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花荣也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偏偏遇到了最害怕碰见的人,一时间纵有千般能耐万种武艺,也仿佛被下了定身咒似乎动弹不得。
赵淳楣将灯丢给他,笑嘻嘻道:“方才在高处看人猜灯谜,你一过来我就看到你了,怎么往回走了?不跟着多逛逛?”
花荣摇头,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就被赵淳楣提前打断。
“我可不是自己一个人啊,你看不远处巡逻的,可都盯着我呢。”说着便抬头与周边士兵打了个招呼。然后又看向对方,无奈道:“好吧,我承认之前独自跑到扈家庄确实是欠考虑了,以后不会如此,劳花将军费心了。”
花荣微愣,旋即反应过来对方是以为自己因着前不久的事情闹脾气,所以这段时间刻意回避,殊不知正是由于赵淳楣的失踪方才察觉到被隐藏在最深处的心意。
回想起来,这一阵子几次对身为寨主的他刻意忽略已是极为无礼,而对方非但没有责怪,更是主动来找他解开心结。
花荣在很小的时候,父母就为国尽忠了,花家没有其他亲人,打从记事,他要独自承担起一切。朝廷昏庸,花荣即便天资聪颖武艺高强这一路也走得磕磕绊绊,不止一次因过于刚直的性子撞得头破血流。
直到遇见赵淳楣,他才算结束了自己迷茫又看不到前路的人生。
对于这位寨主,花荣眼睁睁看着他从一个山贼头子成长为今日的一方霸主,在其身边各类人才齐聚,却无一人不服。花荣敬佩他仰慕他,而这种感情在对方的关怀仁厚下又不知何时变了质。
现在听到赵淳楣的话,他原本躁动的心却
突然沉静下来。
半晌,这位青年将军突然释然地笑了起来,将花灯放到高处,与赵淳楣正色道:“这几个人还要维护秩序,真有事情哪里来得及保护你,难得佳节,寨主想赏灯尽管看,末将在后面跟着,断不会让您受到半点闪失。”
自己因为那些许情思,被旁人三言两语就说得心思浮动,想来却是辱没这几年朝夕相处的日子。
抚我则兄,诲我则师。
只盼往后的日子能一直在跟在其身边,如此他就心满意足了。
赵淳楣不知着一会儿功夫对方脑海中就百转千回过了这么多,不过看他重新带上了笑意,以为事情算解决了,便也松了口气。
二龙山这边上下一心,梁山那里却没那么顺利。
林冲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房内,推开门见妻子正推着摇篮哄孩子睡觉,心头的阴霾散去了些,上前笑道:“听闻今日有女眷下山采买,怎么不跟着一道去,孩子都一岁多了,平日交给锦儿就好。”
张贞娘摇了摇头,“我哪里放心将锦儿一人留在此处。”
林冲顿了下,一时间有些难堪。锦儿现也是大姑娘了,张贞娘想着在山上帮其寻个好夫婿,订好一个普通寨众便带着她去相看。谁知半路遇上王英这色中饿鬼,一见到锦儿便失了魂,非要将人娶过门,还让宋江帮着来说和。
王英此种德行,正经人家谁愿意嫁,更何况锦儿从小就跟着贞娘,历经重重苦难,张家早就将她当成女儿一般。于是好说歹说,总算拒绝了对方。
但王英不死心,不光三不五时地来后院闲逛,还吓退了原本与锦儿说亲的那家。更让张贞娘气愤的是,整个梁山几乎没人将此当成一回事。还经常调侃鼓励王英,说什么“烈女怕缠郎”,多努力些日子锦儿便答应了。
“过些日子我再去找寨主聊聊,你且先让锦儿忍耐一段,兴许用不了多久那王英兴头就散去了。”林冲耐心规劝道。
张贞娘见他这副模样,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总将心愿寄托到别人身上。”
林冲与娘子成亲多年,连红脸都未曾有过,现在突然被这样讲,一时间有些怔住了,等回神后,有些讪讪道:“那依娘子之见,该当如何?”
张贞娘给孩子盖好小被子,从书柜深处抽出一本薄薄的书册,翻看后发现里面俱是些布料的花样子,林冲不解地看向妻子。
“这是二龙山那边寄过来的,最近那里开始试着纺织棉布,赵寨主知我于此道颇有研究,想聘请我去做顾问。”
林冲面色微变,因为赵淳楣于自家有恩,逢年过节双方互有往来他也是知道的,不过自打宋江当上寨主,双方的关系已经一日不如一日,现在要是被人知道对方直接来挖墙脚那还得了!
然而不同于丈夫的慌乱,张贞娘却显得极为冷静,沉声道:“我觉得着这倒是条路,且不谈那边比这儿有前途,就说现在在山上的日子。与咱们最亲厚的晁寨主已经身死,连公孙胜都借口跑回老家了,如今所有事情都是宋江吴用几人决定。夫君你宅心仁厚,不与他们起争执,但你的那些好友,阮家兄弟那些人却经常反对他们,时间久了,你如何自处啊!”
“这……”林冲知道妻子说得在理,可他还是抱有侥幸心理,有的人就是喜欢安逸,离开梁山,意味着他要再次重新融入新的团体,这对于林冲而言是非常难受。
于是匆匆撂下一句“之后再商量,”便借口离开。
张贞娘看着他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
……
早春的阳光散落在尚未消融的冰雪上,山下的桃花尽数开放,二龙寨内却还是一副寒风刺骨的景象。
如今的二龙山已经算开发到极致,寨中男女老少,人人皆有活干。好比现在,一帮子十二三岁的少男少女便在管事的监督下清扫积雪。
这些基本都是寨众的亲眷,二龙山规定十四岁以上方可加入军队工厂,这些孩子大多出了学堂,暂时也尚未参与工作,寨子便将他们组织起来找点闲活干。
小孩子嘛,聚在一起难免打闹,听着外面传来的嘻嘻哈哈声,屋内的一众大人颇为羡慕。
闻焕章拿着书本,不紧不慢道:“善政,民畏之;善教,民爱之……鲁首领,你说说,这下一句是什么?”
鲁智深原本都要睡着了,被人点名,一个激灵直起腰板,摸了摸光头,憨声憨气开口:“俺不知道。”
闻焕章摇了摇头,也不恼,而是反问道:“寨主让我每半旬抽出一天给各位首领补课,机会不易,你为何不认真听呢?”
鲁智深有些不好意思,他虽性子直,但对师长向来恭敬,见闻焕章着般正色,便也实话实话道:“也不是俺们不想听,主要先生你教的那些‘仁啊’‘义啊’的,大体意思俺都知道了,再往深讲也听不懂,您莫不说些大伙感兴趣的。”
“哦?那你们对何感兴趣?”闻焕章有些好奇。
鲁智深一时难住了,他与左右交好的对视了下,接着似乎想到什么,开口道:“对了,前些日子跟杨志那厮拌嘴,他将自己武举人的身份拿出来吹嘘,俺听闻自打大宋开国,平均每年文试取人四百,武试取人仅三个,先生可能解答这是为何?”
此言一出,原本有些乱糟糟的教室似乎安静了下。
闻焕章顿了顿,迎上周围探究的目光,心中晓得这明面上是询问科举,实则也是武人们表达自己对朝廷崇文抑武的不满。
无奈地摇头,闻焕章组织了下语言,缓缓道:“我朝初期定下的策略,其实倒也没什么问题。”
“怎么没问题,先生你不能因为自己是文人就说瞎话啊!”底下急了。
闻焕章抬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这得要从前朝讲起,大家也知道,自打唐灭后,整片华夏大地陷入无休止的争斗中,七十二年,共历五十六帝,天子宁有种耶,兵强马壮者为之尔。甚至我大宋开国,太、祖不过走出京城二十里地便黄袍加身,所以,为了防止五代炼狱重现人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接着他又讲了一些前朝武将作乱的例子,把在场之人听得既憋屈,又无奈。
事实上,上了这么久的学,他们也明白武人权利过大会闹出什么后果,但问题大宋对武人的压制,实在是太过严苛了。
就拿原著举个例子,可能在看书的时候,许多人都会觉得梁山上这帮好汉非常奇怪,尤其是呼延灼、关胜等朝廷命官,你们可是将军啊,要么战死,要么干脆当反贼,怎么都投降了,还一个两个心心念念着招安呢?
其实这个里面的根由就是武人们因为整个社会的打压,大部分心中都会带着股自卑,这种情绪使他们整个群体如惊弓之鸟,漏网之鱼,无路可走。即使落草了,也都不相信自己真能做出什么成果。所以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到了大宋朝廷。
说直白一些,宋已经成功地将武人们的精神阉割了。
不过这点也确实很有成效,两宋三百多年,从未出现过如前朝那样的割据现象,朝中没有任何武将再能作乱。
明白这是个无解的现象,课堂上的众人都有些消沉。
突然,最后方响起道声音,“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
众人回头,只见赵淳楣不知何时出现在课堂,看见大家挥手打了个招呼。
“寨主!”众人纷纷热烈回应,闻焕章抢先开口道:“不知寨主说的解决办法是什么?”
赵淳楣见周围反响大,也有些吃惊,半天,有些尴尬道:“我就这么一说,也不一定对。”
“寨主但说无妨。”
“嗯……其实就发展科技啊,”赵淳楣磕磕绊绊道:“像之前兵工厂产出的那些炸、药还有火枪,虽然威力跟弓箭差不多,还不怎么管用。但路线总归是没错的 ,剩下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我的意思是说,当作战不再依靠武将个人的才华以及士兵身体机能的延伸,而是由中央财政支持军工系统去完成,那完全可以放权给大家,反正也不怕你割据,大概就是这样,你们能懂我的意思吗?”
鲁智深等人面面相觑,皆摇头。
“不懂,啥玩意啊?”史进觉得自己怎么些年书白读了,但转头就笑道:“罢了,反正寨主说能解决,那就是能解决。”
“是啊,交给寨主,俺们只需要吃饱了干活就是。”
“说到吃饱,中饭的时间要到了,咱一起去吃饭吧!”
“走走走,寨主,你也一起吧!”
赵淳楣应了下,转头与闻焕章只会了一声,便在众人的拥簇下离开了课堂。
他们走得风风火火,只剩闻焕章没动,站在原地出神。所以,这就是对方一直以来如此重视工匠,经常出入工厂的原因?
闻焕章对于赵淳楣的那些话,其实也未全部理解,只是当一个人的目光已经放到历朝历代的弊病并且开始着手解决的时候,区区四州之地,真的能满足她吗?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赵淳楣远去的背影,看来,有些事情,自己得提前做好准备了。
第52章
密州莱州消化得比想象中要强,可能是因为发现二龙山占领后无论是治安还是税收方面都比想象中强,当地百姓只惊忧了几日便该干嘛干嘛了。
而当赵淳楣得知朝廷组织派兵攻打梁山后便彻底放下心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之前还让慕容彦达去京城搞了点小动作,确定与梁山关系匪浅的宿太尉不会参与决策。
梁山如今虽然没有原著中那般人才济济,但大宋这边更拉。现在掌管禁军的是高俅,之前也提过,他出身市井,因为踢球踢的好一路高升。所以别的本事没有,唯独花架子特别多。
赵淳楣以前在东京做生意的时候,曾赶上过一次高俅主持军队争标竞赛给皇帝赏阅,开始时候什么大旗、棹刀、神鬼、杂剧一股脑罗列。之后又是吹吹打打,花样繁多,极为热闹,别说赵佶,就是围观百姓都看得极为过瘾。
当时赵淳楣不懂这些,冷不丁看到还真被唬住了,等自己手上有了军队方才知道怎么回事。
说到二龙山,如今能用的兵一共两万五千人,这里面包括马步军、通信侦查兵、后勤救援兵、以及刚成立的火器营。
总体上看,在当世已经算是功能非常齐全的军队了。
不过在与闻焕章商议后,二人还是觉得不够。
因为虽然二万多的军队放到现在已经颇具规模,但这里每一个人几乎都各司其职,换句话说,赵淳楣现在还缺少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
当然了,这并不是她不信任手下的将领,只不过军队中央化是每一个组织一定要保有的,否则即使再稳定的团体后期也容易失衡。
禁卫军内的人员部分可以从各个队伍中抽调,同时也要吸收些新鲜血液,毕竟直接对赵淳楣负责,每一个都得是精挑细选的。
为了能尽快完成这一事项,赵淳楣希望找到些高素质的兵员,但是虽然二龙山现在福利待遇是出了名的好,可治下老百姓过得都不错,除非如兵工厂厂长费劲那样的中二少年,不然过得好好地谁愿意跟着造反。
为此,在经过仔细思考后,赵淳楣决定在刚打下的莱州密州举行两场阅兵仪式。
如此不光能检查下这几年大家的训练成果,最主要的是,可以在百姓面前展示下实力,让众人知道,二龙山虽然是山贼,但并非草寇,从而吸引更多人才加入。
将此计划在代表大会上与众人提了,大家都非常赞成。并且摩拳擦掌想要秀上一秀,毕竟他们虽然是同僚好友,但也存在竞争关系,之前每到新人上山,遇到好的各个兵团也要争抢一番。
举行阅兵是一件大事,不光各个首领,就连赵淳楣本人都有些紧张,因为觉得自己骑马姿势不够潇洒,见扈三娘最近比较闲,便委托她来帮着特训。
依赵淳楣的想法,二人都是女子,身上发力受力点差不多,应该更好教学,结果不知怎么,花荣杨志武松史进几个听到消息全来了。
赵淳楣没办法,只好移步到更大一些的演习场。
人这般多,大家七嘴八舌的,不自觉就开始讨论起别的。
武松因为之前受登州知州宗泽恩惠,对那里比较上心,主动与赵淳楣道:“听闻宗知州被贬,还下了狱,也不知要不要紧。”
整个山东半岛,现在唯有最东边的登州还未拿下,这一来是二龙山三面出兵暂时没有精力,二来也是赵淳楣本人还是比较尊敬宗泽的。况且她占山为王,除了积攒实力也是希望百姓们过得更好,宗泽为官清正严明,普通人在他手底下已经算安居乐业了,倒也没必要多此一举。
不过在大宋官场里,宗泽这样的人是注定没办法长久的。
大概在半年前,宗泽处理了一个叫高延昭恃势犯法的道士,不光将其打了板子,还叫停了对方正在修建的道观神霄宫,归还了百姓们被侵占的土地。
如此可算闯了大祸,众所周知,如今的皇帝赵佶本人是非常笃信道教的,他自称教主道君皇帝,并经常请道士看相算命。高延昭所属的神霄派是最近十来年才兴起的教派,主张皇权、政权、神权合一,教主正是赵佶。
有皇帝做靠山,可想而知这些徒子徒孙平日里是多么嚣张。赵淳楣是秋天打下莱密二州的,现在已经要到第二年夏季,朝廷还没有个决断,而宗泽得罪了神霄派,才几个月就被下狱,如此看来着实讽刺。
摇摇头,见武松等人皆愁眉不展,知道他们也不想好官出事,于是安慰道:“这事儿不算大,而且宗知州年过花甲,朝廷多少也会体恤一二,想必用不了多久就放出来,你们莫要焦急。”
赵淳楣在二龙山寨众心中向来一言九鼎,既然她都这般讲了,那说明不会有事,大家也略微放心了些。
“唉,朝野奸人当道,官家被那些个蒙蔽,如宗知州这般好官反倒受尽委屈,若有朝一日,我必定斩妖除恶,将那些狗贼的心肝挖出来晒一晒,看里面流的究竟是不是人血!”武松怒骂,其余人也纷纷应和。
赵淳楣见他们这般说,只笑了笑,不做回应。
练习骑射是个辛苦活儿,赵淳楣虽然已经做得很熟练了,但想要如江湖人那般潇洒自在,还是差了点。扈三娘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整个人算是沉稳了不少,见此耐下心来,一点点教导对方具体怎么做。
这期间少不了肢体间的接触,每到这时,杨志就会不自觉露出欣慰的笑容,武松却急得团团转,花荣在一旁,神色平静,唯有手上的青筋暴露了心中的想法。
倒是史进,这段时间似乎不太爱讲话,经常发呆不知想些什么。
如此练了半日,直到夕阳西下大家方才散去。
赵淳楣想着宗泽既然已经离开登州,那也是时候拿下半岛最后一块地,便打算跟闻焕章商议,而花荣的部队主要负责莱州,对隔壁登州的具体情况比较了解,就也跟着一道去了。
而武松,他再也忍不了了。这段时间跟杨志的斗智斗勇已经让其心力交瘁,对方似乎铁了心要给自己妹子找个婆娘,如此锲而不舍的精神让他不禁有些怀疑这家伙落草前是不是干媒婆的?
