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微烫的唇
每天固定会来收拾卫生的保姆, 中年女人手脚麻利,棕色的头发在头顶盘成发髻,打理得光滑干净, 一丝碎发也没有。
住在这座庄园里, 慕晚找不到与其他人面对面交流的机会。
“你是法国人吗?”
房间里多了一道温柔的年轻女声,收拾被子的女人点头说:“是的,小姐。”
“法国人很热情, 我刚到这里的时候人生地不熟,就是一个本地姑娘带我逛了景点。”
慕晚在调整时差,电脑上的字她困得看不下去, 于是就想找人说说话。
平易近人的语气,保姆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动作,“大家都喜欢美丽的姑娘。”
干他们这行的, 很少会和雇主直接对话, 都是管家下达命令, 他们再执行。
“你住在马特林克宫还是住在外面?”
保姆放下床单, 回答慕晚的问话, “我们都住在庄园的保姆间里,因为有排班表,所以不一定每天都在庄园。”
慕晚让她做自己的工作就好, “尼斯的大海非常漂亮, 像蓝色的眼睛。”
保姆微笑着, “在这里工作心情都变好了。”
能住在马特克林宫度假可真让人羡慕, 这里地势极佳, 能将尼斯最美的景色净收眼底。
门被推开,秦景曜进来了。
保姆收敛了笑意,这位先生十分不好伺候, 她不敢多言,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神态卷走要换洗的枕套。
慕晚的下巴抵着沙发椅,刚才还在一起开心聊天的保姆,此刻却只能看见她后脑的圆润发髻。
“先生。”
中年女人把东西带走,退出了房间。
“写到哪里了?”
庄凝蕴把素材分享了过来,慕晚帮着团队修改文案。
“还差一点。”
庄凝蕴和宋宁已经抵达了下个目的地,紫色的薰衣草花田几乎占据了整个画面。
他们之间的距离更远了,每度过一天,就远上几小时的路途。
“困了吧。”
秦景曜抚着慕晚的发顶,长发轻盈柔顺,他的手圈着女孩的脖颈。
怀里的人歪了歪脑袋,她忽然起身说:“我要出去一趟。”
外面的海天天都在看,远方的旅人换了一波又一波,可是都与她没有关系。
所谓的出去,也不过是在庄园里打转,困在一方小天地里。
天亮了又黑下去,慕晚下了一个坡,草地绿茵茵的,开着一小丛薰衣草。
半球形的花丛,淡紫的香气,暮色渐浓。
花枝随着海风摇晃,扫着慕晚裙摆底下暴露出的小腿,刺得皮肤有些红了。
她绕过花丛,在茂密的树木后面找到了几阶棱角磨损得不成样子的台阶。
就像故事书中后花园的小门,莫名其妙地带着吸引人不断前行的魔力。
慕晚的脚踩在台阶上,往下压了压,接着把另外一只脚也放了上去。
试了一下,台阶虽然缺了角却很结实,能支撑住她的重量。
只是坡度陡峭,想下去最好穿运动鞋,但慕晚脚上只有一双鞋底薄如蝉翼的缎面单鞋。
这样高的山崖,往下看一眼,意识就仿佛拽住了身体,如同下坠。
慕晚的手提着裙子,她小心翼翼地往下走,过了今天,可能就没这个机会了。
脱落的石子从高处滚落,慕晚听见了落地的破裂声。
山路的两边长着茂盛的灌木丛,野蛮肆意地生长,根系扎进地里。
忽明忽暗的天色下,一个纤弱的女孩不停地走,她的胸膛起伏着,灰尘弄脏了娇贵的鞋子。
前方渐渐地浮现出道路的尽头,再往前走就是平地。
慕晚加快了脚步,她险些跌倒在地上,裙子的布料被攥得皱巴巴。
底部铺着一大块平坦的岩石,海水断断续续地拍打潮湿的绿色苔藓。
幽深的海水,一圈一圈地缩进去,是冰凉的蓝色。
比慕晚还要高的栏杆在这块岩石上聚拢,中间衔接着两扇锁住的铁门。
从这里出去,能直接走到沙滩上。
耷拉的链条生了锈,慕晚沾了一手土黄色的锈迹,她拿掉头发上别着的的黑色发卡,插进了锁眼里。
这扇小门的存在感不强,常年无人打开,却依旧顽固不灵地守卫着它的疆土。
慕晚没撬过锁,她只依稀记得电视机里的开锁剧情,插进去的黑色发卡已经变形。
身上没有手机,仅剩的一点夕阳余晖不足以让人看清铁锁的内部结构。
海浪声夹杂着铁链的撞击声,慕晚的视线失了焦,她把手伸到了栏杆的外面。
有些渴了,手上也没力气。
就算是开了锁又怎么样,她出去以后怎么办,该去找谁。
没手机,没钱,独自走出去,晚上又不安全。
慕晚无法保障她的人身安全,成功逃脱以后迎接自己的还是回去。
天涯海角,秦景曜都能找到慕晚,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慕晚伸出栏杆外的手悬空着,什么都摸不到,外面有海水的潮湿气。
仿佛一颗静止的灌木,枝条穿过了铁栏杆,汲取着象征自由的阳光与水分。
他一定会找到自己,然后再关起来。
慕晚真的受够了,她恍若把自己置于烈火上煎熬。
发卡在空中抛出半圆形的弧线,溅落了几点水珠,被白色浪头冲刷得了无踪迹。
把唯一能开锁的工具丢进了汪洋的大海,慕晚像是也泡进了海里。
她手上的铁锈擦到了衣服,穿着那双并不适合跋山涉水的鞋子,再次一步步地爬了上去。
不知走了多久,上面的人声略微吵闹,急匆匆的脚步声在绿植里穿梭。
慕晚的理智回笼,她站到那株薰衣草前,在庄园里工作的一个保镖举着灯照了过来。
“找到了,小姐找到了。”
所有的人都涌到了这里,法语英语还有什么别的语言,后花园里简直乱成了联合国的预算商定会议。
灯光渐次拉开,有些刺眼,慕晚躲避了一下。
终于找到了人,寻找的队伍分散开来。
秦景曜走过去,女孩的裙子脏兮兮的,又都是褶皱。
简直是一只跑出去流浪的小猫,在风雨中受尽了苦楚。
“去哪儿了?”
她这些天一直都是这样,庄园里多的是娱乐设施,可慕晚哪里都不肯去,她每日漫步目的地在房间外飘荡。
为了找慕晚,秦景曜带着的人几乎要把马特克林宫给翻到地下去。
“以后能不能和我说一声。”
慕晚不想回答就算了,秦景曜说完又觉得这个要求太难为人,她是要走的,怎么会和自己说呢。
可他担心她,这副样子,秦景曜会胡思乱想,想着慕晚是不是摔倒了,是不是磕到了膝盖。
慕晚指了指下面说:“我在下面待了一会儿。”
她头上别碎发的卡子不见了,那种纯黑色的铁制发卡,简单的样式,却能轻松地撬开牢靠的铁锁。
秦景曜什么都没问,有那么一瞬间,他就想放慕晚出去算了。
她会走向更广阔的天地,而这段记忆连着秦景曜一起,将会是一件封存在木箱里的旧物。
发霉失色,永远地被忘却。
秦景曜牵女孩的手,“晚晚,我们回去。”
“脏。”慕晚的手没洗,都是锈渍。
秦景曜很爱干净,所以他不肯去人挤人的地方。
“不要紧。”
男人的十指将慕晚扣住,粗粝的锈成了掌心的茧。
慕晚被秦景曜送回房间,她找了睡裙进去洗澡。
把自己洗干净了,慕晚打开了手提包里的文件袋,那里能摸出一只金色的戒指。
戴得久了,便不免有了划痕。
她走到哪里,都带着那只戒指,那天走到蔚蓝海岸机场,慕晚仅有的行李或许也就是这只戒指了。
为什么要带着呢,慕晚也不明白,有的时候人甚至都不理解自己的想法。
“秦景曜。”
他还是没走,慕晚把戒指拿到男人面前,“我没有丢,我骗你的。”
女孩的发梢往下滴着水,她连领口湿了都浑然不觉。
秦景曜敲着桌子的手一顿,“过来。”
慕晚顺从地走到他身边,把掌心的戒指拿给对面的人看。
秦景曜却把慕晚转了过去,将她抱在怀里,用雪白的毛巾擦拭滴着水的头发。
慕晚感受到头顶的力道,她主动把戒指戴到了手指上。
细白的手指撑着深色的西装裤,钻石的光芒犹如澄澈的月色。
秦景曜的喉结滑动,他不动声色地将慕晚的长发包在毛巾里。
“我想回京州。”
秦景曜揉搓着湿掉的发丝,“怎么突然想回京州了?”
这样拙劣的手段,先是明晃晃的示好,接着是毫不掩饰的根本目的。
活了那么多年,这样的求人的方式秦景曜还是头回见,但他的心却还是震颤了一下。
慕晚的情绪怪异地平静,她温声细语地说:“我的毕业论文答辩还没完成,我想回去参加毕业典礼。”
“我不会再跟你说分手了。”
房间里是一阵沉默,慕晚的头顶盖着毛巾,眼前是黑漆漆的,她看不见秦景曜的表情。
质地亲肤的毛巾被掀开,贴上了微烫的唇。
秦景曜扶着慕晚后颈,女孩的唇被亲得莹润,他轻轻地啄吻,反复地含住。
如清甜的泉水流过,带着情欲,又柔和至极。
慕晚的手往下滑,她只好搂住秦景曜的脖子。
“以后都不说分手了。”
男人的嗓音低哑,慕晚望着秦景曜,他把自己抱得很紧。
强有力的心跳,不知道是秦景曜还是慕晚的。
“只要还在一起,你想去哪儿都行。”
就这么简单,她只要说两句软话,秦景曜一切都听慕晚的。
“我困了。”
慕晚的脸蹭着男人的肩膀,她闭着眼,说这一句话时呼吸绵长得宛如叹息。
…………
醒来的清晨,慕晚最终把作息调整好了。
她希望秦景曜不要忘记昨晚的承诺,吃过早饭,庄园的大门打开了。
他亲自开车,却在一座纯白建筑的前方停住了。
长方形廊柱教堂,浓重的巴洛克风格,尖锐地指向天空。
她说要来的教堂,就是这里。
尽管慕晚没有再提,那也或许只是她想找的一个借口,走之前,秦景曜还是要带她来一趟。
他们来得很不凑巧,今天教堂里有一对新人举行婚礼。
慕晚又不是被邀请来参加婚礼的宾客,她怎么好意思进去,“我们就不要进去了吧。”
伫立于门前的证婚人上前握手,“欢迎您,秦先生。”
“感谢您的到来,慕小姐。”
慕晚恍然意识到今天自己隆重而严肃的装扮,是秦景曜特意挑选的衣服,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并不只是一时兴起。
来都来了,再回去多扫兴。
不过是一个婚礼,秦景曜还是有能力把慕晚带进去的。
诸位宾客入座,玫瑰花窗色彩绚丽,教堂里点燃了洁白的蜡烛。
牧师祷告,祈求上帝的祝福。
朗诵的经文慕晚听得不是很明白,可真挚的誓言和神圣的琴音,跨越了界限,直通心底。
新郎拥吻新娘,婚纱的裙摆拖在地上,席间的宾客们纷纷鼓掌为这场婚礼献上他们的祝福。
他们走出教堂,玫瑰花瓣从天上洒落,像是下了一场雨。
慕晚淋了满身的花瓣,天气明媚,家人朋友簇拥着新人走向宴会厅。
爱情也有它美好的一面。
“慕晚,我不是要跟你争个输赢。”
秦景曜摘下女孩头发上的花瓣,以及肩膀上和掉在衣领里的花瓣,她像是埋在了花里。
“你喜欢我并不代表着你输了。”
他们之间没有输赢,只求朝夕相伴。
爱与恨同为一体,因为在乎,所以不愿意舍去。
虽然有些太晚了,但秦景曜仍然从车上的礼盒里掏出了一根蜡烛,他用平时点烟的打火机点着了线。
“我欠你一句生日快乐,晚晚。”
秦景曜拢着火苗,蜡油流淌凝固,慕晚双手交握,沉默地许了一个心愿。
她把蜡烛吹灭了。
第 52 章 我怎么办
拎着行李回京州的时候, 慕晚绝没有想到自己还能赶上今年的论文答辩。
她还是按照原先的计划,完成了自己的学业。
和苑的门关着,慕晚试了一下自己的生日, 锁开了, 她走了那么久,密码依旧没有变。
房子里的陈设也基本没有改过,提着行李箱进了客厅, 两条小腿突然绕上一团毛绒绒触感。
纯黑色的临清狮子猫,绿色的眼睛,颈部的毛较长, 看起来像狮子,故由此得名。
“小猫。”尾巴慢慢地扫上裤脚,慕晚把手凑近黑猫的鼻子, 小猫见状嗅着手指,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她便摸了摸长长的毛, “你叫什么名字?”
猫猫只会叫, 不会说话,慕晚自然等不到答案。
秦景曜关上门,“怎么是自己提行李上来的?”
下了飞机之后, 等着他处理的事情太多, 于是就兵分两路, 慕晚则回学校办理复学手续。
在学校里吃了午饭才去和苑, 秦景曜比慕晚到得还要早。
慕晚把行李箱推到墙角, “我让司机回去了。”
再说进门就是电梯,她哪里用得着受累。
秦景曜陪着人收拾行李,“让别人拿, 不然下次不好资源调度。”
慕晚说:“你说话像我们台里的领导。”
但她有自知之明,自己这种不习惯下达命令的人并不适合当领导。
虽然那样说着慕晚,秦景曜还是俯身接过叠好的衣服,做着家里阿姨该做的工作,“当领导可不好玩,你知道最难搞的是什么吗?”
慕晚问:“是什么?”
不论到多高的位置,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只要还在位一天,就有被上面拖累的风险。
秦景曜瞧着女孩认真的表情,笑了笑,“责任划分。”
讲求中庸之道,不偏不倚,所以内斗往往不是坏事,而是能促进机构安稳的好事。
他不该跟慕晚说这个,有些多余。
站队让人分身乏术,闷头实干派素来没有出头之日。
那只被两人忽视的小猫挤进来,坐在了行李箱上,它不怕生,很亲人。
跟慕晚在宠物店里见过的猫一模一样,她确认就是当时那只,秦景曜什么时候把猫带进和苑的。
“你一直养着?”
“嗯,你走的当天我就把小猫抱回来了。”
秦景曜没选错这只猫,性格黏人温顺,幸好小猫还记得慕晚,没张牙舞爪的,否则他一定会把这玩意儿丢出去。
原来是那天,慕晚道:“它叫什么名字?”
秦景曜问过她想要什么生日礼物,不会就是这只小猫吧。
黑猫挡住了要拿的东西,慕晚伸手把它抱了下来。
她举手投足间带着宠溺,秦景曜懒懒地抬眼,“小草。”
毕竟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什么?”慕晚怀疑自己没听清楚,都没想过秦景曜居然会取个这么草率的名字。
“重新想一个吧,太草率了,小猫会不喜欢的。”
不喜欢,秦景曜管一只猫喜不喜欢,他唤了小黑猫一声,问:“你喜不喜欢这个名?”
小猫应了一声,在地上舔自己的爪子。
慕晚觉得还是不妥,“你别欺负不会说话的,就叫立夏怎么样?”
什么叫欺负,秦景曜没和一只猫计较,“你和钟尔雅要凑够二十四节气啊?”
