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金玉缠枝 > 40-50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权当物归原主

    他看似给了陆乘舟一个选择, 何尝不知只是临死前的戏弄罢了。

    谢枝意咳了好几声,轻声道:“陆大人,你走吧, 他要的是我的命。”

    陆乘舟没有放手, 依旧挡在她面前,“公主,我看过他的脸,你以为他当真会放过我?”

    像这种行走在刀尖边沿、连身份显赫的公主都敢诛杀,又怎会轻易放过他的命呢?

    “公主,你快离开, 这里还有我在。”

    陆乘舟利用衣袖遮掩将掩藏的匕首塞进她手里,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谢枝意心脏一紧就要抬手拉他衣袖, “陆大人……”

    她怕,陆乘舟因她死在这里,那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怎么?陆大人是想要英雄救美?”为首之人嗤之以鼻,不屑冷笑, “就凭陆大人这身手, 转身离开才是上上之选。”

    谁也不曾想到,就在那人沾沾自喜之时,一道长箭破空而来, 竟是越过众人直接从那人的喉咙处穿过, 瞬间,他的喉咙破开一道洞口,粘稠的血洇湿一地。

    他痛苦睁大眼,满眼不甘倒了下去,了无声息。

    变故发生得太快叫人猝不及防,那人溅落的鲜血甚至洒在谢枝意的裙摆, 殷红得令人作呕。

    怔然抬首,射出长箭的主人已经策马来到她面前,他长身玉立,容色匆匆,俨然是特意赶来。

    宛如梦一般,谢枝意难以置信此刻应当在东宫禁足的人怎会出现在了这里。

    “阿兄,你怎么会在这?”

    谢枝意疑惑极了,刹那的剧烈惶然让她索性将这些怪异抛之脑后,任由萧灼将她从地上抱起。

    濒临困境,险些就要殒命,她的浑身都因惊惧失了力气,也计较不得此时二人的男女之妨。

    萧灼将她放上马背,随后一跃而上将她搂在怀中,用披风遮挡着她苍白的脸,解释着:“不过想着在你离开盛京前见最后一面,听城门的护卫说你跟着陆大人离开,我便寻了过来,还好来得及时,否则你又被我牵连。”

    显然他也猜到今日这群人定是武安王萧焱的手笔,倘若他未至,也有林昭等人出手救她。

    但他还是来了。

    已经让陆乘舟救过她一次,他可不想让他救第二次,免得“救命恩人”的头衔在她心底愈来愈重,那怎能行?

    随着萧灼出现,林昭等人也尽数现身,未几,便将眼前这群人诛杀,仅留下几个活口打算带回去审问。

    “今日陆大人受累了,孤让林昭送你回府。”萧灼手中扣着缰绳,居高临下同陆乘舟说着,姿态儒雅谦和,倘若不曾觉察他眼中若有似无的冷意,陆乘舟恐怕真以为他是君子端方。

    陆乘舟没有拒绝,马车已经损坏,要是从这里步行回去还不知花费多少功夫。他的视线从萧灼怀中的谢枝意身上翩然掠过,眉梢微动,“殿下此番贸然出宫,恐怕又要禁足多日。”

    陛下的圣旨,恐怕也就萧灼敢违抗了。

    萧灼不以为然,“不过是禁足罢了,只要有想要的陪着,纵然禁足再多时日也不觉得无聊。”

    他意有所指,将谢枝意搂得更紧些,随后一抖缰绳,马蹄扬尘,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众人面前。

    林昭拱手,“陆大人,这里的马您都可用,请——”

    他让陆乘舟随意挑选一匹,陆乘舟没有推拒,只是翻身上马时往后看了一眼道观的方向忽而问了句,“方才……你们早就在这里了对吧?”

    林昭脸色一僵,未料到他竟然早就发现此事。

    陆乘舟向来温和的面容多了抹讥讽,到底什么都未说,就这么扬长而去-

    回到东宫的时候日薄西山,斜阳余晖被黑暗吞没,繁星点点,明月高悬。

    沈姑姑让人布下浴汤,又备好罗裙,瞧着谢枝意手心上的擦痕更是心痛不已。

    她的肌肤本就娇嫩,虽说坠落马车的时候有陆乘舟护着,到底还是留下伤痕,好在宫廷中的膏药药效极佳,只要涂抹几日便能痊愈,不会留下任何疤痕。

    绿禾擦着她的发丝,沈姑姑将药膏涂上一层后轻声叹道:“这段时日真是不顺心,好端端的怎么又遇到了刺客。”

    绿禾回想着先前发生的那桩事胆战心惊,她在跌下马车的时候脑袋不小心磕碰到石头昏厥过去,等到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林昭带回来,又回到熟悉的东宫,后来发生的事情还是从林昭口中得知。

    谢枝意将绿禾手中的巾帕取回,“绿禾,你这几日好好歇息,这些事情暂且不必做。”

    太医给绿禾看过并无大碍,只是绿禾闲不住,总要找点事情做做。

    “公主,这些不过是小事罢了,您也知道我的性子要是不做这些定会无聊死的。”

    一旁的沈姑姑看了她一眼,无奈摇首,“你啊你,在宫里头可别说什么死不死的,这些话不吉利,不过才离宫一日这么快就忘了规矩。”

    对上沈姑姑的指责绿禾讷讷低下头,这也是她不大喜欢皇宫的其中一个原因,宫里条条框框太多,正如谢枝意说的,一点都不自由。

    “好了,你们先去歇息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谢枝意让她们二人离开,等人走后,这才拿出藏起的平安符。即便她从马车上摔下这平安符也保护得极好,没有丝毫破损,这是为萧灼求的,可还不知应当如何给他。

    正当她沉浸在思绪之中,倏然,身后落下一道温柔的声音。

    “阿意。”

    她的指尖一颤,下意识将平安符拢在袖中,不过片刻来人已经到了她面前。

    萧灼显然换过一身衣袍,身上有着淡淡的皂角香,这香味和她身上的味道相近。

    夜色已深,他竟深夜来此,谢枝意心头微跳,“阿兄怎么过来了?”

    “生怕你身上的伤还未好,过来看看。”烛光摇曳,光线落在他清俊的面容,棱角清晰凌厉,却被暖醺的光温柔了瞬,“把手给我。”

    他朝她伸出手,骨节分明,干净修长。

    谢枝意将受伤的那只手伸了过去,随即被他牵住,他垂下眼帘望着受伤的痕迹,还能嗅到浅淡的药香。

    “方才沈姑姑已经给我上过药,只是小伤。”

    她只觉得浑身不大自在,想要收回手,却发现面前之人根本就没有放手的打算。

    月华清浅,更深露重,花窗紧紧合拢,他们二人都已沐浴,身上仅着样式简单的衣袍,他的眼神更是温柔如水,想到先前在这张床上做过的那场荒唐梦境,她的呼吸微微一滞,只觉空气都变得暧昧。

    下意识的,她便想要赶人离去,“阿兄,我想歇息。”

    她的神色疲倦,显然白日路程遥远所累,可萧灼今日忤逆圣旨贸然离宫,可不是为了听她这句话。

    “今日你为何没去江南道?”

    他想问的不止这一句,还有那句“你为何会和陆乘舟在一起”,可对于她能够留下来的选择已经让他大喜过望,也不想再去计较其它。

    二人紧紧牵在一起的手叫她面红耳赤,尤其是被萧灼问了这一句,更像是道破心事,绯色红霞迅速蹿上脸庞。

    “江南日后再去也无妨,并不急于这一时。”

    她这样的回答并不能令萧灼满意。

    随即,他朝她走来,迫着她步步后退,直到后腰抵在梳妆台一片冰凉。抬首间,他那眼底深邃的墨比夜穹还要浓稠晦暗,沉沉不见天光。

    “阿意,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

    欺身而下,他将她压在梳妆台面,眼底深处是一忍再忍的难以自持,只差一点火苗便可顷刻间烧灼。

    汹涌而来的情意几乎令她招架不住,她知道自己对于萧灼并非无情,可要说有情,却也不值得用她余生的自由相换。

    “可是,我也只想说这些。”谢枝意咬着下唇,雪色齿贝在唇瓣留下一道浅浅的压痕,她偏过头避开他侵略般的视线。

    但凡多看一眼,她的心思就会尽数泄漏殆尽。

    长久以来她的躲避不会叫萧灼退避三分,因为他知道,只要他不前进,她只会选择后退,这样二人永远都不会有可能。

    到底不想逼迫过甚,他努力压抑着心底即将迸裂的情绪,视线随即落在她柔若无骨的手间。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他忽而开口,声音飘絮如风。

