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前尘 广陵王,是你在心疼吗?
梁俨被猛烈一冲, 险些没有站稳,被抱了半晌,见淳于青若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他只好将人扯开。
“世子,你……”还未等梁俨说完, 便听到,“凌虚哥哥,我终于见到你了。”
梁俨的脑袋转不动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厮不是来看凤卿的吗?
“世子你怎么哭了?”沈凤翥见淳于青若流下两行清泪, 连忙掏出手帕给他擦泪,“快进去喝杯茶缓缓。”
淳于青若看到沈凤翥,脸颊顿时涨红, 不好意思地朝沈凤翥作了一揖,“叨扰凤卿兄了,青若方才去广陵王府找凌虚哥哥, 管事却说他在侯府,故深夜来访。”说罢,那双淡栗色琥珀眼珠泛着水光, 直直看向梁俨, “凌虚哥哥, 我陪外祖母用了晚饭, 她一直念叨你, 明日我们一起去看她好不好?”
沈凤翥闻言一笑,又见淳于青若眼波荡漾,似乎又有流泪的迹象,心道世子果真是世间少有的妙人, 既能为君父解忧,又关心家人手足,才回京就来找表兄去长辈跟前尽孝。
“好,我们明日一起去看外祖母。”梁俨挤出一丝假笑,广陵王对王家可没剩什么好印象。
当年太子下狱,广陵王先去王家求舅父王相为太子伸冤,可王相不允,冷言将他送出王家。广陵王便长跪宫门乞求陛下开恩,可被禁军拖行回太子府,后来禁军抄家带走兄长六人和太子妃妾,广陵王等人被囚于太子府,再后来太子等人被赐死,王良娣触墙而亡,广陵王得知悲痛欲绝,想要出府求情,却死在太子府门前。
拧广陵王脖子的便是王相长子的妻弟,亲大舅派人杀亲外甥,说起来也是荒唐残忍。
也正是因为广陵王死不瞑目,心存怨念,才让梁俨附魂于身,为太子翻案昭雪,护太子一脉周全。
梁俨回京许久,王家没人登门,他也不会自讨没趣,如今看来,广陵王这便宜表弟还不知道王家的残忍手腕,还巴巴地让他上门去看外祖母。
“凌虚哥哥,我母亲也来玉京了,如今…大姨母不在了,我母亲说让你别伤心。”说着,淳于青若让随从捧来一盘衣裳,“这是我母亲给你做的寝衣,我母亲说大姨母不在了,她以后给你做寝衣。”
淳于青若之母王娴与广陵王之母王婵是亲姐妹。
梁俨笑着点头应承,心想这表弟和姨母对广陵王这般亲近,为什么广陵王没有给这对母子留下一丝回忆。
沈凤翥听了这话,心里也泛酸,“世子,天色已晚,也近宵禁时分,若不嫌弃寒舍简陋,还请在家中暂住一晚。”
淳于青若闻言连声感谢,但又说母亲在家中等自己,“凤卿哥哥,你比我年长,你原来不大出门,我们也没见过几回,但我时常听云卿哥哥提起你,你若再称我为世子,当真是折煞我了,若不嫌弃,便唤我的表字茂蘅吧。”
沈凤翥闻言,笑着点了点头,他终于可以像兄长一样与暖阳一般的淳于青若亲近了。
淳于青若面上带着笑容,连带天上寒月都灿烂起来,“凌虚哥哥,天色不早了,我们走吧。”
“啊?去哪儿?”
淳于青若笑道:“当然是去我家啊,我们多年未见,自然要说说话啊。”
梁俨道:“我今晚在侯府安置,你先回去休息吧,明日我们再一起去看外祖母。”
淳于青若眉梢微挑,顿了顿,道:“好吧,那我明早来接你。”
等淳于青若走后,两人重新回到有凤来仪。
梁俨侧身躺在床上,撑头看爱人兴奋地在屋里来来回回,那衣裳已经熏了三遍,香得八丈远都能闻到,“我都躺了大半天了,你能不能看看我!”
“我还要沐浴,你若困了就先睡吧。”
“大晚上的洗什么澡,快过来睡觉!”梁俨咬牙切齿,刚被淳于青若打断了夫夫生活,现在他在床上摆得像条美人鱼,奈何王子连看都不看一眼。
“宝贝,你在瞎折腾什么啊。”梁俨翻身下床,抱住爱人的细腰诉苦,“把衣裳熏这么香,你明天要去见谁啊?”
“明早茂蘅要来接你,我们会再打照面,刚才穿得那般难看,发髻也乱得很,大不成样子。”沈凤翥越想越后悔,“都怪你,若不是你拉着我在床上乱滚,我也不至于在茂蘅面前没留下好印象。”
梁俨听了冒火:“茂蘅,茂蘅,茂蘅!又是他,你是喜欢他,还是怎样?你为他熏衣裳,还因为他怪我?”
沈凤翥见他蹙眉,一脸怒气,心道这傻子什么时候可以改掉乱吃醋的毛病啊。
“没有,我是欣赏他。茂蘅英武神勇,热情活泼,今日听他一席话,又知他是个至孝至善。重情重义的人。不瞒你说,我哥哥跟他相熟,以前我就想跟他相交,只是因为我身子不好,少于出门结交游宴,如今机会来了,我自然要好好把握。”
梁俨又听了一遍爱人对其他男人的夸奖,顿时醋海翻腾,咬牙切齿道:“不许再夸他!你是不是喜欢他,他就那么好,比我还好?你为他这样费心思,还说只是单纯欣赏他?你觉得我信吗,欣赏他需要熏这么多遍衣裳?你是不是以前就喜欢他了,是不是,回答我!”
话音刚落,梁俨就后悔了。
危机感已经到达顶峰,虽然不想承认,他那个表弟相貌家世都是顶配,人品性格瞧着也不错,还为国家立了大功,受百姓爱戴……
确实是个劲敌啊,跟崔璟不在一个档次。
沈凤翥见梁俨皱着眉头不说话,难道刚才那番话让他多心了?
沈凤翥挥手让海月退下,亲手将门锁好,走到梁俨面前,轻轻从背后环住他,“阿俨,你怎么老是觉得我会移情别恋,我们不是说好了这辈子只有彼此吗,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不是。”梁俨转身将爱人抱在怀里,痛苦闭眼,“我从不质疑你对我的爱,只是……我控制不住地会嫉妒,会害怕,会担心。我嫉妒别人得到你的喜欢和目光,害怕他们觊觎,担心你被伤害。”
如此赤裸的坦白让沈凤翥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能埋在他胸膛上小声地说:“我只喜欢你,不会喜欢别人。”
“我知道,但嫉妒和害怕是我的天性,有时候我控制不住情绪,会说一些难听或者无理取闹的话,我……会尽量控制,你不要害怕我,我会慢慢改。”
沈凤翥见他一脸自责,心里不是滋味,猛地抬头,捧起他的脸。
“阿俨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吧唧一口亲在左脸。
“阿俨脾气最好了,不需要该。”
吧唧一口亲在右脸。
“我最喜欢阿俨,我不喜欢淳于青若。”
吧唧一口亲在下巴。
沈凤翥见他被自己亲得发懵,抿唇一笑,“现在还担心吗?我只会亲吻我爱的人,今生今世我只会亲吻梁俨一人。”
“好,我也只会亲吻沈凤翥。”
次日清晨,沈凤翥穿着熏得香气袅绕的衣裳被梁俨抱在怀里吃饭等人。
“好了,你怎么跟雪团似的喜欢乱蹭。”沈凤翥将颈窝里的脑袋推开,“再蹭衣裳要皱了。”
“我得把这香气吸完,不能便宜别人,对了,以后不许亲雪团。”
雪团听到自己的名字,从桌子下面钻出来,摇着尾巴就在沈凤翥脚边磨蹭他的衣摆,还伸着前肢,想要跳上主人的腿。
梁俨抱着沈凤翥,将头搁在肩膀上不再乱蹭,感到脚边多了一团活物,见雪团撒娇想要博得沈凤翥恩宠,“走开,不许蹭我老婆!!!”
大舅哥养的狗怎么这般没眼色,他还没跟老婆撒够娇呢,轮得到你这条小狗吗!
沈凤翥见梁俨又跟雪团吃起醋,叹了口气,不过阿俨吃醋撒娇的样子倒是十分可爱,他也不制止,笑吟吟地看一人一狗撒欢撒娇。
过了一阵子,淳于青若便上门了,沈凤翥见他今日穿了一身松绿锦袍,头上只插了一根莹润碧玉簪,十分俊秀清雅。
寒暄一阵,梁俨便跟淳于青若走了,走前说晚上会回来陪他用晚饭。
自从流放受苦之后,阿俨便对吃喝不甚在意,只要不饿着就行,平时都是迁就他吃饭,跟阿俨生活了三年有余,也没瞧出他有特别喜欢的菜式。
沈凤翥亲自召来厨房的管事,让他晚饭准备滋补暖身的汤羹,还有烤鹿肉。
近来他们房事频繁,早就不遵循逢一逢六的日子,泄多了精/元,他有些熬不住了,前晚他弄出的太稀薄了,阿俨倒是无事,但跟自己一起补补总是好的。
“公子,安国公世子来了,还带了大礼嘞!”螺儿接到前院传来的消息,忙不迭地就跑到房里通传。
陆炼带来的一只鹿子、两只狍子、三只羊以及一抬肉干肉脯,沈凤翥不解陆炼为何平白无故给自己送礼,还送得这般朴实野趣。
两人交谈一阵,原来陆炼为了昨日踢了雪团而来。
“冰池哥哥也太讲礼了些,你也是怕我被狗咬了,哪里用得着给那小东西赔礼。”
沈凤翥让螺儿把雪团抱来,雪团闻见肉气,一圈圈围着那抬肉干打转。
“你瞧,它精神着呢,冰池哥哥就别担心了。”
“它没事就好。”
沈凤翥蹲下身,轻声呼唤雪团,雪团吐着舌头就奔到沈凤翥怀里。
“来,给冰池哥哥作揖。”沈凤翥将雪团抱起,雪团真的听懂了,抬起两只爪子舞了两下。
陆炼难得露出笑颜,摸了下雪团毛乎乎的脑袋:“它倒是乖。”
“雪团,冰池哥哥夸你呢,开心吧~”沈凤翥抓起小爪子舞了舞,笑着看向陆炼,“雪团你要记得冰池哥哥哦,他给你送了很多礼物。”
说着,沈凤翥把雪团放到陆炼手里,“来,你俩亲香亲香,昨日之事就过去了。”
陆炼闻言,僵硬地抱起雪团抚摸,雪团吐着舌头抬着小爪子在华贵锦衣上一顿乱刨乱蹭,留下几道划痕。
沈凤翥见状慌道:“雪团!冰池哥哥,还是把它给我吧,免得糟蹋了你的衣裳。”
“无妨,它…很可爱。”陆炼笑着捏了捏雪团的小肉垫。
陆炼抱着雪团喝了盏茶,又寒暄一阵,便准备告辞,雪团见陆炼要走,摇着尾巴跟在他后面。
“雪团——”沈凤翥见他跟着陆炼出了大门,疾步走过去把它抱起来。
“呜呜呜呜~”雪团在沈凤翥怀里呜咽挣扎,突然挣脱怀抱,一边嚎叫一边朝陆炼跑去。
陆炼回头见雪团跟来,停下脚步等它。
沈凤翥追上去,把雪团紧紧抱在怀里,“冰池哥哥,不好意思,这狗淘气得紧,你别管他,莫耽搁了你的正事。”
“不耽搁。”陆炼见沈凤翥抓住了狗,深深看了一眼雪团,“沈侯,他与我投缘,你把他给我吧,我…定会好好照顾他。”
沈凤翥闻言一笑,摇头拒绝了,陆炼听完不语,略点下头便走了。
雪团又挣扎,沈凤翥用力将它锢在怀里,鼓了鼓腮,狠狠揉了一把狗狗头,“小没良心,人家不过给你几斤肉,你就巴巴地要跟人家走啊,我沈家白养你了。”
雪团看着越走越远的陆炼,咬着沈凤翥的衣襟乱动,沈凤翥不理,抱着狗回了有凤来仪,让海月将门关紧,不许雪团再乱窜。
梁俨与淳于青若到了王家,第一时间见了王老夫人。
王老夫人是个鬓发如银的富态老妇人,一见梁俨就哭了出来,哭得发上簪环乱颤。
因梁俨是天家之人,王老夫人和站在旁边旁边的王娴都行了跪拜礼。
礼毕,梁俨连忙将两个妇人扶起,王老夫人哭了一阵王良娣,旁边王娴也掩面泣泪。
梁俨安慰一阵,两人才止了泪水。
王老夫人知道梁俨要来,一早就让人准备今日午间的膳食,饭间见外孙不似原来那边挑食,吃相也比原来粗犷许多,心道这孩子流落在外,真真受了苦。
吃过饭,王老夫人请梁俨在自己院中休憩,说下午他三姨母也要来家里给郡王殿下请安。
广陵王幼时来王家玩耍,都是在王老夫人院里小憩,梁俨本来想走,但老人家看向自己的眼神只有慈爱和怜惜,想来还不知道王相所做之事,便说等见了三姨母再走。
梁俨午睡不要其他人伺候,刚踏进大屋,淳于青若便跟了进来。
这人进来干嘛?
还没等他张口,淳于青若一把环住了他的腰。
这是在做什么!
梁俨赶紧将人扯开,“茂蘅,我要午睡了,你出去吧。”
“凌虚哥哥,你当真要与梨奴这般生分吗,还是说你仍在怪梨奴?”
梁俨见琥珀眼珠沁了水,心中有些说不出的微妙,“我没与你生分,我也没怪你,再说我为什么要怪你?”
莫名其妙,这人到底在说什么啊?
淳于青若听了这话,笑靥如花,“我就知道,凌虚哥哥最疼梨奴了。”说着又环住梁俨的腰,靠在他肩上,“你既没有怪我,怎么唤我茂蘅啊,那是别人喊的。快四年没见了,哥哥,梨奴好想你啊。”
梁俨背后顿时冒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这语气不像是跟兄弟唠家常,倒像是在跟情郎诉相思。
不会吧,广陵王你也是断袖啊,还跟自己表弟搞在一起了?
“那什么,你先放开我。”梁俨无助地举起手,尽量往后仰。
“怎么了?”
梁俨见一双琥珀眼全是无尽情意,暗忖不好,“就是你抱着我有点热。”说着将人一把扯开,理了理自己的衣襟。
淳于青若见他这般,顿时眼中含悲,“你果然还在怪我,三年前我得知你被废为庶人,流放幽州,我是想去寻你,可当时西疆战事吃紧,我父亲受伤我必须去替他。我也不知道半年之后文怀太子会出事,哥哥,你别怪我,我给大舅写信了,他说你没了性命之忧,让我别担心。”
梁俨心道这小傻子果然不知王相的心思,不然也不会巴巴地喊他来王家。
“后来我知道你立了军功,在幽州为官,我想着等我攻破西疆三国,也许就能请求陛下让我出任镇北节度使。”淳于青若步步靠近,又抱住梁俨的腰,“我以为最快明年才能见到你,好在陛下圣明,你回来了,哥哥,梨奴日日夜夜都在想你,梨奴以后不会再离开你了。”
梁俨听了这番话,吓得咽了口唾沫。
007你快出来啊,能不能把广陵王的记忆给我全部放出来。
呼唤007无果,梁俨放弃,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叹了口气,又将人扯开,“你不必解释,我没怪你,都过去了。”
淳于青若闻言抬头,伸手摸上梁俨的脸颊,“哥哥,你不是说我们再生对方的气也不能换了头上的玉簪吗,今日你换了簪子,还说没生梨奴的气。”
梁俨一愣,盯着淳于青若头上的青玉簪。
最开始广陵王头上确实有一根玉簪,跟淳于青若头上的还有些像,只不过在流放路上他为了让凤卿不受差兵鞭打,拿去行贿了。
“前尘往事不必再提,我已经不是从前的凌虚了。”说罢,梁俨移开脸上的手,再次将人推开。
他不知广陵王与淳于青若之间的羁绊,也许广陵王深爱淳于青若,但他不是广陵王,他不喜欢淳于青若。
“凌虚哥哥,你在说什么啊?”淳于青若笑得僵硬。
“茂蘅,也许我以前喜欢过你,但我现在不喜欢你。”
淳于青若闻言如遭雷劈,顿时浑身颤抖,琥珀眼珠浸泡在了泪水之中。
梁俨看着淳于青若无声流泪,心脏止不住地抽搐。
广陵王,是你在心疼吗?
第112章 指婚 长平侯已与我私定终身
梁俨被那决堤的泪水弄得不知所措, 不自觉地掏出一方绢帕给淳于青若擦泪,“我……就当是我辜负了你,茂蘅, 我们从此便断了。”
“什么断了!”
明媚如玫瑰的面容因为泪水的击打陡增三分脆弱,但语气却异常决绝, “是你先说一生一世一双人,现在说断了?什么断了,是你对我的情意吗,你不喜欢我了?”
梁俨被咄咄逼人的质问逼得后退了两步, “茂蘅,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对不起,你…把我忘了吧。”
广陵王, 你连一丝回忆都不给我留下,我怎么应对你的小情人啊!
