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小变态
“周聿白, ”岁淮抖着唇,“——是我哥哥。”
她亲口说完这句话,安静到诡异的教室才缓过劲儿来般,慢慢变得嘈杂起来, 伴着那阵嘈杂, 氛围才逐渐转为正常。
顾远没什么表情, 他刚那句话纯粹是被周聿白气得,一时口快, 没多想。见岁淮真要被惹毛了,叹口气, 只身往外走, “下次来看你, 腿注意点儿。”
顾远一走, 堵在后门和走廊的学生渐渐散了。章盈和余伟第一时间冲过来, 扒拉着岁淮问这问那, 她却心不在焉,时不时瞥一眼周聿白,他还垂着头, 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什么?
会在想顾远那句话吗?
岁淮心跳如擂鼓, 章盈跟余伟刚买了两份水果捞回来,分给她一个小盘, 里面装着切块的大青芒和黄桃,还有剥好的荔枝,她顿了顿, 伸手拽了下周聿白的衣角, “吃吗?水果捞。”
周聿白摇头。
岁淮没收回来,叉了块大青芒递过去, “很甜的。”
周聿白等了等,低头,咬住,岁淮问他:“怎么样?”
“甜。”
岁淮给自己叉了块黄桃,食不知味地尝着,“顾远他就是嘴上没把门,你别放心上……”她越说越小,不知道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周聿白听,“我一直都把你,当哥哥的。”
周聿白笑了笑,摸她的头,“想什么呢,我在想是不是给你配个拐杖比较好。”
“不要。”岁淮把水果捞往桌上一放,恨不得跳起来,“我只是膝盖擦伤了,不是瘸了,周聿白你是不是被顾远传染了?”
岁淮靠坐在对面的位置上,他低头笑了下,抱着臂,忽然扯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话题:“环尾獴见过没?”
“什么东西?”
“很可爱的一个小动物,”他笑,“像你。”
“……”不信。
岁淮准备拿手机,口袋摸了半天没摸到,气势汹汹地伸手问周聿白要手机:“你手机给我。”
“干嘛。”
“查啊,你不是说什么獴可爱吗,我倒要看看有多可爱,被发现骗我你就死定了。”她从周聿白口袋里捏着手机一角拿过来,周聿白手机没上锁,划开自动解锁,打开浏览器打出环尾獴三个字,半秒后,弹出一行百科介绍。
[环尾獴生气起来会竖起毛,弓起背,让自己更有气势。]
下面配了个炸毛的卡通小画。
岁淮:“这就是你说的可爱?”
她瞪他,周聿白笑得更厉害,把手机一抽,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越看越像。”
“像你吧狗东西。”岁淮被他烦得不行,周聿白这人就是正经的时候像个爹,没完没了,幼稚起来幼儿园的熊孩子都要跟他过两招,这会儿就是了,混球。她转身朝他竖了个中指,生闷气,一瘸一拐,走得又急又快。
周聿白装腔作势地唉一声,大步向前,三两下超过了岁淮。他走到了她前面,微顿,转身,改成面朝着她倒着走,“跑什么,生气了?”
“上厕所。”
“憋久了?”
岁淮翻了个白眼。
周聿白又跟上去,笑得不行。
“你烦不烦,这是厕所,boy,”岁淮推他,再次朝他竖中指,“我看你就是个变态!”她眼珠滴溜溜地转,顿了顿,坏心起来了,煞有其事地瞥一眼周聿白裤子,用小拇指比了个手势,笑得比他还坏,“是小~变态,小~流氓。”
小——变态。
小——流氓。
周聿白:“……”-
晚自习下课,岁淮拉着章盈去二食堂薅羊毛,每逢放学前的一段时间,学校没卖完的水果捞和烘焙面包打半折。
岁淮喜欢吃黄桃,周聿白偏爱大青芒,每回买水果捞岁淮都是这两种水果对半开,装的满满当当,也只花了九块八。她先买好,站在
食堂门口的贩卖机边,那里有空调,对着身上吹,夏夜的燥热吹得烟消云散,整个人透彻飞扬。
章盈买的慢,她喜欢捞酸奶、芋圆和绿豆粒,还得找老板撒上酸梅粉,几分钟后心满意足地拎着满满一大盒出来,勾住岁淮的手臂往外走。
夏夜的风吹来,带着学生们喝完乱扔在石桌边的饮料瓶口发出来的青柠香。岁淮捡起汽水瓶罐,扔进垃圾桶,稍停几秒说:“盈盈,余伟他平时都怎么喜欢你的?”
“怎么突然问这个?”章盈心大,一边咀嚼芋圆一边说,“他就是一个精力过于旺盛的醋王,你别看他平时嬉皮笑脸的,关键时候可喜欢乱吃飞醋了,你的他都吃!烦死啦!而且我跟别的男生多说几句话就在那阴阳怪气的,还甩脸子。”
岁淮不信:“余伟还敢给你甩脸子?”
“谁说不是呢,男人在感情这事儿上占有欲可强了,嘴上不说,心里指不定给一切他认定为情敌的男生扎小人呢。”
岁淮拿起一根签子,戳了个章盈碗里的芋圆扔嘴里,嚼了嚼,“喜欢才会有占有欲吗?”
“当然了,不喜欢干嘛对你有占有欲。不过这个‘喜欢’不一定就代表着男友感情上的喜欢,亲情啊,友情啊,都算在里面的。”
没蘸果酱的芋圆干巴巴的,没味道,岁淮咀嚼的动作轻而慢,半天才咽下去。她踩上回教学楼的台阶,透过楼道的小窗户望向天,星空中繁星点点,耀眼闪亮。
周聿白。
你对我的那份占有欲,是亲情还是别的呢。
没等岁淮想通,一直叽叽喳喳的章盈忽然没声儿了,伸手戳了下她,“有人找你。”
“嗯?”
章盈靠近她耳朵,“顾远。”
声控灯因为短暂的静谧而熄灭,楼道内一片昏暗,只有小窗中折射进来的一束浅白色月光,柔和而莹亮,照在上方那人身上,凌厉的轮廓被打上一层柔和的光晕,浮尘变得如烟雾般朦胧。
顾远靠在栏杆上,侧头,斜额,看着她。
岁淮没说话,倒是章盈有眼力见儿地先撤了,拎着水果捞狗狗祟祟地从顾远身边绕过,朝岁淮招手,“我先回教室啦,你俩慢聊,待会你要上来就发消息给我,我来扶你。”
岁淮压根没打算多聊,当做没看见,一瘸一拐地径直上楼。
一只手臂舒展开,拦住她的路,而后那人吊儿郎当的声音才抛过来,“这么一大帅哥杵你眼前看不见?”
“自恋。”
顾远笑,“哥这叫自知之明。”
“有事没事?”岁淮没好气,白天那拐杖和轮椅、还有他口无遮拦说出的一番话在她这里还没过去,想想就一肚子气。
“没事儿就不能来看看你?”顾远半蹲下身,抬手想要看看岁淮的膝盖,觉得这姿势有点不太对,往后退了退,也没用手碰,只在楼道暖黄的声控灯下仔细端详着,“疼不疼?”
“你没事儿我上楼了。”
“非得这么冲?”顾远无奈地站起身,“跟我三句话两句话都是没你事没你事,没良心的。”
他叹口气,靠着栏杆,低头思索了会儿才问:“这个周末有没有空?”没等岁淮回答,他率先指了指她,眼睛微眯,略警告略祈求:“真找你有事儿,想好了再说,别又随便一句‘没空’搪塞我。”
岁淮胸口稍稍起伏,耐着性子没发火:“你把话一次性说完了,我听听,觉得有没有必要再给答案。”
他沉默了。
少有的没什么明显的表情,也没调笑的口吻,就在那儿耷拉着眼皮不说话。
叮咚一声,打断沉默的是岁淮的手机,她看了眼亮起的屏幕,是一条短信,什么“龙旗仓库买房666的”,乱七八糟看不懂,这年头诈骗短信多的数不过来,岁淮转眼拉黑了。
她的耐心告罄,推开挡住路的顾远,给章盈发了条消息,后慢慢上楼:“顾远,我高三事情很多,而且说白了我跟你也不熟,没什么关系。你追我这件事就是问我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我还是那个答案。我不喜欢你,对你没感觉,你别来找我了。”
“等等。”他说,转而问了突兀的问题,“能跟我说说你喜欢的人是谁吗?”
也就在同一秒,上面有人喊:“岁淮。”
她抬头。
一眼望见周聿白背着书包,单手揣兜,淡淡地看着她。
岁淮要去看顾远,头顶上方落下周聿白的声音,告诉她:“回家了。”
她扭头的动作就这么顿住,几秒后,转了回去,朝着周聿白一步一步走去。
“岁淮。”顾远在下,叫了声她的名字,而后旁若无人地继续问,“你还没回答我。”
岁淮抿了下唇:“没法儿跟你说。”
“是没法儿说,”顾远慢慢问,“还是不能说?”
岁淮皱了下眉,分不清他是什么意思,所以倏地低头看过去,可是顾远却没有任何“看破”亦或“了然”的神情,似乎仅仅是介意她不说。
她便也没管,跟周聿白上了楼-
那晚后,顾远有些时候没来找岁淮。
而岁全亮的事情也像是镜花水月,来的突然,走的也莫名其妙。
莫名的信息,来电,还有那个长得像的背影,就在岁淮那天摔倒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原本掀起一丝波澜的日子慢慢恢复平静。
而岁淮原本有的一丝希望,也在回归平静的日子中,慢慢黯淡。
她知道。
那个人,她怕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第22章 无声告白
生活重归平静。
岁淮和周聿白依旧说不清道不明。
章盈和余伟还是那么黏糊。
程清池仍然清风朗月, 不染尘世喧嚣。
小分队还是在紧张备考的过程中,偶尔抽出点时间打打闹闹。就在平静而充实的时光里,安怀一中的期中考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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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淮伤了腿,养腿的这段日子是她最安分、也最努力的一段时期, 备考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充分。
有时候凌晨, 周聿白复习完下楼, 岁淮还在客厅沙发里默背单词,怕吵着林姨, 声音轻的听不见,被困了在那小鸡啄米似的头一点一点, 没防备, 险些撞在桌角。
周聿白眼疾手快地拦住, 一手揽她肩, 一手托她下巴, “困了就去睡, 别熬。”
岁淮吓得清醒过来,晃晃脑袋,甩走睡意, “我还没背完, 就几个了。”
周聿白走到餐厅倒了杯水给她,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翘着二郎腿,一副在这盯她的爷样儿,“背吧, 我听着。”
岁淮看着他。
喜欢的人就在面前, 还穿着睡衣,松松垮垮, 头一低,锁骨露出来。他刚洗完头,没怎么吹干,几根发丝湿淋淋地滴着水,稍显懒倦。什么都没做,就靠在沙发里,抱着臂,认真地看着她背书。正经的神情,松散的坐姿,耐心而体贴地陪伴……无一不让岁淮变得越来越清醒。
她三两下背完了,还提高效率地回顾了下前面的单词。合起书本,塞进包里,拍拍手掌,“over了,今日份任务圆满达成。”
周聿白笑:“怎么这么用功,前几次考试都没见你这么打鸡血。”
“这回一中自己出卷,咱们学校拿卷子难度你还不了解?太难了,我理综这学期进步了点,但分还是不高,我只能在三大主科上拉点分,”岁淮唉一声,瘫回沙发躺着,“过段时间叔叔阿姨就回来了,我总不能让排名和分数太难看。”
周聿白没发表评论,只上楼时,摸了下岁淮的脑袋,“早点睡,别想太多。晚安。”
岁淮扒拉着沙发,用嘴型轻轻对他说:“晚安。”-
相比上次的各大名校联考,这次是本校的老师出题改卷,一中的老师个个都是名师,教学经验丰富,眼睛透彻,瞄一眼就知道学生哪里最容易踩坑,哪些知识点结合起来题目角度新颖刁钻。
这也就意味着考本校的试卷,难度其实反而大一些。
期中考持续了三天。
考完是在周五的下午,一中一直以来都有一个传统,大考后不上课,考完直接放学,学生用一个双休调整状态。
岁淮考试只带了一个笔袋,回教室收拾书包,陈柒柒比她早到教室几分钟,见她来了,急急吼吼地把两大袋糖果塞她手里:“岁岁,请你吃喜糖!”
“哇,”岁淮记得陈柒柒上学期说她姐要结婚的事,“你姐姐结婚啦?”
“嗯嗯,我跟你说,这都是我特意挑出来最好吃的口味!”陈柒柒得意洋洋地邀功,“你就说我是不是中国好同桌?”
“那必须的!”
“有空给你看我姐的婚纱照,在雪景地拍的,超级梦幻!”
“雪景地?”岁淮来劲儿了,“哪儿的啊?”
“沪市,听说是新建的横店基地,还没开放,你想去吗?”
岁淮双眼亮晶晶地点头。
“那我回家问我姐,把地址发你。”
“呜呜呜,”岁淮抱住陈柒柒,笑嘻嘻,“好同桌,I love you。”
岁淮背着书包去走廊,小分队其他人已经收拾好了,在那儿吃食堂买来的水果捞。她捧着一堆糖果走过去,“来来来,陈柒柒她姐结婚,请我们吃喜糖,自己拿啊。”
捧到周聿白身边,他还没伸手,岁淮让他“等一下”,空出一只手从兜里摸出几粒放他手心,“这几个是你喜欢的味道,我挑出来了,你拿这个就行。”
余伟撇嘴:“吼吼吼,又偏心。”
岁淮懒得理睬他,提议道:“这周就是国庆了,我刚听陈柒柒说隔壁市开了一个人工雪景地,可好玩儿了,她姐婚纱照还在那取了景,特别好看!我们国庆要不要去转转?”
周聿白剥了颗糖吃,橘子汽水味儿,“听你的。”
余伟又插上嘴了:“那我们也一起去雪景地呗!这可是高三最后一个长假期了啊,错过就没有了,明年咱们就是一心备战高考的牛马。”
“话糙理不糙,”章盈咯嘣一声咬碎糖果,“要不咱们几个一起去吧,不然就等到寒假和毕业了。”
岁淮觉得可行,“好,那我回头看看票和酒店。我们住酒店还是订个民宿?”