武松上山晚,与许多人都不那么熟悉,在经过多方打探与仔细观察后,他觉得杨志并非是多事的人。武松不是傻子,所以……难不成他也知道了?
武松打算试探一番,于是便趁着这个当口,找到杨志,两人来到个屋檐下,此时正是用晚饭时间,这里没人也不怕被听见。武松小声道:“兄弟,你跟我透个底,寨主之前都说过不急着成婚,咱们上山就没有沉迷女色的,你到底是为何总将寨主往这上面推。”
杨志跟武松有同样的困惑,两人边看着互相脸色边兜圈子,来来回回半个时辰,最后总算是确定了答案,纷纷松了一大口气,颇有遇见革命同、志之感。
杨志这段时间被秘密压得喘不过气来,见总算有人分担,不由激动道:“太好了,咱们俩得商量个章程,现在正于二龙山关键阶段,绝对不能让他人知晓寨主是女的!”
武松尚未答话,却听一声怒吼:“你说什么!?”
接着门一脚被踹开,面色通红的史进从屋内走了出来。
史进这段日子不好过,他当然也听到了传言,与旁的首领不同,他本身是负责二龙山内部的,在近卫军组建起之前,可以赵淳楣的安全完全由他掌管。因此,整个山寨里,史进跟赵淳楣接触的时间最久。
听到别人说赵淳楣是女的,最开始他也没放在心上,但这东西一旦得知,就好像在脑海生根发芽。史进开始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寨主这么多年的一举一动,什么从未跟着兄弟们一起上厕所,夏天最热的时候也穿得整整齐齐,再加上过于秀美的容貌……
越想越不对,但史进还是告诉自己,不能就这么听信谗言,这不是中了敌人的奸计吗!所以当无意间听到武松与杨志的对话,仿佛长久以来努力构建维护的假象被戳破,第一反应是暴怒。
他头脑一热,不管不顾地拉着两人去找寨主。
此时的赵淳楣正与闻焕章制定计划,看到这副场景有些惊讶,等察觉到武松杨志尴尬的表情,心中也就有数了。
史进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此时他急于否定脑中的想法,与赵淳楣愤愤道:“咱们山寨不比之前,连守门的都认识几个大字,懂规矩知道不能乱讲话,他二人身为首领,却不以身作则,反而编造瞎话,说……说……”
史进有些难以启齿。
“说我是个女的?”赵淳楣帮他补充完整,之后环视了一圈,在众人或震惊或紧张的神情中,慢悠悠地放下手里的笔墨。
面容平静道:“我是。”
第53章
“我是,”两个字一出,屋内瞬间一片死寂。众人仿佛是连呼吸都忘了,纷纷被钉在原地,变身一座座雕塑。
半晌,还是武松先反应过来,他后退两步,死死抵住大门,转过身厉声道:“谁也不许走!”
“二哥!”赵淳楣起身,叫住了神经紧绷到极致,随时准备暴起伤人的武松,摇头道:“放心吧,都是自家兄弟,不会有事的。”
事实上,公布身份是她早就决定好的事。
半个月前,当闻焕章听完自家主公在课堂上的言论后,便找了个时机与赵淳楣商议此事。
他表示,现在外面关于赵淳楣是女子这档子传言,虽说不至于闹得沸沸扬扬,但终归知道的人不少。
绝大部分都一笑而过没怎么放在心上,但也有一些察觉出端倪,好奇地找人打听,所以既然现在还在可控范围内,不如早下决断。
赵淳楣听罢一时间有些犹豫了,算起来,她自打穿越,女扮男装已经将近五年,她作为“古代男性”比“古代女性”的时间要长得多,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现在回归女子身份,相当于许多事情要重新来上一遍,其中要面临的困难可想而知。
“那就继续扮下去,”闻焕章说得云淡风轻,“二龙山如今三万精锐,寨主雄踞青潍密莱四州,治下清明,百姓爱戴,您说自己是男的,那就是男的,谁敢出来反驳先问过您手里的兵。”
赵淳楣被这一招物理定性弄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但想了想,还是给否定了,“权势可以掩盖一时,但自古以来‘威武不能屈’的例子还少吗,正是因为此时天下还算太平,说出真相主动权依然掌握在咱们手里。况且,我实在找不到隐瞒的理由……”
赵淳楣顿了下,有些无奈地与闻焕章道:“这段时间,武二哥等人的行为我也都看在眼里,虽然很感激他们为了维护我付出的努力,但是,不管先生信不信,我是真的觉得揭露身份也无所谓。”
二龙山的基业是她亲手打下来的,每一个首领都是赵淳楣招募的,这些人能力也许有高有低,但人品还是有保证的。原著中宋江几次赚人手段下作,而且梁山上过得也没多好,就这遇到困难时候底下人也没说生出二心的,赵淳楣要是连他都比不过那这些年可算是白干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有许多不满上面有个女寨主,那她把位置让给闻焕章鲁智深等人,自己在下面干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随着二龙山的一天天壮大,赵淳楣有时候也会问自己,她的最终理想究竟是什么。
是权倾朝野,流芳百世?是自立为王,一统天下?
答案都不是,她所想的打从最开始就没变过——让所有人幸福地有尊严地活着。
正是一直保持着这种想法,赵淳楣虽然觉得暴露身份有些麻烦,但从未因自己女性的身份而感到焦虑,真到了这个时候也能泰然处之。
闻焕章原本准备了许多计谋,等听完对方所想却愣住了,半天,叹息一声,“倒是闻某境界低了。”
他神色复杂地看向赵淳楣,长久以来心中的疑问终于得到解答。
事实上,自打二龙山拿下第二个据点潍州,闻焕章便一直在观察。因为跟在青州不同,有了潍州,相当于要派人常驻于那里,日子久了,山上首领自然分为两派。
不要以为只有文官才会争权夺利,武人们之间的争斗也少不了。二龙山就这么大,资源、人力、甚至寨主的亲疏,每一样都要人去争取,到时候为了维持各派系之间的平衡,如何拉拢打压都是自己应该帮着参谋的。
可出乎他的预料,都过了这么久,山上却依旧风平浪静,要知道如今的二龙山光是能参加代表大会的首领就几十个,这么多人彼此之间毫无芥蒂怎么可能?
而现在闻焕章找到答案了,根源就在赵淳楣这个寨主上。
诚然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对待各个首领也难免有顾此失彼的地方,但赵淳楣身为统领,本身并不恋权,再加上有自己的理想,遇到事会尽量从公平的角度出发,即使迫于形势做不到,也会明明白白地与对方讲。
至真至诚,她不光是位好首领,更是一个好人。
想到了这里,闻焕章不禁苦笑,暗叹如此品性,于这豺狼遍地的世道里怕是要吃亏。但与此同时,他又感到一阵轻松,毕竟假如真想找一位厚黑狠辣,心机深沉的雄主,那么翻开史书,这样的人有许多。
自己选择跟随的是位女公子,本身就冒天下之大不韪,既然如此,又何必以前人为范本,去降低自己的底线?
“寨主决定好了,那之后的事情便顺其自然,不过如何将事情的影响降到最低,还需好好谋划一番。”闻焕章笑着与赵淳楣私语,两人就各自想法达成一致。
所以今天史进跑来问话,虽然比计划中提前了些许,但也总归没超出掌控范围。
看着神色各异的众人,赵淳楣叹了口气,将还在山上的所有首领召集,当着他们的面公布了自己的身份,不仅如此,还将自己女扮男装的前因后果一一道出。
与所想的一样,已经与赵淳楣深深捆绑起来的首领们即便震惊,但在片刻后也还是消化了这件事。
毕竟二龙山内现如今不光有顾大嫂、花芳这样的女性后勤领袖,更兼得扈三娘此种,单论武艺也能横扫一片男人的女将,更重要的是,这些人基本都在闻焕章的课堂里念过书,被有意无意地灌输了些“私货”,在两性平等方面,比较这时代许多人还是要强上一些。
更重要的是,现在他们知道自家寨主竟然是皇室成员!
这并非开玩笑,事实上,皇家血脉在此时的大部分人眼里就是很有份
量。哪怕是一心造反,天不怕地不怕的阮氏兄弟,打鱼时候唱得歌谣也是“酷吏赃官都杀尽,忠心报答赵官家。”武松在得知敬重的宗泽被判了下狱,第一反应是骂贼人蒙蔽了皇帝。
梁山好汉都是如此,普通人更不必说了。如果说有人或许因为赵淳楣女子的身份而不自在,那么听到赵淳楣是皇亲国戚,心中仅有的一点芥蒂都烟消云散。
没办法,这可能就是古人的局限性。而闻焕章之所以完全不慌,也正因如此。
针对未来怎么办,大部分人却与闻军师不同,认为赵淳楣确实应该恢复女子身份,但给出的理由却颇让人无语。
大家认为,赵淳楣今年已经二十一岁,再继续隐瞒下去耽误了终身大事,所以不光要恢复,还应当顺带在治下招婿,哪怕多找几个也无妨。
赵淳楣:“……”过渡的未免太丝滑了,哭笑不得地谢过众人好意,转身开始着手下一事项。
……
对于阅兵,二龙山上的寨众,或者说所有大宋子民都不算陌生。
由于宋朝外部强敌环绕,再加上国内比较有钱,使得各个君王非常乐于在东京城内检阅士兵以震国威。
百姓们即使没去过首都,但也多多少少听过,所以见自家也要进行阅兵仪式,所有人都非常激动。
麻石头本以为这么些年下来,他也算见过不少风浪,但前一夜依旧睡不着觉。
想来四五年前,倘若有人跟他讲自己能过上现在的日子,他绝对会啐那人一脸。
麻石头得罪了村子里的郎君老爷跑到二龙山落草,待了没几日便换了寨主,之后又因为认识几个字,被分配到了工厂。作为第一批工厂员工,麻石头知道得把握住机会,于是每日废寝忘食地学习,最终凭借自身努力,成为了制药厂的厂长。
现在他每个月算上绩效,光是工钱就有五十贯,比得上朝廷的六品官了。在工作了两年后,他将父母亲人接到山上,娶了个温柔的妻子,年前孩子也出生了。
麻石头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像踩在云端上,飘飘忽忽跟做梦一样,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寨主给自己的。
这次阅兵,他作为工厂领导也要带工人们参加。
一定要好好展示下他们的成果!给寨主争口气!
麻石头这般想着,次日起了个大早,顶着两个黑眼圈与手下工人一起来到约定的地点。
这回参与阅兵的人快两万了,除了驻守地方的,只要能动的全都来了。如此庞大的队伍,只在二龙山上自然施展不开,于是便在山下集市附近找了快地方,还连夜搭了台子。周围百姓得知有热闹看,一大早便跑来围观。
麻石头与其他厂子的厂长打了声招呼,领着工人站在后排,他们虽然也参与检阅,但毕竟不是军人,不过嘛,二龙山所有的都或多或少进行过训练,简单的站军姿、踏步还是能做到的。
看着周围飘扬起的战旗,麻石头不由昂首挺胸,嘱咐工人们都别乱动。
片刻后,山寨内的大总管郑柳出现在高台中央,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各个首领带着兵马依次入场。
围观的百姓最开始还嘻嘻哈哈,你一言我一语地打闹,毕竟二龙山在这儿这么些年,虽说经常巡逻负责他们的安全,但总的来说还是和善的,甚至于哪家哪户孩子找不到了都敢让他们帮忙。
然而随着二龙山军团第一次完完整整地展示于众人面前,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不是三五百零散的队伍,而是几万训练有素,见过血的职业军人。虽说世道不太平,但百姓们离战场还是很远的,即使接触过一些当兵的,也大多为衣衫褴褛、横行作恶的军痞。但二龙山这些人,身材结实有力,神色坚毅,步履行动整齐划一,光是这份气势,就足以震慑一切!
杨志穿着山寨里统一制成的铠甲,一手搭在腰间长刀,一手在额前行礼,大声道:
“第一步军准备完毕!”
“第二步军准备完毕!”
“马军准备完毕!”
……
当每位首领都应了一遍,士兵们齐声高喊:“请寨主检阅!”
围观人屏住呼吸,纷纷看向转角处,等待着那位赵寨主出现。
如此规模场景,使得不少人在心中感叹,大丈夫当如是也!
片刻后,一位身材高挑,容貌秀丽的女子缓缓走上高台。她身上同样穿着铠甲,不过款式简略了一些,头发高高梳起,在脑后利落地挽了个髻,肩膀上披着一道玄色的披风。配上英气的眉眼,颇具威势。
场上人虽多,但队伍紧凑,再加上每个都神情肃穆,女人讲话大声些倒是也能听清。
“大家辛苦了。”
百姓们听到后不由皱眉,这种话哪轮得到外人说,如此喧宾夺主,那赵寨主没意见吗?
谁知此言一出,下方将士们立刻接道:“誓死为寨主效忠!”