淳于青若闻言,一边流泪一边笑, “忘了,你让我忘了?是你先说的喜欢我,是你送我的定情玉簪, 是你说此生绝不负我。凌虚哥哥, 你原来都是在骗我吗?”
梁俨的心不住地颤抖。
广陵王, 你的心在为他疼, 你一定不愿让他流泪, 可我不是你,我该如何帮你。
“茂蘅,你只当…原来的广陵王已经死了吧。”
“死了?死了好,死了好, 死了就不会痛,早知如此,我倒不如死在西疆。”
说罢,淳于青若便推门而出,空留泪痕满地。
小憩之后,王良娣三妹来给梁俨请安,他只好又坐在上座接受众人的跪礼。
“梨奴,你眼睛怎么这样红?”
“这两日见到外祖母和姨母舅舅们太高兴了,梨奴就哭了一会儿,三姨母明明知道还问梨奴。”
众人闻言皆笑,王老夫人笑道:“快到外祖母这儿来,都是大将军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
淳于青若乖乖坐到王老夫人旁边与她说话,目光却一直挂在梁俨身上。
梁俨被那双琥珀瞳盯着背后发毛,略坐了片刻,便说赶着赴约,起身告辞了。
梁俨坐在马车里惊魂未定,他怎么也没想到广陵王与淳于青若是这样的关系。
【宿主,007上线为您服务。】
梁俨:……
“你上线真快哦。”梁俨阴阳怪气,“再快一点就追得上蜗牛了。”
系统:【收到,感谢您的夸奖。】
梁俨见它听不出反讽,心道自己跟他置什么气啊,问道:“好了007,关于淳于青若的记忆广陵王真的没有留下一丝吗?”
系统:【抱歉,任务发起者将关于淳于青若的记忆全部销毁,但他给宿主留了备忘录。】
“你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系统:【抱歉,任务发起者设定只有宿主主动提起淳于青若,备忘录才能展示给宿主。】
梁俨见那备忘录上仅仅只有一行字:
荆妻青若年幼执拗,俨福浅命薄,无缘与之相守,望君善待之,俨不胜感激。
梁俨看完叹了口气,广陵王死前还记挂着淳于青若,将他托付给了自己。
广陵王啊,你明明知道他的性子,他要的是你,不是我。
那行遗嘱占据了梁俨的神思,等到了长平侯府门口他才回过神。
沈凤翥见还未到酉时,梁俨却回来了,笑问:“怎么回来这么早,饭菜还没备好呢。”他让人在小院生了炉子,正好将陆炼送来的鹿子片了,晚上吃烤鹿肉。
“我早些回来陪你不好吗?”梁俨走近,将沈凤翥揽在怀里。
沈凤翥看见海月和螺儿举着火钳和夹子,在远处瞧着他俩偷笑小话,脸上开始发烫,“螺儿和海月看着呢,端庄些。”
“她们习惯了。”梁俨将人紧紧抱在怀里,闭上了眼睛。
广陵王,因为你我才能遇见凤卿,你的要求我本该答应,可是我也与凤卿有了白首之约。
对不起,广陵王,我注定会让青若伤心,不能善待之。
沈凤翥被箍得腰疼,轻轻拍了拍梁俨的背,“怎么去了一趟外祖家倒蔫了?”
“没什么,太多人给我请安,乏了。”
沈凤翥知道他如今不喜这些繁文缛节,笑道:“原来是累了,正好今晚有鲜鹿肉,你多吃点补补。”
“宝贝,你不是嫌鹿肉膻涩吗,怎么想起来吃这个?”
沈凤翥红着耳垂凑到他耳边低语一阵,梁俨听了笑得打鸣。
“不许笑!”
梁俨赶紧收敛笑容,“你受不住了我们就歇两日呗,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什么受不住了,我行的很,只是冯太医说过那事不能日日做,你不是最听冯太医的话吗,怎么一到那事你就不听了?”
梁俨见他嘴硬也不戳穿,他的小凤凰自从得了趣便乐于跟他胡闹,他见小凤凰在床上妩媚动人,也能泄出来,以为小凤凰是天赋异禀,没想到他早就被自己弄得受不住了,怪不得这两晚不愿意在上面,原来是累着了。
饭间,梁俨见爱人吃了小半盘鹿肉,忍不住勾唇。
长大的标志之一,能吃下小时候厌恶但对身体好的食物。
他的小凤凰真的长大了,就像他毕业后突然就能吃下苦瓜和青椒一样。
也许是鹿肉燥热,晚上梁俨抱着沈凤翥燥得睡不着。
可是都说了今晚不做了,梁俨抱着爱人深呼吸,香气入鼻更燥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次日清晨,梁俨刚睁开眼就听到,“不过才一个晚上,你便忍不住了?”
他被怀中人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怎么醒了?”
“你刚才一直在乱蹭,还问我怎么醒的?”
梁俨笑笑,“早上有点反应是正常的,你接着睡吧,我去冲个澡。”说罢,在沈凤翥额上啄了一下就要掀被子下床。
“晨起霜寒,会着凉的。”沈凤翥拉住梁俨的衣摆,“躺下。”
梁俨听话地躺了回去,想着忍一会儿也就消下去了。
突然,一双沁凉的手摸上了小梁俨。
梁俨激得嗯了一声,眼睁睁看着沈凤翥慢慢缩进了锦被。
渐渐的,床帐中只能听到愉悦的低吼。
两刻钟后,梁俨将沈凤翥抱在怀里亲吻他的额发,低头见他嘴角还沾着自己的东西,伸手帮他揩掉。
“怎么又咽下去了,宝贝,下次记得吐出来。”
沈凤翥揉着脸腮,音调懒懒的:“没事,不过下次别再扯我头发了,疼得慌。”
“扯疼了?对不起宝贝。”梁俨闻言挑眉,轻柔地抚摸柔顺长发,“方才怎么不说,我都不知道弄疼你了。”
“你…是故意的还是又在逗我,我只有一张嘴,你让我怎么说?”说罢,沈凤翥羞恼得滚到了里侧,这傻子得了便宜还卖乖,烦人得紧。
梁俨这才反应过来,拍了下自己的笨脑门,笑眯眯地把人重新抱回怀里,轻声细语地哄。
才把气鼓鼓的凤凰哄软乎,海月就在门外通报,说王府和宫里都来人了,萧贵妃请二人下午进宫赏梅。
两人不敢怠慢,梁俨赶紧起身穿衣,打马回了广陵王府,回去更换礼服。
梁俨问贵妃为何突然请他们赏梅,宫人笑道:“殿下,昨日三位郡主进宫给娘娘请安,说你在幽州已经给新兴郡主订了亲事,贵妃娘娘如今掌管后宫事宜,自然要召你进宫一叙。”
梁俨闻言心中了然,又问贵妃为何请长平侯同去。
“殿下,贵妃娘娘说今日这梅花不光您和长平侯赏,还有各家官眷闺秀。”宫人淡淡一笑,“殿下,今日这花会陛下也会去,花开堪折直须折,您和长平侯若有瞧得上的名花,陛下会应允。”
梁俨心中了然,找出崔璇给的八瓣莲佩揣于怀间,到了时辰乘车入宫。
花园之内,各色襦裙锦绣鲜艳,尤胜梅花三分俏丽。
各家闺秀依次给贵妃和广陵王见礼,过了两刻钟,燕帝乘辇而来。
众女跪拜,礼毕,皆告安离宫,燕帝只留下梁俨和沈凤翥叙话。
两人心如明镜,今日赏花是假,指婚才是真。
燕帝询问几句,萧贵妃便说起梁微音之事。
“七郎,本宫听说你给新兴订了人家,也不知是哪家的郎君?”萧贵妃知道是崔氏公子,这话只是说与燕帝听的。
“是镇州崔氏的崔璇,此子人品贵重,才华出众,又曾救过新兴一命,故孙儿自作主张订下了这门亲事。”
说罢,梁俨从怀中取出八瓣莲佩,双手奉上,“这是崔家给的信物。”
燕帝拿过看了一眼,笑道:“果真是崔氏的小莲花,崔家的孩子倒也配得上。”
萧贵妃惊道:“这孩子还救过新兴一命?”
梁俨道:“正是。就是前年春日,新兴上山游玩时遇到一条巨蛇,当时崔璇路过,斩杀巨蛇,救了新兴一命。”
沈凤翥在旁边颔首低眉,当个美丽陪衬,听了这半真半假的胡话忍不住想笑,可陛下面前不能失仪,只好掐自己的虎口止笑。
萧贵妃闻言一笑:“这还真是天赐姻缘,陛下,您说呢。”
燕帝摸了把胡子,点头道:“不错,这两个孩子缘深,朱道祥,让礼部给那崔璇传旨,让他即刻入京,婚期就定在明年吧。”
梁俨闻言连忙跪地谢恩,没想到微音的婚事这么顺利。
“妹妹的婚事定下了,哥哥的婚事也该有着落了。”萧贵妃看向梁俨,“七郎,再过一月你就满十九了,早该成家了。今日进宫的闺秀可有瞧上眼的,现在没有旁人,别讲那些虚礼,若有瞧上眼的,尽管给你皇祖父说。”
“孙儿年幼,还想在皇祖父膝下尽孝几年。”
燕帝闻言笑道:“七郎,你父亲一脉只剩你跟九郎,你也该开枝散叶了。”
梁俨在心里默默翻了个大白眼,面上却带着春风般和煦的笑容,“孙儿知晓了,但孙儿如今还想潇洒几年,不着急成婚。”
萧贵妃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孩子原是个极稳重的,怎的如今倒习得这般浪荡。”
“孙儿知错了。”
“罢了,既然你现在不愿成亲,那便等你加冠之后再说吧。”燕帝看着梁俨点了点头。
梁俨心中疑惑,这皇帝怎的这么好说话,他一说就答应了。
“沈卿何在。”
沈凤翥听到燕帝喊他,连忙上前应答。
“这些年你受苦了,你与广陵王同岁,也早到了成婚的年龄,朕就将安兴郡主许配给你吧。”
未等当事人开口,梁俨倒先大声说了一句“不可”。
萧贵妃闻言吓了一跳,眼珠一转,笑道:“七郎,凤翥和安兴是表兄妹,青梅竹马长大的,是段好姻缘。你瞧瞧长平侯这容貌气度,配得上安兴。再说原先你父亲就打算将安兴许配给鹤舞,好亲上加亲,如今鹤舞不在了,凤翥尚安兴也是顺理成章。”
“凤翥,你这孩子高兴傻了,陛下指婚,还不赶紧领旨谢恩。”萧贵妃见沈凤翥迟迟不动,心道这孩子瞧着一副聪明相,怎么是个傻的。
“侯爷,赶紧谢恩呐。”朱道祥在旁边急道。
沈凤翥早就跪了下来,浑身止不住地颤抖,那句“臣领旨谢恩”怎么也说不出口。
“臣,臣……”
梁俨见他发抖,皇命如山,小凤凰虽是侯爷,但在皇权之下他翻不了身,现在又是一个孤儿,没有父兄斡旋帮衬,如何敢抗旨。
“朱道祥,闭嘴。”燕帝撑头睨着脚下之人,“沈卿,刚才那些官家闺秀,你瞧上哪个,朕都替你做主。”
朱道祥默默退到一边,怜悯地看着瘦弱的长平侯。今日这些闺秀都是挑选过的,门第不高,父兄也多是四到六品的小官。
“臣,臣……”
“皇祖父,长平侯不能娶妻。”
萧贵妃正准备喝口茶,听了这没头没脑的话,手顿了顿,“七郎,你这孩子说什么呢,长平侯比你还大些,怎么不能娶妻”
梁俨跪到沈凤翥身边,紧紧扣住他颤抖的手,“长平侯已经与我私定终身,他不能娶妻。”
石破天惊,萧贵妃手中的茶盏落了地。
第113章 王妃 为了你,值得。
沈凤翥闻言面若死灰, 颤颤巍巍看向梁俨,想要挣脱他的手。
“别怕。”温热十指将他手心的冷汗捂热。
萧贵妃不敢言语,曳地裙摆被茶水洇濡, 这时也无暇顾及。
广陵王是疯魔了么,既好龙阳就悄悄的, 怎么还扯到明面上来,娶了正妃随便你胡来,谁还拘着你,这孩子如今怎的变得如此蠢笨。
“皇祖父, 孙儿与长平侯已有白首之约, 还请祖父成全我们。”梁俨笑着朝沈凤翥点了下头,拉着他叩首三次。
燕帝端着茶盏虚虚吹气,看着两人叩首磕头, 脸上没有表情。
少顷,燕帝将茶盏放下,淡淡道:“七郎, 若今日进宫的官眷闺秀不入你的眼,改日让贵妃再召人进来,供你挑选。”
朱道祥和萧贵妃听完, 偷偷瞥了燕帝一眼。
“七郎, 你不想成婚也不能拿长平侯做幌子呀。”萧贵妃旋即展开笑颜, “凤翥你这孩子也是, 七郎开玩笑你也任他胡来。”
梁俨看着萧贵妃的眼睛, 沉声道:“孙儿没有开玩笑。”
萧贵妃看着十指紧扣的两人,微微皱了下眉,旋即又换上了笑模样。
“沈卿,广陵王说的可是实话?”
沈凤翥听到威严男声, 顿时抖如筛糠,“臣…臣…是臣的错,是臣…臣……”
梁俨见他声带哭腔,惊惶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心疼不已,“皇祖父,请您不要为难长平侯,都是孙儿的错。从流放开始,便是长平侯一路照顾孙儿,没有他孙儿活不到今日。孙儿与长平侯…倾心彼此,还请皇祖父成全。”
朱道祥在旁边听了这番话,吓得魂飞魄散,小心翼翼地看向燕帝。
“广陵王,朕知晓你们二人相互扶持才走到今日,自然有些情意,可这世上没有娶男人为妃的郡王。罢了,朕不过问你们之间的事,但事关天家颜面,即便是装点门面,你也需娶一个正妃。”
燕帝虚着眼睛看向沈凤翥,“沈卿,沈家还需要你绵延子嗣,既然今日这些闺秀和安兴都不如你意,那朕就指贵妃的侄女与你为妻吧。”
“侯爷,快谢恩呐。”朱道祥在旁边干着急。
陛下都退步了,这长平侯怎的还不知足。
知道娶安兴郡主和小官之女没甚助力,敢和广陵王演这出戏以退为进,如今能得萧氏这个大靠山,还有什么不满意,难道还想尚公主不成?
“臣,臣知晓,臣……”
燕帝的眼睛仿佛一汪黑潭,沈凤翥被卷入潭水之中,喉咙里灌满了水,难以言语。
他该怎么办,陛下为他和阿俨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份上,若再不答应便是抗旨。
眼泪夺眶而出。
“皇祖父,既然您说没有娶男人为妻的郡王,那孙儿便不要这郡王之位了。”
语落,燕帝半闭的眼皮猛地睁开,萧贵妃被吓得花容失色,朱道祥手里拂尘落了地。
“阿俨,不要。”沈凤翥抬起梨花带雨的脸看向梁俨,剧烈摇头。
这傻子一直是个痴人,但怎么痴到这地步,痴到敢抛却郡王之位。
梁俨伸手拂去颊上湿痕,“别怕。”
燕帝见他从容为沈凤翥抹泪,眼睛半眯:“七郎,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梁俨虽然跪在地上,头颅却高高昂起:“孙儿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离开玉京三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若是要委屈我所爱之人才能有这王爵之位,那我不要也罢,皇祖父,虚名荣华,我都不要了,我只要凤卿。若您同意,您可以即刻将我废为庶人,我会带着他离开玉京,不会毁了天家颜面。”
说罢,重重向燕帝叩首。
燕帝闻言,不屑一笑:“七郎,你如今怎的还学会一厢情愿了,你不要郡王尊荣,难不成长平侯也不要了?”