“民宿吧,还能去别的地儿玩一玩,酒店限制太多了。”
周聿白淡声开口:“民宿,周家有,我来安排。”
“我可能去不了——”程清池清冷的嗓音有些突兀,“我妈下周复查,会住院一周。”
程清池是单亲家庭,妈妈有哮喘病,经常住院。高一时候是最严重的,三天两头住院,家里除了程清池也没别的大人,程清池只能医院学校两边跑,累得一度晕倒。后来学校知道他家的情况,给予了一些物质上的帮助,程妈妈修养一年后病情稳定不少,高二一整年都还算平安,只是要定期复查。但程妈妈是一家纺织厂的女工,没多少文化,去医院离不了程清池。
岁淮笑笑:“没事儿,你照顾好阿姨最重要,到时候让余伟跟周聿白拍照片给你看。”
她从兜里拿出自己最喜欢的几个糖果,一粒一粒放进程清池左胸膛的校服衬衫口袋里,“这个是喜糖,喜气洋洋,阿姨吃了肯定会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程清池:“谢谢。”-
约了明天去沪市,晚上回家,岁淮精神满满。
车开回别墅。
岁淮把包甩在周聿白身上,下了车,直往卧室跑。
考试那几天,正好碰上生理期,岁淮生理期抵抗力弱,不能洗头发容易生病,一直坚持到考试结束这晚才洗。
岁淮动作快速利落,大把大把的白色泡沫将黑顺的发丝裹在里面,青柠味的洗发露满是夏天的味道。
周聿白在旁边打趣,说她的脑袋像巧克力奶油蛋糕。
岁淮:“……你走开。”
周聿白笑:“成,走。”
脚步声远离卧室,只剩下淅淅沥沥的水声。岁淮清洗完,拿毛巾裹住头发,去房间找吹风机,找了一圈都没影儿。只能一手捂着头发,一手敲了下周聿白的房门,撕扯着嗓子喊:“周聿白——”
拖鞋踩着地板的响声靠近,门一开,周聿白靠着门框,低睫看她:“怎么?”
“林姨最近换家里的东西了吗?吹风机找不见了。”
“我房间里有。”
“快快快,快拿给我一下,”她眯着眼,“水要进眼睛了。”
他没动,在那儿笑两下:“刚不是要我走?”
“……你拿不拿?”
周聿白摇头笑,“唉,有的人就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啊,无事不登三宝殿。”
岁淮气够呛,周聿白这人就是劲劲儿的,没事跟你欠两下,她闭着眼看不见,隔空踹了他一下,他福至心灵提前躲过,笑得更厉害了,“干嘛,威胁不成还动武力?”
岁淮抿唇,顿了顿道:“我眼睛有点疼,水进去了……”
周聿白收了笑,抽了张纸巾,一手捏住岁淮下巴将她脸扬高,认真专注地用纸巾轻轻擦去她眼睑的水迹,问:“好点没?”
双眼变得干燥,没了那股黏糊劲儿,岁淮缓缓睁开,水雾朦胧后是少年微微皱眉,稍许担心的神情。
“好点了。”
“我看看。”他低头靠近,拇指和食指分别点在她的左眼,极轻的力道扒开,看眼睛有没有发红。
岁淮躲了下,“我刚骗你的,没进去。”
周聿白手停住,半秒后另一只手卡住岁淮的脖子,不让她乱动,像是她的意见在他这儿不重要,他非得亲眼确定水没进去才放心,定声说:“我看看,你别动。”
确定没事儿,周聿白松开手:“我给你拿吹风机。”
“好。”
岁淮吹头发的时候不走心,有一搭没一搭,时不时拿手机发两下消息。周聿白从楼上忙完下来,她还在那儿半干不干地吹,无奈地接过她手里的吹风机,“我来。”
少年的指尖就这么从岁淮的手心穿过。
一阵酥麻。
岁淮的头发及胸,发量多,周聿白每撩起一缕头发吹,指腹都会无意识地擦过她的后颈。
不知怎的,岁淮忽然想起周聿白徒手捏火的一幕。
那是去年她过生日,有几根蜡烛没用完,周聿白拿着打火机在那点蜡烛玩,火焰从烛心燃起,闪着光,也照亮了周聿白的下颌,清冷,淡漠,但朝她笑时又格外温柔,问她蛋糕好不好吃,又用右手去捉弄那一撮火焰,他偏不吹灭,而是用食指和中指轻轻捏了一下,火就灭了。
岁淮吓一跳:“不烫吗?”
“烫啊,”周聿白逗她,拖着音,“烫死了。”
后来岁淮才知道只要速度够快,其实没有多烫,不过还是很容易烫伤,也就周聿白,喜欢不走寻常路。
此时此刻,岁淮觉得自己变成那撮火焰,周聿白还是用他两根手指轻飘飘地撩,像一根羽毛似的,又痒又麻。他自己八风不动,别人的魂跟心都被他勾走了。
岁淮闭眼,叹气:“我没救了。”
正好头发吹干了,周聿白关了吹风机,“没救什么?”
“boy,你是不会懂得。”
“……”
岁淮就这么看着周聿白忙进忙出,等人好不容易闲下来往沙发上一坐,她想一出是一出,说:“周聿白,你今天刮胡子了吗?”
这个年纪的男生都有一点胡茬,周聿白也不例外,但他的不明显,偶尔刮一下。闻声,他抬手摸了摸下巴,“有吗?”
岁淮睁眼说瞎话:“有。”
“真有?”
“有有有,”岁淮推着他上楼,“作为你刚刚给我吹头发的报答,我给你刮胡子吧。”
周聿白脚步猛地停下,身子一侧,送岁淮的魔爪下面解脱下来,“不带这样报恩的。我这脸毁了容,可惜。”
“周、聿、白。”
“没得商量,”周聿白伸出食指,散漫地摇两下,“岁啊,刮胡子这事儿很私密的,只能女朋友
做。”
岁淮愣了愣,眼神躲了躲,“切,那头发还只能男朋友碰呢。”
“不太好吧,小学到现在碰你头发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余伟也碰过,忙得过来吗你。”周聿白憋着笑。
“要你管。”岁淮打了他一下,不服气地跑上楼。要进卧室前停下脚步,嘱咐一句,“明天出发定个闹钟,你别睡死了。”
周聿白慢悠悠说,“放心,你明天下楼我一定穿戴整齐地迎接你。”-
安怀市距沪市不远。
高铁一个小时,下车后,周家的司机在外等,小分队出发去了周家旗下的民宿。
一栋三层的小洋房,米白的欧式建筑,像梦幻城堡。一楼是大厅,前院是类似酒庄的花园,后院是露天游泳池和开party的地方,二楼三楼是卧室。
到了民宿正好是上午十一点,为了有充沛的精力玩,小分队集体补了个午觉,到下午一点时出发去附近的星空影院。雪景地在影院不远的地方,玩雪之前,几人先去看一场电影。
票时余伟临时订的,说是最新上映的好电影,不看亏了。他从兜里摸出几张票,“咱们也去吧,一个小时就开影了。”
“什么电影?”岁淮问。
“悬疑片,国外好评如潮,今天国内首映。”余伟掂了掂手机,“这片儿尺度大着呢。”
三人幽幽盯着他看。
余伟:“不是那意思,尺度大是说揭露社会问题,想哪儿去了!再说我是那样的人吗?”他翘着二郎腿说,“这片真的很好看,而且网传估计过两天就没了,国内不让播,机会少一次就没了啊。”
余伟这人欠是欠,单独看电影这点倒还真跟岁淮口味差不离,越是大尺度揭露社会现实的题材,两人越爱看,岁淮前段时间热衷地香港佬僵尸题材也是余伟推荐的,一看就上瘾了。这段时间都在忙期中考,岁淮没怎么看电影,这会儿听说上映了一部大尺度题材的,立马答应:“那去啊!”
票是临时买的,好位置都被抢光了,到了影院落座,才发现小分队几个人全都分开了,周聿白和岁淮中间还隔着条道。
起初,岁淮看的津津有味,看了二十多分钟后,觉出点不对劲了。她摸出手机上网查了查,输入影片名,按下搜索键。
几秒后,弹出来影片介绍。
[一对兄妹的旷世禁忌之恋,是伦理的禁锢,还是突破世俗的相爱?性与爱,亲与情,他和她,家庭与社会。命运齿轮的背后,真相到底是什么……]
岁淮心口渐渐起伏。
手机屏幕摁灭,重回黑暗,整个人也被罩在影院的黯淡光线中,岁淮却没有丝毫安全感。
她那不见天光的心思,在这一刻,好像暴露在了人群中,无所遁形。
一段高昂激扬的音乐声起,有唢呐的急切,有钢琴的抒情,有不断加快节奏的鼓点,随着配乐,屏幕中的男女主和台下的观众席都变得紧张刺激,隐秘禁忌。
岁淮在那段配乐中醒神,不自觉抬头,看向屏幕。
电影拍摄手法专业高超,窗口的一束光线照在床沿,女孩儿因哽咽而微抖的双手,男人因情绪失控而暴起的青筋,镜头摇晃着,质问声和抽泣声交错起伏,暧昧旖旎横生时,更多的是无法宣之于口的痛苦和纠结。
影片中的男人已经醉了,眼神迷蒙,眼后滔天的情感再也藏不住,全身压在女人身上,单膝卡在女人□□,一手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正眼看着她,问:“你爱我,是不是?”
女人紧咬着唇。
“你爱我,是不是,你为什么不说话?曾经血缘这两个字横亘在中间,你说不要了,断了,我同意了。现在那张纸证明我们不是亲身兄妹,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就算上了床那也算不得违背天理!你究竟为什么还要走,还要离开我?”男人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起,狠话一句一句地抛出来,他恨不得杀了眼前这个女人,可是心却在滴血,由爱生恨,所有的不甘和愤怒到最后化为了祈求,“我跟条狗一样在你后面哀着求着,就只想你回头看我一眼,为什么不?”
女人眼泪一颗一颗掉出来,啜泣着:“我……”
男人窥见了希望,紧紧追问:“你爱我,是不是?只要你说一句爱,就够了,全世界都没法儿阻止我们。宝贝儿,求求你,求求你了。”
心随之高高悬起。
岁淮紧握着易拉罐,屏息,凝神,就在女人张口的那瞬间,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张脸,周聿白盯着她,沉声:“是不是?”
轰的一声,心脏漏跳半拍。
汽水罐猛地被捏瘪,那秒,岁淮心虚达到顶峰,什么也不知道就仓惶地否认:“我不是我不是……”
周聿白以为自己吓到了她,语气低下来,像哄着:“我在问你水喝完了,是不是?”
岁淮心跳在十秒内坐了趟过山车,口干舌燥,心虚地胡乱摆了摆头,“嗯。”
“喝这个。”周聿白开了个罐新的,坐在她身边的位置。
岁淮深吸一口气,缓了缓问:“你怎么坐这儿来了?”
“换了个位置,”周聿白声音压得低,“看吧。”
昏暗的空间里,紧挨着的座位,一场大逆不道、为世俗不齿的恋爱正在播放着。
从周聿白坐过来的那一刻开始,岁淮的心跳就没慢下来过,此时播放着的电影就像一场盛大却无声的告白,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不知不觉走到了电影末尾,周围已经开始有人提前离场,慢慢变得喧哗。这种嘈杂的环境反而让岁淮轻松不少,她偷看了眼周聿白,心里涌出来一个疑问。实则那疑问从电影开场就涌现了,此刻想要问出口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周聿白,我有个问题问你。”
“什么?”周聿白还保持着低声,朝她侧耳。
“你对电影里的感情怎么看?”
周聿白关了手机,想了想道:“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个人想法不同。”
屏幕上的男女主人公已经来到了彼此告白的阶段,霓虹闪烁的吊桥,绚烂盛大的焰火,男人捧着女人的双颊,亲吻,告白,为他们来之不易的感情而落泪。
焰火的光芒从屏幕折射到整个电影院。
也落在了周聿白和岁淮的脸上。
岁淮说:“我想听你的。”
“爱情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有的人穷极一生也得不到,有的人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回头,就能轻而易举地遇见。既然遇见了,那就肯定有他的道理,”周聿白无可无不可地淡声说,“存在即合理。”
存在即合理。
他说这种大逆不道的感情,存在即合理。
岁淮捧着可乐,悄悄地弯了下唇。
这一刻,心脏比焰火还要烫。
无人得知。
岁淮瞥向少年的眼睛,比星辰还要耀眼。
有他这句话就够了。
周聿白,我跟你,存在即合理。
第23章 意外的吻
下午, 四人整装待发。
岁淮在网上接了个单,给一个网友拍人工雪景照,质量过硬的话,十张五块。这单生意稳赚不赔, 到了雪景地之后, 岁淮第一时间找场地拍照, 章盈跟余伟在隔壁的人工室内溜冰场玩溜冰。
雪景地是人造雪,质地摸起来跟真正的雪不同, 不过能堆雪人,能融化成水, 在夏季已是难能可贵。
岁淮捏了一个小雪球, 拍了几张觉得不带劲, 在人群里找周聿白, 不看还好, 一看见周聿白正在被几个小姑娘围在中间出不来, 岁淮蹭地一下弹起来,往那儿跑。
“帅哥,你也在沪市上大学吗?”
“你有没有女朋友呀?”
“要不要加个联系方式呀。”
周聿白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口袋里, 头往两边扫一眼, 立马有一个女生笑着问“你找谁呀”,周聿白收回目光, 脸色很淡,还没说话,一只手穿过人群把他往后一拽, 那力气特大, 还有点气愤。他没防备,被拽
的趔趄, 站稳后回头看,是岁淮。
那颗悬着的心放下了。
周聿白笑了笑。
岁淮瞪他,人渣!混球!要死了,这时候就他笑得出来,一会儿没看见就招蜂引蝶。刚拉着周聿白的几个女生她们人多,不好得罪,岁淮愁的皱眉,跟周聿白说悄悄话:“现在怎么办,你惹的祸,你自己解决。”
“成。”
岁淮意外,他倒还挺干脆。
周聿白扬眉,顶着岁淮疑惑的眼神,抽出左手搭在她肩膀上,转头对那群女孩儿说:“不好意思,我女朋友来接我了。”
岁淮大脑宕机。
显然,不止是她,对面一圈女孩儿也愣住了,惊讶地看过来。
岁淮今天穿得白T和牛仔背带裙,胸前别着一只白兔子,走起路来两只长耳朵一蹦一跳,那白兔子胸针还是钟晴给她买的,说特别又好看,她就一直挂着。周聿白上身也穿得白T,乍一看,有点情侣衫的味道。
几个女生悻悻地抱歉离开了。
周聿白:“解决了。”
只有岁淮心跳还在加速,脑海里一直循环播放着那句“女朋友”。周聿白搭她肩膀的手拿开了,垂在他裤腿边,这下直接跟她的手臂肉贴肉,每次这种体温交错的时候,岁淮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心猿意马地想些有的没的,几秒后,她红着脸,低下头,一声不吭。
周聿白毫无察觉,拉着她的手腕离开是非之地,问她:“你刚去哪儿了?”
“拍照。”
“网上那单子?”
“嗯。”
周聿白从包里拿出相机,走到岁淮堆得小雪球前边,单膝蹲下来,换了几个角度拍,给她看效果:“怎么样?”