    就在谢枝意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掌心已经打开,那是一道平安符,因为下意识的攥紧已经多了褶皱。

    “阿意给谁求的?”他压低着嗓音问询,视线灼灼凝着,不愿挪开分毫,他要她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她不能不说,因为萧灼现在的表现是一定要听到,否则不会善罢甘休。

    他要的那个名字,不会是别人,只能是他。

    事实真相是,那道平安符确实是给他的,权当物归原主罢。

    他的不依不挠叫她不由头疼,最终不得不妥协,将平安符递给他,“是给你求的。”

    生怕他不信,她又补充道:“近日你受了诸多伤,这道平安符愿你今后无灾无难,平安顺遂。”

    这是她的祝愿,和她离开东宫写在信纸上的别无二致。

    可是她怎能知晓,如若身边没了她,要平安顺遂有何用。

    他将那道平安符收好,目光沉沉如霜,始终不曾从她身上移开。

    终于,压抑在心口的火山喷薄而出,他的掌扣住她下颌,炽热的吻如熔岩落下,灼烧心魂。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他会毁了她

    繁星稀疏, 皎月隐入乌云,春寒料峭,风声婆娑。

    此刻, 谢枝意却感觉自己仿佛置身熔炉, 热得不像话。

    男人居高临下,几乎将她整个身子笼罩在他的身影之中,扼在下颌的大掌迟迟不肯松手,轻掐着她的脸颊。

    炽烈的吻沿着她的唇角流连,他的呼吸逐渐急促,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娇躯, 滚烫得骇人。偏偏, 他还要摁着她的手拉扯着放到他胸膛, 掌心下,噗通噗通,心脏跳动得厉害,根本分不清是他的, 亦或是她的。

    “听见了么, 我的阿意。”微哑的嗓音带着一股沙砾蹭过的温柔音调,低低缠绕着,撩拨着她耳尖发麻、发烫, “它只为你跳。”

    “张嘴。”

    没有多余的耐心, 温情过后又是掌控极致的命令,他再也等不及谢枝意的回应,稍稍用力就叫她吃疼张开檀口,微冷的舌滑入口中,贪婪攫取,搜寻着每一个角落。

    谢枝意已惊骇到双腿发软, 她想推开面前之人,稍稍有所动作,反倒被他扣得愈来愈紧。

    他温柔绕住她的舌尖,攻势从最开始的汹涌澎拜转而化作温柔春水,闻着她身上的淡淡馨香,恨不得溺毙其中。

    既然已经费尽心机伪装了这么长时日,收些利钱总不过分吧?

    萧灼心底畅快非常,比起蘅芜香下昏睡的她,那样的吻着实寡淡,少了许多欢愉,而今她清醒着、睫羽沾染的点点红痕,每一样都落在他的心坎,恨不得重复三年前那张床榻发生过的事。

    “阿兄……”

    在他吻上来的那刻,谢枝意脑海早就成了一团浆糊,她推搡着,却被紧紧攥住腕骨。他的吻不断流连、缠绵着,恍然间勾起她的回忆,或许是太过温柔,到了后来她竟渐渐放松下来,直到他缓缓退开,唇舌划过雪颈和耳珠,她才骤然清醒。

    这一次用力推拒总算拉开二人间的距离。

    身后梳妆台上,铜镜之中女子青丝凌乱,朱唇红肿,锁骨和雪颈处绽放的点点红梅无比令人羞赧万分,她仅是稍稍瞥过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不敢再看。

    旖旎水痕自唇边落下,他再次吻了上来,手掌炽烫覆在腰间,慵懒散漫地笑,“躲什么。”

    他勾起她的下颌,这一次细细品尝,每一次都在她险些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又将其松开,渡一口气过去,随后再次俯首吻上。

    就好像是操纵着空中飞舞的纸鸢,只要线在手里,她便只会掌控在他掌中。

    二人早已吻过多次,比起最初的青涩,萧灼终于游刃有余,望着她红着一双眼水光潋滟,仿佛陷入这片由他织就的群山雾罩,他笑得愈发温柔。

    吻落在锁骨,轻轻啃咬烙下红梅,十指紧扣着,他哑着嗓问:“那时可有想我?”

    谢枝意呼吸急促,雪颈下意识后仰,一截盈盈玉肤好似玉槿,她听不清他的话,“……什么?”

    萧灼搭下眼帘,眸底盛满琥珀流光,骤然划过一抹狠戾加重了力道,“不许想旁人,只能想我。”

    遽然的疼叫谢枝意倒抽一口凉气,听着他专横至此的言辞只觉周遭熟悉的恐惧袭来,可随后,那道被他加重力道的地方又被温存舔舐,仿佛方才他那狠戾无情的模样并不存在。

    是她想太多,如履薄冰了么?

    吻落在耳后,脱离的思绪由他拽回,他低低轻笑出声说着“要专心”,等到身子落在床榻的刹那,衣襟凌乱,他再次俯下身-

    萧灼是将至晨曦方才离开,彼时谢枝意已然熟睡,入睡前还不忘将他赶下榻。

    不得已,他只能坐在床沿脚踏处,一眼不错凝着入眠的她,手指如玉轻柔拨开落在她脸颊的青丝,“小没良心的。”

    她倒是舒服了,他却还硬撑着,虽有怨念,言语间却宠溺极了。

    他也想不到只是短短一日就能叫谢枝意对他的隔阂尽数消散,甚至不远千里求了平安符赠他。

    他微微眯了眯眼,握紧掌中的平安符小心翼翼珍藏,待到某处恢复如常看不出任何异样他才起身离开,临走前不忘帮她将落下的被衾盖好,至于角落的蘅芜香再次被他点燃。

    累了一夜该好好歇息了,他想。

    蘅芜香在香炉中袅袅升腾,云烟缭绕。这是他耗费三年制成的,这香,可真是好东西。

    回味着昨夜的吻,抬手抚上唇角仿佛还能触碰到那片柔软。

    必须加快些,他的耐心所剩不多。

    跨过门槛,日光破开雾霭,他又是那派温雅谦和的“兄长”模样。

    有时候装的太久,连他自己都快相信这层伪装-

    因着萧灼尚在禁足时候贸然离宫,帝王震怒,这一次禁足时间从一个月足足拉长到三个月。

    对此,众人都有不同看法,更多的却是这位向来得帝王恩宠的太子今后恐怕要失宠了,与此同时,如日中天屡屡得陛下觐见的反倒是三皇子萧凛。

    萧凛如今身负要职,身后又有母族势大的容贵妃等人撑着,届时要是真换了太子,众人也不足为奇。

    绛云殿。

    容贵妃将新修剪好的花枝簪入瓶口,施施然落座尝着刚出炉的糕点,见坐在对面之人只喝水其余皆不动,牵唇道:“我儿近日好事诸多,怎的看上去好似并不欢喜?”

    萧凛对于生母很是孝顺,在外头瞧见好的东西都会带回来给她,容贵妃仅这么一个儿子,虽说也会宠溺几分,但他想要做的事情也从不会阻拦,就连去了军营那么多年眼睁睁瞧着他受苦受累,也不会插手半分。

    那是他的选择,他既然选择了那条路那不管多苦多累都得受着。

    就好像,她也是一样。

    不知怎的,她想到了种种不可细说的过往,眼底划过一抹遗憾,搁下茶盏。

    萧凛饮完一杯,并未再续,而是把玩着空杯,“母后怎的看出我不欢喜?从小到大,父皇从未对我有过任何期许,而今他终于将目光落在我身上,难道不值得高兴?”

    容贵妃自知他从小到大最为计较的是什么,长长叹息,“帝王之爱最是薄情,我早就说过不必去追求他的父子之情,他所有的感情都给了那个女人、给了太子。”

    这番话容贵妃已经说过多次,萧凛还是不明白,“母后,我真是不明白,难道你从来就不曾希冀过帝王的爱吗?倘若不曾,为何你当初还要入宫做他的妃子?”

    提及过往容贵妃眼眸一黯,不愿多说,只是再三提醒,“别去奢望太多,他对皇后太过钟情,纵然现在太子被禁足,谁知日后会不会重得圣眷?”

    一个男人对于一个孩子拥有父子之情,前提是那个孩子得是他最爱女人肚子里出来的。

    他爱的是那个女人,其次才会爱她的儿子。

    只可惜萧凛太过纯粹,一个连男女之事都未尝过的人,又怎能体会这样的话?