“不。”那双水绿的眼睛望过来,慕晚的心软软的,她的手指握着小猫的肉爪,爪子张开,仿佛一朵春天原野里的小野花,“就养它一个。”
秦景曜赞同道:“挺好的,生孩子伤害太大。”
只是家里那边有点难办,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慕晚明明说的是猫,他怎么扯到孩子身上去了。
谁要生,猫还是她,这猫是绝育的。
“我们以后不生了。”
秦景曜的语气凝重,不像是在开玩笑。
他不想用孩子来绑住慕晚,这样做对她来说太残忍了,同时这也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不可能,秦景曜这样的家庭,权力要靠血缘传递下去。
“我们不会一直都生活在一起。”
“什么意思,你想和谁生活?”秦景曜拧着眉头,他不敢相信才过多久慕晚就对他腻了。
慕晚关上柜子,“没有谁,我自己生活,你也自己生活。”
他们都是独立的个体,也不是谁离开了谁就不能活的关系。
“我怎么办?”秦景曜重复了一遍,“那我要怎么办?”
“你离开我又不是不能活。”慕晚想好好地跟他讲道理,但是秦景曜从来不会听,他只会固执己见。
前二十几年也都是这么过来的,为什么现在就不行了呢。
确实,没有慕晚,秦景曜是不会死的。
“你说的好有道理,但是晚晚,我不想上你的套。”
慕晚讲得有理有据,一般情况下都能让人信服。
“你最好能一直自己生活,要是被我发现你有了别人,我一定会让他活不了。”
秦景曜的身影在慕晚眼睛里放大,一字夹浮在生了绿翳的海水里,自由抛弃了自己,在被分解为绣渍的时间里,独自地驶向远方接着流浪。
刚回国,他们却还在争辩,都是为了个人所希望的未来。
小猫的肉垫趴上慕晚的裤子,立夏发出了舒服的声音,仿佛是睡觉了在打呼噜。
立夏喜欢家里的两个主人,小猫没有爸爸妈妈,供养自己的主人就是它的父母。
慕晚蹲下来,她不想吵了,“立夏。”
他们现在很像当着孩子面争吵的父母,慕晚在这一刻感同身受,她是被爱着的,所以她懂得真正的爱是怎样的。
“对不起,我不该吓唬你。”秦景曜眼睁睁地看着慕晚从一开始的开心变成麻木,他在向她道歉。
威胁和恐吓只会让慕晚害怕,那不是爱是压迫。
“晚晚,别总说让我生气的话。我的脾气不够好,可能需要你包容。”
细细想来,他似乎有很多的缺点,但平心而论,秦景曜是喜欢慕晚的。
秦景曜垂在身侧的手微动,“我们慢慢来,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原谅或是不原谅,慕晚都没有选择。
“嗯。”
会出现转机吗,这事谁也不知道。
…………
回到京州,家里那头催得紧,司机久违地又开进了家属大院。
柳条撩着蝉鸣,夏日的噪音嘹亮,实木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张全家福。
“妈。”
秦景曜进了门,邓莎正给自己养的绿植浇水,她把水壶放下,将温开水端给儿子。
“今个怎么想起我来了。”
邓莎坐在皮质沙发椅上,年纪大了以后,她把当年在团里的长发剪短了,显得干练利落不少。
“你呀,要是安分点,我也不至于整天七上八下的。”
天热,秦景曜把衬衫的袖子挽到了小臂,“我怎么还不安分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您老安享晚年不好吗。”
说是这么个理儿,但邓莎也不能一直什么都不管,“你跑到国外,还待了挺长一段时间,听说是去找人了。”
秦景曜如实回答,“是。”
事实果然如此,邓莎终于坐不住,她起身拿起了喷水的壶,“你交女朋友,我不会反对。”
秦景曜这个年纪,不谈恋爱才奇怪。
邓莎好不容易等着儿子步入正轨了,还没消停两天,又闹出了糟心事。
“但那算怎么回事,你知不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爸爸的位置。”
秦景曜去荷兰无非是去找陈善和,喜欢什么姑娘暂且不谈,他想找谁都行,唯独不能和陈善和接触。
邓莎和丈夫的前妻当年闹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时过境迁,如今也没人会在她面前提一个字。
“陈善淑找你了?”看自己母亲的表情,秦景曜是猜对了。
“我也不想跟她有联系,可她动我的人。”
秦景曜犯不着主动去招惹陈善和,她要殃及池鱼,就要想到后果。
“她以为我拿她没办法,可一旦行动肯定就会露破绽。”秦景曜把剪刀递给母亲,他又没把陈善和怎么样,陈家人居然还急匆匆地来问罪,“她现在不照样好好地待在国外,我是打击报复了,还是断她生路了?”
这事确实说不上是秦景曜的错,邓莎脸上还稍微挂得住,“夏家那个小姑娘你不喜欢,还有其他中意的吗,结婚是结婚,恋爱是恋爱。”
秦景曜毫不掩饰,“没有,只要是您安排的我都不喜欢。”
邓莎剪掉蔫了的叶子,“那个我不和你争,景曜,你要为自己的前途考虑。”
儿子要是喜欢,养在外头又有什么要紧的,结了婚过几年不喜欢打发走就是了。
秦景曜的语调阴冷,“您倒是考虑我的前途,除了慕晚,我哪个也不要。”
邓莎只有秦景曜一个亲儿子,秦元德又不是她亲生的,这些年来秦元德按部就班地结婚生子,不紧不慢地往上升。
对比之下,秦景曜真是要人昏头脑胀。
秦玉堂曾在公开场合明说过,他更属意大儿子秦元德,不是亲生的胜似亲生的。
邓莎把纸条收起来,叹气一样,“你想什么时候结?”
慕晚的资料她查过了,家世清白,相貌也出挑,秦景曜的眼光也不会低到哪里去,这点邓莎明白。
闻言,秦景曜扯着唇角,“没准头,她还不愿意。”
“你真的是……”邓莎欲言又止,她把修枝剪磕到桌面上,指着儿子劈头盖脸地训斥道:“你把我气死算了。”
叫秦玉堂听见了,到时候收场都不知道怎么收。
“多大点事,跟您当年比起来那简直是九牛一毛。”秦景曜就没想过邓莎会同意,她不过是想找借口要个孩子罢了,“父母子女一脉相承,妈,我和您一样。”
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违背道德人伦,宁愿背负上骂名。
有些遗憾,死了埋进土里都不会甘心。
人的出身是生命的底色,无论走了多远,时间多长,是否与之决裂。涂涂抹抹,风雨洗刷过后,仍然留在那里,仿佛骨头上削掉再长的肉。
被这样直白地刺破隐秘,邓莎的脖子僵直,神色迅速地变换,“没有你爸爸,还有我,你什么都不是。”
她似乎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子长大了,秦景曜已经在逐渐地掌握家庭的话语权,他的权力早晚有一天会大过自己的父母。
他们老了,父母的儿子却正在往年龄的巅峰期沉淀。
秦景曜伸手安抚着母亲的情绪,“以后你们也会需要我,家庭和谐最重要,这是妈您常说的话。”
他们同气连枝,休戚与共。
枯枝败叶落了一地,但家庭和谐最重要。
第 53 章 贪心
毕业典礼那天, 慕晚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之一上台讲话。
京大的毕业生穿着学士服坐在台下,人头攒动。天气热,大家的积极性都不高。
慕晚前一天晚上背了稿子, 中间加了一点现场的即兴发挥, 流利地结束了她的那部分。
在迷茫中寻找答案,唯有自己能成就自己。
“同学们,让我们为世界的明天鼓掌加油。”
慕晚的演讲速战速决, 振奋人心,台下的毕业生鼓掌喝彩。
在这令人激动的一天,好像万事万物都过去了, 又好像才刚刚开始。
“晚晚,我们都好想你。”
于子书和李妍也聚到了一起,阳光灼热, 她们把毕业证书遮在头顶。
“法国好不好玩?”
慕晚扶着学士服的帽子, “晚上注意安全, 海倒是挺好看的。”
于子书哀嚎, “我也想去毕业旅游, 但是我已经签合同了。”
天杀的资本家,恨不得明天就让她上岗。
李妍安慰道:“这个年月,能找到工作就是烧高香了。”
说的也是, 不过于子书还是不想那么快上班, “妍妍, 我也想跟你一样去读研了。”
“你去替我开组会。”
不管选哪个都会后悔, 读研也没多好。
这句话顿时歇了于子书的心思, 慕晚听着两个室友拌嘴,他们站在图书馆前的草地上,正要拍一张班级合照。
慕晚的位置在前排, 被同班同学簇拥着,她在镜头前微笑。
于子书走下台阶,大叫了一声,“我男朋友来了。”
他们的异地恋爱虽然时常吵架,但居然还真的维持到了毕业。
于子书冒冒失失地过去抱男朋友,李妍笑着要她小心点,不然在男朋友面前摔倒岂不是更难看。
“你少咒我。”
男朋友张开双臂迎接,谁料女朋友转头怒怼室友去了,因此他只得尴尬地把手放下。
“你怎么回事,我都伸手了。”
于子书怼完,毫不客气地拍了一下男朋友的胳膊。
于是两人一见面又吵起来了,李妍捂着耳朵朗声问慕晚:“你男朋友呢,怎么不过来?”
毕业典礼那么重要的场合,这都不过来也太不上心了。
倒不是秦景曜忙,而是慕晚根本就没打算告诉他。
低头间,学士帽掉在了草地上。
“慕晚,这是你的吗?”
趁慕晚愣神的时候,一个同班的男朋友抢先一步捡起帽子,递了过来。
“是的,谢谢你。”
对这位男同学的印象不深,慕晚接过客气地表达感谢。
“慕晚,我能单独跟你照一张相片吗?”男同学害羞地摸了摸鼻子,声音越发地小了下去,“就我们两个的合照。”
毕业的时候要合照,是什么心思自然不言而喻。
李妍轻咳了一声,她见状要走,“我过去一下,你们先聊。”
若是以前,慕晚不会拒绝这种请求,毕竟人家也只是要张合照,态度也不算差。
但是现在不一样,她做什么,秦景曜都会知道。
拍了这一张合照,只会给别人惹来麻烦。
慕晚没有立刻答应,男同学不死心,“就拍一张合照吧,留作纪念。”
远处的人群里,慕晚对上了秦景曜的目光,他永远都是那么突出。
慕晚直接出声回答:“抱歉,拍照就算了。这位同学,祝你毕业快乐。”
男同学刚想为自己争取,就看到一个男人走到了慕晚面前。
秦景曜的身量长,一袭华光内敛,光是自带的气度都是普通人难以比肩的。
他揽着慕晚的肩膀,无形之中已经宣告了他们的关系。
慕晚的男朋友来了,男同学自讨没趣,讪讪地走掉。
“怎么不告诉我今天是毕业典礼?”
秦景曜拿走了慕晚刚才掉在草地上的帽子,放在女孩的头顶,拿发卡给别住了。
“不是什么大事,我担心你没时间。”
“是我没时间,还是你不想。”
慕晚里面是件半身裙,外面套着学士服,化了淡妆,清丽柔婉。
她明明很重视今天的毕业典礼,却没想过让自己也来参加。
“他要和你拍照片,”秦景曜把帽子扣紧,指尖点过慕晚的耳垂,“晚晚,你很讨人喜欢。”
她讨人喜欢,可这也不是慕晚的错。
但慕晚的性子太软,要是自己没有出现,她也许真的就答应和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男人合照了。
他们都还没有合照。
男人的嗓音低沉地缭绕,慕晚微微地偏头,“我拒绝他了。”
秦景曜不依不饶,“为什么要拒绝?”
慕晚的耳垂被骨节修长的手指揉着,带着清新凉意的指尖,却弄得耳尖红得烫人。
“和别人拍照,我男朋友会生气的。”
整句话的每个字都在取悦着秦景曜,男人的唇里溢出轻笑,他把慕晚揽到胸前。
因为这句,秦景曜连不让他来参加毕业典礼的事情都不追究了。
“嘴真甜,一会儿给你一个惊喜。”
慕晚下意识地皱眉,似乎什么词从秦景曜口中说出来就变了味道,总之准没好事,“什么惊喜啊?”
“晚晚。”
有人在叫慕晚的名字,一回头,居然是远在故乡的父母,梦幻得不真实。
“妈妈。”
慕晚的父母打扮得隆重得体,而且向静怀里还抱着一束花,是专门买给女儿的。
在职人员不方便请假,慕晚不想麻烦父母千里迢迢来京州一趟,就只是为了参加她的毕业典礼。
父母之前问过慕晚毕业的日子,他们还担心单位有突发情况来不了,没想到居然那么顺利地就到了京大。
“毕业快乐!”
以为父母不能来,慕晚原本还有些失落的情绪。
这下一家三口团聚,她笑着,却想流眼泪。
这就是秦景曜所谓的惊喜吗。
慕兴国夫妇就一个女儿,自小宠着长大,这次慕晚毕业,他们又怎么会错过她人生的重要时刻。
“叔叔,阿姨,你们好。”秦景曜依次地打过招呼,神色自如地介绍道:“我是慕晚的男朋友,我姓秦,名景曜。”
慕晚又谈了恋爱,向静责怪女儿怎么都不说一声,身为长辈,他们都没准备见面礼。
事出有因,可慕晚如何能跟父母说实话。
秦景曜脸上却一点不自然的表情都没有,向静问什么问题,他就回答什么话。
他们很快聊熟了,向静高高兴兴地要给自己的女儿和她的男朋友拍张合照。
他们那时候在咖啡馆相遇,苏院长说过秦景曜不喜欢别人拍他,于是慕晚阻拦道:“妈,我不想拍。”
“你这孩子,我还特意带了相机呢。”向静手里的相机是装在行李箱里带过来的,以前慕晚明明很喜欢拍照,怎么上了大学还变了性子。
不过女儿既然不想拍,向静虽然非常想留个纪念,但还是没有强求。
秦景曜替慕晚解释说:“阿姨,晚晚她有些害羞。”
慕晚疑惑地瞥了眼秦景曜,他素来直来直往,这次却反常地没有冷脸。
向静觉得有道理,毕竟慕晚是要和男朋友一起拍照。
慕晚的肩膀被人搂住,她怀里捧着灿烂的玫瑰花,对面的母亲举起了手里的相机。
“笑一个。”
没有过多的反应时间,一张照片就拍好了。
夏日的色调温暖,照片上的女孩穿着学士服,他们亲昵地依偎着。
慕晚的嘴角挂着很浅的笑,整个人生动活泼得像是她手里繁盛的花朵。
他们晚上去吃了一顿饭,是秦景曜亲自安排的餐厅。
因为不能在京州久留,所以慕晚当天晚上就送父母回了云城。
向静发了一张照片过来,是女儿男朋友送他们的礼物。
是什么时候送的,慕晚都不知道。
很小巧的礼物,方便携带,但包装的盒子精美,指定不便宜。
“景曜他是个重感情的人,但门不当户不对,妈妈还是担心你。”
对方出手大方,京州那地遍布富贵闲人,秦景曜没有刻意地炫耀,可向静还是能明显地感觉到,慕晚交的第二个男朋友比先前那个富二代男朋友还要有背景。
“不过,妈妈看得出,他很喜欢你。”
就连送机的时候,秦景曜也是亲自到场的,种种行为向静都看在眼里。
两人的社会地位相差如此之大,可女儿的男朋友依然把女儿放到了平等的位置上,包括他们这些家人。
喜欢吗。
喜欢到自己要被迫接受他的喜欢。
选择权在慕晚手里,向静不想过多干涉,只希望女儿能考虑清楚。
听了两句嘱咐,慕晚挂掉了和父母的电话。
秦景曜不该说自己讨人喜欢,才不到一天,他就能让妈妈转变了态度,确实是有手段。
慕晚退出通话界面,在朋友圈里刷到了那张合照。
秦景曜发出来的,他们的合照。
他写了一句简单的文案,祝女朋友毕业快乐。
立夏跑过来在脚边叫,慕晚把猫放在膝盖上,顺着它的毛。
针线盒子是打开的状态,慕晚抽出手接着缝,这是给立夏做的围兜和衣服。
“秦景曜,我想回去工作。”
慕晚在南法找了一个拍摄纪录片的工作,现在她已经完成了学业,没了这方面的顾虑,可以更专心地工作了,也算是有始有终。
这份工作需要在国外奔波,太辛苦又不安全,秦景曜不太乐意。
“还有其他想做的工作吗?”