众人愣了下,好久,方才回过神,死死瞪着赵淳楣讲不出话来。
有谁能想到,二龙山的寨主竟然是个女的!然而根本没有时间供他们思考,台上的赵淳楣一声令下,整个阅兵正式开启。
步军马军们根据战旗鼓点飞快变换阵型;装甲军团手持火绳木仓,向众人展示着最新的武器;各个工厂拿出自己最新的研究成果;甚至连后勤部队都表现出了极为优秀的素质……
渐渐的,众人的注意力从赵淳楣身上转移到演习中,并频频发出惊叹,望向士兵们的目光既羡慕又赞赏。
赵淳楣敏锐地察觉到这一切,露出了满意地微笑,这次阅兵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而且效果比预想中还要好。
当她手里掌握着这样一支军队,那么本人是男是女已经不重要了。
第54章
开封城今年的秋天凉的特别早,还未到十月,不少人家已经换上了厚衣服。
蔡京昨晚只睡了几个时辰,天还没亮就起床了,在仆人的服侍下换上了京中如今最流行的棉布衣裳。
感受着身上柔软贴肤的触感,他缓缓舒了口气。
人一上了年纪难免畏寒,穿得厚了平日在屋里又容易出汗,这棉布虽然不比丝绸顺滑轻薄,但吸湿性却是顶好的。最重要的是,此物在大宋是件稀罕玩意,乃是最近从那二龙山贼子处流出来的,属于高层人士必备。
想到二龙山,蔡京不由顿了下,半天,颤颤巍巍地走出房门。
小儿子蔡脩早就在外面等他,见了人恭敬地行礼道:“父亲。”
蔡京笑眯眯地颔首示意,关切地询问儿子最近看了哪些书,在工作上可曾遇到什么困难。倘若有外人在此,可能会觉得这不过是一对普通的父子,并为他们之间的慈孝所感动。谁又能想到,眼前这位竟是四起四落,权倾朝野的大奸臣。
蔡京今年已经七十七岁了,行动迟缓不说,连眼睛都已看不清东西。不过他依旧不愿离开权力中心,经过这几十年的经营,朝堂上但凡身居高位的与其多多少少都有些关系,所以现在大部分事情都交给小儿子处理。
他的几个儿子都被封大学士,唯有幼子蔡脩羽翼未丰,只能亦步亦趋跟在父亲身后,不敢有丝毫违抗。
两人出了府,乘车一路来到皇宫正南的端礼门,蔡京在儿子的搀扶下了马车,望着巍峨壮丽的宫墙,老人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与蔡脩道:“之前立在这儿的元祐党籍碑可还在?”
“自是在的,前两年还又加了些,如今上面已有三百人了。”蔡脩点头。
蔡京满意地捻须,所谓的“元祐”是先帝宋哲宗第一个年号,当时小皇帝只有十岁,由高太后监国辅政,在高太后的支持下,反对王安石变法的保守派纷纷上位,大加铲除异己,蔡京当时甚至被流放到南方养老。
是的,蔡京是个新党,不光支持变法,还属于新党的中心人物,他的亲弟弟正是王安石的女婿,当年也正是靠着这层关系,在官场上如火箭般扶摇直上。
不过北宋时期的党争,在后期已经属于无解的存在,基本上与国家百姓毫无关系,为争而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当蔡京拜相后,于今上的默许下在皇宫附近立起了这座碑,上面刻的都是些旧党人士,或
者说蔡京看不顺眼的人名字,其中不乏司马光、苏轼、苏辙、黄庭坚等名噪天下的人物。
蔡京对待这些人,活着的要贬官流放,死了的也要遗臭万年。
这块碑是蔡京胜利的象征,每次看见,都无比地骄傲,而现在,他马上就要奔赴下一场斗争。
老者眼中精光暴起,转瞬间,又恢复了耸眉搭眼的模样,老实地由宫人引路,慢慢悠悠地来到垂拱殿。
殿内,百官见了他,纷纷上前打招呼,蔡京也一一微笑回应。北宋的朝堂没有后世那般肃穆,虽说官员们不能落座,但说些闲话还是没问题的。而在满室的恭维中,唯有右侧某几个人显得格格不入。
童贯与高俅两个武职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他二人本来与蔡京也算蛇鼠一窝,但最近却因为些事情意见相左,再加上两个人本职工作拉胯被官家厌弃,十分看不上蔡京这副春风得意的样子。于是拉了跟蔡京关系不睦的大儿子蔡攸入伙,形成小团体,经常给蔡京使绊子。
朝堂上暗流涌动,可当今圣上赵佶却一无所觉。
伴随着笑意,这位大宋的领导者走进了垂拱殿。
说来也是无奈,身为天子,一举一动都代表了整个国家,在朝堂上理应严谨庄重,像赵佶这般情绪外露万万不该。也难怪当时太后点他为皇帝,朝中大臣表示“端王轻佻,不可君天下”。
不过经过这些年的执政,可以说但凡有点原则的都无法在皇帝身边混下去,剩下的溜须怕马之徒也就随着他了。
而官家如此兴奋也是有原因的,根据前线来报,那位让自己两次三番难堪的金国国君完颜阿骨打在前几日暴毙,继任者是他的弟弟。
可以说,赵佶能安稳当皇帝到今日,与周边的环境也有关系。现在神州大地,无论东南西北,国君都费拉不堪,从某些角度,赵佶甚至比他们强点儿。而完颜阿骨打的横空出世,就好像野狼掉进兔子窝内,自打称帝,文治武功甚至道德水准都对周边国家形成降维打击,弄得向来自视甚高的赵天子十分不自在。
现在好了,人没了,赵佶又能做自己富国强兵的美梦了。
因着心情好,赵佶对朝廷征讨梁山打了败仗,甚至几个重要将领投敌也没太追究,反而拿起了另一份奏章。
“哦?那青州贼人的首领竟然是女扮男装?还是我赵家子孙?好一个红粉佳人,那讲书里的故事到成真了。”赵佶与官员们笑道,别看二龙山在当地闹得大,实际上赵佶根本没怎么当回事。大宋起义这般多,无非就是招安,最后封个官,转瞬间就为朝廷效命起来。
比起造反,皇帝反而对赵淳楣的女子身份更感兴趣,好似围观奇珍异兽一般,这种话本故事也让他着迷。
不过皇帝胡闹,底下人多多少少还是得制止一下,高俅因为记恨赵淳楣伤了自己儿子,首先跳出来道:“回禀官家,那赵淳楣身为皇家人,却不懂得安分守己,反而行那牝鸡司晨之事,您断不能轻易放过此女啊!应当火速派兵赶往青州,瓦解其势力,防患于未然!”
旁边的童贯一党也纷纷附和。
而蔡京却站出来反驳道:“万万不可,我大宋以仁立国,面对些许为开化的刁民,都愿意给他们机会,而今换作皇亲,怎地如此决然?那赵淳楣不过女子,就算再放纵也是要嫁人,还能反天了不成,陛下只需稍加安抚,定然使其沐浴在皇恩之下。”
赵佶本就正在兴头上,听到此处正合心意,于是接话道:“那依丞相之见,具体该当如何啊?”
蔡京早就打好了腹稿,但他为官几十载,十分清楚今上好大喜功的性子,于是十分谦卑道:“臣觉得陛下之前的想法就很完备,只需要将细节之处增改几笔。”
“官家之前已经决定出兵梁山,虽说底下人办事不利,但如此也算是让那验证了那帮人的虚实。既然如此,派个人去招安,再许以官职,让他们去对付江南的方腊,无论输赢,双方定然各有损耗。至于青州那边,恕臣直言,既然赵淳楣以女子身份示人,那她的路基本也走到头了,现在底下定然人心浮动,陛下只需稍加示好,她只能依靠宋廷。等安抚之后,再派人接收其势力,岂不一箭双雕。”
赵佶被他说得意动,还未拍板,便听高俅大声道:“官家!万万不可啊!”
他狠狠瞪了眼蔡京,“赵淳楣如今已然占据四州,百姓被其长期灌输邪念,怕是早就忘了朝廷恩泽,臣知道梁山那伙人不光在江州劫法场,害得蔡太师之子被贬,就连他女婿梁中书也在对方手中吃过亏。现在蔡太师却罔顾首要之危,一心处理梁山,怕是有私心在里面!”
面对高俅的指责,蔡京还是那副四平八稳的样子,淡淡道:“若是私心,恐怕高太尉也不遑多让吧。”
高俅大怒,连忙驳斥道:“我这就算是私心,也为效仿郝甑山的私心!”
此言一出,旁边的童贯面色大变,疯狂给对方使眼色。
郝甑山是指唐朝时期的宰相郝处俊,他做的最有名的一件事便是阻止唐高宗放权给武则天。
高俅出身市井,没什么文化,学到个典故就乱用。果然,赵佶听罢冷哼一声,颇为不悦道:“好哇,朕不过是看到个宗室的孩子,太尉武则天都搬出来了,是不是说朕这皇帝当得像唐高宗,拱手把江山让与他人。”
高俅吓得面色惨白,连连摇头。他们这一批人本质上都没什么本事,能走到今日完全靠官家宠幸,所以每一个都将皇帝的喜怒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而面对说错话的高俅,蔡京非但没有乘胜追击,反而安慰起皇帝,这放到赵佶眼里,端得是一副顾全大局的名臣作派,如此天平往哪边倾斜已经十分明显。
童贯知道大势已去,叹气一声不再纠结,转头与赵佶汇报起其他,国内虽然遍地疮痍,但好歹在可控范围内,而今更重要的反而是外部。
为了讨皇帝欢喜,童贯擅自派人联系了辽国降将张觉,此人本是辽国的汉臣,金人打来了便投降于金,但又觉得不甘心。现在手握平州,表示只要大宋这边同意,他愿意带着平州投降于宋。
白白捡便宜,赵佶当然喜不自胜。但朝中几个有识之士还是觉得不对,毕竟他们刚跟金国那边达成盟约,金国打辽呈现的是摧枯拉朽般的势态,就这么冒然毁约万一对方反过来打宋怎么办。
不过已经昏了头的赵佶肯定不会听他们的,没办法,这帮人又求助性地看向蔡京,毕竟刚才他跟童贯还势如水火,说不定能辩驳一二。
谁知蔡太师眯着眼睛,老态龙钟地站在原地,对其他人的目光完全视而不见。
他才不会去管什么边疆什么领土,就算真惹怒了金国,无非就是再丢几块地,死伤些百姓,左右轮不到自己。
他只知道,他蔡京,又一次赢得了朝堂上的胜利。
第55章
下雪了。
今年的雪来得格外早,明明只是深秋,山东河北却提前进入了萧瑟,好在这两年灾祸不多,百姓们提前完成了秋收,交完赋税后缩回家里,希望能用手上剩下的这些余钱过个好年。
不过对于青州府的百姓而言,今年却与往常不同,他们就算是冬季,也能外出赚点闲钱。
清晨天刚蒙蒙亮,等待进城的人便已排起了长队,有的是农户挑菜进去贩卖,也有往来的商人,甚至许多身穿制服的纺织女工也三五成
群的混入其中,但无论是哪个,都衣着整齐干净,面色红润健康,一派昂扬抖擞的精神面貌。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阳光渐渐从云朵后探出头来,洒在尚未消融的薄雪上,整座城市仿佛被染上了金色。
一辆装饰豪华典雅的马车缓缓地进入了城池,车上帘布被掀起,一位相貌英俊的少年郎探出头来,好奇地张望着街上的一切。
“叔翁,这青州府的地怎这般平整干净,难不成铺的都是青石板?这得多少钱?”少年惊叹道。
在他身后,劲瘦的老者眉心微皱,摇头道:“看着表面颇为粗砺,倒是不像青石,待稍后见了人问问。”
接着他又看向了少年,神情严肃道:“虽说咱们这次过来是代表官家,但毕竟此地已有四年多未沐浴朝廷恩泽,说话做事还应小心谨慎,断不可轻举妄动。”
少年点了点头,心里却不以为意。毕竟那赵淳楣就算有三头六臂,也终究是个女的,自己身为王爷,又是朝廷派来招安的,她又敢怎么样?
两人进城后,也顾不得仔细研究,顺着主道直奔府衙,然而等到了才被通知慕容知府外出不在,管事得知他们的身份后不敢得罪,恭敬地将其请到里屋便赶忙外出去寻主人了。
没一会儿,慕容彦达慌慌张张地赶了过来,看见二人连连行礼,口中不住告罪。
“无妨,是我俩早到了一天,怨不得慕容知府。”少年笑着将人扶起,态度如沐春风,注意到对方半干的头发,有些好奇道:“您这是去香水行了?这大冷天的,怎地不在家中沐浴?”
所谓的“香水行”,其实就是澡堂,北宋时期的公共浴池已经比较普及了,像东京临安等发达一些的地方,少说有七八家澡堂。
不过像慕容彦达这样的达官显贵,一般都在自己家中烧水沐浴。
慕容知府听罢尴尬地笑了笑,表示青州城的新式香水行与旁的有所不同,接着看少年感兴趣,便仔细解释起来。
在青州的澡堂里,不光有一种喷头,能让人站着淋浴,而且澡堂可以免费使用香皂,比起大宋流行的由皂荚制成的肥皂团去污能力更强,洗完滑溜溜的。除此之外,香水行内还提供下棋、拔罐儿、刮痧、理发等一些列服务,更有外地来的百艺人为他们表演,哪怕待上一整日也不觉得闷。
最重要的是,在这种地方如果光洗个澡只要两文钱。
“如此便宜东家能回本吗?”少年虽然不谙世事,但好歹也体验过民生,两文钱在如今的大宋连个烧饼都买不了,想要舒舒服服地洗个澡怎么可能。
“确实不够,余下的皆有二龙山补贴,他们管这叫‘居民福利’,还别说,因着洗一次着实便宜,再穷的人能付得起,可能是因为干净了虫子少了,这两年附近都没有过什么疫病,大家身体强健了不少。”连带着自己考评在人口方面年年都是优。
少年听后怔了怔,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事实上,类似于这种福利制度,大宋这些年也在搞。为了讨好天子,打造贤良仁爱的人设,于蔡京的主持下,大加兴建收养鳏寡孤独者的居养院。不过可能是用力过猛,各地为了达成KPI,更兼得在里面捞钱,本来好好的一项政策弄得民怨四起,百姓们纷纷咒骂朝廷“只管死人,不顾活人”。
而像二龙山这样,不光提高了治下人民的健康幸福度,还被交口称赞,才叫花小钱办大事。
少年还想再问,却被旁边的老者打断,他虽然也好奇,但要事在身,实在没闲心去管什么洗澡搓背,直接了当地问道:“慕容知府,我看赵淳楣一行盘踞于此多年,现在更是连衣食住行此等小事都顾上了,你身为当地父母官,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上报呢?”