    她没再多说,萧凛不以为然,“他那么会装,之前恐怕就是那样装着才骗过父皇,现在不过是父皇拆穿他的把戏将他冷落,可是她怎么还傻乎乎相信萧灼那厮!”

    一想到这里萧凛气急败坏,尤其听到暗探说谢枝意放弃前往江南道,竟然留在了盛京,眼下就在东宫之中。

    一时间,他既为谢枝意为萧灼做了这么多感到愤愤难平,又为她能留在盛京感到欣喜。

    他的语气太过怨怼,容贵妃顷刻间觉察到不对,“你说的谁?”

    她怎么听起来像是个女人?而自己儿子的口吻像极了怨夫?

    萧凛自然不肯和容贵妃说这些,他尊敬生母不假,但下意识的,那点对谢枝意的小小心思被他压在心底,更不会想着告知容贵妃。

    “没什么,儿臣还有要事在身,先回军营。”

    萧凛搁下茶盏未再停留,步子走得飞快,不多时就消失在绛云殿。

    作为萧凛的生母,容贵妃哪里看不出来这个儿子藏着秘密,若是旁的也就罢了,可对于一个女人而言,她的直觉极为精准。

    毫不犹豫,她将殿内的护卫喊来,“去,跟着三皇子,看看他去了何处。”

    护卫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胆颤心惊的同时又不得不照做。

    他小心翼翼跟在萧凛身后,不敢距离太近,生怕引起他觉察。

    就在前往离宫的路口处,护卫本以为他会直接离宫,怎知临近宫门他竟调转方向朝着凌霄殿而去。

    护卫顿生嘀咕,莫不是三皇子又要去见陛下了?

    正寻思着,却见另一人沿着宫道缓缓走来,那人长身玉立,君子端方,竟是被萧凛拦住去路。

    因隔着一段距离护卫听不清二人谈话,只知萧凛的脸色愈发难看,待看清他面前之人后更是惊愕不已。

    等等……那不是陆乘舟陆大人吗?三皇子何时和他有了交集?

    殊不知,萧凛恨不得将陆乘舟痛打一顿,睨着他盛怒非常,“你知不知道萧灼到底是什么样的货色,怎能将谢枝意交给他那种道貌岸然的小人!”

    陆乘舟被他如此质问,罕见地沉凝着脸,“三皇子,请慎言。”

    “作为谢枝意曾经的未婚夫你就是这么点胆子的?当初她是怎么瞎了眼看上你!陆乘舟,萧灼是什么样的人你我再清楚不过,不能让谢枝意继续留在他身边,他会毁了她的!”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千刀万剐

    很早之前, 陆乘舟就听过谢枝意提过一些宫里头的事情,对于这位三皇子,他是有些印象的, 概因谢枝意极为不喜。

    萧灼纵然阴晴不定、掌控欲太强, 至少在其它方面都很照顾、纵容着,可这位三皇子不然,他性格乖张,或许前头还能跟你谈笑风生,后脚不知何处惹怒他,他能命手底下的人直接将你扔进冷冰冰的湖水里。

    他和谢枝意并不对付, 起初她刚入宫什么都不知晓, 萧凛屡屡刁难, 到了后来她总要绞尽脑汁避开他,越是如此,他越是张狂肆意变本加厉,也就是后来去了军营, 日子才消停许多。

    故而, 面对萧凛突如其来的找茬,陆乘舟权当他又是哪里看谢枝意或者萧灼不顺眼,才会莫名将他拦下。

    “三殿下, 如若你今日是要和陆某说这些的话, 恕陆某无法奉陪。”

    陆乘舟转身欲走,却再次被萧凛阻拦。

    “陆乘舟,你就是这样一个孬种吗?”萧凛愤愤难平,口不择言骂道,“若非她不信我,你以为我会找上你?”

    要不是谢枝意对他成见太深, 他也不至于跑来找陆乘舟。陆乘舟作为她曾经的未婚夫,又多次救过她,显然在谢枝意心底,陆乘舟要比他萧凛信任得太多太多。

    越是这么想,萧凛越发难受,可要让他眼睁睁看着谢枝意被萧灼那样虚伪恶心的人诓骗,这感觉比吞下苍蝇还叫人作呕。

    “陆乘舟,现在只有你能说服她,她也只信你。”

    “三殿下可知,昨日她离开盛京又遇到了什么?”陆乘舟垂下眼帘,语气平稳,却隐约潜藏着惊涛巨浪,“假如你真知晓,就会明白现在她留在东宫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所以——

    哪怕他知道萧灼派人跟踪谢枝意,在道观那里分明有机会阻止却任由那群黑衣人下手,什么都猜到了,什么都明白,依旧任由萧灼将她带走。

    萧凛瞳孔一震,惊愕看着他,“你……”

    “三殿下应当明白她屡次三番遇险,显然有人要取她的性命。固然盛京是座牢笼将她困住,可又能极力护着她的命,倘若去了千里之遥的江南,届时幕后之人想做什么轻而易举,试问三殿下又要如何相护?”

    一番话下来彻底叫萧凛缄默,他狠狠攥住掌心,满脸不甘,“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受骗?”

    他就不信,离开了萧灼,他难道就护不了她了?

    陆乘舟望着眼前的萧凛,只觉和谢枝意口中所述的那位皇子相差甚远,萧凛当真厌恶她处处为难她?为何他总觉得……

    按捺住繁复细微的心思,陆乘舟不打算理会这些细枝末节,只要她能平安无事便好,更遑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回首望了一眼凌霄殿,那是至高权力之地,他想要查的事情还没有任何线索。

    假如真和那人有关的话……

    他没再理会萧凛,径自朝着宫廷最高那座藏书阁而去-

    这场小小事端平平无奇,因二人谈论之时周遭无人,所以也没人听得清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听完林昭的禀告,萧灼不以为意,他还在挑选合眼缘的锦囊,想要将谢枝意赠他的平安符妥帖存放。

    现在他手中搁着两种图案,一种是青竹纹样,另一种是云鹤祥云,纠结许久,他最后还是选了青竹式样的。

    “殿下,三皇子那边……”林昭心有疑虑,深怕萧凛找上陆乘舟会有别的举动,因此他一发现此事速速来禀。

    若是换做往常萧灼定会命他继续盯紧萧凛,可现在……殿下的心思似乎并不在这件事情上。

    “孤知道了。”萧灼将选好的锦囊系在腰间,眉眼泄去往日阴翳,多了几分愉悦,“林昭,你觉得这锦囊如何?”

    林昭看了一眼,“殿下选的自是极好,只是不知殿下怎的突然要佩戴此物?”

    犹记得先前太子只在腰间佩戴玉饰,至于香囊,这还是头一遭。

    萧灼散漫笑开,“阿意送的平安符,自然要随身携带。”

    原来是长乐公主送的,怨不得太子如此珍视。

    林昭立即了然,也看出萧灼自长乐公主重回东宫后心情始终舒畅。

    “公主既然亲自为殿下求来平安符,想必也是关心殿下的,殿下今日的药还要用么?”

    林昭跟着萧灼多年,也知道此时他最想听什么样的话,一旁的药汤萧灼向来只喝一半,许是欢愉,这次倒是尽数饮下。

    “萧凛此人不足为惧,宫廷各处暗探这段时日小心行事,只有一桩事——”萧灼用巾帕慢条斯理擦着唇角的药渍,动作慢条斯理,优雅从容,“萧焱那里,该动手了。”

    他早早就布了局,虽不能让萧焱顷刻间毙命却也不会好过,只是这件事本该慢慢筹谋,而今为了谢枝意,不得不将此事提前。

    林昭领命离去,同进来的沈姑姑擦肩而过,沈姑姑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禀着谢枝意的事情:“快到用膳时分公主还未醒,奴婢不敢催促,只能请示殿下的意思。”

    听罢,萧灼颇为诧异,“她还未醒?”