他又离得好近。
岁淮刚消减下去的热度又升上来,她整个人跟一杯开水似的,反反复复沸腾。她抓了抓头发,暗骂自己不争气,尽量平稳着呼吸:“还、还可以,再拍几张吧,选最好的发过去。”
“你还挺有良心,年度最佳商户。”周聿白笑着打趣。
“废话,快拍啦。”
周聿白深的钟晴和周盛巡的真传,摄影技术不赖,半蹲着屈膝拍照,时不时拨弄几下按键调整参数。岁淮站在他身后,视线落在屏幕上,周聿白问雪球的光影怎么样,她说,好看。
“现在呢?”周聿白挪了下脚步。
屏幕里反光的少年也随之只露出半张侧脸,冷感,锋利。
“好看,”岁淮眼睛亮晶晶的,在白雪皑皑的天地间,她无声告白,“特别特别好看,我最喜欢。”
周聿白特别特别好看。
我最喜欢-
拍了会儿照的工夫,章盈跟余伟已经在隔壁的室内溜冰场玩嗨了,俩人闹腾,还招惹了一个小孩儿,跟在后面屁颠屁颠地一口一个“哥哥姐姐”,要章盈和余伟教他溜冰,小孩儿家长一遍乐呵呵地笑。
小孩儿脑子灵活,模仿力强,还真学了个五六分,两条小短腿迈开,慢悠悠地滑了起来。
余伟勾着章盈的手肘,将人往怀里带,朝着周聿白和岁淮那边滑。
国庆节是旅游高峰期,客流量平常的好几倍,最中心的区域被一群穿着滑环运动服的小孩儿占领了,余伟看到笑得不行,“别看人家腿短,滑得还挺快,岁淮就是八个轮子都跟不上哈哈哈哈哈……”
岁淮:“你闭嘴。”
余伟就不闭嘴,贱嗖嗖的,“盈盈你还记得前年不,我说岁淮长得高高瘦瘦的,一副很能运动的样儿,没想到啊其实菜的没边儿了。溜冰的时候一共就走了十步,摔了九个屁股墩儿,然后鞋一脱,脸一拉,一句老娘不玩了,走人。”
章盈笑:“当时我跟周聿白拉都拉不住她,九头牛的力气呢。”
岁淮四肢不协调,天生的,她郁闷:“我今天一定学会,等着瞧吧。盈盈,你待会儿教教我。”
“别别别,让周聿白教你,”章盈恐惧地摆手,“我可不敢教你了,命薄,经不起耗。”
岁淮:“……”
周聿白拿来两套装备,自己换好鞋,低着眼看岁淮换,小姑娘慢慢腾腾的,恨不得一秒拆成两秒待,换好后直愣愣地杵着像个木头桩子,周聿白忍不住在那偷笑,肩膀都抖了几下。
“你够了,别以为我听不见,”岁淮瞪他,“在那笑我。”
“没笑。”
“你笑了!”岁淮逼近,眯着眼,像个发怒的小狮子,“大混蛋。”
“你怎么还骂人呢,我现在是你的溜冰老师。”周聿白笑了几声,挺直腰,抬了抬下巴,浮皮潦草地说,“叫我周老师,岁同学。”
岁淮咬牙切齿:“周、老、师。”
周聿白这人犯起混来真不输余伟,不着三不着两的“诶”一声,又在扯着嘴角笑。看岁淮被他气着了,才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很没诚意地说一句“我错了”,岁淮“切”他一声。
溜冰和滑滑板一样,天生跟岁淮八字不合。但她这人秉持着“学一技多一长好赚钱”的信念,一定要学个七七八八,之前的滑滑板已经学的有板有眼了,现在只差溜冰。
周聿白看她蠢蠢欲动的样儿,收敛了笑,正经叮嘱一句:“今天人多,不少新手,容易撞着,你小心点。”
岁淮逡巡一周,场内全都是一颗颗的黑脑袋,她迟疑问:“你呢?”
“我在你后面滑。”
“那你会保护我吗?”
“嗯。”
岁淮放下心来,“那就好。”
溜冰不仅需要平衡力,还讲究肢体配合,在这方面岁淮一向很差劲,高一军训那会儿她就闹出不少笑话,不是齐步走同手同脚,就是军体拳的时候左右手同出,教官被她气得哭笑不得。现在她溜冰也跟四肢刚组装上去似的,无法控制,还差点栽倒在周聿白怀里,把人往地上压,还好周聿白臂力大,一手揽住她腰,一手扶着栏杆,两个人才没上演一场笑话。
溜冰体能消耗大,岁淮累得直喘气。
“腰断了。”周聿白淡声说。
岁淮有些懵,低头看了眼,才发现自己还趴在周聿白手臂上,他撑着她,身体往后压,腰背抵在栏杆上。她蓦地直起身子,往后退开,“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周聿白摇摇头。
“真没事?”岁淮着急,往他腰摸,“不是说腰断了吗?”
男人的腰碰不得,脊柱敏感,周聿白不自在地躲闪开,“这么容易断,纸折的?”
“吓我一跳,你没事就好。”岁淮喘了几口气,觑了眼已经超他们两三圈的章盈和余伟,两人歇了十几分钟又继续教那小孩儿去了。
小孩儿刚接触溜冰,滑得磕磕绊绊,好几次都要栽倒,章盈扶住他,“没事,你大胆一点往前滑,别怕。”
小孩儿奶呼呼的:“好!”
余伟在后面兢兢业业地当一个护栏,边滑边展开手臂。章盈教小孩儿的间隙回了个头,正巧和余伟对视上,两人说了些什么,都不约而同笑了出来。余伟长得清爽阳光,笑时唇扬起,露出白齿,左颊印出一个浅浅梨涡。
章盈惊奇地瞪大眼睛,“哇”了声,伸出一根食指点着余伟的梨涡,戳了一下,“余猪猪,我之前没发现,你有梨涡耶。”
余伟错愕住,像是自己也没在意过。
章盈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余猪猪,你长得还挺好看的。”
“有吗?”
“嗯。”
“……那你喜欢不?”
章盈慢慢收回手,低头,双颊慢慢发红,害羞地不说话了。余伟抿唇笑,靠过去,左手试探地要去牵章盈的手,被她躲过去,再要去牵手时小孩儿跑了过来,笑嘻嘻地一手牵住章盈一手牵住余伟,喊:“哥哥姐姐,教我溜冰!”
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氛被打散,章盈还红着脸,余伟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轻咳几声,继续兢兢业业地当护栏去了。
岁淮:“臭情侣。”
周聿白:“……”
岁淮:“恋爱的酸臭味熏到我了。”
周聿白:“……”
岁淮哼哧哼哧地活动筋骨,又羡慕又嫉妒:“晚上不用吃饭了,狗粮都撑饱了。”
周聿白靠着栏杆,两腿微岔开,松开撑着栏杆的手,控制溜冰鞋绕着岁淮滑了两圈,笑了笑:“休息好了?”
“昂。”
“行吧,继续。”周聿白摆正岁淮的姿势,调整她的发力点,退到一边,“现在右脚往前,稳住重心,注意脚下。”
岁淮心不在焉地往前滑。
“往左,两手张开保持平衡。”
她听话地往左,维持平衡。
周聿白把上午的白T换成了没那么显眼的黑短袖,吸取上午的教训,还戴了顶深色的棒球帽,帽檐往下压,他低着头,盖住大半张脸,不过高挑的身材和气质还是吸引不少视线。加上前面还有个岁淮,两人一问一答,偶尔岁淮身形不稳,周聿白立马上前伸手扶,像极了小情侣,俊男靓女养眼,慢慢地周边围了小一圈的人,都往两人身上看。
前面有俩小孩儿在溜冰,岁淮怕撞到,往右偏了偏,绕过去。她好像掌握了点拐弯的诀窍,“我刚拐弯成功了。”
“不错,继续练。”
“看,我还是很聪明的嘛。”岁淮得意洋洋。
周聿白勾了勾唇:“周老师的教学还满意吗?”
“满意满意,周老师一小时多少钱啊?”
“人情价,一小时八百吧。”
岁淮乐了,笑着呸一下:“你怎么不去抢啊,照这个价周老师你应该都身价千万了吧。”
见岁淮滑得很稳,身边又围着不少人怕碰到,周聿白收回手揣进兜里,缓缓跟岁淮并排滑行。他压了压帽檐,头垂着,满嘴跑火车:“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周老师吹牛的功夫也不逊色,地上的牛都没了。”
“去哪儿了?”
岁淮指了指天花板,“天上呗。”
她这话说出来,懒洋洋的语气,听得周围人也跟着笑,岁淮臊得脸一下子红了,赶忙拽着周聿白的袖子往前滑,“快走,快走。”
这一块人多,岁淮滑着滑着就稳不住身子,踉踉跄跄,鞋在冰面上打了个滑,整个人忽然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冷硬的冰面,要是脸朝下,摔得鼻青脸肿算轻的,就怕细碎的雪粒子划破皮肤,破相了就完蛋。
岁淮吓得喊了声:“周聿白!”
一只手从腰腹间穿过,力气极大,将岁淮整个人翻了个面地拽回来。岁淮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儿,见着自己被周聿白拽了回去,那颗心刚要落下来,却发现自己跟周聿白的距离一点点缩小,直至咫尺。
周聿白也变得错愕,在短短的半秒之内,谁也来不及反应——
两唇相撞。
一擦而过。
在双方都清醒的时候,他们嘴对嘴,亲上了。
这个事实足以让周遭的一切喧嚣褪去。
人没了,冰化了,时间停止流动了,整个世界安静的没有半点声音。
第24章 孟西沅
惯性是不受控制的, 岁淮感觉自己的唇瓣被撞麻了,像电流经过,又像万蚁啃噬,而后是一阵钻心的疼。她去顾不得那涌上来的疼, 整个人扑在周聿白的怀里, 怔怔地仰着头, 不知作何反应。
周聿白也愣了,蒲扇般的长睫盖下来, 掩住里面的情绪。过了会儿,他扶着岁淮站起, 自己朝后挪开, 唇抿着没说话。那么大的力气, 岁淮估摸着周聿白应该也被撞疼了, 他下巴那块都是红的。
“刚刚……”岁淮没来由地紧张, 想解释, 却又觉得没必要,周聿白也是当事人,他都明白。
这是一场意外。
仅仅是一场意外而已。
“撞疼了没?”周聿白淡淡问了句。
岁淮有些懵, 屏住呼吸没说话, 也许是她压根就不知道怎么回话。说疼,然后呢?周聿白会凑近来看, 说句没事了,两个人真的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练溜冰?还是她说不疼,周聿白点点头, 没嘱咐她下次小心一点。
她摇头, 用沉默代替回答。
周聿白摸了下自己撞红的下巴,脸色平静, 好像刚才的吻于他来说真的只是一场意外,无需在意。就算对面换成其他女生,他也还是这个反应,当做意外翻篇。
“还学吗?”他问。
“……不学了,我有点儿累。”
“成,去那边休息吧,我去买水。”周聿白去了溜冰场外围的自动售卖机。
岁淮不敢滑了,一屁股坐在角落里,两腿屈起。她换完鞋的工夫,周聿白刚好从这边滑到满水的地方,一次性买了四瓶水,拿过一边的黑包装进去。装好水他没立即回来,还站在那儿,一手撑着贩卖机,肩膀微弓着,低着头。岁淮远远地看着,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也许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跟她揭过那个意外,也许在冷静他周大少爷的初吻怎么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交代了。
周聿白是个绝对的浪漫主义者,他对感情也是极致的理想主义。
他对感情是独一无二的忠诚者,所以他这人对自己其实要求很高,对谁有感觉、喜欢谁、跟谁在一起,都是从一而终,会想把他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对方。
可现在初吻在他眼皮子底下没了,岁淮觉得周聿白得自闭。
尽管所谓的初吻,他早就没了。
“唉。”
要了命了-
一场溜冰活动戛然而止。
几个人没玩多久都累了,还完溜冰鞋后,坐车回了民宿。
民宿的伙食很不错,前几天吃的烧烤和火锅,怕他们一行人上火,今天换成了清汤小菜,爽口清凉,还有银耳莲子汤。
章盈咕噜咕噜地几口喝完汤,“余伟,你相机呢?”
“在包里,第二层,咋了?”
“我看照片,等的我急死了。”
章盈急急吼吼地把相机拿出来,一张一张地看,模糊得删掉,好看的留下,删删减减也才拍了三十张。她可惜道:“早知道多拍点了,好多好看的都没拍着。”
岁淮在餐桌喝汤,心不在焉的,章盈挤到她边儿上,“岁岁,你跟周聿白拍的照片呢?”
“你要看吗?”
“嗯嗯。”
“我给你拿。”岁淮放下莲子汤,去包里摸索,手顿住,忽然想起来相机在周聿白那儿。但回了民宿后,周聿白就上了楼,门关着,饭也没下来吃,估摸是在自闭,不知道在里面干什么。
岁淮踌躇地上楼,踩两节台阶,退下来一层,磨磨蹭蹭地走到周聿白房门口,敲了敲门。
“周聿白?”
卧室里传出淅淅沥沥的水声,是周聿白在洗澡,两三分钟后他才套好衣服开门,沐浴后的淡香飘过来,“怎么了?”
“盈盈说想看我们拍的照片,相机在你这儿。”
“差点忘了,”周聿白回房拿相机递过去,“在卡里,自己导一下。”
岁淮接过东西,站在门口没走,她还想说些什么,刚抬眼,对上周聿白的眼睛,所有想说的话就这么如鲠在喉。她下意识地抿了下唇,下午擦过周聿白嘴角的感觉仿佛还在那里。
“……我下午不是故意的。”
岁淮还是说了。
周聿白垂着眼,看着地板,两个人的影子正对立着。他扯了扯嘴角,抬手拍了下岁淮的肩膀,“哥知道。”
岁淮蓦地抬头,她不知道周聿白这三个字是站在哥哥的角度安慰她,还是在委婉地提醒她知道自己的位置,不要做出一些越界的事情。她勉强地弯了下嘴角,开玩笑地说:“切,我还觉得我吃亏了呢。”
周聿白:“爷长得那么帅,我吃亏。”
“呸。”
他笑:“我睡会儿,晚饭叫我。”
“就不叫!使唤我得付钱,周老师。”
岁淮转身下楼,就在周聿白消失在视线中时,嘴角的笑意淡了下来-
国庆一晃眼过了大半,等到第五天,一行人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民宿来了位不速之客。
领人进门的是章盈。
岁淮正在用电脑传照片,茶几前一道身影覆下来,她抬头,章盈八卦兮兮地指了下门口:“有人找周聿白。”
“谁?”
门外走进来一个人,身材高挑,露肩的A字连衣裙,勒出细腰。她跟岁淮打了个招呼:“嗨。”
女孩儿清隽的眉眼,与脑海中某张不太熟悉的脸重合,岁淮认出了是谁。
孟西沅。
钟老爷子一位故交的孙女,也跟周家颇有渊源,跟他们差不多的年纪,以前随母亲在国外,去年回国。也就是去年周家的除夕宴上,岁淮见过她一面。
岁淮:“孟小姐。”
“我知道你,”孟西沅笑了笑,“你是岁淮,周聿白的妹妹,去年除夕宴我们见过。”
岁淮挺意外的,在周家,她整个人都恨不得缩成蜗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周家不少亲戚都不认识她,没想到孟西沅竟然一面就记住了她的身份——周聿白的妹妹。
“你来找周聿白吗?”