“臣愿弃侯爵之位。”
燕帝闻言坐直了身体,蹙眉看着两人紧紧相握的手。
萧贵妃和朱道祥听着一个惊雷接一个霹雳,两人的眼珠子在三人身上不知转了多少遍。
沈凤翥用尽全身力气捏紧了梁俨的手,闭上了眼睛。
沈氏列祖,凤翥自知不忠不孝,如今沈氏谋逆冤屈已正,世人不会唾弃沈氏。
凤翥也知道这爵位是先祖刀山血海拼来的,是凤翥自私。
只是,凤翥今生不愿也不能辜负他。
等凤翥死后甘受阿鼻地狱之刑,来世牲畜轮回偿还此罪。
虽然这个答案梁俨早已知道,但听到这句话从爱人口中说出,心脏还是止不住地震颤。
“罢了,你们先退下吧。”
燕帝一挥衣袖,让梁沈二人离宫。
萧贵妃看着两人匆匆离去,又见燕帝似笑非笑,心里跟揣了只兔子似的,慌得不行,“陛下,您别生气,小孩子家不懂事,混说的,等他们再大些就……”
亭内除了帝妃,便只有朱道祥在旁边伺候。
“朱道祥,你去把广陵王妃的宝印找出来,这事横竖不光彩,别让人知道了。”
萧贵妃惊得发上流苏乱颤:“陛下,您这是……”
燕帝摆摆手,让萧贵妃退下。
朱道祥打小跟着燕帝,两人虽说是主仆,但也是风雨相伴近六十年的友人,见萧贵妃走后朱道祥忍不住问燕帝是何意。
燕帝起身走到梅花丛中,眼中盛满笑意,“朱道祥,那孩子要美人,不要江山,正遂了我意,不过一个长平侯,给他又何妨。更何况长平侯的爵位……断在那病秧子身上也算合情合理,倒省得以后费心。痴情种啊,总比贪心鬼好。”
朱道祥闻言蹙了蹙眉,望向广陵王和长平侯离去的方向,早就不见一片衣袂。
这一下午,沈凤翥如履薄冰,突然松懈下来,脑袋跟浆糊糊住了一样,粘粘乎乎的。
梁俨随他去了长平侯府,见他一路魂不守舍,知道小凤凰肯定被吓着了。
进了有凤来仪,他赶紧让海月去备热茶,又让螺儿去拿活血化瘀的药油。
梁俨掀开华贵紫袍,褪了鞋袜,撩起白绫裤腿,眉间微蹙,“膝盖都青了,下次别跪那么猛。”
膝上淤青被大力按揉,疼痛让沈凤翥彻底清醒过来,看着单膝跪地的千金之躯,他再也受不住,猛地环住梁俨的脖颈,眼泪又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阿俨,阿俨,阿俨……”
梁俨险些被爱人的猛扑冲得背仰过去,听见爱人带着空腔的呼唤,腾开沾满药油的手,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耳朵。
“好了,没事了。”
海月和螺儿从未见过沈凤翥这样哭,以为是进宫受了委屈。两人赶紧过去帮梁俨擦干净手上的药油,好让殿下抱着公子哄哄。
“你俩去歇着吧。”
梁俨屏退两个丫头,将沈凤翥抱起坐到椅上,“好了宝贝,别哭了,以后陛下不会再给我们指婚了。”
沈凤翥闻言愣了一下,用衣袖擦净面上泪痕,“阿俨,我们的事…见不得光,你何苦拿郡王之尊…不值得,不值得的……”
“为了你,值得。”梁俨摸上爱人湿软的脸蛋,“你不也为我舍了侯爵的尊荣,你不值得,那我就值得吗?”
沈凤翥被问住,眨巴着眼睛,打了个哭嗝。
“你我到了年纪,这婚姻之事逃不掉,与其遮遮掩掩,甚至娶个好人家的姑娘回来耽误人家一生,不如索性摆在明面上来。我不信我只是不娶妻,陛下能治我的罪,就算他要治我的罪也重不过谋反之罪。”
梁俨吻了下绯红的眼皮,“我从回玉京就做好了今日的准备,即便是皇帝也不能插足你我之间。凤卿,我只想问你一句,若我不是出身皇室的郡王,而是平民出身,你依然会像现在这样爱我吗?”
“傻子。”沈凤翥埋到梁俨肩上,“我喜欢你的时候,甚至还在流放途中,我喜欢的从来不是广陵王,只是梁俨。”
“什么,你在流放路上就喜欢我了,这么说是你先喜欢我啰?”
沈凤翥见他突然变了脸,嘴角勾起戏谑的笑,面颊蹭的一下就红透了。
这大傻子怎么老是本末倒置,分不清轻重。
“宝贝,你那时候喜欢我什么啊?我那时候脏兮兮的,又…挺爱说你娇气什么的,随时刺你几句,你那时就喜欢我,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傻子。”沈凤翥勾唇浅笑,攀住他的肩膀,堵住了喋喋不休的唇。
当真是个傻子,自己好在哪里都不知道。
就这样一直傻下去吧,他会喜欢一辈子。
次日,燕帝又召两人入宫,亲自赐了沈凤翥广陵王妃宝印。
两人看着宝印,面面相觑。
“收了这宝印,你们便不能娶妻了,朕,再给你们一次机会,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两人闻言忙跪下去,叩谢隆恩。
燕帝叹了口气,挥手让两人退下。
朱道祥看着喜气洋洋的两人,心中五味杂陈。广陵王和长平侯从此便绝嗣了,陛下的心当真是狠。
“朱道祥,准备些东西给他们送去吧,就算再见不得光,那孩子收了宝印,总得给些体面。”
朱道祥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应了一声。
“也不必给太多,毕竟不是正经纳王妃,你随便取些陈年不用的家伙送去就是了。”
朱道祥看着嘴角勾笑的帝王,敛下情绪。
陛下高兴,广陵王和长平侯也高兴,这样也好。
两人回到有凤来仪,沈凤翥才敢把王妃宝印从袖中拿出来。
“陛下……这是同意了?”小小的一枚宝印在沈凤翥心里乍起了惊涛骇浪,直到回家都还在翻腾,“我真的是广陵王妃了?”
“早就说了会给你请王妃,你偏不信,怎么样,厉害吧~”
梁俨弯腰刮了下滑腻的鼻子,嘴角也勾起上扬弧度。
没想到皇帝这样开明,甚至还给了凤卿王妃宝印。他本还想给凤卿一场盛大的婚礼,但刚才在殿上看了眼燕帝的神情,还是别太过分了。
有王妃宝印也够了,至少能让凤卿安心。
“厉害。”沈凤翥拿着宝印,走到梁俨面前,“夫君,我现在真的是你的王妃了,能名正言顺地陪你一辈子了。”
梁俨见爱人目光灼灼,语气郑重,倒摆不出逗人的卖乖模样,连忙敛起嬉皮笑脸,将人拥入怀中,“好,你陪我。”
虽说只是一枚宝印,梁俨却觉得凤卿真的把他们当做了新婚夫妻,对他愈发温柔小意,这三两日梁俨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乐不思蜀。
这日,两人正黏黏糊糊地抱在一处看书,却听到门外海月通报,“公子,镇国公世子来访。”
沈凤翥一听是淳于青若,连忙起身换衣裳束发。
“怎么今日不闹着跟我一道去见他了?”沈凤翥坐在镜前,梁俨站在身后给他梳头。
“你都是我的王妃了,他没机会了。”
沈凤翥闻言一笑,心道这醋缸总算消停了。
沈凤翥刚去一会儿便让螺儿叫梁俨去见淳于青若。
“你就跟公子说,我等下约了人,已经从后门走了。”
螺儿看了一眼散着头发,靠在小榻上看书的人,咂咂嘴,“殿下,好端端的编这瞎话骗公子做甚。”
梁俨道:“乖,我懒得去见客,明日我会出门,你想不想吃杏花楼的小酥饼?”
螺儿想了想,连忙跑去传话了。
沈凤翥见完客回来,见梁俨半靠在小榻上看书,心思一转也知道他是不想见淳于青若。
“你跟茂蘅还是亲表兄弟,又是一起玩着长大的,怎的现在如此生分。”
梁俨见爱人回来了,一把扔开锦绣抱枕,招手让人过来,还是软乎乎的凤凰抱着舒服。
梁俨道:“当年王家袖手旁观,我都记着。凤卿,跟王家沾边的人,面上过得去就行,我懒得理会。你若欣赏淳于青若,你与他交往便是,只是不要再让我见他。”
沈凤翥闻言心中明了,不再提淳于青若。
梁俨把玩着水葱似的十指,眼神暗了下去。
“阿俨,后日是冬至,你去宫里请完安,可不可以早些回来,我们一起吃赤豆糯米饭,然后去平安寺祈福。”沈凤翥窝在梁俨怀里,轻声询问,“你如果忙就算了。”
“冬至不是喝羊汤吗,赤豆糯米饭,这是什么说法?”
“这是江南的习俗,冬至阖家吃赤豆糯米饭然后去佛寺上香祈福。”沈凤翥咬了咬唇,“原来冬日里,除了参加宫宴母亲便不许我出门,只有冬至这日我可以跟家人一起去平安寺祈福。”
梁俨心道原来如此,顺了顺纤长墨发,笑得温柔:“那我尽快回来。”
沈凤翥咬了咬唇,“就是有些赶,算了算了,路上慌慌张张的,吃了风雪着了凉倒不好。”
他真是贪心,冬日山寺闭得早,阿俨要进宫请安,冬日路上又滑,可他就是抑制不住自己的贪念,他想和阿俨一起吃赤豆糯米饭,一起去平安寺祈福。
梁俨见他犹豫不决,淡粉的唇瓣咬出了痕,挑起他的下巴,“我是你的夫君,本来就该陪你去,以后家中有什么需要我一同去做的,说一声就好,不必这样试探询问。”
沈凤翥看着爱人的笑眼,不自觉红了脸。
冬至日,梁俨请完安,一出宫门就打马去了长平侯府,吃过热腾腾的赤豆糯米饭,跟沈凤翥去了京郊。
螺儿坐在车里,掀开一角窗帘,见城外竟有众多乞者流民。
“螺儿,别让风雪飘进来了。”梁俨提醒道。
“怎的天子脚下也有人吃不饱穿不暖啊。”螺儿喃喃道。
梁沈二人听了这话,对视一眼,不知如何回答。
去寺里上过香,祈过福,沈凤翥还在那红丝缠绕的姻缘树上挂上了还愿的丝绦,这才圆满回程。
螺儿放在在寺里贪嘴喝了两碗豆粥,行到半道想要小解,梁沈二人见她小脸都憋红了,赶紧让虞棠把车停下,让她方便了再回程。
螺儿走到不远处,刚蹲下身,见马车地下有活物在动,吓得连忙捂住嘴巴,细细打量一番,那活物竟是一个人。
“殿下,车下有刺客——”螺儿一边系腰带,一边叫嚷。
第114章 哥哥 我的鹤舞,你打算一辈子藏在侯府……
梁俨听到螺儿的叫喊, 让海月和沈凤翥呆在车内,听见什么都不许下车,旋即夺门而出。
这时, 虞棠已经将车下之人逼出。
虞棠持剑猛攻,那人空拳而对, 步步回退却不落下风。
梁俨在旁边看得清楚,这人明明有反击之力,却一直在躲避虞棠的攻击。
他似乎没有伤人的意图。
“虞棠,停下——”
梁俨仔细打量, 这人身着一袭华贵白罗衣, 青丝上挽着一条缀着宝珠的发带,这身打扮怎么也不似谋财害命之徒。
这人又用赤色布巾遮住了面容,平安寺里的树干上绑着千百条这样的赤色布巾, 这人刚才也在平安寺?
梁俨见那贼人朝马车奔去,厉声喝道:“站住,你若敢碰本王的马车一根指头, 本王要你的命。”
那人听了嗤笑一声,冷道:“殿下,这灯上贴的是‘沈’字。”
梁俨看了一眼马车前头挂着的灯笼, 眉间微蹙, 难道这人的目标是…凤卿?
“你到底是谁?”
那人并不理会梁俨, 径直走向马车, 虞棠见状立刻举剑, 想要杀掉那人。
“凤儿——”
他怎么知道凤卿的小名?梁俨抬手拦下虞棠。
虞棠不明所以,急道:“殿下!”
那声“凤儿”声落,车门就发出了悲鸣,紫袍如风, 沈凤翥下车下得急,险些栽倒在地。
“凤卿——”
梁俨大步走过去,想要拉住爱人的手臂,却见爱人猛地扑进了蒙面人怀里。
“哥哥。”
“凤儿受苦了。”
哥哥?
梁俨的修长凤眼睁得成了杏眼,沈鹤舞不是死了吗,这厮是人是鬼啊!
难道跟他一样,是从那个世界来的?
沈鹤舞扯下赤红布巾,将沈凤翥护在臂弯内,“凤儿,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快走。”
马车内,梁俨看着沈家兄弟坐在正座上,沈凤翥紧紧扒着沈鹤舞的臂膀,沈鹤舞嘴角泛着浅笑,微微低头看着弟弟。
梁俨,作为过了明路的沈凤翥夫君,无声让位大舅哥,曲着腿跟螺儿并坐在左侧。
上车之后,沈凤翥询问沈鹤舞是如何逃过一劫,为何这么久才来找他,沈鹤舞对于这些一字不答,只说是阴差阳错,机缘巧合。
沈凤翥知道哥哥的性子,也不再多问。
抱着哥哥温暖的臂膀,喜悦的泪水缓缓流落,“哥哥,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沈鹤舞见弟弟为自己哭泣,伸手揩去泪痕,“这三年你受苦了,以后有哥哥在,不会再让你受苦。”说罢,便直直盯着梁俨。
沈凤翥见哥哥哥哥眼神不对,他不会是想杀阿俨灭口吧,“哥哥,我没受苦,这三年…幸得殿下庇佑,我未曾受苦,身子反而康健了不少。”
沈鹤舞听弟弟这样说,拱手道:“臣…云卿谢过殿下。”
“哥哥,你的手。”见沈鹤舞抬手,沈凤翥才发现他的指甲沁血,心疼不已。
车里没备伤药,沈凤翥只好掏出绢帕给他止血。
“无妨,就是刚才用力了些。”沈鹤舞见弟弟现在会照顾人,看来这三年长大了不少,嘴角不禁勾起浅笑,“凤儿,现在你袭了爵位,我沈氏一门总算后继有人。”
“哥哥,这爵位本该是你的。”
沈鹤舞摸了摸弟弟的头,摇头道:“沈氏荣光不灭,我便知足了。我…三年前就该死了,苟活到现在…非我所愿。凤儿,今日能再见你一面,我也死而无憾了。”
沈凤翥听了这番话,心里发毛。哥哥这三年过的什么日子,能让他说出苟活二字,“什么死不死的,哥哥,我不许你说这些话,什么死而无憾,你要活着,日日看着我。哥哥,从前你护着我,现在就让弟弟护着你吧。”
“沈鹤舞……三年前就死了……我……”
沈凤翥握住哥哥的手,声音悲凉:“陛下为父亲翻案了,你是冤枉的,你不该死。我去求陛下,哥哥,这爵位我还给你。”
“凤儿,我活着便是欺君之罪,你…甚至还会被牵连,我活着的事万不能让其他人知晓。你放心,我不会寻死,我会守着你。”沈鹤舞拍了拍弟弟的手,让他安心。
海月在旁边听明白了,看了眼窗外,“公子,那咱们现在去哪儿?大公子不能露面,咱们还回侯府吗?”
沈凤翥也在为这事焦急,侯府里有眼线,阿俨府中眼线更多,偌大的玉京城竟没有一处可供哥哥栖息的藏身之所。
梁俨听了也觉得沈鹤舞不宜现身,对沈凤翥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要不就回侯府藏身,住你的有凤来仪。你的院子平素都关着门,除了螺儿海月能随意进出,其他人进去打扫螺儿都会盯着,其实倒比藏在外面稳妥些。”
沈凤翥思忖片刻,道:“若能进到有凤来仪倒安全了,只是进侯府难。有凤来仪离园子近,就是从后门进,也还要过两道门,还都有婆子小厮看门,他们有的是家里的老仆,是认得哥哥的。”
梁俨闻言看向沈鹤舞,笑道:“云卿身手不凡,难道还进不去吗?再说里面还有你们打掩护,云卿又对侯府布局熟悉,只要配合得好,神不知鬼不觉的。”
海月想了想,对沈凤翥道:“公子,冬日天寒,看门的婆子小厮等晚上落了锁就在门房守着,他们平时乐意讨我跟螺儿的好,今晚让螺儿去打个岔,挑刺放赏都好,把他们稳住。等你和殿下回去了,你在门口吩咐我去买东西,我去东西市晃晃,宵禁前我再回来,到时候让大公子换上虞侍卫的衣服,让他帮我提东西,黑灯瞎火的,我带大公子进去,我到时候给大公子弄个大毛风帽戴上,保准看不出来。”
沈凤翥不安:“这能行吗?”