“没有,我不想找其他工作。”慕晚的语气坚定,没有商量的余地。
“你说过,只要我不提分手,想去哪里都可以。”
慕晚低着的头抬起,她放下手里的针线,白棉布上是绣到一半的名字。
许是怕秦景曜反悔,慕晚绕着线,“等生日的时候,我回来给你过生日。”
自己的生日就快到了,但秦景曜不喜欢她拿这事当筹码。
“你会跑。”
他知道,慕晚从来只是想找个借口,然后再摆脱自己,不曾更改。
肯定的口吻,不带一丝质疑。
慕晚前科累累,是个会骗人的惯犯。
“你要我怎么保证?”
他不相信,但慕晚不能坐以待毙。
秦景曜的手搭在女孩的肩膀上,“留在京州。”
他刚洗完澡,飘过来淡淡的潮湿气。
慕晚捻着手里的针,“不可能。”
装出的温柔和顺消失得干干净净,她眼里都是抗争的不屈。
秦景曜的手蹭着女孩温软的脸颊,拖着调子,“你终于肯说实话了。”
“是你说让我哄你就好,如今又要我说实话。”
“秦景曜,你真够贪心的。”
不让出国,慕晚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女孩的肩膀单薄,隔着一层布料,秦景曜摸到突起的骨头,“贪心的人想要你爱他。”
人一旦得到了一些,就会想要更多。
“你做的那些事情,”慕晚顿住,情绪艰难地平缓下来,“我没法爱你。”
她被迫分手,被迫做秦景曜的女朋友。
他们已经保持这种关系一年多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秦景曜才能放自己走。
“不用你保证,去朋友圈发张我们的合照,我就同意你出国。”
慕晚惊讶地问:“真的?”
这个要求不难,反正现在大家都知道她在谈恋爱,和公开也差不多了。
慕晚如释重负,秦景曜本该高兴,但他的笑里却夹杂着涩然,“真的。”
“谁叫我拿你没有办法。”
即使无法彻底地占有慕晚的身心,秦景曜也在尝试着用这一张合照来填补心底的空虚。
都见了父母,慕晚也没有什么好隐藏的了。
她在朋友圈里发了照片,附文说感谢自己男朋友的祝福,和秦景曜发的那条朋友圈形成了呼应。
这条图文下面,有许多点赞和评论,都是熟悉的名字。
慕晚没有屏蔽任何人,这条朋友圈是公开的。
她给秦景曜看手机屏幕,如同学生把自己的作业交给老师,“可以了吗?”
第 54 章 不要喜欢别人
“我要说不可以呢?”
慕晚不明所以, 让她做的她都做了,秦景曜还想怎么样。
“如果还不行,那我就把这条删除。再发一条说我和秦景曜刚才吵了一架, 我们又分手了。”
杀伤力挺大的一句, 秦景曜反倒笑了一声,她是懂怎么气自己的。
“分了手,你好方便找下家。”
慕晚的下巴被卡住, 秦景曜的拇指在白皙的皮肤上按压出红痕,“还有谁能有我喜欢你,能对你这么好。”
既然对她好, 慕晚眨着眼,淡声问:“你答不答应?”
望着女孩的眼睛,秦景曜的手磨蹭了片刻, 最后还是给了答案, “答应, 我说话算话。”
慕晚要去国外, 秦景曜同样也答应了, 他们正在逐渐地重建坍塌的信任。
慕晚的手指下拉着朋友圈,点赞的人名里出现了李明朗,满是祝福的评论区里跳出了他的评论。
“晚晚, 希望你能得到想要的幸福。”
慕晚的眼皮跳了一下, 手机屏幕灭了, 她却瞧见了秦景曜沉沉的目光。
“还没拉黑呢。”
刚垒砌的几砖几瓦倒地, 名为信任的围墙又变成了一片荒芜的废墟。
慕晚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和李明朗联系过了, 除了那通电话。
“我没再联系过他。”
“这么着急解释,看来你很担心他。”
小猫从膝盖上跳了下去,慕晚的衣服还留着温热的触感。
李明朗到国外以后, 他们就断了联系,没有电话,没有信息,慕晚也从没问起过他在美国的生活如何。
“我答应过他,不会把他删了。”
和秦景曜在一起之后,慕晚就把原来朋友圈里发布的信息清空了,正是因为隔了很长时间发的一条,所以她才收获了那么多联系人的点赞。
也许李明朗也是这个原因,仅仅是一条评论而已,更何况慕晚根本就没有打算回复。
“为什么?”
“不舍得。”
秦景曜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原因了。
“不是。”慕晚摇头,“我只把他当朋友,普通朋友。”
这也是他们当初说好的,尽管分了手,慕晚和李明朗却也不至于成了仇人。
“和前男友当朋友,”秦景曜搭在慕晚肩膀上的手忍不住用了几分力道,“慕晚,这话你也说得出来。”
其他人无所谓,唯独李明朗不行。因为慕晚和他谈过恋爱,她看得上李明朗,虽然不知道是哪里值得她喜欢。
“骗鬼还可以,骗我不行。”
淡薄的气息里隐藏着危险,慕晚捏着手机的边缘,“我没骗你。”
“当朋友,他想跟你当朋友吗?”秦景曜完全听不进去,李明朗那条评论话里有话,什么叫得到想要的幸福,难道自己这个男朋友不是慕晚想要的吗。
慕晚只顾着护着李明朗,这条评论明嘲暗讽,她却丝毫不顾忌自己的感受。
“晚晚,他想要你的怜悯和同情,其实他不怀好意,随时准备和你复合。”
秦景曜的声音低缓下来,叫人丧失理智,“他要你上他的当。”
对于这些带着偏见的揣测,慕晚不置可否,她已经让了许多步,为什么秦景曜要抓着一条莫须有的评论不放。
慕晚咬了咬唇,试探地问:“你想要我怎么样?”
“很简单,把他删了。”
秦景曜的语气轻松,好像这个要求对于慕晚来说一点都算不上为难。
房间里的气氛难耐,慕晚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但我已经作了承诺,我不可以反悔。”
秦景曜摩挲女孩肩膀的手顿住,多有原则的慕晚,但到了他这里一切都变了个样。
“既然是信守承诺的好孩子,那我要给你一些奖励。”
和那个惊喜的感觉明显不一样,慕晚站起来想走,秦景曜的手横在女孩脖颈间,搂着她回到了自己怀里。
“我不要,你放开我。”
慕晚的脚瞪着秦景曜的腿,她扯不动那条抵着咽喉的手臂。
“你删不删?”
秦景曜又问了一次,他的裤子被慕晚踩在脚底。
“我不删。”
慕晚刚想再说点什么,下一秒她的嘴就被秦景曜捂住了,瞪大了眼睛,只能发出呜呜声。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秦景曜也就没有听下去的必要了。
他拖着人走到衣帽间,在敞开的抽屉里随手拿了一条领带。
没等她开口,秦景曜自己放了手。
慕晚躺在床上,身体微陷。
“秦景曜,你除了睡我,还能用点别的方法吗?”
床上的人愤怒地质问,秦景曜手里的领带散开,“拿你手机拉黑了,你又不乐意。”
慕晚的唇瓣被领带覆盖,秦景曜的指尖插进头发里,光洁的丝绸领带绕到脑后利落地打了一个结。
不屈服的结果,就是没了能开口的机会。
秦景曜扶着慕晚的脑袋,长条的领带像是一株幽兰,铺着如乌木的长发,雪白的肌肤沁着红。
他亲着女孩脸颊,“刚才那么听话,有几个赞奖励你几次好不好?”
那条朋友圈的赞不少,一直做下去,慕晚连床都不用下了。
嘴被封住了,她只能通过肢体动作来拒绝。
慕晚的脸颊被秦景曜贴着,她奋力地越想要摇头,身旁的男人就越发地贴紧,使她不能动。
睡裙被脱到了腰间,慕晚上身已经没有能遮蔽的布料。
秦景曜含着柔软,在齿间厮磨。
口中流出的液体浸了领带,仿佛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之间染了暗色的那块陷了进去。
慕晚衔住了领带,仍然压抑不住断掉的音节。
她的手机被秦景曜放到了枕头边,那条公布他们恋爱关系的朋友圈还在,亮着光。
“数一数,还差多少次,告诉我。”
秦景曜往前进了进,他抱住了慕晚忍不住后退的双腿。
“不能说话,就用手指数给我看。”
慕晚眼前一片模糊,她撩起沉重的眼皮,侧头只能看见重影叠叠的屏幕。
至于多少次,她哪里能数得清楚。
挂在腰间的裙子被秦景曜推上去,随着动作,那层轻薄的布料持续地抖动,
慕晚数不清,她只能颤颤巍巍地比出两根手指,这已经是她的底线,不能再多了。
秦景曜笑说:“错了。”
他接着又加了一句,“数错一次,我就再加一次。”
慕晚放下了手,她抬手去解扎在一起的领带。
秦景曜将她的手扣住,十指嵌合进去,纠缠的手搅出床单的褶皱,像水里一圈一圈的涟漪。
“你答应了他就要做到,为什么答应了我就不行。”
“晚晚,你有多少次言而无信,要不要我说给你听?”
“你对李明朗那么好,他是你男朋友,还是我是你男朋友?”
一个一个的问句砸过来,慕晚早已听不清秦景曜后面到底在说什么,她鬓角的头发因为汗水而黏着。
因为那些都不是慕晚自己主动承诺的事情,她当然是不想做的。
“不删的话,就把他屏蔽了。”
秦景曜生完了气,窝在慕晚的颈间。
他最后还是怕慕晚厌恶自己,即使秦景曜想,但自作主张只会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秦景曜说:“同意了,就点头。”
慕晚曾经也屏蔽过自己,因此他也想让李明朗试试这种难受的感觉。
这已经秦景曜妥协的结果,见好就收,慕晚应该同意。
身下的女孩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她垫着枕头,终于是受不住,可也只是动了动夹在秦景曜指缝里的小拇指。
大概知道慕晚的意思,秦景曜握着手机,放到她面前。
右手轻颤着点开屏幕,慕晚把李明朗给屏蔽了,屏幕上留下几滴湿渍,有些滑。
得到了想要的,秦景曜慢慢地拉下湿透了的领带。
慕晚张开唇,微微地露出洁白的牙齿,大口大口地呼吸。
“最后也没要你删了他,别生我的气了。”
秦景曜吻着女孩的唇角,克制而轻柔。
慕晚一把推开男人的脸,“滚开。”
“不要喜欢别人,好不好?”
秦景曜捧着女孩的脸颊,她炽热的呼吸洒过来,带着清甜的味道。
慕晚喜欢李明朗,她亲口承认过,秦景曜忘不掉。
他总觉得慕晚还喜欢李明朗,嫉妒和贪婪往往能让人失去理智。
慕晚从没说过自己还喜欢李明朗,都是秦景曜自己在臆想。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慕晚脸色冷冷的,她并不打算那么轻易地原谅秦景曜。
沉默良久,秦景曜垂眸,慕晚浑身上下白里透粉,胸口起伏呼吸,都是他刻下的痕迹。
他的所有物。
他的晚晚。
“我以后不凶你了,你试着喜欢我一点。”
秦景曜吻住慕晚的唇,勾着她的舌尖,不停地吞咽着。
这个吻如同淅淅沥沥的小雨,经久不息,雨水充沛,潮湿缠绵。
一吻结束,慕晚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她实在是太累了,没有精力和秦景曜对抗。
…………
临走那几天,秦景曜说要带慕晚去玩。
总是闷在家里,人会憋坏的。
要去的地方是奢侈品牌的珠宝晚宴,助理送了几条礼服到和苑。
慕晚挑了一条单肩礼服,裙子的体积没有那么大,行动也方便。
缎面的礼服上斜挂着刺绣钉珠的薄纱,偏青的颜色,如同一条华丽的绶带。
上车之后,慕晚坐着查看邀请函里晚宴的流程。
“随便逛逛,我在这儿等你。”
秦景曜平时不参加这种宴会,但因为要陪着慕晚,他也就答应了邀请。
慕晚站起身,晚宴的裙子有点紧,她必须小心地走路。
台上有明星表演,觥筹交错,珠光宝气。
“慕晚,你怎么在这里?”
还以为这个晚宴不会有认识自己的人,慕晚却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余安。
她单纯是来消遣的,不过说出来有点奇怪。
听说慕晚跟李明朗分手了,新交的男朋友自然不会比李明朗那种富二代更好。
余安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香槟,估计慕晚也不好受,她何必提这种伤心事。
“你出道了吗?”
余安是艺术生,当时拍宣传片的时候,她就时常讲自己以后可是要去娱乐圈当明星的人。
“对啊。”
虽然她现在还不红,但是艺人和普通人还是不一样的。
想起当初的不愉快,余安虽然心有芥蒂,不过如今她们都毕业了,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再纠结这些也没有意义。
慕晚举着杯子,却没有喝,“恭喜你。”
余安反应过来,抿着杯子的边缘,“谢谢。”
就是不知道她还是真心还是假意。
聊天这一会儿,有人过来找余安。
是个某娱乐公司的副总,姓刘。
余安讨厌这种仗自己有两个钱就潜规则女明星的老总,偏偏还不好得罪。
“刘总,好久不见呀。”
余安不堪其扰可依然陪着笑脸,压下眼底的嫌弃和人碰杯。
刘总的视线落到慕晚身上,“这位是?”
余安看出他不安好心,把人往后面推了推,将慕晚挡住了大半,“我朋友,慕晚。”
是个陌生的名字,刘平云心下了然,“还不出名吧,签的哪家公司?”
长得还不错,这种样貌给两个资源就红了。
慕晚被当成站台的明星,刚想解释,刘平云却没给她时间。
“在圈里混的,谁都得有个依仗,慕小姐,懂我的意思吗?”
长得漂亮,又能玩还能帮着捞钱,刘平云当然不会放过。
慕晚直接问:“你的意思是要包我?”
出来一趟,遇到那么个人,怪倒胃口的。
刘平云哈哈地笑了几声,他阅人无数,这么直白的小明星确实是头一回见,“慕小姐很懂嘛。”
余安拉着慕晚的手腕,她有些害怕,圈里的有钱人都十分恶心,一旦碰上就甩不掉了。
第 55 章 陪你
“慕晚, 刘总开玩笑的。”
余安强颜欢笑,慕晚现在是她的朋友,要是得罪了人, 自己也落不得好。
“她不演戏, 也没签公司。”
余安肯定是不想得罪刘平云,最好是马上解释清楚,这样刘平云也没有能纠缠的理由了。
不过慕晚出现在珠宝晚宴上本身就很不对劲, 她要是真存了攀高枝的心思想进圈,打了自己的脸,就没必要帮她了。
慕晚默不作声地点头, 显然对刘平云说的那些东西没有兴趣。
余安松了一口气,幸好慕晚领了她的情,不至于让自己也难做。
刘平云的眼睛在慕晚身上瞟, “原来还没签公司, 那慕小姐看我们公司怎么样?”
脸蛋够嫩够年轻, 估计是从大学里出来不久, 有股华服珠宝掩盖不了的书卷气。
怎么还没完没了的, 慕晚忍着不适说:“抱歉,我要走了。”
“慕小姐别走,我们公司的待遇可不低。”
刘平云的手伸了过去, 对他来说, 利用公务之便揩油是家常便饭, 容易捞到手的反倒还没意思。
慕晚的声音大了些, 端着的果汁差点洒出来, “你做什么。”
这也太明目张胆了。
刘平云上面可是有人,余安真后悔一时嘴快说慕晚是她朋友了,索性也不过是一个熟悉的同学, 她可不敢拦。
“慕晚,你态度好点。”
余安还想继续在圈里混呢,她都没成大明星,因为这个被雪藏了可没地哭去。
“慕小姐,不给面子?”