他这话说得颇不客气,甚至带了几分指责的意味,慕容彦达一听顿时委屈上了,想也没想就开口道:“冤枉啊,下官这四年几乎每隔几个月就会与朝廷申请调兵,但都被上面挡了回来。按照东京的批复,二龙山乃只在山东一地活动的匪寇,让我们自行决断。再者……”
慕容彦达犹豫了下,心一横,小声道:“听闻这赵淳楣本就是宗室,还与您私交甚密,宗正寺都管不了的人,我又有什么办法。”
经过这些年在赵淳楣眼皮子底下苟延残喘,他现在已经基本处于摆烂的状态,反正升又升不了,自己妹妹在后宫也失宠帮不上忙,就连百姓对他也不再惧怕尊重,有了纷争更愿意去找二龙山解决。慕容彦达现在整天泡泡澡逛逛街,有事没事喝点小酒,不过即便如此,背锅的事儿他也是绝对不做的。
老者被他说得面容青一阵红一阵,偏偏又无法反驳,事实上,他自己也没想到,当年在东京城里顺手拉一把的小丫头如今能翻出这么大风浪。
不错,此人正是宗正寺的寺丞,与赵淳楣打过几次交道的赵孝颖。
知道与慕容彦达这种死猪怕开水烫的朝廷蛀虫多说无益,赵孝颖干脆闭口不谈去他事,只让他安排自己这边与二龙山见面。
慕容彦达心中暗骂一句,不情不愿地让手下去请赵淳楣,自己则不去理那老头子,只专心跟少年套近乎。
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衙役表示二龙山寨主已经到了门口,慕容彦达赶紧请人进来,同时腾出厅堂给双方会面,并表示自己身体不适,就不进去了。
赵孝颖淡淡地哼了一声,他现在实在没心情搭理对方,原本以为赵淳楣会自己选个地方约见,结果就这么大咧咧来衙门了,仿佛进自己家一般。这说明她对青州的掌控已经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如此的话,自己这边的任务真的能达成吗?
老者忧心忡忡,与少年来到大厅。
才刚进去,便见一身穿玄色窄袖便装,头戴乌木发冠的女子背身负手而立,听到两人来了,转头露出张素净秀美的面庞。
“叔祖,几年没见,您还是跟当年一样精神。”女人笑道,之后热情上前行了一礼,见老者大氅上略有风霜,担心人冻到,又让人上了炭盆、汤婆子等物。
态度之亲昵,到真像是遇到家族长辈一般。
如此下来,饶是赵孝颖铁石心肠,态度也禁不住软化些许。仔细想来,对方本就是一孤女,当日离开京城完全就是被卷入是非中,走到今天这步也为命运无常。
罢了罢了,反正都是自家孩子。
赵孝颖微微叹了口气,面容已不复最开始的严肃,对着赵淳楣苦笑道:“你啊你,真是惹了个大麻烦。”
赵淳楣歉意地低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劳叔祖费心了。”
“唉,你也是不容易,京城那边的纸厂这些年都经营得好好的,只不过现在开封卫生纸作坊多了,利润不像以前那般大,张三李四都已娶妻生子,现在代管着作坊,逢年过节还经常去大相国寺给你祈福呢。”赵孝颖先打起感情牌,之后拉过身边的少年,介绍道:“这位是康王,乃官家第九子,平素于京中素有贤名,乃是文武双全之人,前些日子还晋了安庆源军节度使,按照辈分,你也应该喊他叔翁。官家知道你的事,立刻就让我们过来了。”
他将少年说得这般英武,本是想突出朝廷对赵淳楣的重视,按照惯有思路,女人听完后装也要装得感激涕零,对着天家表示恭敬。谁知她却眯起眼睛,对着康王上下打量一番,接着露出道意味不明的微笑,缓缓道:“早闻王爷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龙凤之姿。”
原来后世大名鼎鼎的宋高宗赵构如今才十几岁,而且卖相颇能唬人,完全看不出以后胆小猥琐的一面。
康王赵构不知对方心中所想,以为其当真折服于自己的天家仪态之下,顿时有些自得,故作谦逊地推脱两句,之后便提前将朝廷的招安计划说了出来。
如此却是打乱了赵孝颖的计划,老者面容微变,连忙安抚道:“官家念你这么些年颇为不易,又是皇室血脉,已经决定只要青潍密莱四州按时上交赋税,就暂时不去追究二龙山的罪责。你甚至可以继续领兵,只不过假如朝廷需要,你得协助地方平叛征讨。当
然了,朝廷也会给你封赏。”
赵孝颖原本以为双方得讨价还价一番,谁知赵淳楣只思索片刻,便痛快地点头答应了,如此到令他一肚子的话梗在嘴边,咽下也不是吐也不是。
事实上,赵淳楣在公布身份的时候就已经猜到朝廷要有所行动,并且与闻焕章商议了此时。
对于朝中大臣的那些小心思,闻焕章可谓一清二楚,几乎是立刻就指出大宋经过对辽用兵,一仗打没了十几万人,现在已经腾不出手收拾内部起义。面对如今比较大的三股起义势力,他们必然采取安抚一方,拉拢一方,消灭一方的态度。
赵淳楣原本以为自己是被拉拢的那个,毕竟她身为女的,对大宋统治造不成威胁。谁知闻焕章却摇了摇头,微笑着表示,正是因为造不成威胁,所以不少人都希望能侵吞赵淳楣的势力,这其中最跃跃欲试的恐怕就是皇帝陛下。所以在接手前,他是绝对不可能让二龙山损兵折将,这出兵征讨的任务,恐怕也只能落在梁山头上。
至于怎么侵吞,其实手段多得是,最简单的便是赐婚,派过来的人哪怕不能立刻夺权,长久下来也能逐渐瓦解。
果然,在听完赵孝颖的话,赵淳楣更加确定了此事,对方虽然说让二龙山以后帮着征讨,却丝毫未曾统计观察过二龙山的兵马,如此就是为了免得刺激到她。
既然这样,赵淳楣也就顺水推舟,毕竟这东西,对面想着两年后处理完别的势力,美美接收,可现在算下来,用不了两年,金人就打过来了。
赵淳楣冷笑,比谁命长咯。
第56章
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大宋对于招安一事早就轻车熟路,无非就是赏东西给封号,最重要的是得将叛军首领分封到不同的地方,以此来瓦解对方实力。
不过对于赵淳楣,这几点都不太够用。首先皇帝与几个大臣各怀鬼胎想要侵吞二龙山,那就得暂时保证他的完整,更何况二龙山最出名的就是赵淳楣这个会做生意的寨主,其他人没听闻有太出众的,朝廷那边也就没怎么防备。更重要的是,宋廷现在根本拿不出什么钱来!
征辽之时打了几场打败仗,损失的不光是人,还有无数辎重,而收获的几座城,说白了是从金国手里买回来的,每年还要交岁币。再加上皇帝赵佶大手大脚的花钱习惯、朝廷没什么计划的福利政策……说实话,也就是大宋生财有道,换做后世明朝早就自己玩崩了。
所以目前的局势就是,朝廷这边既没办法给二龙山批发官位,又没办法给钱,于是面对这种情况,唯一能做的就是从亲情角度出发,努力与二龙山攀关系。
所以当赵淳楣听到赵孝颖传达的皇帝旨意之时,诡异地陷入了沉默,半天,不确定地重复了句,“叔祖,您没弄错吧?”
赵孝颖尴尬地假咳两声,严肃道:“此乃官家的御笔,在礼部登记盖了章的,我回去后还要改玉蝶,如何能有错!”
倒也不怪赵淳楣迷茫,根据圣旨所言,朝廷感念赵淳楣“为国尽忠”,特封她为宗姬,赐号“康平”。又怜其父母兄弟皆亡,身世凄苦,把她记在兖冲僖王膝下,承了他这一脉。
兖冲僖王是今上赵佶的二儿子,生母乃当今皇后郑氏,出生仅一天就夭折,在皇帝那儿完全没有存在感。更重要的是,这位兖冲僖王是建中靖国元年出生的,满打满算就比赵淳楣大了一岁,这世界上哪有如此荒谬的亲子关系?
“怎么没有,官家这么多年常常思念僖王,现在正巧碰到你,况且若不是记在僖王名下,如何能封你宗姬?僖王走的早,要做的也就是逢年过节上柱香,你爹娘要泉下有知,也会欣慰于此。”赵孝颖连唬带骗,为了办明白差事,也算豁出老脸了。
所谓的宗姬,其实就是郡主。北宋从中后期开始,只有皇太子或亲王的嫡女才能得此封号,所以赵孝颖所言倒也不是全然无道理。
赵淳楣当然知道那边打的什么算盘,无非就是自己同意了以后能拿伦理大义来压她。摇了摇头,宋廷那边似乎是不明白,诚然宗室的身份给她带来了一定便利,但并非决定性因素,自己能走到今日靠得是自己不断的经营,手下的人服她,所以皇室血脉才有了意义。否则光有个高贵的出身,那能有什么用。
不过为了尽快从麻烦里抽身,赵淳楣还是表现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捏着鼻子认下了僖王这个“便宜爹”。
见差事总算完成,赵孝颖这边也算松了口气。又拿出了赵佶赏赐的几个金盆,与赵淳楣道:“这些原是朝廷给镇守辽东的常胜军打的,官家特意留了几个,这次差不多全给你了。这可是无上荣耀,等后人见了,八成要感叹你这祖宗简在帝心。”
“臣女谢主隆恩。”赵淳楣弯身,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
之后的几天,二龙山特意派了专业陪玩,领着两人在青州好好转了转。当然了,这期间避开一些重要的地方,主要就是吃吃喝喝,成功把他们伺候得舒舒服服,导致康王赵构走前颇为依依不舍。
思及此人在中国历史上的破坏力,赵淳楣寻思要不干脆半路套麻袋把这家伙做掉算了,但考虑到才跟朝廷达成妥协,另起事端万一被发现反而麻烦,最后只能遗憾作罢。
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赵淳楣无聊地打了个哈气,转身让人把御赐的那几个金盆剪了,平分给手下士兵,这几日忙着演戏,想来也是不容易。
……
与二龙山这边不同,梁山与朝廷接触可谓相当之不愉快。
宋江虽然一心接受招安,但手底下不少被逼落草的却持反对意见,用他们的话讲,如此进入朝廷,不过又是跟以前一样被人欺压,倒不如现在逍遥快活。最重要的是,这帮人大部分都是冲着晁盖来的,人家晁天王还在的时候可是放出话了,一切都以兄弟们喜乐要紧,招安什么的提都没提。
如此宋江要一边安抚寨众的情绪,一边还要应付朝廷使者的刁难,终于某日没约束好小弟李逵,将赵佶派来的官吏们狠狠揍了一顿。
这样下来,招安之事只能暂且放下,自己与朝廷还需要再打一场。
宋江叹息,将首领们聚集在忠义堂,为接下来的战事做准备。
不同于他的忧心忡忡,其他好汉倒是颇为洒脱,关键他们之前跟朝廷几次交手,皆大获全胜,早就看出宋廷那边的费拉不堪,甚至还有闲心开起玩笑。
混江龙李俊灌了几大口水,思前想后,忍不住骂道:“他奶奶的,听说二龙山那边赏赐给的可痛快了,赵淳楣那小妖娘们儿,不就仗着自己有个好出身吗!”
吴用拿着羽扇,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之前不是研究过吗,二龙山基本什么好处都没有,得的都是些虚职,你要是羡慕也可以跟着去。”
李俊有些讪讪:“俺就这么一说,真让俺在个娘们儿手底下干活,俺可受不了。”
接着他眼珠转了转,忍不住偷笑:“不过没想到啊,当时听说那家伙是女的,但苦于没有证据,便当个乐子散播出去,没成想竟然是真的,想来花荣鲁智深也算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英雄,跟错了人,如今在个娘们儿手下讨口子哈哈哈!”
听他这样讲,屋内其他人也笑了起来,一时间,忠义堂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在这其中,唯有林冲有些坐立不安,没跟着一起乐。
王英因为几次讨要其丫鬟锦儿被拒,这段时间正瞧他不顺眼,见此故意大声道:“说来林教头也是不够意思,既然早就知道那娘们儿身份怎地不告诉大家,我说你怎么如此大方?”
林冲愣了下,有些茫然:“大方什么?”
“还装傻是吧。”王英挤眉弄眼,“你媳妇儿跟着人一路从东京到济州,行了几千里,你完全不担心路上发生点儿什么,不就是因为清楚赵淳楣不带把?”
林冲听罢大怒,直接呵斥道:“且不说我娘子品行如何,她赵淳楣愿冒着身死风险护送生人,我但凡有半点怀疑都是对恩公不敬,尔等小人!把林冲当成什么了!”
说完便要起身与王英动手,王英那三脚猫功夫哪里打得过八十万禁军教头,连忙跑到宋江身旁,“哥哥救我!”
宋江伸手去拦,吴用也张口劝道:“林首领莫要生气,王英这人你是知道的,无非是嘴欠了些,绝没有对嫂子不敬之意。”
其他人也帮着说和,不过大家都十分有默契地只说了张贞娘,对赵淳楣闭口不谈。
林冲最终还是忍下去了,但也十分憋闷,不顾宋江的挽留,径直离开忠义堂,回到房里,他本想找妻子说会儿话,又担心贞娘听到后生气。
然而在屋坐了半天,却不见有人来招呼,林冲有些纳闷,暗道难不成是去找其他妇人说闲话了,但想到锦儿这段时间遭遇的危机,又觉得不像。
最终在屋转了一圈,发现了床头妻子的留书。
看完后呆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直到阮氏兄弟几个来找方才回神。
这几人也是见林冲有气,想着过来安慰,结果见对方好似失了魂般,赶紧询问是怎么了。
林冲苦笑,“贞娘带着孩子锦儿,在我丈人的护送下跑去二龙山了。”
之前确实听娘子说过,现在赵淳楣暴露了女子身份,正是危机的时候,身边要每个得力的难免不方便,原本以为是在劝他投奔,没想到竟是自己过去了。
阮家兄弟听罢却没怎么愤愤不平,反而赞叹林娘子有情有义。白胜更是道:“反正都这样了,在哪儿不是待,林教头干脆带着兄弟们去二龙山过好日子,也算继承了晁天王遗愿。”
其余人也纷纷应和,事已至此,林冲也只能点头,几人约定回去后莫要声张,次日找个借口于山下集合。
如此明晃晃的叛逃行为放在林冲的道德准则中是绝对不允许的,然而在下决定后,他却感到一种无言的松快,也许早就该这样,好在现在也不算晚。
……
再次见到张贞娘,赵淳楣也是十分高兴,不光拉着对方讲了好一阵子话,还逗弄了一会儿她的孩子。
“纺织厂已经差不多建好,我们的第一批棉布都卖到京城里去了,不过模样比较朴素,你来了正好,帮着大家看看有什么能改进的。”
张贞娘感激地对其道谢,事实上,二龙山如今势力这般大,想找什么样的名绣大家找不到,赵淳楣不过是知道林冲因为与宋江争夺寨主之位,之后日子定然不好过,想着给自家一条退路罢了。
而同样的,在得知对方现在正是用人的当口,张贞娘也不惜抛下丈夫跑来,这期间双方并没有什么交流,但当事情真发生了,当日共患难的情谊足以让两人达成默契。
“你与锦儿就在后院住下,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的管事桃子,或者直接来找我,孩子的话上山有专门的育儿园,请了好几个有经验的婆婆照料,完全可以放心。”赵淳楣快速地与其讲了下山上的注意事项,见张贞娘面上依旧有些不安,知道对方是头回主动离开丈夫,可能还未缓过来。想到自己马上要去兵工厂验收新武器,干脆请她一起过去看看,也好消解紧张之感。
“啊?这……不太好吧,我才刚来,就这般接触机密,底下人若是不服怎么办。”张贞娘有些犹豫。
听此赵淳楣乐了,摇头道:“没什么不好的,也没什么重要的,唉,你就来吧,到了就知道了。”
张贞娘听她这么讲,自己也好奇,便跟在后面。
经过这些年的扩建,二龙山兵工厂规模已经很大了,事实上,假如赵淳楣松了口打算做武器生意,每年光卖刀剑的利润就足够养所有人。
她到的时候,费劲正拿着刚研发的火绳枪调试,如今他也成熟了许多,手下一百来号人要管,为了显得成熟,还留起了小胡子。见到赵淳楣过来,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前打招呼。
“寨主来得正好,现在这东西已经基本稳定,可以做到量产了,这是第一批,你要不要试试。”
北宋时期是有火器的,名字叫“突火枪”跟礼炮差不多,也就听个响,没什么威力。现在研发的这种火绳枪,它的出现才印证着战争进入热兵器时代。
不过此时,对于赵淳楣下令研发这火绳枪,费劲其实是不太赞同的,主要这东西,杀伤力也就普通弓箭的一半。虽说制作操纵培训时间都比弓箭有优势,但相比射程更远,射速更快、准确度更高的弩来讲,简直跟垃圾差不多。
赵淳楣跟张贞娘两个,一人点火绳一人瞄准,折腾得满头大汗,才发了十几颗弹药,最红弄得灰头土脸气喘吁吁。
不过即便如此,赵淳楣还是让工人们继续加大生产量。
虽然比不过弓弩,但火绳枪却有个非常重要的特点——它可以洞穿重甲骑兵的铠甲,而金人南下,靠得正是号称“铁浮屠”的重甲兵!