“嗯,他人呢?”
“在楼上。”岁淮说,“我去喊他。”
孟西沅:“没事,我自己去就行。他在哪个房间?”
“二楼左拐第二间。”
孟西沅上楼,脚步轻而慢,低头的弧度都衬得脖颈修长,骨感漂亮。
目送着人消失在二楼,蠢蠢欲动许久的章盈立马小跑过来,“好漂亮的小姐姐啊,还来找周聿白,还去他房间,她跟周聿白什么关系?”
余伟看热闹不嫌事大,“不会是咱们未曾谋面的周聿白小青梅吧,多有气质,周聿白有福了啊。”
“好配。”章盈突然反应过来刚才余伟那句话,不爽了,“她多有气质啊,你喜欢了?”
余伟立马否认:“怎么会!当然是盈盈最有气质了。”
岁淮:“我不清楚。她叫孟西沅,是周聿白爷爷和外公朋友的孙女,小时候跟周聿白一起玩过就认识了,但后来孟西沅出国了,就没联系了。她去年才回国,过年吃团圆饭的时候见过一次。”
“没劲,我还以为她跟周聿白有什么苗头呢。”章盈又问,“她学什么的呀,体态好好,舞蹈吗?”
“对,听说她妈妈是国家艺术团的。”
“怪不得,羡慕。”-
很快,孟西沅和周聿白一起下了楼。
两人在说话,孟西沅偏头讲着什么,周聿白点了点头,神色淡淡的,直到走到客厅,岁淮才听清他最后一句是:“知道了,一会儿出发。”
岁淮从厨房洗了一盘水果,端在手上,问孟西沅要不要吃,孟西沅笑着说声谢谢,拿了一个草莓。她走到周聿白边儿上,丢给他几个金桔,“出发去哪?”
“回钟家看外公。”
“……钟爷爷不是在京市吗?”
“孟老爷子回国了,外公来沪市看看。”
所以孟西沅才会出现在民宿,怕是钟老爷子知道周聿白在这里,正好让她来接。岁淮明白过来了,她抿抿唇:“那你今天还跟我们一起走吗?”
“周聿白。”门外的孟西沅忽然喊了一声,招手,“车来了。”
“知道了。”周聿白转回头,看了眼腕表,“时间来不及,你们先回去,晚上我看时间决定,早就回。”
岁淮听着,随手拿了个金桔扔在嘴里,一口咬下去,汁水在口腔里爆裂,酸涩不已。她艰难地咽下去,拿了个草莓咬碎才缓和那阵难忍的酸意,“这样啊,那我们先回去。”
周聿白:“今天下雨了,记得带伞。”
“下雨了吗?”岁淮还真没注意,民宿隔音很好,门一关,什么动静都听不见。
“雷阵雨。一会儿你们等雨小点再出发。”
嘱咐两句的功夫,周聿白已经收拾得差不多,衬衫外套,黑裤,脖子上挂着的耳机取下来,换好鞋,褪去这几天的闲散,整个人看上去沉稳内敛许多。周聿白即使这么一个玄乎的人,平时散漫,看上去没什么少爷架子,但是一到关键时刻,比如去回周家或者去见钟老爷子,这人骨子里的少爷模样就显现出来了,这时的周聿白连皮囊都透着别人攀不上的冷矜贵气,腰背挺直,站姿清冷,不苟言笑,淡漠地不易接近。
门打开,扑面而来的潮湿雾气。
果然如周聿白所说,下了一场雨。
雨中的沪市更加朦胧,大城市的建筑是冰冷的,连雨的味道都透着一股陌生的湿气。
岁淮不喜欢下雨天。
与上次周聿白回周家老宅的一幕极像,黑车停在雨幕中,管家从车边走过来给周聿白撑伞。唯一的不同是,车门缓缓打开,下来一个秘书似的女人,给孟西沅撑伞,怕她淋湿。
孟西沅和周聿白站在同一排,准备上车。
岁淮在民宿门口,远远地望着。
雨下的越来越大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看得人蓦地心慌,好像他这一走就再回不来了。
岁淮想起周聿白的U盘还在她这里,也就是这一秒,那点暗不见光的欲望顷刻间长成参天大树,明知道U盘不过是一个拙劣的借口,可这个借口莫名在岁淮成了最后一点莫须有的挽留希望,她冲进雨中,“周聿白!”
声音回响在雨里,周聿白回了头。
看着跑在雨里的岁淮,周聿白拧眉,收回踏上车的那条腿,拿过一柄黑伞,转身朝岁淮奔去。黑伞“啪”的一声撑开,在周聿白停在岁淮身边的同一刻,为她挡去所有的风雨,牢牢地将她护在伞面之下。
周聿白:“伞都没有就跑下来,淋湿了怎么办?”
岁淮吞咽一下,说出那个拙劣不已的借口:“你的U盘还在我这里。”
周聿白怔了怔,哭笑不得,教训似地揉了揉她脑袋,“傻不傻啊你。”
她扯着嘴角笑一下。
“放你那儿,回去再拿。”
“好。”
“一会儿记得带伞,别淋雨。”
“好。”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话。
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管家,举着伞,平声开口:“岁淮小姐。”
岁淮如梦初醒,转头, “钟伯。”
管家点了下头:“孟小姐还在车上,老宅那边也在等着。”
意思是不能拖了。
岁淮口袋里的U盘被握得发烫,她悄悄松开,U盘的温度在消褪,刚才那股冲动也在慢慢冷却。她恢复理智:“抱歉,你们快走吧。”
“我先送您进去。”管家刚说完,被周聿白拦住,他道:“我来。”
周聿白左手撑着伞,还是岁淮送的那把,玉质黑柄,如黑曜石,握在少年冷白的指节里,像雪天的苍竹。
电闪雷鸣,雨雾朦胧。
车停在院外,几人在雨中伫立着,门前是章盈几人,遥遥望着一幕。雨中,只有岁淮和周聿白并肩走着,伞面被雨砸得哗啦啦响。
岁淮上了台阶,屋檐遮住了雨。
现在只有周聿白站在台阶之下了,他举着伞,仰头望向岁淮说:“回去洗澡,吹头发,喝热水,听到没?”
“听到了。”
“我走了。”
“好——”
这回周聿白真的上车了,孟西沅坐在周聿白同一排,在管家关上车门的那一刹,孟西沅看了眼岁淮,笑了下,慢慢收回。
第25章 视频电话
孟家。
周聿白拜访完孟西沅爷爷, 陪着钟老爷子聊了会儿天。钟老爷子惦记女儿,“你妈下回什么时候回来?”
“没一定,”周聿白坐在客厅,手里是一个魔方, 他转着黄色的那面说, “等爸妈回来, 我跟您打电话。”
“你爸妈天天满世界跑不着家,你舅舅也是一个样, 法国刚回来脚都没沾地就去了公司,家里就我这个老头子。你今年也十八了, 马上就去上大学
, 陪不了我。”钟老爷子年纪越大, 越想着颐养天年其乐融融那些事儿, 他见不着科考工作忙碌的女儿女婿, 就逮着周聿白念叨, “早些年你爸妈要是再给你生个弟弟妹妹就好了,还能有个外孙陪我。”
周聿白拼好黄色那面拼绿色,闻声, 笑了笑:“爸妈工作没时间, 再说,妈身体也不好。外公, 有我陪您还不好啊,您这么说,我伤心啊。”
瞧他这混样, 钟老爷子说:“你伤什么心, 一年到头没陪我几回。”
“我倒是想啊,这不是高中时间紧张, ”周聿白哄长辈最有一套,那甜言蜜语直戳老人家心窝子,“回头有空我就飞去沪市陪您下围棋,下象棋,我最近学了招新的,保证您满意。”
“真的?”
“真的。”
钟老爷子笑得开怀,正逢孟西沅出书房门,站在二楼,打了声招呼:“钟爷爷。”
“西沅丫头啊,”钟老爷子拿拐杖碰了碰周聿白的腿,“别捣鼓你那破魔方了,去,西沅丫头在二楼,你们年轻人去聊聊。”-
周聿白上楼,没拐进去,就站在旋转楼梯靠着,手里还是刚刚那个魔方。
“你还玩这个?”孟西沅问。
“以前参加过一个魔方比赛,练过,不太熟。”
这个魔方是孟西沅弟弟的,难度比较大的那款,一般人花个两三天都未必能拼好。就刚刚和钟老爷子聊天那点工夫,周聿白已经拼了个七七八八,可不像他说的不熟。
孟西沅小时候跟周聿白玩过,后来她随爸妈迁往国外,十几年没怎么回来,对周聿白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那个沉默寡言、总是捣鼓各种小玩意儿的酷盖。这次回国后,孟西沅没怎么过多关注周聿白,她甚至都没想起周聿白这个人,毕竟她也是孟家大小姐,身边的上流圈子不缺他这一个少爷。也就是今天,钟老爷子让她去民宿接个人,孟西沅才慢慢想起来,经过一天下来的相处,孟西沅觉得周聿白还跟小时候那样,没怎么变过,还是那个很帅,很酷,还有点儿天马行空的艺术家。
还跟以前一样,谦虚低调,不爱出风头。
但他这个人,早已锋芒毕露。
孟西沅突然对眼前这人有了兴趣,接他的话:“你对魔方比赛感兴趣?”
周聿白拼好最后一面,才抬头说:“算是吧。”
其实不是。
魔方这玩意儿周聿白是真没兴趣,程清池倒是有。有一回,程清池不知道哪里变出个魔方,下课没事儿在那玩,周聿白闲得无聊,也凑过去跟他一起玩。十七八岁的男孩子有时候特幼稚,不知道哪来的好胜心,两人玩着玩着就开始进行魔方比赛,看谁快,输的人叫爸爸。周聿白这人有骨气,不想叫人爸爸,硬是跟程清池打了平手,程清池性格疏淡,用周聿白的话来说就是特好相处,特好说话,打了平手也不恼,还跟周聿白在那儿研究策略呢,真是一对好兄弟。
这事儿不知道怎么就被岁淮知道了,当晚就把手机怼到周聿白脸上,“这魔方比赛,第一名奖金一千五,去不去?”
“不去,”周聿白背过身,不看她,在那儿研究自己的帆船积木,“要去你去。”
“我要是会早去了,我不会啊。”岁淮扒拉周聿白的衣服,跟个树袋熊似的,缠人得不行,“求求你了,聿哥,周少爷,大帅哥,宇宙无敌超能霸主,你就去吧,凭你的智商铁定拿前三!”
周聿白本来板着张冷脸,听岁淮叨逼叨,一顿给他戴高帽,他笑:“你能不能有点骨气?”
“不能,”岁淮眨眨眼,跟余伟学的那一套,双手合十求他,狗腿得很,“帅哥帅哥,去拿奖金吧,这场比赛缺了你就像鱼儿缺了水。”
后来周聿白真去了,没拿着第一,拿了个第三回来,奖金有500,可把岁淮乐坏了。
就在周聿白神游的这点时间,孟西沅拿来一个米白色螺旋纹的海螺,巴掌这么大,“你听过海螺的声音吗?”
海螺本来是没声儿的,只是里面空气的流动产生一种类似空鸣的声音振动。不过周聿白只摇了摇头,“没听过。”
“那你过来听一下,”孟西沅神神秘秘,“这个海螺里面真的有歌声,我从海边捡了很久才捡来的。”
周聿白刚要接过来,孟西沅手躲开,“你耳朵过来就行,我来拿。”
周聿白侧耳过去,跟她隔着距离。
海螺靠近耳边,先是空气流动的振动空鸣声,下一秒,一股悠扬的轻轻哼唱声从海螺里传出来,很微弱,但能听出来。
他愣了愣。
孟西沅看他意外的样子,止不住笑:“我说真的有声音吧,现在信了?”
“里面有东西?”
孟西沅把海螺倒立,里面骨碌碌地滚出来一个东西,是一个改装后的迷你音箱,比硬币还小,“就是这个。”
周聿白拿过来看,“小音箱。”
“嗯,”孟西沅笑,“怎么样,厉不厉害?”
“挺厉害的。”
孟西沅把小音箱重新装回去,周聿白在一边看,等她装好,他问:“能教教我这个怎么做吗?”
孟西沅:“好啊。”-
钟老爷子疼孙子,留着周聿白多陪他几天。
七号晚上,岁淮跟周聿白打了个视频。
她在客厅看上次淘来还没看完的僵尸片,林姨笑话她跟小孩儿似的,端了盘草莓给她。她叉了两个草莓塞嘴里,拿出面膜敷在脸上,对屏幕口齿不清地问:“明天上课,你回来不?”
“什么?”他没听清。
“我说——”岁淮把草莓咽下去,刚要张大嘴巴说话,又怕面膜掉了,托着下巴接着口齿含糊,“明天上课了,你回不回来?”
对面安静几秒。
然后是凳子在地板上剐蹭的响声,周聿白刚刚把手机摆在桌上,他自己做的凳子离着远,这会儿靠近了些,说:“不一定,看外公的意思。”
“钟爷爷几号回沪市啊,不会他不回沪市,你也不能回安怀吧?”岁淮一下子弹起来。
听见动静,周聿白抬起头看了眼她,又很快低下头,捣鼓手上的东西,轻飘飘地甩来一句:“外公行事作风我摸不透,也真有可能。”
“啊?那你不——”岁淮话音戛然而止,面膜的精华液滴溜溜地往她脖子里淌,她着急忙慌地找纸擦,越急越找不到。这个点林姨已经睡了,她年纪大,不能熬夜。这时候就显着周聿白的好了,大事儿小事儿都问他,他保准能给你办的妥当,平常拿纸什么的都是他的活儿,这下好了,他人在沪市,没人帮岁淮拿纸,她急得跟陀螺一样。
那边的周聿白发现了她的窘样,手上东西停了停,靠着椅背笑话她。
“你别笑了,周聿白!快告诉我纸在哪里!”
“这时候知道你哥我的好了吧,”周聿白懒洋洋地笑,欠的不行,看着岁淮恨不得冲进屏幕里捶他几下,才正经一点儿,“电视柜下面,第三层。”
岁淮急急吼吼地拿出来擦,瞪了眼他:“林姨才不会把纸收拾在这里,是你收拾的,藏宝呢藏这么严实。”
周聿白挠了挠眉毛,“……没想到你这么着急用。”
“混蛋。”骂完两秒,岁淮又开始惦记周聿白的好了,凄凄惨惨戚戚地问,“是不是钟爷爷什么时候回沪市,你才能回安怀?”
“没有,刚骗你的,”周聿白弄好手里的东西了,摆在桌上,抬起眼看她,正儿八经地说,“后天就回。”
“太好了!”岁淮光着脚在地毯上蹦了下,蹦的太高没刹住车,撞到了小腿,她“嘶”了一身,蹲下来,“乐极生悲,倒霉透顶。”
“你小心点。青了没?”