“你这丫头脑子转得倒快,比我想得还周全些。”梁俨闻言,赞许地看了海月一眼,又对沈凤翥说,“海月这法子不错,虞棠和云卿差不多高,让他穿着虞棠的衣裳,拿着他的剑,只要不说话真瞧不出来。”
说着,梁俨解下了自己的玉佩递给海月,“若晚上遇见金吾卫刁难你,就把这个拿出来,说是给我办事的。”
螭纹黄玉,皇室子弟才能用的纹饰。
沈鹤舞见梁俨拿出了自己的随行玉,连忙朝他作揖,“殿下之恩,鹤舞无以为报。”
“哎哟,云卿,你是凤卿的哥哥,自然也是我的哥哥。”
沈凤翥见梁俨脱口而出,吓得朝他使眼色,梁俨这才发觉自己嘴快了。
“云卿虽与殿下是名头上的表兄弟,可云卿以前……持剑伤过殿下,殿下还能不计前嫌为云卿筹谋,云卿…羞愧。”
见大舅哥没有察觉,梁俨松了口气,趁他垂首作揖的空档,给眼睫微颤的老婆抛了个媚眼,让他安心。
梁俨轻咳一声,正经道:“陈年旧事不提也罢,行了云卿,你手伤着了,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沈凤翥见他难得假正经,埋在沈鹤舞肩上,忍不住勾唇偷笑。
今年冬至,哥哥和阿俨都在自己身边,真好。
按计划行事,梁沈二人和螺儿回了侯府,海月则带着沈鹤舞在玉京城晃荡,去城南杏花楼买桂花酒和小酥饼,去城北丽衣轩买大斗篷和毛风帽,去城西范婆子糕饼铺买樱桃羊肉毕罗。
买完东西,在一条暗巷稍停,虞棠换上锦绣悄然离去,沈鹤舞换了侍卫衣裳,批了大毛风帽,又在脖间裹了一条绒巾,一张脸被遮得只露了眼睛,架着马车朝长平侯府奔去。
后门的小厮见花姑娘和虞侍卫回来了,殷勤地给两人开门,见虞侍卫手上勒满了东西,那随身宝剑都插在腰间了,连忙询问要不要帮忙。
海月笑道:“哎呀别动,这是你李姐姐要的吃食,若碰坏了,你是知道她那张嘴的。”
小厮一听,想到李螺儿那张利嘴,连忙停了手,提着灯笼送两人走到二门才回去。
进了二门,靠近园子,果然听到上夜的茶房里传来螺儿的笑声。
守门的小丫头见海月和虞侍卫回来,殷勤地上来提灯笼送他们。
海月将灯笼接过,笑道:“好了,明儿我把灯笼还你,你赶紧进去吧,外面怪冷的。”说着,从沈鹤舞手里拿过一个纸包,“这是杏花楼的小酥饼,你李姐姐要的,给她送进去吧,你也顺道尝尝味儿。”
小丫头接过小酥饼,忙不迭就进茶房去了。
海月见状,连忙带着沈鹤舞走了。
沈凤翥一直在院中踱步,梁俨听那兔毛披风呼啦啦的响,知道他心里急,走过从后面将人锢住,“你别急啊,海月是个极聪明的,她办事你就放心吧。”
“我知道,可我就是怕嘛。”沈凤翥摸着腰间的手,眼睛却往院门口瞟,“对了,以后…哥哥跟我住一起,你就别在侯府留宿了,回王府睡吧。”
梁俨闻言将人转过来,双眉微蹙:“不是,你有了哥哥就忘了夫君啊,你都收了我的王妃宝印了,现在赶我走?”
“不是赶你走,我怕哥哥发现……”
梁俨长眉一挑,道:“你想瞒着他?”
“不是不是,我是怕他…一时接受不了,我想慢慢告诉他,我哥哥…若知道我做了你的王妃,他…我……”
梁俨见爱人急得小脸发红,叹了口气,“算了,你哥那性子我瞧着有些刚直,也许还很执拗,慢慢来吧。”
沈凤翥见爱人如此善解人意,对他哥哥也十分体恤,一颗心早已化成了水,“阿俨,我会尽快告诉哥哥的,就算他不同意,他打我骂我,我都不会离开你。”
“什么,打你?”梁俨被吓住了,“你家不是挺宠你的吗,怎么你哥还动手啊!”
沈凤翥见他又抓错了重点,摇头笑道:“哥哥没有打过我,他就是雷声大雨点小,爱吓唬我。小时候我偷偷拿他的剑玩,但是我力气太小了,那剑差点落我脚背上了,我奶母瞧见就给我父母兄长告状。我父母从来溺爱我,见我没事就算了,只是哥哥不依,拿着竹篾吓唬了我一顿,说我以后再敢淘气,父母不收拾我,他就收拾我。”
“没想到你小时候还是个淘气包,我以为你身子弱便不怎么动。”
“我是不怎么动弹,可我还是淘气啊~”沈凤翥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父母不许我做的事,我偏生都想做,不许我习武射箭,我就玩我哥房里的东西,缠着哥哥带我玩。就是身子不好,每次都是我自己遭罪,哥哥拿着竹篾说要教训我,可每次都没有打,都是抽桌子腿儿,我那时候年纪小又爱哭,到最后都变成哥哥抱着哄我,给我喂糖吃。”
梁俨听了这番话,不敢想象小时候的凤卿有多机灵可爱。
“宝贝儿,你喜欢玩什么,我带你……”
“哥哥和海月回来了!”沈凤翥见院门外出现一盏幽微暖黄,抛下梁俨的手,一溜烟跑了出去。
“喂——”情还没开始调,情人先走了,梁俨烦躁地朝空气打了两拳。
大舅哥,他的一生之敌!
梁俨见沈鹤舞平安抵达有凤来仪,略微寒暄两句,便打马回了王府。
自从沈鹤舞回了家,沈凤翥便忙着跟哥哥亲热,把梁俨放在了一边,梁俨除了偶尔来蹭顿饭解解相思,其余时间便自觉地把时间留给兄弟俩。
这四五日,沈凤翥过得极其舒心,看着活生生的哥哥,连饭都能多吃一碗。
这天早饭过后,沈凤翥和沈鹤舞在房中下棋,梁俨去宫里请完安便赶到有凤来仪看沈凤翥,他不会围棋,便在旁边跟螺儿逗雪团玩。
自从大主人回来,雪团愈发活泼,整日在有凤来仪撒欢,逮着人就蹭。
海月小跑来,“公子,安国公世子来访。”
“凤儿,接着下棋吧。”
“好。”沈凤翥笑着点了点头,又对海月说,“你去回世子,就说我染了风寒,不宜见客,改日我再去拜访他。”
海月领命,过了一阵,她又回来道:“公子,世子说有要事相商,若耽搁了会误国事。”
沈凤翥闻言立刻放下手中黑子,“哥哥,我先去商量正事,马上就回来。”
“嗯。”沈鹤舞也放下了白子。
沈凤翥急匆匆赶到前厅,与陆炼寒暄了几句。
“冰池哥哥,是朝中出了什么事么?”
陆炼放下茶盏,声线冷冽,“朝中无事。”
沈凤翥闻言,眉头微蹙:“那哥哥来找凤翥是为何事?”
“我有一件珍宝,被沈侯捡到藏在府上数日,今日特来取回。”
沈凤翥一头雾水,心道陆炼不过来他家送过几斤肉,他哪里捡了什么珍宝,“哥哥说笑呢,凤翥何时捡了哥哥的东西。”
陆炼似笑非笑,“我的鹤舞,你打算一辈子藏在侯府?”
第115章 冰池 鹤儿,跟我回家。
“冰池哥哥, 我哥哥三年前已经死了。”沈凤翥双眼含悲,右手缓缓抚上心口,“你何必提我的伤心事。”
陆炼瞥了他一眼, 眼中的怒火愈发炽烈,“你当真是他的亲弟弟, 连骗人的把戏都如出一辙。”
沈凤翥眼睛微眯,柔润的声音带上了三分刚硬,“世子,请你注意言辞, 这是我长平侯府, 不是你安国公府。若没有别的事,本侯就先走了,世子请自便。”
陆炼见他面带恼怒之色, 骤然露出一个瘆人的微笑:“连生气的样子都有些像,真好看。沈凤卿,我劝你对我恭顺些, 别以为你承袭了爵位,就敢跟我叫板。你若不是他的弟弟,就凭你这二两骨头能回到玉京?”
沈凤翥垂眸冷笑道:“我能不能回来, 也不是世子说了算。世子你是颇得圣眷, 钱财珍宝无数, 但就算钱财多得烧身, 你也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啊, 多俗啊。”
陆炼知道哥哥活着,那哥哥能死里逃生,定然与陆炼脱不了干系。
哥哥,这三年你与他到底有何纠葛?
沈凤翥见陆炼梗着脖子, 一双怒眼直剜着他,恨不得将他片杀,他见此情状心里却没有丝毫害怕。
哥哥对过去三年一字不提,肯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和苦楚。
陆炼,你敢让我哥哥受苦,我绝不会放过你。
陆炼见沈凤翥不松口,咬牙切齿道:“沈凤卿,你是鹤舞的弟弟,我也不想与你难堪,快把他还给我,否则你这二两骨头断了可别怪我。”
“我只有二两骨头,那你又有几斤几两?你若敢在我长平侯府撒野,我这二两骨头也能把你这千斤骨折断。滚吧,还有,不许再提我兄长名讳。”
陆炼见他冥顽不灵,深吸了一口气,嘴角绽开一丝狞笑,“好,我不带他走,你让我见他一面,否则,哼,我就让京兆府的人踏平你这长平侯府。”
“我竟不知京兆府如今是由世子说了算。”
陆炼笑道:“京兆府我是说了不算,但若我说在侯府丢了东西,他们大概也会卖我个面子,帮我在侯府搜一搜,到时候若真把他搜出来了,他活不活得成就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了。沈侯,是让我见他一面,还是让京兆府的人来,孰轻孰重,你应该知晓。”
“你威胁我?”
“威胁你又如何?”陆炼起身,站到沈凤翥面前,一片浓重阴影将沈凤翥笼罩,“我不想再与你多费口舌,快带我去见他。”
沈凤翥思忖半晌,最终还是带陆炼去了有凤来仪,他让海月守在院门前,不许人靠近半分。
梁俨正在撸雪团,见老婆回来,身后还跟着陆炼,惊得揪了下雪团的毛,把狗儿疼得大叫一声,“凤卿,你怎么将他……”
陆炼见梁俨在此,蹙了蹙眉,也没有行礼,见那正厅敞着门,径直走去。
“怎么回事,你怎么把他带回来了?”梁俨抱着雪团快步跟在两人身后。
沈凤翥摇了摇头,他自己都一头雾水,不知道该如何跟梁俨解释。
“玩够了,该回家了。”
捏着白子的玉指顿了顿,阴影将棋盘遮蔽,沈鹤舞缓缓将白子放在十字交汇处。
陆炼见他无视自己,眉头紧蹙,少顷,捏紧的双手缓缓松开,叹了口气,“好了鹤儿,跟我回家。”
等了许久,沈鹤舞才拿起一枚白子,淡淡道:“这里就是我的家,世子,请回吧。”
陆炼眯眼看着满盘黑白,胸膛不住起伏,半晌后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我早该想到你是骗我的,那日就不该带你出去。”
“骗?”沈鹤舞猛地将指间棋子掷到棋盒中,发出刺耳的撞击声,“你骗了我三年,把我关了三年,到底是谁先骗谁?”
陆炼闻言,眼光闪烁,喉头滑动,说不出话。
沈凤翥闻言睁大了双眼,走过去拉住了沈鹤舞的手臂,声音颤抖,“哥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被他囚禁了三年?他打你没,有没有受伤……”
沈鹤舞见弟弟满眼焦急担忧,笑了笑,“哥哥没事,你别担心。”
“世子,你已经见到我哥哥了,你可以走了。”沈凤翥将哥哥护在身后,昂着头恶狠狠地瞪着陆炼,“以后别再来我长平侯府,这里不欢迎你。”
陆炼冷哼一声,猛地捏住沈凤翥的肩膀,将他甩到一边,“滚开。”
沈凤翥被猝不及防的力量甩到旁边,撞到了小几上,**和木料碰撞,发出一声闷响。
梁俨眼睁睁见爱人无辜被伤害,脑内的弦一下断了,“陆炼,你作死啊!”大步上前将沈凤翥扶起,检查他哪里受伤了。
“啪——”
一记耳光落在了陆炼白皙俊美的脸颊上。
陆炼被沈鹤舞扇得身躯微晃,鲜血从嘴角流下,陆炼揩了揩血渍,笑得愈发灿烂,伸手握住沈鹤舞的手,“这么用力,手疼不疼啊?”
沈凤翥见他拉扯哥哥,想要上前将陆炼撕碎。
梁俨将沈凤翥按下,脸色严肃,道:“这人脑子有病,你别跟他硬碰硬,我去。”沈凤翥朝爱人重重点了下头。
“陆炼,本王在此,岂容你放肆,还不赶紧放开本王表兄!”梁俨见他不听,走上前去拉住沈鹤舞臂膀,用力一扯将沈鹤舞护到自己身后。
“殿下,这是臣的家事。”陆炼冷声道,说着就攀住梁俨肩膀,想要推开他。
“家事?世子与云卿有何关系?”梁俨按住陆炼的手腕发力,两人僵持不得动弹,“云卿是本王的表兄,他的事是本王的家事,不劳世子费心。”
梁俨低头看了一眼肩上青筋毕露的手背,“世子,你刚才伤了长平侯还不够,现在还想冒犯本王吗?”
“臣自然不想冒犯殿下,但若殿下执意挡臣的路,臣也只好以下犯上。”
“挡路?挡你的路又如何,你身为臣子,以下犯上就是重罪,若你再敢放肆,本王明日就参你一本,让陛下治你的不敬之罪。趁本王还没生气,赶紧滚。你擅闯侯府,伤害长平侯的事,本王暂且可以不追究。”
陆炼手背上的青筋快要爆出,“殿下,你是在威胁我?你想参我,好啊,随你。”
梁俨眉间微蹙,微微低头看了下肩膀。陆炼的十指扣在了他的肩骨上,像五根尖锐的钢针扎进了他的骨头血肉里。
“梁俨,没有我,你以为你能这么顺利回玉京?”陆炼嘴角噙着阴冷的笑,“你不跪下来给我磕头就算了,还跟我摆郡王的谱,你以为你是谁?我不过看在陛下的面子上,给你三分薄面,你不要不识好歹。”
梁俨和沈凤翥对视一眼,心中的谜团越来越大。
陆炼见他走神,用空闲的右手一把扒开梁俨的手,将他推到一边,步步逼近,“鹤儿,跟我回家。”
“做梦。”
陆炼闭上眼睛,十指关节捏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我对你不好吗,是我救了你,三年了,就是块石头都该捂热了,你为什么还要离开我。”
“好?”沈鹤舞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我求你救我了吗?你囚禁我,强迫我,打我辱我,用我弟弟的安危胁迫我,这叫对我好?”
沈凤翥听了这话,心下一坠,胸口开始发疼,身上的汗毛顿时竖成了尖刺,“陆炼,我杀了你——”说着就踉跄着起身,拿起挂在旁边的佩剑,朝陆炼砍去。
梁俨怕他吃亏,赶紧将人抱住,“陆炼,赶紧滚出去!”
陆炼充耳不闻,只看着沈鹤舞。
“那是你伤我在先,我当时…是气昏了头,你若不解气,你想怎么打我我都依你。”陆炼见沈鹤舞眼神冷如寒冰,视线如冰棱一般刺穿了他的心,“我错了,我错了,你跟我回去吧,鹤儿,我求你跟我回去。”
说着,陆炼就跪了下去,紧紧抱住了沈鹤舞的腿。
沈鹤舞恼羞成怒,一脚将他踢开,怒斥道:“滚起来,当着殿下的面,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陆炼被踹到在地,捂着腹部,语气有些可怜,“好,你不跟我走?那我立刻就进宫见圣上,三年前就该殒命的人现在却在侯府里跟沈侯下棋。沈侯天生不足,自小柔弱,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欺君之罪,雷霆之怒,三法司是我的地盘,鹤儿你放心,我会给沈侯安排个好去处。”
“无耻之徒,你竟敢颠倒黑白!”梁俨闻言,火冒三丈,“当年是你把云卿救出,是你犯了欺君之罪,现在反咬一口,你是傻了还是疯了,你也想死不成?”
陆炼的眼神像蛇信一般刺挠着沈鹤舞,“死算什么,鹤儿,你若不跟我回去,我们就鱼死网破。你沈家明面上就剩沈侯一根独苗,我死了陆家还有敬宣,鹤儿,你想沈氏一门的荣光就此湮灭吗?”
梁俨闻言心下大骇,这人当真是个疯子,“陆炼,你别乱来!”
“陆炼,我杀了你,我杀了你!”沈凤翥听他这般要挟哥哥,泪流不止,肝肠寸断,心疾已然发作,渐渐缩成一团。
“凤卿,凤卿——”梁俨见怀中人开始发抖,脸色灰白,知道他犯了心疾,连忙将人抱起去了卧房。
沈鹤舞见弟弟病发,哪里还顾得上应付陆炼。
陆炼见沈鹤舞跟了过去,松开捂着腰腹的手,笑着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慢悠悠跟了过去。
雪团在门口乱跳,见陆炼来了,吐着舌头过去朝他摇尾巴,陆炼蹲下身摸了摸蓬松如云絮的白毛,“小东西,等会儿你也跟我回家。”
陆炼倚在门框上,抱胸看着床边焦急的两人,“三法司有十重酷刑,沈侯体弱,也不知他能受到第几重。”
“陆炼,你若再多说一个字,本王要你今日走不出长平侯府。”
陆炼见梁俨眼神淬恨,已在暴怒边缘,“殿下,你知情不报,论起来也算从犯,我若……”
话音未落,一记猛拳落到了脸上。
陆炼捂着脸,笑得猖狂,“哈哈哈哈,你生气了?打我,来啊,广陵王,你以为我怕你,谁不是天潢贵胄,你以为你是谁,你该给我磕头,尊我敬我!”
说着,两人便在廊下动起手来。
沈凤翥吃了养荣丸,心疼渐渐缓解,睁眼见沈鹤舞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挤出一个浅笑,“哥哥,凤儿没事,别担心。”
“你好好照顾自己,哥哥…以后再来看你。”
说罢,沈鹤舞摸了下弟弟的脸颊,沈凤翥见他要走,连忙攥住了他的衣袖,声音颤抖,“哥哥,你不能跟他走。”
“罢了,也是我痴心妄想,以为逃回来他便会歇了心思,谁知他是条疯狗,反倒让你不得安宁。”沈鹤舞按住弟弟的手,“凤儿,放手吧。”
“不行!”