不要说这种查无此人的十八线,就是国际一线大腕见了他也得碰杯酒,刘平云就没遇到过这么狂的。
实在是走不掉,慕晚给秦景曜发了一条信息。
怕这事闹大,余安说:“慕晚,你给刘总道个歉,这事就过去了。”
“什么叫就过去了,你算哪根葱。”刘平云呵斥了一声,余安只好闭上了嘴,这种情况下,她也只能自保。
慕晚皱着眉,刘平云估计是喝了不少酒,她低头查看手机,心想秦景曜怎么还不来。
肩膀上多了一双手,带着熟悉的清寂的气息。
慕晚下意识地抬头,裸露的皮肤抵住了硬挺的西装布料。
每次秦景曜的出现都是恐怖而惊慌的,这个特殊的时刻,在他怀里的慕晚却感受到了淡然的安心。
“你,赔罪。”
秦景曜把着女孩的身体,完全保护的姿势。
刘平云的酒瞬间就醒了大半,他不知道慕晚居然有靠山,若是一般人还好,可她是秦景曜的人,这就不一样了。
刘平云笑得一脸褶子,打着哈哈,“赔罪就不用了吧,秦先生。”
这下好了,慕晚不光没向他道歉,自己还得给人家搭上句对不起。
旁边还有个余安,这么掉面子的事,刘平云有些拉不下脸。
秦景曜睨着刘平云,“怎么,我说话不好使?”
“好使,好使。”官大一级压死个人,刘平云终于也是体会到了这种绝望,他喝掉杯子里的酒,一滴不剩,“是我冲撞了慕小姐,鄙人自罚一杯。”
慕晚急着走,不耐烦地拧眉,秦景曜只给了句忠告,便带人走了,“刘副总,小心驶得万年船。”
刘平云父亲退了,他叔叔还在考察期,也不知道哪来的空玩这套。
副总,他怎么能叫刘平云副总。
余安在一边大气不敢出,她没想到,作威作福的刘平云也有吃瘪的一天。
慕晚有点担心,“余安她,没关系吗?”
毕竟她说自己是她朋友,刘平云要是拿余安撒气怎么办。
秦景曜往场内走,“没事,放心。”
拉拢还来不及,没脑子的才会计较一时得失,即使刘平云这种人要的都是长远利益。
晚宴上莺歌燕舞,暗香袭人,慕晚却说:“我以后不想来了。”
秦景曜大概能猜到是刚才的事,“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要包我。”慕晚本想自嘲,可她竟然难过得很。
这个刘平云是嫌自己活得长了,在慕晚面前说这种话,秦景曜声音凛下来,“不要理他。”
他们穿过一个通道,慕晚手里被秦景曜塞了一张卡。
“随便买,密码你生日。”
品牌的顾问向慕晚展示了几款珠宝,那些华丽的宝石在黑色的背景里美得壮观,拿到手里都不能相信这竟然是天然的真品。
专业的顾问温柔地讲解,脚踩在厚重的地毯上,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秦景曜打电话的谈话声。
慕晚问:“有男士的款吗?”
顾问旨在满足客人的一切需求,“有的。”
最后,慕晚并没有为自己买下任何一件珠宝,她买了一款腕表。
纯黑的表盘,镶嵌了蓝宝石,在暗夜里闪烁淡光,表针走动时如同天体运转般奇妙。
晚宴还没结束,慕晚就打算回去了。
她把那张卡还给秦景曜,顺便也把礼物打开了。
“你挑了给我的?”
慕晚嗯了一声,这是件男士腕表,除了送给秦景曜也没人能送了,再说她也不会花秦景曜的钱给别人买礼物。
对于慕晚会刷他卡买珠宝这事,秦景曜原本是没抱希望的,最后她确实买了一件,却是给自己的礼物。
秦景曜接过来,他把手腕上的表解下来,戴慕晚买给他的那只,很合适,“算是生日礼物。”
慕晚没想借花献佛,“不是生日礼物,生日礼物另算。”
银针微动,秦景曜的笑音短促,“我要一张贺卡,写我名字,祝我生日快乐的贺卡。”
他极其认真地提要求,具体到小得微乎其微的细节。
不过这些要求都不难办,顶多是写几个字的事。
慕晚点头,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执意要张贺卡,“可以。”
因为穿着礼服的关系,她的背挺得笔直,肩胛骨翕动,像振翅的蝴蝶。
秦景曜把包里的手机拿出来给慕晚,“今晚有新闻。”
“什么新闻?”慕晚打开手机,热搜是某刘姓官员被查。
此时此刻的另一辆车上,刘平云正举着电话怒吼,还没到家,他那已经退休的父亲就被查了。
覆巢之下无完卵,如今刘平云自身难保,慕晚彻底不用担心余安被她牵连了。
为什么突然追责,自然和秦景曜脱不开关系。
慕晚好不容易出去玩一趟,让人扫了兴,仅仅是一个道歉一杯酒,秦景曜可饶不了他。
“还生气吗?”
慕晚刷着热搜,指尖的触感虚浮,“你刚才打电话也是因为这个?”
这不是假新闻,是实打实的丑闻,过了这么一会儿,热度仍然没有降低的趋势。
刘平云他们自己做的恶,而秦景曜只是找了个方式让这些事暴露出来。
秦景曜打眼一瞧就知道姓刘的不干净,上梁不正下梁歪,他爸肯定也有把柄,“查了会儿东西。”
见识过刘平云的下场,慕晚终于明白,如果秦景曜动真格,她根本没有还击的机会。
“以后出去我陪你。”
那截手腕上转动着日月星辰,浩瀚璀璨,秦景曜依旧不放心慕晚一个人在国外,毕竟他总有不在的时候。
“过两天到国外,找个人陪你吧。”
国外尤其乱得厉害,秦景曜不能时时刻刻地盯着慕晚,出了事也不能及时地反应。
“不用,我总得学会自己生活。”找个人陪不过是变相的监视,虽然理由是担心自己的安全,但慕晚不愿意这样生活,“况且我们是一个团队,平时出去我都会找庄凝蕴陪着。”
她希望打消秦景曜的疑虑,而且慕晚在国外也是安全第一,工作第二。
七月,阿□□翁戏剧节。
节日是不错的拍摄主题,于是庄凝蕴和慕晚回到了她们见面的第一个城市。
“真高兴再次见到你,亲爱的西塞莉。”
艾琳娜在门口迎接,盛夏的院子,草木生长得更加茂盛,在烈日的灼热里加入了清凉。
慕晚原来住的房间还留着,她把行李放好了,到厨房里和房东的妯娌打招呼。
住在民宿的那段时间,慕晚和艾琳娜一家相处得十分和谐,这次来阿□□翁,她还是联系了艾琳娜。
晚餐的时候,庄凝蕴在餐桌上佯装埋怨,“温夕,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慕晚早就在手机上和他们发了信息,说自己最后还是决定回国完成学业,“这不是要回去进行毕业答辩。”
队里四个人,还有一个外国友人,庄凝蕴还是最喜欢慕晚,“现在你可以好好陪我了。”
慕晚见庄凝蕴改不过来,“我的真名不叫温夕。”
出国在外,有化名也是正常的,所以慕晚一解释,他们都能理解。
庄凝蕴习惯了,“我知道了,但是你的名字都是对应的,夕阳对晚上,我分不清楚。”
在国外,每餐无非是面包配奶酪,上完沙拉接着是煎三文鱼。
庄凝蕴想吃辣椒酱,“慕晚,我们明天去中超好不好?”
她很久都没吃过口味重的东西,一想到辣椒酱就流口水。
这次朋友终于叫对了,不过慕晚可不想背着一瓶辣椒酱在市中心走一圈,“拍摄结束就去。”
叙旧完,众人各自上床睡觉。
戏剧节分为两个部分,IN由法国政府出资,OFF是剧组自行出资组织的部分。
官方的剧目主要在剧院里表演,而非官方的剧目则随处可见,散落在阿□□翁的各个角落。
慕晚逐个拍摄了丰富多彩的艺术活动,在剧院的后台里,她采访了出演歌剧的演员。
他们表演的剧目是王尔德的《莎乐美》,女演员对着镜头向观众介绍跳七重纱舞的服装。
“你的嘴唇是苦涩的,是血液的味道吗?或许是爱情的味道,因为人们说爱情也是苦涩的。”
昏黄的光照着雪白的纸页,慕晚的脸仿佛是映着半边夕阳,她在读莎乐美的台词,“但是有什么关系呢?有什么关系呢?我已经吻过你了。”
古老的剧院里能闻到木头的腐朽,那是岁月年华流逝的味道。
慕晚朗读的嗓音轻柔,这是一个极致唯美的残忍的故事。
她似乎是读给自己听的,庄凝蕴只能听见剩下的几个字,并不明白到底在讲什么。
戏剧节是文化交流的盛大节日,也有许多祖国的剧团来这里宣传表演。
热情的演员们问慕晚会不会唱中国的歌曲,他们想听一首。
庄凝蕴也想上台,可惜她五音不全,“晚晚,唱一个吧。”
角落里有架钢琴,弹琴的时候可以舒缓情绪,慕晚鼓起勇气,手指按下琴键。
作为文化交流的小表演,她唱了一首宋词。
“多少恨”
“昨夜梦魂中”
迷雾竹柏,影影绰绰,不见花月,也不见春风。
稀稀落落的掌声里,慕晚起身致谢,自发聚集的观众里,剩下安静的一个人。
秦景曜的到来令人出其不意,可碰巧的是,他赶上了慕晚吟唱的这首词。
那时的慕晚,还不能体会这首词,不懂以后的痛彻心扉。
第 56 章 劫持
意大利的罗马许愿池, 人满为患。
众神之上,最高处是教皇徽章的雕塑,池水流淌如纱。
庄凝蕴带了几枚硬币, “慕晚, 你要不要许愿?”
朝罗马许愿池里投币有个说法,第一枚投进去代表你能重回罗马,第二枚代表你会遇到心爱之人, 投到第三枚硬币,却产生了不同的含义。
“第三枚寓意着你会和心爱的人结婚然后重回罗马,你们将会共度一生。”这里人挤人, 庄凝蕴侧过身,又查到了别的含义,“也寓意着非常讨厌的人会离开你, 意大利人常常会往里面投入三枚硬币, 代表着你能成功离婚然后遇到真爱。”
第三枚硬币的含义太多了, 简直比古诗词句的歧义还难解释。
庄凝蕴把硬币分给朋友, 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心愿成真, “晚晚,我这里正好有三个。”
不管怎么解释,这三个愿望都是不亏的, 不过她还没结婚, 跟最后一个也没关系。
“谢谢你, 不过我还不想结婚。”人太多了, 许愿池周围哪国的语言都有, 慕晚错会了庄凝蕴的意思。
前言不搭后语,庄凝蕴笑了笑,又不是现在就结婚, “还能让你讨厌的人离开你。”
结不结婚无所谓,这个倒是可以。
慕晚和庄凝蕴背过身,她们学着那些游客,闭着眼将硬币扔向了许愿池。
混乱之中,慕晚被人撞了一下,那人说了声意大利语的抱歉。
庄凝蕴“哇”了一声,难道真这么灵,“浏览器里说你可能会邂逅意大利的男人。”
“这才不是邂逅,是事故。”慕晚已经把硬币全投了进去,她回头看见漫天的欧元落入池水里。
刚才被这么突然打断,哪个方向是自己的硬币,慕晚也分辨不出来。
“Yes,我要有真爱了。”确保自己的每一分钱都花到位了,庄凝蕴开心地和慕晚走出了拥挤的人群。
有用吗,反正也只是玩个打卡的仪式感。
数以万计的愿望,如果神明真的存在,又怎么会顾得上只投入一枚硬币的凡人,这个代价未免太过轻易。
快到晚上,宋宁预约了一家餐厅吃饭。
担心天黑了不安全,慕晚和庄凝蕴结伴而行。
街道两边的店铺门头上装饰着灯带,庄凝蕴把喝完的咖啡被子捏得微扁,“晚晚,我去找个垃圾桶扔杯子,你等我一下。”
慕晚背着一个黑色的包,耐脏耐摔的材质,里面有她们拍摄的设备和今天拍摄的素材。
“好,你去吧。”
慕晚停在原地,拿手机查看导航。
手机的荧光有些刺眼,她眯了眯眼睛,浑身的热气都蒸发了,宛如沉到了谷底。
有东西抵住了慕晚的后腰,坚硬的质感透过两层布料,身后的人将武器包裹在了外套里。
凉意窜过,不知是从后腰传递过来的,还是从心脏泵出的恐惧。
“把手放到胸前,右转往前走。”
男人粗声粗气,说的是带着口音的英语,慕晚看了眼庄凝蕴的背影,在害怕又紧张的情绪里期待她能回头。
但是没有,朋友走得有点远了。
慕晚把手举到胸前,一言不发地按男人的要求做。
和抢劫犯走进了僻静的巷子里,污水流在井盖上,紧密排列的房子锁住的后门年久失修。
慕晚离开了繁华的街道,走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扔完垃圾的庄凝蕴给宋宁发了一条信息,说她们马上到,一回头,明明没有拐弯,跟自己走在一起的慕晚却不见了。
“把你的背包拿下来给我。”
这种时候,财产绝对没有性命重要。虽然那里面有价格不菲的器械和珍贵的素材,拍摄过程也不是一般的辛苦,但生命不可再来。
慕晚把背包从肩膀上卸下来,扔到地上的那秒,蒙着面的劫匪把装着器材的包背在了他自己身上。
“举起你的双手。”
慕晚压抑着想要叫喊的冲动,她试着把沉重的双手高高举起。
抢劫犯手里的枪仍然没有暴露,他上上下下地察看这个亚洲人有没有戴值钱的首饰。
面前的女孩穿着朴素,长袖长裤,也不像是会戴首饰的人。
余光中,慕晚瞧见黑暗里的外国男人握在手里的东西,那形状的轮廓似乎是一把手枪。
这时,因为找不到慕晚,心焦的庄凝蕴不停地拨朋友的电话。
铃声嗡鸣,抢劫犯想要马上跑路,“转过去,不许回头。”
慕晚听话地低下头,她没有反抗,任由抢劫自己的人跑进了远处的街道里。
口袋里的手机灭了一瞬,就继续震动,庄凝蕴没有放弃寻找。
过了一会儿,确定人是跑了。
慕晚蹲下身,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那头马上要报警的庄凝蕴回了电话。
手脚凉得没有知觉,抢劫犯手里的到底是不是真枪,慕晚也不敢赌。
她蹲在地上,把手伸进长裤的口袋里。
裤子的口袋有些深,慕晚掏得费劲,最后把那枚金色镶钻的戒指握在了掌心。
工作的原因,她不想让戒指蹭坏了镜头,就把这枚戒指暂时放进了口袋里。
正是没戴在手上,抢劫犯才没能看到,不然他一定会抢走的。
戒指没丢,也没被抢。
庄凝蕴在巷子的入口处找到了慕晚,她跑得太快,喘气说:“你怎么不接电话,我差点就去警察局了。”
慕晚走到外面,只有她自己,可背着的黑包不见了。
“我的包被抢了,那个人拿着把枪。”
因为背着一个很大的背包,看着又是瘦弱的女生,身份或许是来留学的学生,那就更容易被抢了。
庄凝蕴瞬间呆住了,偷东西抢东西就算了,怎么还能拿着把枪,“晚晚,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慕晚戴上了那枚戒指,后背发冷,“没事,但是我们的素材没有了。”
她现在没缺胳膊少腿已经是万幸,庄凝蕴也不是没心没肝的,这会儿当然是关心人,至于机器的事,报了警再作打算吧。
“都怪我,刚才扔什么垃圾,赶紧去餐厅吃饭不就行了。”
快点走到餐厅,也就不会碰到这么倒霉的事了。
慕晚让庄凝蕴不要自责,“你先去给宋宁打个电话,我们得去警察局,去晚了东西可就找不回来了。”
庄凝蕴忙点头,“好,我这就去。”
在外远游,什么奇怪的事都能碰上。
本来想组织一次聚餐的宋宁,过了吃饭的点却没能吃上饭,他打车到了罗马的警察局。
“慕晚,你怎么样?”