“还好,红了点,没事儿。”
“镜头对准,我看看。”
“真的不用。”
“快点,我看看,”周聿白的脸出现在屏幕前,他口吻严肃不少
,还带着点哄小孩儿的意思,“乖。”
岁淮心尖儿颤了下,在心里骂狗东西还挺会哄,一边傲傲娇娇地说不用,一边很诚实地把镜头对准膝盖,“喏,我说了吧,只红了一丢丢。你怎么能不信我的话呢,boy。”
周聿白确定没事儿了,才把镜头掉转,“回去给你看个好东西。”
“你这人什么德行,还回来给我看,”岁淮岁淮盘着腿坐下,刚敷过面膜的脸白白净净,像个莹白的润玉,她一手支着下巴,认认真真看镜头,语气期待,“周大艺术家,我现在就想看!”
“没弄好呢,回去给你看。”
“行吧。”
他俩凑一起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尤其岁淮,简直小话痨一个,连带着周聿白也变得话多起来。一个三五分钟就能结束的视频,两个人叽叽歪歪硬是打了将近一个小时,岁淮跟周聿白互道了两句晚安,刚要挂断,周聿白背后闪过一个人影。
岁淮后知后觉地发现,周聿白所在的地方格外少女心,他身后那面墙有一幅画,是一个骑着七彩鹿的少女。
电话挂断。
第26章 心爱的姑娘
国庆后的教室, 一个个像霜打了的茄子,蔫蔫儿的,趴在位置上无精打采。
期中考的成绩已经出来了,还没贴, 老徐只让各科课代表把答题卡发下来。程清池捧着数学卷, 正好发到余伟这儿, 余伟悄咪咪地向他打听:“老班有没有给你透露咱们班的成绩单?”
程清池摇头,接着发卷。
“等等, ”余伟不死心,“清池你把周聿白答题卡借我看看, 我对他的答案也能估分, 反正他回回都满分。”
“刚被借走了。”
“你的呢?你的也行。”
“也被借走了。”
“谁啊, 截胡他余爹!”
孙蕊一个橡皮擦丢过来:“你姑奶奶我借的, 怎么的?”
秉持着好男不跟女斗、别被她女神看瘪的信念, 余伟苦哈哈地去找岁淮:“周聿白什么时候回来啊?这个家没他得散。”
“明天。”岁淮也有气无力的。
陈柒柒探头过来:“你们国庆去雪景地玩儿了吧, 怎么样,爽不爽?”
提到玩,余伟总算来点劲儿, “爽爆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那掰扯雪景地, 余伟又开始吹牛说自己拍的照片有多好看,陈柒柒跑过去看欣赏, 说转她两张。
岁淮昨晚没睡好,没精打采地做着题,她座位靠窗。
突然, 窗户被人敲了下, 是七班的一个男生:“岁淮,有人找你。”
“谁呀?”
“顾远。”
岁淮皱眉, 刚要拒绝,头顶一道幽幽的声音飘过来:“你不出来,我进去找你了。”
“……”
她回头,看窗外。
顾远撑在他们班的窗户沿上,头发比上次要利落许多,碎发刘海短了些,他低头跟她说话,露出了头发下那截断眉。之前岁淮看见,但没问,今天忽然就有了点兴趣,指了指他眉毛:“哪弄的?”
“帅不帅?”
“一般般。”岁淮偏不让他得意,顾远那人,一得意就忘形。
“评价挺高啊,之前我什么样儿你问都不问,”顾远笑得混蛋,好像特了解她,“看来我这断眉确实挺帅,岁岁都注意到了。”
岁淮:“……”
看吧,这人就爱给点阳光他就灿烂。
正值大课间,走廊人来人往。
顾远身高,腿长,腰杆儿直,国际班的校服是白黄衬衫,胸前还有黄色的国际班徽,看着比一般学生校服拉风多了。加上顾远虽然嘴欠,行事作风坏劣,但身形一顶一的好,什么都不做,靠在窗户边跟岁淮说话都叫不少路过的女生挪不开眼了,一个个脸红心跳的。
“去楼道说吧。”
岁淮起身,出了教室。
楼道里人少,岁淮在靠近楼梯的位置停下:“你找我有事儿?”
“送你个东西。”
“不要。”
顾远刚一只手背在身后,现在才拿出来,是个小四方盒子,递过去,“你先看看。”
岁淮没接,说:“顾远,我上次跟你说得很明白了。我不喜欢你,你也别追我。”
“嗯,我也说的很明白,”顾远眉眼淡淡地看她,“我不会放弃你,我会一直追你。”
话不投机半句多,岁淮转身离开。
一只手又将她扯了回来。
顾远眼神半认真半随性,嘴巴张开半天,才问了句意味不明的话:“我们算朋友吗?”
岁淮:“你想干嘛。”
“没否认就当是了,”顾远将小盒子塞给岁淮,“是朋友这东西就收着,你不收我亲自放你桌上。”
“……”
岁淮妥协,叹气,真就拿他没办法:“这是什么?”
顾远忽然靠近,深邃的眼凝视着她,有点儿混蛋地威胁,“自己看,现在就看,看完给我个说法。”
岁淮扣开锁环,“咔哒”一声,开了。
盒盖打开,先是一层细细绒绒的丝带,往里拨了拨,露出一支银色打火机。
她怔了怔:“这支打火机……”
顾远:“还记得吗?”
“嗯。”
这支打火机。
出现在岁淮和顾远认识的第一天。
高二开学的前一周,岁淮上街,路过小巷口听见打架声,玻璃瓶子叮铃哐啷碎一地。她匆匆跑进巷子口,刚报完警,就看见一群混混围住了一个少年。那少年跟她年纪差不多大,左手青筋暴起,握着摔碎的啤酒瓶,他表情挺狠,抬手擦了下嘴角的血迹,笑得倒是混蛋:“有本事你们今天打死我,别让我出去,否则你们一个个都跑不了。那女孩儿,你爹我今天罩定了。”
当时岁淮就在想,这人谁啊,发言太特么中二了吧,以为自己拍电视剧英雄救美呢。仔细看了看,才发现那少年的脸蛋有点眼熟,往后又看了看瑟缩在角落的女孩儿,更眼熟了,安怀一中文科班的一个女生,成绩挺好,之前还国旗下演讲过。也就是那会儿,岁淮记起来了,这个长挺帅,有点儿拽,有点儿混蛋,但丝毫不妨碍他中二的少年是谁了。
就在那些混混想要群起而攻之的时候,岁淮举起手机,也挺中二地喊:“里面的人听着,我已经报警了,警察一会儿就到!”
警车很给力,话音将落,便应声而起。
嘀唔,嘀唔。
警察来后,把混混一个个地控制住。
顾远扔了酒瓶,他伤得不轻,单手撑着墙缓了缓,走到女孩那儿,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扔给她,“没事了。”
说完,走到岁淮面前,拽拽地说了句“谢谢”。
岁淮寻思这人挺非啊,“不谢。”
因为需要录口供,岁淮、顾远还有那女生一起去了派出所,口供录完已经很晚了。岁淮接了周聿白电话就要走,被顾远叫住,“……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
“你叫什么名字?”
“岁淮。”
顾远给自己的手缠着绷带,张开唇,刚要说名字,岁淮先开口了:“我知道你,理科班的,顾远。”
顾远有些意外,“你也是一中的?”
“嗯。”
那天岁淮回家以后才发现口袋里多了一支打火机,估摸是那会儿人多的时候塞错了。开学第一天,她去了顾远所在的理科班,还了回去,顾远也收了,勾着唇对她说谢谢,岁淮说没事,本以为那之后两人不会再有交集,没想到之后顾远开始追她,越追越来劲儿。
一直追到现在。
岁淮疑惑,“你送我这个干嘛?”
他没说话,拿过那支打火机,抽出一根烟点燃。他没抽,就这么看着烟蒂燃烧,灼灼的火星弥漫出烟雾。等烟燃烧得差不多,顾远叫了声她的名字,罕见的正经语气:“岁淮。”
楼道在这一刻安静下来。
国庆下的那场雨,从沪市下到了安怀。
昨天阴雨连绵,今天放晴了,空气中的雾气没消散完全,楼道,地板,走廊,四处都还泛着一丝潮湿味道。楼下有学生跑来跑去,还有水龙头没拧紧淅淅沥沥地滴着
水,垃圾桶不知道被谁踹了一脚骨碌碌地转着,与地板摩擦出一道微弱声。
就在这样微微潮闷嘈杂的环境里,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岁淮听见顾远说了句:“我要出国了。”
岁淮:“……不是高考后出国吗?”
“我这破烂成绩什么时候出国都一样。不过一开始,我是想如果你答应跟我在一起,我就是翻了天,那也得留下来,我没法儿跟你异国恋,我连跟你去哪所城市、选哪个离你近点的学校都想好了,你说我傻不傻,但是你这人心狠啊,就是不答应我。”顾远笑了下,默了默,他把燃烧殆尽的烟咬住,声音沉着,“我爸妈下了令,我这次出国可能很久都不会回来了。”
他自嘲:“你应该很高兴吧,以后不会再有人烦你了。”
岁淮握紧手里的打火机,“所以这个?”
“送你的。”顾远站直身子,收敛起那副不正经的样子,把打火机塞回岁淮手心里,“我就是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也好让我死心。岁淮,我认真的问你,你也认真地回我。咱俩就真的没一点可能吗?”
时间滴答滴答地过。
良久,她道:“对不起,顾远。”
“成,明白了,没可能。”顾远这次比以往干脆许多,没耍赖,也没纠缠,低着眼独自伤神几秒,两手捂住脸搓了搓,再抬起时笑了下,断眉添了几分桀骜难驯的感觉,“岁淮,有句话我说了很多遍,我也知道你不怎么信,觉得我这种人嘴里没个真话。但是我今天要告诉你,我顾远这辈子就没喜欢过谁,就只对一个姑娘上过心。如果以后我回国那天,你还是一个人,我不会再放手了。”
这些年,岁淮不是没被男生表白过。
但顾远是第一个将少年爱意表达地淋漓尽致的人。
所以岁淮常常能从顾远身上看见自己的身影,那种一心一意的、沉甸甸的、纯粹而不计较任何得失的喜欢。她不喜欢顾远,也没法儿讨厌顾远。本质上,她跟顾远就是一类人。
岁淮垂下眼,“你什么时候走?”
“这周末。”
“挺快的。”
“有个事儿,”顾远伸手揉了揉后脖颈,咳嗽几声,“那个,我能抱一下你吗?”
岁淮眨眨眼,没反应过来,还没说话,顾远像是怕她拒绝,两手一揽,将她搂进了怀里。
少年手臂劲瘦,体温很烫,好像满腔的喜欢在这一刻多的溢了出来。
顾远嘴上耍浑,但有分寸,虚虚地环住岁淮,“岁岁,我要走了,希望你高考顺利,心想事成,”停了停,他意味不明地说,“喜欢一个人就要勇敢点。”
岁淮不喜欢这样的伤感离别,调和气氛:“你的祝福都过时了。”
“有吗?”
“有啊!”
顾远笑了笑,忽然,他笑意顿了下,抬眼看着远处一个路过却停下许久的身影,那人直直地望着这边。顾远有些意外,不管转瞬又恢复如常,扯着嘴角笑了下,而后在那人的注视下,他低下头,唇轻轻碰了下岁淮的头发。
那人走了。
顾远也松开了,“你可以来送送我吗?”
岁淮垂眸,静默了会儿,点了下头。
“好,我等你。”
顾远走了,楼道重回安静。
岁淮手里还躺着那支打火机,她翻着面看,才发现最底下多了个东西。那里刻着一行小字:SH&GY。
岁淮:“!”
顾远这杀千刀的,纹身没纹上,就在打火机上刻他俩的名儿,她就没见过这么混蛋的混蛋!
岁淮在原地生了会儿闷气,听见有人上楼的脚步,且越来越快,她不再多待。却在转身的那瞬间,上楼的那人三步并作两步,长腿一迈,直接来到了她身后。
还有那股淡淡的味道。
少年高挑的影子将岁淮罩住,手放在她的后脖颈上,捏了捏,“你爷回来了,也不来迎接迎接?”
岁淮心跳飙到顶峰,蓦地回头。
周聿白含笑地看她。
他回来了。
“周聿白,你回来了!”岁淮激动地拽住周聿白的袖子,“你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
“外公有事先回沪市了,我改签了机票。”周聿白看岁淮笑得跟朵花儿似的,“这么开心?”
岁淮嘴硬:“哪有,你走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没人管我了。”
周聿白笑笑。
他看着岁淮手里的打火机,“谁的?”
“顾远送的。”
周聿白笑意淡了淡,“送你?”
岁淮:“他要去国外了,这周末。”
“所以送了你这个?”周聿白脸色平淡,“挺特别,人走还留个打火机,他还说什么了?”
顾远的话岁淮没说,说出来了周聿白再好的脾气也得发火,她糊弄过去,“没说什么。哎呀你别问我了,我还没问你呢,这几天你都干什么了?”
周聿白懒得跟她计较:“陪外公下棋。”
“下的什么,五子棋?”
“围棋。”
岁淮“哇”了一声,“那你肯定输的很惨吧。”
“见不得我好是吧,”周聿白拍拍她脑袋瓜,“装的什么坏水。”
岁淮捂住脑袋,躲到一边,“住手,打出问题来了有你好看的!”她抱臂,上下打量一眼,“说好回来给我看好东西的,东西呢?”
周聿白无奈,“司机送回家了,我来上课带着不方便。
“那说好了,回家看。”岁淮蹦跶回周聿白身边,长头发一甩,卡在周聿白卡在周聿白校服白T锁骨的拉链上,她连忙喊“疼”。
“别动。”周聿白扶着她的脑袋,帮她解头发。
这个动作,岁淮与靠在周聿白怀里无异,她的脸,耳朵,脖颈全都贴着少年的胸膛,几乎能听见他的心跳,还能闻到他身上的淡淡洗衣液香。岁淮吞咽了下,情不自禁抬起地手攥住了周聿白的衣摆,轻轻扯住。
周聿白低头看一眼,以为抓疼她了,力道放轻再放轻:“疼了?”
他说话连着胸腔都在震动。
岁淮思想跳跃,眼神落在少年因为抬起手臂而露出的一角劲腰,她盯着,看着,“嗯”了声,脸慢慢变红,心跳似要撞破她这身表面假正经的皮囊。
头皮一松,扶着她脑袋的手也退开,周聿白说:“好了。”
岁淮摆了摆头发,挡住红透了的耳朵尖,她别开眼,拢起头发扎好。半天,才敢重新看周聿白,他正在发消息,见她好了,收起手机,“走吧。”
“等等,”岁淮从周聿白衣领出捡起一根头发,头发有些长,一半在周聿白的衣服里,如果不是很近的动作,不会落进他衣服里,“我的头发卡这儿了。好啦,回教室吧。”
“成绩出来了吗?”周聿白问。
“出是出来了,就是没贴,不过应该快了。”
“嗯。”
话音将落,窗口一道黑影闪过。
七班的一个男生扒着门框,激动道:“家人们,成绩贴出来了!!!”