    纵然昨日耽搁了时间,也不至于这个时辰还不曾醒来。

    但凡涉及到她的事情,萧灼的心总是难以平静,眉宇紧锁并成“川”,大步朝着谢枝意的寝殿而去。

    “你们在这里等着。”

    萧灼未让其余人入内。

    一走进殿中,香炉内的香味早就散得一干二净,撩开玉帘,只见谢枝意满脸潮红躺在床榻,紧紧裹着被子,身子弓成虾,似乎还在发抖。

    萧灼骤然一惊将手探去她的额头,温度灼热,竟是生病了。

    “阿意,你别睡。”

    他贴近了她,手掌微凉,谢枝意迷迷糊糊贴了过来,因听见熟悉的声音她缓缓睁开眼,视线朦胧不清,只依稀辩得声音,“阿、阿兄……”

    她实在没有力气,就连开口说话都低若蚊讷,未再迟疑,萧灼果断命沈姑姑寻太医过来诊脉。

    太医一路跑着过来,累得气喘吁吁,因着生病之人乃是长乐公主更不敢耽搁分毫,未多时就颤抖着手搭上谢枝意的脉搏。

    捋着发白长须,辨别好症状,他方开口:“这两日恐是忧虑过重,又受了些惊吓才会如此,待服过药汤就好。”

    太医开好药方交给沈姑姑,沈姑姑亲自抓药熬药。

    望着谢枝意的睡颜,萧灼有些懊恼昨日折腾将近晨曦,她的心思本就敏感,这段时日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又瘦了回去。

    “我的阿意,你要快些好起来。”

    萧灼摩挲着她的脸庞,摁紧腰间的平安符,声音呢喃,“你将这平安符赠给了我,可是你自己呢?”

    他的声音轻轻飘散在风中,也知这个时候谢枝意恐怕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

    掖好被角他并未离去,而是坐在一旁的矮凳上。他本就生的高大,一坐上去在外人看来,反倒显得局促,长腿更是无处可放。

    沈姑姑熬着汤汁姗姗来迟,汤汁微热,她先搁在一旁放凉,等瞧见萧灼就这么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开口道:“殿下,这矮凳太小,花窗边上还有一方长榻,您不妨去那儿歇歇?”

    萧灼并不想离开,花窗距离床榻还有一段距离,要是谢枝意要什么还要花费时间走过来。

    “不必。”他想也不想径自拒绝。

    他都这么讲沈姑姑自然不好多说什么,直到药汤放凉,她这才端着瓷碗上前。

    “给我。”

    萧灼直接从她手中将汤碗接过,先试了试温度,才舀起一勺递到唇边,温声道,“阿意,喝了这药汤你的病就能好转。”

    谢枝意病得恍恍惚惚,浑身无力,薄唇方碰上汤匙就紧紧阖上,再也不想张开,禾眉紧蹙,分明是嫌汤汁苦涩。

    萧灼无奈,继续低声哄着,“几口就喝完了,你不喝这病怎能好?”

    沈姑姑见多了萧灼哄着谢枝意服药的画面,对此见怪不怪,大抵,萧灼这辈子所有的温柔和心计都用在了长乐公主身上,好在现下公主对于他的种种谋划全然不知情,倘若有日知晓……她不敢往下深想。

    “公主身子虚弱,恐怕无法服药,可这药若是不用,身子也好转不得。”

    沈姑姑瞧着萧灼耽搁了这么长时间谢枝意还是一口未动,不免心忧,要是再不喝这药汤凉了就失了药效,届时还需重新熬一副才行。

    “殿下,要不然过会儿奴婢再重新熬一副来,奴婢看公主现在这病症恐怕喝不了药。”

    沈姑姑说完就想上前将药汤收起,还未触碰上,药汤就被萧灼夺走。

    “谁说喝不得?”

    萧灼撂下此话竟是将药汤端起放到自己口中,苦涩的汤汁落入口中并未咽下,随即大掌扣着谢枝意的纤纤细腰,另一只手扣着她的下颌,薄唇覆上,如数几次,竟是将药汁尽数渡了过去。

    “咳咳咳——”

    一连喝了许多,谢枝意轻咳出声,只觉口中都是苦味,好在萧灼另外准备了清茶,帮她削减苦涩。

    沈姑姑早在萧灼以唇渡药的时候就偏过头去不敢多看一眼,怎知,玉帘外竟在此刻多了一道身影。

    萧凛就这么站着,一眼不错望着寝殿内萧灼这般给谢枝意喂药,攥紧的拳头怒意丛生,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将萧灼千刀万剐。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始乱终弃

    “沈姑姑, 将这些撤了。”

    萧灼等谢枝意缓了缓才将她的身子重新放下,服过药后她沉沉睡了过去,他取出帕子拭去她唇角的水痕。

    沈姑姑已被玉帘外萧凛的出现惊愕住, 此时这位三殿下身上戾气尽显, 若非他手边未持利刃,恐怕将刀架在太子脖颈上,她都不觉得奇怪。

    “三、三殿下……”沈姑姑惊愕过后立即请安,也在变相提醒着寝殿内的萧灼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

    萧灼手中动作稍顿,不过片刻,又恢复如常继续帮谢枝意擦拭额间薄汗。

    “三皇子不是说过不愿再来东宫, 今日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萧灼显然还计较着先前萧凛闯入东宫之事, 声音变得愈发冷冽, “孤这东宫的守卫是愈发松散了。”

    “并非我喜欢你这东宫,而是不得不来。”

    萧凛掀开玉帘,一步步朝着内殿走去,神色沉凝铁青, “要不是今日过来, 还不知你要怎么苛待她!”

    萧灼眸色渐冷,将白帕扔在一旁,大掌落在谢枝意耳畔隔绝外界声音, “沈姑姑, 你先出去。”

    沈姑姑自然不敢在这里停留,这两尊大佛她都得罪不起,假若谢枝意醒来说不定还能化解一二,可现在……她担忧望了一眼,低垂着头合拢房门,避开这片是非之地。

    “她睡了, 要说去书房说。”

    萧灼体贴入微,临行前不忘帮着谢枝意掖好被角,这幅惺惺作态的模样落在萧凛眼中愈发刺眼。

    书房内,萧灼就让他这么站着,也不请他落座,而是牵着唇,似笑非笑,“三皇子自从有了禁卫军兵符后行事倒是愈发张狂,想必此番进来东宫也是凭着那道兵符吧?”

    萧凛脸色骤冷,“萧灼,若非你触怒父皇,父皇又何必将这样重要的东西交到我手里?此番我来东宫只是不想谢枝意再被你欺骗下去,你的手段那般下作,从前得罪的敌人不计其数,你要死可以,我不会拦着,但是别拖她下水。”

    他这般义正严辞,字字句句皆是为了谢枝意着想,落在萧灼耳中只觉可笑至极。

    “萧凛,从小到大你何时没为难过阿意?现在跑来说这些,不觉得……”他顿了顿,眼瞳凉薄讥诮,“令人恶心么?”

    “萧灼,你——”

    “她陪着我整整十年,那十年她的身边只有我的存在,我养她这么久,好不容易她到了可以嫁人的年岁,你却跑了过来想要将她夺走,萧凛,你未免想得太美了些。”

    从前过往的十年,萧凛自知懊悔不已,可那些终究已经过去了,或许在谢枝意的心中关于他的印象极为糟糕,可他还是不想眼睁睁瞧着她踏入这片樊笼。

    “我没有要将她夺走,只是不想你继续骗她。”萧凛不断在心底对自己这般说着,掌心紧紧合拢,甚至渗出血痕都没有放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坚定告诉自己他的做法是对的,“而今我也掌控着禁卫军,也有一定的兵力,纵然她去了江南道我也有办法护着她,我……”

    话音未落,一道重重的拳风瞬息袭来,萧凛一心沉浸在繁杂的思绪之中没能防备,等到对方拳头落下的时候身体传来的疼痛让他顷刻间苏醒,随即,他望进一双宛如穹夜孤狼狠戾无情的眼眸,冰冷惊骇,恨不得化作涡旋将他吞噬,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

    “萧凛,你有何脸面说出这样的话?你以为孤会护不住她?”萧灼冷冷泛笑,愈发觉得萧凛无药可救,“滚回去做你的三皇子,少来管孤的事情。”

    “萧灼,我并非在开玩笑,你以为凭你一人就能对付得了武安王?三年前的事情我也知道,你杀了萧鸣,萧焱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萧凛任生生受了这一拳,当作先前还给他的便是,他们都以为他不会掺合进三年前的事情,可那时他早将所有看得清清楚楚。

    萧灼杀了萧鸣,又将谢枝意抱回东宫,合拢的花窗、紧闭的房门,以及殿内时不时溢出的女子破碎声,他全部都知道。

    故而,萧灼被萧禹发落到道观清修时谢枝意只想离开东宫,那是她第一次惊骇察觉到了萧灼的心思选择了逃避。

    萧灼不提为何杀萧鸣,是为了保护谢枝意,而他不提,何尝不是出于同样的目的。

    “萧灼,你放谢枝意离开,我跟你合作。”萧凛想过许多,甚至极为憎恶萧灼此人,却还是选择主动后退一步,“只要我们合作除掉武安王,她就不会有事。”

    他以为这个提议一定会被萧灼接纳,毕竟现在东宫势微,而他不仅重得圣眷还有禁卫军的兵符在手,不论从哪点来说,都是绝佳的合作对象。

    “合作?”萧灼口吻玩味,“孤并不需要。”

    萧凛气急,“你以为我也想跟你合作?若非为了她,我不会一而再再而三来东宫!”