警局的椅子冰凉,慕晚和庄凝蕴坐在一起,看两人的表情,庄凝蕴估计比慕晚还要害怕。
“我没事。”
她很识时务,没有抵抗,也没有舍不得东西,因此身上好好的。
毕竟挣扎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会擦枪走火。
宋宁真替慕晚捏了把汗,“人没事就好。”
慕晚和庄凝蕴已经做完了笔录,警局的警员说会尽最大的努力追捕犯罪嫌疑人,可大家都心知肚明,恐怕丢失的东西是找不回来的。
只要过了今晚,抢劫犯抢走的那些器材就会被销赃,还有包里的现金,那就更不用想了。
“找器材的事别着急,凝蕴你带着慕晚先回酒店休息。”
在警局里待的时间不短,已经很晚了,不如早点回去休息,反正团队里还有其他摄像机可以用。
庄凝蕴想了想也是,他们的希望也只能寄托在那些警察身上了。
正想和朋友们回去的时候,警局里的大门外走进来一个男人。
“晚晚。”
秦景曜在英国出差,按计划,他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出发来意大利。
“我没事。”
被抢劫了之后,慕晚都没来得及和秦景曜通电话,每个来看望的人都来问自己怎么样,于是顺口就这么回答了。
连擦伤都没看到,秦景曜的情绪缓和了一些,他牵起慕晚的手,“今晚到我那里住。”
秦景曜来得次数多了,庄凝蕴和宋宁也就知道了慕晚有个黏她的男朋友。
管得严,跨国异地恋谈得跟一般的恋爱没什么区别。
庄凝蕴也了解慕晚她男朋友的性格,这事也有他们的原因,秦景曜自然也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看。
街道上的餐厅饭馆都关门了,工作了一天,又经历了抢劫,刚才在警局的时候还没感觉,出来以后倒是有些饿了。
“慕晚,你向我保证过的。”
确认人没什么大碍,秦景曜终于开口。
“为什么不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隐约又有吵架的趋势,慕晚烦躁地脱掉戒指分散注意力,“我要去警局做笔录,你不是在出差?”
而且最快秦景曜明天就能到罗马,她干嘛要去打扰他的工作,大家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做,不能总希望别人来替自己解决问题。
她从未想过求助自己,秦景曜面色不虞,“你要我怎么放心。”
“我没事,”慕晚的语速极快,“我没说,你不是也知道了。”
他现在什么意思,又想让自己回国吗。
因为慕晚在警局,所以秦景曜推掉了行程,立刻起飞到了意大利。
“慕晚,你难道就不能向我提一些要求吗?”
即使是过分的,难以完成的,都可以。
他是她的男朋友,在她的生活中提供帮助也是自然而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要求?”慕晚反问了一声,她要离开,而对于自己真实的诉求,秦景曜只会充耳不闻。
“我的要求你完不成。”
慕晚想说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她不需要秦景曜的金钱与权力,甚至也不需要他的爱。慕晚最不缺的就是爱,她拥有家庭的爱,享受朋友和恋人的爱,有太多的人爱她。
爱对于世界大多数人的来说是奢侈品,对慕晚来说,那是唾手可得的,自出生以来就被赋予的东西。
“我可以解决问题,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慕晚从危险的境地里脱身,联系了朋友到警局里报警,能做的她都做了。
秦景曜冷哼一声,“你的东西找回来了?”
慕晚回答得干脆,“没有。”
顿了顿,她似乎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
但是人总要面对困境,慕晚喜欢这份工作,那她就要一直做下去而不能半途而废。
“哪有人不会丢东西的。”
慕晚为自己找补,态度十分地乐观,一点都不像是从警察局里走出的人。
“我说不过你。”秦景曜自愿认栽,他虽然不想让慕晚继续在国外工作,可他不能说,一旦说了他们的关系就会变得更加恶劣。
秦景曜叹了口气,在心里默默地体谅女朋友的心情,试图理解她的选择。
挣扎的过程是艰难的,好在车子提前开到了公寓,他们可以暂时休战了。
慕晚原本就想在公寓里找点零食水果吃,不想秦景曜已经叫了人送来了热腾腾的奶油海鲜浓汤。
“没吃饭吧?”
慕晚闻到香味,空荡荡的胃此时像是一个破口袋,灌着风的饥饿状态。
她点头,问:“你呢?”
秦景曜在餐桌前坐下来,把勺子放进汤碗里,“也没有。”
来得太急,还不了解案情,一路上都在想她的事情,怎么可能有心情吃饭。
慕晚没有强撑着,她盛了浓汤放在唇边吹气。
深夜的这顿饭,他们坐在一起吃了。
秦景曜这才注意到慕晚手上的戒指,“戒指没丢,还是他要了你没给?”
她全身上下就这一件值钱的首饰,劫匪不可能不识货。
少自作多情了,慕晚小口地喝着汤,“放在口袋里了,情急之下,如果他要的话,我不会不给的。”
胃里填充了一些食物,慕晚逐渐有了饱腹感,她放下了餐具。
说不上幸运还是什么,慕晚丢过许多件东西,唯独这件,她主动丢过都没能丢成功。
这件礼物和送礼物的人一样,难以丢弃,纠缠不放。
秦景曜也觉得慕晚的做法很正确,“戒指扔了没什么,但是人不能伤了。”
这枚戒指比背包里所有的东西加起来还要昂贵,但它仍然不是最重要的东西,最重要的只有慕晚这个人。
吃完饭,慕晚上床睡觉,秦景曜却一反常态地要出门。
他天天晚上都要陪着自己睡觉,即使是有事情,也从未耽误过。
秦景曜不在,慕晚乐得清闲,她盖上被子,祝他的工作进展顺利。
慕晚在警察局做了笔录,事无巨细地描述了事情的经过,以及抢劫犯的特征。
车子开到了一栋廉租房的楼下,车窗外,不时地看见兼职回来的房客。
秦景曜上了楼,入目是金属门牌,雕刻的数字有些斑驳。
他退了一步,身后的保镖立马上前敲门。
第一声没有开,耐心地等待一会儿,许是受不了外面的打扰,里面住着的人终于开了门。
灼烧的气味刺鼻,秦景曜抽出手帕盖住口鼻。
“你们是谁,出去!”
一看外面来了三个人,房子里的租客慌忙去关门。
他要是能凭借自己的力气就把门给关上,秦景曜带的保镖岂不是吃素的。
在这租房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警察上门查案租客们都司空见惯了,半夜大吼大叫也无人在意。
保镖把门推开,请秦景曜进门。
地板上有速冻食品的包装和乱堆的饮料瓶子,这间房间的主人,生活习惯非常不干净。
闯进来的男人穿着衬衫西裤,他手帕边角上绣着刺绣,泛着柔和的丝光。
但不懂中文的人是读不懂刺绣的含义的。
实施完抢劫的租客刚开始不知所措,接着很快翻找到了自己的武器。
他手里是一把枪,又脏又旧。
邋遢像流浪汉的男人举起枪,口中大骂着,叫嚣要打死闯入他家的人。
两个保镖夺了武器,动手将抢劫犯踹到在地。
秦景曜把手帕叠好放进口袋里,他找了一把木椅子坐下,眉头紧皱。
保镖立刻将箱子里的东西拿给秦先生,那是一把几乎全新的九毫米手枪,纯黑的颜色,安装了消音器。
秦景曜的眸光冷冽,“抬头。”
枪口抵着自己的脑袋,地上东倒西歪的男人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男人俯低身体,不停地求饶,“先生,请您放过我。”
秦景曜被吵得头疼,他嘘了一声,让男人闭嘴。
两个保镖立刻领会秦先生的意思,毫不客气地给了地上的男人一拳。
男人的嘴角被打得歪斜,已经肿了。
“今天晚上,你抢了我女朋友的东西,还用枪劫持了她。”
秦景曜讲着英语,手指扣在扳机上,“回答是或不是。”
眼前不速之客是亚洲人,今晚抢劫的女孩也是黑发黑眸的亚洲人。
男人的声音浑浊,“是。”
秦景曜的手纹丝不动,锋利的侧脸隐匿在阴影里,“把你抢劫的东西交出来。”
男人努力地解释,“已经卖出去了。”
说谎,秦景曜啧了一声,他有些生气了,枪口偏了偏,手指熟练地扣动扳机,一枪打在了地板上。
子弹擦肩而过,被消音器消掉了大部分的响声,射进了地板里。
男人匍匐在地,顶着脑袋的枪口越发滚烫,他差点就死了。
“在床上,在床上。”
终于是交代了出来,保镖把背包拿过来给先生。
拉开拉链,秦景曜看过笔录,他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除了几张钞票撒了出来,其余的设备比较难处理,都还保留在包里。
如果不是今夜来,这包里东西可能已经被处理完了。
秦景曜最擅长的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把手枪扔到保镖手里,颔首道:“把人送到警局。”
随即,其中一个保镖默不作声地把往前爬的男人给抓了回来。
第 57 章 受伤
睡梦里, 传来沉闷的落地声。
潺潺的水似乎就在耳边流过,房间里散着淡淡的烟草味,慕晚的手将被子拉到上面, 蒙住了大半张脸。
衣料轻微地摩擦, 身后贴上温热。
“盖着不闷吗?”
秦景曜回到公寓先洗了个澡,现在他身上只有清淡的白水的气息。
慕晚困得打了个哈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秦景曜靠近了些, “刚回来。”
女孩的头发垂落到胸前,秦景曜把零落的发丝拨开,露出白皙的下巴和粉色的唇瓣, 泛着自然的血色。
在国外工作虽然辛苦,但慕晚的气色明显比在国内的时候好多了。
怎么有事出去了还会回来。
秦景曜见女孩紧闭着眼,“不问问我去哪里?”
大晚上的, 正睡觉呢, 慕晚觉得身后的男人有点烦了, 他去哪儿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秦景曜等得够久了, 慕晚却只是嗯了一声, 极其地敷衍,他不满地说:“你从来都不关心我。”
“你自己回答不行吗?”还省得慕晚自己问了,她关心秦景曜才有鬼了。
慕晚的腰被男人的手掌贴着, 传来灼热的温度, 秦景曜说着话, 宛若呢喃, 低沉的嗓音震得耳朵的轮廓酥麻。
“我去把你的东西找回来了, 晚晚。”
慕晚的思绪回笼,她坐了起来,急匆匆地下床打开灯。
果然看到地毯上放着熟悉的黑色背包, 装得鼓鼓囊囊的,确实是她今晚被抢的包。
慕晚把背包打开,清点了设备的数量,检查有没有损坏磕碰的痕迹。
设备的状况比她预想得还好,除了一些脏污和指纹印,倒是没有其他的问题。
“你找到他了?”
慕晚问完,意识到这个问题好像多此一举,秦景曜不是最会找人吗,自己都换了身份也没在他的搜索下撑过一个月。
“放心,人已经送到警察局了。”秦景曜就知道慕晚会开心,他扯着抹笑,“我还是很遵纪守法的。”
仿佛刚才在外面,拿着把手枪抵着别人脑袋的人不是他一样。
拍摄的素材也被找了回来,慕晚放回摄影机的手有些兴奋。
“谢谢。”
原来秦景曜出去是处理她的事了,效率如此之高,都没到早上自己的东西全都已经找回。
“你没有受伤吧?”
她又在对自己说谢谢,秦景曜本来不大高兴却听见慕晚问自己有没有受伤,显而易见,她在关心自己。
那个抢劫犯手里有枪,赤手空拳可打不过热武器。
“毕竟他手里有枪,你还是小心点。”
小姑娘的想法天真得有些可爱,在这里,枪支在某种程度来说是合法的,只要拿到许可证就可以持枪,她又怎么能确信自己不会拿到枪。
慕晚的口吻严肃,“你应该报警,让警察上门去找他。”
让警察来了,秦景曜可怎么报自己女朋友被枪的仇。
他敢拿枪威胁慕晚,就要做好被秦景曜用枪抵着脑袋的准备。
怎么不说话,今天的秦景曜格外地安静,慕晚站起身,“你不会真的受伤了吧?”
秦景曜终于出声,“受伤了。”
他受伤慕晚不应该担心,就是死了,她也应该拍手称快才对。
但是为了自己受伤,慕晚还是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哪里受伤了?”
秦景曜解开衣服下摆的扣子,动作缓慢,速度大不如以前。
慕晚帮秦景曜攥住了衣角,她轻轻地向上撩,低头仔细地察看哪里有伤口。
没有消毒水的味道,也没有嗅到血的味道。
衣服撩上去,冷白的皮肤,肌肉线条优美而紧致,头顶的光打着,毫无遗留地呈现在眼前。
“慕晚,”裸露在外面的小腹被空气轻微地刺激着,秦景曜挑眉反问:“你在担心我?”
慕晚生气地抽回手,“秦景曜,你骗我。”
还不如让抢劫犯打一枪,干脆死了算了。
“我没骗你。”秦景曜握住慕晚的手,他们的戒指几乎要融为一体,“我的心受伤了。”
听到慕晚出事,到警察局报警,名为害怕的情绪令人不能自已。
秦景曜也会有一天害怕他不能控制住局面,而让慕晚受到了伤害,这天来得这么快,如同噩耗。
如果他不在欧洲,从京州赶回来就要第二天了。
“我支持你的工作,但是你要好好保护自己。”
秦景曜带着慕晚的手掌一路向上攀爬,像是藤蔓的细小钩子勾住了墙面,牢牢地按住胸口,也掌控了那颗心脏。
他总是说些不着调的话,但这次,慕晚无法忽视秦景曜眼中的认真,熬煮得浓稠的糖浆,将她整个人全都包裹了进去。
他不想失去慕晚,永远都不想。
慕晚手底的心脏砰砰地跳,皮压着肉,她被烫到,却又不能往后缩。
“我会保护好自己,你不在的时候,我也会努力地保障自己的生命安全。”
“乖孩子。”
秦景曜吻了吻慕晚的额头,丝毫不吝惜他的怜爱。
“东西找回来,可以放心了吗?”
额头有些痒,慕晚忍住想去擦的手,她垂眸道:“嗯,放心了。”
慕晚的手撑在胸前,秦景曜偏头吻女孩的耳垂,吮吸着,低哑的嗓音从唇齿间漏出,“衣服都脱了一半了,要不然脱完算了。”
“不行,我困。”
“一会儿再睡,做一次不行吗?”秦景曜转过慕晚要躲的脑袋,“就一次。”
这么些天不见,肯定是想了的。
他口中的一次可不是一会儿的事,慕晚用力抽出自己的手,“我明天还要工作,躺床上要不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可睡不着,秦景曜吻着慕晚的唇,在即将朝下吻向脖颈的那步停住了,眸中的欲望翻涌,“晚安。”
慕晚握住秦景曜的手仿佛是在安慰,她笑了笑说:“晚安。”
…………
离开意大利的前一天,慕晚要去买东西,她叫上庄凝蕴来到了一家当地的奢侈品店。
店员问慕晚需要点什么,其实要买什么东西,慕晚也没想好。
店员见客人犹豫,她询问了客户的信息,然后让她们稍作等待。
庄凝蕴托着下巴,浑身不自在,她们穿的都是普通牌子的衣服,见多识广的店员一看就便知她们两个才不是有钱人,自然也就没有招待的必要了。
店员急忙过来,带着微笑,“小姐,您是我们的VIP客户,请坐。”
立刻就有人端上来酒水和甜点,慕晚和庄凝蕴被店员请到单独的沙发上休息。
来这里购买的中国游客不少,却很少能遇到慕晚这样的尊贵客户。
“你居然是他们店的VIP?”庄凝蕴都没看出慕晚是有钱人,即使她没买过几件奢侈品,但也知道一年没个几十万的消费,是不会被品牌特殊对待的。
慕晚也一头雾水,“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搞错了?”