下一秒,教室里的学生倾巢而出,全都围在教室门口的立牌前面,蹦蹦跳跳地找着自己的成绩和排名。孙蕊嗓音大,在那一个个地报数,岁淮出去的时候正好报到余伟,“你这回走狗屎运了吧,考得还不错诶。”
余伟:“你爹我天赋异禀。”
岁淮懒得挤进去,看章盈蹦跶着转圈就知道她也考得不错,问了句:“看到我的了吗?”
“看到啦,班级二十四,全校五百零六,进步了几十名!”
这分数在岁淮的预估范围之内,还不错,她又问:“周聿白呢?”
周聿白本人倒是不动如山,听章盈说:“考的很高,比第二名高了十分呢!”
余伟笑:“咱聿哥又牛逼了,神仙打架。”
周聿白笑了笑。
走廊里围的水泄不通,岁淮挤了老半天才从后门进去,坐回位置上,眼神望着黑板,有些出神。陈柒柒喊了她俩声都没怎么反应,便没再喊了,直接拿走
她修正带。
岁淮摊开掌心。
那里躺着两根发丝,一根纯黑,一根在阳光下微微变色。
一根是她的。
另一根,不是。
该是多近的距离才会有头发丝落进他的衣领里。
第27章 雨夜
晚上做完作业已经是十一点过几分, 岁淮伸了个懒腰,下楼拆了一罐可乐,滋啦一声,快乐水的味道瞬间使整个人都清爽不少。
“大半夜还喝可乐?”周聿白刚洗完澡, 拿着毛巾擦头发, 下楼走到岁淮边, 打开冰箱,拆了一小瓶酸奶。
“你不也一样。”岁淮哼一声。
“对了, 上次网单生意还挺好的,他问我还有没有别的风景照, 我记得民宿边的沥林山拍得就不错, 准备发给他看看。”
“回头客啊, ”他笑。
照片还在电脑里, 周聿白三两口喝完酸奶, 上楼, “我去拿U盘导出来。”
“好。”岁淮半躺在沙发里,翘着腿,享受着快乐水的清凉。随手打开电视, 调了个生活综艺, 一群明星在那养鸡养狗,还挺治愈的。这个点林姨已经睡了, 岁淮把声音调到最小,边看电视边等周聿白下来。
一罐快乐水喝完了,综艺也看了些时候, 楼上还是静悄悄。
导个照片这么慢?
很多张吗?
岁淮关了电视上楼, 路过书房,里面灯亮着。她靠近虚掩的门, 还没推开,听到了一道本不该在深夜里听到的声音。
“那你会在京市还是沪市读大学?”
是孟西沅。
周聿白:“考上哪个读哪个。”
“理是这个理,但爷爷希望,”孟西沅顿了顿,“你来沪市或者京市。”
里面响起轻敲键盘的声音,几秒后,周聿白道:“再说吧。”
手机重新搁回桌面。
电话挂断。
岁淮还停在门外。
周聿白出门险些撞到她,“怎么站这不进去?”
“……我刚刚听到你在打电话。”
周聿白没什么大的反应,“嗯,孟西沅,”他刚在用手机看什么,忽然抬眼看向岁淮,“怎么了?”
岁淮被他直视地措手不及,慌乱移开,“你和她不是不熟吗?”她扯了扯嘴角,状似开玩笑地问,“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了?”
周聿白用手机打字,屏幕的白光照在他脸上,他淡淡笑一声,“今年高考结束后,她在京市读大学,外公让我多照顾一下,加了好友。”
“就这样?”
“不然哪样。”周聿白晃了晃U盘,不轻不重地敲在岁淮脑袋上,“想什么呢你,照片还要不要?”
这一刻。
岁淮好像变成了一个蜗牛,缩进自己的壳里,她动了动唇瓣,却因为突如其来的胆小没有问出口。因为她第一次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跟周聿白已经有秘密了。
她收下U盘,晃了晃手机,“行,到时候成了,钱我七你三。”
“资本家啊你,你七我三,”周聿白抱臂,笑了笑,“这样下去我不是得喝清汤寡水。”
“喝西北风去吧你。”
周聿白扶着房门笑。
岁淮想起想起白天的事儿,“你说给我看的好东西呢?”
“弄好了,正要找你,”周聿白领着岁淮进书房,靠坐在桌边,手推了把正方盒子,“这个。”
“什么呀,神神秘秘的。”岁淮伸直脖子,一看,被那一圈圈的彩色螺纹给定住了。她现在知道为什么周聿白搞得这么神秘了,盒子周围有小灯泡,光线微弱,折射在海螺表面却正好,一群群淡色的螺纹发出七彩的光,梦幻得像是童话。
“这是你做的?”
周聿白动了动小灯泡,“好看吗?”
“好看!”岁淮眼睛亮晶晶的,想碰又怕弄坏里,蹲下来脸凑近,说话声都轻了,“这海螺你哪儿弄来的,太好看了吧,这要是搁出去卖不得赚死。”
周聿白笑她这点出息,把海螺拿起来放岁淮手心里,“听听看。”
“有声音?”
“你自己听。”
岁淮小心翼翼地捧着海螺,靠近左耳,周聿白悄悄按下开关,岁淮瞬间感受到掌心的海螺似是经过一阵细微的电流,嗡鸣,然后是轻轻的哼唱声。是一个空灵、轻盈的女声,英文歌,她还听过。
“No matter what we go through,I’m always roll with you,I’m promise I’ll be your girl……”
岁淮英文不算多好。
但这首歌仅在她心头闪过一遍,她就好像福至心灵地翻译出来:无论我们将要经历何事,我将永远陪伴在你身边,我发誓我会是你的伴侣。
岁淮睫毛颤了下,实则她那颗心都在寂静的深夜狠狠颤了下,这首歌比火还要烈,比酒精还要上头,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去多想。这首歌什么意思?周聿白给她放这首歌什么意思?他做这个海螺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给她听?
没救了,要死了。
岁淮你真的扛不住了,就这样吧,放任自己沉沦吧。把你面前这个男人牵住,抱住,把所有的小心思全都告诉他,我喜欢你,周聿白我喜欢你,岁淮喜欢周聿白,喜欢的不行了。
就在这种欲望在深夜中疯狂生长时,周聿白却浑然未觉她内心的挣扎,还在那笑,笑得特别特别帅,特别好看。他凑近了些,拨了拨小灯泡,声音也低低的,在岁淮听来,好听极了。
可就是这样一种好听的声音,说出了极为残忍的话。
岁淮的心也在他说出口的那瞬间,从天堂跌落地狱:“这是孟西沅发我的歌,好听吗?”
叮咚,叮咚。
潮汐拍打着礁石,一下又一下,彼时岁淮的心脏也像那颗礁石,被捶打地措手不及,酸涩不已-
转眼到了周末。
顾远是在下午发来的位置,安怀市的国际机场,机票是下午六点飞国外。
岁淮从别墅出发时,周聿白在书房,林姨正巧下楼,见岁淮要出门问她喊不喊周聿白一起,她摇头说不用。
林姨便塞了把伞给她,“要进十一月了,换季天气多变,容易感冒,你带着,要是下雨了就打伞。”
“好。”
“这两天跟小聿闹矛盾了?”
“没有啊,林姨,你怎么这么问?”
林姨也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就是觉得不对劲,这几天俩小孩儿太安静了些,连吃饭都不闹腾了。她笑笑,“阿姨随便问问,你这是去哪?”
“同学家里玩,”岁淮没说实话,“一会儿就回来。”
“注意安全啊。阿姨回家两天,你们兄妹俩不要吵架。”
“好哒,阿姨路上小心。”
安怀市每年都是从国庆后转凉,刮风下雨,短袖外面得加外套,路上人人一把伞。安怀这座城市速来如此,热的时候高温灼烧,降温的时候也快,到了十二月份寒潮准时抵达,那会儿就得穿厚绒卫衣和羽绒服了。
岁淮穿了件短款长袖,下身是阔腿牛仔,到机场下车时没注意踩了个水窟窿,溅湿了裤腿。她在原地跺了几下,空出没拿伞的右手在裤袋里找纸,她低着头,视线里出现一只手。
那只手利落地给她擦掉裤腿上的泥点,像是能预知她的反应,在她还没后退躲开时,顾远已经站起身,把纸巾扔进了一边的垃圾桶。而后看她,笑着说:“来得挺准时,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既然答应你了就一定会来,我很讲信用的。”
“那是,”顾远懒洋洋地勾唇,“不枉费我正儿八经地喜欢了你这么久,还算你有点良心。”
岁淮作势要抽他,顾远侧身躲了下,在那儿欠欠地笑,好像招惹她几下他就爽了。
岁淮看了几眼周围,“你家里人呢?”
“在里面,
我没进去。”
“怎么不进去?”
“傻啊你,我进去了怎么见你?”
“你骂我!”岁淮叉腰,“好啊顾远,这是终于要出国了,暴露本性了?”
顾远笑得不行,“骂你怎么了,想揍我啊,来来来,往这儿揍,”他没脸没皮地拍了几下胸口,“在心口这儿揍个疤出来,最好是爱心形状的,回头别人看见了,我就说这是我姑娘临别时舍不得我捶出来的。”
“你哪来的这些歪理?”
“打是亲骂是爱呗。”
“走开啊你。”岁淮笑了一下,顾远看着她,也跟着笑,而后双双沉默。
以往顾远都扮演着那个滔滔不绝、满嘴跑火车“喜欢啊追啊爱啊”的角色,现在他一沉默下来,两个人之间也跟着沉默。
时间也即将过去。
顾远拉了拉行李箱,是要走了的姿势。岁淮垂下眼,许是知晓这一别,两个人将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产生交集,她对顾远反而多了抹信任,就像她之前说的那样,在喜欢人这件事上,她跟顾远本质上都是一类人,所以她忽然没头没尾地问:“当你知道你喜欢的人有了喜欢的人,是什么感受?”
“绕口令啊,”顾远扯了下嘴角,后笑意慢慢收敛,淡淡地说,“不好受。”
他掀开眼皮,视线慢慢对上岁淮:“你亲口承认你有心上人那会儿,我挺不服气的,也不甘心不好受,想把那人拉出来揍一顿,觉得本少爷这么帅这么体贴,带出去别人都觉得贼拉风,还有谁能比得上。想着想着又觉得那人命真他妈好,我喜欢的姑娘一定是最好的,他能被我喜欢的姑娘喜欢上,”顾远顿了顿,近乎虔诚、温柔地说,“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运气了。”
岁淮慢慢眨了下眼,在被少年那样赤诚热烈的目光注视下,有些躲闪,“你是在说绕口令吗?”
夕阳的余晖靠近地平线,机场外轰轰作响,飞机飞上高空,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穿梭隐匿在云层中,跨越山海,去往遥远的地方,再相见时,不知何年何月。
顾远从天空中没了影的飞机收回视线,落在面前的女孩儿身上。夕阳金灿灿的,地面,台阶,高楼大厦,岁淮肩头也是光影斑驳,他淡声开口:“你说是就是吧。”
机场播报音起,匆匆忙忙的人群拉着行李箱进门,箱子骨碌碌地滚在地板上,离别的时分终究会到来,也许在明天,也许在今天,也许在下一秒。
顾远看了眼腕表,手机嗡嗡震动,屏幕上是父母催命般的电话。他把手机揣回兜里,问她:“问这种问题,看来是感情不顺,你喜欢的那个人……也有心上人了?”
“不知道,感觉是。”
“直接问啊,”顾远说,“要不要我帮你?”
岁淮摇摇头,“感情是双向的事儿,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他要是真的喜欢,我会祝福,”她抬起眸,看着顾远,而后在他的注视下一步一步靠近,抬起手轻轻抱了他一下,带着即将离别的不舍和愿他一路平安的祝福,说:“就像你祝福我一样,谢谢你,顾远。我是不喜欢你,但是,很荣幸我的青春里出现过你这么一个很好的人。最后,一路平安。”
在岁淮唯一一次主动的肢体接触里,顾远却没了反客为主环抱住她的力气,抬起的手拼命克制,手臂上青筋暴起,最后重新垂下放回裤腿边。等岁淮退开几步,他才拉着行李箱往机场大门走,直到要拐弯消失时,终于停了下来。
顾远回头,隔着远远的距离,给岁淮打了个电话。
嘟,接通了。
少年炽热的声音透过话筒清晰传来:“岁淮,喜欢一个人就要勇敢一点。”
乃至多年后,岁淮都能记起,少年昔日是何等的骄矜肆意,落拓潇洒-
飞机远航,再不见踪影。
岁淮收回视线,打了辆车,等车的间隙,周聿白打来了电话。她接通:“喂?”
“不在家去哪儿了?”
“机场。”
那边默了默,后问:“送顾远?”
“嗯,上次答应他了,就来送送。你怎么打电话来了?”
“看你不在家,”那边传来脚步声,像是走到了阳台,咯吱一声响,阳台落地窗打开,外面的水晶桌被什么东西砸得叮咚几下,直到周聿白说,“下雨了。”
岁淮往外走几步,一滴雨珠砸在脚尖,她说:“我带伞了,出门前林姨提醒我了。”
“嗯。”
一阵沉默。
这段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总有些怪异,只要某个话题结束,一方没有立即找寻新的话题时,就会双双安静。而这,在以前都是不会发生的事,对于周聿白,岁淮无话不谈;同样,对于岁淮,周聿白无所不言。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些变了。
岁淮猜大抵是溜冰那日之后,那个意外的吻,那个谁也没再提起的吻。
“什么时候回来?”周聿白再次开口。
“马上。”打的车到了,岁淮打开车门落座,啪一声轻甩上车门,下一瞬雨便大了,砸得车窗滴答滴答。回别墅会经过市中心的商业街,她想了想问,“家里的小蛋糕是不是吃完了,要不我买点儿?”
“这么快没了?”
“我昨晚吃掉了。”
周聿白笑了声,“老鼠啊你,半夜起来觅食。”
“你还好意思说我,谁大半夜跟余伟程清池他们打游戏饿了吃我小蛋糕,是你吧周聿白?”
“我错了我错了。”他笑。
“对了,叔叔阿姨什么时候回来啊?”岁淮说,“前两天余伟淘了个特别老的碟片,但是坏了,找了好多老店都修不了,想问问叔叔能不能有门路。”
周盛巡这人爱好广泛,工作是科考,极少的闲暇时候结交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什么书法家作家画家钢琴家,只要合得来都是朋友。几年前去大兴安岭那一带科考时认识了个朋友,在京市有古玩店,八九十年代的古董、零几年的老物件儿都有。
周聿白:“还有半个月,我先给你看看,能不能修。”
“那就谢谢周神仙了,这玩意儿都能修,”岁淮让司机掉头去余伟家住的南湾小区,“那我今天去余伟那儿把碟片拿回来。”
“路上小心,有事打我电话。”-
从南湾小区出来,雨越下越大,修路的工人不得不停工,去时的大路封了,只能绕路黑漆漆的巷子口。雨天,又起了风,巷子像个破风箱乌拉乌拉得地吹,一盏陈旧的路灯行将就木地亮着,风吹来吱呀吱呀地摇晃着。
一阵手机铃声猝然响起,岁淮看了眼,陌生来电,直接挂断,加快脚步过巷子。
铃声没了,风里多了道别的声音。
鞋底踩着积水,溅起一阵水花,巷子尽头的光被挡住,一团黑影定身立在那儿,跟电影里的雨夜屠夫相似极了。
那人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岁淮心一跳,低着头,屏息侧身从那人身边经过。就在快要走出巷子时,那人开口了:“岁淮。”
浑厚而略显沧桑的声音,某瞬间像极了那个一走便再没出现过的人。
岁淮当即停下来,转身,震惊回望。
距离近了,在那盏昏黄的灯光下,岁淮看清了男人穿着一身黑色雨衣,身上湿透了。他带着雨帽,头垂着,看不清脸,身形却越看越像。
她该逃的,可是她不能逃,那个人一消失就是十几年,错过了这次,谁又知道会不会又要等上一个十几年。
岁淮攥紧伞柄,“你是谁?”