    “让孤猜猜,你到底在想什么?”萧灼可不会轻而易举被他糊弄,目光落在他身上审度,“你口口声声要让阿意离开盛京,想必你已经觉察到了。”

    萧凛心脏骤停,眼睁睁看着对方张唇,将他所有隐秘的心思尽数道出。

    “阿意已经对我动心,假以时日必定会自愿留下,所以你才会在此时提出让她离开。”

    萧灼满意看着眼前同父异母的兄弟脸色骤变,心情极好勾起唇角,“萧凛,不得不说,你也很虚伪。”-

    风过无痕,院中桃花被风吹落在地,未几,又被宫人扫起。

    等凌霄殿消息传来的时候谢枝意刚刚苏醒一会儿,沈姑姑将薄粥端了上来,并着一些精致菜肴。

    “殿下说公主身体还在将养着,病中不适合吃的油腻,等过几日再恢复些就好了。”

    沈姑姑帮着谢枝意布菜,口中絮絮说着,谢枝意咽下一口清粥,忽而问了句,“先前三皇子是不是来过?”

    三皇子?

    沈姑姑一想到萧凛那副极为骇人的模样心头微动,想着萧灼的吩咐,不动声色垂下眼睑,“公主怎么问起这个?可是听见了什么?”

    “只是半梦半醒似乎听见阿兄和他说话,具体说了些什么并不清楚,只是奇怪他怎么会过来东宫。”

    遥想上一回萧凛来到东宫的时候和萧灼还是剑拔弩张的情况,她可不认为这一次二人会好好坐下商谈事情。

    沈姑姑并不清楚书房中发生的情况,只是萧凛离开的时候面上多了一道青紫的痕迹,而他的脚步踉跄、表情极为难看,显然二人的对话并不愉悦。

    对于这些皇子间的是是非非沈姑姑不好多加赘述,只是轻声说着:“三皇子应当是来看望公主的病。”

    不过按照萧灼的性子,定是将他赶出无疑。

    谢枝意拿着象牙箸的手怔了怔,他来探病?总觉得这种事情太过诡异。

    摇了摇头她索性不去想萧凛,他那个人一直都古古怪怪,嘴巴又歹毒,从以前到现在她可没少被欺负。

    “阿兄的药可用了?”谢枝意喝完薄粥,还不忘关心一下萧灼的情况,一想到那晚二人意乱情迷,他的伤势未好还要闹腾,一张脸更是红如云霞。

    “公主放心,有您督促着,太子定会好好养病。”沈姑姑笑着打趣,刚一说完,就瞧见萧灼走了进来。

    “殿下。”

    沈姑姑刚福了福身,萧灼就已摆手让她出去,只要他和谢枝意相处,从来不喜旁人在这里。

    很快,殿内仅剩下他们二人,萧灼朝她伸出手去,不知是不是那夜的记忆太过刻骨铭心,谢枝意下意识的反应便是后退一步避开。

    “阿意,我只是想看看你的病好些了没。”

    他无奈叹息着,这一次不由分说将大掌探向她额头,温度已经消退下去恢复如常,显然是那碗药汤的功效。

    “那夜我不该累着你,害你大病一场。”萧灼眼底盛满愧疚,将她搂在怀里,下颌搁在她肩窝,姿态亲密。

    他这般举动令谢枝意浑身一僵,更是懊恼那晚的越轨,“阿兄,你先将我放开,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你想说什么,我都听着。”

    有了那个夜晚的亲密,萧灼可不打算将她放跑,须知他纵然在心底盘算再三,却也生怕谋算落空担忧她当真跟着谢蘅离开,因而那几日始终不曾休息好,好在最后的结果终于令他满意。

    谢枝意本就没多少气力,就算想要推拒也是蚍蜉撼树,她都不知事情好端端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都怪她一时大意被他惑乱心神,若是再这般下去,届时她恐怕一辈子都要留在东宫,再也去不得她的江南。

    “阿兄,那日之事是我错了,我们本就是兄妹,不应当如此。”

    她说着此话轻轻推着他的胳膊就要起身,怎料腰肢一紧,再次被他紧扣。

    身后之人眼眸危险眯起,神色晦暗沉沉,一张脸隐匿在黑暗中,布满骇人的戾色。

    谢枝意背对着他什么都看不清,只感受到脊背一阵泛寒,无尽凉意从脚底直直钻入心脏。

    禁锢在腰间的大掌迟迟不曾挪开,就在她以为萧灼被此话震怒,他却贴上她的耳珠,濡热的呼吸落下。

    “阿意这是……”薄唇贴了上来,沙哑低沉的嗓音宛如魅惑的鲛人,“要对阿兄始乱终弃?”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你喜欢她

    始乱终弃?

    谈何这个说法?

    谢枝意怔然瞬间, 宽大的掌心已经落在她眼前,霎时,黑暗吞没, 她的后颈落下湿热。游移、痴缠, 唇舌温热滚烫,分明并未接吻,却浇得她从头到脚炽热无比,双脚像是行走在熔岩边缘,沸腾的熔浆汩汩灼烧,澎拜热烈。

    轻颤的睫羽仿佛蝴蝶羽翼铺展, 随着垂眸的刹那轻轻扫过他的掌心, 宛如蝴蝶扇动翅膀, 引起漩涡的颤栗。

    掰过她的脸,他吻落在唇边时愈发轻柔,像是夜色下月光洒落的那片湖面,沉醉安宁, 唇舌描摹着, 又温声絮语,“我的第一次都给了阿意,阿意不是想对我始乱终弃又是什么?”

    不容置喙, 他破开她的齿关横扫而进, 一处处搜寻芳香。

    黑暗之下,她只觉身体发烫得厉害,浑身更是没了力气只能狼狈瘫倒在他怀中,任由他索取。

    温柔中又带着掌控的强势,作为主导者,他已经学会如何让她沉浸在这片由他编织的情梦之中, 像三年前那个夜晚、像几日前那张榻上,极尽所能,使尽浑身解数勾引着她。

    说他卑劣也好,说他手段腌脏也罢,他要她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从身到心,都要为他留下。

    情到深处,连谢枝意自己都忘了怎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倒在桌上的刹那她的眼前轻柔落下一方黑色的巾帕,看不见光,心脏却不断加速着,快意沸腾。

    浑浑噩噩间,她无端想起几年前在江南见过的那场绵绵春雨。

    漫天雨丝掩映着远山群峦,宛若山水画卷,撑着紫竹伞走过石拱桥,桥下,是摇橹的乌篷船。

    伸出手,细细密密的春雨飘摇坠落掌心,不知何时积蓄的雨水汇成清溪淌过她的绣鞋,裙摆凌乱无序,雨水沾湿了裙角,抬起绣鞋,依稀感受着青丝蹭过雪肤,拉拽着她不断下坠。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心底一个声音不断提醒着她。

    她脚尖微微用力推开了那个人,急促呼吸着抬起纤纤素手就将巾帕取下,满面潮红,像是雨打芭蕉后藏着的那株芍药,荼靡美艳,就连眼尾都沾上那抹红痕清泪,愈发我见犹怜。

    “阿意,怎么了?”

    萧灼抬首时舌尖舔过唇边遗落的水痕,那双墨瞳浸染着无尽晦暗沉沉凝着她,以及亟待破土而出的浓烈欲,他似乎并不愿意看见她从这场沉沦中清醒,搭上她皓白腕骨,指腹摩挲着那片如雪肌肤,笑得愈发温柔蛊惑,“不喜欢?”

    他自认为足够温柔,甚至并不在意自身的喧嚣不适,只想令她感到快意。

    谢枝意极力平息着呼吸,声音轻颤,“我们不应该这样……”

    萧灼散漫笑着欺身上前,“除了最后该有的都有,阿意竟在此刻和我说这些,莫不是曾经那些都被你抛之脑后?”

    “不、当然不是——”她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只是一时意乱情迷,又重复了三年前之事,咬紧下唇,她还在试图挣扎,“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不想再这样。”

    江南和盛京,她只能择其一。

    她不想放弃心之所向之地,可是……

    她的心还在不断颤抖着,尤其眼前之人情意绵绵,极致温柔,她真的能放得开吗?