还有不到一年,赵淳楣眉头紧皱,心里默念着。
第57章
兵工厂那边紧锣密鼓地生产武器,其他的地方也没闲着,之前赵构两人进城的时候看到地上铺的其实就是水泥。
赵淳楣也搞不懂,为什么那么多穿越小说都把水泥搞得好像很简单一样,她依照记忆里制作土法水泥,光是原材料就筹备了两年多,好不容易可以大规模生产,又遇到了成品强度过低的问题。最后用了高温养护,方才能正式使用。
因为有一定成本,赵淳楣只拿这东西修了青州的主干道,之后就全部投入城墙使用。此时大宋的城墙基本都是夯土砌成的,表面呈土黄色,容易受风雨侵蚀,需要定期维护。而在赵淳楣接手山东半岛之前,这里的城墙已经快五十年没动过了,想着万一金人打来了,怕是连一天都守不住,于是在二龙山与当地官府的共同主持下,雇佣了许多青壮用水泥加固城防。
如此虽然给的报酬不算多,但好歹冬天也有了收入,更兼得刺激了周边消费,可谓是一举多得的美事。除此以外,还有件好消息。
之前提过登州有位兵马提辖名叫孙立,乃是顾大嫂丈夫孙新的亲哥哥,又是祝家庄师父栾廷玉的同门,曾经劝其带着人投奔二龙山的正是他。这位兵马提辖以前在宗泽手下做事,工作生活都还算有奔头,现在见上司只因得罪了一帮装神弄鬼的神棍,对朝廷忠心耿耿却被下了狱,一时间也是心灰意冷。
想着左右宋廷也没意思,干脆整合手下,劫持了部分官员来也来归顺二龙山,事实上,也不用他怎么胁迫,如今整个登州官场,恨不得立刻倒戈。主要是登州与金国隔海相邻,金国现在连强大的辽都灭了,虽说没听过他们海战成绩,但是,万一呢……
透过朝廷这段时间的放任,他们已经清楚就算金人来袭大宋那边也不可能过来援救,如此莫不如投了二龙山,好歹赵淳楣有事儿她是真上!
于是不费一兵一卒,赵淳楣就在不惊动朝廷的同时将登州拿下,整个山东半岛已然全部掌握在手中。
虽然这么此时对于赵淳楣,一个登州已经没有太过显著的提升,但是就像之前说的,登州与金国仅仅隔了几百里海域,金国来登州方便,登州又何尝不是如此?
更何况经过宗泽的治理,登州官场还算清明,百姓富足,整合起来倒也不算麻烦。
这般忙碌一番,又是一个月过去,眼看就要过年,林冲那边却没什么消息,张贞娘也忍不住有些焦急。
她虽说留书跑来二龙山,但实际上也是掐准了丈夫的性子,知道对方迟早得追来,可这些日子却没有半点消息,实在出乎预料。
赵淳楣嘴上安慰对方,自己心里却也觉得奇怪,这俩夫妻除了最近有些间隙,感情一直非常好,经过千般磨难属于谁也离不开谁,林冲这么久没动静实属不该。
于是便派时迁前去打探,结果带回来的消息却令人大吃一惊。
林冲下狱了?!
不光是林冲,包括刘唐、白胜、阮氏兄弟,一帮人都关在高唐州大牢!
赵淳楣整个人都懵了,连忙出声询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时迁灌了一大口水,等气顺了解释起来,“寨主可曾知道沧州的‘小旋风’柴进柴大官人?”
赵淳楣微愣,点头道:“自是知晓。”
这柴进乃后周皇族后裔,祖上柴荣曾是宋太、祖赵匡胤的老上司,在征战途中暴毙,接着赵匡胤陈桥兵变夺了柴家皇位。之后可能是心怀愧疚,也可能是图个虚名,赐给柴家丹书铁券,并吩咐厚待柴家。
如此一百多年的过去了,传到柴进这一代,家族虽说远离政治朝堂,但却凭借祖产过得异常舒坦。
柴家到底多有钱,这么说吧,别看赵淳楣这么上天入地的一顿忙活,真说资产,与柴进相比还不知谁胜谁负。
有钱到这种地步,也就难免会发展出一些特殊的个人爱好,柴进这一辈子,不好金钱不好女色,唯独喜欢结交社会人,热衷当“榜一大哥”。只要你自称江湖好汉,跑到柴家庄,柴大官人都会奉上一盘肉、一斗米、十贯钱,当真是仗义疏财。
梁山上的林冲、宋江甚至晁盖等人,都受过柴进的大恩,林冲更是由柴进引上山的,所以这次离开梁山,哪怕不只会宋江,也得跟柴进说上一声。这并非迂腐,实乃江湖道义。
等见了柴进,才说了几句话,便有人来告知高唐州知府高廉的妻舅殷天锡倚仗权势,欲夺取柴进叔父柴皇城的花园,还殴打柴皇城。见柴进要去高唐州办事,林冲等人不放心,便也跟着一道去。
谁知那殷天赐目无法纪,竟将柴进的叔父活活气死,柴进当即就要去取丹书铁券进东京告御状,撕扯之间几人不慎将殷天赐打死,知府高廉派出整个高唐州的兵马捉拿了他们,现在已经打进死牢。
得知了事情的经过,赵淳楣有些无语,心想林冲也是够倒霉的,赶上这事儿。于是便让花荣秦明点两千兵马,拿着自己的手令去高唐州要人,自己又带了一千人去沧州,等人捞出来了一并到沧州汇合。
那高廉之所以如此趾高气扬,全因他乃高俅高太尉的叔伯兄弟,然而赵淳楣现在的身份实力,就是高俅本人见了也要行礼。毕竟朝廷现在才刚招安了她,之后还妄想收编二龙山,无论怎样都要退让一二。
果然,在身份与武力的双重压制下,知府高廉最终乖乖放人,当花荣将他们带到沧州之时,赵淳楣第一次与这位柴大官人打了照面。
柴进年近而立,面容英俊,气质儒雅,可能因为这些日子受了不少苦,神色有些萎靡。见了赵淳楣,得知是其救了自己,心情十分复杂,半天,还是主动上前道:“早闻宗姬大名,今日多亏了您搭救,柴某感激不尽。”
赵淳楣注意到他对自己的称呼,也不在意,两人寒暄了几句,她便回头看向一边的林冲等人,开口笑道:“林教头,你可是让我好等啊。”
她态度极为自然,仿佛已经默认林冲他们为二龙山的一份子,如此使得一直有些忐忑不安的对方也松了口气。林冲抬手苦笑道:“劳烦寨主费心了,我这边也没想到能闹出这档子事儿,娘子她……”
“贞娘尚不知道,她在山上极为挂念你,等到时候你们自己说吧。”赵淳楣不愿意掺和两口子之间的事儿,与林冲他们简单说了下山上的情况。
正好现在拿下来登州,阮氏兄弟水上功夫极为出众,之前在梁山也负责训练水军,二龙山这边缺乏这种人才,赵淳楣表现得非常礼贤下士,几句话下来,大家对今后的生活已经极为向往了。
夜里,已经休息整顿了一番的柴大官人于家中设宴款待众人。托柴进的福,向来对吃喝不甚讲究的赵淳楣也算开了眼界,各种珍禽走兽,天上飞的水里游的,今天统统上了餐桌。
大土豪柴进还命人开了几坛存放了好几十年的美酒,好汉们喝得大醉,觥筹交错之间,柴进醉眼朦胧地与赵淳楣道:“宗姬,我、我是真服你,你那两位将军,那般神勇,几句话的功夫,吓得高廉屁滚尿流,亲自去牢里请我们。我算看明白了,什么铁券丹书,它娘的就是个屁!来,这一杯,我敬你!”
赵淳楣不动声色地看着状若癫狂,已经开始说话的柴进,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悠悠道:“怎么?柴大官人竟然才明白吗?”
按理说主家这般失态,做客人的理应安抚几句,接着顺势结束这场宴席,赵淳楣却如此不客气,使得柴进愣了住了,原本眯起来的双眼也瞬间恢复了清明。
见此赵淳楣忍不住摇头,这柴进,到底该说他聪明还是糊涂。
听闻他整日将自己前朝皇室的身份挂在嘴边,但事实上,所谓的前朝皇室是什么身份?
没有身份。
要是单论政治权力,柴进都不如普通的老百姓。毕竟普通百姓可以考科举当兵,柴家人可能吗?
说白了,他们不过是老赵家养的吉祥物,用来宣扬赵家的仁义。像这样的身份地位,用两个字可以完全总结——余孽。
柴进感觉不到宋廷的防范吗,他肯定是能感觉到的,所以他才敢在朝廷昏庸,大宋对他们家监管松懈的时候,一改祖辈谨小慎微之态,开始学习古代的孟尝君,招贤养士。
但是他身上又有那种大氏族的通病,眼高手低,不屑于做具体的事,对待来投奔的江湖人只懂得砸钱。像他的那个“一肉一米十贯钱”策略,当无论英雄无赖都只得到这一个待遇,旁人对你的感恩之情也会降到最低。
所以他号称满门供奉,真想要办事儿害得劳烦林冲这几个外人。
柴进拥有着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但却什么都不能做,他的所有政治经验,待人手腕,也许都来自书本亦或对先祖的种种回忆想象。所以,当遇到赵淳楣这样已经统领几地,靠着自身打出一番基业的人,他的那点心思就非常幼稚可笑。
眼见伪装被拆穿,柴进顿时手足无措,当发现自己寄托了全部希望的丹书铁券根本什么用的都没有,柴进现在已经犹如惊弓之鸟。虽表面能维持镇定,内里其实已经不堪一击。
而赵淳楣恰好又是他如今最害怕的赵家人,几千兵马还在外面守着,此情此景,他只能哀求道:“小人之前被猪油蒙了眼,但也只想着能与普通人一般活着有个奔头,断没有不臣之心,还望宗姬宽恕。”
赵淳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半天,突然开口:“我知大官人心思,也懂你身份不易,赵某有一计,可解官人之困,官人可想听听?”
第58章
假如说天底下还有叫的上号的势力敢与柴家沾边,恐怕也就只有赵淳楣和梁山了。
而这两者虽然同为反贼,却于细节之处略有不同。
梁山主要是整体受柴进的恩情太大,万一柴进落难,实在不好意思袖手旁观。
至于赵淳楣,她现在占了个皇室宗亲的名号,名义上还跟官家皇后是一家人,真跟前朝皇室走得近了也不要紧,总不能自己反自己。
对此,柴进心里也清楚,他虽然家财万贯,但正所谓人越缺什么越渴求什么,柴家几代,虽说不至于人人都想复国,但终究还是希望能参与到大宋的政治生活中,与大宋子民享有同样
的权力。
可即便如此,让他毫无芥蒂地跟随赵氏一族依旧不太可能,尤其赵淳楣虽然名义上归顺了朝廷,但谁都能看出来,宋廷那边迟早要有其他动作,朝不保夕的,日子过得也没什么盼头。
所以,虽然二龙山这边已经把话挑明了,自己又没什么其他选择,柴进依旧十分犹豫。
赵淳楣向来不愿为难人,只是柴进确实是自己计划中十分重要的一步,就这么轻易放弃也是有些不甘心。于是想了想,开口道:“我知柴大官人顾虑,这样吧,我给大官人一段时间思考,就以五天为限。这五天我二龙山的军队驻扎在城外,你可以自己用眼睛去看,五天时间到了,你若还不同意,赵某也绝不会勉强。”
此言一出,柴进也松了口气,“既然宗姬都这般痛快了,那我还有什么不答应的,柴某人保证会好好想想,尽快给您一个答复。”
柴进郑重点头,接着又命手下这些天好好招待二龙山一行,带他们领略下沧州风土人情。
赵淳楣笑着点头,双方算是定了个君子之约。
接下来的几天,柴进确实有亲身去城外考察,也找了不少商户打听山东半岛一带的情况,至于心中是何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而同样的,赵淳楣也领着花荣等人在沧州府闲逛。
对比日新月异的青州等地,沧州显然发展得要落后一些,但此地毕竟是河北东路人口最多、最繁华的州府,百姓们虽然过得辛苦了点,但也没到不能活的地步。赵淳楣注意到这一路乞人、闲汉都很少,就明白当地治安还算不错。
在城中转了几圈,接着一行人来到城门口,这回不用她说,连秦明这个较为粗心的都察觉到不同。
“好厚实的城墙,是最近翻修的吗?”秦明望着明显比其他地方高耸了不少的城门,有些好奇。
花荣观察了两眼,摇头道:“应该不是,你看来往守卫都面容严肃,神情上没有半点松懈,想来此地军备自来严密。”
接着他又思索片刻,有些恍然道:“我懂了,寨主原来是因为这点才想让柴进加入的。”
赵淳楣笑着点头,不错,沧州在水浒原著中地位确实比较特殊。就像最早林冲犯了事,被罚刺配沧州,最终在草料场识破了奸人,这短短的一个篇章就透露出十分不得了的信息——沧州是有军队的。
不是青州那样的一两千土兵,有那么大的草料场,说明本地至少拥有着一支人数颇丰,并且能保持稳定的骑兵,而按照大宋骑兵的稀缺程度,沧州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事实上,面对北方异族,大宋一共有三条防线,分别为大清运河、滹沱河、以及黄河。而沧州,就是第二条防线的最东段,与第三条防线相连,可以说只要拿下沧州,便可以安稳渡过黄河,再南下几百里,直面开封城!