忽然她想到了秦景曜,每次买那些衣服首饰似乎都是填慕晚自己的名字,虽然慕晚没有花钱,但名义上她才是店里消费过的客户。
“不知道,可能他们真搞错了。”庄凝蕴喝了一口白葡萄酒,不愧是卖给有钱人的东西,还挺好喝。
“晚晚,你是给谁买礼物?”
“给秦景曜,他生日快到了。”慕晚的目光在店里巡视一圈,她在思考应该送什么礼物。
出国之前,秦景曜向慕晚要了一张生日贺卡作为礼物,但只有一张贺卡未免太过单薄,慕晚还想再买件其他的礼物送给秦景曜。
庄凝蕴满眼羡慕,“当你男朋友可真幸福,送的礼物还是大牌。”
而且这大牌还不是假货,是慕晚专门到奢侈品店里挑的礼物。
要买一件礼物,但想了想,好像秦景曜什么都不缺。
“请问有围巾吗?”
夏天买围巾,店员也依旧没觉得冒犯,有钱人的要求一向都很刁钻,“有的。”
店里一直备着货,店员给慕晚拿了几条围巾,尽心尽力地服务他们的VIP客户。
慕晚的指尖轻轻地揉捏着布料,最后选定了一条厚实的羊绒围巾。
“小姐,您的眼光真好,这几条围巾里最好的那条被您挑走了。”
店员戴着手套,把礼物包装好。
慕晚拿出自己的卡付钱,里面的钱都是她自己存的。
仅仅是一条围巾,卡里的钱却在飞速地减少。
慕晚挑的是最好的围巾,也是其中最贵的一条。
“刚才在里面我没好意思说,你是怎么下定决心付那么多钱买一条围巾的?”庄凝蕴手里扯着打印完成的账单,望着那些让人胆寒的数字,如果是她绝没有勇气把钱花在这件奢侈品上。
实在是太贵了。
“没办法,谁让我选中了它。”既然这条最满意,那就没有必要再挑了,给秦景曜的生日礼物,慕晚不想省钱,她希望自己的礼物能拿得出手。
生日是具有特殊意义的日子,以前慕晚过生日,她的父母和朋友往往都是很隆重地为她庆祝。
所以慕晚答应给别人过生日的时候,她告诉自己这是不能马虎的事情。
也没花自己的钱,庄凝蕴肉疼了一下也就好了,“那你还要回京州吗?”
慕晚点头,她当初是亲口承诺了秦景曜的,自己要回京州给他过生日。
“那么远,去一趟多麻烦。”光是机票钱都遭不住,坐在飞机上小腿都坐麻了,庄凝蕴在心里默默嘀咕。
但好像慕晚的男朋友一直都是坐飞机来找慕晚的,他会和慕晚住上一段时间,然后再返回京州,之后再回来见女朋友。
罗马许愿池里投了万千个硬币,世上的人们渴求着最真情意切的爱,庄凝蕴感叹道:“天啊,这就是真爱吗?”
慕晚提着礼物,“哪有你说的那么肉麻。”
明天他们就要告别罗马,所谓重回的日子,仍旧是一个未知数。
拍摄的最后一站,在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
伊斯坦布尔是猫猫之城,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在外生活的小猫。
它们都没有主人,但基本衣食无忧。
本地的居民对这些小猫都十分友善,因此流浪的小猫都是不怕人的。
慕晚和秦景曜在街上走,小猫要么蹲在地上,要么跟在他们身后。
有只猫咪蹲在喷泉底下,它昂着小脑袋,圆圆的眼睛里好像是在渴望着什么。
路上的行人忙忙碌碌,慕晚停下脚步,知道它是渴了,但是又喝不到水。
“等等。”
慕晚让秦景曜也停下来,她的双手并拢住,盛了一些水送到了小猫嘴边。
姜黄色的猫咪闻了闻手里的水,它试着喝了一口。
清水从指缝里溜走,慕晚耐心地又舀了一些。
如此反复,小猫喝饱,叫了几声感谢完好心人就走掉了。
秦景曜拿湿纸巾给女朋友擦手,“家里还有只,怎么不回去看看?”
第 58 章 暗涌
家里那只小猫是立夏, 慕晚原本没有养猫的计划,毕竟她刚毕业,工作不稳定, 没办法给小猫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
当初秦景曜不过是看慕晚喜欢, 就把猫抱回家养了。
他们两个都不在的时间,猫会交给专业人士照顾。
刚才喝水的小猫走远了,耳朵竖着, 蹭上点泥巴,已经干了。慕晚喂它喝水的时候,还不忘把泥点给弄掉。
指尖干透的泥土像是粉尘, 变得潮湿,再被湿巾擦掉,慕晚问:“我们能不能把立夏送出去?”
这个问题并非是慕晚的一时脑热, 她如今的生活状态确实不能养猫, 既没有稳定的居所, 也不能时刻地给予陪伴。
况且这猫是秦景曜送的, 住在和苑的时候他们就一起养。但慕晚不会就这么妥协, 她还是要离开,从未打算放弃。
“宁愿送人,都不愿意回去?”秦景曜握着慕晚的手, 湿巾摩擦留下一道水渍, 在阳光下闪着亮光。
慕晚也没说自己不想回去, 但小猫送人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她看得出秦景曜是不喜欢养猫的, 在面对立夏的时候,他的行为都很冷淡。
“家里的到底没有外面的好,”女孩指甲上抹着饱满的水光, 宛若一颗黎明新生的露珠,却不能久留一戳就破,秦景曜笑了笑说:“今天把它送人,明天是不是把我扔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慕晚自暴自弃般沉默了一会儿,她的手还带着水就被另一只手给扣住了,潮湿紧密,想要脱离又不能脱离。
“我养不好它,”慕晚没信心能养好立夏,“我没有时间陪它,我甚至都不知道回去以后立夏还记得我吗。”
按照慕晚的父母照顾慕晚的标准来看,她是个不合格的主人。
“你把小猫送出去也不能代表它能过得更好。”
秦景曜虽然不怎么喜欢这小玩意,但是慕晚不在的时候,家里总算有点生气。
那只小猫叫立夏,是慕晚取的名字,脖子上围的围兜也是她做的。
小猫很能吃,所以慕晚不在的这些天,它竟然也胖了,颈部的毛蓬松,好像是长大了一圈。
这导致秦景曜给立夏带围兜的时候,要把带子系得比原来松一点。
慕晚思考着能送的人,妈妈对猫毛过敏,钟尔雅家里已经有两个了,思来想去,似乎也没有合适的人选。
“而且我也会养着它,如果要把猫送走,也得经过我的同意。”秦景曜语气带着强势,是商量又不容人拒绝,“我的回答是,我不同意。”
无论是哪里的生活条件,好像都没有在秦景曜身边的条件更加优渥。
慕晚也不能独自决定立夏的去留,她也只能说好。
店铺里有卖冰淇淋的,排了很长的队伍,戴着帽子的大叔像是表演杂技一样,这是土耳其的特色。
慕晚站着不动了,“秦景曜,你吃不吃冰淇淋?”
秦景曜抬眼看了看队伍,“晚上回酒店吃,这里人太多了。”
让酒店的服务员送过来就行,一个冰淇淋哪至于排队等。
过了想吃的时间,到晚上就又不想吃了。
尽管排队的时间肯定不短,慕晚也想吃,她才不会听秦景曜的话,“我去排队。”
卖冰淇淋的店主在那里逗小孩,他的父母正举着手机拍摄视频,秦景曜问:“你是想吃还是耍杂技?”
夏天都快结束了,慕晚不过吃了几次冰淇淋,“想吃。”
意大利的冰淇淋久负盛名,到处都是冰淇淋店,前几次都是庄凝蕴带着她吃的。
但土耳其的冰淇淋和意大利人卖的不一样,慕晚想尝尝到底是什么味道的。
秦景曜找了一处阴凉的地方坐下,头顶撑着一把红白条纹的大遮阳伞。
慕晚知道他又不想让自己贪凉,固执地说:“我想吃。”
她非吃不可,秦景曜划开手机,放在桌子上,“知道了。”
慕晚也不嫌累,“那我去排队。”
“跟我在一块还用得着排队?”秦景曜背靠着椅子,他悠闲自在地点了一根烟。
“你要插队。”排队的人只多不少,慕晚心想他们怎么能明目张胆地插队,会被打吧。
“也不算。”秦景曜和电话里的人商定好了价格,他把电话挂了。
很快,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朝着他们走过来。
秦景曜打开钱包,数也没数,直接抽了几张大额的钞票。
青年连声道谢,他把保温箱里的东西拿了出来,现场将冰淇淋装在了蛋筒里。
慕晚要去接,卖冰淇淋的青年立刻把冰淇淋翻到了下面,这个角度,冰淇淋依然没有掉下去。
没想到卖冰淇淋还附带表演,慕晚弯弯了唇角,青年立刻再加了一个球,这次他没有玩戏法而是直接递给了客人。
送冰淇淋的人走后,慕晚吃了一口,是甜腻的开心果味,“你怎么买到的?”
秦景曜耐着性子解释,“店铺的玻璃上有电话,就让他们送到这里来了。”
反正没有什么钱不能解决的问题,电话打通了,自己和他们谈价格就行,中间也用不着费什么事。
金钱可以解决生活中的大部分问题,秦景曜的时间比几张钞票宝贵得多。
冰淇淋的韧性十足,慕晚尝到了一股奇怪的奶香,她不太适应地皱眉,“可是这也太贵了。”
贵不贵的有什么关系,秦景曜轻轻掸掉烟灰,“你刚才笑了没?”
慕晚的表情疑惑,“笑了。”
“高兴那不就值了,”秦景曜的手搭在扶手上,他明明没喝酒,眸中却是迷醉的洒脱,“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美人一笑值千金。”
冰凉的坚果奶香化开,大量的甜味充斥着口腔,慕晚咳嗽两声,“腻死了。”
既是在评价冰淇淋的味道,也是在说秦景曜这句话。
跟他在一起,慕晚早晚也会没了金钱的概念。
秦景曜不甚在乎,“不想吃就别勉强。”
花了大价钱买的,也是慕晚自己一直要吃,这会儿说不要就不要了。
排着队的人还没吃到,慕晚不想自己养成大手大脚的消费习惯,而且这两个冰淇淋球总共也不多,她坦诚道:“我不想剩。”
甜味在夏日里焦灼,慕晚咬下一块蛋卷,“我们什么时候去京州?”
虽然拍摄工作还没完成,但她答应了秦景曜要回京州过生日,已经和庄凝蕴说过,慕晚大概只会在国内待一天。
秦景曜嗓音清淡,“不回了。”
他的回答让人出乎意料,慕晚停顿片刻,她紧张地问:“出什么事了吗?”
“不是。”秦景曜摇头,他夹着烟,瞧见女孩手里的甜筒滴下,“来回一趟太累了,你不是马上就要结束了,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回国。”
秦景曜过生日也是想和慕晚过,至于在哪里他无所谓,用不着非要回京州。
她工作本来就辛苦,秦景曜不想折腾女朋友。
“可是,”慕晚往前倾着上身,“你那些朋友怎么办?你父母不会有意见吗?”
秦景曜用纸巾裹着慕晚的手,淡绿的挟着奶香的液体流下去,“我父母对我都挺严厉的,我父亲就更不用说了,因为他的工作,我很难见到他,所以在他们身边的时候气氛都比较严肃。”
不管是不是过生日,他们在饭桌上都一如既往地沉默,偶尔提两句话,还都和学习工作有关。
从小到大交的朋友良莠不齐,秦景曜的身份不一般,大家都不愿意得罪了他,因此说是朋友也不是,可以说除了慕晚他没有能交心的人。
和慕晚想的有些不一样,如果是她过生日,肯定是要和父母一起切蛋糕,如果见不到父母那也有一群朋友可以聚餐。
慕晚对秦景曜的过去知之甚少,她嗯了一声表示理解。
坚果混杂甜奶香气,手上的冰淇淋被逐渐地拭去。
…………
慕晚逛了好几家亚超和中超,她在家没做过饭,揉面这种高难度的自然就更不会了,于是只能在超市里挑选口感较好的挂面。
不光买了面条,慕晚还去甜品店买了一个生日蛋糕。
她在网上搜了教程,又请教了庄凝蕴,力求把长寿面做得好吃一点。
切了两颗青菜,慕晚把手机放在操作台上,等锅里的水开始冒泡,她就把面条下了进去。
担心煮得不好吃,她只放了较少的分量。
煮面条的时间,慕晚把锅的盖子盖好,厨房里只有她一个人,在等着这锅水沸腾。
回国之后呢,慕晚不知道她该如何打算,好像没有人能再帮她。
白色滚烫的水汽冲出,面条上飘着几根煮软的青菜。
慕晚用筷子挑起来一根,觉得还可以,就把火关了。
心里想着事,掀开盖子的时候没有注意,手指被水蒸气烫到。
金属的盖子掉在台子上,磕碰出清脆的声音,锅里的水仍然在沸腾。
慕晚叫了一声,然后拧开水龙头冲洗手指。
水蒸气的温度比水还要高,她这次烫得不轻,但这种程度依旧在可以忍受的范围。
秦景曜听到慕晚的声音,进到厨房里,“怎么了?”
慕晚时常紧张,他也没好到哪里去,跟女朋友在一起,神经也变得敏感起来。
“锅里的面条,我还没捞。”面条在锅里一直泡着最后会难吃吗,慕晚没做过饭,她看教程上是煮好以后立马捞起来的。
秦景曜没管锅里的面条,他按住慕晚的手,连带自己的手指也被凉水冲刷着。
慕晚提醒道:“马上就不好吃了,我自己可以。”
秦景曜见面条还有,他贴着女孩,几乎是抱住的姿势,“不好吃了,我再煮给你吃。”
时间够了,秦景曜就去锅边把面条和青菜捞到碗里。
前台送来了烫伤的药膏,慕晚坐在沙发上,她伸直了手指,烫红的颜色已经消下去了大半。
秦景曜给女朋友涂药膏,“为什么不到外面吃?”
浓郁的草药香钻进鼻子里,慕晚忽然想打个喷嚏,“今天是你生日,不应该自己下面吃吗?”
她过生日的时候,都是爸爸给她做长寿面吃,再加一个圆润的荷包蛋。
肯定不是寿星自己做饭,所以慕晚得亲自给秦景曜做。
秦景曜好笑道:“我们家没人做饭,都吃保姆做的。”
“你以后要想自己下厨房,记得找我打下手,不要总挑我不在的时间。”
慕晚的手指恢复了知觉,她尝试弯曲着,“煮面条也要吗?”
秦景曜重申道:“都要。”
“煮面的时候在想什么事,还能分心让水蒸气烫到。”
在想什么事呢,慕晚最终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药膏涂过,皮肤滑滑的。
“碗里的面还能吃吗?”
问题不大,毕竟是慕晚做的,好不好吃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她这份心意。
秦景曜加入了适当分量的调料,他把面汤倒进碗里,撒上慕晚切好的葱花。
两碗面做好,分量有些少,不过慕晚又打开冰箱拿出了蛋糕。
这下他们一起吃,绝对是够吃的。
秦景曜望着这中西结合的餐桌,竟然真的有几分隆重的意味。
慕晚把蜡烛点上,她把蛋糕推过去,“吹蜡烛。”
再不快点吃面,碗里的面条就软了。
下一秒秦景曜就把蜡烛吹灭了,慕晚甚至都没来得及关灯。
关于他的愿望,慕晚没有好奇,她把生日礼物交给了秦景曜,颇有些快点走程序的意思。
礼物盒子里是一条围巾,上面放着一张精致得无与伦比的贺卡。
祝秦景曜生日快乐!
慕晚都是按照秦景曜的要求来的,贺卡她挑了很长一段时间,每走到一个国家或者城市,她都要到礼品店里看看。
最后在众多贺卡里,慕晚选了这样一张,足以见她的重视程度。
秦景曜抚摸着他的礼物,“夏天送围巾啊?”
