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沙盘现在是薛瑾安的法力媒介, 相当于是游戏服务器,而其他的沙盘便成为了游戏端口,从理论上来说, 在这个时间段使用沙盘的任何人都会一致被他的法力影响, 从而进入游戏中——不过薛瑾安目前的法力有限, 他干脆就设置了IP条件, 只有京城和祁州的端口能顺利进入其中。
沙盘自秦朝时就已存在,是古往今来非常重要且必不可少的战争装备,最简单最原始的就是用米堆。沙盘目前来说是用于军事上的东西,大启明文规定不准平民百姓私自制作收藏沙盘,即便是士兵将领的府邸上搜出沙盘这东西,也会被怀疑其动机。
是以, 私人拥有的沙盘并不多,多半都是有名有姓的将军将领,又或者是一府一县负责治安的诸如县尉这种官,除此之外就是一些反朝廷不守规矩的山匪水匪或江湖中人。
总而言之, 薛瑾安的法力铺展开去, 虽然是影响了两个地方的所有沙盘, 但真正成功进入游戏并且成功匹配到队友/对手的人并不多,也就同时有百来号人在战斗而已,每个人能激活的英雄也都不一样,有些官职比较低人缘比较差的, 甚至只能激活自己的直属领导。
——也真是得亏薛瑾安现在的电池耐久正常了,一次性支持这么多人在线打游戏,也能维持个两小时再关机。
薛瑾安也不怕他们会被这诡异突然的变化吓到,前文曾提过,薛瑾安法力构造的一切不合理, 都会被大家以自己的理解从潜意识里合理化,当因为某些必然原因不可避免地和非自然之力挂钩时,他们也会以自己的认知合理化他的身份并顺利接受。
这就好比皇帝认为小X老师是神明,心甘情愿地上供香火钱;岑夫子在收到文章时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祖宗显灵;而赫连城和常大夫则一致认定龙傲天是鬼。
在众人看来,他们只是精挑细选了人偶放入沙盘之中,随后脑中清楚明晰地上演了交战的场景——这是正常的,惯常使用沙盘的人都很擅长在脑中模拟战场。
综上所述,薛瑾安他们匹配到的对手作战意识其实都还不错,所有人都觉得很有游戏体验感,除了玄十一。
他们一共玩了三盘游戏,前两盘玄十一都选了皇帝。
皇帝的一技能帝王威仪能够让目光所及所有人不分敌我的用不出技能,持续时间为两秒,技能作用范围太广,游戏为了平衡使用这个技能的时候,皇帝的全部属性都会下降30%。
而皇帝本来攻击力就不高,这再下降,真的是小兵都打不动,补刀没补上就罢了,还差点被反杀送了一血。
薛瑾安:“……”
即便对皇帝的菜已经有了预料,但菜成这样,皇帝你真的不好好反思一下吗?
最后还是崔醉及时放箭救了皇帝一把,让他能够闪现跑路,好不容易残血跑走了,结果被小兵轻而又轻地摸了一下,当场死不瞑目。
成功完成他们队伍的首杀。
薛瑾安和崔醉收割完敌人,转头就看到这条通报,后者脸直接绿了。
崔醉几次张嘴,不好听的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到底顾忌皇帝的身份,最终憋气地委婉对玄十一道,“下次你放完技能就跑,别过来补刀了,不然每次都这么死也太丢人了。知道的知道你这是有心无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卧底。”
确实是卧底的玄十一:“……”
玄十一这个人虽然不爱说话,但有时候是有那么一点犟的,尤其是自己的专业遭受到质疑的时候,他承认自己有点上头了,开始非常积极地参与团战。
然后玄十一看着新刷新的技能陷入了沉思。
皇帝的二技能为后宫养蛊,团战时使用会让敌方互相攻击,对单人适用则会让他的攻击伤害反弹,听起来很好用对吧?但是——这技能名字是不是哪里不太对劲?
这后宫养蛊的蛊,到底是指的蛊虫之祸,还是指的……那些后妃娘娘们呢?
玄十一不敢细想。
第一盘游戏玄十一可谓是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战绩零杠五,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和死亡次数一样多的助攻了。
“我玩得这么差吗?”玄十一怀疑自己。
“自信点,是你选的英雄差。”薛瑾安实话实说,其他人碍于对九五之尊的恭敬虽然没有跟着附和,但暗自交换眼神的样子很显然赞同他的说法。
他们对皇帝的技能已经认知很明确了,在团战中出其不意一下会很管用,但也只能一下,可以说是见光死。
说实话,要不是玄十一反应操作意识都不错,皇帝可能连助攻都混不上,成为真正的零杠五。
玄十一在是自己打得菜和皇帝真的菜之间,艰难挣扎着还是选择了前者,“再来一局!”
他要证明自己。
然后还选皇帝的他遇上了比上个队伍明显更厉害的,而且对面默契很足,盲选英雄时候也没有出现上一局那种严重的雷同问题,甚至冒出来的很多英雄名字他们都根本不知道,以至于他们对对面的技能一无所知,前期打得十分保守。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人都是军队中的人物,从衣服制式能看出来分属不同的军营。
对面对他们选的人物却很熟悉,有人开麦嘲讽了句:“哟,又是京城的,还都是达官显贵,今儿个运气真差,尽碰到你们这些怂蛋草包。”
他们以为玩沙盘的都是军旅中人,完全没想到还有皇子参与其中,而边军和京城守军积怨由来已久,会出言嘲讽不稀奇,事实证明他们也确实有些傲气的资本,战斗意识相当不俗,薛瑾安都从中学到了很多。
这次玄十一的皇帝几乎被摁死在了复活点,对面开麦似笑非笑道,“以为用陛下我们就不敢打你了?这只是个游戏,陛下是陛下,你是你,我想陛下也定然会想让我们赢。”
还是一群有脑子懂得防患于未然的将军。
最后结果还是薛瑾安他们险胜,排除一个最高分,他们平均每个人死了两次,最后大抵是崔醉的对西北军特攻起了作用,他悄不声息被养肥了后,一箭一个小朋友。
“没想到京城竟然也有厉害的,你们很不错,要不要来我们西北军?女娃子也是要的!”那边的人输了却还挺乐呵,笑嘻嘻地还同他们加了好友,约好以后一起组队玩
总结一番就是,整个比赛其他人都在秀,只有皇帝在挨揍。
玄十一毫无游戏体验。
“大家都在笑,你为什么不笑,是有什么心事吗?”崔醉贱兮兮地凑过来,同他勾肩搭背语重心长地道,“有道是事不过三,我从我师父那里学到一个词,叫什么什么控制量法?”
“控制变量法。”薛瑾安纠正道。
“对对,就是这个,你要知道是谁的问题,改变其中一个事物不就行了?”崔醉嬉笑道,“要不要再来一局试试?打完你就知道结果了嘛。”
玄十一点头了,他绝对不是认同他们对陛下的诽谤,只是觉得这游戏有那么多英雄,总得玩点新鲜的,让陛下好好休息休息。
这一次玄十一选了崔鹏飞,崔宰来过昭阳宫,他选这个不会出错,不会暴露自己。
崔鹏飞的技能都不适合打野,他去了辅助位,其他人也想试试其他位置,就干脆选完英雄再定,结果选来选去,还是那几个英雄。
最后崔醉操控自己去了上路抗压,茯苓带太皇太后打下路,灵芝操控陆秉烛去打野。
而中路的薛瑾安选了负互动值的舍利子楚文琬,发现她可能真的生前念佛念多了,即便没有慈悲心肠也被腌入味了,便见其技能:
一技能贪嗔痴:随机将一半属性值加点到任意属性值上。——这是指她嫉妒周玉婷的事情。
二技能怨憎会:击杀敌人后能操控对方身体使用,副作用为怨灵缠身,每秒掉血五滴,属性值下降1%,当残血时将陷入混乱状态,必须被友方队友杀死,否则友方所有人获得持续掉血状态,持续五秒。——这是指她杀人以及在剧本杀时将萧姝打成凶手的事情。
三技能求不得:自我沉默所有技能换得300%攻击值。——很显然了,这是指薛瑾安的烧舍利子提议让她所求的一切都化为了云烟。
四技能放不下:标记一个人为他舍身赴死,死后化作怨灵跟随标记者,弱化标记者受到所有伤害,持续时间五秒。——这应该是指的四皇子。
这英雄处处不提舍利子,但处处都是舍利子,薛瑾安用得很开心,每次看到她浑身怨气的样子,就有一种楚文琬收到了他送她的结局的感觉。
挺好的。薛瑾安都高兴得多死了两回。
这一次大获全胜,三路节奏都带了起来,两刻钟就打崩了对面。
玄十一战绩喜人,击杀突破了零,助攻更是多达十次,他终于有了游戏体验。
高兴之后又忍不住细思极恐:难道,皇帝真的不行?
产生了这种大逆不道想法的不止玄十一一个,同两场比赛的参赛者就不提了,围观了他们的沙盘激烈争斗的那三名侍卫也是如此想的。
这三名侍卫正是之前帮忙抬沙盘进来,被寿全留下来喝茶的那三位。
薛瑾安他们五个沉浸在游戏之中倒是没什么声音,反而是福禄寿全两个在旁边惊呼连连,连洒扫院子的小夏子都忍不住悄悄推开书房的窗,探头往里瞧,视线一落在沙盘上,立刻就陷了进去。
三个侍卫隔着屏风那叫一个如坐针毡,他们面面相觑,最后有个机灵地咳嗽一声提议道,“我们在这里也坐了好一会儿了,该同七殿下告退回去当值了。”
“是啊是啊!”另外两人连连应和,他们迫不及待地起身往书房走去。
告退是假,来瞅瞅这里发生了什么是真。
然后这一瞅啊,就不知不觉陷了进去,连巡视的队长察觉不对进来逮他们,都没能让几人挪动半点步子。
不过也没事,队长也陷了进去,还小声点评了一下双方各自用的英雄,对其他人都赞誉有加,到了皇帝这边就尴尬了,不管是表现还是战绩,他憋了半天只能勉强憋出一句,“陛下果然威严赫赫。”
毕竟皇帝是唯一一个技能没有范围限制,反而和视野挂钩的英雄,这个评价完全没有问题,就是相较于前面有理有据的点评来说,显得单薄而贫瘠了一些,简单来说就是:一听就是拍马屁。
薛瑾安他们玩了三盘就打止了,倒不是玩腻了,只是他目前的电量只能支持这点时间,他们退出来后,薛瑾安的法力会维持到其他战场也都结束才把他们的意识弹出去。
薛瑾安他们这边一出来,就看到围了一圈的人,薛瑾安对此有所感觉,并不惊讶。
其他人却是吓了一跳,尤其是崔醉,差点没下意识一拳把凑到面前的御林军小队长给打飞出去。
还好他及时克制住了,看着薛瑾安面无表情淡然的脸,抓了抓头发有些懊恼地道,“太沉溺于沙盘,竟然连何时有人进来都不知道,实在不该。”
若是今天有人来行刺,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是得多和师父学学,以后不管有多好玩的东西放在面前,他都得留意外面的动静,不能再如此了。
崔醉下定了决心。
崔醉没想过自己是被薛瑾安影响,才屏蔽掉外面不寻常的动静的,他只以为自己是太专注,毕竟弓手首先要练的就是专注,他时常会因为忙一件事而将其他事抛诸脑后,甚至到废寝忘食的地步。
灵芝和玄十一却并非如此,两人性格都很敏锐机警,不同的是灵芝是天生的,玄十一却是经过严苛的训练锻炼而成的,警惕已经成为了两人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就算是濒临死亡也绝对不可能忘记。
而倘若此异常不是他们本身出了错,那么出错的就只有……他们隐晦地看向薛瑾安,眸中闪过深思。
灵芝首先想到的是,会不会其实是七殿下屏蔽掉了他们的内力感知?
或许七殿下并非没有内力,只是他的内力到了一种返璞归真的境界,又或者是更高的一个层次,已经不是她等凡人能窥看得了的。
若真是如此,很多事情就都有了解释,比如她这些日子夜夜都能听到的古朴而厚重,高僧气息扑面而来的念经声。
灵芝曾私底下问过福禄,后者惊讶又疑惑地道,“怎么你也说主子有梦呓之症,我却从来不曾听到过,莫非是我耳朵有毛病?”
福禄陷入了自我怀疑中,很想去太医院看看耳朵。
“还有谁说过?”灵芝一下就抓住了重点。
这昭阳宫中身怀武功者屈指可数,茯苓性子纯质心思从来不会放在命令之外的事情上,是那种你叫她去某个地方趴着,只要没下达任务结束的命令,她真的能在那个地方一动不动趴到死的那种。
而小夏子丹田被毁,武功废的差不多了,只剩一个玄十一,这人从在戚风院起就被戒备着,能不能靠近殿下的寝宫暂且不说,即便这人真的偷听到什么,也该是不敢同福禄说的。
“是五皇子。”福禄将当初五皇子半夜趴主子房梁的事儿讲了一遍,“……就因为这梦呓之事,五皇子还纠缠了主子好久,非要带他去给受惊的四皇子唱曲儿。”
福禄提起这个也是颇为无奈的。
灵芝却一下子抓住重点:“我听到的呓语从来都是念经声。”
而且每次都能从上一次断开的地方接上,哪怕当时断的是一个字音的前半部分,第二天也一定是从这个字音的后半部分开始。
让她都不由得感慨,七殿下记忆未免太好了一些,好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而若是这一切都是基于七殿下有高深到莫测的内力的基础上的话,灵芝却又都能理解了。
世人都以为文人比武人脑子更聪明,然而事实上真正叫人望尘莫及的高手,那都是全面发展的,过目不忘记忆超群都是他们踏入那个门槛的基础要求。
只是,七殿下如此年纪就有这般身后的内功,这可能吗?
还有便是,七殿下自出生起就一直在宫中,教他如此深厚武学的又会是谁呢?
灵芝思索着不禁在心中微微叹气,只觉得跟着七殿下越久,对方身上的谜团反而越多了。
灵芝的想法看似离谱,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是真相了,薛瑾安拥有的法力确实是比内力高一个层次的东西,他的入门门槛就是无数武人追究的至高境界,也便是破碎虚空。
破碎虚空实际上是因为这个世界承载力有限,没办法容纳这么庞大的数据,所以将它排斥到别的内存更大的世界去。
薛瑾安能使用法力全靠挂靠世界网络,相当于是取用了世界的核心密码,当然世界不是圣父,他的取用也都是等价交换的,那就是世界在用他残留的法力清理压缩大型文件并拓宽世界内存,虽然很难感受出来,但世界的运转确实是流畅了一些的。
说不准千百年后,世界内存达标,踏入到修仙门槛的武人可以不必背井离乡流落其他大内存世界了。
总而言之,灵芝的想法没毛病。
相较而言,玄十一的想法就有些偏了,他虽然没有看到薛瑾安的小金库,但他隐隐有听到风声,说皇帝近来似乎在信神。
玄十一并不封建迷信,但这不妨碍他觉得七皇子有些邪门。
跟着一起打游戏的众人都心思各异猜测纷纷,也就唯独茯苓什么都不想。
福禄和寿全也在思考,不过他们思考的是游戏本身。
福禄原本是对玩对抗游戏没什么兴趣的,他本身就不是逞勇好斗的性子,更别说他不会武功,对战术也一窍不通,总觉得和主子一起玩会拖他的后腿,索性便不玩。
然而在看了几场他们的精彩战斗之后,他手就忍不住有些痒痒了,只能遗憾地叹气道,“可惜这游戏只能在沙盘上玩。”
“也可以不止在沙盘上玩。”寿全思索着道,“我们可以将这些做成类似叶子戏的牌,或者是做成棋盘,制定相应的规则……只要趣味性不减,想来定然能引起不少人注意!”
薛瑾安略微惊讶地挑了挑眉,道,“这不是叶子戏,这叫桌游。”
“何为桌游?”众人纷纷看过来,眼睛里盛满求知欲。
薛瑾安便以经典的《三国杀》为蓝本,为他们讲解了什么是桌游,以及与叶子戏的区别,之后又从叶子戏延展了一下现代的扑克牌及各种玩法。
古代娱乐不多,能在桌上玩的就更少了,赌博行业都是万年不变的骰子,如此新颖的纸牌玩法当真是听得众人眼中异彩连连。
那御林军小队长忍不住赞叹道,“此主意甚好,沙盘到底不是普通人能有的东西,倒是这纸牌类似于叶子戏,却是人人家中都能备一份的。”
“若当真出了这么一遭东西,只怕不是引起人关注,而是要风靡京城了!”小队长如是道。
寿全原本只是随口提了一嘴,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大的收获,他的心思瞬间就活泛了起来:殿下没有家世撑腰,往后不管是在这宫中还是出宫建府,都多得是需要银钱打点的地方,总得叫殿下有些产业傍身才好。
寿全立刻就问道:“这纸牌在外面可有销路?”
“当然有!”小队长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对这里相当了解,知道这里有多少闲着没事干的二世祖,当即就拍了板道,“若真要按照这些玩法出,保管都有销路!若是你再出一些牌饰花样,高价有高价的样子,低价有低价的样子,甭管男女老少贫穷富贵,都得来一套!”
小队长这话说得有些夸张,但也确实这东西在繁华的京城根本就不怕没有销路。
甚至按照七殿下介绍的有些纸牌的玩法,只怕还会被赌场收录。
不过这话小队长没说,他也真的希望能出这么一套牌,他想玩极了,若是说了这话扫了七殿下的兴致,决定不出了,可就亏大了。
很多时候物件本身没有问题,只是被人类赋予了其负面意义,于是它便成为了引人堕落之物。
到底是人心难测啊!小队长想到这里又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京城商人精明,这纸牌和玩法很容易被仿造,便是打着七殿下的名头售卖,怕也是只能做一次的买卖。”
他没说的是,能在京中站稳脚跟的商铺,那背后都是有贵人撑腰的,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可完全讨不到好处,相反真打着皇子的旗帜卖东西,“与民争利”四个字砸下来,只怕还会反过来引起祸端。
小队长不提是不想以后惹出事端来,倒也无可厚非,他能顺嘴说一句纸牌仿造的事情,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他觉得这事儿不是他应该掺和其中的,赶紧带着人退了出去。
不过在场的没几个笨人,他不提大家也都能想到,他们不会大张旗鼓地打着七皇子的名义到外面做生意,只是这一次性买卖怎么想都还是不甘心。
偏偏大家又确实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崔醉忍不住薅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有些发狠地道,“大不了我每日都在京中巡查一遍,看谁家敢仿造师父的东西,我直接就给他砸了!”
“那京兆尹的大牢你是要成常客了,多来几次之后屡教不改,加重刑罚,将你发配做苦力去。”灵芝调侃了一句,气氛轻松了不少。
有崔鹏飞的关系,崔醉又没有打伤人的前提下,只要赔偿到位是不会真的被抓去坐牢判刑的。
福禄笑过之后,宽慰道,“便是只赚一次的买卖,也多少是一个进项,大不了我们多想点花样子,总还是有些认准我们的老顾客的。”
寿全想这个主意本来就是想要给主子做一个产业出来,闻言也不由得点了点头。
几人三言两句间定下了要干这件事,这才突然反应过来主子一直都没说话,也没发表什么意见,赶紧看过去,紧张地问道,“主子觉得如何?”