    “乖,先不说这些。”萧灼温声诱哄着她,未尽的欲尽数昭显,不加掩藏。

    话音方落,他继续低下头,重复方才未尽之事-

    寿宁宫,萧焱服侍生母歇息后转身离开,身边下属适时禀报今日朝堂上发生之事脸色倏然更为阴沉。

    “她的命可真硬,三番四次被人所救。”萧焱紧攥掌心,一想到三年前收到萧鸣头颅的那刻恨不得屠了东宫的心思都有,“萧灼呢?他还在禁足?”

    下属硬着头皮应答:“太子贸然离宫惹得陛下震怒,又叫他多禁足一月。只是今日朝堂之上,我们安插下的探子都被人不动声色拔除,幕后之人尚且不知是谁,不知是太子还是其他人动的手。”

    “呵——萧灼倒是痴情,你可别小瞧了这位太子,纵然他此时被困东宫也是有其他能耐。”

    下属不解:“王爷是否高估了他?如今东宫已被帝王厌弃,倒是那位三皇子屡屡进出凌霄殿,陛下更是将掌管禁卫军的兵符交予他手中,三皇子身后更有容家,比起太子来说,这位三殿下如此卓越,说不定今后更换太子也不一定。”

    在大多数人眼中看到的便是这般,毕竟太子再厉害也是因着萧禹的恩宠罢了,可一旦帝王偏宠不在,东宫就是一颗废棋,左右萧禹还有别的儿子,除却贪花好色的大皇子和胆小如鼠的四皇子,还有那位在军营中屡屡立功的三皇子萧凛极为突出,要是有朝一日萧灼被废也不足为奇。

    萧焱却并不这么想,他了解这位兄长,更知道他曾经是多么迷恋那位名叫嫣儿的姑娘,就算她嫁人生子也能强夺入宫,不顾世俗封为皇后,而今萧灼的做法,可不是像极了萧禹。

    该怎么说,子肖父,也不知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对他而言,自然是件极好的事情,这样一来意味着萧灼有了软肋。

    “让人备份厚礼送上拜帖,本王要找三皇子好好叙一叙。”

    虽然萧禹不一定存了更换太子的想法,但是朝堂上的人并不知情,若是能叫萧灼从太子之位跌落,那才更叫人畅快。

    至于下一位太子人选,自然是最有可能的萧凛无疑。

    此时的绛云殿不少朝臣夫人送来的礼已经堆成山,容贵妃目光淡淡划过,面上没有太多表情,更为在意的是侍卫禀告之事。

    “他见了陆乘舟?”容贵妃对此事思忖起来,她记得这二人并无交集,甚至还是萧凛主动寻上那位陆大人,萧凛他……到底想做什么。

    侍卫遗憾道:“只可惜当时生怕三殿下觉察不敢距离太近,故而听不清二人对话。”

    脑海中似有什么想法迅速闪过,快到抓不住,容贵妃薄唇抿成线,“他见过陆乘舟又去了东宫,他到底要做什么。”

    萧凛分明那么讨厌萧灼,这段时日去东宫的次数却这么频繁,总不至于是拿到了禁卫军兵符后要在萧灼面前显摆一番?

    儿子大了心思也重了,没有先前那般好猜,容贵妃无奈摆摆手让侍卫退下,不一会儿萧凛拎着宫外买的点心姗姗来迟。

    “母妃。”他将容贵妃喜欢的酥饼搁在桌边,视线从一旁堆积成山的礼盒扫过,不悦拧紧眉宇,“不是让他们别送了,怎么又来这么多?”

    以往,绛云轩不至于这么热闹,也就是这段时日萧凛出入凌霄殿次数太多加上得到萧禹重视,才会叫朝臣们纷纷转变态度,往绛云轩送礼。

    对此,容贵妃并不放在心上,“世人都是见风使舵,那些礼退也退不掉,索性都收了。”

    萧凛不放心,“都收了,会有麻烦吗?”

    “左右麻烦都有本宫挡着,不会打扰到你。”容贵妃知道萧凛最怕的就是麻烦,回想着侍卫禀告之事,她悄然打量起萧凛的神色,“说起来先前那个宫女你不喜欢?”

    “哪个宫女?”萧凛脱口而出,很快又反应过来,脸上漫过一丝不自在,“母后,以后你不必再安排人侍寝。”

    容贵妃佯作漫不经心,“大皇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后院里头不知有多少侍妾,你说你,没有皇子妃、侍妾也就罢了,怎的连个可心的女眷都无?莫不是你在军营里头待久了,你喜欢男子?”

    想着那位陆大人容貌清隽,容止有度,还得帝王信任,要是萧凛真动了心思那可就麻烦了。

    “你莫忘了那位陆大人和长乐公主有过婚约,纵是解除了婚事,他定是喜欢女子的。”容贵妃苦口婆心继续说着,“凛儿,这世间可人的女子多的是,要是对男子动心那可是违背世俗的,只要你有喜欢的女子,母妃立即就着人上门提亲。”

    萧凛刚开始就觉得容贵妃哪里奇怪,直到现在他才恍然明白,原来母妃竟然以为他有龙阳之好!

    “母妃,你在乱说些什么,我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怎会喜欢男子!”萧凛脸色极为难看,“更遑论违背世俗,还能比萧灼此人更恶心的么?”

    这几日他的心情始终不佳,尤其想着那日看见的一幕以及后来和萧灼的对话,不得不说,萧灼那番话赤果果撕扯掉他心底潜藏的遮羞布。

    在谢枝意愿意留在东宫不愿去江南的那刻,他的心就开始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他怕极了谢枝意会爱上萧灼。

    凭什么,他也是她的三哥,为什么从小到大只是生硬疏离唤他“三殿下”,而对于萧灼却能亲昵称呼“阿兄”二字?

    他不想承认这是嫉妒心作祟,以及长达十几年的不甘、愤怒,像落日黄昏时涨潮的潮水不断吞噬着他,眼睁睁瞧着那一轮金乌沉没海底。

    “长达十来年口口声声说是谢枝意的哥哥,结果却想着将她金屋藏娇,无所不用其极,手段卑劣,这不是违背世俗又是什么?”

    他眼底灼烧的愤怒令容贵妃惊愕,她下意识捏紧手心,诡异地,脑海中冒出一个破天荒的念头,“你喜欢她,对不对?”

    “什么?”萧凛没有反应过来,依旧停留在愤怒之中。

    “谢枝意,你喜欢谢枝意。”

    容贵妃终于得出这个答案。

    然后,眼睁睁看着萧凛怔愣住,像是天阶散开一缕日光穿透乌云投落在地面,曾经所有的疑虑和愤怒都得到了解答。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风雨欲来

    禁足的日子着实无趣, 又是荒唐的。

    自那日之事过去,足有半月谢枝意都未再让萧灼触碰,面染薄怒, 羞赧难当, 若非顾念着他的伤势更不会进他房间。

    林昭站在萧灼跟前递上一封信,“这是谢蘅差信使所寄,殿下可要烧了?”

    按照过往行径萧灼是连一封家书都不愿告知长乐公主,生怕她一直惦念着谢家人,可今日——

    “这封信放这里,唤她过来。”

    命令下达, 林昭心中虽有疑惑却不敢问询, 等将此事告知谢枝意时她正在膳房熬煮参汤, 隔着瓮盅,还能闻到一股新鲜浓郁的香味。

    垂眸扫了眼已经沸腾的参汤,绿禾正用巾帕盖着陶罐小心翼翼倒出其中的浓汤,待装入食盒, 谢枝意这才动身朝着东宫书房而去。

    东宫书房外人不得随意进出, 绿禾没敢入内,将食盒递给谢枝意后安安静静退到院外,林昭更是贴心阖上那扇门。

    待距离一小段后, 绿禾方看向林昭, 皱眉道:“我总觉得公主这几日和太子之间似乎有些不寻常。”

    刚回到东宫时因着脑袋上的伤势她歇息了好几日,等到回到谢枝意身边伺候时发现公主对太子的态度不冷不淡,除了关心他的伤势外时不时冷着脸,这在往日看来太过古怪。

    林昭倒是猜出了些答案,恐是殿下闹太过惹怒了公主才会如此,只是当着绿禾的面他不会告知这些。

    “主子之事自有他们的想法, 我们安心办事便可。”

    得了他这句话,绿禾不再深究,眼观鼻鼻观心。

    书房内,谢枝意倒出参汤搁在桌案边上,瞧见边上明晃晃未曾开封过的信垂下眼睫。

    “那封信是谢蘅寄给你的,算了算时日他们应当已经到了江南,你可要看看?”