所以,虽然不是唯一的通道,沧州也是军事重地。
柴进身份是尴尬,可他家也在沧州经营上百年,即使不能与官府接触,但各路商道、江湖消息也算是都打通了。假如金人南下,只要有他从旁协助,相信死守不成问题。
不过嘛,这些东西旁人是不能告诉的,所以放在花荣眼中,就是赵淳楣担忧上边反复无常,提早惦记上这里的军事物资储存。不由半是钦佩半是叹息道:“朝廷真是太过分了,你这般费心辛苦,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秦明:“……”
赵淳楣还没说话,一旁想明白的秦将军有些无语了,这什么逻辑?我怀疑你怀疑我,所以我要赶在你动手前先把你抢了,问题花荣还在心疼自家寨主!?
尚且保留一丝良知理智的秦明觉得有些不对,但见自家寨主一副将赞美照单全收的样子,也不好说些什么。
几人逛的差不多了,正打算回去,突然,赵淳楣感到自己的袖子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下意识低头看去。
却见一个身穿大红百花袄,扎着两个冲天揪,脖子上还套着个银项圈的胖娃娃呆呆地望着自己。两人对视后,娃娃伸出两个占满了口水的小手,做出来个要抱抱的姿势,怯怯地开口道:“娘亲……”
赵淳楣:“!!!”
顶着周围人震惊地目光,她勉强稳了稳身形,弯腰道:“童儿莫要瞎叫,你仔细看看我是不是你娘。”
娃娃研究了一会儿,发现确实与自己娘不太相似,嘴一扁就要掉眼泪。
赵淳楣顿时有些慌了,好在此时从边上走出个中年男人,手里拿着几根糖果子,上前对着娃娃道:“不是让你去老实站在路边上等我吗,下次再乱走可不领你出来了。”
说着就要去抓娃娃的手,赵淳楣眉心微皱,“慢着。”
随着话语落地,守卫在旁边的秦明立刻拦下了中年人,男人微愣,下意识用上了力气,两人就这样简单过起招来。
秦明虽更擅长马战,但实际手上功夫也不弱,而对面的男子竟与其打得有来有回,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就这般十几回合下来,两人都来了兴致,不过大街上这么多人呢,终归是不太好,于是赵淳楣叫停了此番战斗。
秦明收手,擦了下额头上的汗,再看对方已经颇有惺惺相惜的意思。
那中年男子也一样,他留着一部虎须髯,面如重枣,目若朗星,活脱脱一副大宋关云长的模样。
对于这个时代的coser之多,赵淳楣已经有些麻木了,见此也未多管,而是上前解释道:“这位好汉,我见你出现就直奔这童儿来,一时间有些心急误会些许,还望见谅啊。”
刚才两人动手的时候,小娃娃不懂事,一直在给大胡子叔叔加油,想来双方确实认识,于是赵淳楣也就放下心来。
“哪里,倒是我粗心大意的,劳烦娘子费心了。”男子爽朗地笑了,接着拱手道:“在下朱仝,郓城县人士,如今在为沧州知府老爷效力,敢问几位英雄大名啊。”
听到朱仝自报家门,赵淳楣稍微愣了一下,不由有些恍惚,原来剧情进行到这儿了吗……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发展自身,倒是没注意过梁山怎么样了。
这位朱仝,虽然名声不显,但确是赵淳楣非常喜欢的一位好汉。
梁山一百单八将中,有李逵这样的魔人、有王英这样的奸人、张横穆弘这样的浑人、而朱仝,如果真要形容就是一个非常讲义气的好人。
他本是郓城富户,因为人和善有能力,被乡里举荐为县马兵都头,平日里对百姓非常好。这期间好友晁盖、宋江等犯事他也帮着奔走。后来同僚雷横被县太爷的相好歌女侮辱失手打死了对方,考虑到其有老母要赡养,朱仝私自将其放了,自己代他受过。
最后被打了二十脊杖,刺配沧州牢城。从一个家中有万贯家财的官老爷变为阶下囚,朱仝没有丝毫怨言,来到沧州后积极劳作,与所有人相处的都很好。当地知府注意到他,觉得此人是个义士,刚好自己的独子也非常喜欢这个大胡子,便免去了对方的牢狱,让他带着孩子四处玩耍。
朱仝很珍惜现在的生活,也非常喜欢小衙内,两人不是父子胜似父子,今日出府,看到远处有个卖糖果子的小贩,小衙内吵着要吃。朱仝便将孩子放到平日熟悉的店家门口,自己火急火燎地去追小贩,谁知碰到赵淳楣一行人。
而当得知赵淳楣的身份后,朱仝也忍不住有些激动:“原来您就是二龙山上的赵大当家,我之前在郓城就总听见您的大名!今日总算得以相见!赵当家、不对,宗姬!我们知府也常提起您,平日里十分敬佩,刚好遇上了,我通报一声,好酒好菜备下您可得来赏脸。”
“我这次是来办事儿的,待不了几天,马上就得走,吃饭什么的下次吧。”赵淳楣谦逊推脱。其实她几千人在城外驻扎这么久,当地知府怕是早就知道怎么回事,而之所以现在半点动静都没有,也是
不想沾这麻烦。
通过最近的观察,赵淳楣也确定对方是个还不错的官员,同样不想搞事,所以双方保持着一个敬而远之的态度,也就朱仝这样的实诚人不明所以。
见这位“小关羽”有些失落,赵淳楣出声安慰几句,之后又逗了逗胖娃娃,对朱仝嘱咐道:“虽说沧州治下还算清明,但终究防人之心不可无,小衙内心思幼稚,好汉还需多加小心啊。”
朱仝点头,抱起孩子告辞了。
看着男人的背影,赵淳楣有些纠结,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办完了事,几人回到柴进府上,然而才刚进去,便见管事行色匆匆地赶过来,“宗姬不好了,梁山那边来人了!他们不会是来劝我家郎君落草的吧!”
赵淳楣在柴家住的这几日,上下礼数无一不周全,柴家下人这么多年净看主人接济穷鬼,头回看到回头钱。再加上赵淳楣皇室宗姬的身份确实唬人,一时间柴家人都非常喜欢她。相反,整日对着柴进吃拿卡要,关键时刻还不顶用的梁山就极为不受欢迎。
见管事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赵淳楣不禁失笑,“放心吧,柴大官人不想,没人能逼他,现在带我过去吧。”
管事领命,将几人引到厅堂。
屋内,柴进坐在主位,林冲几人站在中间,左手边是吴用、李逵、以及另一位面生的梁山头领。
吴用似乎是说了些什么,导致林冲面色通红,气氛极为尴尬。
赵淳楣大步流星地进去,见此笑眯眯道:“呦,在这儿三司会审呢啊,咋林教头跟个犯人似的。”
林冲回头,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连忙相迎,“赵寨主!”
安抚性地给了他个眼神,赵淳楣与柴进道:“大官人来了客,自己招待也就算了,怎么还把林教头他们一并拉来了,有几位在高唐州受的伤可还好呢。”
柴进也有些不自在,原本寻思都是熟人,吴用上门大家聚一聚也好,谁知刚见了面,吴用直接开启快嘴模式,话里话外挤兑林冲不讲义气,叛逃到二龙山这边,直把林冲说得抬不起头来。
而吴用见了赵淳楣,更是新仇旧恨涌上心头,阴阳怪气道:“赵寨主,多年未见您还是风采依旧啊,只不过没想到,当年你收留策反了这么多英雄好汉,结果自己竟然就是朝廷的人,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好说好说,”赵淳楣拱手,对对方一切话照单全收,接着又道:“我父母双亡,女扮男装实属阴差阳错,不过近来听闻了梁山好汉们也接受朝廷招安,过些日子还要出兵为国征讨方腊,这份忠义赵某自愧不如。”
“只不过如此说来,你们现在也是为朝廷办事,咱都差不多二,也就别分什么你我,林教头不过是在梁山待腻了,才跑到我这儿歇息几日,说什么叛逃背盟的,好没道理!”
吴用一个不注意,被其抓住话柄,不由语塞。偏偏此时李逵这个大傻子还在旁边大声嚷嚷,“谁跟你们一家的,俺才莫要在个娘们儿手底下!娘们儿晦气得很!谁沾谁倒霉!”
此言一出,秦明花荣,甚至包括林冲等人瞬间冷下面孔,平日里打打嘴仗什么的都正常,可李逵现在却是直接侮辱了他们寨主,如此性质就不一样了。
吴用见他们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连忙招呼李逵赔罪,然而他又不是宋江,李逵面对自己的好大哥都是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哪里又肯听他的话,当即怒道:“军师怕他做甚,咱们城外不是也有几千人吗!真对上了还不知谁胜谁负!”
见这黑厮三言两语便将自己的底牌亮了出去,吴用更是差点破口大骂,狼狈地结束话题,也顾不上林冲,自己与赵淳楣道歉后便匆匆回房了。
而他们走后,花荣不由有些疑惑地皱眉,就像赵淳楣之前说的,柴进身份特殊,自己不愿意落草这世上没有人能逼他。而如果说得到了消息想要请林冲几人回去,这么大阵仗又不至于,关键还带着李逵这么个累赘,所以,他们到底是来干嘛的?
柴进被这么一说,也有些好奇,不由求助性地望向赵淳楣。
赵淳楣没回答,而是反问道:“明天可是花朝节了?沧州要庆祝吗?”
柴进微愣,旋即道:“自然是庆祝的,沧州有些虽苦寒,比不了开封临安,但每年的花朝节也是极为热闹。”
“这样啊,”赵淳楣若有若思地点头,“如此,你们明天与我走一趟吧。”
“咱们去看场大戏。”
……
花朝节乃是中华传统节日,俗称“花神节”。
在宋之前,这个节日只在贵族、士大夫等上流人士间流行,文人雅客们通常赏花写诗以此纪念。但到了宋代,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寻常百姓也开始过,并且越来越热闹。
不光白天有踏青、赏花种花、花神娘娘游街等一些列活动,到了晚上依旧热闹非凡,时人赞叹“锦灯重见丽繁星,水影动梨云。今朝准拟花朝醉,奈今宵、别是光阴。”
这种大喜日子自是少不了小衙内,与家人吃过饭,急吼吼地便去找最爱的大胡子叔叔,让他领着划船赏灯。
朱仝近一年过得相当辛苦,也想着热闹一下,于是抱起小衙内上街,两人吃喝玩乐好不快活。
正当他打算租船之时,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了句,“朱仝兄弟!”
朱仝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连忙回头,只见自己的好友雷横与梁山上的吴用吴军师站在角落,热切地看着他。
朱仝没想到还能再遇到他们,一时间思绪有些纷乱,正打算上前,此时吴用抬手制止,点了点他怀中还在吃手的小衙内。
雷横吴用都是梁山上杀人不眨眼的贼寇,若说了什么吓到孩子终是不好,朱仝犹豫了下,把小衙内放到地上,告诉他不要乱跑,自己一会儿就回来。接着又嘱托租船的老板帮着看一下,自己转身与好友们叙旧。
雷横见到朱仝,情绪非常激动,尤其当接触到对方脸上象征着屈辱的刺字,更是心痛不已,上前两步直接行礼,“兄弟,是我来得晚了!”
朱仝连忙将人扶起,有些哭笑不得道:“才几月未见,哥哥怎搞起这一套来了,自家兄弟说这些不是生分了。”之后又跟吴用打了招呼。
吴用曾经在郓城教书,二者也算认识,最重要的是,朱仝当年可直接帮着他们躲避了追捕,说是救命之恩也不为过,所以面对这位恩人,吴军师也十分客气。
两人寒暄了几句,却是雷横忍不住先开口了,“兄弟,你快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我们这次是接你上梁山的!”
“上山?上什么山?”朱仝怔了怔,旋即反应过来,颇为洒脱道:“怎么还提那件事,当时放走了你们,我回县衙自首受罚,如此也算落下个光明磊落问心无愧,现在这些都过去了,也就别往心里去了。”
“不行!”雷横有些急了,“咱们男人就该干男人应做的事儿,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上了梁山,咱们领着一帮如狼似虎的小兄弟攻城掠寨!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困在这鬼地方,天天给人奶孩子,靠着狗官的施舍过活!”
“兄弟啊,你这么大的本事,这么好的功夫,就整天带小孩儿,甘心吗!?”
雷横说得虎目含泪,朱仝却挠了挠头,茫然道:“甘心啊,我带孩子挺高兴的。”
雷横气极,这时候吴用表示,假如朱仝是害怕做贼,梁山现在已经在与朝廷谈招安,到时候每个首领都能混上一官半职,朱仝之后的人生会比以前还富贵。
“这个……我要那么多钱干嘛。”朱仝苦笑,“知府对我有恩,我跟小衙内也投缘,我知道兄弟们都是为了我好,但这种血雨腥风的日子小弟已不想再过,心意领了,改日请你们吃饭。”
雷横还想再劝,吴用却伸手拦住了,他上下打量了顿眼前这位极为英武的男子,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之后淡淡道:“好吧,二既然如此,那我们
也不必勉强,朱兄弟自便吧。”
见意思传达到,朱仝也挺高兴,回头去找小衙内,然而到了地方却发现空无一人,附近的商户也都不解,表示刚才孩子还在这儿,怎么一转眼的功夫人就没了。
朱仝急得都要疯了,他下意识想要找人帮忙,此时吴用与雷横走了出来,见朱仝如此,连忙假意询问怎么回事,听完后连忙道:“兄弟别慌,我们此番下山,乃是与‘黑旋风’李逵一道,可能是他将娃儿抱走的,他在沧州人生地不熟,想来没地方躲藏,二估计就在城外,咱们出城去找!”
李逵在江湖上的名号,不是恶鬼也差不多。朱仝现在已经没办法去思辨什么,听罢赶忙跟着两人到城外,吴用与雷横到了计划的地点,假模假样地指着某个树洞道:“啊,那里好像有血迹!”