沈鹤舞握住沈凤翥的手腕,一把扯掉弟弟紧扣的手指,“凤儿乖,哥哥…先走了。”
说罢,径直走向门外。
“陆炼,住手,我跟你回去。”
陆炼闻言顿时就停了手。
“云卿,你这是做甚!”梁俨朝沈鹤舞喊道。
沈鹤舞走到梁俨面前,“殿下,凤儿这几日给我讲了你们在幽州的事,谢谢你替我照顾凤儿。我弟弟天生病弱,以后…还请殿下多照拂他。”
梁俨闻言蹙眉,拉住他的手腕,“你弟弟你自己照顾,你不能走。”
陆炼见沈鹤舞朝自己走来,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银制面具,“早点答应我,沈侯也不会犯病受苦。”说着拉过沈鹤舞的手,用面具将他的面容遮得一丝不露。
他蹲下身单手把云团抱起,另一只手拉着沈鹤舞的手腕,笑吟吟地看向蹒跚而来的沈凤翥,“沈侯,我早已派了马车在你家后门的小巷候着,赶紧将你家的闲杂清开,若被人发现了,后果自负。”
“你!”沈凤翥恨不得上前将陆炼片成薄片,生啖吞食。
沈鹤舞淡淡道:“凤儿,照他说的做。”
陆炼见他为自己说话,笑容愈发灿烂,侧身温柔道:“你若一直这么乖,过几日我请沈侯到家里来陪你下棋。”
沈凤翥叫来螺儿去将两门的仆人喊去前厅发钱,自己送两人出了侯府。
梁俨见爱人的脸色青黑,心疼不已,“你别气坏了身子,哥哥知道了也会心疼。这事儿你先别慌,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咱们从长计议,肯定能将哥哥救出来。”
“好,等救出哥哥,我要陆炼死无葬身之地!”
沈凤翥脸上是梁俨从未见过的怒意,梁俨望向马车离去的方向,那豪华宝车早已不见踪影。
第116章 巧舌 有我在,不需要别人
福无双至, 祸不单行。
沈鹤舞被陆炼带走后,沈凤翥郁郁寡欢,彻夜难寐, 加之又下了雪,气温骤降, 一下子就病倒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沈凤翥卧床四五日也不见好,茶饭汤药也灌不下去。
“宝贝, 再吃一勺吧。”梁俨捧着碗守在床边, 眼底全是心疼。他好不容易养胖了几斤肉的小凤凰,这一场病将那那点斤两全耗了去。
沈凤翥难受地摇了摇头,“阿俨, 哥哥有消息了吗?”
梁俨叹了口气,放下汤碗,抚摸着爱人苍白的脸颊, “宝贝,你别急,我会想办法。现在你最重要的事是养好身体, 你是哥哥在世上唯一的血脉至亲, 他还等着你救他, 陆炼那畜生巴不得你生病, 你若倒下了, 哥哥就真的没指望了。”
沈凤翥听了,胸膛微微起伏,咬了咬牙,一把端起小几上的汤碗, 一饮而尽,“你说得对,我若病了死了,正遂了那畜生的意。阿俨,我还要再喝一碗。”
“好好好,海月快再去盛一碗汤来——”
梁娅用绢帕擦净沈凤翥嘴边的汤渍,坐上床沿,将人揽在怀里轻轻宽慰,“别担心,哥哥身手非凡,陆炼那厮动不了哥哥一根毫毛,再说哥哥上次就逃出来了,说不准过两日哥哥就自己回来了,你要相信哥哥。”
“嗯。”沈凤翥窝在梁俨怀里,紧紧攥着他的衣襟,“这几天你为**夜奔波,肯定累坏了,对不起啊,你本来就很忙,你还要分心照顾我……我真的不想生病,可我…这身子就是这般没用……”
“宝贝,不要说对不起。你是我的人,我照顾你是应该的。”梁俨吻了下纤长黑睫,然后凑到耳边低语,“你若心疼我累,就快些快起来,我很想你。”说罢,含住软嫩的耳垂慢慢吮吸了一阵。
沈凤翥苍白的脸颊上多了一丝红晕,任他亲吻自己的耳垂,舔舐自己的耳后,听着稳定有力的心跳声缓缓合上了眼睛。
梁俨见他好不容易睡过去了,将人轻轻放平,正准备脱了外袍上床,螺儿却在门口做口型让他出去。
梁娅给沈凤翥掖紧了被子,走到廊下问她有何事。
螺儿将门关好,踮脚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殿下,安国公府的二爷来了,还有那位…世子也来了。那位世子硬要见公子,秦姐姐说公子卧病在床不见客,那位世子就恼了,一副要硬闯的架势,秦姐姐只好让人来通传。我刚才瞧见公子好容易才睡下,而且……公子就是因为那位世子才生病,我就想着…公子还是不见那位世子为好,殿下,还是您去见那位世子吧。”
梁俨摸了摸小丫头的头:“你思虑得很对,你好好守着公子,若他醒了就说我回王府处理杂事去了。”
螺儿点了点头,送梁俨走到有凤来仪门口便又飞跑到卧房门口守着。
梁俨疾步到正厅,见一地的碎瓷,瑞叶捂着肚子堵在门口,“怎么回事?”旋即怒目盯向陆炼,“世子,你撒野也要看看地方,她是个姑娘家,你也下得去狠手!”
“我不打女人,是这婢子自己不知死活,非要与我拉扯,我不过顺手将她推开。”
梁俨将瑞叶扶到椅上坐着,“你少狡辩,她一个姑娘家能有多大的力气拉扯你,这里的主人不欢迎你,请你麻溜地滚出去,不然我踹你出去。”
“可笑,你是这里的主人?轮得到你在这里对我吆五喝六?”
两人剑拔弩张,陆敬宣在盘边看得心惊肉跳,连忙起身朝梁俨抱拳作揖,“殿下别生气,我这堂兄是个混账玩意儿,时间不等人,赶紧让凤卿跟我们走,否则云卿…活不成了。”
梁俨闻言,心下大骇,“陆炼,你又怎么折腾云卿了,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他都跟你回去了,你非要把他弄死才甘心吗!”
“你算什么东西,我跟他的事轮不到你说三道四。”陆炼咬紧牙关,“让沈侯出来,我要带他去见鹤儿。”
梁俨斩钉截铁道:“不行!”
凤卿那日受了刺激就生了一场大病,若今日再见他哥哥有个三长两短,保不准心疾又会发作,病上加病,他也不用活了。
“为什么不行?他是瘸了还是死了,只要还能喘气,就必须跟我走。”
梁俨听了这话,撩起袖子就向陆炼挥拳,陆炼根本不怕,直挺挺地迎战。
“哥!”陆敬宣拦在两人中间,“殿下,别生气,我堂兄也是为了云卿好。云卿那日回去后便…绝食,还是我哥强迫着灌了些粥水,否则云卿早没气了。”
“绝食?”梁俨心里一惊。
陆敬宣悲声道:“殿下,让凤卿去劝劝他哥吧,不然靠我哥硬灌粥水,云卿…撑不了多久。”
梁俨冷笑一声,朝陆炼说道:“云卿在自己家里过得好好的,每顿能吃两大碗饭,是你非要强迫他跟你走,你不是有能耐会威胁吗,怎么,这招不奏效了?”
“你——”陆炼捏紧双拳。
“行了陆炼,把云卿送回来。”梁俨缓步走向横眉倒竖的某人,“你喜欢云卿,你想他活着,强扭的瓜不甜,你若执意这般,你得到的东西绝不会是你想要的。”
“你知道我喜欢他……你怎么知道的……”
梁俨跟看傻子一样看着陆炼,“我又没瞎。”
“我不会让他离开我,除了我死了!”
梁俨听完冷笑道:“那你就等着收尸吧,或者你可以等他死了,你给他殉情,也许到了阴曹地府他会感动于你的痴情,就不讨厌你了。”
梁俨越逼越近,脸色阴冷,“凤卿与我在幽州同甘共苦,而沈鹤舞跟我没交集,他死了活了跟我没关系,你再敢这这里放肆,我亲自把沈鹤舞捉到陛下面前,他必死无疑。”
“你敢?”
“那你就试试吧,看看本王敢不敢。”
陆炼听完,也不闹着要带沈凤翥走了,转身出了长平侯府。
“殿下,你不会真想让大公子死吧!”瑞叶在旁边吓得半死。
沈鹤舞活着的事除了海月螺儿,便只有瑞叶知道。
梁俨轻笑一声,“怎么会,我故意激他的。”
这几日梁俨派了几拨人在三法司、国公府的宅子庄园、城门口蹲守陆炼的踪迹,结果这厮几日告病不朝,派去的人连这厮的影子都没看到。
他根本不知道陆炼将沈鹤舞藏在了何处。
他也派人跟踪了陆敬宣,这厮平素跟陆炼形影不离,这几日却只在金吾卫的官署和公主府活动,连酒肆茶坊都没踏足,更不要说去找陆炼了。
梁俨让小厮悄悄跟着陆炼,小厮回来给他禀报,说陆炼和陆敬宣去了城外一处庄子,小厮打听清楚了,那庄子是淮安郑氏的产业,还是郑家大小姐的陪嫁。
梁俨无语,陆炼竟将沈鹤舞藏在堂弟老婆的陪嫁庄子里,怪不得在姓陆的宅子庄园前面蹲不到陆炼的行踪。
次日,梁俨便单枪匹马寻到了那处庄子,门房见有人来访,面露惊色,问是何人。
“吾乃广陵郡王,赶紧让陆炼滚出来见本王。”
门房一听来人名号,慌忙进去通传。
陆炼出来见真是梁俨本尊,“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既然不愿送云卿回来,那我就来抢呗。”梁俨抱胸看着一脸防备的某人。
“你不是不管他的死活吗?”
“说你傻你就是不聪明,那是我表哥,我还真能看着他死?”梁俨踏过门槛,却被一只手臂拦住前路,“我来劝云卿,你若不想看他饿死,最好放下你的爪子。”
沉默半晌,陆炼冷声道:“你可以劝他,但决不许带他走,否则……”
“否则怎样,打我骂我,还是强迫我?”
“你!”
梁俨知道这话戳到了他的肺腑,心中暗爽,“陆炼,你最好快些带我去见云卿,别到时候真死了,你就抱着尸体的大腿哭吧。”
陆炼咬了咬牙,思忖了片刻,将手放了下来。
梁俨跟着陆炼走过弯曲回廊,来到一方院落。
院内建筑古朴典雅,青砖黑瓦,飞檐翘角,颇有几分江南韵味,前几日下了雪,如今雪景如诗,清雅非常。难得的是,有两只仙鹤孔雀在院内踱步,还有一只像雪一样的小狗在后面追逐。
梁俨随陆炼进入一间书房,待他拨动博古架上的一处玉雕,那面朝西的墙便缓缓打开。
密室?
“请吧,殿下。”
进入密室,顺着玉阶往下,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在梁俨的认知里,宫里的天熙台是最奢华的所在,而这里较之天熙台,奢华精美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梁俨掀开罗帐,只见沈鹤舞躺在床上,双目闭合,眉心却拧成一团。
“云卿,是我。”
沈鹤舞听是梁俨的声音,猛地睁开眼睛,“殿、下?”
梁俨见他说话有气无力,想起陆炼说他在绝食,转头朝陆炼道:“你傻站着干嘛,怎么那么没眼力见儿,弄来吃的来啊。”
陆炼闻声露出一个笑容,转身上去弄吃的去了。
“殿下,我不吃……”
“什么不吃,你真想死啊?”梁俨听见密室门扇启动的声响,这才敢跟云卿说贴心话,“凤卿因为你生了病,不然也不会是我来看你。”
“凤儿病了?”沈鹤舞想要撑起身,却实在没有力气。
“没什么大碍,就是那日受了点刺激。”梁俨把被子掖紧了些,叹了口气,“你觉得你死了,陆炼就消停了?你有没有想过你死了,凤卿会怎样?”
“我……我活着也是…累赘,现在凤儿承袭了爵位,我也可以放心……”
“呸,你若那日没回来,他只当你三年前死了,那是皇命所致,他也无可奈何。现在你回来了,给了他希望,现在又想把这希望生生剥夺,你是为了他好,还是只想摆脱陆炼?”
沈鹤舞流下两行清泪:“我……”
“死解决不了问题,哥哥,好好活着,凤儿还等着你。”梁俨用袖子揩去痛苦的泪水,“哥哥,你是长平侯世子,是世人尊称的云鹤君,文韬武略无一不通,难道凭你的才智还斗不过陆炼那厮?”
“我……”沈鹤舞绞着金绣被面,一时嗫嚅。
梁俨看着他脖子上的吻痕和红肿的唇瓣,叹了口气,“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哥哥聪慧博学,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你品性高洁,那厮多半以凤卿为要挟,逼你就范,既然到了如此地步,你更不能自怨自艾,甚至起了轻生的念头,使亲者痛,仇者快,你死得也不痛快。”
沈鹤舞默了默,半晌才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不想看见他……他……”
梁俨知道他跟凤卿一样,是个刚烈性子,让他委曲求全,确实是要他的命,何况现在看到弟弟安全无恙,又承袭了爵位,他更是没了牵挂。
梁俨心思一转,道:“哥哥,以前你是沈家这一辈撑门立户之人,凤卿从小娇养,他经不得事。如今凤卿虽袭了爵,但他身子不好,他哪里敌得过朝中那些人的明枪暗箭,我纵然有心护他,也不能事事护他周全,这世上除了你,没人能护着他。”
“可我不能见光……我已经是个死人了……”
“诶,话不是这么说。”梁俨把那攥皱的被面解救出来,将那双发凉的手放进被窝里,“你才几岁,老皇帝几岁,他要不了几年就死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你家又翻了案,到时候你出来谁没事找你不痛快。再不济给你换个身份,反正大燕的黑户多的是,你还记得平西侯父子吧,我就给他们换了身份,在幽州活得好好的。”
“殿下,慎言,您不能这样说陛下……”沈鹤舞被梁俨这番话惊得睁大了双眼。
突然,门扇开合声传来,梁俨急道:“哥哥,记住我说的话,凤儿需要你,沈家也需要你,一忍可以制百辱,切记切记。”
梁俨见陆炼端来满满一盘珍馐,冷哼一声,“你会不会照顾人啊,云卿几日没正经吃东西,脾胃正弱,除了这碗粥,其他油腻腻的,他怎么吃?”
陆炼被这一喝愣了神,“那我再去厨房……”
“算了算了。”梁俨扶起沈鹤舞,准备端粥喂人。
“殿下,我来吧。”陆炼将盘子一转放到桌上,端起粥碗坐到床边,舀起一勺送到沈鹤舞嘴边。
沈鹤舞紧紧闭着嘴,不留一丝缝隙。
陆炼举着一勺粥,腮帮鼓动,梁俨一看就知道陆炼在咬牙。
见他吃瘪,梁俨心中畅快,“世子,还是我来吧。”说着接过粥碗,一屁股怼开陆炼。
陆炼见沈鹤舞张嘴将梁俨喂的粥吃了,腮帮子咬得更紧了,不过没有多言,只静静在旁边看着。
喂完粥,梁俨给陆炼递了个眼神,两人出了密室。
雪团见梁俨来了,吐着舌头就往梁俨腿上撞,梁俨趁势将它抱起。
看着空无一人的院落,梁娅不禁问道:“世子诶,你家是养不起仆婢了吗,连个服侍的人都不给云卿?”
“有我在,不需要别人。”
“他这三年不会除了你,没见过别人吧?”梁俨心里有些后怕,如果是这样,那鹤舞没病都能被陆炼关成抑郁。
“见过我堂弟和弟媳一次。”
梁俨长叹一声,痛苦地捏了捏眉心,“怪不得他宁愿死也要逃,你真是脑子有病,就凭你这脑子,还想让他喜欢你,下八辈子都不可能。”
“休得胡言!”陆炼冷冷睃了一眼,“若被人发现他活着,我跟他都活不了。”
“哟,现在知道怕死了,那你还敢上长平侯府威胁凤卿?”梁俨翻了个大白眼,抱着雪团顺毛,“算了我也懒得讥讽你,我劝你一句,你若真喜欢他,就放了他,他也许还高看你一眼。”
“不可能。”
梁俨冷笑道:“我只是给你个建议,随便你听不听。过几日等凤卿病好了,我带他来看云卿。”
“你别得寸进尺。”
“你若想让他喜欢你,你最好听我的。”梁俨捉住雪团的前腿舞了舞,“不然呐,下次寻死就不是绝食了,也许就是上吊咬舌,撞墙割腕,你拦得住?”
“这些他都……”陆炼垂下眼眸,“我若让沈侯隔几日与他一见,他就会喜欢我吗?”