    萧灼一边喝着汤一边不动声色观察着谢枝意的情绪,见她视线仅仅扫过那封信一眼未再停留,唇角难得牵起一抹快意的笑。

    “不必了,今后谢家的信不用再给我。”

    谢枝意显然对于谢蘅和卢氏二人心灰意冷,萧灼却佯作不解,疑惑问她:“他们做了什么你这般生气?”

    谢枝意可不信他不知道这桩事,索性直言:“那日离开盛京时他们完全没有想要等我,一直心心念念想回谢家的恐怕只有我一人罢。”

    她是真的心伤,一想到这些心里也不舒坦,就像横亘着一块巨石压迫着心口,难受得厉害。

    萧灼几口就将参汤喝完,努力压制着唇边的笑,“阿意,你那么多年不在谢家,纵然他们是你的亲生爹娘到底也是隔着屏障的。谢家之事不必再想,你不喜欢届时这封信我让人烧了便是。”

    他巴不得她不要去想谢家那群人,不再去管那封信,伸手朝着她的方向,须臾,就落在她盈盈皓腕处。

    她的身子纤瘦秾莹,冰肌莹澈,即便只是冷着一张脸清清冷冷站在面前,都叫萧灼沉醉。

    下一瞬,谢枝意抽回手,转身就要朝外走去,身后之人却已起身,大步上前将她从后搂在怀中。

    “阿意,别走。”他锢着她的纤腰不肯放手,“已经过了这么长时日,还生我气?”

    他问得小心翼翼,显然也知道那日闹得太过,等结束时裙摆湿了一片,羞得她根本不敢见人。

    连孩童都知羞,可她却当着他的面那般……

    只要想到这些,都恨不得寻个洞钻进去。

    “你放开,少碰我。”谢枝意不为所动,就算当真心底存了几分对他的喜欢,却也不愿就这样沉沦。

    萧灼将下颌搁在她肩窝,胸腔震动,漫声笑着,“不过是桩小事,更何况阿意当时欢愉着,左右那裙裳我都偷偷带回来,不会叫沈姑姑她们知晓。”

    他没说的是,他还将那衣裙用皂角洗过,干透之后就搁在他的衣橱里,入了夜想她实在太厉害又取出那套裙裳,想象着她还在身畔,如此自渎。

    当然,后事这些谢枝意一概不知,单单以为他将那套裙裳扔了去,若是被她知晓定然气急败坏,足足一月不肯搭理他。

    他能笑得出声,谢枝意可笑不出来,“你别说了,羞煞人了……”

    她转身就要捂住他的嘴,萧灼长臂一揽,她直接跌进他怀中,最后还是他先退了一步。

    “此事是我之过,之后不会了。”

    萧灼想着先哄好她,之后等事情再次发生届时再想办法解决便是。

    眼看谢枝意还是要走,他索性话锋一转提及近日宫中发生的其它事情,“说起来萧忱的选妃宴今日举办,他们特意选了我还在禁足的日子,想着要把萧忱王妃的事情定下来。”

    果不其然,一说到正事谢枝意没再着急离开,她不像萧灼宫中耳目众多,就算禁足东宫也有办法知晓外头的消息。

    “那后来呢?定下来的是哪位姑娘?”

    谢枝意单纯只是好奇又可怜那位姑娘,萧灼却摇首,“阿意,你都对我冷脸这么长时日,想要知道些消息,给点好处总不为过吧?”

    “那碗参汤,不算好处么?”

    她有些不满,都被他吃进嘴里了,竟然还要讨别的好处。

    萧灼振振有词,“谢蘅寄来的信也是我让人取来的,阿意,一码归一码。”

    谢枝意语塞,知道自己从小到大都说不过眼前之人,干脆作罢,“那算了,我也不想知道,总归过段时日禁足结束便能知晓。”

    她说得干脆利落,萧灼只觉一阵烦闷,本想趁着这个时候再讨要来一些好处,怕是不能够了。

    “好了,我也不瞒你,萧忱的新王妃你绝对想不到是谁。”萧灼先是卖了个关子,再次引起她的好奇,随即低下头附耳说了个名字,惊得她瞬间震惊不已。

    “怎会是她?”

    萧灼慢悠悠续道:“她本来给萧凛下的药,不知怎的阴差阳错那杯下了药的酒被她自己服用了,正好萧忱路过她歇息的阁楼。萧忱本就是贪花好色之人,后来二人被内侍撞见引来了父皇和太后,还有武安王,纵然武安王不愿,也不得不捏鼻子认下这件事。”

    要知道近日萧凛水涨船高,不少人都想要奉承讨好,就连武安王萧焱都亲自邀他。

    萧凛并未推拒武安王的亲近,因此武安王也就动了心思,想着不若让杨雪芸给萧凛做妾,杨雪芸本就毁了容貌,虽然用了药但也在面上留下疤痕,她自然是愿意的。药都备好了,就等着在萧忱选妃宴上用,临到头竟然出现这样的岔子,武安王着实恼怒非常。

    谢枝意却觉得奇怪,“萧凛向来不与朝臣们结交,独来独往惯了,怎会和武安王有所牵扯?”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他既然和武安王亲近想必二人打算联手,阿意,你可要离他远些才好。”

    萧灼轻声提醒着,看着谢枝意点头如捣蒜更是满意极了。

    实则,他心若明镜,当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概因这一次是萧凛设的局,便是要彻底毁了杨雪芸这颗废棋。

    想必,他已经清楚了对谢枝意的心思,所以才会再次报复回去,但武安王此人可不是好谋与的,就萧凛那点心思,恐怕骗不了多久。

    萧灼垂下眸,望着怀中诸事不知的谢枝意。

    这些腌脏之事还是莫让她知晓为好,有些时候知道得太多也不是一件好事-

    杨雪芸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苦苦拽着萧焱的袖角,泣声祈求着:“王爷,我不想嫁给萧忱,萧忱之前都弄死了前王妃,我实在不愿用命去赌……”

    “蠢货,若非你行差踏错,又怎会落到今日之境。”萧焱事后回想暗道自己恐怕是被人耍了一遭,眼底阴鸷丛生,“事已至此你且安心待嫁便是,左右也是王妃之名不会辱没了你。”

    “不,王爷,你之前可是说过我今后能当上皇后的!就萧忱那个废物这辈子都不可能坐上那个位置,我不要嫁他,我不要……”

    杨雪芸满面皆是泪,显然绝望无比,泪水打花她的妆容,将她脸庞上的疤痕显露得一清二楚,扭曲狰狞的伤痕可怖至极,不管用了多好的药膏都无法复原。

    她恨极,怒极,仇恨吞噬着她的心。

    这一切落在萧焱眼中只觉丑陋无比,对于已经废弃的棋子更是不愿再多看一眼,“与其在此痛哭流涕还不如好好想一想怎么掌控萧忱的心。”

    萧焱不再停留扬长而去,杨雪芸跪倒在地怨恨无比盯着他的背影,宛如在看着死敌。

    他铺了条锦绣之路,口口声声说着前路多么美好,可到头来没有得到一分好处反而要搭上自己,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萧灼,谢枝意,还有萧焱,这些人她统统不会放过,她一定要他们下地狱,来日百倍偿还!

    千里之外的江南,暴雨如注,倾盆而下。

    夜半时分,熟睡之人只听耳畔传来一阵轰然崩塌之声,随即汹涌奔来的潮水张开血盆大口将所有人、所有物吞没其中。

    直至天明,晨曦将至,江南之畔洪涝遍野,浮尸不绝,一封折子快马赶至盛京,将此折子呈到早朝之上。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可怖如斯

    朝堂之上, 风起云涌。

    “江南暴雨,堤坝倾塌,此堤坝当年可是谢蘅督工建造, 而今死了这么多百姓, 谢蘅罪无可恕!”

    御史台一众义愤填膺怒声骂着谢蘅,甚至不少人质疑当初建造堤坝时是否会是谢蘅偷工减料、贪墨其中款项,才导致如今江南百姓流离失所。

    武安王萧焱站在一旁满意看着眼前这一幕,又朝着自己手底下的人使了眼色,那人心灵神会立即将谢蘅此次过失不断夸大,甚至牵扯上了尚在东宫的长乐公主。

    “陛下, 谢家众人应当全部扣押审讯, 长乐公主虽是公主, 但也是谢蘅之女,依臣看来,也应当将其扣在大理寺。”

    此话一出,满朝俱惊, 何人不知这位长乐公主在太子萧灼心里的地位, 要是动了这位公主,可不就是变相动了萧灼?陛下会愿意?