薛瑾安看了他们一眼,先问了句:“想要卖桌游?”
众人纷纷点头,灵芝代为发言,总结了大家心目中的想法:“往后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总不能坐吃山空。”
薛瑾安遂点了点头,给出了一个可行性的方案,“盘一个能自主印刷的书铺用来印刷纸牌,低价牌不零卖,直接找茶楼酒肆合作,将利润压到二三文钱,走薄利多销路线,这生意就有得做。”
这种批发生意,能跟他们抢的只有同行,也就是书铺老板,然而如今书本印刷的利润是很高的,一本书最次也能卖个几百文,大部分是看不上他们这点薄利的,有薛瑾安这边调控市场价,他们也根本不敢胡乱涨价,辛辛苦苦赚个三瓜两枣的,老板们犯不上。
至于高级牌,薛瑾安道:“高级牌不卖,盘一个店铺做棋牌室,会员制,卖服务,还能用一些特殊的材质制作牌,以限量独家的名义赠送给会员。”
至于为什么是开这种明显高消费高规格的棋牌室,而不做普通人的生意,答案也很简单,这个世道律法不够完善,人心又不可预测,很容易就会往赌博的方向发展,而赌博是不可控的。
高级棋牌室从一开始就设置了高门槛,你不能说能进去的人道德就又多高尚,但至少他们是不在乎花钱的,而他们也是一群很容易被虚荣绑架的人。
多少勋贵世家掏干了家底也要维持自己的体面,世家出身的崔醉太懂了,他一脸钦佩地看向薛瑾安,主动请缨道,“师父,这件事交给我来办吧。”
“不过师父,若是有不守规矩的人怎么办?”这些特权阶级享受惯了,总是会有那么些嚣张跋扈不听人话的蠢货。
薛瑾安理所当然地道:“哪里不守规矩就打断哪里。”
崔醉眼睛亮堂极了:“那若是他们有异议呢?”
“让他们来找我。”薛瑾安如是道。
崔醉再次询问:“但他们进不来皇宫怎么办?”
薛瑾安歪了歪头,没有回答,崔醉却已经懂了。
皇宫都进不来,还有什么异议?
第62章
薛瑾安提出开店的主意真的就是纯粹看他们对卖桌游这事很上心, 又不得其法才随口说了这么一句,并没有怀抱什么得到反馈或回报的想法。
然而崔醉他们却不这么想。
在薛瑾安去充电(吃饭)的时候,崔醉、福禄、寿全和灵芝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 十分默契地避开众人(主要是避开玄十一)私底下商谈起来, 灵芝为了保证私密性, 还让茯苓守在外面。
“一只蚊子都不要放进来。”灵芝如此道。
“好的。”茯苓完全没有自己被小团体排挤了的感觉, 非常尽职尽责地执行起这个任务来。
屋里主要是三人交谈,寿全非常识趣地拿出纸笔帮忙记录一些重点内容,以免话说得太多复盘的时候遗漏一些细节。
最先开口的是福禄,他有些迫不及待,面上的兴奋不加掩饰。
“这棋牌室若当真开起来,往来之人众多, 或许是一个打探消息的好地方。”福禄现在就是薛瑾安的耳朵,经过他这段时间的不懈努力,已经变成宫中的百晓生,有些时候连灵芝都惊叹于他消息的来源, 就比如说皇帝近来似乎有些笃信神佛的这个消息。
自古以来儒家都是皇帝稳固统治的手段, 而其实还有另一个和儒家差不多作用的组织, 那就是佛教。佛教作为外来教派,却能成功和本土的道教分庭抗礼,甚至很多朝代都往往能力压众派深受上位者喜爱的原因,就在于经过岁月演变的佛教是非常适合于上位者洗脑底层人民的。
佛教主张来世, 而道教却更重今生,佛教说今生艰难困苦都是在为来世积累福报,忍过去就好了,道教却宣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狗咬我一口我就把狗炖了, 不然我道心不稳有碍修行。
如此一番对比,盛行愚民牧民之策的封建皇朝的当权者会喜欢哪个就不难理解了。
但利于统治归利于统治,当权者要真的把自己也玩进去,对此深信不疑的话,可并不是什么好事。甚至历来会笃信教派的皇帝,多是昏庸无能的君主。
而目前的皇帝虽然在政治表现上有些过于仁弱了,但还称不上是个昏君,甚至他若是秉持这般执政理念下去,只要朝臣里不出大奸大恶之辈,政事上不出大纰漏,又运气好执政期间没遇上大型天灾,死了说不准还能得一个仁宗的谥号。
是以,皇帝就算真的信仰这些了,这是不会让这些消息流传出来的,尤其是现在太皇太后已经对他有些不满的情况下。
事实也确实如此,灵芝完全没有听到这些风声,这表明此事都没有传出乾元宫,灵芝为了验证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刻意漏了底给玄十一,而玄十一的反应恰巧说明这消息很有可能是真的。
灵芝很难不惊讶,也因此彻底认可了福禄收集消息的能力,甚至还在心中思索过,乾元宫如今铁桶一块,福禄竟然还能将人手安插进去,可真是厉害,这样的人还是得好好网罗住,不然他若是背叛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福禄若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定然得苦笑不得地说一句,“姐姐你可太看得起我了。”
福禄的人手别说安插进乾元宫了,那根本是乾元宫的边儿都挨不上,或者说,他收集消息的人手都是些底层的不会被人在意的人,目前最引人瞩目的,大概就是被破例留在太医院干杂事的那个了。
正是因此,福禄已经练就了一番从微末的、让人觉得毫无用处的细节中挖掘出大消息的技能。
他会知道皇帝最近有些笃信神佛,完全是因为楚文琬已经死了,怡和宫的佛堂也推倒了,然而这个月宫中采买的物资单上,有关香的数量不减反增。
福禄就觉得不对,让人特意去看了看,便发现这些多出来的线香大多都是檀香,还是从寺庙购回来的。
福禄于是就有了这个猜想,将其告诉灵芝只是想让她帮忙验证一下,事实证明他确实是没想错的。
总之,福禄已经成了一个合格的情报商,听到开店的第一想法,自然就是这将是一个稳定的情报来源。
灵芝赞同了福禄的想法,同时也提出自己的意见,“那些勋贵世家若是经营得好,不定便会成为殿下的一番助力。殿下不可能在昭阳宫待一辈子的,他早晚得出去,而殿下嫡皇子的身份势必会遭到攻讦打压,得早做些打算才好。”
太皇太后浸淫权力多年,即便退下来,也是个在政治方面非常敏锐的人,从叫京城命妇前来观礼烧舍利子之事就能看出一二来,而灵芝是从陆秉烛手底下出来的人,思考行为自然而然就带上了慈宁宫的味道。
灵芝和福禄对彼此给出的主意十分满意,你一言我一语的就基本敲定了大致计划,随后一致将视线投向到现在都没说话的崔醉:“你觉得如何?可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寿全立刻将自己记录好的文稿递过去。
只是隐约觉得开店的事情可以做些文章,却还没有想好的崔醉:“……”
好家伙,师父身边的太监宫女都是这么厉害的人物吗?感觉自己完全比不过啊!还好他已经弃文从武了,还好还好。
崔醉颇为庆幸地拿过文稿,一看就发现自己也不是那么没用,至少他是有在外面混的经验,而且书读得多,对各方面都有所涉猎,他拿起毛笔就直接圈出几条内容,又问起一些模棱两可的细节。
三人讨论了将近一个下午,寿全也写了一个下午,也算是交出了一份完整的计划。
崔醉已经在讨论中充分了解到这个任务的重要性,一想到这是师父第一次交给他的任务,崔醉顿时满腔雄心壮志,还重新刨出了自己出仕的理想。
虽然说他现在只是个秀才,他效忠的人年岁还小,根本没到正式招募幕僚的时候,且他还自降了一辈认了对方为师父,但所谓美人在骨不在皮,放在这儿也是一样的道理,他做的事情符合幕僚的定义,谁又能说他没有得偿夙愿呢?
崔醉对这事非常上心,即将它当做自己的首次任务,也将其当做师父对自己的考验,他一心想要将事情办得尽善尽美,迫不及待地就出宫去了,连招呼都没和薛瑾安打。
薛瑾安看着他的背影风风火火消失在昭阳宫宫门外,微微挑了挑眉:“这就走了?”开店的钱是不打算要了?
崔醉还真没打算动薛瑾安的小金库,或者说在他的认知里面,他师父是个不太受待见的皇子,日子过得苦着呢,哪来的钱?他主动提出接下这个任务,未尝没有替薛瑾安垫钱的想法。
当然,崔醉本人其实也没多少钱,崔家不拿他当一回事儿,尤其是在他屡次考不上举人功名后,他上京的钱都是自己走镖赚的。
但是崔酌这个最有望点状元的江南府解元,他们崔家的香饽饽有钱啊!再不济,不是还有崔鹏飞吗?崔宰一句话,整个崔家的钱财都任由他拿取。
不过不到万不得已,崔醉是不会找崔鹏飞提这件事的,原因也很简单,崔醉有心想要把崔酌也拉入七皇子阵营,崔酌性格有些矜傲天真,还称得上一句光风霁月,骨头硬着呢,做御史清流是个好料子,却着实玩不来官场的阴谋。
但崔醉也必须承认,崔酌的才华和能力都十分出众,深得祖父真传。
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崔醉既然已经入了七皇子的门庭,看到好的苗子自然想要扒拉进碗里。
只是他这个想法却是万不敢让祖父知道的,祖父欣赏七皇子没错,每每对着七皇子的答卷,都会惊叹他是如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惊才绝艳,但欣赏归欣赏,不代表祖父就愿意将整个崔家都压宝在七皇子身上。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是祖父从太皇太后身上领悟的真理,也是他能从官场顺利退下来,成为唯一存活且保存家族势力的辅政大臣的经验之谈。
关于崔酌,祖父大抵是更想让他当纯保皇派,即只听从皇帝命令的纯臣不站队,好能在朝堂局势再次动荡之时保全崔家。
崔醉却觉得不太行,不是觉得祖父的想法不太行,而是觉得上边的皇帝可能不太行。
若是之前,崔醉更多的是对朝堂的官员失望,觉得皇帝可能是有些过于仁慈了,却也无可厚非,毕竟严政之后必然要宽政,这是必然趋势,再加上皇帝想要脱离于太皇太后的影响,展现出自己的政治态度,会反其道而行之也是能理解的。
就拿楚文琬被烧舍利子这件事来说,崔醉也觉得格外的痛快,但他带入到崔家这个世家的角度来看,也会觉得太皇太后有些过于赶尽杀绝了,于是有试图给楚文琬一个恩典的皇帝就凸显出了仁和来。
世家有多仇视敌视太皇太后和七皇子,就会有多亲近皇帝。
然而自从和薛瑾安玩了那个游戏之后,崔醉对皇帝的观感就变得极为复杂,再回看这次的事件就相当微妙了。
嗯,用薛瑾安的话来说就是:皇帝,你好没用啊。
尽管这想法很大逆不道,但崔醉也控制不了自己,相信在这场游戏中见识过皇帝攻击力的人都会生出类似想法。
总而言之,崔醉是不打算跟祖父交代这件事的,又想到崔醉若是知道这背后有七皇子,肯定是要跟祖父商讨的,他也索性只跟崔酌说想在京中做生意。
自从上京后,崔酌对崔醉这个堂哥就颇为担心,尤其是在崔醉已经很久没有同祖父一起出去参加聚会后,只是崔酌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去同崔醉问这些,怕是会叫他误会,认为自己是在奚落嘲讽。
崔酌便忍着,想要等崔醉自己亲自来提起再同他彻夜长谈,然而他等来了崔醉,却等到的是一个满面兴奋的崔醉,张口还说要做生意。
崔酌狠狠皱眉忍了又忍,到底没有将“堂哥为何自甘堕落”的话问出口,而是按捺着心思问起他做什么生意。
崔醉也不瞒着他,把桌游和棋牌室的生意同他说了,甚至还说了一些详情来。毕竟这是在招商引资,把项目说得诱人一些,更容易吸引冤大头。
崔酌听着确实眉头展开了,对这从未听过的桌游也生起了兴趣,还想要细问,崔醉却卖起了关子:“等东西做出来你就晓得了。”
崔酌无语地笑了笑,还是拿了一笔钱给他,还说:“这事儿我入股,分红可不能少了我的。”
“自然,亲兄弟明算账,我少了谁也不会少了你。”崔醉当场给他写下了合约书,还各自盖了印章,又走官府过了明路。
崔酌看着手续齐全不像是玩玩,顿时更放心了一些道,“京中的房屋宅子价格不菲,若是还缺钱可以再来找我,只是需得白纸黑字写明白了。”
“放心吧。”崔醉拿着钱走了。
崔醉为开店之事在京城奔波忙碌好几天,才终于把两个店铺定了下来。
书铺是比较好找的,不挑位置规模,只要能印刷就行,崔醉出宫当天就找到一家不费吹灰之力的盘了下来,然而这棋牌室的店铺却着实不好找,毕竟是做勋贵世家们生意的地方,首先这店铺占地就不能小,还得坐落在繁华的京城大街,再往深了说,这里面的装修也有门道,店里的人手也得雇佣一些好的。
人手这方面,崔醉他倒是想要用江湖人,他本来是想着找安王那边,毕竟安王手底下有很多江湖人士,不过一番思考之后他直接推翻了这个想法。
他觉得这是七皇子的产业,而且还不是单纯只做棋牌室,还是少掺和些别家的势力比较好。他最终还是亲自写信给了他娘曾经待过的那个花楼,叫她们帮忙找到了曾经教过他的那些侠士,然后从他们那里找到了不少人手。
这江湖,向往快意恩仇的人不少,但想要隐退的人也不少,崔醉招的便是这样一些人,同时他还招了一些因伤退下来的前线兵卒,店里的安全保障算是有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崔醉才废了好一番努力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盘下了店铺,紧锣密鼓地装修起来。
任务算是办了一半儿了,崔醉的心也放下了一半,这才带着一堆的卷子重新往宫里跑。
崔醉心痒痒的还想再玩玩那个沙盘游戏,却不想师父却说那个游戏已经玩腻了,要换一个玩法,正是他之前说过的另一个四人游戏,名字叫吃鸡。
崔醉有些不太愿意,他觉得这个游戏不定会有前面那个好玩。
“那你别玩。”薛瑾安直接要踢了他,叫寿全去把玄十一叫进来。
“哎哎哎,我没说不玩啊师父!”崔醉赶忙认错,死死扒着沙盘不松手。
崔醉死皮赖脸地留了下来,然后就狂喜了,他发现这个游戏比前面那个游戏更好玩。
吃鸡原本是枪战游戏,但古代世界的火药都还在发展阶段,并没有成完全体系,因此游戏在自适应之后,枪就变成了弓,空投的最强武器awm也变成了能够单人适用的腰弩,威力非常巨大。
崔醉这个喜欢弓的进入这个游戏,简直是老鼠掉进了米缸,他在里面体验了各种各样的弓,就连之前从薛瑾安那里学到的复合弓,他直接体会到了完整版,整个人都变得亢奋至极,完全不想从里面出来。
这游戏没有那么复杂的技能设定,大家看一眼或者玩一次就懂了怎么玩,关键是这游戏从落地开始就是杀杀杀,非常刺激人的观感,没有任何一个习武之人能够拒绝,当真是比上一个游戏还要吸引人,这从端口在线人数越来越多也能看出端倪。
其实崔醉觉得最关键的不是游戏好不好玩,而是这游戏对习武之人来说还有更大的利益,如果说上一个游戏更考验策略的话,那这个游戏不玩虚的,就纯粹是考验个人能力了,能不能赢完全看身体素质反应能力和武器。
最最关键的一点,崔醉发现在这游戏里磨出来的能力,竟然真的能反应在身体上!
第63章
这个游戏带给了崔醉极大的新鲜感, 不仅仅是里面各种各样的弓,还因为里面全靠捡的功法,什么《葵花宝典》、《道心种魔大法》、《玉女心经》……全都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功法, 有些武功甚至都已经超脱了他所能理解的武功范畴, 眼花缭乱到让人觉得或许能破碎虚空的功法大抵就是如此。
崔醉甚至忍不住问薛瑾安:“师父, 这些功法都是真实存在的吗?真的可以练吗?”
薛瑾安:“不知道。”
薛瑾安是真的不知道, 毕竟这些功法都是他从武侠小说里扒拉出来的。
不过也实在不怪崔醉会产生这样的疑惑,薛瑾安扒东西是根本不放过任何细枝末节,凡是原文里出现过的部分都会扒下来,这也就导致虽然并没有出现切实的心法,但功法介绍里将其表现形式说得惟妙惟肖,仿佛真的见识过一样。
崔醉就跃跃欲试地想要试一试, “师父,能不能给我一本秘籍心法让我练练看?”
薛瑾安也没有拒绝,只不过小说里会描写一本秘籍如何如何厉害,会写它的使用者如何如何表现, 却很少会写它的心法口诀是什么。
薛瑾安在数据库里搜索了一圈, 最先冒出来的是耳熟能详的:“欲练此功, 必先自宫……”
崔醉:“……”
薛瑾安看着他腰部以下,若有所思地说,“我手稳,你放心——”
“不, 等等师父!”崔醉当即汗流浃背了,他举起手大声道,“我懂了,我明白了,我知道了, 我不该妄想走捷径的,师父,徒儿悟了,真的悟了,阿弥陀佛!”
他一句话说得手脚都快舞得起飞了,最后双手合十,面容无悲无喜,一副已经超脱凡尘了的样子。
福禄和寿全两个已经自宫太监看着他这小样,差点没直接笑出声来。
福禄还故意道:“哎,这如何能叫走捷径呢?想要变强是人人的追求,崔公子此要求合情合理,主子一定能理解的,而且你自宫之后便是同我们一样可以常伴主子身边了,崔公子一定十分欢喜吧?”