朱仝飞身上前,果然,树洞内一堆大红色的孩童衣服包裹着什么东西,树洞两旁尽是些飞溅的血液。
朱仝如坠冰窖,他颤颤巍巍地上前,尝试着呼喊小衙内的乳名,衣物一动不动,没有丝毫回应。
朱仝疯了,仰天长啸,这是他人生中最痛苦的一天。
后面的吴用见时机差不多了,推了一把雷横。雷横见兄弟这般,心中也有些怀疑自己做得是否正确,但转念想起那些在山上的快活日子,又重新坚定起来。
“兄弟,现在这娃娃也死了,你跟知府没法交代,只能来跟着我们了。”
朱仝双拳紧握,因为心中恨意指尖甚至流出血来,他想要跟人拼命,但现在更重要的是要收敛小衙内的尸骨,不能让他曝尸荒野。
朱仝小心翼翼地把衣服掀起,心中已经对下面的惨状做了预期,然而等亲眼目睹的时候却愣住了。
衣服里并非小孩的尸、体,而是一条粗壮的长满黑毛的手臂。
这时候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伴随着灯光,赵淳楣、柴进等人出现在眼前。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朱仝懵了,同样的吴用、雷横也不明白,吴用观察了下四周,当注意到秦明手里提着的鼻青脸肿的李逵时心中已经有了大概。
“赵寨主!我梁山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因何伤我大将!?”吴用额头上冷汗都出来了,但还是强装着镇定。
赵淳楣看出他的色厉内荏,冷笑道:“我可没听过,谁家的大将会对着幼童下手。”
秦明将已经陷入昏迷仿佛死狗一般的李逵仍在地上,嫌弃道:“还给你们,赶紧带走。”
李逵的胳膊被砍掉一半,虽然已经经过简单包扎止血,但这种伤势不处理是肯定不行的,吴用不在乎李逵的命,但上司交代下来的事情没办好,他却是非常难受的。
不过此时也顾不得这些了,明眼人都知道,自己三人生死都在赵淳楣一念之间,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女子,吴用觉得自己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赵淳楣却放过了他们,甚至连带着重伤的李逵一起,让这几个赶紧走,实在是不想看见他们。
其实若按照吴用干的这些缺德事,怎么收拾他都不为过,但现在正值天下局势变动的关键点,杀了吴用这个梁山二把手,哪怕宋江不情愿,梁山二龙山也终有一战。赵淳楣抽不出身应付虾兵蟹将,如此只能便宜他们了。
等他们走后,面对依旧处于大脑宕机状态的朱仝,赵淳楣叹了口气,“不是说了,让你看好孩子吗?”也多亏自己赶过来了,小衙内原著里可是直接被李逵劈成两半。
朱仝这一晚上经历的太多,现在人已经有些麻木了,但听到孩子两个字还是回了神,激动地爬起来,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赵淳楣安慰道:“小衙内没事儿,已经送回家了。你以后可不能再犯今天这样的事儿了。”
“不会、打死也不会了!”朱仝磕磕巴巴,接着似乎想到什么,所有的情绪转换为怒火,“这帮畜牲!我为了他们散尽家财,自己蹲大狱,结果他们就这般对我!”
赵淳楣摇了摇头,朱仝的遭遇说白了,就是与梁山接触得太深了,梁山那伙人,虽说其中也有被逼无奈的好汉,但本质上还是一个黑色团体。而古往今来,但凡与这种组织有了深切往来,想要脱离都得付出惨痛代价。
别看这群人表面上威风,但实际还是一群社会边缘人士,他们往往更需要抱团取暖,同时还有一种非常希望自己身边人一起下水的扭曲心里。
好比宋江,之前晁盖请他上梁山,推三阻四极为不愿意,而当自己被逼落草后,为了赚人什么阴暗的手段都试出来了。杀小衙内这档子事,虽然是吴用策划,李逵执行的,可宋江身为寨主,他也定然知道这俩是什么人。派他们来,意思就已经很明显,那便是不择手段带朱仝上山。
把朱仝扶起来,赵淳楣想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此番回去,最近一段时间还是莫要出门,等风波过去了再说,一定要长记性啊。”
朱仝感激地点头,之后在众人的规劝中,迫不及待地往府里跑,虽然有些艰难,他终究还是拥有了向往的平安稳定的人生。
而赵淳楣,在处理完一切后看向身边的柴进。
柴进苦笑,他想要过上正常的生活只有梁山与二龙山这两条路,如今得罪了吴用,梁山的路是堵死了。况且亲眼目睹后,自己也不齿于他们的行径,剩下能依附的还用说吗。
对着女人行了一礼,柴大官人心悦诚服道:“愿为寨主差遣。”
第59章
又是一年初冬,东京城仿佛没有丝毫变化,还是那么的巍峨美丽,只不过往日最热闹的街道,此时却没什么声音。商店大门纷纷紧闭,偶尔有来往行人,却也纷纷眉头紧锁,脸满是惊慌之色。
朝堂中,赵佶坐在大殿最上方,面如寒霜,他看着下面恨不得把头埋到地里的大臣们。直到几个月前,此处还是一派和乐融融,君臣相得的景象。人们自得于朝廷收归了北方、西夏大量领土,吹捧皇帝乃盛世明君。
而如今,转眼间伴随着金人的进攻,这一切都化为泡影。
是的,就在半月前,金国那边以完颜宗望、完颜宗翰二人为将,分东西两路伐宋。
西路的完颜宗翰行至太原之时,遇太原将士拼死抵抗,以一城之力拖住了整个西路大军,双方坚持在那里不得动弹。
至于东路就没这么好运了,完颜宗望从燕云路南下,绕开了沧州、大名几个军事重镇,眼看就要渡过黄河,到时候距离开封不过几百里,这次危机比已经不比立国之初宋辽战事小了。
赵佶看着战报,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他有些不可思议道:“金人十月起兵,现在才过了一个多月,就已经到黄河了?朝廷的诏令都没有这般速度?难不成路上的官吏城镇没有半点抵抗?”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们都有些尴尬,纷纷闭口不言,赵佶无法,只能询问前排的童贯,毕竟童贯可以说是唯一知兵的。
童贯顶着皇帝的目光,顿时觉得汗流浃背,轻咳两声,小心翼翼道:“回官家,东路那边,主要有郭药师带路……”
“啪!”话没说完,就被上方飞来的奏章打断。
赵佶气得满面通红,咬牙切齿道:“这个畜生!”
郭药师原本是辽国的汉人将领,因为觉得辽高层对自己不信任,带着手下兵马投了大宋。朝廷上下对此非常高兴,给了他大批赏赐,还命令他世代镇守幽州。
原本事情进行到这一步,还算顺利,现在辽已经算是灭亡了,宋金双方刚刚签订了合约,就算是毁约,总要有个十来年缓冲期,然而不出意外的话还是要出意外了。
直接导火索便是一个叫张觉的将领上,之前朝廷在讨论如何处理梁山二龙山之时曾提过一嘴。张觉与郭药师相同,都是辽国战败将领 ,不过他投降于金国,金国派他镇守平州,宋廷这边与其勾勾搭搭,于是张觉便决定带着平州来归降。
而宋朝这边,不顾之前与金国的盟约,竟然真的接纳了张觉。结果金国大怒,立刻派人取张觉首级。
张觉害怕之下抛家弃子独自跑到大宋这边避难,金人过来讨要,大宋不想给,便想出了个骚操作,他们找了个与张觉很像的人,将脑袋砍了送到金使面前。
金使看了大怒,这不是把我们当傻子吗!
宋廷见被拆穿,无奈只得将张觉本人交了出去。
张觉死是小,但其所导致的后续影响却是极为深远的。
首先,他的亲人眼见无依无靠,为了能再金人手下自保,便把张觉与大宋所有的秘密信件统统上交。金人看后才知道,原来宋廷这段日子不光是积极策反金地的汉人,更要命的是,赵佶不知脑子抽风了还是怎么地,竟然与流窜在外的辽国皇帝天祚帝搭上线了。提出只要对方来到大宋,朝廷愿意以上宾待之。
天祚帝堪称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见此顿时大怒。
其次,张觉如今身为大宋子民,宋说交就把人交上去了,这让剩下归顺宋朝的臣子们如何作想?像郭药师,就不止一次对身边人表达过对宋的失望。
而反过来,朝廷其实对郭药师也非常不满。
郭药师所代的兵,名为常胜军,本就是燕山一带的流民,比大宋的兵痞素质还差。郭药师此人也颇为桀骜不驯,经常与同僚们起冲突。
最重要的是,常胜军实在太能花钱了!
根据初步统计,在收编常胜军这一年里,算上赏赐,朝廷为了供养他们总共花了六千万贯!要知道在王安石变法前,宋廷一年的净收入也才六千八百万贯!
本身这几年打仗损耗就大,再加上有了常胜军这个吞金兽,可以说拿下幽州的这一年,整个大宋都未好好修整过。
为此,朝廷也曾几次派人训斥郭药师,双方正处于一个相看两相厌的阶段。
直到金人打来了。
最开始的时候,郭药师也想着好好守住幽州,无奈金人实力太强,队友又过于拉胯。甚至有官员偷偷商量着要将他绑了送到金人帐内,郭药师听完一阵后怕,当即带着常胜军投降了。
有了这位大宋将领的加入,金军堪称如虎添翼。
郭药师对整个北方,只要是宋朝掌握的地点,军备兵马部署非常熟悉,在他的引导下,完颜宗望顺利地绕过了许多难打的地方,以最短的时间就逼近了大宋的首都汴京。
得知详细情况的赵佶在百官面前破口大骂,丝毫没有了往日艺术家的斯文。
“郭药师这个罔顾君恩的贼配军!认贼作父!与金国那帮不讲道义撕毁盟约的蛮夷混到一块!倒是两条好狗!还有你们……”
皇帝又看向了下方的官吏,“一群酒囊饭袋,当时不是说张觉献城是好事吗!现在社稷存亡之际,你们给朕提出一个应对之策!”
赵佶心中还有一丝幻想,毕竟当年真宗在位之时,辽国也即将打到汴京,宰相寇准、杨家、种家一位位有能之士站了出来,抵挡住了辽国几十万大军,万一现在也出现奇迹呢!
然而让他失望了,百官们面面相觑,没有一人开口。其实他也不想想,朝廷在他这些年的祸害下,早就只剩下一群逢迎拍马之徒,上哪儿找什么能臣干吏。
赵佶又骂了几句,最后无奈之下,只能命人去写降书给金国,看能不能拖延一二,但他心里清楚,不能将命运丢给别人,得为自己找条后路了!
正当他犹豫不决之时,外面有人来报,言太常寺少卿李纲求见。
听到这个名字,赵佶不由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此乃刚上任的那位“狄仁杰”。
李纲乃政和二年的进士,官宦世家出身,本应一路平步青云,但却长了副刚直性子,几次妄议朝政被贬,最过分的一回甚至指着鼻子骂皇帝只顾享乐不理朝政。因为其不畏强权,勤勉聪慧,世人都称其有狄公之风。
赵佶自打当上皇帝,最烦这种人,听说李纲来了赶紧让人把其撵走,然而宫人刚抬脚他又改了主意。
“等等,”赵佶面色阴晴不定,半天,还是咬牙道:“让他进来吧。”
经过这段时间的事,他就算再糊涂也明白,靠着自己平时宠信的那些大臣,是救不了国家的。想要渡过难关,还得靠这帮臭脾气。
所以等看见李纲,赵佶破天荒地给了个笑脸,扯着面皮道:“李卿来了,快快赐座,可是有什么将领要推举?”
李纲今年才满四十,正是年富力强的岁数,长相跟性格一样端庄方正,对于天子热情的态度,他似乎没有半点反应,只不过平静道:“回陛下,现在纵观朝廷,唯一会打仗的便是童公公了,臣一介书生,与武官素无结交。”
赵佶心中不悦,呵斥道:“既然如此,你过来是做什么的?”
“虽说不认识武人,但臣却知道,当务之急,是让各地兵马快快赶来京城勤王。”
赵佶挥了挥手,“这我自是知晓,前些日子已经让种师道领兵过来了。”
种师道在一年多前跟随童贯征辽失利,被迫背起了全部罪名,被皇帝在大殿之上羞辱不说,还把所有头衔荣誉撸了个干净,现在正在山林里隐居。
李纲皱眉,犹豫了下开口道:“种老将军今年已经七十五岁了,之前就听说他腿脚有毛病,眼下火烧眉毛,未必能赶得及。依臣所见,不如就近将山东河北那些零散的兵马聚集过来,好比朝廷之前册封的那位宗姬,听说手下也有几万人,聊胜于无啊!”
事关自己性命,赵佶就算再混如今也得听劝,当即下了指令,招赵淳楣等人速速带兵救援。
然而这一切办完后李纲依旧没走,他看着赵佶,好半天,还是一咬牙道:“官家,微臣斗胆,能否问您一句话。”
得到肯定答案后,男人对赵佶一字一顿道:“您是否打算南巡。”
“放肆!”赵佶听完微愣,旋即暴跳如雷:“谁给你的胆子!来人!给我拉下去!”
李纲看着色厉内荏的帝王,见其没有第一时间反驳自己,心中充斥着失望,摇摇头,与赵佶道:“朝野间明眼人都已看出来,微臣也不过是要您一个准话。”
赵佶气得直哆嗦,同时又禁不住有些心虚。
所谓的“南巡”,说白了就是逃跑。
是的,赵佶已经想跑了。他是皇帝,在此之前,从未想过自己会有生命威胁,对于金兵南下,也没有任何应对措施。在国家危机之时,他本能的想逃。
但作为一国之君,逃跑实在是个难事。国君移驾所传递的信息,便是都城失守,国家即将灭亡。连皇帝都跑了,哪还会有士兵百姓与汴京共存亡。
于是赵佶打算将自己的接班人推到前面,就在五天前,他下达了一条诏令,封太子赵桓为开封牧,掌管开封军政大权。
正是这条诏令,使得李纲确定了官家的心意。
说不难受是假的,李纲也是十年寒窗走过来的,有着匡扶社稷的儒家理想,结果所效忠的皇帝却是这样一个小人。但转念一想,皇帝禅位了也好,或许新君登基一改往日气象呢。
结果赵佶虽然封太子为开封牧,却迟迟不肯禅让,毕竟太上皇与皇帝还是有区别的,赵佶舍不得手上的权力,拖拖拉拉到现在。
李纲今日来,不光是代表着自己,同时也是身后一派官员的心意,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跪了下去,与天子道 :“官家,臣无意参与皇储之事,可眼下我大宋正值危急存亡之秋,您若是以太子守城,太子只是个开封牧而已,难道有士兵会为了开封牧卖命吗!”
赵佶听罢,整个人陷入了迟疑。
“陛下!”李纲见此又增一剂猛药,“金人已经临近黄河,再不走,怕是就走不了啊!”
考虑到自己的身家性命,赵佶在思索良久,最终还是将左右丞相、宗正寺等人叫了过来,在众人的见证下写了退位诏书,并让人将其送到太子那儿。
原本以为到此就算结束了,谁知通报的内侍却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战战兢兢地表示太子说了,自己无才无德,不敢接过重担,望官家收回成命。
“好哇,这个不孝的孽畜,是害怕担上亡国之君的污名不敢是吧,跟他说,不同于就把他贬为庶民,等金人来了第一个送去战场!”赵佶大怒,也不管有臣子在,丝毫不给新君颜面。
然而太子听后却更加害怕,甚至直接哭晕了过去。
赵佶无法,只能让人把陷入昏迷的儿子拖过来,让侍人们为其换上龙袍,强行按在龙椅上。
朝中重臣们看着这滑稽可笑的一幕,纷纷低下头颅,对自己、这个国家的未来,再次陷入深深的焦虑。
做完这一切的赵佶几乎一刻钟都等不了,把昏死过去的儿子往大殿一放,拿着自己早就收拾好的行礼,带上蔡京童贯几个近臣,又挑选了一些年轻漂亮,深受宠爱的妃子,浩浩荡荡地一起南下。
因为江南有方腊起义,而在这几日朝廷同意了梁山的要求,并让他们以官府的名义出兵剿匪,整个江南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所以赵佶先不急着过去,思来想去,他们跑到徽南先待着,看看左右战事再进行下一步行动。
而就在赵佶跑路的日子,二龙山也收到了朝廷的诏令。因为金人动作太快,古代交通又不发达,她也是前一阵才知晓金兵南下的事儿。对于朝廷的求救信,表现得并不太惊讶。
而面对这样的要求,二龙山上的将领也都有不同意见。
冷静一些的朱武等都觉得这不是个出兵的好时机,眼下正值寒冬,行动起来是非常不方便的,何况宋廷那边态度也暧昧。而也有不少人,觉得不管怎么样都是大宋人,异族入侵,理应去帮忙。
看着吵成一团的众人,赵淳楣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开会吧!