那人没说话。
岁淮握着伞的手在抖,浑身都在发着烫,时间就像一把残忍的刀,不仅模糊了那人的面容,就连声音都快要记不清
了。她迷蒙着眼,不敢置信,哽咽问:“……是你吗?”
这十几年你去哪里了?
为什么不出来见我?
为什么抛弃我?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很多很多年?
你知不知道你把我丢在垃圾桶的时候我就差那么一点儿就死了?
你知不知道这些年那些外人怎么看我怎么说我的?
你知不知道学校里那些小孩儿总说我没爸没妈!我是个寄生虫寄生在别人家里!我是个身体残缺没心没肺的灾星才会被丢掉!跟我玩就会生病生灾!
太多了,想问的问题,想说的话,愤怒、不甘、怨恨、委屈、思念,各种情绪翻涌而来,岁淮最终问出口却只有一句:“爸爸,是你吗?”
第28章 禁忌·败露
那人像是融入进了黑夜, 不说话,不动,就这么站在那儿,像个幻影。
大雨滂沱,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雨声, 伞面被击打得噼里啪啦, 风吹得伞摇晃不停,岁淮也越发站不稳。
“岁全亮, ”她又道,“是你吗?”
那人终于有了点动静, 朝这边迈了一步, 下一瞬转身跑走, 身影如闪电般顷刻间消失。
“岁全亮!”岁淮喊了一声, 她想也没想追了过去, 伞面被狂风吹坏落在一边, 浑身都暴露在大雨之下,湿淋淋的,视线朦胧不清, 根本追不上, 岁淮只能眼睁睁地再一次看着那人消失在自己的面前,她哭喊着:“你为什么不见我, 为什么不要我,我是岁淮,是你的女儿, 你到底为什么不要我……欠了钱就还, 犯了罪就去自首,做了什么错事就去赎罪, 千万条路都能选,你到底为什么要躲起来!你说话啊!”
声音逐渐被雨声盖过。
没人了。
她再一次被自己的父亲抛弃了。
口袋里的手机再次响起,岁淮久久未动,等她拿出来要接去时,已经自动挂断了。也就是这会儿,才发现手机有多个来自周聿白的未接来电。
岁淮抹去脸上的水,扶着墙壁,踉跄地站起身,巷子口忽然打进来一束强光,像是从昏暗漆黑的世界中破除一条光明路途来。伴随着光到来的,还有一道如从天降的声音,强大而安心:“岁淮!”
少年站在巷子口,担心的双眼看着她,看清她的身影时,用尽全力朝她奔来。岁淮还没站稳就被揽进一个强有力的怀抱,有力的双臂紧紧箍住腰,呼吸滚烫,温热的胸膛挡住了风雨。
“不怕,不怕,”周聿白一手摁在岁淮的后颈,慢慢下滑到她清瘦的背脊,轻轻拍着,哄着,“我来了,没事了。”
岁淮身子还僵着,像个木头,周聿白的手刚放上去,她应激一般地更僵了。直到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才慢慢软和下来。她脑袋空空,怔怔地抬头,没有问他怎么来了,也没问怎么知道她在这里,只是伸手碰了下周聿白,“是幻觉吗?”
“不是,”他擦去岁淮脸上水迹,“是我,周聿白。”
周聿白,两个字,像一记定心针。
整个人也随之如梦初醒般,从那种茫然无措的状态中剥离出来。
她一把抱住周聿白,把自己埋进他怀里,眼睛悄悄地红了,“周聿白,我好像看见我爸爸了,可是他跑掉了。他不愿意见我,为什么,他到底为什么不愿意见我,我是不是真的很坏很不讨人喜欢,所以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选择抛弃……”
“不会的,岁岁很聪明,很乖,很讨人喜欢,”怀里的女孩儿泪水滚烫,周聿白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你一定会见到他的。”
“真的吗?”
“真的。”
“周聿白。”
“嗯?”
“抱抱我。”
“抱着呢。”
“抱紧一点,求求了。”岁淮红着眼看他。
周聿白搂紧,“好,抱抱。”-
岁淮当晚就发起了高烧,烧得整个人意识昏昏沉沉。
她进了梦魇,一直在说梦话,周聿白打电话叫了家庭医生过来。先用酒精,冷毛巾降温,然后又是喂药,打点滴,一番忙活下来岁淮才降下烧。
医生离开后,周聿白没睡,就陪在岁淮房间,拿着毛巾给她擦头上的冷汗,忽然听她又开始梦呓:“爸爸妈妈,你们别不要我……”
周聿白拧着眉,担心不已。
他伸出手,握住岁淮的手,轻哄着:“不会的。”
她迷糊地说梦话,所有人的名字都被叫了一遍,最后喊了声“周聿白”。一声又一声,好像生离死别:“周聿白,你别,你别……”
周聿白不知道岁淮怎么了,推了推她,人还是没醒过来。
他放下毛巾,准备送她去医院,突然听见身后啪啦一声,玻璃杯四分五裂!
是岁淮的手臂胡乱打翻了床头柜的水杯,水淌了一地,更像是打破平静的一颗地雷。
藏了许久,终会在某一刻爆发。
岁淮脸色苍白,整个人病的毫无意识,所有的记忆全部停留在不久前的那个雨夜,还有如从天降的周聿白。
是他,只有他。
只有周聿白在她身边。
他才不是她哥哥,他是守护她的神佛。
岁淮双唇蠕动,嗓音微弱,沙哑。
她藏了许久的秘密,那个称之为禁忌的秘密,就在今夜,毫无征兆,甚至可以算是潦草地脱口而出——
“周聿白,我不要你当我哥哥……”
“我喜欢你。”
轰地一声,周聿白愣在原地。
他在原地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蝉鸣在没完没了地叫着,手机在震动着,上面是孟西沅的来电,床上的人不安分的动来动去,脸烧得通红。
周聿白告诉自己这是幻听,岁淮在说梦话。
他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抬脚要走,裤腿被人拽住,很微弱的力道。他一下子就能甩开,可这会儿他没了勇气。
岁淮梦魇的厉害,手无意识拽住周聿白的裤腿,说出了少女掩藏了多年的隐晦心事:“周聿白,我不想当你妹妹,我喜欢你,是男生对女生的那种喜欢……”
“周聿白,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做我哥哥。”
第29章 疏离
岁淮病了整整三天, 第四天才回学校,病还没好,但高三学业紧张病没好全也得去上课,晚自习多半是自己刷题查缺补漏, 管得松一些, 所以岁淮只用白天上课, 晚自习的时间可以提前回家休息。
早晨去学校,十一月的尾巴, 天气愈凉,冷空气自半降的车窗里钻进来, 冻得岁淮一个哆嗦, 将车窗升了起来。
周聿白:“李伯, 空调打高一点。”
“好。这天越来越凉了, 你们在学校里多穿点衣服, 别冻着了, 改天先生太太回来担心呢。”司机李伯叮嘱道,“尤其是岁岁,病还没大好, 要格外注意。”
“知道啦。”
车平稳停在一中校门口, 周聿白先下车,一手为岁淮撑着车门, 她出来时手抬高护着她的头,等她人下来后才轻甩上车门,两人并肩进学校。
经过文化长廊, 走上天桥, 再往里走就是理科七班,周聿白停了下来, 看着手机的信息,说:“有点事去办公室。”
“老班找你?”
“嗯。”
进了教室就得早读,再然后是四节连堂课,两人座位天涯海角,说个话都得绕个圈,岁淮提前问:“中午吃什么,二食堂的新疆米粉?”
“太辣,吃点清淡的,你还病着,”周聿白顿了顿说,“我中午不吃了。”
周聿白偶尔会利用午饭的时间去校内体育馆打球,岁淮见怪不怪,“那跟之前那样给你买份水果捞和面包带回教室?”
“不了。”
岁淮征了怔
,手扯着书包带,还没问,周聿白已经转身朝着办公室走。她缓缓眨了下眼,思绪有些错乱,像是一根线在某一处打了结,而她不光不知道解开结的办法,连那个结打在哪里都捉摸不清。
走到教室后门,正好碰见从办公室出来的程清池,他捧着一沓卷子,看到岁淮愣了下。
岁淮:“嗨。”
程清池点点头,“病好了?”
“差不多。”
“好。”
岁淮朝办公室张望两眼,压低声音:“周聿白在里面干什么呀?”
他摇了摇头。
“不知道还是不能说?”
程清池抿唇,特老实:“不能说。”
他这人就这样,很有原则,未经他人允许绝对不在背后嚼舌根,岁淮心里清楚,没再追问,“好吧。”
不过这也说明周聿白被叫去办公室不是因为学习,是私事。
他会有什么私事呢。
“那我先回教室去啦。”
“岁淮,”他喊住她,说:“你请假两天的试卷在周聿白那里。”
“我知道。”
“嗯。”
话题结束,程清池拿着卷子进了教室。
岁淮是从教室后门进的,经过余伟的位置,他在那儿跟章盈下五子棋,章盈下输了,气得打他头,余伟刚要笑,一眼望见走进来的她,抬手:“岁淮!”
章盈应声回头,“——岁岁!”
随后就被奔来的黑影熊抱住,章盈两手捧着她的脑袋晃来晃去,“你怎么样,身体好点没,怎么突然得流感啦?”
那天的事,周聿白对外统一话术是岁淮感冒了,一请就请了三天假,可把章盈孤单坏了,抱着岁淮不撒手,俩小姑娘胳膊捱着胳膊说小话:“你是不知道,你没来这几天我都闷坏了,吃饭下课上厕所没人陪我,蹲坑都没心情了!”
“咦,要不要这么恶心。”岁淮嫌弃。
“我不管,你不许丢下我一个人!”
“喂,章小盈你也太霸道了吧,我还是个病人欸。”
“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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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时间,大部队从教学楼倾巢而出,地面踏的跟地震似的,球场咚咚声不停,篮球在球框和玻璃板之间来回弹跳。
“16比14了啊,兄弟们,追上去。”
“放屁!甩的你连我们的影儿都看不着。”
“嘿!给爷瞧着!”
周聿白表情冷淡,没搭腔,打球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的。在这场比赛中己方队伍连输了两个球以后,有个人开始不爽了,明里暗里地点他:“用点心啊,比赛呢,都输两个球了。”
周聿白没什么表情,不说话,眼皮都没抬。
但是下半场比赛的时候,他状态回来了些,把比分追平了,他们这队赢了比赛。
一群男生洋洋洒洒,20度不到的天气全都脱了只见一件单衣服,打的汗水直流,单手撩起衣角擦下额头继续打,打得起劲儿。十七八岁的男生性子阳刚,血性滚烫,好胜心也强,做什么事只要跟男子汉气概挂钩的那必定不能输,几场球打下来汗如雨下。只要是比赛就有输有赢,免不了在赛场上跌倒几下,输几个球,产生点摩擦,有的人觉得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嘻嘻哈哈就过去了,有的人在比赛这事儿上格外较真儿,几个球能斤斤计较个不停。
以往这种劝和的事儿周聿白没少做,他那人精就精在这儿,大道理一堆能说会道的,两边都能握手言和还对他特服气,一口一个聿哥叫着。但今天,大道理一堆的理想主义者下线了,任由两方人在那吵得水深火热,他只身靠着一边的乒乓球台,握着球在食指上转,转了几圈停了,两个指头一旋,重新把球转起来,周而复始地重复着这个动作,等两方从吵的脸红脖子粗到没什么力气了,整个过程中他都没有抬起眼皮看一下。
刚开始不爽的那个男生又开始扫射了,“输球的就摆着一张脸,现在赢了还摆着一张脸,搞得谁欠他一样。”
有人劝:“算了少说两句。”
男生:“就说怎么了!他害我们输两球我还不能说了!”男生指着周聿白,“我就说怎么了,你害我们输球,你摆脸色,你还有理了?”
周聿白拍着篮球,咚咚咚的响声,低头把篮球捞起来抱在臂弯,淡淡道:“你想怎么样。”
男生气不打一处来,但是等周聿白冷漠地问他想怎么样时又说不出话来了,憋红着脸,赶鸭子上架似的说一句:“你跟我比一场,我赢了,你就退出篮球队。”
周聿白:“好。”
男生随口放的狠话,没想着周聿白答应,bki毕竟他那人总是和气,跟谁都能聊几句。
谁知道他偏答应了。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全部投射在两人身上。
男生倍感压力。
还有心里莫名升起的战斗欲和不服气。
这场球赛,两个人打得又凶又狠,力道像是要掀翻整个球场。
周聿白整个人气势锋利,冷着脸,一句话不说地抢球,扣篮,最后以超出十分赢得了这场比赛。
男生一开始不屑,不甘,然后是被近乎压倒性地扣篮后的恼怒、无奈,最后无意跌倒在地。他双手撑着地板,仰头看着周聿白,别过头,咬牙地认命道:“……我输了。你想怎么样?”
周聿白脚踩着篮球,神色冷疏。
却道:“我退出。”
他扭头离开。
所有人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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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下课回来,家里很冷清,门口专门挂林姨包的地方还空着,林姨还没回来,客厅里只有僵尸片的声音,还有碟片滋啦滋啦的电流声。是上次岁淮从余伟那儿拿来的老碟,周聿白没来得及修,岁淮自己在那儿捣鼓一阵,也能放出来,就是有时候没声儿,画面都是雪花。
她他做完卷子下来就一直蹲在那儿捣鼓碟片,这会儿突然站起身来,有些眩晕,一只手扶住她。不用回头看,也能知道这熟悉的味道是来自于谁。
“你放学回来啦,怎么走路都没声儿,吓我一跳,”她站稳,把碟片塞回去,重新播放,按着遥控器说,“你这走路的功夫僵尸都得跟你学几下,一点儿声都没。”
周聿白放下书包,“感觉怎么样?”
“还那样,头有点晕。”
“喝点水。”周聿白倒了杯温水,岁淮将遥控器放在一边,拍拍手起身,接水杯时习惯性地拖住周聿白的手,那手指跟长了眼睛似的躲了下,不偏不倚角度刚刚好,错开了岁淮的手。她顿了顿,接过水抿了口,问:“我明天晚自习还请假吗?”