寿全也跟着点头附和:“是啊,崔公子你放心,主子的手真的很稳的,保管一刀下去你就清静了,往后的习武之路,再无凡尘俗事来扰你心智,崔公子,一刀只需要一刀,好处无穷,不要犹豫,来呀~”
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拉着崔醉,后者一个劲地偏头躲,嘴上说着:“使不得使不得,我是师父唯一的徒儿,这是我应当背负的责任,怎可以随意毁之,这捷径当真不能走啊……”
薛瑾安看着这画面觉得莫名熟悉,一个智能识图,匹配出无数唐僧和蜘蛛精、唐僧和女儿国……唐僧和各路女妖精的图片。
嗯,真的非常符合,虽然这个崔·唐僧能一拳一个把这两个妖怪给收拾了。
薛瑾安收回了视线。
所有人都没有将薛瑾安说得这八个字当真,只以为他是故意说来挤兑崔醉的,毕竟连皇帝薛瑾安都怼过,他们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崔醉最开始只当吃鸡是个令人爱不释手的游戏,直到有一天他出宫之后依旧心痒难耐,便骑马去了山上。
为什么不回家而去山上?自然是因为山上更加广阔,靶子距离更远,能让他全力地射击。
结果这一拿弓箭他就察觉出不对劲了。
练弓是崔醉的每日课程,即便是为了找店铺忙得都进不了宫的时候他都没有一日放松过练习,所以在射术上的进步与他而言是勤奋不缀的回报,是量变引起质变,并非一蹴而就的。
他在进宫前才挽过弓,清楚明白自己的水平在哪,然而不过是进了一趟宫再握着这张弓,却竟然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手更稳了,拉弦更轻松了。
不过是这么一会儿就有如此进步,这可能吗?崔醉觉得自己的想法很不切实际,可是身体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比进宫前真的有进步。
崔醉感受着山间吹拂的东风停了,他稳稳地有些发僵的手指松开,试探地射出一箭,没有目标一往无前,羽箭飞了好一会儿才飘飘忽忽地落地。
崔醉目测了一下,超出了他原本的射击距离一点点,并不是很明显。
他之后又测试了一下自己射箭的力度准度,竟然都有微妙的变化。最后,他抽出了前所未有的六支箭搭在弓弦上,瞄准、拉满。
咻!六支箭分别射入六根树中。
崔醉此时此刻才不得不相信,他真的在一天时间内就有了如此进步。
崔醉也明白,这一切最大的功劳是自己从不曾懈怠练弓,但这不代表着一点异常也没有,恰恰相反,他自从拜师七皇子之后,也不可避免地沾染上对方遇事儿计算推演一下的毛病,不过他这方面的能力远不如师父,所以不是什么都会算。
然而射箭不同,这是他的心头好,于是他算的第一件事,同样也是算得最多的事,就是他的射术,还在薛瑾安的影响下,学会了记录每日数据画曲线图表。
他现在的水平应该还要过十天半月左右才会有。
崔醉立刻纵马回家找到了自己画的粗制滥造的图表,紧张地仔细看过去,果然发现从他开始玩吃鸡起,图表上面的曲线就变得陡峭了一些,只是最开始数据的变化相当微小,这才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可是吃鸡不只是一个沙盘游戏吗?那些弯弓引箭不是他根据设定在脑子里臆想出来的吗?
若说靠脑中的想象能让他对箭术的领悟更上一层,但怎么说也不该影响到身体啊!
除非……除非那些从来就不是臆想!
师父!
崔醉在想通的一瞬间,仿佛有一只手拨开了眼前的迷雾,曾经同师父相处的画面一一闪现脑海,那些被他忽略的违和也一下子显眼了起来。师父竟然有这样的神通?即便真有这样的神通,可真的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能……难道……
崔醉突然想起吃鸡里面有一部功法叫做《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练得此功法每三十年就会返老还童。
该不会师父就是!!!
崔醉心跳如擂鼓,如同一个发现了一个巨大宝藏的人一般,晚上睡觉都躺在床上不敢闭上眼睛。
也得亏崔醉年轻体壮,又是个练武的,一晚上没睡爬起来连黑眼圈都没有,半点憔悴都看不见。
他按捺着心情,照例早起练了功又去祖父书房里拿了他出的卷子,也不坐马车了,而是直奔马厩牵了一匹马骑到宫门口,随便往树上一拴,然后在守门侍卫怪异的表情中,检查过了令牌,快步朝着昭阳宫的方向跑去,脚下步伐奇异,不自觉地用上了轻功。
要不是宫里无大事不允许狂奔,他不想给祖父及七皇子带去麻烦,他真的撩起衣摆就冲了。
等赶到昭阳宫的时候,正好碰到提着食盒从御膳房归来的灵芝,她惊讶道,“你今日来得竟然这般早,出什么事了?”
崔醉张口却发不出声音,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面容在冬风里穿梭这么久竟然还隐隐发热,一看就知道是着急赶来的。
崔醉怕灵芝误会,只能连忙摆了摆手,等喘匀了气才道,“没有没有,我只是有些急,想要问师父一些事情,师父起来了没?”
灵芝仔细打量他的神色,见他确实不像是遇到了什么坏事,眉眼间还隐隐带着几分兴奋,更像是碰到了不可置信的好事急于求证。
灵芝微微思索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当即笑着将他引进去,“殿下这会儿正好练完功,你不要着急,有什么话可以慢慢问,殿下会告诉你的。”
崔醉登时也看出来了,只怕自己不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他定了定心神跟进去。
实际上,真正第一个发现异常的是茯苓,她在别的事情上总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但在武功上却相当敏锐,第一次玩这游戏就察觉到了不对,然而她完全没有想到游戏上,只以为自己怕不是练功出了岔子,要走火入魔了。
于是那天半夜,茯苓蹲在她床头跟她交代后事,险些把灵芝吓出好歹来。
也得亏茯苓来找了灵芝,后者反应过来等薛瑾安睡醒之后立刻带着茯苓来问。
然后茯苓就得到了薛瑾安的一句夸赞:“你武学根骨很好。”
其实两个游戏都能在一定程度上开发玩家的战斗能力,只是荣耀峡谷更注重战略和团队配合,吃鸡却是实打实的个人秀,尤其是对优秀的射手而言。
——当然,这款游戏里虽然主要武器是弓,但其他十八般武器也都有,有功法的加入平衡,弓之外的武器也是很有耍头的,尤其是队伍里有一个使用暗器的人的话,在里面捡到药配合流星锤之类的暗器,就算捡到铁锅也躲不过,阴人当真是一阴一个准。
当然,大部分习武之人其实都是独行侠,队友这种东西于推崇个人能力人人争先的当下武学环境而言是鸡肋,也因此吃鸡的模式中,单人匹配的反而是最多的,四人匹配经常人不满。
总之,战术上的影响是很润物无声的,也局限于指挥者的思维,用一句通俗易懂的话来说就是:会得不用学也会,不会的往死了学还是不会。
但战斗是不同的,学到什么经验会立刻反应在身体上,更别说游戏里是有辅助调整器的,当你设定到好的参数之后,你之后的每一次出手,它都会自动将你的动作校准至标准,不知不觉就练成了本能。
不过到底也就玩几天,真有改变也是很微小的,大多数人都不会察觉异常,像茯苓这种第一天就立刻发觉不对劲的,是最稀有的。
薛瑾安那一句夸得真心实意。
向来迟钝的茯苓直面薛瑾安的直球,直接烧红了脸,脑袋都冒烟了。
“哎呀,这本来就不灵光的脑袋怕是真要坏掉了。”灵芝对茯苓能得到薛瑾安的夸赞也十分开心,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茯苓害羞却也大胆,脸颊红扑扑眼睛亮晶晶地对着薛瑾安举拳宣誓,“殿下,我会一直这么厉害的!”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句:“最厉害!”
茯苓知道自己脑子笨,要不是会武功根本就不会被留在殿下身边,所以她想要成为殿下身边最厉害的那一个,不被取代的那一个。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补充,让福禄寿全都露出疑惑的表情,同她最亲近的灵芝表情软和下来,连忙要替她解释,却不想七殿下竟然听懂了。
只见七殿下理所当然地道,“你当然会是最厉害的。”
薛瑾安给所有人做的曲线图表里,茯苓这个所有天赋都点在武学上的人,她的顶点是最高的。
这并非她的天赋最好或者上限最高,而是她心思纯净,一心向武。
薛瑾安无比肯定地一句话让灵芝一愣,随即心中涌上千头万绪,复杂到连她自己一时间都很难分清,但总归是好的。
而茯苓重重地一点头,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鼓舞,在练功上便更加努力了。
薛瑾安此时如果给自己编一段情感检测的代码,一定能收到好感+1+1+1忠诚+5+5+5……这样的提示音。
话说回来,崔醉在得知自己不是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人后,雀跃兴奋的心情稍微压下了一些,头脑冷静了下来。
他在崔家待得这些年清楚地知道,想要得到看重要么夺得头筹,要么另辟蹊径。如今头筹已经没有了,那就只能选第二条路了。
崔醉决定测试出最完整的此游戏对身体的影响数据!
于是崔醉在见到薛瑾安之后,没有询问原本的问题,而是道,“师父,今天什么时候玩沙盘?”
“不玩了。”薛瑾安头也不抬地吃饭。
崔醉:“!!!”
崔醉忽闻噩耗如遭雷击,一时之间没控制住音量失声问道:“因何如此?!”
薛瑾安面无表情地给出回答:“里面的武器全都玩过了。”
玩过了就代表学会了,武器虽然分为很多类,但对高手而言其实都触类旁通,薛瑾安学会的东西不学第二遍,也可以说他腻了。
连里面的弓都没全部摸清楚的崔醉:“……”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问:“师父,你还是人吗?还是说不是人的其实是我?”
崔醉现在真的觉得自己很符合师父骂人的一个词菜鸡,又菜又辣鸡。
“我不是,你是。”薛瑾安如实回答。
但这话听在崔醉耳朵里就很像阴阳怪气了,他登时只觉得胯下生风,凉飕飕的让他头皮发麻,立刻老实了。
他还记得薛瑾安两次说要让他当太监的话呢,而他也知道师父的手真的很稳,稳得让人心里凉凉的。
崔醉嘴巴老实了,头脑却还在超负荷运转着,思考着要怎么另辟蹊径一鸣惊人。
而他这回还真的想到了,虽然还是从师父那里借来的灵感,但所谓招不在新,有用就行!
“师父,我们开店吧!真人吃鸡,还原真实的地图,借鉴历史中的经典战役……可以找军营,我想他们定然能看出其中的好处,一定会乐于合作的。”崔醉结合了前两个店的开设方案,飞快地给出了一个可行性的基础方案。
“想得很好,你还有钱?”薛瑾安提出了致命一问。
崔醉要想一起开三个铺子倒是没问题,反正古代职业经理人还挺多的。
——世家大族名下的产业都是交给家里主母打理,而古代对女子的压迫让她们不能随意抛头露面,因此真正管理店铺的都是她们手底下的人,主母们主要负责盘账查账。
这些人还基本都是被捏着身契的人,古代毁契逃奴都是很严重的罪,而进入城池都需要路引凭证,不然就只能流落在外当流民,不到万不得已,这些人也不会想不开背叛东家。
崔醉也确实能找来人开店,问题是他也确实没钱了,崔酌要知道他要开第三个店铺,甚至还是这么大规模大动静的,肯定不会轻易给钱给他,甚至还会告诉祖父。
祖父看得出这个的前景,倒是很可能投钱,但同样的,祖父要的也就不止是收益分红了,若是崔醉这边能解决掉潜藏的麻烦能光明正大做军营生意,祖父不可能不想搭上线。
崔醉越想越傻眼,只觉得头疼,浑身内力都忍不住蒸腾翻滚起来,他一脸可怜巴巴地看向薛瑾安:“师父,怎么办?”
完全没有觉得自己一个及冠的大男人问一个小孩有什么羞耻的。
薛瑾安看他脑子都冒烟了(内力蒸腾的),到底没有为难他的cpu,当然也没有要拿出自己小金库的意思——别说,他金库里那些珠宝卖了,倒还真能支持他把店开起来,不过也只是开起来而已。
而且上次是薛瑾安提议,他自然会出钱,不过崔醉没找他要,这次则是崔醉自己提议,薛瑾安向来是一码归一码,没有上次欠的这次补上的意识,自然不打算给。
薛瑾安先朝崔醉伸手道:“给钱。”
薛瑾安要的是idea费,出主意的费用结清了,以后这生意就原原本本属于崔醉。
崔醉下意识将腰间的钱袋摘下来递了过去,等薛瑾安开口说话他才猛然反应过来师父的意思,心中登时翻江倒海,像是被煮沸了一般,咕噜噜地往上冒着泡,更多的烟从他头顶蒸腾而出。
而这在薛瑾安看来就是cpu承受不来这么多数据,直接烧坏了。
薛瑾安的声音打止,默默地看着他的头顶,半天才道,“你弃文从武是正确的选择。”
“嗯!”完全没有听到薛瑾安在说什么的崔醉下意识点头,他不受控制地抿唇微笑,唇角陷进去两个深深的梨涡,面颊都带着几分薄红,看起来格外的乖巧顺从。
薛瑾安:“……”
完了,徒弟的主板好像真的烧了。
第64章
Cpu坏掉了怎么办?修就好了。只不过这脑袋都已经冒烟了, 不是用传统修理手段拍一拍脑门就能好的,必须得开盖看里面的主板芯片。
薛瑾安的视线在崔醉脑袋上逡巡,寻找一个合适开颅的点。
傻笑着的崔醉心中蓦然腾起一股危机感, 惊得醒过神来就见他师父正用熟悉的, 要给他断了子孙根的眼神盯着他的脑门。
几乎是瞬间, 崔醉沸腾翻滚的内力就平复下来, 脑子跟浇了一桶凉水一样的被迫冷却下来,脑袋不仅不冒烟了,他还忍不住浑身一颤打了个寒噤。
“师父,我好了,我没事,真的!不信我可以现在就做两道题给你看!”崔醉语气急切地证明自己, 生怕自己说完了一步,师父的手刀就直接劈向它后脖颈,给他来个无药胜有药版麻沸散。
为此他甚至不惜拿起他祖父出的那如同天书一样的试卷,看着题目一副无比认真的样子, 掰着手指就开始算。
自然是没有算出来的, 不过这是崔醉的正常水平, 薛瑾安只听他叨叨念了两句破题思路,就知道他脑子没有彻底被烧坏。
薛瑾安懒得从头再说计划,干脆就拿过一旁的纸张,意念一动, 心中思量好的一切便字字句句跃然纸上。
崔醉这边刚证明自己脑子还是能用的,着实松了口气,看师父提笔写字,他只以为是要做试卷,也没有打扰他, 而是心有余悸地走到一边喝了口茶压了压惊。
结果一杯茶还没喝完,转头就接到师父递过来的一沓纸,他还以为是师父的答卷,下意识地垂眸一扫,视线直接凝滞在了上面,逐字逐句的阅读起来,甚至不自觉地沉浸其中。
薛瑾安给出的计划主要分三步:
第一步,找兵部尚书许平川,这真人吃鸡很适用于锻炼将士的个人能力,算是一种练兵方法,这样一来,兵卒就是店铺的主要客户之一,是完全可以拉拢的,而天下兵马的户籍、军令、军费等一应事宜都是由兵部掌管。
兵部尚书虽然是个文官职位,但是许平川是正统武将出身,上过前线战场立过战功的那种,他对军队管理是非常上心的,要不然也不会因为练兵军费削减的问题,和户部掰扯上好几个月。他必然是能看明白真人吃鸡的价值,会很乐意和崔醉达成合作。
当然,拉拢客户只是顺带的,找许平川的真正目的,是为了通过他和户部尚书冯鄞守达成合作,说服冯鄞守成为这个项目的天使投资人,提供合适的土地和部分资金。
这也正是计划的第二步,拉到户部尚书的天使投资。
这倒不是什么难题,冯鄞守从上任户部尚书开始就一直在想办法开源节流,开源至今没有什么成效,不过在节流这方面他确实是做得非常好了,已经把他本人节成了公认的守财奴、钱串子、冯貔貅。
冯鄞守好好一个家世背景都不错的人成这样,自然也不是他愿意的,实在是户部确实没多少钱。
不提当年皇帝不计代价的改革招兵方式提高士兵待遇造成的财政缺口,便是说在那之前户部的账其实就不怎么干净。
只是户部这个油水部门,是从上至下一起捞,大家也都很众志成城,想要彻底把账查明白难度可不小——至少冯鄞守做不到。
这不是冯鄞守这户部尚书做得有多差,实在是户部就是一个大染缸,他能保障户部成功运营到现在都没出问题已然是废了很大的心力了。
冯鄞守早就想退了,即便不是完全退出官场,也想要从户部尚书的位置退下来,他上表告老还乡的奏折多次,未尝就没有几分真心。
不过皇帝是肯定不会放他走就对了。
总之,户部需要钱,而这个项目赚钱,冯鄞守没有不合作的道理。
至于要怎么说服许平川放下心中芥蒂,心甘情愿地帮忙找来户部尚书,也就跟之前说的军费有关了,若是许平川能在解决户部资金缺口上有所贡献,于情于理冯鄞守都得卖他一个面子。
第三步就是真人吃鸡店铺的建设问题了,从设计到运营都写得事无巨细,连开店的成本、店铺定价、合同分成等等都给出了详细的预算区间。
可以说再笨的人拿着这份资料,一步一步照本宣科地跟着做,都绝对不可能亏本。
崔醉看着这一沓纸,尤其是看到第三步的整个计划简直看入了迷,越看心中对薛瑾安的种种情绪也不禁越发深重,等他抬头再次看向薛瑾安时,晶亮的眸子中都带起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深深孺慕和崇拜。
崔醉是真的很感动,他自认为自己投效了七皇子,还认了他为师父,那么不管是从哪个身份出发,为薛瑾安的理想霸业献上一切都是他应该做的,是他的职责。
古往今来的幕僚军师几乎都是如此,万贯家财如花美眷都能为成就主君舍弃,当然在成事之后的利益权利分配,彼此之间再生出戒心忌惮等这些就另当别论了。
崔醉作为这个时代的人,身上自然也打着这个时代的烙印,他从来没觉得这些牺牲有什么,他心甘情愿如此。
然而薛瑾安却只是拿走了最微不足道的一笔钱,然后慷慨大方且理所当然地宣告这个产业是完全属于他崔醉自己的。
崔醉的前二十年,自从母亲去世之后,他再也没得到过什么,他已经习惯了失去,习惯了被辜负,习惯了在人性中挣扎。
然后他遇到了薛瑾安,后者粗暴地直接扒拉开他的眼皮,让他看着无尽的旷野告诉他,他是被看见的,他值得。
这么值钱的东西被毫不犹豫地送到了自己手中,崔醉如何能不感动呢?如何能不死心塌地呢?
崔醉深吸了口气,用内力压下心头那些过于浓重的情绪,将心思放在了手中的计划书上。
“师父好厉害,这上面计划详实,徒儿定然不负所托。”崔醉恭恭敬敬地对着薛瑾安行了一礼,随后又露出些许犹豫表情,“师父,现在徒儿只有一个问题,若是兵部和户部他们狼狈为奸想要卸磨杀驴该如何应对?”
不是崔醉杞人忧天,而是像这样的事情其实并不少见,为了利益亲兄弟都能同室操戈,敌人握手言和狼狈为奸又有什么关系。
更别说许平川和冯鄞守这两人并没有什么不可磨灭的深仇大恨,他们大可以将整个项目吞下,把崔醉直接踹走,这是非常可行的。
不说如今士农工商,商贾地位不高,便是说民不与官斗,若这两家真要如此赶尽杀绝,崔醉也只能咬碎牙齿和血吞,说不得半个不字。
崔醉思索着这个困境若真发生应该要怎样解决,思来想去也只有师父的身份可以做文章。
只是一旦师父的身份暴露出来,许平川和冯鄞守势必会告诉皇帝,不说这会给师父带来多少麻烦,单说这开店的利润,只怕是要上供一部分给皇帝的。
崔醉嘴上没有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但表情写满了不乐意。
这些都是他赚给师父的钱,凭什么皇帝什么都不干就要拿这么多?就因为他是皇帝吗?!