第60章
对于开会,二龙山上下已经很熟悉了。赵淳楣只吩咐了一句,身为大总管的郑柳便迅速布置起来,前后只用了一个时辰,山上所有首领便都出现在会议厅。
在得知汴京被围,向赵淳楣请求支援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看着下方各怀心事的众人,赵淳楣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行了,都是自家兄弟,想到什么尽管讲吧,这么大的事儿,总不能就我一人做出决定。”
早就按捺不住的朱武见此立刻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精通阵法,非常有谋略,曾经在少华山落草,因与史进有交情特来投奔。到了二龙山后,成日跟在闻焕章身边,对其学识才华无比佩服,连带着也十分尊敬赵淳楣这个寨主。他虽然读过书,可由于从小就受官府的压迫,对宋廷没什么好感,自然是反对。
不过嘛,朱武到底是个聪明人,知道话说得太死难免惹人反驳,于是十分婉转道:“贼势正锐,依我见,不若驻军沂水稍微停留,以谋万全之策。”
此言乍一听有理,但仔细分析一下便发现,此时的沂水就在青州、密州边上,说白了就是让大家管好自己,不要掺和进去了,武松周通等人也都同意他的观点。
然而另一边,像秦明、杨志这些朝廷的旧军官却觉得十分不自在。毕竟大宋不同其他大一统王朝,外部矛盾异常尖锐,武人们从小就已经将保家卫国,对抗异族的观念刻在脑子里。现在金人入侵,说不愤怒是不可能的。
于是他们试图从赵淳楣与大宋刚建立关系,理论上还是一家人的角度劝二龙山出兵。
但对于此事,朱武却有另一番说法,他觉得朝廷本不怀好意,招安什么的不过是**手段。自己要是战后实力弱了,那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被清算。
双方吵作一团,赵淳楣平静地看着,在脑海里不断模拟各种选择导致的结果。
半天过去,依旧没个决断,此时她注意到前排的鲁智深始终低着头没说话,于是主动开口询问对方的看法。
鲁智深突然被点名,怔了怔,之后摸了摸光滑的脑袋,憨笑道:“俺觉得朱武朱军师说得更有道理。”
“哦?此话怎讲?”这倒有些出乎赵淳楣的预料。
鲁大师细细解释道:“俺听闻那金人西路被堵在太原城,只靠东路几万骑兵,是不可能拿下开封的,咱们这些人,即便不去也影响不大,去了反而暴露二龙山虚实,只是……”
“只是什么?”
鲁智深有些不好意思,面色微红道:“只是希望寨主给俺放个假,咱们可以不去,但老种经略相公肯定要去,俺曾经在其帐下效力,实在不放心那老头儿,俺过去帮帮他,等完事儿了速速归来。”
二龙山众听他说完,皆是一愣,之后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他们也都是凡人,虽说落草与朝廷为敌,但在这俗世间不可能没有至亲好友。诚然在这场战事里,二龙山可以明哲保身,可其余人呢?会不会如种师道一般被卷进去,那么面对受苦受难的同胞,自己能做到袖手旁观吗?
赵淳楣听到这里,心中已经有了决断,起身于众人道:“诸位,金兵南下,我等若偏居一隅,也不过片刻安稳,但华夏沦丧,百姓流离,岂能独善其身。今当共赴国难,以尽微薄之力。”
她已经决定,其余也不再反驳,纷纷鞠躬道:“愿听寨主调令。”
赵淳楣环视四下,面色凝重,点头道:“既然如此,召集人马,咱们三日后启程,兵发东京!”
“是!”
……
三天的时间看似不短,但实际上用来准备后勤是远远不够的。像朝廷行军,有甚者筹备半年之久。不过好在秋收已经结束,二龙山治下各州府仓库都是满的,再加上这些年的调、教,手下做事勤勉,行政效率比较高,当整个半岛都运转起来,速度是非常快的。
如今二龙山上有作战力的兵差不多三万人,这次随军一共两万,虽说看似不多,不过大多数都是骑兵。金人那边本就以马军为主,若是以步军相对,胜算不大。反倒是他们走后需要大量步军守城,如此一来,许多步军首领,除了鲁智深便都被留下主持大局。而像秦明、花荣等一路随军。
除了这两万人,赵淳楣还带了三千的后勤人员,这里面既包含医疗食宿的,也有解珍解宝的山地小分队,如今他们不光是勘测地形,挖战壕、做机关也都很熟练。
在出发前,赵淳楣在所有将士前做了最后的动员,也许一些人认为这是多此一举,但赵淳楣清楚自己手下的兵,他们不是浑浑噩噩,毫无纪律的人,经过这些年的学习,每个都有自己的想法。所以在开战之前,一定要跟他们说清是为何而战。
果然,在听完后,二龙山全体士气高昂,还未开打就已经抱有拼死的准备。
赵淳楣自己带兵,以闻焕章、朱武为军师,秦明、花荣为左右将军,三日一到,正式发兵!
由于开封位于青州的西南面,所以行军路线有两个选择,要么往下路过应天,要么往左路过开封。南边方腊起义浩浩荡荡,何况现在更是有大量富商百姓得知金人过来后携家逃离,应天附近怕是水泄不通。为了方便赶路,赵淳楣最终决定西进。
二龙山现在名义上已经招安,赵淳楣又打着进京勤王的名号,路上倒是没遇到什么阻碍,只是在临近大名府之时,却见城门
紧闭,周围严阵以待,仔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已经叛逃的郭药师,正领着自己的常胜军在驻扎在此处。
领导东军的完颜宗望非常聪明,他知道自己孤军深入,万一有救援部队赶来怕是不好抽身,于是便让郭药师守在后方,倘若真被围困,便可靠着常胜军突袭杀出重围。最重要的是,宋廷这边如今恨透了带路党郭药师,他除了牢牢依靠自己没有其他路可走,所以对待金兵的安危,其自然十分看重,用着倒也放心。
听到此处赵淳楣顿了下,与身旁的闻焕章对视了一眼,见他也冲自己点点头,心中有了计量。
“通知下去,不西进了,咱们北上。”
秦明有些不解,“寨主,咱们不是去救驾吗”
“谁说救驾就一定要在跟前的,”赵淳楣笑了笑,接着看向郭药师驻军的方位,淡淡道:“岂有孤军深入别人境内而能顺利撤退的道理,把敌人都杀光,也是一种救驾,对吧?”
左右将士们微愣,旋即被自家首领展现出的气魄勾得热血沸腾,大宋在异族手上吃了上百年亏,他们这些武人也跟着唯唯诺诺,何曾见过如此威风模样!恨不得撸起袖子大干一场!
正当天下兵马因皇帝的一旨诏令急得团团转,纷纷准备往京城赶的时候,开封延和殿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此处乃是皇帝休息的地方,虽然不如垂拱殿、大庆殿那般意义重大,却也十分尊贵,乃是皇权的象征。
新帝赵桓仰靠在椅子上,手上拿着象征着国家最高权力的传国玉玺,面容阴沉。
此时外面传来内侍的声音,说兵部侍郎李纲求见。
“告诉他,不见。”赵桓有些不耐,说起来李纲请先帝退位也算是有从龙之功,赵桓登基后头件事便是给人升了官。此人性格虽然刚直,但现在正值用人之际,赵桓能忍也就忍了。
事实上,让他心烦的不是李纲,而是通报的太监。
赵桓身为太子,身边自然是有心腹内侍,然而当上皇帝后,他爹赵佶特意嘱咐宫里的人员暂时不要动,等他回来再说。不光如此,赵佶还带走了几位重臣,并且让朝中有什么大事都要通知他,遇到要事,自己会帮着做出决议。
这简直像朝廷之外还有一个朝廷!
对此赵桓内心愤懑,但表面上却不能有半点反应。世人皆知,与皇帝不同,太子不爱奢华女色,就喜欢一个人躲在屋子里,欣赏鱼缸里的鱼,一看就是一整天,对其他的事情全不关心。
但他其实是有口难言,从小在深宫中长大,赵桓清楚自己父亲是个怎样的人,好大喜功,猜疑心重,但凡自己与朝中任何人有牵扯,怕是这位置都轮不到他。
包括当日登基时候的晕厥,要是不这么做,恐怕以赵佶的性子,当场就得按谋逆罪将他绑了!
眼下虽然顺利即位,但各种权力都不在自己手中,这个皇帝当着也没劲。
“官家……”外面再次传来了宦官的声音。
“不是说了不见吗!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赵桓大怒,厉声呵斥道。
内侍吓得颤颤巍巍,连连讨饶道:“不是李侍郎,是、是前线的战报到了,金军已经全体渡过黄河,最迟后日,就要到开封城下了啊!”
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猛然听此噩耗,赵桓还是一阵眩晕,他的胆量其实比老爹强不到哪儿去。堪堪稳住身形,连忙对外道:“快把左右丞相请来,还有李纲,把他也一并叫来!”
很快,几位大臣便匆匆来到延和殿,因为赵佶将几个心腹都带走,时任宰相为白时中、李邦彦,这两人都是非常附和赵佶审美的官员,没什么能力,空有一副好皮囊,胆小怕事。所以才刚听到金人过来了,立刻便劝皇帝逃跑。
并且李邦彦连地点都选好了,既然赵佶要去江南,那新老官家撞上总归不好,未免皇帝不自在,最好逃亡地点偏西一些,像襄阳城就很不错,易守难攻,经济也算富足。
赵桓一听,这么好那还等什么啊,赶紧撒腿跑吧!
旁边的李纲听不下去了,当即对着官家表示,道君皇帝把宗社授给您,您却打算弃而去之,这还像话吗?
赵桓被说得有些尴尬,于是低头不说话。
这时候李邦彦焦急道:“你说得轻巧,金人灭辽只用一两年,打我们不是易如反掌,守城谈何容易!”
“哼,原来宰相也知道不易,”李纲冷笑,“现在放弃开封,相当于放弃了整个北方,金人未能得偿所愿,定会一直追着官家。你想着逃到襄阳,可这天下的城池哪个能有都城坚固?而且宗庙、社稷、百官、万民都在这里,怎能丢掉!今日之计,应当整顿军马,团结军民,坚守都城,等待勤王之师到来才是万全啊!”
赵桓是个耳根子软没主意的,听到李纲这般说,一时间又有些犹豫,吞吞吐吐道:“留在这儿……也不是不行,只不过童贯跟着太上皇去江南了,如今谁来当主帅?”
李纲趁着其余两人没开口,立刻接话道:“禀陛下,咱们左右丞相虽然未必熟悉军事,然而身为百官之首,抚慰将士,抵抗金兵,乃是他们俩人的本分,我看他们俩就行。”
白时中和李邦彦惊了一身冷汗,指着李纲气急败坏道:“胡说八道!你自己要守城,莫非不能自己率兵出战吗!”
赵桓也知道这俩人靠不住,于是只能眼巴巴地看向李纲。
李纲俯身跪拜,神色坚定道:“陛下不嫌臣无能,臣愿以死相报!”
“好!”赵桓赞叹,口头上给了李纲几句奖励,命其负责保卫东京,抵抗金军。
李纲领命,原以为事情到这一步就结束了,剩下只要治兵御敌,撑到救援来的时候,然而他毕竟之前只在地方任命过,对皇帝、朝中大臣都缺乏了解。怎么也不会想到,一国之君答应的事还会反悔。
是的,赵桓回到寝宫,被宰相、后宫这么一劝,又打算跑了……
这回他打算避开李纲,第二日一早就动身。谁知就是这么巧,李纲头次独掌大权,激动得一晚上没怎么睡觉,想出几条还不错的计谋,天还未亮就打算进宫与皇帝商议,然而走进一看傻眼了。
才到午门,却见禁卫军整装待发,皇上的乘舆也准备好了。
李纲知道皇帝还想跑,这回他做了一个十分大胆的决定。李纲一咬牙,闯进禁军里大喊道:“都是京城人,跟着官家跑了,自己活命,金人残暴,留着一家老小在城里受苦受难,你们当真忍心吗!”
士兵们本就心中愤懑,听到李纲的话后更是红了眼眶,齐声道:“父母妻子都在这里,愿死守京城!”
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很快,在大殿内准备动身的赵桓也听到了,得知李纲当着他的面煽动禁军,说不愤怒是不可能的。但赵桓还是有些理智,知道现在这个情形,自己是走不了了。强迫士兵们出走,万一中途四散回家,自己在野外就傻了。
于是只能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不计前嫌,同时跟外面禁军表示,也愿意留守京城。
士兵们高呼万岁,如此倒是令死气沉沉的东京士气高昂了些。
同一时间的金人已经到了开封附近,领兵的完颜宗望并未着急攻城,而是来到首都不远处的一个叫牟驼冈的地方。牟驼冈是宋军特意圈来养马的,因为燕云十六州的缺失,最早的大宋确实没有什么草场。不过连赵淳楣这样的小土匪都能寻到庐州用来养马,朝廷自己也有别的办法。
牟驼冈建设了三十年,共有两万匹军马和大批草料,现在都落入金军手中。
完颜宗望心满意足地看着手上的名册。金国国内的情形其实有些特殊,自打太、祖阿骨打死后,朝堂一直处于一种十分微妙的态势。
阿骨打带领一众武将大杀四方,灭辽慑宋,他虽然死了,但其他开国大将都还在,一个个军功赫赫,完全不听调度。女真族的继位传统是兄终弟及,现在的太宗皇帝没有别的本事,却投了个好胎,乃是阿骨打的弟弟,于是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当了皇帝。
这位皇帝既无实权,又无天威,这次出兵,他其实是不赞成的。原因也很简单,就算是现在把宋灭了,他这个帝王也得不到什么,功劳好处全被前线将士们瓜分。
但以完颜宗望和完颜宗翰为首的金国将领们却非常想打,而现在完颜宗翰的西路军被太原城挡住,完
颜宗望自己领兵来到汴京城,这所有的一切,不就都归他完颜宗望了!
不说别的,光是这两万匹战马,便不白来这一趟!
完颜宗望非常高兴,刚想派使者去宋皇帝那儿敲一笔,便见手下副将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不好了!将军,听闻郭药师的常胜军在大名府被人埋伏,现在情况不妙啊!”
完颜宗望有些摸不着头脑,还以为是大名府守备小小地偷袭了一下,也没太往心里去,随意开口道:“哦?那他们战况如何啊?郭药师那汉贼,要是还出工不出力等我回去就宰了他!”
副将低头,颇为苦涩道:“怕是等不到这天了,郭药师战死,常胜军……”
“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