周聿白拿过遥控器关掉电视,“再请一天。这两天晚自习都在做试卷,没讲新内容,放心吧。”
说着,他把碟片取出来,拿在手心掂了掂,看着上面的水迹,习惯性地喊岁淮去拿张纸巾过来,还没开口,一张纯白的纸巾已经送到了他眼前,岁淮努努嘴:“擦吧。”
他平静地看了她一眼,慢慢接过。
“碟片上锈迹太多,我先试试能不能修好,修不好再拿到古玩店看看。”周聿白坐到沙发,研究碟。
岁淮坐在他同侧,“我刚试了下,画面有时候模糊了,估计就是锈迹太多的原因。”
周聿白低着头,把碟片收起,起身去冰箱给自己拿了瓶冰水,指节扣开瓶盖,滋啦一声冒着泡,他灌了几大口。
“你很渴吗?”岁淮看着他说,“现在天气很凉,你别喝冷的了,待会儿生病。”
周聿白握着汽水罐,低睫看地板,脚尖漫不经心地拨了几下地毯,“那天的事儿还记得吗?”
猝不及防开启的话题,岁淮怔了下,那些刻意遗忘在脑后的回忆记起来,她低声:“嗯。那天真的是我爸吗?”
“不确定,回来后我找人去附近找了,没有踪影。”
“那监控录像呢?”
“那边是死角。”
岁淮最后的一点希望被彻底粉碎,她自嘲地笑笑,“他就是故意躲着我,故意不想让我找到他的……”她肩膀耷拉下来,浑身都透着一
股疲倦,好像那个总是活力满满的外壳终于被脱了下来,露出里面千疮百孔的底子,声音也萎靡着,“有时候我真的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才会突然消失,这么多年一点消息都不透露,我就想他要是真的犯了什么罪也好,警察把他抓起来伏法,我还能见着他一面,知道他是死是活,也好过现在,每一次都是失望失望再失望。”
岁淮喉咙发痒,剧烈咳嗽一阵,脸咳得通红,周聿白递过去温水,说:“先别想太多,等爸妈回来再商量,只要他还在世上,就会留有他存在过的痕迹。你先养病。”
“对了,你那天怎么知道我在那儿?”
“看见你超时太久没回来,去余伟那儿找你了,他说你刚走没多久,我就顺着路走,在巷子口那儿听见了你的声音。”
“那天雨下的那么大,你都能听见?”
“嗯。”
“神啊你,”岁淮提溜了下周聿白的耳朵,“顺风耳转世。”
女孩儿柔软的指间捏着耳朵,轻得可以忽略不计的力道,在以往,这样的举动周聿白从未放在心上,什么都由着她,此刻却生出一股难言的心态来。
再多碰一秒,就是他多纵着岁淮一秒,多放任她那份错误的喜欢一秒,所以他蹭的一下站起了身,没看岁淮僵在半空的手,也没看岁淮略想疑惑和错愕的眼神,转身叹了口气,闭着眼说:“今天有点累,上楼睡了,你早点休息。”
“……好。”
周聿白脚步停在台阶,眼皮垂下,想说什么最后又闭上嘴。
他迈步上楼,岁淮在楼下仰头望着,那股异样的感觉随着他的脚步而越发强烈,胸口似有一头小兽在撞着,想要破膛而出,岁淮怕那头小兽不受控制地说出什么、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先一步地站起来,看着相隔距离的周聿白,疑惑又笃定地问:“那天晚上,我是不是做什么了?”
她有预感。
他变了。
第30章 爆发·所有
“嗯?”他停下。
“我说, 那天晚上,我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她心忐忑如坐过山车。
周聿白至始至终都背对着她,半晌,斜额说话, 侧脸半明半暗, “没有。”
“……真的吗?”岁淮悬起的心脏并没有因为他的否定而落下, 那股不对劲的诡异感还盘旋在心头。
周聿白叹了口气。
心口很明显的起伏,岁淮也看见了, 她皱了下眉头,下一秒周聿白却转身看她了, 勾着唇笑了笑, “说了啊, 说你要是发了第一个压榨我做牛做马, 还不给我付工资, 你说你是不是特过分?”
岁淮拧眉:“……真的?”
“假的, ”周聿白笑了笑,“你说的比这更过分。”
岁淮去审视周聿白的脸色,没什么异常, 她慢慢地放下心来, “你才是资本家好吧,我是牛马。”
“阎王吧。”
“你才是。”
他两肘搭在栏杆上, 歪了下头,摆出那副威胁人的混蛋模样,“精力这么旺盛是病好了?要不这样, 我抽两套题给你做做, 正确率没到不许睡觉。”
岁淮眨眨眼:“喂!”
他笑得不行,单手支着下巴露出疲惫, “公主殿下,臣累了,能去洗澡睡觉了吗?”
岁淮趴着沙发背,渐渐收回手臂,坐回沙发里,刚才那股奇异的感觉被这几句插科打诨给消下去了,追问的欲望也没了,她挥挥手,“允了,退下。”
“得令。”-
岁淮知道周聿白退出校篮球队的事是在周五体育课,余伟告诉她的,说是发生了点摩擦,那男生追着周聿白不放,非要比一场,周聿白那天心情很不好的样子,脸冷着,答应比了,他那人平时不显山漏水,关键时刻就没掉过链子,从小到大岁淮见过周聿白最会的就是低调,他不爱出风头,但真的要他出手,他也不会后退,不真真正正地教教对面做人是不会收手的。果然岁淮一问,余伟说周聿白赢了。
她不解:“那怎么是他退出了?”
“赵觉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难缠得很。”余伟边说边矜矜业业地剥瓜子,心里默数剥到一百个的时候拍拍手掌不剥了,将桌上的瓜子分成两份,一份九十粒,一份十粒,想了想又拿回去五粒,最后变成九十五粒和五粒。
他捅了下旁边人,把那份九十五粒的传给了章盈,另外五粒推到岁淮面前,“喏,吃吧,不用谢,你余爹一向乐善好施。”
“……”岁淮给了他一记白眼,“就分我五粒?”
“多了?”余伟从里面扒拉一粒丢嘴里,“四粒喽。”
“余猪猪见色忘义啊你,”岁淮骂他,“臭情侣。”
这话余伟爱听,笑得比花还灿烂,欠嗖嗖:“下次给你剥,下次给你剥。”
“谁要你剥,上厕所手洗了吗你?”岁淮把瓜子推回去,心思还在赵觉身上,“赵觉怎么个难缠法,说来听听。”
“杨露露还记得吧,他俩这事儿真没完没了,前不久杨露露看上文科班的一个男生,追了一星期没追上,杨露露没怎么样赵觉先去找那男生麻烦了,在球场堵人。”余伟丢了一粒瓜子仁咀嚼,“你生病请假这几天吧发生了件事儿,杨露露看上周聿白了,还扬言说要追他,这不,赵觉又把矛头对准周聿白了,不然你觉得球场屁大点事儿闹什么闹。”
“杨露露要追周聿白?”岁淮怔怔道,“……他怎么不跟我说。”
正说着,七班教室后门被人拍了拍,体育课没限制,班上学生几乎都在食堂和超市小卖部,要么就跟周聿白和程清池那样去了球场打球,余伟要陪章盈就没去。总得算起来,学生也就这么十来个,闻声全都回头看。
说什么来什么,杨露露站在教室后门,一身白色连衣裙,要入冬的天气凉,外面加了件针织衫,头发披着,一双眼秉持着就近原则地落在最后排的余伟身上,直接问:“周聿白坐哪儿?”
“那儿。”
“他人呢?”
“打球去了。”
杨露露坦坦荡荡地走进去,一直垂着的右手拿了出来,握着的是一盒巧克力,摆在周聿白桌上,粉红色的包装格外扎眼,明眼人瞥一下就知道什么意思。
余伟压低声音:“完蛋了。”
岁淮觑他。
“回头周聿白问起来,你别说是我告诉杨露露的。”
岁淮冷笑,“我就说。”
“姐姐姐!”
“叫爹都没用,谁让你嘴快。”
杨露露送完巧克力,挺直腰,春风满面地朝教室外走,岁淮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亦步亦趋,直到铃声敲响的那一刻,一行人的身影与杨露露正巧对上。
“我靠我靠我靠,炸裂。”
余伟趴在窗户上,望着走廊里,杨露露和刚打完球回来的周聿白、程清池还有其他七班的男生碰了个正着。
杨露露高傲的神情转眼变得娇羞,“周聿白。”
“有事吗?”
“我亲手做了一盒巧克力,听说你不爱吃甜的,是黑巧。”
“谢谢,不用了。”
“没事儿,你不喜欢吃也可以分给同学的!”
“为什么送我?”
“我在追你啊。”
他抱着篮球,神情淡淡:“拿回去吧,下次别送了。”
杨露露面子挂不住,“我都送给你了……为什么不要?”
周聿白始终都没看她,眼神落在篮球上,要么落在停留在天桥的鸟雀上。
他有些出神,显然没把杨露露的话放心里,不知道揣摩些什么,他这副状态岁淮见多了,她撑着下巴,在想要不要出去帮他解围,突然的、毫无征兆的,原本在神游的人蓦地侧头,目光与她直直对上。
那目光里什么意思也没有,什么情绪也没有,可是岁淮就是感觉心脏被狠狠地撞了一下。下一瞬一股心虚的感觉油然而生,躲无可躲,她听见周聿白说:“因为我对你没感觉,以后也不会有。”
一字一顿
,清晰明了。
拒绝地毫不犹豫。
岁淮不是没看见周聿白拒绝女孩儿,可从未有过这一次的感同身受,好像那句话不止是对杨露露说的,还有她。
-
安怀是一座四季鲜明的城市,春有桃,夏有蝉,到了秋末和初冬的过渡期,便是雪粒和冻雨的交错期。往年,安怀市的夏天长,一直持续到秋中都有余热,今年倒是个例外,才秋末已经隐隐有了降霜和下冬雨的势头,温度一降再降。且居于南方的安怀素来多雨,夏天还好,高温蒸发水汽,到了秋尾巴,整座城市都是潮湿的。
教学楼的台阶,地板,砖面表层都泛着一层水汽,岁淮边下楼边用食指在上面滑,留上一道长长的痕迹。
半个月前上面下派来检查,学校连夜把老旧设施换了新的,楼道里行将就木的破灯也换了,脚步轻响,灯唰的一下亮起。岁淮看着墙面倒影出的两道影子,问:“杨露露的事儿怎么没听你提过?”
周聿白低头用手机发消息,余伟在小分队的群里疯狂@他发答案,耍了几张图片过去,边回她:“不算事儿,没什么好提的。”
“赵觉不是因为她找你麻烦了吗?”
他好笑,“我看起来很好欺负?”
“不,”岁淮装得一本正经,“你长着一张谁找你茬你就玩死谁的脸。”
周聿白嘴角笑意不浅不淡,“这么恐怖,那以后谁家小孩儿调皮在床头贴我照片,没事儿吓吓。”
“哇,恶魔啊你。”岁淮记得很小的时候,她妈还没去世,经常在她晚上闹腾不睡觉的时候用“巫婆的故事”吓唬她,说小孩儿晚上不乖乖睡觉就要被山林里最坏的巫婆抓走,吊起来打,吓得岁淮从那以后再也不敢闹腾了,一到晚上老老实实睡觉,动都不动一下。后来钟晴把这一套学会了,准备拿回去对付周聿白,不过那会儿周聿白就已经是个小大人了一点都不闹腾,怪不得说三岁看老,跟现在老神在在的模样特像。
她说:“以后你就叫周巫婆。”
他挑眉。
“……那就周巫公?”
周聿白笑着抬手作势要教训她,手却忽然顿在半空,嘴角的笑意也因为记起什么而僵住。
岁淮也熟悉这一套,习惯性地一躲,却发现头顶迟迟没有触感,她抬眼去看。
看到了周聿白眼底未收的停顿和犹豫。
时间停滞,空气停止流动。
直到一阵铃声猝然响起。
周聿白掏出手机,界面亮起,备注是三个字,他接通:“喂。”
“今天爷爷跟我说你决定去京市上大学?”
“嗯。”
“之前不是没想好吗?”
“最近想好了。”
“这样啊,没事,我问问。”孟西沅安静舒然的声音传过来,她似乎笑了笑,“对了,上次怎么没接我电话,你不地道啊周聿白。”
周聿白站在最高处的台阶上,靠着墙,右手举着手机,低头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脚尖,听到他说:“没有不接你电话,上次是因为照顾人。”
“谁啊?”
对面的小窗玻璃倒映着两人并肩的身影,周聿白长久地看着,直到眼睛微疲,才收回目光,像是下了什么狠心,转身看着岁淮,以一种自然而然的口吻说:“——我妹。”
“岁淮吗,她怎么了?”
“生病发烧了。”
“那让她好好休息。”
“嗯,替我妹谢你了,”周聿白举着手机,聊了两句,“挂了。”
电话挂断。
“走吧。”周聿白率先转身,下台阶。
僵滞的气氛开始流动,里面穿插着丝丝缕缕的酸涩,岁淮的心里好像下了一场酸雨,淅淅沥沥,滴滴答答,全世界都安歇了,只能听见那雨声。
岁淮站在原地,久久地望着他,直到脖子发酸,眼眶发涩,才喊:“周聿白。”
他停下,转身,看她。
岁淮嗓子眼像是堵了几口黄沙,这些天一种淡淡的异样感觉蒙在她心头,始终挥之不去。尤其刚才周聿白那句“我妹妹”,在岁淮听来,格外刻意。
数天来的疑惑,此刻终于落地。
一切的不对是从她发烧失去意识那晚之后。
她深吸一口气:“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从五岁到现在,十三年了。”
“你了解我吗?”
“了解。”
“我了解你吗?”
“了解。”
“我骗不了你,那你觉得,你对我撒谎避重就轻的时候,我会发现不出来吗?”
他沉默了。
台阶上,女孩儿眉眼静静地望下来:“我要你说实话,那晚,我看见我爸那晚,发烧失去意识的那晚,我到底说了什么?”
少年同样回望,没有半点情绪起伏。
一种无声的对峙。
良久,周聿白先移开眼神,他看岁淮可以是生气,可以是心疼,可以是难过,唯独没法儿像这样的对峙。喉结吞咽了下,他淡声开口:“岁淮,有些事有些话一说出来就回不去了,你真的要听吗?”
“要。”
“就算说了以后我们俩的关系再也回不去也听?”
“是。”
“好。”
他抬眸,看她,一字一句:“那晚,你说你从来没把周聿白当哥哥。”
“你说你有一个喜欢的人。”
“是章盈对余伟没宣之于口却到处都能发现的那种喜欢,是顾远随时都能被激起占有欲的那种喜欢,是上心了就再也没法儿改的那种喜欢。”
“你说喜欢周聿白。”
“岁淮喜欢周聿白。”
楼道里霎时冷如冰窖。
他说:“你听清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