可是为了解决这个困境也只能如此,只是一些利益罢了。崔醉磨了磨后槽牙,到底忍了这常人所不忍,成功说服了自己。
崔醉还想着要怎么同师父说,他担心师父气到自己,然后忍不住去揍皇帝。
然而他实在是想多了,薛瑾安压根就没有想到这上面去,他给出了另一个方法:“你将我做的那些答卷上面有关户部税收的部分收集起来整理成册,然后送给他,他看过之后自然会明白要怎么做。”
若说这天下还有谁能在短时间内理清户部的烂账,非薛瑾安这个代码生命莫属。
冯鄞守要真的动歪心思想要踢掉崔醉,薛瑾安也不介意去查一查他。
这可以说是实打实的威胁了,尤其是配上崔鹏飞最近捣鼓出的新记账法的时候——说起来这新记账法是崔宰老人家从薛瑾安的答卷中总结出来的。
别看薛瑾安似乎看一眼题目就能不假思索的写出答案,实际上答案是要在他脑中翻译一遍,替换掉数字和单位才出现在人前,叫人能够看懂。
不过崔老爷子到底是崔老爷子,竟然还是从薛瑾安的答题原稿中抽丝剥茧出一些信息,比如薛瑾安有一套非常简便的数字符号以及竖式运算。
之后他又阴差阳错地看到了崔醉从薛瑾安那里学来的图表……就这样一番整合之后,老爷子就做出了一套新记账法,只是尚且还未完善。
崔醉为了能成功达成这一次合作,足足做了三天准备,意外在书房里看到这新记账法,思索片刻后还是将其一起带上,出门去见兵部尚书了。
崔醉递了帖子在兵部尚书府门口等待的时候,心中是忍不住忐忑的,不过这忐忑也仅维持了不到一炷香,在尚书府管事跑着来迎接他入内时彻底消散了。
兵部尚书正焦头烂额着,几个月讨要军费没有结果,户部的死钱串子还上表明年要再削三成军费,许平川气得差点没直接在早朝跟人打起来。
第65章
许平川最近天天在家拍着桌子骂冯鄞守, 比一日三餐都要准时。
盖因如今正是年底清账查账的时候,皇帝会在除夕之前封印,官员们统一放假七日, 到正月初八才上值, 而后又是皇帝祭祖开印, 再二月是陛下的万寿节, 三月又是科举会试……可想而知朝廷的一季度会有多忙碌。
于是各部门为了能够更好地运行,都会将明年的预算在年底的时候报给户部,如果不幸没能在皇帝封印之前走完审批流程,那么就得等到明年四月份重新开始走流程……要知道兵部的报账流程,是先报给户部,户部通过之后再报给内阁, 内阁确定没有问题就会上报给皇帝,皇帝加盖印章之后再由内阁下发给户部,户部复审通过之后再开仓放钱粮。
这么一套流程走下来不说要花多久,关键是许平川现在还卡在第一步, 户部初审打回了他的预算申请, 要求再削减三成费用。
许平川倒是不怕死钱串子扣押粮草, 冯鄞守在这方面还是很有良心的,粮草军饷都批得痛快,从他上台之后边关的粮草运输就没有误过时辰,也不曾缺斤少两过——当然, 这大抵也和皇帝表现出了对这方面的重视有关系,户部内部的乱象如何不提,他们还是很惜命的,不会作死的挑战皇帝的底线,来一套诛九族套餐。
户部那边主要卡的还是军马训练费用及部分装备费用, 尤其是前者,冯鄞守认为许平川完全有能力调整整个军队的结构或者出一套新的省钱的训练方法,死咬着削减三成费用不松口,今儿个早朝还“恶人先告状”的直接上了折子给皇帝。
薛瑾安知道崔醉打算今天去见许平川执行计划,他一起来就听到福禄和灵芝在说这件事,薛瑾安倒是不担心计划能不能完成,只要许平川脑子正常,就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嗯……倒是也有可能许平川会被冯鄞守把原本正常的脑子气出毛病来。
薛瑾安还是打开了早朝直播间,打算看看许平川心情如何,然后就正好见识到了冯鄞守“恶人先告状”的全部过程。
许平川差点没把手里的笏板招呼到冯鄞守脑袋上去,出列驳斥道:“每个军队的兵种结构都有他的合理性,他们的训练方式也大多不同,因敌军而各有自己的侧重点,你总不能叫骑兵和水军都做一样的训练吧?”
冯鄞守也不反驳,老神在在地揣着手道,“改不了也不强求,但学学其他军队的优点总是好的,比如说学学西北军。”
西北军在军马训练费上上报的数额年年都是最少的。
许平川都快被他气笑了,“那是因为戎狄时常叩边骚扰!”
“倭寇也时常饥劫杀渔船,水师的训练费用为何不降反高?”冯鄞守逮住了一个点并以此发散到这个军队的存在重要性,西北军、水师等时常有战乱的边军尚且不提,西南军、东南军……乃至拱卫京城的御林军是不是需要优化调整一下。
冯鄞守虽然也提了其他的军队,但主要针对的还是御林军,相当于针对了所有往里面塞人的勋贵世家,自然是引起了这些人的不满,偏偏冯鄞守还祸水东引,一推六二五的直接推到了许平川身上。
他拱了拱手,一脸苦口婆心地道:“许大人,冯某并非刻意为难你,但户部确实钱粮有限,这军费必须得削减三成,至于到底削减哪里……这自然全由许大人做主。”
【还是皇帝不给力,没能把经济发展起来,所以底下人才抠抠搜搜的】薛瑾安是懂得归因的。
他这话倒也没毛病,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而古话也说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意思是只有吃饱穿暖丰衣足食的人才会懂得礼仪和荣辱,放在这里也是在说,只有国库充实,户部尚书才能手松大方起来。
冯鄞守要是能听到薛瑾安的话,同意点头是不敢的,但一定会热泪盈眶说一句:“你懂我!”
然而这话听在皇帝耳中就变成了对他的鞭策鼓励,而他应对如此鞭策的办法就是压力给到冯鄞守。
冯爱卿这户部尚书做得还是不够完美,只节流可不行,还是得开源。——他心中如是想。
冯鄞守莫名的打了个寒噤,头皮微微发麻总有一种要大事不妙的感觉,他看了看周围,最终只以为是许平川被他气得丧失了理智,打算逮着机会揍他。
冯鄞守还是很在乎自己的身体的,李鹤春一唱完“退朝”,他就急不可耐地往外走,想要赶紧上马车回家。
许平川没能讨来军费,还被扰乱了军心,可以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偏偏又打不得骂不过,憋了一肚子气没处撒,最后散朝出宫的时候瞧见了冯鄞守上马车,直接上去卸了个轮子。
正在上马车的冯鄞守:“??”
“大人!!”冯府的下人们眼看着老爷要摔下去,连忙争先恐后地扑上去,抓人的抓人,垫背的垫背。
刚切换直播间,只看到镜头一阵天旋地转,然后被摔下来的身体全部挡住的薛瑾安:“……?”
薛瑾安立刻就再次切换了这个视角,看了看场中到底是什么情况,只看到冯鄞守被人从地上七手八脚地扶起来,他看着那围在一起的冯家下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这个直播间的主人是谁,又到底是被谁收买的。
薛瑾安也没有纠结这个答案,他原本就是来看许平川的,同时也是在评估崔醉完成任务的成功率,他切了好几次直播间,最终直接切到了崔醉身上。
许平川气呼呼地回家,这边正骂着冯鄞守呢,就听到下人来报外面有个陌生年轻人递了帖子,许平川原是不想见的,却被提醒那递帖子的自称崔宰崔鹏飞的孙子。
“江南府那个解元?他来我这做什么?”许平川以为来的是崔酌,面露疑惑。
这也不怪许平川误会。
自古文武相轻,虽然说能站到金銮殿的武官绝不可能是文墨不通的大老粗,但武官升迁确实走的是功勋路子,而并非走科举考核之路。
文官都是十年寒窗入仕,翰林院当值三五年必然会被外放为官,然后再一步一步升迁回京,最快也得十年,熬到三品都四十余岁了,实际上的话都还要更老,五六十岁也不罕见——朝中最年轻的二品大员就是楚文敬,他在京兆尹待得够久,又有救长公主之女的功劳,才得以走狗屎运上任,而即便是楚文敬这个最年轻的刑部尚书离四十岁也不差几岁。
武官却到底是不一样的,他们大多年纪轻轻就入了军营,三十岁的将军能有十五年的杀敌经验,根本就不存在资历不够的问题,只要功勋足够,上边又有名额的话,想要回京并不难。
是以,从年龄面貌上来看的话,朝堂武官一个个精神勃发精壮赫赫,文官们一个个垂垂老矣老骥伏枥。
文臣武将互相看不上,玩不到一块儿去也就不难理解了。
崔鹏飞作为文臣退役天花板,带崔醉拜访的老朋友参加的宴会,自然都是文人路子,和许平川没有产生任何交集,即便他知道崔宰有两个孙儿在京,提起这名头首先想到的也是名气更大的江南府解元崔酌。
而参加明年三月会试的举子都进京多久了,各文官门前拜访者络绎不绝,即便只是翰林院的小小编修,都有的是人去套近乎,来他这兵部尚书府的还真是头一个。
许平川这时还是不想见,却对崔宰孙子的拜帖有些兴趣,翻开来一看,没有注意到拜帖人的名字是崔醉,而是一眼就看到写在上面的拜访理由,竟然是为了解决军费一事而来!
许平川也是病急乱投医了,当下也顾不得这是真是假,立刻让管家速速将人迎进来。
管家被主子这态度唬了一跳,还以为来得什么贵客,当即就一路跑着来,恭敬地将人请进去。
后续的事情发展如同薛瑾安计划书上写得那般顺利,许平川听到崔醉说的真人吃鸡内容自然很心动,他即看出来这是一个练兵的法子,也同样看出来这能赚钱。
许平川当即就明悟这是同冯鄞守卖人情的好时候,都不用崔醉提出来,直接就让管家去冯府请人。
【嗯,还不错,6分。】薛瑾安给崔醉的表现打分,六分(十分制)主要还是因为说服许平川的难度不高。
崔醉脑中闪过师父面无表情夸赞他的画面,他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耳朵,在心中狠狠唾弃自己竟然如此想象师父的夸奖,不过唾弃归唾弃,他感觉到雀跃也是真的。
*
管家到冯府的时候,冯鄞守正在用鸡蛋滚额头,他夫人和几个子女都听说他受伤的事情,围在旁边紧张地看着他,直说要请大夫。
“请什么大夫,不过是点小伤,都未见伤口,把淤青揉散了就好了。”冯鄞守额头上、胳膊上都有些淤肿,正是许平川卸马车车轮的时候,正上马车的他一个猝不及防下磕碰到的。
听说许府派人过来,一家子除了冯鄞守之外,都以为是许平川派人来赔罪的。
冯鄞守还没有什么反应,他幼子冯时“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愤愤不平地冷笑出声道,“我倒要看看这许大人光天化日之下伤人可有什么说法!”
“坐下!”冯鄞守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子,语气平平听不出什么喜怒,“你一介白身以什么身份质疑朝廷命官?大皇子的伴读吗?”
连个秀才功名都没有的冯时涨红了脸,却梗着脖子不肯示弱:“便是如此又如何?我难道没有资格问询这件事吗?”
“对!今日之事,莫说是你,便是大皇子来了也没有资格过问。”冯鄞守整理好衣服起身,这才转头看向幼子,他眼神明澈倒映出少年尚且稚嫩的面孔,仿佛一眼望尽他膨胀的野望,“你同从前没有什么不同,钱德忠再揍你一次也依旧不会受到任何惩处。”
三皇子刚入上书房时,有一次同大皇子起了冲突被大皇子打了,次日三皇子的舅舅钱德忠就入宫把大皇子和他的伴读揍了一顿,事后自然被都察院参了一本,但也只是罚俸半年停职十日,之后又还是西南军威虎营的统帅,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损害。
这件事留给冯时的影响不小,也是从那之后冯时才认同了自己伴读的身份,同大皇子真正亲近起来。
冯鄞守共有三个儿子,对他们的心思想法都了若指掌。
老大木讷不开窍,但胜在忠厚听话;老二温吞缺心眼,但性情纯朴还生得一副好皮相;而最小的老三脑子不错,于数算一道上天赋出众,缺点是年少轻狂心性不稳。
冯鄞守虽然并不看好大皇子,但他也知道从幼子冯时被指给大皇子做伴读开始,他们冯家已经是天然的大皇子党了,待明年或是后年,大皇子到了入六部正式历练的时候,第一选择势必便是户部。
冯鄞守想退下来是真的,但要说自己对权利没有欲望那是假的,从他放任冯时同大皇子亲近便能瞧出一二门道来。
也正是因为有想法,冯鄞守才会如此训斥冯时。
冯鄞守字句清晰地道:“冯时,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冯鄞守亲自去见了许府管家,他当貔貅这么多年把满朝官员的经费卡了个遍,到如今大家对他也只是穿穿小鞋告告黑状,没有把他从户部尚书的位置上拉下去,除了他确实能力不菲之外,也同他这公事公办的脾气有关系。
朝堂上的事儿不会影响私底下的交情,冯鄞守当貔貅的时候端得是油盐不进,但私下里同人相交时却是个脾气很平稳温和的好人,对待下人也不会颐指气使。
冯鄞守和许平川同朝为官过十载,对他是什么样的心性还是很了解的,知道这人是绝对不可能来给他赔罪道歉,更有可能是有什么要事找他过府一叙。
他最开始听说崔宰的孙子去了许府,也以为是崔酌呢,等到见了人立刻就认出来,“你是崔醉。”
和人手拉着手唠了快半时辰才知道他真实姓名的许平川:“啊?”
“草民崔醉拜见许大人,冯大人。”崔醉起身端正地朝着两人施礼。
“咳,瞎讲什么客气。”许平川咳嗽了一声,板着脸不敢让冯鄞守看出端倪来好取笑自己,连忙道,“坐吧坐吧,继续说刚才的事情。”
冯鄞守揣着手也不拆穿,就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他怎么欲盖弥彰。
明明冯鄞守看起来更温和好相与,崔醉却在心中打起十二分的警惕来应对,果不其然冯鄞守听完整个开店方案之后,垂眸沉思了片刻,开口第一句话就直接精准切中了开店所需的资金数额,然后三言两语地将成本往下压缩了三成。
随后打一个棒子给一颗甜枣道,报了两个京郊庄子的地址,“这原是宁国府的庄子,土地不甚肥沃,但胜在地方大,内部有天然活水湖,背后靠山……工部正巧要开个新的作坊,工部尚书瞧上了这两处,想要要过去,不过本官瞧着用来开这店铺倒是也合适。”
冯鄞守说着还给出了那两个庄子的占地面积,那确实是足有别人家三四个庄子那么大,最关键的是里面有山有水,改造作战地形事半功倍。
许平川都听得有些眼热起来,好歹还记得这店铺开起来也算半个练兵场,忍住才没对冯鄞守口出狂言。
【就算不压这30%的利润,也还是会给这两处庄子。】薛瑾安一语中的。
冯鄞守既然想要入股,就自然会做到尽善尽美,不是他追求完美,而是他想要赚钱。
崔醉听到脑子里突然响起的,和师父一般无二的声音,原本的心动一下子冷静了下来,他也没觉得这声音有问题,只觉得是自己下意识地想到了老师面对这样的事情会怎么说话怎么做。
崔醉的手摸到袖子里那一沓出自师父之手的文稿,回想师父在上面落下的一个个数字,坚定了信念:“资金只能多不能少。”
“嚯!”许平川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硬气的小子,眼里登时带上了看热闹的兴奋。
冯鄞守也坐直了身体,双方开始讨价还价。
崔醉捏着纸的掌心汗水越来越多,心思却越来越沉静,面上表情越来越少,对冯鄞守说的话表示认同地点头,然后给出一句:“钱不能少。”
如此两次之后,冯鄞守不说话了。
【好怪】冯鄞守不该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
薛瑾安想着不由看了冯鄞守一眼。
崔醉也心念一动,却一时半会想不通这怪在哪儿。
就在许平川以为这次合作怕是要告吹的时候,冯鄞守竟然点头了,“好,本官不仅给你足额的钱,还往上提一成。”
许平川倒抽了一口凉气,看向冯鄞守的目光仿佛在说:你这么多年终于疯了?
然后冯鄞守的下一句话就出来了:“利润我们六四分,我六你四。”
他说的这个我们指的是他和兵部一起,至于他们内部怎么分配,那就是冯鄞守和许平川他们之后私底下要自己谈的事情了。
崔醉皱了皱眉,他的底线是六成利益,这店铺是他给师父置办的产业,他不可能让任何人都越过师父去,可是冯鄞守都让步到这里,再坚持多少有些不识好歹了。
崔醉捏紧了袖中的纸张,不禁心生纠结摇摆,想着:师父都能从困境中选出一条新的道路来,我一定也可以。
他看着气定神闲对他态度有些过于好,显得他之前对于兵部户部狼狈为奸踢他出局的想法,是多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冯鄞守……等等,他好像知道冯鄞守怪在哪儿了!
崔醉脑中灵光一闪。
冯鄞守作为一个大官,再是怎么好脾气,也不该对他妥协让步这么多,思来想去只有一个理由,冯鄞守猜出来他身后有人,且猜得绝对不是祖父崔鹏飞。
毕竟崔鹏飞再如何德高望重,也已经不再权力中心,冯鄞守不必要这么给他面子。
那么冯鄞守猜测的到底是谁就很耐人寻味了,不过不管是谁,崔醉都不会放过利用这次机会。
他可是师父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他一定可以。
作为师父的薛瑾安表示已经通过数据得出了答案,同时还预测了一番之后这三人会有的反应。
崔醉舔了舔嘴唇,定住心神,下意识地摆出他师父惯用的面无表情脸,比出手掌,不容置喙地道:“五四一。”
“你拿四,我拿一,店铺经营归我一力掌手,可以随时监督查账,我随时欢迎。”崔醉将纷杂的情绪全都死死压在心底,用平静的眼神盯着冯鄞守,“两位大人觉得如何?”
许平川和冯鄞守对视一眼,他们都不可能听岔,也不会觉得那单独列出来没有详细说明的五分利润是留给他们的,而也正是这没有任何说头的五分利,让两人一时之间都沉默了。
崔醉立刻就知道自己赌对了,他垂眸将眼中翻涌而上的欣喜压下去,按捺着想要上扬的嘴角,掏出了准备好的题册和新记账法。
“冯大人不妨先看看这个再做决定也不迟。”崔醉将东西递过去。
这原本带着威胁和震慑意味的道具,在此刻却肩负了证明身份的职责,崔醉已经隐约猜到冯鄞守猜测的背后之人是谁了。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冯鄞守的面色,果然只见他翻看题册的时候面上更多的是对天才的赞叹,但当看到最后的新记账法的时候,表情就晦涩不明了许多。
崔醉趁热打铁,他端起茶盏用盖子轻轻刮过水面,状似无意地说了句,“大殿下明年大抵就要入户部了吧?”