梁俨眉毛一挑,心道傻鱼上钩了,“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你也知道我这表哥是个君子,别人敬他一尺,他就敬人一丈,吃软不吃硬,反正顺着他的心意总比逆着强,你自己琢磨琢磨吧。”
梁俨回到侯府,给沈凤翥说找到哥哥了,隔几日等他病好了就能见面。
沈凤翥闻言,灰暗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又养了四五日便大好了。
等他病一好,梁俨就带他去了郑家庄子,见了沈鹤舞。
在梁俨的百般劝说下,陆炼终于松了嘴,肯让海月留下来照顾沈鹤舞。
自从见了沈凤翥,陆炼见沈鹤舞也肯吃饭了,虽然依旧对自己冷脸,但好歹不抬手就扇巴掌了,陆炼便觉得梁俨说得有道理,于是同意兄弟俩三日一见。
不过两人相见时,陆炼会在旁边一错不错地盯着。
斗转星移,转眼就到了腊月初一,万寿节。
百官勋贵皆要进宫向皇帝贺寿。
梁俨送的礼物微薄,但话说得漂亮,又都是未曾见过的菜蔬,礼数也周到,倒也挑不出错。
燕帝见他拿不出好东西孝敬,想来确实手上拮据,为了彰显自己的仁德慈爱,便赐了些金银玉帛给他。
众人看来,广陵王当真是受宠。
梁俨却想几筐菜蔬换了几箱财宝,净赚百分之一万,这把赚得太大了,赚得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殿上丝竹管弦不绝,众宾皆沉醉于香风舞乐之中。
身为金吾卫的陆敬宣却偏偏今日轮值,带着人在皇城大道上巡视,正打着呵欠突然闻得一阵马蹄声。
“怎么回事,谁胆子这么肥,今夜敢纵马疾驰!”陆敬宣见大道上有一骏马疾驰而来,直奔宫门。
“金吾卫在此,立刻下马——”陆敬宣将这话大声喊了三遍,那马却依旧直奔而来。
语落,身后兵卒架弓搭箭,准备射杀冒闯之人。
“幽蓟战报,北离入侵,攻陷遥、密二城!”
众人闻言大骇,顿时收了弓箭。
传令兵飞奔到陆敬宣面前勒了马,再往前便是宫城,不能骑马了。
“你说什么,北离怎敢入侵我大燕!”陆敬宣抓住传令兵的衣襟问道。
“滚开,老子要去政事堂,误了军情,你他娘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传令兵一把扯开陆敬宣的手,众人见是传令兵早就开了城门,传令兵飞奔进了宫城。
陆敬宣遥遥看着城门内的煌煌灯烛,蹙起了眉。
第117章 谋位 他的机会来了
大殿之上, 梁俨喝着宫廷小甜水,看着宫廷小歌舞,刚才又得了一大笔赏赐, 心情比寿星皇帝还要好。
若沈凤翥坐得离他有点远,不然高低得跟他眉目传情一会儿。
“陛下——”一声呼号在舞乐丝竹声中极其突兀。
只见王相抱着一卷绢帛匆匆而来。
朱道祥见状, 拂尘一挥,歌散舞歇,大殿之上一片清净,众人举着酒杯牙箸, 惊奇地望向王相。
王相是何时出去的?
燕帝举着酒杯, 呷了一口,“爱卿,何事如此惊慌?”
“陛下, 北离入侵,边关告急!敌军现已攻下遥、密二城,将城中子民屠戮殆尽, 密城守将魏久被敌军枭首挂于城门,节度使魏庆中箭,至今昏迷不醒。”
此言一出, 殿上一片死寂。
梁俨捏紧掌中金杯, 长眉紧蹙。
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他早在渤海一战他就知道魏久不中用, 但他爹魏庆可不是吃素的, 怎会被屠城?
离开幽州前, 他跟崔霞还卖了批货给北离的商户,好端端的北离为何突然攻城略地?
燕帝坐在金光灿灿的龙椅上,此时他的眉头紧紧皱起,脸上早已没有接受百官庆贺时的欢愉舒朗。
他为帝几十载, 大燕在他的治理下,西灭十六国,北收突厥,四周各国俯首称臣,万国来朝,他的功绩不比尧舜,也至少不辱没先人,甚至有赶超之势。
他励精图治几十载,臣民称赞,无不颂他为明君,还没纵情享乐多久,这小小北离竟敢入侵他的大燕。
而且还敢屠戮他两城百姓,杀他的大将,简直是将他天子颜面放在脚下践踏。
小小北离,安敢如此!
殿上官员尤其是靠近龙椅的高级官员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龙颜带怒,脸上积攒的三分酡红顿时烟消云散,心中也早已翻起滔天巨浪,身子却如同木桩一般垂首站立,静候天子之音。
王相所说的每一个字如同锋利的刀刃,将殿上众人的笑容从脸上刮下。
这战报实在可怖,守城将领被枭首,整整两座城池的百姓被屠戮。
大燕国力强盛,只有攻打别人的份儿,如今却遭到别人的入侵。
小小北离,怎敢如此放肆!
燕帝放下酒杯,站起身,眉间的褶皱展开,又恢复成云淡风轻的模样,“众卿也听到了,众卿对此有何想法,朕想听听。”
有臣道:“陛下,微臣以为北离敢冒犯我大燕国威,占我大燕城池,屠我大燕百姓,这显然是没把我大燕放在眼中,更没把陛下放在眼中,臣以为当遣大军逐之。”
燕帝点头道:“善,众卿可还有其他意见?”
“陛下,北离屠戮我两城,十恶不赦,臣以为我等应十倍奉还,以慰万千无辜百姓在天之灵。北离屠我一城,我等就屠他十城,方显我大燕国威。”
“臣附议。”
“臣附议。”
“陛下,我大燕威服四海,诸夷臣服,万邦来朝,我们应派十万大军横扫北离,就像当年扫灭西疆十国一般,以雷霆之势灭掉北离,振我国威。”
“陛下,不可遣十万大军,西疆才定,渤海刚收,边疆不稳,且今年欠收,若再征战,劳民伤财,民不聊生矣。”
“臣附议,镇北节度魏庆被杀,镇北军如今群龙无首,若派新将前去,一时兵不识将,将不识兵,战不可胜,此时不是攻战的好时机。”
“臣以为如今正值冬季,不宜作战,可先派大将接任魏庆之职,整顿边境,等明年再寻时机,一举拿下北离,再扩我大燕疆土。”
双方各执一词,加之方才还在酒宴中饮了酒水,难免情绪激动,双方争得面红耳赤,口水四溅。
燕帝端坐在上,看着座下众人争吵,轻轻咳了一声,众人立刻敛下声量。
燕帝扫了座下一眼,淡淡问道:“青若,你以为如何?”
淳于青若的父亲镇国公身在西北,此时他身着一袭紫色礼衣坐于一众长须臃肿的年老勋贵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淳于青若闻言,当即出列躬身回道:“回陛下,臣以为当以雷霆之势回击,扫灭北离,切不能让其猖狂。如今镇北节度使昏迷,臣毛遂自荐,愿前往北地为陛下扫灭北离。”
燕帝微微点头微笑,指了下自己桌上的酒壶,“朱道祥,赐酒。”
“是。”朱道祥亲自将酒壶拿起,走到淳于青若身边,给他斟了一杯酒。
“谢陛下恩赏。”淳于青若掀开衣摆,跪下叩首谢恩。
燕帝笑道:“青若,朕知你忠心,只是你才从西疆回来,身上的伤也未痊愈,不宜接连作战。何况西疆诸事还需要你去替朕看着。朱道祥,还不快将将军扶起来,你当真是越老越没眼力见了。”
朱道祥连忙将淳于青若扶起,帮他掸了掸膝盖,看着俊美无俦的小将,他浑浊的眼中多了一丝清澈可见的可惜。
这小淳于本就是镇国公世子,如今又凭自己封了辅国大将军。
十八岁的正二品实职勋贵武官,满朝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他老子镇守西北,如今他又管理西疆,陛下怎么可能让他去灭北离。
若淳于青若又灭了北离,那他的功勋可不止封侯拜相,一门双公了。
若到时候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反倒麻烦。
朱道祥看了一眼高台上的天下至尊,他的主子不会允许有这样的臣子。
功高盖主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沈家的下场便是先例,即便老长平侯不要晋升,只守着太祖封的侯爵,又早早将爵位传给了儿子,自己只当个富贵闲人,可卧榻之处,其容他人酣睡。
朱道祥回到高台之上,陪在主子身边,远远看着坐在远处的长平侯,又看了一眼意气风发的淳于青若,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
燕帝又道:“诸卿以为谁可驱逐贼寇,收服城池?”
“回陛下,臣以为淳于将军勇冠三军,能担此大任。”
“臣附议。”
“臣附议。”
“臣以为镇国将军萧衡亦可担此大任。”
“臣以为还是淳于将军。”
“臣以为南威伯英勇有谋,可为陛下解忧。”
梁俨听到众卿提议屠戮北离平民,心下一惊,不过很快冷静下来。
北离冒犯大燕国威,杀将屠民,大燕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北离必然会死掉许多无辜平民,就像遥、密二城的无辜百姓一样。
跟皇帝打西疆十国的老将存留不多,后代里面最为出众的便是沈家和淳于家,现在沈家只剩下凤卿,淳于青若才立功,皇帝应该不会让青若再出风头。
他的机会来了,他可以借助这个机会谋求那个位置——镇北幽蓟节度使。
“青若虽然勇猛,但身上还有伤,朕不愿他再度奔波,众卿不要再说青若了。”
淳于青若又出列跪下,郑重道:“陛下,臣已无碍,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青若啊,有你们父子在,我大燕河山万年无虞啊,朱道祥,你怎么回事。”
朱道祥忙说自己眼拙,忙不迭地下去把淳于青若扶了起来。
梁俨抓住时机,出列跪地,朗声道:“臣愿北上为陛下分忧。”
众人闻声,齐刷刷看向梁俨,广陵王疯了么,他不是才从幽州回来么,做个富贵郡王不好么,非得揽这差事。
淳于青若才起身,侧脸看向跪在旁边的人,抿唇一笑。
凌虚哥哥果然还是心疼他。
“陛下,万万不可。”淳于青若又跪下,“北离狡诈,殿下金躯,怎可以身犯险,臣愿北上为陛下解忧。”
燕帝眯了眯眼,迅速看了眼王相,转眼换上笑颜,“善,大善!广陵有孝,青若有忠,那小小北离不足为惧。”
众卿闻言皆连声称是。
燕帝坐在龙椅上喝了半盏玉液,沉声道:“今日是朕之生辰,这事明日早朝再议,朱道祥,把舞乐传上来,接着奏乐接着舞。”
“是。”朱道祥朝身边的小中官使了个眼神,小中官便出门传乐去了。
歌舞继续,燕帝端着金杯却不再沾一滴酒,众人见皇帝兴致缺缺,虽坐瑶台上,却如坐针毡,直到宴会结束,皇帝悠悠离去,众卿才松下心弦。
席散,众人出了宫门便三五成群,交头接耳,今夜注定无眠。
梁俨见淳于青若朝自己走来,慌得连忙跳上沈凤翥的马车,让虞棠赶紧驾车。
马车毫无征兆地疾驰,沈凤翥还未坐稳,被晃得头晕,捂着太阳穴嗔道:“你这么慌做甚!”
“我…酒喝多了,有点不舒服。”梁俨扑到爱人怀里卖乖,“你摸摸我脸烫不烫。”
沈凤翥听了连忙伸手摸他的脸颊,“有些烫,下次别喝多了,头疼不疼?”
“不疼~”
冰美人的手如寒玉一般滑腻沁凉,梁俨将沈凤翥的手捂在自己脸上,不时磨蹭手心。沈凤翥随他撒娇,将他往自己怀里扒了扒。
梁俨等了许久,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不问我?”
“问你什么?”
“我刚才在殿上请求出征,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梁俨从香软怀抱里抬起头,一把将人拉入自己怀中。
沈凤翥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环住梁俨的腰,“意料之中的事,我何必再问。”
梁俨笑笑,“也是,我早就给你说过我想当节度使,那你觉得陛下会应允吗?”
“九成是你,一成是茂蘅。”
“你这么笃定?”
“也说不准,若后半夜有捷报传来,你们都不必去了。”
皇帝寝殿内,燕帝今晚没有传召妃嫔,只让朱道祥给自己点了一炉安神香独自安寝。
朱道祥见主子还站在桌前看舆图,轻声道:“主子,三更半了。”
“魏家那些废物是不能再用了,朱道祥,你说这新任节度使我该选谁?”
朱道祥打了个呵欠,“奴婢哪里懂这些,要不奴婢去传王相他们?”
燕帝摇了摇头,“淳于青若这孩子你觉得如何?”
“将军七岁入京,从小在宫里走动,也算奴婢看着长大的,他是极好的。”
“那孩子智勇双全,确实能担此重任。朝中可有比他胆识谋略更胜一筹的,不要说那些老家伙。”
“年轻一辈的,论文韬武略,除了淳于将军,便只剩沈家那位早亡的世子。”
燕帝闻言,气恼地摸了把胡子,“当初倒是该留下他,如今也不至于让淳于那孩子一枝独秀。”
“主子,您不是还有广陵王吗?”
“他?”燕帝冷笑一声,“朱道祥,你当真是老了,他是郡王,怎可为任一方节度。”
“主子,广陵王不会有后嗣,您大可放心。”
“广陵才几岁?沈侯美姿容,可最多不过十年,他将容颜不再,广陵迟早会厌弃他。沈侯不过是辖制广陵的把柄,朱道祥,难道你还当真了?”
“主子您也说了,沈侯是广陵王的把柄,无论他如何得势,即便生了不该生的心思,到时候将这事捅出去,谁会拥护他?广陵王是您的血脉,继承了您的英勇谋略,在幽州屡立军功,可堪大用,与其让淳于将军功高盖主,不如把机会给广陵王,广陵王无论如何都名不正言不顺,即便立功封上亲王,那也只是王。”
燕帝哈哈一笑,“朱道祥,你还是宝刀未老啊。当初崔弦劝我留下广陵,倒是留对了。如今广陵与王家生了嫌隙,也正好用他给王家紧紧皮。对了,等北离的事儿完了记得提醒我,崔弦是时候回来了,王惕守当这个右相太顺当了,该来个相当的左相杀杀他的威风。”
“奴婢记下了。”
燕帝踱步至殿外,明月如霜,好风如水,这是老天送他的生辰礼。
第118章 条件 不给点好处,谁给他卖命?……
后半夜没有北地告捷的战报送至宫城。
遥密二城被北离占据, 没有反转。
清晨,彻夜未眠的朝臣地站在大殿之上等待天子,等了许久, 等来的却是朱道祥。
燕帝让他们先回去,未时再来上朝。
众臣惴惴不安, 但也只好先行退朝。
梁俨回京复了爵位,但燕帝并没有给他实职,他现在不过一个富贵闲人,并不能体会朝臣的辛苦。
昨晚喝了两杯玉液, 他怕弄疼了爱人, 便也没多胡闹,回了长平侯府便抱着沈凤翥睡了。
今早不到卯正便醒了,起床见小凤凰睡得正香, 便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练了会儿剑,见时辰尚早, 便让采买的小厮留在府里,他亲自去城西走一趟。
沈凤翥爱吃城西范婆子家不加羊肉的樱桃毕罗,不产樱桃的季节, 范婆子只会每日清晨做十屉樱桃酱毕罗, 先到先得, 卖完了便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没的吃。
铺子前面等着几个人, 也是大户派出来买樱桃毕罗的。
这范婆子也是个奇人, 因为做糕饼的高超手艺,多少朱门重金聘她入府,人家偏生不愿去,就守着城西的铺子做自在生意。
梁俨一身锦绣, 又骑着高头大马,在中间极其突兀,众人见他排在后面,忍不住交头接耳。
乳白炊烟缓缓飘向灰蓝天幕,两刻钟后,那门口的木板才撤开。
范婆子开门被吓了一跳。
她家的樱桃毕罗招闺阁小姐喜欢,这些一早来采买的奴仆她都眼熟,冷不丁瞧见一个锦衣华服的郎君立在门口,可不把她老婆子吓一跳。
范婆子趁这俊俏郎君付钱时,顺嘴问了一句,这才知道是这郎君的夫人爱吃樱桃毕罗,今晨这郎君得空,便特意来城西买毕罗。
“你夫人当真是好福气,嫁了你这么个会疼人的小郎君。”范婆子接过钱,给他装毕罗,顺便还塞了两个刚蒸出的团子,“小娘子爱吃甜糯的,这团子里包的是我前两日琢磨的新馅儿,今日才拿出来卖嘞,你拿回去给你夫人尝个鲜。”
范婆子见那小郎君展笑,又想给钱,连忙推过去,“我老婆子缺你这两个钱咋的,快走快走,你夫人还等着吃咧。”
梁俨将油纸包小心翼翼放在厚布包袱里装严实,这样就不会被寒风吹冷。
打马奔驰,路过中央大道被来来往往的车马堵住。
这会儿不是早朝吗,怎么这些大臣这么早就回来了?
“臣请殿下金安。”
几个官员瞥见梁俨,连忙下车问安,他便问是怎么回事,官员如实相告。
梁俨微笑道:“陛下体恤你们呢,赶紧回去歇会儿吧。”
老皇帝还没想好吗?