他猜到会是贺卡,却不想还有别的礼物。
“不喜欢吗?”
冬天就不远了,慕晚送的礼物明明恰到好处。
礼物耀眼,秦景曜笑着说:“喜欢。我喜欢你,所以你送什么东西我都会喜欢。”
他喜欢慕晚,喜欢贺卡,喜欢这条围巾,喜欢慕晚祝自己生日快乐。
这一刻,除了喜欢就是喜欢。
今天是秦景曜过得最开心的生日,他攥着长方形的贺卡,粘住的闪粉落在了指尖。
最梦幻,美好的一个泡影。
对于这种爱屋及乌的喜欢,慕晚眼底多了惊讶的情绪,她忽然想知道秦景曜许下的愿望是什么。
这种扩张的欲望,隐形的侵占,压在了慕晚心头。
秦景曜这样无所不能的人,他的心愿到底是什么呢。
切完蛋糕,慕晚和秦景曜都尝了一口,两人一致决定不如吃面吧。
土耳其人的口味,甜到了不能接受的地步。
面条经过秦景曜的力挽狂澜,最后意外得不错。
关于在厨房里思考的那个难题,既然没有人可以帮助她,慕晚就自己把自己给解救出来。
她希望能找个机会,和秦景曜好好谈谈,他们是否能暂时地分开。
慕晚总归是要走的,不论用什么手段。
第 59 章 坍塌
土耳其的D400公路, 碧海蓝天,蜿蜒曲折。
庄凝蕴发来了语音,她和宋宁在一辆车里, 慕晚能听到那边外放着的具有节奏感的音乐声。
他们大概玩得很开心, 驾驶着车子在海边的大道上驰骋。
慕晚坐在副驾驶座上,她回头看了眼后面的车,之间的距离隔得有些远了。
沿海岸线的公路行驶起来有一定的难度, 秦景曜却开得游刃有余,得心应手地把控着方向盘。
傍晚的天色渐暗,上山的路变得崎岖难走, 山坡险峻,绿色的植被蒙着尘土,地上是滚落的石子, 甚至有几段路是没有围栏的, 掉下去就是万丈悬崖。
慕晚的视线越过遮蔽的植被, 下面看着有些高, “慢一点。”
闻言, 秦景曜放慢了速度,“我在高原上开过车,没事的。”
拐过弯道的次数不少, 他自己倒是没事, 可车上还有个慕晚, 体质差的人可能受不住。
“是不是晕车了?”
慕晚戴着一个头戴式耳机, 里面播放着舒缓的纯音乐, “还行。”
其实她是不舒服的,只不过不想耽误行程,毕竟他们不是在旅游而是在工作。
尽管只是语气和平时有些细微的差别, 开过这段路,秦景曜还是停住了车,想让女朋友缓一缓。
他总能听出来,慕晚咬碎了口中含的酸橘子糖,她把耳机摘下来,“我想下车坐一会儿。”
两侧车门同时打开,秦景曜和慕晚一起下了车。
云层被金光撕裂,落日下坠,余晖将湛蓝的海分割成两半。
炎热的天气吹来了温凉,慕晚身上那件淡蓝的裙子飘起来,像是凉爽的雨。
她揉了揉脑袋,束起的长发散乱,发带松垮着下滑。
秦景曜攥住那条带子,他摸到女孩背部微微突起的脊骨,柔纱裹着滑腻的肌肤。
慕晚觉得闷,她坐在一块岩石上,起身想去找刚才没吃完的那盒糖。
“去哪儿?”
“拿糖。”
秦景曜拍了拍慕晚的后背,让她歇着,“我去。”
慕晚转身,脚底的岩石都是干燥的热,她望着男人返回了车里,黑色的背影在沙滩上延伸拉长。
去车里找到了那盒橘子糖,秦景曜一点也没觉得自己是主动被使唤了,他把盖子打开,从里面拿出来一颗。
糖吃多了对牙齿不好,所以秦景曜只准慕晚再吃一颗。
橘黄的糖果一如天际日落的色调,捏在指尖,仿佛也抓住了夏日的生动活泼。
慕晚张嘴,把糖吃了下去,酸甜直冲味蕾,冲掉令人郁闷的头晕。
她现在很安静,也很乖巧。
女孩呼出的带着酸甜的热气蹭过秦景曜的指尖,张开的唇畔是泛着水光的粉。
道路上还有车子呼啸而过,慕晚把硬质糖咬碎了,声音清脆。
她看到秦景曜的脸在自己面前放大,眼中的金光橘色浮出水面,根根分明的睫毛扇动,刮起轻微的风。
秦景曜沿着慕晚的唇畔吻过去,舌尖勾缠着橘子的水果香气。
苦涩的橘叶,橙黄的果肉,咬开的汁水,酸压着甜,甜大过酸。
激起的海浪将岩石吞没,强大的力量下挤出如雪的浪头,远处的山脉照成了玫瑰的粉色。
细腻的,层层叠叠的粉色。
碎糖迸溅,舔过粘稠的甜,萌生出无限的燥渴,慕晚被秦景曜抱着,她的身体往前倾覆。
秦景曜手上拎着细长的发带,向海岸的方向飘扬,却又不得不固定在原地,波动缠绕。
被风吹拂的头发极轻,慕晚整个人好像浮在水里。
秦景曜亲完,手却还没松开,“头还晕吗?”
慕晚摇头,她的糖被吃得干干净净,所有的固体都融化到了液体里。
他们的额头相抵,天空中橘粉的那层被揭开,转为了昏暗的蓝。
“烫的。”
秦景曜说慕晚的额头,她的脸热成了粉色,月出东升,世间唯一的那点玫瑰粉就在慕晚的脸颊上。
庄凝蕴他们不知道到了哪里,慕晚推开秦景曜,把他手里的发带扯掉,重新扎上头发。
车上的手机,庄凝蕴发来了几条语音,她说自己看到了慕晚的车,他们成功赶超,已经率先抵达了酒店。
在你追我赶的游戏里获胜,庄凝蕴的心情欢快,慕晚的手也在飞速地打字。
他们也不远了,马上就会在酒店汇合。
坐进车里,慕晚戴上耳机,她的脑袋歪在一边,等着秦景曜开车。
“不用慢,凝蕴他们已经到了,我们得快点。”
车门关上,慕晚说完,耳机里适时地响起音乐。
“慕晚,你会再离开我吗?”
秦景曜的嗓音传过来,多了几分昏沉。
慕晚抬头看到夜幕下的山脉,像是盘根错节的血管,她的手摁在耳机上问:“你说什么?”
“没事。”秦景曜盯着慕晚的眼睛,然后启动了车子的引擎,“我说你要系好安全带。”
忘记系安全带了,慕晚把带子拉下,扣住,银白的耳机闪烁,还是在继续播放的状态。
安全带上,落下的潮湿痕迹很快了无踪影,或许因为天热,慕晚的手心又沁出了汗。
车子径直驶进酒店前的空地,工作人员下来为客人提行李。
“晚晚,你可来了。”
车子由酒店的服务员开走,秦景曜上楼休息。
见慕晚的男朋友走了,庄宁蕴要拉着朋友去外面逛街。
秦景曜基本都不和他们说话的,所以庄凝蕴也不怎么跟慕晚的男朋友交流,若是行程临时更改,那个男人偶尔会过来问两声。
“慕晚,你坐过热气球吗?”
庄凝蕴紧挨着慕晚,经过上次的抢劫事件,她出门就再也没和朋友拉开过一米以外的距离。
“没有。”
当地的集市会卖香料,各种调味品混合在一起,两人走过,能闻到辛辣苦涩的味道。
“我在埃及坐过热气球,大家都要看日出,所以天都没亮我们就要起床。”
庄凝蕴向慕晚讲述她以前的旅游经历,这个集市在社交平台上很火,所以大部分都是外来的游客,非常热闹。
“坐热气球跟坐飞机不一样,我感觉当时是真的飞起来了。”庄凝蕴靠近慕晚,无所顾忌地说:“别去那里坐热气球,可恶的外国人居然让我临时加价。”
庄凝蕴又想到了什么,音量拔高了几分,“也别去骑骆驼。”
慕晚忍不住笑,“知道了。”
街上有包着头的大叔叫卖小商品,虽然和外面那些集市上的东西一模一样,价格却比较贵。
那些小东西买了都放不下,带着也不好走,庄凝蕴的心思不在商品上,她一心祈求,“希望我们这次去坐热气球不要被坑。”
“不会的。”慕晚轻声安慰道:“吃一堑长一智。”
庄凝蕴苦中作乐,“没关系,反正我已经被坑习惯了,这可能也是旅途的乐趣吧。”
慕晚的脚步放慢,在琳琅满目的摆件里,有一个漆成金色的神灯,镶嵌了鲜艳的宝石,不过仔细一瞧,就知道这东西绝对不是真的,工艺略微粗糙,摆在家里的桌子上还算看得过去。
“走了。”庄凝蕴怕被人坑,她立刻带着慕晚走掉。
灯的造型稀奇古怪,慕晚联想到以前读的故事书,“阿拉丁的神灯。”
“你的三个愿望已经在罗马许过了。”庄凝蕴打消朋友不着实际的念头,“别告诉我,你打算买下来。”
和苑那些古董慕晚都看够了,自然不会买做工粗糙的仿制品,“我只是在怀念童年,不过长大也不错。”
如果不是遇到秦景曜,长大也挺好的,慕晚期待人生的每一个阶段,可她现在居然想要逃避这个阶段。
回到酒店,慕晚和秦景曜住在同一个套房里。
慕晚走上露台,游泳池的边缘洒出了水,空气中有细微的湿气,聊天和散步的声音时不时地从四面八方绕过来。
远眺到幽深的蓝色,天地之间,冗长的山脉像是被剜掉的那块。
秦景曜进来了,沉稳的脚步声突破了热闹细碎的人群,他此时就站在自己身后。
慕晚想起自己还有工作没有完成,她走到房间内,手腕被秦景曜捉住。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对我说。”
慕晚看着地面,“我还有工作。”
秦景曜把女孩的手放开,慕晚正要走,却又被他接下来的一句话给叫住了。
“你有什么问题要问我?”
慕晚确实是有问题的,她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一直待在秦景曜身边,所以她想谈一谈。
当初说不分手不过是慕晚的一时妥协,可她想不到别的办法。
但如果不走,过去的慕晚不会原谅现在的自己。
秦景曜的神色晦暗不明,“说吧,别对我撒谎。”
他要真实,不要虚假。
慕晚冷静半晌,她吸了一口气,“没有,我……”
“晚晚,”秦景曜心里涌上了烦躁,慕晚的实话一直以来都只会让他们争吵,但他想让两人的关系更近一步,做出真正的改变,他强调道:“你有。”
有些话如果不说,以后能说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
“我听你的心里话,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
银针想要刺破隐秘,就算扎破薄纸流出的是血。
他们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慕晚也不想再掩饰下去,她欲言又止,言说的欲望不停地膨胀,直到炸开。
炸开了,耳朵一阵轰鸣。
像刮起强风,雷电交加,慕晚耳鸣了,她说不出话,只有忽远忽近的嗡鸣声,仿佛一只蜜蜂钻进了她的脑袋里。
慕晚趴在地上,秦景曜的身体将她盖住。
他们所在的酒店发生了爆炸,高层的墙体倒塌,让最底下的楼层也凹陷了下去。
熊熊烈火从东边烧到了西边,哭泣呼喊尖叫,恍惚被打进了地狱里。
泳池的水摇晃,把破烂的地板浸湿,昂立的木材绞断了纤维。
慕晚的手摸到粉尘,天花板和电视机都砸了下去,错综复杂的电路飞溅着火花。
秦景曜的反应速度很快,在其他人还摸不清方向的时候,他将慕晚扶起来,拿着手机发送了一条简短的信息。
“火太大了,我们要步行下楼。”
秦景曜跑进卫生间,洗了湿毛巾,将其中一条递给慕晚。
“记住,不要拿下来。”
火灾产生的浓烟伤害更大,会将人活活憋死。
慕晚点点头,她捂着口鼻,跟着秦景曜打开了酒店的房门。
灰黑色的烟雾无处可躲,烧热的温度呛入口鼻。
右侧的两部电梯都已经失灵,穿着酒店制服的工作人员也维持不了秩序,四处都是奔逃的人群。
慕晚的视野模糊,但秦景曜将她护在了怀里。
男人衣服下出现了磕碰伤,是刚才在房间里被砸的。
他们只在这个小镇修整一天,因此住酒店的时候,只有秦景曜和慕晚单独的两个人。
逃生的群众几乎是不顾一切地往外跑,一路上,慕晚被人撞到了许多次。
秦景曜记得消防通道的位置,他们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果然跑到了出口。
楼梯间的门敞开着,慕晚呼吸不畅,但她不敢把湿毛巾拿开。
他们这边离爆炸的源头较近,火灾已经快把走廊里铺的地毯烧完了。
逃跑的中途,慕晚被人挤倒,她摔在了地上,膝盖顶着台阶,磕破了皮,白皙的皮肤灰尘扑扑。
回头一看,小簇的火苗也已经有了燎原之势。
不用秦景曜扶,慕晚快速地站起身,酒店的人太多了,肯定会有踩踏事件,她还不想死在国外。
努力地忽视腿部的疼痛,慕晚一瘸一拐地和秦景曜一起大步往下走。
跑了不知多久,外面的景色由高到低,但里面的人不知道,他们只能跑,快点跑,尽可能地抓住一线生机。
“小心。”
秦景曜伏在慕晚身上,顶部摇摇欲坠,又开始坍塌,酒店的建筑材料此刻全成了杀人的利器。
慕晚咬紧牙关,她流血的膝盖贴在冰凉的瓷砖上。
烧焦的废墟,把他们困住了。
重物砸在了秦景曜的背部,或许还有别的地方,慕晚睁着眼却怎么都看不清。
“秦景曜!”
没人应答,慕晚终于和其他人一样大声地呼喊着,她叫了几声秦景曜都没有反应。
墙壁被卸掉了一样,废墟之外是宁静的大海,蔓延着深深的蓝色。
这几声用力的尖叫,慕晚的嗓子早已嘶哑,她伏在地上,费力地将秦景曜翻了个身,然后爬了出去,
一张脸惨白,但侧脸基本被血迹覆盖,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血。
慕晚的手触碰着自己的脸颊,黏腻浓稠地往下滴落。
这不是她的血,是秦景曜的血。
他们已经跑到了一楼,但依然没能跑出去。
警笛声划破夜空,废墟周围被拉上了警戒线,救援队伍和记者媒体都赶到了现场。
慕晚在火光里看到了赤红的山地,他们还要坐热气球观看日出时的景色。
距离日出的时间还早,长夜漫漫,火光把月亮吞噬了。
…………
醒来是在医院,慕晚受伤的地方已经被包扎好。
她像是做了梦,醒来浑身都是冷汗。
察觉不到伤口疼痛,入目是雪白的墙壁。
这是一家私立医院的单人病房,守着病人的护士问慕晚要不要起来坐坐,她把枕头竖起,垫在了病人腰后。
记得昏倒之前,她拖住了秦景曜的一条胳膊,向救援人员呼救。
护士请慕晚稍等,她出去以后把病情报告给了医生。
慕晚的身体没什么大碍,脏污的伤口清洗完,缝完针也就好了。
有人推门进来,慕晚没有注意,她被换上了病号服,却找不到自己的手机了。
护士出去之后就没回来,对于其他人的情况,慕晚一无所知。
“慕小姐,好久不见。”
秦元德不知何时来了国外,他穿着简单,温和谦虚地同慕晚寒暄,接着让护工把饭菜摆在了桌子上。
一晚上都处在惊吓和昏迷之中,慕晚现在一定很饿,急需要补充体力。
“好久不见,秦先生。”
秦元德微微笑着,他觉得慕晚应该叫自己哥哥,不该这么生分的。
慕晚没有动筷,她急切地询问:“秦景曜他怎么样?”