冯鄞守原本举棋不定的心思在这一句话出口之后彻底落地了,他知道不管崔醉背后到底是不是皇帝,从这一刻开始他都必须坚定地坐实是。
当然冯鄞守本来也就偏向于这个可能,甚至他举一反三,认为十全公子是皇帝安插在户部的人,皇帝有意想要整顿户部推行新记账法,大抵也就在明年或后年,正好是大皇子入六部的时间。
这是大皇子的机会,若是能抓住的话,户部将成为大皇子的大本营,说不准还会成为他冯鄞守进入内阁的踏板。
【9分】薛瑾安再次给便宜徒弟打分,崔醉提到大皇子算是神来一笔,逼得冯鄞守不得不做出了选择。
薛瑾安也不介意被误会成皇帝,反正他迟早都是要坐上那把龙椅的,就当是贷款了。
感觉崔醉烧过之后的脑子更好用了。薛瑾安若有所思,还有些跃跃欲试。
正在上书房做题的四皇子蓦然哆嗦了一下,他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很是心有余悸。
这边冯鄞守合上手中的题册,真心实意地夸赞道:“十全公子当真聪慧。”这人在户部藏得极深,对户部的各种账册都了若指掌,当日这人没被他诈出来,足以可见心性也很是不错……十全公子,十全,倒还真是贴切的名号。
冯鄞守慨叹了一句:“我不如他。”
之后他们又仔细商量了契约的细则,最终确定崔醉拿一成,又出地又出力的户部拿两成半利,兵部拿半成——说起这半成,许平川是不太乐意的,还活学活用崔醉的坚定不移,想要以此来震慑冯鄞守。
然而冯鄞守手一揣,貔貅本性顿显:“正好,这半成也不必给了。”
“哎哎哎,卸磨杀驴是吧?”许平川开始拍桌子。
“本来就没你什么事儿。”冯鄞守喝了一口茶,语气慢悠悠地给与暴击,“你这军费还是得削三成。”
许平川这下是真的坐不住了,只觉得自己这今天是纯白干了,恼怒道,“凭什么?姓冯的你真以为我不敢打死你是吧?”
冯鄞守却自有说法:“这真人吃鸡能起到练兵作用是与不是?一个将士的精力有限,这里练过了,军营里自然也就练少了,是与不是?这军营……是与不是?如此以来,我削三成军费可有问题?”
“……”许平川不自觉被他绕进去了,但他和冯鄞守斗了这么多年,到底也知道不管他说得有没有道理,都不能同意他的观点,“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老子就一句话,军费不能削!”
“这看似是削了,实际上是涨了,涨的地方便是在这半成利润上。”冯鄞守同他说道这店铺能产生多少利益,罢了又道,“你们兵部拿这半成也算是店铺的老板,这样,我们吃点亏,往后凡是兵卒,只要出示身份证明,去店铺的所有消费都只收九成……八成的钱,如何?”
许平川被说服了。
【学到了,该技能已加入人类语言艺术豪华套餐】果然人类语言艺术博大精深,怎么也学不完。
薛瑾安将技能录入备忘录中。
而那剩下的一成利益划分,崔醉或许还有些不明白,薛瑾安却已经猜到了,冯鄞守这是打算拉工部下水分担风险。
这一是工部管建造,若是有他们参与,就可以省去很多成本,而且工部有自己的铸造工房及各种店铺,比如说全国能够光明正大打铁的铺子,都是工部的。因此他们这个部门乍一看不起眼,实际上很富裕。
第二则是冯鄞守心底多少还是有些不踏实,同时还生出了之前崔醉的想法,那就是皇帝要是用过就扔,把户部踹了怎么办?至于兵部,兵部本来就是店铺的客户,除非许平川犯事被革职查办,否则兵部的利益还真不好被独吞。
如此,冯鄞守决定把工部也拖进来,他也根本不怕工部尚书会不同意,他能拿捏许平川,自然也有办法拿捏工部尚书。
不过崔醉虽然不明白,也没有要探究的意思,在他看来他就是在和朝廷合作,反正契约上落笔写就的会是他这边得利六成拥有经营权利,而朝廷那边得利四成,而至于朝廷那便怎么做利益分配这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三方都是比较利落的性格,既然已经决定要合作,就想着直接商量清楚签订契约,这契约还是许平川亲手伺候笔墨,由冯鄞守一个字一个字亲手书写出来的。
契约共有四份,确定无误之后,三方各自盖章签字,而多出来的那一份则由崔醉亲自送到京兆尹留档,除了这契约之外,崔醉还当场新写了一份利益转让的契约说明,他白纸黑字的写明白,五成的利益无条件转给七皇子殿下。
京兆尹的书记官看到上面两个二品大员的官印,根本不敢懈怠,只花了不到一刻钟就给办好了一应手续。
他自然也注意到崔醉临时新写出来的那份契约上转让利益的对象是:“京城薛家七子,眼若桃花,好姿容,母亲滇州周氏,年七岁……”
书记官看着那七岁的年龄,只以为是崔醉家中晚辈,心中啧啧惊叹这位薛七公子当真是投了个好胎啊。
直到多年后的某一天,新帝改朝换代祭天登基,名震全国的“九添一”商号转眼间挂上皇商标志,成为皇家产业,而商号的崔老板也一跃封侯拜相成为了大将军,这位还在京兆尹写契书的书记官才恍然明白,原来这位薛七公子竟然就是新帝薛瑾安!
至于同样被摆了一道的两位尚书大人,他们脸皮厚,还能与有荣焉地说一句:七岁能坑人,不愧是陛下。
崔醉再一次忙得脚不沾地,好几天都进出宫都神色匆匆,不过灵芝和福禄都看得出来,他脸上始终带着笑意,眉眼间那隐约的沉郁一扫而尽。
他们由衷为崔醉高兴,并且殷殷切切地看着他们的主子/殿下,迫不及待地想要成为下一个被他重用的人。
而被他们注视的大领导薛瑾安,目前正沉浸在健身软件里,指挥着西北军围追堵截赫连城和常大夫。
第66章
虽然桌游和真人吃鸡都首选在京城开店, 但真要说受游戏影响和触动最深的,还得是赫连城的西北大军和潜伏在祁州的戎狄探子们。
西北大营那边暂且不说,先说一说戎狄探子们。
戎狄此次南下发动战争, 侵占边关城镇烧杀劫掠还是次要的——或者说, 下达这个命令的戎狄主帅, 也就是大漠国大相国必勒格十分清楚地知道, 即便刻意拦截西北军的战报让他们不能及时得到支援,但只要赫连城不死,西北军就不会乱,他们入主中原统一天下的野望就只能是个无法实现的野望。
果不其然这一次出其不意的攻打没有成功,五千人的兵力最终只回来了不到三千,能反手烧了西北大营属实是额外的惊喜了。
好在这不是必勒格的主要目的, 他表面上大张旗鼓卡着和大启全面开战的规模发兵,看起来和往年一样是为了抢夺物资,实际上却是准备了一支精兵伪装成大启平民,打散后混入城镇之中, 以此建立对大启的情报据点, 为驱逐西北军夺取祁州政权, 乃至之后入侵中原的宏图霸业打下坚实基础。
必勒格算得非常好,他精心挑选出来的城镇都是混血面孔最多的,打进去后的第一时间就是放火烧城,尤其是存放户籍资料的官府, 直接被烧得面目全非……之后还有诸多算计,总之,探子们成功打入城镇中安稳生活下来。
必勒格表面功夫做得很足,是真的丢了两千士兵的命下去,赫连城果然没有察觉出端倪, 只想着要怎么震慑他们这群蛮夷,好叫他们不敢南下为祸边关。
必勒格不禁沾沾自喜,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杀死赫连城、大败西北军、攻入中原的美妙场景。
然后,必勒格收到了第一封情报,整个人都懵了好一会儿,随即怒骂道:“沙盘游戏?我让你们潜伏进去就是为了玩沙盘游戏的?好玩?有趣?区区一个沙盘游戏能有多好玩多有趣?还大启的秘密武器,长生天降临……我看你们就是玩物丧志!一群饭桶!”
长生天便是苍天、苍穹的意思,戎狄视长生天为最高神明,是永恒的象征。
必勒格挑选出来的这群探子是精兵中的精兵,他们的敏锐程度或许不如茯苓,但高低也是崔醉那个水准的,很快就发现了沙盘游戏对身体机能有强化作用。
他们一派认为这定然是西北军最机密的练兵之法;一派却以“不管用什么沙盘都能做到这种程度,这显然是沙盘的作用”为论点,坚定地认为这是长生天降临,赐予他们的致胜法宝。
后来这沙盘游戏变得平平无奇起来,明明还是从前的玩法,脑中的画面却不再清明连贯,玩起来也不如之前有意思,身体也没有再得到强化。
主长生天派的戎狄探子登时更激动了,直嚷嚷着:“都是因为你们不信长生天,触怒了神明,祂收回了神通,这都是你们的罪过,你们是我大漠国的罪人!”
因为属下过于信誓旦旦,冒着风险半信半疑跑过来想要体验一下,这沙盘游戏是否当真有这么神奇的必勒格:“……”
属下虽然分成了对立的两派,但他们说得东西却都是同一个,必勒格在他们集体背叛耍弄他,和确有其事只是他来得不凑巧没赶上之间犹疑,最终名字为智者的大相国艰难的选择了后一种可能。
必勒格为此留在了城镇之中,亲自坐镇大漠国驻大启情报中心,而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这个选择将是他人生命运的转折点,让他在往后的岁月里做出了无数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
关于沙盘游戏的异常,其他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赫连城和常大夫却是都清楚的,知道这一定是龙傲天的手笔。
赫连城看着面前棋盘大小的小沙盘中复原的战局,垂眸在放作一团的十个小木偶身上看了良久,持起毛笔在纸上飞快地写下诸如什么“赫连城交闪现,周玉树三技能交换自己和太皇太后位置,常大夫二技能……钱德忠……”之类的字眼。
若是昭阳宫的任何一个人在这里,一定就会发现这是他们曾经打过的一次游戏。
由于服务器只允许京城和祁州的ip登录,西北军对赫连城和常大夫怀着一种盲目自信,当然也确实是因为这两个英雄技能都很不错,导致薛瑾安他们匹配到的对手里,出现这两张卡牌的概率特别高。
其中有玩得好的也有玩得不好的,而赫连城推演的这一场匹配的话,败方MVP是钱德忠,赫连城和常大夫打得不算特别出彩。
估计就连薛瑾安都没想到,这竟然是真人操作的。
赫连城还因为没能把自己玩好被队友骂了一顿,队友大言不惭地叫嚣着,“你不会玩赫连城你早说啊,这英雄给我我直接杀穿对面好吧!啧,就是因为西北军有你们这些废物,戎狄才敢这么嚣张!如果是我们御林军,呵呵,区区一个戎狄……”
——这时候祁州的战报终于入京,并且传得沸沸扬扬,满朝文武都对戎狄火烧城镇之事义愤填膺,主和派提出应该派遣使者去漠北王庭诘问戎狄汗王,主战派振臂一呼大喊:“不用派使者,直接叫西北军打过去问!”
不过最终这两方的声音都被户部尚书压了下去,冯鄞守就一句话,“不管是派使者出使还是打仗,哪边不找臣要钱,臣就站哪边。”
登时叫嚣的两派官员都不说话了,只有当时还没能解决军费问题的兵部尚书许平川站了出来,见缝插针地讨钱。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我大启的军队不够强横,这才叫蛮夷贼子觊觎,我们应当更勤加练兵增强军队实力……”他一番滔滔不绝之后,满脸大义凛然地震声道,“陛下,臣以为军费应当再加三成,如此不出五年,当再无宵小敢冒犯我大启!”
冯鄞守早就猜到了他要做什么,也懒得反驳他,直接就朝皇帝跪了下去,眼也不眨地给皇帝来了一段《陈情表》请辞:“陛下,臣守今年五十有五,母亲今年七十有六,是臣尽节于陛下之日长,而报养母亲之日短也……”
这请辞请的非常敷衍,一看就是为了堵某人的嘴,即便是已经对如此情景很习以为常的皇帝都忍不住扶额,给站在最前面当背景板的内阁首辅使了个眼色。
半点都不想掺和的姜汶心中叹气,到底还是出来打了圆场,话说了很多,但翻译下来就是:这大过年的,别闹太难看了,皇帝也是要面子的,而且戎狄是大启的心腹之患,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实,往后必然会有一战,但绝不是今年,毕竟今年都已经快过完了,赫连将军也打了胜仗……有什么事还是等明年再说吧。
于是西北的事情就这么压了下去。
姜汶说的话很浅显易懂,就算是路边的小孩都是能听明白的,这御林军的士兵说出这种话,基本上可以认定为故意的。
御林军作为拱卫京师的军队,里面又塞入了不少关系户,里面的将士很多都自视甚高,颇为看不起其他军队,尤其镇守祁州同戎狄对峙的西北军。
这些人他们不敢直接指着赫连城骂,但私底下说说风凉话还是很成的。
被指着鼻子骂的赫连城:“……”
最后还是常大夫一套阴阳怪气三连扳回局面:
“真的吗?那你如今有多少战功呢?为什么不杀敌剿匪?是不喜欢吗?”
“你死的次数好多啊,这么努力地死亡,是因为没有找到喜欢的死相吗?”
“你为什么还不出力呢?你在等什么啊?等戎狄军吗?”
直接把那个御林军士兵给阴阳到技术性下线了。
当然,赫连城会用沙盘重复摆这一局游戏,并不是怀念难得嘴毒的常大夫,而是对龙傲天的战术感兴趣——是的,赫连城在交上手的第一时间就知道对面那个操控楚尚书的人是龙傲天。
他倒是没有因此怀疑龙傲天的身份,他和常大夫都一致觉得,既然这游戏是龙傲天弄出来的,对方能操纵所有角色也都是可能的,完全没怀疑过龙傲天本人也受到自己能力的规则限制。
只可惜赫连城后面磨合完毕,对这个游戏的玩法炉火纯青后,却没能再匹配上薛瑾安,沙盘游戏很快也换成了吃鸡,他便只能遗憾地自己找了个小沙盘一次又一次的独自推演这唯一的一场对局。
而这一次,赫连城推演出的结局依旧是失败,他不禁感慨道:“他布局当真精密,竟然找不到可乘之机。”
小沙盘里的这波对决,是龙傲天那边主动发起的,赫连城的推演便是从团战发起之后,然而他这一推就骇然地发现,对面看似随意的每一步,实际上都是龙傲天精心策划的。
龙傲天算好了所有的可能性,所以不管他如何改变走位,改变技能衔接,都没办法获得胜利,最好的结果也只能存活他一个人。
何其恐怖的布局能力!
赫连城感慨着不期然看到大沙盘里的战局,属于这次军事演习的双方对战情况。
为期三天的军事演习从昨晚上分营就开始了,共投入八千人,分为蓝旗营和红旗营,率先攻入营地拔旗或者叫兵力损失程度达到八成者视为胜利,而赫连城作为此次对决的裁判,还单独领一支两千人军驻扎大本营,欢迎双方来进攻。
赫连城的设想中,大本营最易守难攻,他作战经验又比较丰富,双方应该直接达成合作先取下他这边的胜利再说其他,然而红蓝双方却将赫连城当做了额外的关卡,打算先论出个胜负之后再攻打他。
赫连城倒也能理解他们的想法,毕竟两边的主将是他的直属部下,不愿意同他正面冲突也无可厚非,不过再看了双方都相当“稳健不出错”的战术安排之后,他还是不免遗憾。
“情况如何?”常大夫一进来就见他这表情,还以为战局已经白热化了,连忙询问起来。
“尚且算是在对峙吧。”赫连城说着将各自的战术安排点评了一番,说到赫连庸的时候,眉头微微皱起,有些无奈地叹气,“庸儿能想到伏击很好,此处也确实是个适合伏击的点,然而太急功近利了一些。仗着自己熟悉地形,竟然没有先派人探明地方情况,在不确定对方行军路线的情况下就潜伏于此,若放在战场上,这根本就是赌命。”
赫连庸是红队的突击队,手底下带着两百余人,他在昨晚分营的时候就想到要埋伏蓝队,领着人就直接在这里趴了一晚上,连营地都没有去。
“而且他埋伏于此,竟然也不做准备,将士们身上都没有带够足额的干粮,还要让伙头兵送饭,如此一来暴露踪迹的风险便增加了,当真是……太稚嫩了一些。”赫连城揉了揉眉心,他之前选中赫连庸当徒弟还收为义子,便是瞧中他于战术方面有些想法,却不曾想心思不够细腻,考虑不够周全,再好的想法都成了致命的漏洞。
颇有些纸上谈兵的意思。
“打仗不是演习,不能将将士们的性命当做儿戏。”赫连城想到布局精密如蜘蛛网的另一个人,忍不住道,“若是傲天,我便不会如此发愁了。可惜——”
可惜龙傲天是鬼不是人啊!赫连城长长叹了口气。
常大夫听出他未尽的话语,觉得他这纯粹是自己为难自己,不以为意道,“是鬼又如何是人又如何?只要能统帅西北军打跑戎狄,便是妖怪都使得。”
“我不信你瞧不出来,他的能耐到底有多大。”常大夫意有所指地敲了敲沙盘。
没有人比赫连城更清楚龙傲天的实力,赫连城也是最早在游戏里练兵的。
那吃鸡游戏,不说其他,单说他对骑术的锻炼就足以让人侧目。那游戏里有很多载具,不定是马,还有牛、驴、骡子、骆驼……甚至还有猪,这些千奇百怪的坐骑让士兵们的骑术得到了空前的强大。
“正是因为知道,才心存犹豫。”赫连城面色冷峻地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若只是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赫连城不会有任何犹豫,不管龙傲天是人还是什么妖魔鬼怪,他都会直接将对方拉到自己身边,毫不犹豫地真心相交,然而赫连城要托付的是整个西北军,上以万计将士的性命都系于一身,主帅的选择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
“是啊,若他是人便好了。”常大夫也忍不住跟着慨叹了一句,叹完之后又不禁笑道,“不过他无论是战术还是个人能力都称得上极佳,若他真来参加这场演练,赫连庸在他手中怕是走不出几招,真正能当得他对手的,也只有你了。”
常大夫故意挤兑道,“他若是个人,你现在已经被挤下去了。”
赫连城勾了勾唇角道,“廉颇虽老尤有余勇,我当还是不会那么轻易被取代的。”
彼时两个人都不知道常大夫这随口说出的一句话,将在数个时辰后一语成谶。
被他们惦记的薛瑾安此时刚进入健身频道,他没有特意去记过军事演习进行的日期,当然就算记了也不会专门避开,他只是如往常一样在这个时间进来,然后便发现自己出现在陌生的营地里,没有军训,有的是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铁锅。
两个伙头兵正用无情铁手捞出里面的大饼填装布包。
薛瑾安眼前出现一个弹窗:【您已加入西北军演习活动,活动内容如下……】
他一目十行的将上面的文字看完,视线落在活动奖励上,直接掠过前面一排,落在最后一栏,获得最强称号将会得到的奖励,升军衔什么的不说,光是银钱奖励就是四位数。
要知道薛瑾安目前每个月只有一两银子——一般来说普通士兵均薪是三两半钱银子,刚入伍不足半年的新兵少一些,也不会低于二两银子,但谁叫薛瑾安每天除了坚持晨起军训之外,其他的训练都只上过一次,出勤率太低钱也就会少一些。
薛瑾安现在不差钱,但人类有一句话说得好,叫:来都来了。
而薛瑾安既然要做就会朝着最优选项而去,直接预定最强称号,最强不仅需要取得这场演习的胜利,各方面的能力也一定要是断层式的第一。
要怎么从一个伙头兵成为最强呢?薛瑾安一瞬间在心中生出无数个计划,还没确定最优的,耳朵里就插入一个声音:“哎,你站在那里干什么?”