“殿下,那臣先告辞了。”
梁俨微微颔首,看了一眼乌泱泱的宫门,绕道回了长平侯府。
等梁俨回到有凤来仪,见沈凤翥正坐在镜前梳发,走过去接了梳子。
“你去哪儿了?”视线在镜中交汇。
“去了躺城西,对了,今日陛下没有上朝,他是不是还在纠结节度使的人选。”梳齿与青丝缠绵半晌,梁俨才拿起一条白珠发带,挽起三千青丝。
“陛下……有他的思量,你无需多想。”挽好发,沈凤翥握住梁俨的手,“我其实不想你再回北地……你身上的伤痕够多了。”
如果他跟父兄一样擅武,阿俨就不用去北地了,他既可以为陛下解忧尽忠,又可以护着阿俨。
“有吗?”梁俨勾唇浅笑,大拇指捻过滑腻的手背,“你在床上还有空数我身上的疤啊,看来我那房中术还是不行啊,等有空你再跟我一起学学秘戏图。”
沈凤翥见他大白天又说荤话,猛地松开手,起身去了桌边。
刚坐下,螺儿就端来早饭,除了雷打不动的燕窝汤,还有樱桃毕罗和几碟糕团。
沈凤翥看着樱桃毕罗笑了笑,“阿俨,以后买东西这等小事让下人去做就好。”
“这不一样,我去买,人家老板看我长得俊俏,还送我两个新出的团子,喏,快尝尝,若你喜欢,我明日再去买。”
梁俨夹起靠美色挣来的团子送到沈凤翥嘴边。
沈凤翥轻笑一声,张嘴咬了一口,甜丝丝的桂花味顿时充盈唇齿之间,嚼两口后,一股淡淡的奶酥味渐渐覆上舌尖。
梁俨举着筷子,心道那老板还真是会精准筛选客户,这哪里是让他带回来尝鲜,分明是钓大鱼,“好吃吗?”
沈凤翥点点头,“阿俨,你也尝尝,那位范娘子可是连司膳司的女官都不稀罕,她的手艺不比宫里的差。”
梁俨将剩的半个吃了,确实不错,只是他不喜甜食,只吃了半个就腻得喝了两杯茶。
螺儿在旁边看两人用饭,这几年她看得真切,公子和殿下的口味喜好截然不同,也不知怎么吃到一块儿去的。
少顷,瑞叶急匆匆进来,说宫里来人让梁俨赶紧进宫,也不必换礼服,陛下有急事召见。
梁俨才吃两口就被打断,擦了擦嘴角便疾步出了门。
梁俨走了,满桌爱吃的糕点沈凤翥也食不甘味。
“公子,不吃了?”
沈凤翥蹙眉摇了摇头。
螺儿见他没吃多少,燕窝汤还剩大半碗,“公子,把汤喝了吧,殿下说过您每日须得把这一碗喝完的。”
沈凤翥垂眸瞥了一眼晶莹剔透的汤水,叹了口气,端起碗将汤一饮而尽。
上午沈凤翥还能沉住气,到了午间梁俨还没回来,他就有些急了,在心里默默祈求上苍庇护阿俨。
自从三年前被削爵流放,阿俨的性情便跟以往不同,许是心里积恨积气,对于陛下……并不十分尊敬。
天威难测,阿俨,千万不要忤逆无礼。
直到酉时,梁俨才出宫回有凤来仪。
沈凤翥见他意气风发,春风满面,心中忧虑顷刻间化作青烟,被寒风吹走。
想要出去迎他,猛地站起来,眼前冒金星,不由得撑在桌面上,扶额甩了甩头。
“怎么了!”梁俨见他这般,大步踩过阶梯,飞过门槛,一把将人扶住,“头晕?”
“没事。”沈凤翥被扶着坐到床上,“你怎么一整日都在宫里?”
梁俨捧着滑腻的脸蛋,使劲亲了两口,“宝贝,我现在是镇北节度使了,中午陪陛下用了顿午膳,下午跟着去了朝会,这不一下朝我就回来了。”
沈凤翥听完松了口气,随即软在梁俨怀中,“下次你让人传个信回来,不然我还以为……”
被陛下囚于宫中,生死难测。
梁俨低头见他烟眉紧蹙,知道他在担心自己,将人抱得更紧,想要让他不再忧心,舒展眉间。
他的小凤凰笑起来最漂亮,如果他们是在那个世界相遇就好了。
也许自己真的能让小凤凰永远快乐幸福,所有忧愁哀伤都跟这只软乎乎的笨蛋凤凰没有关系。
“宝贝,五日之后我便会北上,你和……”
“什么?那我明日就递折子,争取去谋个……”
梁俨见他从自己怀里弹起来,笑着摸了摸惊飞的凤凰翎羽,“你别急啊,我今日在宫里待那么久不就是为了谈条件嘛。”
沈凤翥闻言大惊失色,“你敢跟陛下谈条件?”
阿俨疯魔了么!
“为什么不敢?是我去前线杀敌,他不得给我点好处?”梁俨握住沁凉的手,“不给好处,谁给他卖命啊。”
“你当真是……胆大。”
“我说打下北离也要安抚,反正一去至少三年五载,如果不把夫人带上,我就不去。”
“什么,你这样跟陛下说的?”沈凤翥眼前一黑,头越发晕眩。
“对啊~我说我还要带弟弟妹妹们走,微音的婚事我要在北地办。”
沈凤翥低头小声道:“将在外,家眷不能离京,而且节度使必须留嫡子在京…为质。我们虽然没有大婚,你也没有子嗣,但我好歹收了王妃宝印,陛下怎么…会准我离京。”
“我有什么说什么啊,我跟陛下说我只有你,没有其他姬妾,三五年不能抱你,我会被憋死,若是这般,让淳于青若去北地算了。”
“你——”沈凤翥脸皮涨红,头昏脑涨,这傻子怎敢在陛下面前轻言浪语。
梁俨见状笑道:“你别担心啊,你夫君有分寸,这话只有陛下知道,哦,对了还有那个朱太监,其他人不知道。”
沈凤翥闻言,见脸还算没有丢完,缓了缓气,“陛下竟也同意九郎他们跟你去?”
“怎么不同意?”梁俨眨巴着眼睛看向沈凤翥,“今日他们进宫给萧贵妃请安,我们中午一道吃的饭,几个崽子一听,不说府邸奴婢,连食邑都不要了,说只要能跟着哥哥就好。你又不是看不出来,皇帝对他们几个不上心,巴不得省下这笔开支。”
沈凤翥垂眸,他岂会不知。
文怀太子没了,他们便没了荫蔽,即便回来了,可也不复从前。
玄真和九郎的母族对他们客气却不亲近,长平侯府是太子妃的娘家,如今也只剩他一人。皇帝和众人对阿俨还算不错,除了他已经成年,在幽州立下了军功,更是看在他母族的面上。
晋州王氏,大燕第一世家,当今右相还是阿俨的嫡亲舅舅。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这世间,即便是血脉至亲之间,真心也是稀罕物。
“实话实说,我不放心你们留在玉京,我远在千里之外,你们若有个好歹,我鞭长莫及,还不如跟我走,虽然北地没有玉京繁华舒适,但我们在一起总有个照应,你说是不是?”
沈凤翥看着满含笑意的眼眸,重重点了点头。
“行了,现在该我问你了。”
蝶翅眼睫轻扇,沈凤翥歪头道:“问什么?”
“我走后你是不是又没正经吃饭,中饭又省了?”
“没有啊,我有吃饭的……”声音越来越没底气。
“螺儿——”
“来嘞。”螺儿在外间看书,发愤图强,听见殿下喊自己,忙不迭地跑到跟前。
她见沈凤翥朝自己眨眼睛,心下自然明白殿下喊自己来做甚,先开口说道:“公子早饭后就没有进食,只喝了两杯茶。”
“凤卿,你说你吃过饭了?”梁俨戏谑地看向捂眼懊恼的某人。
“阿俨~”
梁俨见他又想撒娇,严肃地扒开滑腻的凤凰爪子,轻咳两声,“我不吃这一套啊,螺儿赶紧去备饭,今天公子不吃两碗饭,我就…我就……”
“你就怎样?”沈凤翥勾住金腰带,声音带笑,“你要罚我?”
“螺儿,你去备饭吧,记得让厨房备公子爱吃的。”
螺儿应声领命,出去时还贴心地关上门扇。
梁俨转身将人压在床上,拇指勾起下巴,四目相接,“不听话的凤凰自然要罚。”
“好,我认罚。”说罢,沈凤翥环住梁俨的脖颈,猛地一拉,四片嘴唇便撞在了一起。
淫/靡的吮吸呻/吟久久没有停歇。
转眼便到了出发的日子,梁俨会先行北上,如今天寒地滑,他让沈凤翥等开春了再带弟弟妹妹们北上。
王府寝房内,沈凤翥环着梁俨的腰,依依不舍。
“好了宝贝,时辰到了。”梁俨拍了拍怀中人的后背。
沈凤翥缓缓松开手臂,拿过狐皮围脖,踮脚给他围上,“走得这般急,又不能一起过年了,路上风雪大,你注意别冻着了。能不能坐车去啊,骑马多冷啊,那个油膏带身上没,还有皮手套,千万别把手冻伤了……”
梁俨掐住纤细腰肢,附身含住不住叮咛的嘴。
一个浓烈的吻过后,两人分开,梁俨摸了摸微红的滑腻脸蛋,“我不在,你好好照顾自己。”
又要几月不见,明明人还在眼前,思念的芽却抑制不住地从心底钻出。
梁俨带着一队护卫出城,此时的大道上没有一个闲杂。
金吾卫早已经将此条大道清理了出来,以供梁俨可以顺利离开玉京。
送行的官员和亲友在城门口话别。
淳于青若痴痴看着马上人,而马上的人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凌虚哥哥说不喜欢他了,可他不会信,那年梨花飘落,他明明说过……
“殿下,请您一定要为我父亲和弟弟报仇啊!”人群中一个男子跪到梁俨马前。
这人名魏同,是魏庆长子,从魏庆在南陵任节度使,他便入京为质,今年是第十二年。
梁俨微微颔首,算是应了魏同的请求。
“殿下,此去艰险,你要小心啊。”淳于青若走到马前,摸了摸马儿的鬃毛。
梁俨面色如常,微微点了下头,便扯着马绳往旁边挪了挪。
他有挚爱之人,能理解青若之情,可是他对青若必须心狠。
这样对凤卿,对青若,对广陵王才不算辜负。
随着梁俨一行走出玉京一里有余,沈凤翥等人才回玉京,梁玄真和梁儇骑着马儿送了五里有余才被哥哥劝回去。
梁俨一行纵马而驰,每日皆是天一亮就行,北地如今军心散乱,梁俨必须尽快赶到,只能高强度赶路。
随行护卫皆是有志立功的禁军,里面不乏勋贵子弟,他们早就受不住,可广陵王殿下都没叫累,他们哪里敢喊苦。
连续奔波十日,众人疲惫不堪,梁俨见状便在临近的驿站歇息一日。
“萧勉,此处距离蓟州还有多远?”
萧勉道:“回殿下,我们明日便能进入幽州境内,等过了幽州城再行一日半便能抵达蓟州。”
梁俨看着眼前人,点了点头。
萧勉是兰陵萧氏子弟,世家公子却不骄矜,吃苦耐劳不说,还细致周到,当真难得。
休整了一日,梁俨一行人接着赶路,不到半日便入了幽州境内。
为了尽快赶至蓟州,梁俨省了从幽州城内过的过场,直行官道。
到了午时,梁俨让众人停下休息吃饭。
临近过年,官道来往的人不多了,道边的小摊也只剩下土灶台,没了人烟。
梁俨让人生火烧水,热干粮肉干。
临近目的地,众人绷着的弦松了些,三五成群坐着闲谈吃东西。
干粮肉干不算美味,远赶不上禁军的伙食,可殿下跟他们同吃同住,从不搞特殊,他们也只好将干粮咽下。
有几个勋贵子弟,没经历过风霜,细皮嫩肉的,手裂了口子,梁俨见了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罐抛过去,“抹吧。”
梁俨见一罐油膏顷刻间被瓜分,心疼得滴血。
这是些什么财狼,老婆给他准备的爱心油膏,他就用了两次,现在好了,没了。
有时候,人就不能瞎大方。
看着空空如也的罐子,梁俨狠狠咬下一块肉干。
正当众人热络吃饭时,突然传来嗖嗖破空之声。
这声音梁俨再熟悉不过。
这是弩箭的声音。
梁俨最先反应过来,“有敌袭,快躲开!”
“什么人——”有人怒问道。
幽寂野外,除了柴火燃烧声,再无声响。
接着密集的箭雨给出了回应。
第119章 端倪 狐狸尾巴,总是藏不住的
当梁俨喊出“敌袭”时已经有些迟了, 箭矢簌簌落下,落在了毫无防备的护卫身上。
结果可想而知,一阵阵惨叫哀嚎响彻云霄, 有的护卫甚至没来得及哀嚎,一箭穿破脑袋后便直愣愣倒在了地上。
不过这些人作为禁军中的翘楚, 在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拔出刀剑自卫。
“保护殿下——”萧勉看着飞来的箭矢大喝一声。
梁俨被护卫围在中间,自己也挥剑抵挡箭矢,他看着片刻之间就死去的十几个护卫, 心中又悲痛又愤怒。
这些护卫是报国立功之心的热血男儿, 这才舍了京中禁军的好差事,甘愿随他北上,如今还未到战场上浴血, 却被暗箭杀死。
最荒谬的是,他这个镇北幽蓟节度使竟在自己的辖区被人袭击。
这是对他个人单纯的挑衅!
耻辱,奇耻大辱!
箭雨停歇, 梁俨冷眼盯着四周,敌人的箭矢用完了。
刹那之间,山林之中传来一阵声响, 一伙黑衣蒙面人手持长刀, 从林中窜出。
萧勉紧握佩剑, 对梁俨说:“殿下, 我等留下来杀敌, 还请殿下速回幽州。”
突然,一阵马蹄声传来,大地似乎都在为之颤抖。
幽州援军吗?
大道上,一队身着异族衣饰的骑兵挥舞着弯刀朝他们冲来。
“来不及了!”梁俨大喝一声, 冲出护卫的保护,佩剑穿过一个蒙面人的胸膛。
前后夹击,他根本走不了。
只能拼死一搏。
骑兵越来越近,梁俨等人的马儿在箭雨之中死的死,逃的逃,他们无法上马与之一战。
骑兵的弯刀收割了数个护卫的头颅,他们并不怕护卫的补刀和飞刃,似乎是死士,即便中了飞来横刀,也骑着马朝梁俨奔来。
腹背受敌,那些黑衣蒙面人几乎被杀净,但梁俨这方也折了大半护卫。
梁俨看着黑压压的异族骑兵,估摸约有五六十人,而他也仅有二三十人可用,有的还受了伤。
临近的骑兵将沾了血的弯刀放到嘴边,伸出舌头将那些血舔舐干净,鲜血将嘴唇和脸颊染红,活像地狱里的嗜血修罗。
那些骑兵发出狰狞的笑声,梁俨看清了他们的面容,冷声道:“你们是北离人!”
北离人白肤栗发,喜欢飞禽,这些骑兵的腰间都有羽毛做成的装饰。
护卫一听是北离人,面面相觑,神情冷肃。
殿下才被任命为节度使,北上镇守边关,出击北离,如今还没上任却遭到北离的偷袭。
有内鬼!
为首的骑兵发出一个瘆人的大笑,弯刀直直指着梁俨的头颅,用蹩脚的中原话挑衅道:
“大燕的王,我要砍下你的手脚,你会成为草原上最卑贱的奴隶,被牛羊践踏而死。”
梁俨昂头回道:“偷袭的鼠辈,你不配跟我讲话。兄弟们,杀了他,记一等功。”
骑兵闻言一笑,手指放在嘴边,发出一声长鸣,两只在天空盘旋的鹰破风而下,利爪直刺梁俨的双眼。
梁俨挥剑砍杀飞鹰,不过只砍下了几片羽毛。
北离骑兵见梁俨吃力,哈哈大笑,为首的骑兵又吹了一声口哨,两只鹰飞向灰蒙蒙的天空,在北离骑兵头上绕圈盘旋,就像他们的守护神,在天上守护他们的子民。
为首的骑兵不知喊了句什么,身后的骑兵便挥刀开始攻击。
双方开始搏杀,梁俨见一个骑兵欲从背后砍萧勉,梁俨连忙杀掉与自己对峙的人,飞奔过去,长剑一竖,骑兵的那一记猛刀砍在了剑上,火星在眼前一闪,发出爆鸣,巨大力道将梁俨震得踉跄,连连退后几步。
“殿下——”
萧勉转身,一刀砍了那偷袭的骑兵,见梁俨手上的剑落了地,赶紧上前护住他。
梁俨捂着右手皱眉,果然还是伤了手。
好在护住了萧勉,若是慢半拍,那一刀能将萧勉的脖子砍断。
打斗之间,远方传来更为响亮的马蹄声,朝着他们越来越近。
北离援军?
梁俨的手现在酥麻得没有知觉,根本握不住剑,更不要提杀人突围。
难道真要死在这里?
不要,他不要,现在游戏才刚开始。
凤卿还在等他,他还没有称帝,没有给凤卿皇后凤印,没有完成百亿任务,微音的婚礼他还没有参加,他还没有回去见何冬娘一家和冯太医,应怜应爱还没接回来……
“殿下,臣等掩护你,快走——”萧勉左臂受了伤,鲜血直流,却依旧护在梁俨左右。
马蹄声越来越近,骑兵越来越癫狂,也不与护卫周旋,全都扑向梁俨,众护卫见状将梁俨越围越紧。
马蹄声越来越近,尘土飞扬,宛若飓风席卷一般。
梁俨虚着眼睛看向远方,只见尘土之中出现了一队骑兵,为首的是一个神情冷淡的俊朗少年,青衣华冠,八瓣莲花青玉佩在腰间晃荡。
是崔霁!
