些布曼家族的事情。”魏邈似笑非笑地望向他,“你不清楚吗?”
其实知晓姓氏之后,应该改口叫布曼教授,但他还是觉得喊弥赛尔更顺口一些。
奥兰德和弥赛尔教授见了一面,把昔年的陈年往事扒开,都点出了幕后主使,未尝没有想让这位教授回归家族的意愿。
以弥赛尔教授的性格,对后一项没有动心,前一项也会相当感兴趣。
奥兰德微微皱眉:“……和您有什么关系?”
亚述星位于联邦北侧,是一座庞大的、交通枢纽型的行星,其体量、人口密度几乎可以和首都布列卡星并驾齐驱,并不过分限制身份,相较于管理森严的首都星,更加混乱,也更加繁荣,每天约有五万枚蛋从那座星球出生,是联邦第二大主星。
魏邈拉开椅子:“教授出行,总需要一位助理。”
“布曼……”切洛抽了抽嘴角,问,“是那个雌虫出门要蒙住脸的家族吗?”
魏邈想了想,道:“是。”
那也是那个家族的一大特色。
奥兰德微微皱眉,低声询问:“我可以跟您一起去吗?”
“这一趟的主角并非是我。”魏邈温声说,“打一遭酱油,便回来了。”
他实在不想拖家带口。
奥兰德抿了抿唇,他突然有点儿后悔去找弥赛尔教授,还告诉了对方昔年隐藏在帷幕之后的政敌到底是谁。
他忍不住再度陈述说:“雄主,亚述星很危险。”
危险就危险在亚述星是第二军团的管辖范畴,而第二军团的军团长是利亚·科维奇。
“我清楚。”魏邈有些好笑地说,“放心。”
联邦对于雄虫来说,当然会更危机四伏一些。
毕竟哪里都是异性,战斗力也几乎碾压,但他还不至于把自己当做瓷娃娃,准备好防护屏障,已经足够应对。
奥兰德握住雄虫的衣角不放。
“我帮那位教授解决,您不去了,好不好?”他问。
切洛在旁听的略有费解,莱尔先生已经拒绝过两遍的问题,亚述星也并非龙潭虎穴,为什么还要变着法儿再问第三遍?
他没说话,默不作声地坐下。
魏邈耐心地看着他:“我昨晚说过什么?”
奥兰德蓦然不说话了。
他想起来雄虫昨日说的,要稍微等一等,不能翻箱倒柜地找。
要听话。
他并非当真不懂这样的含义,可这对他来说,依然相当困难。
奥兰德渐渐松开手,顿了片刻,才后退了一步:“那您要随时和我保持联络。”
魏邈这回没有拒绝,说:“好。”
·
星际的光点如同斑斑点点的糖纸,顷刻间洒成一条银河,钻进传送阵里,弥赛尔教授的态度却难得冷凝,他注视着眼前这一瓶再生剂,过了半晌,问:“你之前来过亚述星吗?莱尔。”
发亮的白光落入眼眸,魏邈挪开视线:“没有。”
但有关亚述星的著作和论文却看过不少。
“这是一个相当有趣的行星,无论是地质环境,还是风土民情。”弥赛尔教授说,“十几年前我从这里离开之后,也没有再回来过,也并不清楚这是否会有大的变化。”
谈话间,一阵完全的失重和眩晕,传送阵轻轻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