薛瑾安循声抬头,有些不高兴他偷懒的伙头兵看到他稚嫩的脸呆了一呆,震惊道,“你这才几岁啊,竟然就入伍了,家里人也太狠心了吧!”
古代入伍年龄规定是十五岁以上,战争时期征兵会下调到十四岁,以前的人都会将适龄的孩子大人藏起来躲避入伍,生怕被抓壮丁,而自从新的征兵令一出,平民百姓尤其是贫苦人家那真是争着抢着去当兵,就为了拿那一笔丰厚的入伍金。
不少其实还没到适龄的孩子都被想方设法的塞了进来,具体都是些什么方法不足为外人道也,总之都不是那么正规就是。招兵的军爷即便看出了端倪,只要资料不是太离谱,身体的各种硬性条件达标了,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通过,毕竟会被送到西北军这种有战乱的地方戍边的,家里日子是真不好过。
所以虽然规定是十五岁,但实际上西北军的新兵里十三四岁的也有一些,可是年轻成薛瑾安这样的,他也是头一次见,吓得手一激灵,差点没直接贴到铁锅上。
另一个伙头兵闻言转头看过来,神情也颇为惊奇,开口说得却是,“你应该想的是,他这样的条件到底怎么进来的。”
薛瑾安在昭阳宫被照顾的很好,自从被禁足后,他的吃穿用度反而还涨了一些,营养跟上了,薛瑾安身上却还是没什么肉,主要是他个子也往上窜了窜,高出了同龄的孩子。
不过身体的年龄摆在这,他再窜也不能把几岁的年龄差直接补回来,被质疑也很正常。
薛瑾安没有说话,他上前准备帮忙,被之前说他家心狠的伙头兵制止了,“你还是待在那休息一会儿吧,小孩子手指嫩,烫到了可就不好了。”
“行了,你哪来那么多废话?赶紧干活,等会要是送迟了被骂,我定然说是你的原因。”另一个伙头兵踢了他一脚,压低了声音警告道,“赫连小将军脾气可不好。”
他们正是要去给正在伏击空气的赫连庸一行人送饭——原本伙头兵是不该送饭的,除了增加伏击的人暴露的风险外,也是防止伙头兵遇到危险。
谁叫赫连庸伏击竟然不带干粮和水,他们就只能现送了。
两个人快速地将干粮收拾好,把装满的布包捆起来在身后背好,又一人分抓了好些个满当当的水囊拎在手中,似乎不想让空空荡荡的薛瑾安多想,随手往他手里塞了个比他脸还大的炊饼。
“走吧。”两个伙头兵带着薛瑾安就走。
薛瑾安啃着饼默默跟上去,却不想两个伙头兵出大营没多久就对路线出现了分歧,为了说服对方还不由得用树枝在地上划拉了一下地图,两人的目的地是一样的,可是选得路线却不尽相同。
伙头兵甲道:“主将特意叮嘱过不能走这条路线,这边虽然近但不够隐蔽,很容易被伏击。”
伙头兵乙也道,“这边路不好走,而且绕得太远了,这一来一回的天都黑了,我们就回不去营地了。”
两个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他们齐齐看向了薛瑾安。
薛瑾安看了一眼地图,直接将两条路线都划掉了,选了一条又快捷又隐蔽的路,缺点在于有点太隐蔽了,从来都没人走过。
他们忐忑地跟在薛瑾安背后七绕八绕,钻出树丛趴在了一块岩石上,视野非常高一览众山小,往左边看是赫连庸他们伏击的地点,往右边看竟然是蓝方大营的驻扎之地。
双方中间隔着天然的山体,都占据了非常优秀的易守难攻地势,即便发现了彼此也很难打过去,更别说双方是完全背对背的。
两个伙头兵都吓得够呛,都捂住了嘴生怕发出半点声音引起南方营地的动静,躬身就要往赫连庸那边跑,转头却看到薛瑾安面朝南方大营。
“等等,你要干什么?”两伙头兵拉住他。
“攻占大营。”薛瑾安刚才仔细观察过了,蓝方之所以把大营设在这么隐蔽的地方,也是因为里面的人差不多倾巢而出,只剩下不到百余个人,可以打。
薛瑾安道:“他们被我们包围了。”
“???”伙头兵颤巍巍地伸手指了指彼此,“你说得我们该不会是指我们三个吧?你别开玩笑了,双拳难敌四手,我们三个能干什么啊?就算只有一百人我们也打不过啊!”
“为什么打不过?你们不是伙头兵吗?”小说里伙头兵不是和扫地僧一样,都是隐藏的高手吗?
伙头兵:“……”这到底哪里来的谬误啊!
“原来你们不行。”薛瑾安发出遗憾地点评。
伙头兵:“!!!”
“好吧,我们来商量一下三个人怎么搞定这个据点。”
第67章
两个伙头兵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但对上薛瑾安那稚嫩的脸庞和清澈纯良的双眸,到底是拉不下自尊自打脸面,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不过先说好, 我们两人的功夫粗浅, 就是普通水准, 断然不是你所想的那种高手。”
言外之意就是,你若想要三个人直接莽上去打翻一百个人占领据点,就别想了,他们也不会奉陪的。
两人都想要薛瑾安知难而退。
然而薛瑾安本来也没想要硬刚,他脑子里倒是有三个人打通关的方法,但是成功率太低, 直接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薛瑾安将两人的要求当做条件在脑中检索了一番,筛选出对武力值要求不高的计划,然后按照成功率高低来了一出报菜名。
什么声东击西、诱敌深入、暗度陈仓……他直接把整个三十六计都几乎搬了出来,听得两个伙头兵目瞪口呆眼冒金星, 整个人都听晕乎了。
就听到薛瑾安说:“就这些, 你们选一个吧。”
伙头兵:“……”这么多你还说就啊?他们听都把耳朵听花了, 要怎么挑啊?
两人咽了咽口水,对视了一眼,眼里全是心虚。
要说之前吧他们觉得这小兄弟多少有些大言不惭,现在听他这侃侃而谈的样子, 虽然他们都只是听了一耳朵计划的名字,根本就不知道具体该如何执行,但看他这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不像是信口胡言。
身为军营里一众字都没认全的大老粗之二,在他们眼里, 能流利熟练的报出三十六计名字的薛瑾安属实是不凡。
该不会是哪个将军的子孙后代吧?若是如此,也无怪乎他这个年纪就能进入军营——子承父业在军营其实是挺常见,尤其是边军,也是因为边军军户多。
古代的户籍制度和现代的户籍制度还是有很大差别的,古代户籍是世代传承,入商籍就子子孙孙都是商籍,入军籍就子子孙孙都是军籍,若是没有泼天的机遇,基本是没有更改的可能。
军户的孩子到了适龄走仕途便只有行伍这一条路可以走,若是隐瞒不报,会被视作逃兵,这是非常严重的罪责,革职流放都是小事,直接充作奴籍的也不少。
而偏偏军户不仅地位比较低下,晋升渠道也很单一,世代只能为兵丁而很难转为真正的武官,哪怕只是成为一县县尉都很有难度。
军户子弟的艰辛可以想见,前朝时期甚至出现过大批量军户叛乱的事件。
也由此可见,钱德忠这个军户出身的镇西将军的存在是很有必要的。
他就是军户们的安抚器,是军户们的盼头,让他们坚定只要努力奋斗就能够得到回报,有改变户籍和人生命运的希望。
当然除了拖家带口直接在戍边之地安家入户的军户外,还有很多将军们也有孩子在身边,他们的孩子若是想要从军,也会丢到军营里来。
两个伙头兵看薛瑾安这年岁这谈吐,觉得他应该是哪个将军的孩子,而不是军户之子。
至于这么一个二代好好的怎么就被分到了这上不得台面的火头营……可能是那位将军觉得自家孩子年龄还小,来见见世面就可以了,不必真的同人斗得你死我活。
不过显然这位小将军不是这样想的,他想要搞事的心思都直接不掩饰地说出来了。
无形的压力兜头笼罩而下,他们是生怕自己在其中做不好拖了后腿,互相使了个眼色,期期艾艾地问道,“小将军,有没有哪一个计划,是对我们要求最低的啊?”
最好就是完全没有他们出场的那种计划。
薛瑾安觉得这要求有些怪,但还是给他们找出了最匹配的那一个,“诱敌之计——”
计划内容为三步:
第一步,两个伙头兵假装自己误入敌营,被巡逻的士兵发现,经过一翻激烈的逃脱之后,最终还是被捉住。
第二步,无意中暴露出赫连庸的所在地,引起他们的贪心对赫连庸动手。
第三步,就是薛瑾安釜底抽薪地占据这个营地。
这对两个伙头兵的要求确实很低,他们只要在最开始拼命挣扎跑路,不让敌方起疑就行,之后他们就安安静静地当俘虏等着被救就行。
他们也不怕会出事,毕竟这只是演习,对垒双方都是战友,再如何也不可能真给他们砍了。
“好,就这个!”两人虽然有些质疑为什么当诱饵的只有他们两个,但没有问出来,当即就拍板定下了。
整个计划进行的都很顺利,他们不小心撞到敌方的营地,表现出来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要跑路,还是轻手轻脚地那种,都没有惊动守卫,成功骗过其他人,然后他们假装在逃跑途中“不幸运”地撞上了巡逻卫队。
两人十分卖力的奋然反抗逃跑,蓝方好几个人都差点没能抓住,由于他们表现得太真诚,巡逻小队长心中微妙的怀疑很快就被抛诸脑后。
要说这营地人虽然不多,但真称得上守备森严,他们进出都需要口令,哪怕这支巡逻队其实刚从里面出来,这会儿要回去也得重新对暗语,
蓝队巡逻队把他们捆着手脚往旁边一丢就不管了,别说不经意地泄露出赫连庸的位置了,就连蓝队的话事人都没有看到,这迟迟没办法进行下一步,两人都有些急了。
营地却忽然骚动起来,两人伸长了脖子努力去听去看,原来是有斥候来报发现了赫连庸的踪迹,正带着一支人马埋伏在附近。
“再探再报!”主帅立刻就支楞了起来,甚至有些激动地从营帐中走了出来。
赫连城作为西北局的绝对掌控者,他的属下们对他自然敬佩,相应的,作为赫连城徒弟兼任义子的赫连庸,即便目前还没有听说过有什么名声传出来,大家对他也抱有相当的期待。
这种期待也便让他们很想要试探赫连庸的能力,看看他是不是一个合格的传承者。
不过蓝方主帅虽然迫不及待地想要做些什么,但他也还算细心,让斥候再去查探一番再行事。
而蓝方的人完全不知道,他们探到的有关赫连庸的情报,是有人刻意引导的,而这个人正是薛瑾安。
薛瑾安很清楚,人类只会对自己推测出的真相深信不疑,这句话放在这里也是适用的,只有让蓝方自己的人“不经意”地发现赫连庸,他们才会相信。
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两个伙头兵透露另一个诱饵赫连庸的存在。
两个伙头兵也不是真的蠢,事到如今哪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不由庆幸:那小兄弟心眼那么多是对的,要不然和他们一样被卖了都得帮忙数钱。
说起来他们两竟然都还不知道那小兄弟叫什么……事情完成之后问一问吧。
等到蓝方主帅确认赫连庸的位置,并商量好对策准备出兵下手的时候,薛瑾安已经在外面挖好了陷阱给他们跳。
赫连庸手底下有足足三百人,而蓝方的大营现在只有不到一百人,为了以防万一,自然便是倾巢而出,只有蓝方主帅和几个护旗手会留在营地内。
薛瑾安便是在此时趁虚而入,一个人直闯空门打了蓝方主帅一个措手不及。
“不好,去护旗!”主帅当即就下令道,“不要管我,一定要护住军旗!”
他没有忘记这场演习的胜负评判之一就是看谁的军旗先被拔除,这为时三天的比赛才刚刚开始,他能接受自己退场,却绝不接受就这么窝囊的输掉。
然而薛瑾安就根本没有管军旗那边,而是径直走到了主帅面前,“我不是来拔旗的,我是来取代你的。”
薛瑾安想要当最强,他要赢下全部,首先就要从更换身份开始。
主帅完全不信,试图拖延时间。
“龙傲天?你是龙傲天?你比传说中的还要年轻。”主帅一下子就认出了薛瑾安的身份,倒也不是他见过薛瑾安,只是赫连庸同一个叫龙傲天的小少年起了冲突被赫连将军罚蹲了四个时辰马步,还打了十军棍的事情在西北军传得实在沸沸扬扬,他想不知道都难。
都说那个龙傲天才是将军瞩意的接班人,只是因为身材太过矮小才被将军遗憾放弃,退而求其次选择了赫连庸,也正是因此,赫连庸对龙傲天颇为敌视。
这说法传得有鼻子有眼,而且那日不仅赫连庸被罚,很多在旁边看热闹的人也被发落,所谓三人成虎,说得人多了,由不得不信。
尤其是他们这些下属知道,当初将军从新兵中挑中的徒弟本来就不止赫连庸一个,甚至提起赫连庸时,将军的表情并不算满意,偶尔还会叹气。
主帅也是半信了这个谣言的人,于是也没有意外地认出了薛瑾安,他道:“你到底还是来参加了这场演练,不过我没想到你竟然选择了和小将军一边,我还以为你们不对付。”
“我们确实关系不好。”薛瑾安肯定地点了点头。
主帅闻言还以为自己的离间计奏效了,连忙道,“既如此,你又何必同他一起?不如额——”不如来我这边。
主帅的话戛然而止,他脖子一痛,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所以我来取代你了。”不爱听废话只讲究效率的薛瑾安收起手刀,从他身上摸出属于蓝方主帅的印鉴塞进怀里,把他身上的盔甲扒了下来自己穿上。
趁乱逃出来想要帮忙结果就看到小伙伴当场叛变的伙头兵:???
第68章
两个伙头兵还发懵着呢, 薛瑾安已经适应了一军主帅的身份,非常自然地吩咐他们做事,下完令看他们还杵在那里不动, 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们, 好脾气地问道:“你们还有什么不懂的吗?”
两人:“……”这是懂不懂的问题吗!
两人到底也和薛瑾安走了一路, 虽然连名字都没有相通过, 但他们觉得这年轻小孩算是一个性格还不错的人,也自认有些交情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小兄弟,我们是红方的人,就这样转换阵营不太好吧?”开口说话的年纪更大一些的伙头兵姓丁。
他面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痕,是从上至下的劈砍伤, 从右脸斜跨到左脸,伤口非常深,乍一看还以为他脸裂成两半,由此可见当时的凶险, , 也因为这伤, 他废了一只右眼,眼珠子呈现失明的灰色,是以,他有一个外号叫丁瞎子。
丁瞎子说着指了指胳膊上系着的红色系带。
另一个年轻一些姓贾的伙头兵也跟着点了点头, 表情很是为难地说道,“大将军最讨厌叛徒了,我们就是伙头营的小兵,就是混口饭吃的……”
新政落实之后,当兵的待遇好了起来, 尤其是戍边的士兵,于是当兵一下子就成了贫苦人家孩子们眼中的好差事,从人人避之不及变成人人争先恐后。这小贾显然并不想承担可能被赫连将军怪罪,丢了军职回家种田的代价。
薛瑾安稍微一分析就明白两人踌躇的原因了,虽然他不理解,但他尊重,直接颔首了然道,“你们要跟我动手。”
薛瑾安想如果他不想归顺敌方主帅,而且敌方主帅还是落单的一个人的情况下,他会怎么做?当然是擒贼先擒王,既然不想归顺对方为对方做事,那就直接把对方抓了,增加我方的胜率。
薛瑾安以己度人觉得自己的想法没毛病,下完结论之后也不等两人反应,直接就操起了立在桌边的青龙偃月刀,这刀刀柄如同长棍一般,看着竟然比薛瑾安还要高出一截,入手也挺沉重的,从刀刃痕迹来看应该是才打不久的新刀,还不曾见过血。
这青龙偃月刀是传说中关羽关二爷的武器,却也是并不适合实战的武器,这样的武器会出现在战场上,说起来和薛瑾安还真有些关系,因为这刀的模样很显然就是按照他吃鸡游戏里的模版一比一复刻的。
——吃鸡游戏里的武器很多,薛瑾安又是个严谨的不会胡编乱造的代码生命,自然也是学武功秘籍的出处一样,从自己的资料库里扒,把那些名人的武器都弄了出来,什么青龙偃月刀、方天画戟之类的,里面全都有。
这青龙偃月刀对薛瑾安来说有些太长太大了,想要舞动起来多少有些为难他的个头,不过临时用来制敌的话,也还是能用的。
“你们谁先来?”薛瑾安想了想说,“一起上吧,省时间。”
丁瞎子&小贾:“……”
两人看着那寒光闪闪的宝刀刀刃,又看了看地上躺尸的原蓝方主将,非常知情识趣地滑跪了:“小兄弟,不是,是主帅,小的见过主帅!”
“主帅您刚刚吩咐了什么?我们马上去办!”
两人的表情十分诚恳,说完还立刻把身上的红系带给拽了下来,半点都看不出前面不情愿的样子。
薛瑾安刚刚入主蓝方营地,还是一个几乎是空壳的营地,他能够使唤的人不多,他有些遗憾地放下了手中的超级大刀,将之前的吩咐重复了一遍。
都是很简单的事,丁瞎子出去把护旗手们叫回来,而小贾则留下来整理主账营帐,比如先把原主帅的“尸体”搬到榻上去。
小贾很想和丁瞎子换个活儿干,结果就听丁瞎子说:“你里面只有一个,还是晕的,又有他坐镇你不会有事,外面那些护旗手可是戒备心深重,说不准要动手的。”
小贾惊疑不定地看着他,“那你还去?不怕吗?”
“没什么好怕的,我以前在前线战场上什么没见过?而且这只是演习,不可能真的闹出人命,就算真打起来也会手下留情的。”丁瞎子语气淡淡,对这种交手很是不以为然。
“啥,你还上过前线啊?我以为你就是普通的伤兵……”进军营一个月就直接被分配到伙头营的小贾更震惊了,他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下丁瞎子。
虽然说西北军是边军,但实际上在没有正面开战的情况下,能真正上前线和戎狄拼杀的都是冲锋军之类的主力精兵。而这种主力精兵培养起来相当耗时耗力耗费金钱,如果不是有了影响战斗力的致命伤,是不会从前线退下来的。
可丁瞎子没有缺胳膊少腿,也不见跛脚什么的,唯一的伤就是脸上那道——
小贾忽而生起一种荒谬的猜想,惊道,“你该不会还是神射营的弓箭手吧?”