“医生说已经抢救过来了,但他还在昏迷。”
眼部缝了针,头部遭受了重击,和慕晚的情况相比,躺着病床上的秦景曜简直称得上糟糕至极。
擦了药的伤口隐隐作痛,慕晚按着胸口,“我们同行的人怎么样?”
秦元德可能不知道他们同行的人是谁,慕晚打算把名字说出来。
“没事,他们的楼层低,那边的火势也不大,出来以后很快就联系了救援队。”
看来秦元德已经把情况了解透彻了,除了还没醒过来的秦景曜,慕晚再没有要担心的人。
“慕小姐,吃饭吧。”秦元德坐在沙发上,和慕晚保持了不远不近的距离。
那些饭菜,慕晚连看都没有看,“谢谢你,但我暂时不想吃。”
劝说无果,秦元德也不好强人所难,“慕小姐,我真想不到景曜会陪着你走到这里。”
生死关头,人都是先救自己的命,这是生存的本能。
但秦景曜没有,在他的潜意识里,慕晚的性命是优先于自己的。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甚至是讨厌我。”秦元德交叉着双手,他的坐姿端正得一丝不苟,“景曜强迫你的事,我无能无力。”
“从小我就知道,虽然在年纪上稍胜一筹,即使我是他的大哥,但对于景曜,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个人聪明,优秀而突出,却没有弱点。
他可以什么都得到,也可以什么都不想要。
秦元德的心情有些复杂,“慕小姐,你应该是知道景曜的家庭情况的。”
“在家庭里我找不到归属感,因此我把自己束缚在规矩方圆之中,以此来博得我名义上的父母的认可。”
秦玉堂常夸赞自己的大儿子有多么好,但秦元德明白,他一直偏爱都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言语上没有多说,但都表达在了行动中。
慕晚不知作何感想,她沉默着,只一双眼睛流露出些微的情绪。
“但是没有办法,我没有最重要的血缘。”
秦元德也恨过这个毁掉他家庭的弟弟,他轻而易举就能得到自己费尽心思却求不到的东西。
秦景曜拥有爱,也有最好的资源,可偏偏他不懂得珍惜。
但恨久了,秦元德大概明白这不是一个孩子的错。
“恨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所以我接受了,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里,我想过好自己的生活。”
宽厚的,温柔的大哥,也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要保护的爱人和孩子。
秦元德放下了仇恨,但慕晚不禁要问,他真的是如自己所说的那般坦然吗。
“凭秦景曜自己的能力,他可以不用娶一位同等地位的妻子。”这也是秦元德为什么没有过多干涉的原因。
生活就是妥协的结果,秦元德最清楚不过,早晚有一天,他的这位弟弟就能让慕晚被接纳进这个家庭里。
秦元德将慕晚看作家人,未来的弟妹,不然不会跟她讲这些肺腑之言。
“你如果还是放不下,和邓阿姨谈谈吧,她是景曜的母亲。”
这是秦元德唯一能为慕晚做的了,帮她指出另一条能逃出生天的路。
接到信息,来的不只有秦元德,连带着秦景曜不出国门的母亲也连夜飞到了国外的医院。
慕晚听完,却没有第一时间要求和邓莎见面,她问:“我能先见见秦景曜吗?”
秦元德惊讶了一瞬,桌上的饭菜都冷了,慕晚也没有吃上一口。
他释然地笑,好像,这两个人都比自己想象得要喜欢对方。
“能起来吗?”
面对秦元德的关切,慕晚回答得肯定,不用人搀扶,她自己便下了床。
慕晚执意要去,秦元德把人带到了ICU病房的外面。
穿过透明的玻璃,仿佛能听到仪器滴答声。
秦景曜的额头缠着纱布,唇色很浅,他躺在那里,如同入睡了一般安详。
慕晚虚脱地用手撑住玻璃,呼吸撒在上面,飘着一层白雾。
里面的时间宛若静止,慕晚听到自己惊慌失措的心跳。
“慕小姐,邓阿姨想见你。”
夏初然也出现了医院,这些人久远得像是上辈子见过的。
接着她看向秦元德,柔声道:“三哥。”
白雾被抹掉,慕晚的手脚冰凉,她点头说好。
第 60 章 离开
会客接待室的门被关上, 慕晚见到了邓莎。
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个人,鞋子踩上厚实的地毯,脚步声发闷。
那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士, 经过岁月沉淀, 眼角的每条细纹都透漏出从容不迫的沉静。
邓莎的短发卷着优雅的弧度,她戴着一对珍珠耳钉,连衣裙长及小腿, 端方知性。
“慕小姐,你好,我是景曜的妈妈。”
慕晚柔和地笑, 她看着邓莎的眼睛说:“您好,邓阿姨。”
女孩穿着略微宽大的病号服,仅仅是一个晚上的灾难, 她却好像快速地消瘦了一样。
邓莎颔首, “坐吧。”
她脸上没有妆容的痕迹, 淡淡的眉毛蹙着, 满是忧心, 气色疲惫。
“景曜的爸爸因为工作原因不能来,所以我也同时代表他的立场,在这里跟你说句抱歉。”
慕晚的手有些局促, “邓阿姨客气了。”
面前的女孩长相不俗, 谈吐更是不凡, 清丽空灵, 像是一朵纱绢揉的花, 清圆的眼睛尾部上挑着,渲着初春娇嫩的粉。
邓莎的眉头松了点,跟聪明人谈话总是容易些, “和景曜在一起多久了?”
慕晚回答道:“一年多。”
“一年多,因为你,生出了不少事来。”
邓莎脖子上的那串珍珠项链不着声色地滑动,极其低调简约的首饰,却盖不住华贵之气。
慕晚又不是自愿的,这事怪不到她身上,“邓阿姨,您应该都知道了,我不喜欢秦景曜。”
方才自我介绍,慕晚都没称自己是秦景曜的女朋友。
“他救了你的命,现在都还没苏醒。”邓莎笑容微妙,她的声音缓慢,如同一滴一滴的水,“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感动得要嫁给他。”
毕竟秦家门楣光耀,秦景曜又握着实权,不是那些等吃干饭的边缘人物。
这样真挚的情意,这样只赚不输的身份,搁谁的身上都会动心。
慕晚听出邓莎口中的揶揄意味,“感动也不是爱,走入婚姻的前提是包容和理解。”
她没有动心,有的女人会为爱而动心,有的女人会为荣华加身的未来动心,可慕晚的眼里不起波澜,平静得像口荒芜的古井。
邓莎若有所思,“你跟景曜很像,难怪他会喜欢你。”
但现在的局面也不是她想看到的,秦景曜可以谈情说爱,但不能把自己的性命当作儿戏。
“我是太纵容了他,如今竟然酿成了这样不可挽回的祸端,也算是报应。”
“景曜是我唯一的孩子,做妈妈的看见儿子躺在医院里,我的心情你应该可以理解。”
慕晚当然可以理解,她也有爸爸妈妈不是吗。
因为怕父母担心,慕晚只说自己是在国外,因此受伤住院的事才得以瞒住。
如果向静和慕兴国知道女儿的身不由己,他们也会难过,不一定会比邓莎轻松多少。
“晚晚,”邓莎把一杯温热的水推到慕晚手边,她撩起耳后的头发,眼里多了水光,“请允许我这么叫你,我从景曜那里知道的,这是你的小名。”
慕晚知道她想说什么,“阿姨,我想离开。”
这方土地铺满了浓烈的香料和华丽的绸缎,慕晚在艳丽中看向这杯清澈的白水。
她厌倦了这种纠缠不清,只想一个人清净一段时间。
单薄的人,却超乎想象的果断,邓莎的手舒展地放在膝盖上,“我能体会你的心情。”
医生说景曜可能很快就会醒来,这时候不把慕晚送走,等人醒了,是肯定走不了的,以后才多的是麻烦。
“我会把你的信息抹掉,你想去什么地方都行,阿姨不干扰你。”邓莎想断了儿子找人的心思,光把慕晚送出去是不行的。
以秦景曜的性子,只要慕晚还活在世上,他就绝不会死心。
“你失踪了,救援队没能找到叫慕晚的人,灾难过后,谁也不知道你是死在了火灾里,还是为了逃生跳进海里淹死了。”
邓莎已经想好了措辞,她把慕晚的遭遇重新编织。
谎言如同丝线,在对方的指尖飞舞,珍珠的光泽温润,似皑皑的雪。
慕晚当真像是死了一回,她如鲠在喉,瓷杯的质地是如此的干涩。
“我都听您的安排。”
她们谈得是这样妥当,邓莎蕴藏着悲伤的眼睛忽然一扫阴霾,流出的不是眼泪,而是得胜的满意,冷暖交织。
你能从她那里感受到身为母亲的爱,也能被她为利益考虑的强硬手段所中伤。
慕晚见邓莎同意,她握着杯子,头低了下去喝水。
温热的水流过喉咙,滋润了燥裂的唇。
她这一生为自己赢得了许许多多,每次目的达到后,邓莎总能忘掉所有的痛苦与磨难。
若是感到悔恨,那就想想往日胜利的风光吧。
在会客厅的长桌上,慕晚和邓莎相对而坐,终于谈完了一场艰难的谈判。
结果都是她们想要的,慕晚推门走出了房间。
她的脑子像生了锈的机器,齿轮卡住,不能转动。
病房是在几楼几号,甚至电梯是在哪个方向,慕晚什么都想不起来,眼前一片空白。
她上前拦住了一个护士,可沉默一会儿,慕晚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时,秦元德直接跟护士交流,让她带着慕晚回楼上的病房。
慕晚还不忘道谢,“麻烦了。”
秦元德关心道:“回去把饭吃了,你现在是病人,不吃饭可好不了。”
慕晚正要走,身后的男人补充了一句,“你流泪了,慕小姐。”
真是失礼,慕晚停顿了片刻,她抬手擦掉晶莹的泪痕,脸颊那处已经变得冰凉。
注视着女孩走远,秦元德便敲了敲会客厅的门,“阿姨,是我。”
她是哭了吗,什么时候,慕晚自己都没意识到。
回到病房,桌上的饭菜冒着热气,大概是又被热了一遍。
慕晚拿起筷子,她不想辜负秦元德的好心。
面对着一桌中餐,慕晚细嚼慢咽地吃着。
“慕小姐,”夏初然后知后觉,“你在吃饭吗?”
慕晚用勺子喝了口汤,仍然继续吃饭,“没事,你进来吧。”
“不好意思,我们见过的,你还记得我吗?”
虽然初遇不太愉快,但夏初然依旧落落大方地坐在了椅子上,在冷白的医院里,她却是相反的张扬。
慕晚轻声说:“我记得。”
那天在巷子里吃饭,就是她把秦景曜给堵了。
“不瞒你说,我这个人确实有些幼稚。”夏初然的表情有些窘迫,她笑了笑说:“暗恋的人可能都是这么傻吧。”
因为喜欢,所以不顾礼义廉耻,一昧地追求自己的所爱。
夏初然的家庭能为女儿兜底,她去国外学习,投资搞艺术,这些在别人看来需要三思的事,夏初然几乎不用犹豫,立刻就能去做。
敢想敢做,在爱情上也是如此。
“小时候,我们几家都住在一起,秦景曜比我大几岁,我只知道要叫他一声四哥。”夏初然那时候小,她讨厌京州凛冽干燥的冬季,大家都起得早,闹得她也不能睡懒觉。
秦景曜的爸爸是他们这些家长里头级别最大的,不管起得多早,除了结着白霜的柳树,夏初然见的最多的就是院里的四哥。
她总是趴在窗户上看,于是妈妈就开玩笑说要订娃娃亲让自己嫁给他。
虽然叫得亲,却不是自己亲生的哥哥,这层关系夏初然是懂的,也因此就有了期待。
“我知道他好,喜欢他的人太多,很难有机会能跟他在一起。但我也在变优秀,留学回来以后有人告诉了我,他交了女朋友。”
夏初然不想放弃,于是她又跑到了土耳其的医院,因为担心喜欢的人。
“我想留下来照顾他。”
夏初然热切地望着慕晚,她在寻求秦景曜女朋友的应允。
“就是一个普通的朋友,行吗?”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经历并非虚假,夏初然难道要冷眼旁观,即使是听说了秦景曜在医院里却什么也不做吗。
慕晚放下筷子,她没吃饱,可已经吃不下了,“你的消息是邓阿姨告诉你的?”
“没错。”夏初然疑惑地点点头,一脸茫然,“你怎么知道?”
秦景曜出事,邓莎不会走漏了消息,这样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除非她是特意让夏初然来的。
“邓阿姨有她的考虑,但是我要走了。”
夏初然不明所以,秦景曜还未苏醒,作为他的女朋友,慕晚怎么能擅自离开,“你要去哪儿?”
慕晚看了眼被对方抓住的手,她倒吸一口冷气。
全身上下都是没好全的伤,一不小心就疼得要散架。
夏初然吓得张开了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喜欢他,是秦景曜逼我的。”慕晚按着酸疼的胳膊,那里有青紫的淤痕,“当时我在和李明朗谈恋爱,因为他,我只能分手。”
秦景曜伤害了她,还要把自己关起来。种种不可掩饰的伤害历历在目,慕晚怎么会原谅。
夏初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真相往往都是最不可能的那个,她以为两人只是有些争吵和摩擦。
怎么会是这样呢。
两个女孩都在房间里,秦元德将手中的东西交给慕晚,“慕小姐,这是你的手机。”
“我已经检查了一遍,里面又放了一张新的电话卡。”
慕晚打开手机,和原来并没有什么区别,她用新的电话号码给父母发了信息。
秦元德已经拿到了准备好的资料,聘用的技术人员在消除行踪,“邓阿姨吩咐过,要我送你到最近的机场。”
几方人员忙得晕头转向,要瞒住秦景曜不是件容易的事,必须要仔细地消除每一个蛛丝马迹。
纸袋里有慕晚要换的衣服,毕竟她不能就这么穿着病号服出去,太招摇了。
“现在就走吗?”
慕晚咬着唇,纸袋被她放在了地上,显然是在犹豫。
秦元德耐心地等待,“你的意思是?”
慕晚让他们大可以放心,她解释说:“我没有后悔,我只是想见秦景曜最后一面。”
秦元德了然于心,慕晚是想做个告别,“好,跟我走。”
这次夏初然没有和他们同行,她大概在原地消耗刚才慕晚说的事实。
ICU病房的探视有严格的限制,不过慕晚也没打算进去。
她已经换下了医院的病号服,长袖长裤,轻薄透气,盖住了缠绕的纱布,和走在外面的普通人在外表上也没什么两样。
透过一层玻璃观察里面的秦景曜,简直遥远得像是挂在画上的人,慕晚自顾自地问:“他什么时候能醒?”
被火烧掉的朱砂符纸,发丝灼烧,病房里卧着的人到如今真替自己挡了灾。
罗马许愿池漫天飞舞最终坠落水中的硬币,还有慕晚投掷的三个愿望。
秦元德接起了一个电话,他紧盯着房间里面容安详的人,“生命体征趋于正常,医生说景曜可能随时醒来。”
慕晚久久没有回应,她的心脏骤然一缩,仿佛有只无形的手穿过了她的胸腔,捏紧了那颗跳动的心脏。
幸好,他还活着,还能再次醒来。
这样违背意愿的希望是愧疚的缘故吗,慕晚理不清思绪。
病房里的护士关注着仪器,躺在床上的病人紧闭的睫毛开始轻颤。
“我去叫医生。”
护士走出门外,她告诉病人的家属,“他好像要醒了,我去叫主治医生。”
“快走,不要让他看见你。”秦元德把电话挂掉,他提醒似的拍拍慕晚的肩膀。
恍惚如梦初醒,慕晚快步走出了医院的大门,她戴着护士递过来的口罩上了车。
“我暂时不能送你了,车上有接应的人。”
秦元德说:“再见。”
拉上车门,慕晚回头瞧见他很快就又走进了医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