崔霁身后跟着穿着统一的大燕骑兵和一些身着锦绣的魁梧青年。
梁俨心中狂喜,这次是他的援兵来了!
“殿下,是我们的人!”
梁俨用左手举起长剑,“兄弟们,幽州援军已到,杀!”
“殿下,臣救驾来迟——”
崔霁一马当先,那身清雅的青色罗衣染成了桃花色,他如砍瓜切菜一般冲破北离的骑兵,奔到梁俨身边。
这时北离骑兵已被梁俨等人斩杀大半,但幽州足足派了二百军士来,加上崔霁带来的崔氏子弟。
实力悬殊,北离偷袭失败已成定局。
崔霁横冲直撞,势如疾风,长剑连击,一下就杀了七八人,使北离骑兵措手不及。
北离骑兵看到崔霁如此狠辣凶残,再看着他身后乌泱泱的人马,顿时胆寒,生了惧意。
生死搏杀时,胆怯的一方必定输得一败涂地。
不到片刻,幽州兵便将北离骑马杀得片甲不留,只留下两个头子。
那两个头子朝天上长喝一声,两只飞鹰急冲直下,将两人的喉咙抓破,两人顿时咽了气。
梁俨见两人死透了,眉头微蹙。
这北地之中必有内鬼,想从这些人口中撬出幕后主使已是不可能了。
如今他还没上任便有了这一出好戏,看来扫平北离,夺回遥密二城并不会顺利。
“臣等参见殿下——”
梁俨看着齐齐跪地的兵士,挥了挥手,让他们免礼。
因为死伤惨重,梁俨的手也伤了,只好先回幽州修整,后日再前往蓟州。
梁俨正准备上车,见崔霁看着他欲言又止,便问他何事。
“殿下,安…几位小殿下和长平侯不是也随您北上么,而且新兴郡主和入泉婚期将近,怎么不见他们。”
梁俨捂着手笑道:“他们过完年才会启程,钦天监算的婚期在五月,还有小半年呢,你们崔家这么急?”
崔霁讪讪一笑,抱拳回道:“臣多言了。”
“行了,走吧,你记得把我这些护卫的尸体装好,择日送回京城。”
说罢,梁俨便钻进了马车,伴着车马缓缓而行。
在车里小憩,梁俨被喧哗声吵醒,掀开车帘一看,入眼便是幽州城门。
三年前,他是流放犯,背着沈凤翥进城。三年后,他是广陵郡王,镇北节度使,被行人跪拜进城。
这命运,谁说得准呢。
进了幽州城,梁俨下榻幽州刺史府,崔弦自然要来拜见他。
他让萧勉给崔弦说,他累了,不想见客。
崔弦在门外吃了一盏闭门羹,笑着朝萧勉拱了拱手,说等殿下休息好了,明日他再来请安,刚转过身,嘴角笑意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眉宇间甚至多了几分幽愤。
“殿下,您为何不见崔刺史?”
萧勉包好了伤口,梁俨让他下去休息,他却不肯。
梁俨招手让他坐下,笑问道:“孟升,我们这一路可有什么异常?”
“并无异常。”
“那北离贼人是如何得知我们行踪,在必经之路上截杀我们?”
萧勉沉默。
“这么多北离人入了大燕国境,还堂而皇之地骑马谋杀镇北节度使。你觉得谁有这么大的神通能知道我们的行迹,还有这么大的胆子谋划这一出好戏?”
“官。”
“北地这些豪族世家盘根错节,为官做吏者众,他们之中必有通敌者。”
萧勉眼神锋利起来,“殿下,您想怎么做?”
“此事必当严查,把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揪出来。”梁俨的眼神渐渐狠辣起来,“不过这几日不急。”
北地十六家,除了灭族的慕容氏,还剩十五家,当然幽州崔氏也有嫌疑。
他倒不急,狐狸尾巴嘛,总是藏不住的。
次日,崔霁清理昨日战场后,发现那些黑衣蒙面人并不是北离人,而是大燕子民,其中一些是衙门通缉的盗贼。
梁俨听后沉思,又接到萧勉的报告。
从玉京带来的一百护卫经过昨日一战,包括萧勉在内,只剩下十八个了。
梁俨听到这个消息,心不住地滴血。
萧勉得知昨日偷袭他们的还有盗贼,心下大骇,“殿下,这幕后之人竟能调动盗贼,看来您真是说对了,这北地豪族有问题。”
梁俨的脑海中过了一个又一个人脸,这三年他为崔弦驱驰,与许多家族生了嫌隙,想杀他也没什么稀奇的。
他这次回来并未打算与这些人为敌,可这些人却先下手为强,赌一把,若成功杀了他,换一个新的节度使来,总比担惊受怕强。
“殿下,要不要上书陛下?”
梁俨摇了摇头,“别急,等把真凶揪出来再上书陛下也不迟。”
萧勉点了点头,又道:“殿下,幽州豪族盘踞,明日出城后,也许…他们还会派人偷袭。私以为殿下可以微服出行,车马照常启程,真真假假,对方辨不出您在何处,这样殿下便可安全抵达蓟州。”
“你分析得很对,明日我们便兵分两路,以假乱真!”
第120章 节度 蓟州,新的开始
出发蓟州之日, 梁俨让崔弦给自己备下郡王仪仗,紫盖罗幔,香车宝马, 华丽非常。
车中坐的却不是梁俨,而是丰羽书, 广陵十八卫之一。
自北离骑兵偷袭后,一百禁军护卫只剩下十八人。
这十八人对梁俨不离不弃,在生死攸关,身受重伤时依旧将梁俨护在中央, 梁俨看重其忠勇, 收作亲兵,封广陵十八卫。
十八卫自然欣喜,欣然领命。
节度使的亲卫, 举重若轻,更何况这位节度使还是郡王殿下,他们的前途一片光明。
梁俨和萧勉脱下锦袍, 换上了布衣,混在送行的人群中。
“殿…公子,我们快走吧, 要赶在阿羽他们前面抵达蓟州。”
梁俨点了下头, 与萧勉骑上大马, 绕道奔向蓟州。
车队缓慢, 要行两日半才能到蓟州城, 梁萧二人打马,若赶得急,一日半就能到蓟州城。
两人奔袭一日,抵达了蓟州下属的一个小县城。
来到客栈住宿, 萧勉刚想吩咐小二送些好饭菜到房间,却见殿下坐到了大厅之中。
“傻愣着干嘛,坐下吃饭。”梁俨拍了拍身边的木凳子。
萧勉应声坐到梁俨旁边,小二殷勤地上来点菜,梁俨询问萧勉想吃什么,萧勉受宠若惊,连说都好。
梁俨利索地点了四菜一汤。
萧勉皱眉,殿下金钱之躯,一餐怎能只佐四盘,于是附身小声道,“公子,您是金枝玉叶,我们现在也不急着赶路,您怎么能如此简朴,再点些菜蔬肉食吧,别委屈了自己。”
梁俨撑着头,笑道:“孟升诶,这里不是玉京,收收你的做派。一餐一饭,来之不易,我们不过两人,四菜一汤足矣,莫要铺张。”
萧勉闷闷答了声“是”。
这个世界的生产力远不及梁俨长大的世界,他为了碧澜岛的农民亲自上门找段晓要耕牛农具,去田里看播种,秋收时亲自盯税。
他沾过春泥,嚼过秋穗。
收税时,他看过百姓哀求哭泣的面庞。
他知道这个世界的农民和小老百姓有多不容易。
民生之多艰,能吃饱穿暖不打仗便是盛世。
可惜,没有盛世。
梁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皇帝自然也知道,当年他废太子一脉为庶人便是惩罚,既彰显自己仁德,又能让他们自生自灭。
娇生惯养的天潢贵胄哪里吃得了庶民之苦,只有死的份儿。
可惜,他来了。
也不知道十五岁的广陵王到底做了什么,才能把他从那个世界带到大燕。
“你们听说没,那新节度使要到咱们蓟州上任了,那官道扫得利利索索的,看来来头不小。”
“知道,听说是陛下的孙子,广陵王。”
“关咱们什么事儿,管他什么王,咱们还是温书为上,莫误了秋日的乡试。”
“怎么不关咱们的事?咱们读书不就是为了做官么,若考上举人,咱们也许就要到那位殿下手里谋差事。”
“他们天潢贵胄的,整日吃香喝辣,哪里会打仗,不过是来添乱。皇帝的孙子又如何,还不是个毛头小子,他能做什么?”
“就是,皇帝也就那样,他孙子还能是什么好鸟?”
隔着两桌,萧勉一边吃饭,一边听那些小民议论,听得眼睛直冒火,小声对梁俨道:“公子,北地偏远,这些小民竟敢在此非议陛下和殿下,臣…要不我去教训他们一顿。”
“不必。”梁俨嘴角含笑,夹了一块肉放到他碗里,“你吃你的。”
“可不是,如今朝中权贵当道,那些世家大族就知道吞咱们的田,皇帝老儿在玉京不知道,咱们还不知道么?去年收成不好,北离人没吃的过冬就来抢边境的百姓,啧啧啧,谁承想咱们大燕百姓也没的吃。”
“哎,税赋一年比一年重,大户兼并,连片阡陌,小民无立锥之地,只能成为佃户和流民。可笑可笑,我读了十载圣贤书,那应试考的也不是策赋,而是颂圣诗,定要写那河清海晏,歌舞升平。陛下终究是老了,愈发昏聩……”
“住嘴!”萧勉将筷子一拍,发出一声怒吼,“你们有几条命在这里口出狂言,陛下是圣君,不容尔等污蔑。”
几人见萧勉身着布衣,面容年轻,讥笑一声,“小子,听你这口音不是北地人吧?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在这里叫唤什么!”
梁俨拉了拉萧勉的衣角,孟升平素最沉稳,怎么今日这般急躁。
萧勉低头看了下殿下的手,咽下胸中怒火,冷声道:“陛下当年还是太子时便出征西疆,荡平西疆十国,后又收服突厥,去岁又攻下渤海,大燕在陛下手中日益强盛,万国来朝,是千古圣君,岂容尔等不敬!”
“小子,那是哪年的老黄历了?再说那西疆十国、突厥渤海好好的,谁让陛下去攻打的?还不是他自己好大喜功,动不动就出兵使蛮夷臣服。西疆咱不知道,就打突厥和渤海,我们北地死了多少人,交了多少粮,你懂什么!”
“就是,赵兄说得对,你小子懂个屁。圣上如今年老,又喜享乐,那税赋一年比一年重,搜刮民脂民膏自己用,为君者不珍子民便是昏聩之君,如今北地多少流民盗贼,你管这叫千古圣君?”
“行了诸位,他不过一个小孩子,你们何必跟他说这些。而今朝廷武备松弛,表面盛世,实则内里腐朽不堪,我等与其在这里与小儿争口舌之快,不如多看书,等登上那庙堂,自有我们一番作为。”
萧勉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却再也说不出话。
梁俨静静听着,“孟升,菜凉了,快吃。”
“殿…公子!”萧勉见梁俨面若平湖,心中惊奇殿下竟没有生气,“这几个酸儒言行无状,要不要派人把他们抓起……”
“他们其实说得没有错。”梁俨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又给萧勉盛了一碗,“你生长于锦绣繁华之中,不知民间疾苦,以为处处都跟玉京一般,等开了春用你的眼睛和你的心看看真实的大燕吧。”
萧勉双手接过汤碗,恭敬地回了一句“孟升明白了”。
梁俨比车马仪仗先到蓟州,节帅府的官员见他只带了萧勉一人前来,吓得魂飞魄散。
昨日便有书信传来说殿下在幽州遇到北离袭击,难道今日在路上又被北离人偷袭了?
梁俨解释后,众人才松了口气。
如今镇北节度使府的班子依旧是魏庆留下的那一套,燕帝说会尽快给他派一个得力的副使协助他。
燕帝说攻下北离之前,除了节度副使和刺史,其他官员随他调任,不必上书耽搁时间。
梁俨到了蓟州的第一件事便是召回自己的心腹,留在碧澜岛的钟旺洪文,他亲自训练出来的兵士,当然还有张翰海夫妇和冯太医。
梁俨立即让人起草任职告身,把他们全部调到蓟州。
“殿下,阿羽他们到了,现在蓟州的官员等着参拜呢。”
梁俨点了点头,手中的狼毫却没有停下。
这是给崔霞的信。
“让他们收了香案,本王不搞这套虚礼。对了,让他们赶紧给我换了礼衣,马上到议事堂,本王要商讨出兵之事。”
萧勉闻言,小跑出去传令。
离开玉京前,贵妃姑母召他进宫,嘱咐说广陵王殿下在北地历练三年,是个大将,这次家里让他跟着来,除了功勋,也是让他学些真本事,以后能更好统帅禁军。
没想到刚到蓟州,殿下连官员朝拜都省了,上来就是干!
姑母不愧是姑母,高瞻远瞩。
等攻下北离,他带着军功回去,堵住那些碎嘴子的烂嘴。
等着吧,不靠萧家,不靠姑母,他萧勉也能封侯拜相。
等广陵十八卫到了之后,梁俨换上郡王服饰,浩浩荡荡去了议事堂。
众官将跪拜,自报家门,让殿下知晓他们的姓名职务。
梁俨端坐在上,扫过众人,“镇北军军使何在?”
“卑下魏华在。”
幽蓟镇北节度本就是为了北地蛮夷才设置,如今被北离攻下两城,两城百姓被屠,魏庆算是捅了个大篓子。
众人都以为魏庆保不住性命了,皇帝却下了诏书,念他年老又曾在南陵立过功,等他醒来就告老回乡,如今魏庆已经在回巴陵的路上,而插在镇北军的魏家人却回不去。
魏庆失势,魏家人自然会被排挤,如魏峦、魏栋之流都被贬成了下层军官。
梁俨看着脚下的男人,平静道:“陛下让你在本王到任前暂任军使之职,如今本王到任,你也可以卸任了,你若愿意为本王效力,本王可让你当一个十将,若不愿意,你也可以回巴陵。”
“卑下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魏庆磕完头,抬头看向高高在上的年轻郡王。
三年前,这位小郡王还是一个小队头,差点被高回风抢了军功,如今却成了节度使。
伯父耗费半生心血才爬到的位置,这位殿下不满二十便坐上了。
世事难料,三年前这位殿下不过是任崔弦和他伯父任意摆布的小喽啰,如今却……
魏华看着那个位置,双脚虚软地站了起来,默默退出了议事堂。
他已经不是镇北军衙前兵马使了,没有资格站在这里了。
在双脚踏出门槛前,魏华无比眷恋地看了一眼华贵礼服下的紫檀座。
伯父啊,若你不那般执拗,一心要为魏久铺路,若是派十三郎和十九郎去守城,魏家何至于此!
功亏一篑,功亏一篑!
梁俨不知道魏华心中的遗憾幽怨,他盘算着衙前马兵使的位置必须留给心腹中的心腹。
钟旺和洪文,选谁是个难题。
罢了,等他们二人到了再行商议。
梁俨坐在堂上,听众官将各抒己见,默默记在心中。
“众卿说得皆在理,那便等草原冰雪融化后,夺回遥密二城!”
众人道:“唯!”
“辛冷玉、李盼山,你们二人先将攻打遥密二城的钱粮人马估出来,以作备用。”
“是——”
辛冷玉和李盼山两人乃是巡官,辛冷玉专管北地屯田之事,李盼山则主管镇北军军纪和募兵。
梁俨见商议得差不多了,便让众人散了。
看着李盼山匆匆往外走的背影,他突然想起来了,朝门外喊道:“李盼山,把屯田的册子账目都给我拿来,本王要亲自过目!”
李盼山脚步一僵,转身抱拳作了一揖。
转眼到了除夕,梁俨坐在书房看东西,萧勉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账册,放下一杯浓浓的青雾茶,“殿下,您都看了几日了,今日是除夕,歇两日再看也无妨。”
梁俨放下卷册,起身走到廊下,转了会儿脖子。
看着空中飘雪,梁俨伸手接了一片,雪片落到滚烫掌心顿时化成了水。
玉京是否也在下雪,凤卿此时又在做什么,会在想他吗?
“殿下,这雪冻手,您别被冻着了。”
梁俨笑笑,手却依然接在空中。
风雪天,小凤凰身上比这冰雪还冷。
小凤凰,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萧勉见殿下嘴角泛起笑容,盯着掌心的白雪,满眼柔情,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殿下是看卷册看魔怔了吗?
“殿下,节度副使到了——”丰羽书披着鲜红的狐皮大氅跑进来,嘴里不断呼出乳白热气。
梁俨眼前一亮,心道终于来了。
也不知燕帝在考虑什么,反正都是派他监视他的,只要是心腹,选谁都一样,何必想这么久。
梁俨快步走去议事堂,堂上有几个绯青官服的官员簇着一个身量高挑的男人。
这人背对正门,只能看见玉带勒出的修腰和天生的宽背。
这人身穿宝蓝如意暗纹锦袍,冠金腰玉,看那姿仪像是世家子。
“殿下来了——”
众官见梁俨来了,慌忙躬身问安。
那人闻言顿了一下,转身朝梁俨施礼。
梁俨看清那人真容,长眉一挑。
“臣陆炼,见过广陵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