这古代军营里,兵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伙头兵算是最次等的兵种,分进来的不是伤兵,就是些怎么练都练不好,没什么战斗力的“废柴兵”,而最上等的兵种除了机动性强的骑兵之外,就是弓箭手了。
弓箭手是非常稀有的兵种,盖因弓箭手非常吃天赋,对体能的要求也不低,毕竟你能拉开多少石的弓看得就是你的臂力,而身体素质这种事情,不是说努努力就能行的。
其他兵种对视力的要求没那么高,不会因为伤了一只眼睛就被从前线撤换下来,但弓箭手就不行了。
“我就是一个伙头兵,和你没什么不同。”丁瞎子虽然没有正面回答小贾的问题,但他的态度说明了小贾的猜测十有八九是真的。
小贾登时整个人都恍恍惚惚起来,三个人一起出来,一个是直接占领敌方营地升任主帅的厉害人物,一个是从神射营退下来的高手……原来伙头兵真的都是深藏不露的大佬!
该不会,我也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身份吧?小贾因为太过震惊,都有些失了心智了。
丁瞎子不愧是在前线混过的,深谙和前线将士们沟通的技巧,没一会儿就说动了一众护旗手,决定先派两个人跟他回来看看。
恰好这跟着回来的人见证过之前赫连庸单方面找薛瑾安麻烦的场面,当即就怔住了:“你是龙傲天!”
丁瞎子&小贾:“!!!”这竟然就是龙傲天!
赫连庸和龙傲天争锋相对的事情确实传得人人皆知,薛瑾安的身份一揭露,他们就忍不住想到此事,登时就对龙傲天叛离到蓝方来接受良好了:不是红方多烂,实在是红方有赫连庸。
显然这样想的不止丁瞎子和小贾两个人,那个护旗手拿着薛瑾安的身份回去一说,就成功将其他护旗手都带了回来。
不过他们虽然都接受了薛瑾安来蓝方当主帅,可对于他的统帅能力还是持怀疑态度的,也正是在这时候,原蓝方主帅醒了。
原蓝方主帅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摸衣服,果然没有摸到主帅的信物,再一抬头对上薛瑾安平静的眼神。
他捂着刺痛的侧脖颈,看着眼前这个连自己胸口都没到的小孩,心情颇为复杂,也还好他性情还算不错,没有恼怒自己的位置被抢,也没有觉得龙傲天这人做事不地道之类的,成者为王败者寇,他接受了自己失败的事实,认了薛瑾安这个主帅,干回了自己的老本行副将——他就是赫连城的副将。
韩副将还帮薛瑾安说服蓝方其他人,其实也只用了一句话,“他的能力连大将军都颇为推崇。”
大将军是西北军的定海神针,大将军都觉得厉害的人,就绝对不是他们这个级别能质疑的,算是彻底放下了对薛瑾安的戒心,真正将他当做主帅,心无旁骛地听从他的吩咐。
而薛瑾安下得第一道命令就是,他将亲自带人去把赫连庸那几百人给一网打尽。
韩副将闻言嘴角一抽,他现在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赫连庸就是抛给他们的诱饵,而他派出去的那些人只怕也被这位新主帅给设陷阱困住了。
薛瑾安肯定了他的猜测,“被困住的不止是他们。”
既然反正是要设陷阱困人,那自然是要物尽其用的,他困住蓝方的人是为了拖延时间取得政权,困住赫连庸则是根本没打算放他们走。
毕竟来都来了。
蓝方营地这次是真的倾巢而出,薛瑾安带着护旗手去那边的战场收尾。
那边打得非常激烈,都以为那些困住他们让他们倒了大霉的缺德陷阱是对面弄出来的,火气那是蹭蹭蹭地往上涨,尤其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赫连庸,偏偏和他对战的这个赵偏军手上功夫着实厉害,他竟然被压制在下风!
简直岂有此理!以下犯上!赫连庸在心中破口大骂,下手也就有些失了分寸。
赵偏军原来是压着力气打,他好歹是西北军中有名有姓的将领,对敌经验自然是丰富,赫连庸就算师承大将军的教导,这么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打赢他。
也亏得这只是演习,虽然大家都拿着真刀真枪的干,但总不能真把人给砍伤砍死,是以大家都很点到为止,若是太致命的招式他们都会用刀背,刀背上抹有红色的粉末,能在衣服上留下痕迹,受了“重伤”或已经“死亡”状态的将士都会自觉地退场。
然而赵偏军明明都在赫连庸身上留了几道痕迹了,这人却完全当做没有看见,只一个劲儿地缠着他打,还下了狠手。
这一下子赵偏军的脾气也上来了,手下力气加重,那刀背狠狠撞上赫连庸的肩膀,直接将人砸得气息一阵逆行,捂着胸口倒退出半米。
“哎,小将军!”赵偏军的脑子瞬间就清醒冷静了下来,他懊恼自己刚才下手没分寸,竟然真的伤了赫连庸,尽管比试之中无可避免,就算大将军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可到底还是顶头上司家的崽……
赵偏军几乎是立刻就收起刀势,伸手要拉赫连庸,却不想后者竟然拽着他的手挥刀就砍!
赵偏军险而又险地躲了过去,这会儿是彻底恼了,当即什么也不管,手中大刀跟着手腕一个翻转,直接亮出锋锐的刀刃就朝着赫连庸削去。
薛瑾安他们来得时候正赶上这一幕,韩副将吓得面无人色,大喊道:“老赵,快停手!”
赵偏军咬紧了牙关,到底还是在最后关头改换了招式,握着刀柄的手直接击在赫连庸脑门上,登时把他打得眼冒金星,差点没直接吐出来,手上力道也松了不少。
赵偏军挨了赫连庸一刀,所幸也没有多深,直接挣开他的钳制疾步后退脱战,然而赵偏军刚站定,就被自家人强行摁着肩膀给压了下去。
几个护旗手径直插入现场,不仅擒住自家的将军,连同赫连庸也一起给摁下了。
“嘶——轻点轻点,你们怎么回事?怎么连自己人都抓啊?!”赵偏军要不是确认这些人身上都有蓝系带,都要怀疑这是红方的人了。
他很是狐疑地看向韩将军,一脸“你丫该不会就是奸细吧”的表情,“姓韩的你干什么?还不赶紧把我分开!”
韩副将苦笑着小幅度摆了摆手,给赵偏军使了好几个眼色,也不知道这人到底看没看明白,自觉反正自己已经做得仁至义尽了,这才缓缓将身后的人露出来。
那是一个少年,眉目俊秀,表情冷淡,眼神平静——
赵偏军还没打量完这陌生少年的表情,就听到赫连庸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喊出对方的名字:“龙、傲、天!”
薛瑾安循声看过去,看到赫连庸衣服上的痕迹,没有半点犹豫地说出事实:“你‘死’了。”
薛瑾安说得这个死自然不是真的死,而是说按照这场游戏的规矩,他已经死了应该要退场了。
赫连庸身体一僵,不敢去看赵偏军的眼神,却还梗着脖子道,“我身上的伤不足为惧,我有上好的金疮药,且我素来意志力坚强,绝对能够挺过去!”
他说得很是信誓坦坦,众人听得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尤其是赵偏军,听到这话差点气笑了,但到底赫连庸是大将军的义子,这种情况下,他们也不好说些什么。
薛瑾安却向来是个不会偏听偏信的人,他只相信数据,于是他二话没说的拎着青龙偃月刀,轻松挥舞起来,直接在赫连庸身上开了个血窟窿。
所有人都没防到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全都愣住了。
赫连庸更是整个人都懵了,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连呼痛都没有,还真的像是忍住了。
等反应过来,赫连庸勃然大怒:“龙傲天你挟私以报,你要杀我?!”
“我是在确认你的话。”薛瑾安很诚恳地控制着大刀在赫连庸衣服上的红痕上一一划过,大有要一一戳过去试试赫连庸忍耐力的意思。
那刀尖上的腥味一股脑钻进赫连庸的鼻子,他清楚地知道那是他的血,他浑身都僵住,脸色不由得扭曲发青。
韩副将吓得呼吸都快要停止了,眼瞅着薛瑾安就要再来一下,他连忙上前一把抓住刀柄,“龙将军,这一下就可以看出来小将军确实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老赵你说是不是?”
被点到名的赵偏军很想摇头说不是,他觉得完全可以多戳几下。
他心想:这龙傲天好野的路子,难怪得大将军青眼,比这赫连庸行事果断爽利多了!多爽啊!
可惜不管他心里有多爽,面上不仅不能表现出来,还要违心地点头认同韩副将的话,“是啊是啊。”
韩副将也没有在意他话里的敷衍,对薛瑾安赔笑道,“将军,您看如何?”
薛瑾安还没有说话呢,赫连庸一副被气炸了的样子,不过韩副将眼疾手快,在他张口准备说话的时候,直接用东西塞住了他的嘴,让他没办法说话。
韩副将知道龙傲天和赫连庸不对付,原以为自己还要多费一番口舌才能叫他放弃打击报复,却不想薛瑾安竟然直接点头了,“好,我知道了。
然而不等韩副将高兴,就听到薛瑾安下一句话,“这些红队的人被收编了,赫连庸没用了,杀了吧。”
韩副将“不”字已经说倦了,他挣扎着还想要捞一把赫连庸:“……收编队伍也不一定要斩杀原本的将领,只要打乱编入队伍中就好了。”
薛瑾安反驳得非常有理有据:“他很弱,没有用,还敌视我,有成为卧底的风险……我为什么要留着他?”
韩副将……韩副将被说服了,他原本就倾斜的天平彻底落在了薛瑾安这边,他正打算点头决定送赫连庸退场,话还没出口就听到薛瑾安的命令:“只是普通的杀他不一定会‘死’,那边有个坑,直接埋了吧。”
埋了吧埋了吧埋了吧埋了吧……三个字在韩副将耳中循环播放,他整个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感觉头都大了,“不是,龙傲天你冷静一点,这是演习不是儿戏,行为做事不应掺杂私人恩怨在里面……”
“演习不是儿戏,我要送他下场,我没有掺杂私人恩怨。”薛瑾安面无表情地否认,并且直接把挖坑填坑的人都选好了,“赵偏军,这件事交由你负责,务必叫他成功退场。”
韩副将狠狠闭了闭眼,是真的很想丢下这件事不管了,说到底还是赫连庸不讲武德在先,被龙傲天抓住了把柄,叫他吃些苦头也是好的……只是,真的只是叫他吃些苦头吗?
韩副将看着眼前少年没有表情,完全看不出心中所想的脸,那在战场上救过他性命的不妙预感突突直跳。
赵偏军没韩副将想得多,他接到命令整个人都快活了起来,不顾身上的伤口直接从地上窜起,雀跃道::“好嘞!主帅你放心,属下必不辱使命!”
赫连庸被推进了那个天然生成的坑中,他挣扎把堵嘴的东西吐了出来,怒发冲冠的就要喝骂出声,结果一张嘴就被扬了一嘴沙土。
赵偏军故意每一铲子都把土扬他一身。
赫连庸张口就吃一嘴沙土,脸都绿了,只能愤恨地闭上嘴,用杀人的眼神瞪着赵偏军。
赵偏军“哎”了一声道,“小将军,属下也不想的,但是您也知道军令如山不可违啊,您可千万不要怪我啊!”
话说得可怜,但土铲得很是欢乐。
所有人都以为薛瑾安说埋了就是说着玩的,是想要挫一挫赫连庸嚣张的气焰,让他再也不敢拿大将军的名头来压人,就连赫连庸本人都是这样想的。
他甚至在赵偏军扬土的空隙放了一句狠话:“龙傲天你有种,你有本事就真把我活埋了,你这样的恶毒之人,我看你如何同我义父交代!”
他刻意把“义父”这两个字咬得很重。
“嗯。”薛瑾安事事有回应,他八风不动半点都不受威胁,还在叫人登记这收编的三百人。
又过了一会儿后,终于不止韩副将心里头不安了,就连亲自动手埋人的赵偏军动作都越来越僵硬,看着站在坑里土已经盖到胸口的赫连庸,这再次插入土里的铲子怎么也抬不起来。
赫连庸其实也有点害怕了,但少年的自尊心让他根本低不下头,看赵偏军这样子,当即冷笑了一声:“呵!”
……只是一声笑而已,好歹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韩副将提起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然后就对上赵偏军看过来的眼神。
呵!兔崽子,刚才不是还唯恐天下不乱吗?现在知道怕了?知道事情闹大了?韩副将心里也冷笑了一声,同时又对到现在都不肯服软的赫连庸着实看不上眼。
面对敌军你如此硬茬子,自然能体现出你的英勇无畏,但如今只是军营之中的演习,做如此姿态只会让人觉得不智。
而且这件事最开始错得就是他,如若不是他不肯“死”还对赵偏军下狠手,又何至于闹到如此境地!
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韩副将不禁在心里骂道。
然而不管他此时心中有什么情绪,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该说和的还是要去说和。
这龙傲天倒是具有为帅的品质,所谓慈不掌兵,这冷漠狠厉的手段叫人敬畏,用在战场上却着实刚刚好,只是如今说和起来倒是有些难为人了。
韩副将思虑良多,苦口婆心地找尽各种借口劝,然而薛瑾安只是一句话:“他没有用。”
把赫连庸气得直想骂人,被眼疾手快的赵偏军用铁锹堵住了嘴,赵偏军恶声恶气地小声道,“小将军还是消停些吧!”
薛瑾安早就已经注意到赵偏军停止了填坑,“赵偏军累了,我让别人替你。”
眼看着他是真的要把赫连庸给活埋了,韩副将绞尽脑汁,终于灵光一现抓住了赫连庸的用处,“等等,他有用,他有用!”
“他是大将军的义子,若是抓住他,必然能叫红方投鼠忌器。”韩副将满脸期待地看着薛瑾安,希望这小祖宗能够松口。
薛瑾安陷入沉思,他按照这个思路预演了一下,倒是真的想出来一个法子,但不是用来对付蓝方的,而是:“或许可以一举拿下赫连城。”
等等我听到了什么?赫连城?是大将军吗?龙傲天准备对付大将军?韩副将一愣,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69章
薛瑾安想到就去做, 让赵偏军把赫连庸再从坑里挖出来,自己先一步带着人回去了,还叫人把在外面的蓝方人马全部都召了回来。
薛瑾安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 韩副将满脑袋问号, 根本跟不上他的思路, 想要问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韩副将着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的样子, 薛瑾安再不懂人类感情,也不可能看不到这么明显的脸色,不过计划目前还在他脑子里优化,并且演算实施之后的各种可能性。
因为涉及的对手是赫连城,他首先得导入有关赫连城的作战指挥数据,在脑中构建出赫连城的相关人物模型, 测试到成熟投入使用,再放入计划中开始预演。
——光是听描述就知道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也得亏薛瑾安之前上李太师的政治历史课,把他给出的那成山的课本都导入了数据库中, 这些课本虽然都是讲古的, 但是李太师在上面的批注却有不少是借古说今, 而赫连城作为大启的战神大将军,稳定边关局势多年的人物,论说到战争的时候是逃不开他的。
薛瑾安也因此知道了很多他指挥战役的具体信息,如若不然, 他可能连第一步的构建人物模型都做不到,还得先下线找赫连城的资料看。
毕竟《我欲成皇》原著西北军的部分主要讲的是反王崔醉,那时候赫连城早已经死了,提起他也只说他英勇善战被困死孤城殉国之类的,很少仔细提起他的辉煌战役, 他那个废物接班人更是只有一个名字。
薛瑾安在没有得出所有预演结果之前,是不会轻易提及自己的计划的,只对韩副将道,“等各位将军到齐了开会。”
“是,属下知道了。”韩副将只能压下心中的忧愁耐着性子等。
不过很快他也没空伤春悲秋了,放出去游荡的队伍陆陆续续回来,空荡荡的营地逐渐变得热闹起来,韩副将如同一个景点一样被同僚们陆续拜访打卡。
“突然把我们召回来,发生什么事了?还是说你终于决定不打游击蚕食,改正面作战了?”——这是一回来就直奔韩副将,完全不知道情况的。
“老韩怎么回事?我怎么听说你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抢了主将位置?”——这是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的。
“营地的人是不是变多了?总觉得挤得慌。”——这是直觉比较敏锐的。
“一直听说龙傲天很年轻,但是这也太年轻了吧?真的是他一手策划夺了咱们蓝营的指挥权,还把赫连庸那小子也抓了?韩副将你没有放水吗?”——这是已经打听到不少消息并偷偷去求证过的。
“啥啥啥?什么情况?赶紧展开说说!”
……
这些人凑到一块之后,倒也不用韩副将费口舌解释什么了,他们三言两语就唠成了一团,叽叽喳喳一顿后就基本把事情给了解明白了,有人咋舌、有人惊叹、有人不信……最后眼神全都看向了当事人韩副将。
韩副将伸手做了个打止的手势,他到底也是在赫连城身边待了多年,颇有些威信,也有些头脑手段,要不然这次只有两个的阵营主帅位置也不可能是他了。
这算是大将军的一场考验,正是因此他才大胆地选择了坐空营地,把人撒出去打全面游击战——游击是他最擅长的战术,还是从戎狄屡次打秋风的行动中学会的。
北方地广人稀,戎狄又有好马,他们来烧杀抢掠总是一小股一小股的来,干完事儿就跑,一阵纵马飞驰,很快就会让人找不到目标。韩副将学习了他们的机动性改进了,或者更恰当地说是优化适应了对戎狄的漠北游击战。
韩副将知道大将军征战多年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退了,如今接班人将定未定,辅政班子也要培养起来,而西北军素来奉行能者居之,他们这些将领想要表现一二也是很正常的。
然而韩副将也没想过,他这创业未半而中道落马,竟然被一个少年给踹了下来,甚至对方那模样你说是少年可能都有些勉强,纯粹就是一个孩子。
“可也没办法,人家就是有本事,有时候天赋这种东西,不服不行。”韩副将忍不住叹了口气,“当一个人的天赋高到令人难以企及之时,你甚至生不出任何嫉妒之心。”
众将军听他这话都纷纷皱眉,看不惯他这副自怨自艾的样子,大喇喇道:“不过一个小毛孩而已,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里去?半点经验都没有,总有让人擦屁股的时候。”
韩副将也没有反驳,只是摇了摇头,说了句,“你们见识过就知道了。”
几乎是韩副将话音刚落,主账的营帐门帘就被撩开,一个脸上有一道长长伤疤瞎了一只眼的中年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此人正是丁瞎子。
韩副将敏锐的发现这丁瞎子现在的状态面貌完全不一样,之前散漫拖拉看起来却是是个伙头兵,可现在他腰杆挺直,浑身绷紧如一张弓,那只没瞎的眼睛如鹰隼般晶亮犀利,扫量过来的时候总是习惯性的看向身体的致命处——这是弓箭手的毛病。
很显然,这人的奇妙变化是因为营帐中的人。
“丁望?你回来了?”有一个将军认出了丁瞎子,惊喜地走上前拍了拍丁瞎子的肩膀,“我还以为你会一直消沉下去,这样很好,非常好!”
听到丁望这个名字,韩副将是有些吃惊的。
丁望此人曾经是神射营培养的好苗子,他的力道能拉开的弓或许不是神射营最厉害的,但他天生准度很好,百步之内无论是固定靶还是移动靶,都可以正中红心,这样的天赋,以后当个神射手也是有可能的,然而他运气不好,第一次上战场就被砍伤,还直接被废了眼睛,原本前途可期的未来直接黯淡无光。
韩副将自那之后没听过丁望这个名字,还以为他已经离开军队返乡了,却不曾想原来一直颓废地窝在伙头营里。
面对曾经同僚的关心,丁瞎子微微颔首,他整个人站得如同一支利箭:“众位将军,主帅请你们进去。”
韩副将看着丁瞎子这脱胎换骨的样子,忍不住在心里想:龙傲天到底给他灌了什么神药,说了些什么鼓励人心的话?
实际上,薛瑾安没有给丁瞎子灌任何神药,也更是没有对他进行话疗,更直白一点说,薛瑾安唯一主动对丁瞎子说的话就是让他找纸。
丁瞎子很会举一反三,直接拿了一套文房四宝过来,薛瑾安直接把脑子里完善好的计划导入了出来——有过崔醉cpu烧坏的事件,薛瑾安武将难免有了点刻板印象,他就觉得直接出纸张版,也省了他一些口舌。
至于会有人看不懂文字内容这种可能,薛瑾安表示这种家伙可以当场解甲归田了。
总之,正在磨墨的丁瞎子是第一个知道薛瑾安的计划的,他这一看直接被这胆大妄为的算计吸引了进去,颇为惊讶道,“还有我和小贾的事儿?”
“小贾还行,但我……我是个废人。”丁瞎子说着贬低自己的话,眼神却不自觉地看向了薛瑾安,他根本不知道他此刻的眼神是什么样的,多么像一个溺水的人看着水面漂浮的木头,伸长了手挣扎着想要在气绝之前抓住它。
薛瑾安并没有接收到这个充满希冀和渴望的眼神,他只是理所当然地道,“我在这里写下了你的名字,那你就一定能做到。”
这可是他通过数据得出来的最佳人选,不会有任何问题。薛瑾安对自己的数据分析向来自信。
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废人,也一直当着废人的丁瞎子,在此刻终于缓缓挺直了自己的背脊,心想:我终于抓住浮木,逃离了那片黑暗至极的深水。
而他的浮木对于他的变化只说了一句:“很高。”
丁瞎子忍俊不禁。
一群人进入到了薛瑾安的主账,观看了这被他们私底下命名为“大将军插翅难逃”的计划,从开始看第一句他们就开始瞳孔地震。
原因无他,不过是把他们全部都召回来就是计划的第一步。
蓝方营地召集全员的动静这么大,红方那边不可能不知道,必然很快就会警戒起来,大概率也会召回红方在外的其他兵力,薛瑾安打算放小贾回去报信,告诉他们赫连庸被抓了,而蓝方打算乘胜追击夜袭营地,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红方不管信不信都会进行防备。
丁瞎子则去私放赫连庸及几个他的手下,给他们传递红蓝双方已经达成合作,准备攻打赫连城所在的大本营,然后出现追兵让他们艰难逃脱出去,丁瞎子要负责引开追兵,最好再受一点比较明显的伤,甚至可以直接当着赫连庸的面重伤倒地,给赫连庸埋下怀疑的种子。
毕竟这只是演习而已,大家都说好不下重手,出手这么狠辣肯定不对。赫连庸纸上谈兵归纸上谈兵,能得到赫连城的看中,他也不会真的笨到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他势必会去查探。
这时候薛瑾安就会请红方主帅一见,而且是双方带足兵马的阵前对谈,谈什么不重要,反正不会真的动手,赫连庸靠近不了他们,只能远观他们谈笑风生,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不过薛瑾安会让他“知道”的,小贾会突然站出来指着两个主帅激烈的说些什么,最后被薛瑾安下令拖下去活埋,这时候就可以让赫连庸听到一些东西了,像是“演习是假的”“你们刺杀”之类的话。
赫连庸必然想要知道真相,他会想办法营救小贾,但薛瑾安不会让他们得到人,而是让他们亲眼目睹小贾的“死”。这时候赫连庸还是半信半疑的,他会同身边一起出来的人打听红蓝双方的主帅,他会直接或间接地知道两个副将的“狼子野心”。
薛瑾安会一步一步加强赫连庸的怀疑,甚至可以让他往大了猜,比如将军不得善终的配套组合“功高震主”,诱导他结合自身被“虐待”的经历合理阴谋论,他会合理化自己的一切猜测,并对此深信不疑。
当他相信这个虚构的阴谋的时候,他就会迫不及待地去找赫连城,这时候会有红蓝双方的人追杀他,他会损兵折将非常艰难地逃跑到大本营附近,然后看到红蓝双方隐蔽驻扎在大本营不远处,一副随时要攻打赫连城的样子。
赫连庸好不容易逃入赫连城的地盘,却会发现他的义父并不是很想信他,甚至还会将他及带来的人严加看管起来——这样做其实无可厚非,赫连城不是那么偏听偏信的人,而且他手底下有整个大启最厉害的斥候营,他对战场的掌握情况,绝对是比赫连庸清楚的。
但赫连庸并不知道,他看到义父不信任自己只会心神大乱,并且越发怨毒薛瑾安,人一旦情绪上头,就很容易捅娄子。
不过他就算什么也不做也已经足够了,薛瑾安只是放他去扰乱军心的,同时也是推着龟缩在大本营等着红蓝双方决出的胜利者挑战的赫连城主动出来。
只要他主动出来,薛瑾安就有办法占据大本营,然后鲸吞红方兵马,对失去驻地的大将军围追堵截。
至于到底用什么战术占据大本营,薛瑾安表示那太多了,想要选的话他可以直接列出个菜单。
一众人是不以为然进的主将营帐,有些人甚至还对主将成了个小毛孩心有不屑,最后却是满脸恍惚地走了出来,就连已经做好准备迎接薛瑾安战术暴击的韩副将,都露出了一脸三观震碎的表情。
其实要破这个计策并不难,这整个计策依附的是心理战,只要赫连庸一开始就不相信那些说辞,不要去查就好了,但问题就在于人是没办法控制自己思想的,如果把他们放在哪个位置上,他们能忍住不查吗?不可能的。
而且韩副将和红方主将的野心是真的,他们就是想要得到更好的位置才这么努力的,同样的,薛瑾安是真的想要打大将军占据大本营。
正所谓空穴来风必有其因,如今因已经确定了,他们说自己不是要害赫连城的妖风这有谁会相信呢?
反正别说赫连庸信了,他自己看着计划都有些信了,信了自己就是一个狼子野心想要谋害大将军的家伙。
韩副将是真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思留下了赫连庸的一条小命,却竟然把大将军搭了进去!
他一出主账就忍不住掩面哀恸一句:“大将军,我对不起你啊!”
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我们,按照他的意思行动吗?”
众将军面面相觑。
“为什么不?”薛瑾安的声音响起,他们立刻转头看过去,就见丁瞎子撩起帘账,一个少年从里面走出来。
此时在他们眼中,眼前这个矮个子的小毛孩已经不是小毛孩了,而是一张嘴就能直接玩死一个人的恐怖操心者,让人发自灵魂的戒备忌惮。
有紧张过头的甚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薛瑾安却只是看着他们,语气平静地问了一句:“你们不想让赫连城看到你们的能力吗?”
“围追堵截他的机会、以下犯上的机会……”薛瑾安竖起一根手指,语气缓缓地强调道,“只有这一次。”
众将军:“!!!”怎、怎么办,突然觉得这提议好让人心动啊!!
众将军:大将军,是我们对不起你。
第70章
薛瑾安料想到赫连庸会对西北军有叛逆的事情深信不疑, 却也没想到赫连庸深信不疑到有点失了智的程度。
他满身狼狈仓皇逃入大本营,在见到赫连城的一瞬间,竟然不管不顾地将这件事大声嚷嚷了出来, 那嗓门直接把周围路过的士兵都都惊了一跳, 有些定力不够强的, 手里的刀都直接掉到了地上。
“胡说什么!”赫连城皱眉冷声呵斥, 他虽然生气说话却还很有条理,道,“我西北军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韩奇和陈征更是在军中已有二十余年,一步一步靠着军功走到如今位置,从未行差踏错, 他们与戎狄更是有着血海深仇,绝不可能背叛西北军!”
赫连城话里的意思很简单,不说他两个副将对西北军的感情,就说他们如果真的要杀他取而代之, 那么大启就绝对不可能还有他们的容身之所, 赫连城即便不喜欢太过宣扬自己的名声战绩, 但他也还是知道自己在大启、在西北军中的地位的,就算不是狄青岳飞那样力缆狂澜的民族荣光,也绝对是定海神针。
凡事只要做过就势必会留下痕迹,更别说他这个地位的人一朝身死绝对会引起整个西北军警觉, 不出三日事情就一定会真相大白,如此一来,凶手必不可能再安稳活在军中,那么他们就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一是血腥夺权,把西北军直接杀穿, 重掌帅印,不说这有多难,就单说他这杀戮得来的帅印能掌握多久,西北军认不认,大启又认不认就是个问题,到最后只怕只能走一个反贼之路。
二则是投奔戎狄,然而西北军这里两年军龄以上的将士,无一不是和戎狄有着血海深仇的,愿不愿意去都是个问题,就算真有人咬着牙为了苟活去了,戎狄那边只怕想杀之而后快的人远比敞开怀抱接纳的人多。
而戎狄虽然建了个大漠国,也有了一个汗王,但实际上还是实行的部落制度,有点类似于周朝时期的分封制,王侯(部落主)对自己的辖地有高度的自治权,颇有那么点听调不听宣的意思,也就是说如果反对的声音太多的话,汗王再怎样也只能顺从民意。
——当然,汗王的所处的部落绝对是武力值最强大的,能够武力镇压所有部落的存在,然而他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外人和自己臣属闹矛盾不是吗?
韩奇和陈征要是真的动手杀了他,看似有两条路可以选,但实际上这两条都是直通死亡的路。
即便不是出于信任和情谊,只是单纯地从利害关系去考虑,赫连城也相信自己用了这么多年的手下,是不可能蠢到平白去送死的。
赫连城想的明白,士兵们却是不一定的,而且一般来说战争期间,主帅都会选择尽量直接下达命令给士兵们,而不叫他们听到更多的事情,这样能很有效的阻止士兵们在战斗时胡思乱想,导致动作迟缓无辜送命。
赫连城于是又斥责了赫连庸一句。
赫连庸也知道自己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话确实失了分寸,原本有些懊恼的,结果一看义父不仅不信他,还两次训斥他,当即委屈起来。
不过好歹还记得刚才的教训,看着附近不算少的兵士,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表情是说不出的憋屈。
赫连城怕他再口无遮拦地说出什么动摇军心的话来,立刻把人带走了。
赫连城对赫连庸带来的部下的处理也确实完全如薛瑾安的预料,他让人带下去严加看管,其实若非这是西北军的士兵,可能就还有刑讯逼供了。
赫连城把不争气的义子带到了主营帐中,常大夫在营帐中烤火,看到赫连城沉着的脸色,打趣道,“刚才出去的时候不还好好的,怎么回来脸色这么难看?谁惹我们大将军不高兴了?”
常大夫话音未落见到了跟着进来的赫连庸,看他这浑身狼狈吓了一跳,直接窜了起来,把身后的椅子都带倒了,“庸儿你这是怎么回事?怎得这样了?”
他立刻大跨步上前,一把抓住赫连庸的手开始把脉,后者的脸色有一瞬间的怪异,不过很快就收敛了回去。
“所幸只是看着吓人,并没有受到什么重伤。”常大夫着实松了口气。
就在常大夫看诊的这段时间里,赫连城把人都屏退了出去,只出自谨慎留下了两个身法最好的亲兵护持以防万一。
赫连庸看着人走了,当下迫不及待地开口,“义父,时间已经来不及了,韩奇和陈征的兵马就藏在外面,只待找到合适的好时机就会攻打过来……”
“闭嘴。”赫连城手掌猛地一拍桌子发出一声巨响,骇得赫连庸整张脸都颤了颤,就听他义父说道,“你说的事绝无可能,你不必再说。”
赫连庸不可置信道,“义父,你不信我?我说得都是真的,不信您可以派人去我说的地方一探,他们的狼子野心便昭然若揭了!”
所谓事不过三,赫连城已经将能说的都说了,看着眼前这个还信誓旦旦的义子,捏了捏眉心表情很是无奈,同时心里也是有些失望的。
他看出来义子这很明显是中了别人设计的圈套,而在他看来,赫连庸会中这样的圈套,全是平时没有好好听课的缘故,但凡对西北军了解得深一些,就绝不会相信这种浅显意见的骗术。
赫连城叫人把赫连庸带下去看管,让他好好冷静冷静再继续谈话。
殊不知,赫连庸心中也很是失望,他这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地跑回来,结果义父根本就不相信自己,还把他和他的人都关了起来,只觉得自己一颗赤诚之心被伤得透透的。
“不行,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义父只是被蒙蔽了,我得想办法离开这里……”赫连庸开始动自己的脑瓜子,同时也在心中唾骂背主的“三人”,尤其是对龙傲天的记恨也越来越浓烈。
常大夫看着满脸不可置信被拽出去的赫连庸,搓了搓有些凉掉的手掌,又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烤火,“我瞧着庸儿似乎还不曾想明白的样子,你应当把事情掰碎了给他讲开的,到底是个入世不深的……”
赫连城低头摆弄着小沙盘上的对战,语气淡淡地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说一千道一万都没有直接栽个跟头来得印象深刻。
“这般狠心?看来他这次栽得还挺狠,到底是什么事情?”常大夫问道。
赫连城将大致的事情说了,常大夫震惊不已,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有了反应,他同韩奇和陈征也是老同僚了,对他们的人品性格也颇为熟悉,此时却也不免露出忧虑的表情:“正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只怕这事儿真有些门道。”
“哪来的门道?通往黄泉路的门道吗?”赫连城没有半点犹豫地否认了,“这只是一个针对我的计谋罢了。”
不仅如此,他还轻易看出了这不是韩奇或者陈征的手笔,他有一种直觉这是龙傲天的手笔,赫连城惊叹之余心中斗志勃勃,有心想要和这设局之人较量一番。
常大夫在行军打仗上没有半点天赋,对赫连城的判断很有自信,直接说了一句“你有应对之法就行”,就继续烤火不管了。
赫连城将目光转移到了大沙盘上,他没想着要怎么破对方设下的这个局,而是直接剑指红蓝方的营地。
大部队既然集结在附近,这就证明他们的大营地兵力空虚,这时候趁他病要他命正好,把他们的营地攻下来夺旗,就算旗被他们带走了也不要紧,可以直接占据营帐,让他们无路可去,只能在外面流浪,随后再逐个击破。
——不得不说,愚蠢的主帅各有各的蠢招,有脑子的主帅想问题的方向大致相同。
他们会这么一致也是因为现在北方正是寒冬腊月时节,人在雪地中待得久一点手都冻僵了,武力值也会比平常低很多。
赫连城思考着先跟谁出手。
原本来说,红蓝双方应该是蓝方更容易打,毕竟以他对韩副将的了解来说,他一定会大胆的把人全撒出去,营帐里只留下小猫两三只,而赫连庸是红方阵营的人,要说设计骗他还是红方更容易下手一些,龙傲天很有可能就在红方坐镇。
然而赫连城的直觉却让他选择了打红方,他若有所思。
“好了,已经到饭点了,别想了,有什么等吃饱了再说。”常大夫道。
赫连城应声:“好。”
常大夫今天饭吃得很快,吃完就起身要走:“庸儿有些执拗,只怕气得要吃不下饭,他身上还有些伤,我去瞧瞧。”
赫连城也没有阻止,甚至还下达了一个命令,“叫庸儿他们都好好睡一觉吧。”
他们自然是指赫连庸带回来的伶仃手下,他知道赫连庸的性格,可能一时半会钻不出牛角尖,还打算做点什么,干脆直接用药放倒了,等再醒来演习也该结束了。
常大夫也不惊讶,当即应了一声就出去准备迷药了。
其他人的药都是别人送的,唯有赫连庸的这碗药是常大夫亲自来送的,他看到坐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少年,心中也不禁唏嘘叹气:怎么就这么犟呢。
“吃点东西吧。”常大夫将食盒放在桌子上,把里面的菜都一一摆了出来,也就是两菜一汤,说不上丰盛,但也绝对没有慢待。
赫连庸看了眼摆在面前的食物,没有第一时间伸手,而是道,“义父怎么说?”
常大夫沉默,赫连庸懂了,“他还是不相信我!”
“庸儿,你别想了,你义父在这方面有更多的经验,他自然有自己的判断。”常大夫劝了两句。
赫连庸没有再说话,只是端起了汤碗,看着这清澈见底的野菜汤,他倏然笑了一声道,“这里面下了迷药吧?打算直接让我睡到演习结束是吗?”
常大夫也没有否认,只是低头敛眸心里又开始叹气:这时候庸儿倒是又和他义父接上轨了。
然而就在这时,变故突生,只见赫连庸猛地暴起一把抓住了常大夫,在常大夫惊异地瞪大眼睛张大嘴巴时,直接将拿碗药一滴不剩地全都灌了进去,灌完之后赫连城还捂住他的嘴,逼迫他只能全部咽下去。
“咳咳,你——”常大夫特意开的药效比较快的方子,这汤药甫一下肚,眼前登时就天旋地转起来,浑身的力气开始丧失,眼皮子都耷拉下来。
常大夫想要掐自己的肉让自己清醒,还想喊人进来帮忙,这些都被赫连庸一一化解,他只能无奈地闭上了眼睛,意识被困意彻底卷走。
赫连庸等他呼吸都逐渐平稳起来,确定他已经彻底睡了过去后,这才将他平放在地上,随即在他身上一阵摸索,想要得到类似迷香之类的,反正是能帮助他离开这里的药。
然而却是直接摸了一个空。
常大夫平日里身上是会带一些药,好遇上事情的时候能帮上忙,然而他这次来见赫连庸,思及赫连城过分谨慎的态度,进来之前还是把身上的药粉香包都取了下来,当时还笑自己这是被赫连城传染了,也思虑过重的开始杞人忧天了。
他也是没想到,自己这随意的灵机一动,竟然还真的给赫连庸难住了一时。
赫连庸摩把常大夫摸了个遍,最后只发现常大夫腰间的御医玉佩下坠着一个奇怪的小竹筒,竹筒形制十分简陋粗糙,但是密封得非常好,像是生怕里面有什么东西爬出来一样。
赫连庸颠倒了一下竹筒,听到里面有一些细碎的窸窣声音,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想了想才知道这是什么。
常大夫是御医世家出身,及冠之龄就入了宫当御医,医术还比很多年纪一大把的老头好,不过几年就当了太医院的二把手,仅次于胡院正之下,就在他要升任一把手的时候,常大夫却突然辞去了太医的官身,前往西北军做了一没有品级的军医。
话说回来,据说常大夫在当御医的时候曾认识一个好友,对方是滇州人,擅用蛊虫,两年前还曾经来西北求过药,想来这竹筒里的就是蛊虫了。
赫连庸对蛊虫其实是有些厌恶的,但他咬了咬牙,只道现在也是没有了办法,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狠狠心拔开了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