    众人不由在心底纷纷揣测起帝王之心,更有甚者想要看一眼龙椅上萧禹的脸色, 到底顾及着君臣身份不敢抬首, 暗道莫不是这一次萧禹又要护着那位太子了?

    “既如此,那就将长乐带去大理寺。”

    萧禹一锤定音,众朝臣纷纷心惊,不可思议抬首望去。

    只见帝王面色沉沉如霜,哪里还有往日对萧灼的诸多宽纵,萧灼昔日肆意妄为, 现下失了帝王宠爱,只要再用些手段,说不定太子之位也会丢掉。

    一想到这里众人的心顷刻间变得火热,唯独一人却在此时站了出来。

    “陛下,谢大人多年恪尽职守,臣以为此事需调查清楚方可问罪。”

    陆乘舟孑然一人站了出来,傲骨铮铮,不卑不亢。

    御史台其中一人不屑嗤笑,“陆大人,朝堂上下何人不知你与谢家有旧,此番定是向着谢家说话罢了。”

    陆乘舟垂眸,淡声道:“臣只是就事论事,倘若换了旁人未曾调查清楚便下狱,岂不冤枉了好人?”

    “陆大人,你到底是出于私心还是当真冠冕堂皇大家都是一清二楚,何必在此多言。”

    怎料,此话方落,倒是另一人漫不经心开口,“父皇,儿臣以为陆大人所言不虚,要是今后当真也有官员犯错未调查清楚就断人清白,实在太过武断。”

    谁也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帮着陆乘舟还有谢蘅说话的竟会是如日中天的三皇子萧凛。

    就连坐在龙椅上的萧禹都因这话惊讶看向萧凛,眯了眯眼,“凛儿,你的意思是……”

    “自然要调查清楚才行,至于长乐公主……”萧凛弯唇,“既然如今谢家有问题那她就不适合继续留在东宫照顾太子,应当回长乐宫才是。”

    萧禹深深看了一眼萧凛,并未从他眼中看出其余意味,最后顺着他的话颔首,“此事交给你去办,还有江南之事也由你彻查清楚。”

    萧凛尽数接下此事,落在众人眼中又是不一般,显然萧禹对三皇子极为信任才会将此事全权交到他手中。

    早朝散去不过半个时辰禁卫军就已奉萧凛的命令来到东宫之外,萧凛沉着脸色望着这片巍峨东宫楼阙,唇角扯出一道不屑冷笑,抬脚就迈了进去。

    “三殿下,还请留步。”林昭适时出现拦住他的去路。

    萧凛眼眸眯起,对于萧灼身边的人并没有半分好脸色,“父皇下令命长乐公主即日搬离东宫,入住长乐宫,怎么,你敢抗旨?”

    帝王的旨意他自然不敢违抗,只是想着自己的本职还是躬身说道:“太子还有一些事要和长乐公主说,待这番话说完公主再回长乐宫。”

    对此,无疑加重萧凛心底不断烧灼的怒意,“滚——”

    他挥拳就要朝着林昭身上落去,还未至身前,便听另一道声音急促落下,“住手。”

    谢枝意从书房出来的时候撞见的便是眼前这一幕,一想到萧凛三番五次在她面前动武伤人脸色更是凝重。

    “三殿下来一次东宫便伤一次人,是否来日也要将我长乐宫的人尽数处置?”

    她对于自己的抵触憎恶尽数落在眼里,未曾掩饰,也叫萧凛心脏抽疼,一时手足无措,“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谢枝意却并不想听下去,更不想听他的解释,“三殿下不必多言,我现在就离开,不会耽误你到陛下面前邀功。”

    萧凛气急,紧攥着手脸色沉凝滴墨,偏偏当着她的面无处发泄,只能强将这场火压在心底。

    这一切自然皆被萧灼看在眼里,他牵了牵唇将披风披在谢枝意的肩上,温声嘱咐她道:“谢大人若是坦坦荡荡便不会有事,你不必多思多虑,到了长乐宫好好歇息,要是有要事可差沈姑姑他们过来东宫同我说。”

    萧凛只觉这一幕刺眼极了,讥讽道:“太子如今依旧禁足东宫之中,恐怕就算想要做些什么也是鞭长莫及吧?”

    他上前一步,似笑非笑,视线若有似无从谢枝意身上慢悠悠划过,“说起来父皇已将此事交到我手中,届时谢大人是黑是白、是对是错,不就一清二楚了?”

    此话他当然是故意说给谢枝意听的,果不其然,听到他这话她的脸色骤然一变,就在萧凛以为谢枝意会问他关于江南的事情,怎料,惊诧过后她不再多言,临行前望了一眼萧灼才跟着禁卫军回了长乐宫。

    萧凛脸色自然极为难看,想要的目光始终未曾落在自己身上,闹得自己成了场笑话。

    萧灼自是看好戏,眉梢上扬,语气凉薄,“看来三皇子不管怎么谋算似乎都是功亏一篑。”

    萧凛面色阴沉,声线冰冷:“萧灼,你别高兴得太早,此间谁输谁赢还未见分晓。”

    “萧凛,孤从未想过与你分个高低,是你太过执着于此。”

    可惜,对于萧灼的坦言相告,萧凛并不相信,只剩下漠然的冷笑。

    “你自然不会执着于此,因为从小到大得到父皇偏爱的是你,谢枝意也始终在你身边不是么?恐怕除了三年前那件事让她生出离开你的心思,你也不至于在道观蛰伏三年,那三年你也没少关注她吧?”

    “让我想想,她知不知道你派人日日盯着她,即便隔着千里之遥的江南也要每日将她的行踪、言谈一字不漏记下?抑或是你回到宫中的这段时日也没少布局,想着如何将她心甘情愿留在你身边,可对?”

    上一次萧灼拆穿他的心思,叫他险些失控狼狈至极,这一次,他也要拆穿他这张假面。

    然而,萧凛低估了自己,就算他说完这些萧灼也只是平淡挑眉,语气平静,“说完了?”

    萧凛紧紧盯着他,不想错过他面上任何的失态神情:“你就不怕我去谢枝意面前说这些?届时她听了定会退避三舍、避如蛇蝎!”

    “呵,你以为对于这些她就猜不到?”萧灼的手段自然不仅仅只有这些,“东宫之中所做的膳食多的是江南口味,甚至还是她品尝过的那些,阿意心善不愿戳穿我,甚至明知这些还甘愿留下来。萧凛,是你多想了,也小看了我。”

    作为胜利者的萧灼此时并不惧怕萧凛会跑到谢枝意跟前乱说,毕竟一方面阿意对他的印象极差,另一方面则是阿意对自己的信任已经超过往昔,只要有好感,有一丁点喜欢之情他都不会轻易放过。

    而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逼走气急败坏的萧凛,萧灼回到书房,无人可知书房之中隐藏着一道密道,密道尽头有两条分叉路口,一道通往凌霄殿,另一道通往长乐宫。

    萧灼望了一眼长乐宫殿方向收回视线,转而朝着凌霄殿而去。

    此时的萧禹一人留在凌霄殿中,想着今日朝堂之事他闭目沉思,直到听见房间某处响动他才睁开精锐的眼。

    “你来了。”他依旧坐在那里,看着萧灼朝他行礼,随后抬手一指面前的奏章,“过来看看,这些可都是要处死你未来岳父的折子。”

    萧灼直接拿起其中一道折子,待看清上面的内容后唇角泛起冷冽的笑,“此人是武安王放出来的狗。”

    “今日萧凛竟替谢家说话,你和萧凛和好了?”

    萧禹拢共就五个儿子,除了早夭的一个,剩余的儿子里他只有在萧灼身上花费最多心思,事实上对于萧凛他并没有太多在意,只是目前而言,他是能帮萧灼最好的那颗棋。

    “他看我不顺眼,我也看他不顺眼,我和他素来不和,哪有和好这一说?”

    萧灼三言两句就将萧禹的猜测掐了回去,萧禹愈发不解,“那他缘何插手?”

    萧灼只觉得烦,可又不得不对萧禹解释,深深吐了口气,这才幽幽续道:“他也想认谢蘅做岳父。”

    这话让萧禹瞬间乐了,他是真没想到萧凛竟然对谢枝意还存了那样的想法,遽然,心底起了道坏心思,“既如此朕也不必帮着你,不如让阿意来选夫婿,不就成了?”

    “不可。对于其他人我并不在意,可是阿意,我要她心甘情愿嫁给我。”

    萧灼眼底写满了势在必得,萧禹也知他做了诸多布局,而眼下除了谢蘅之事是桩意外,其余的尽数都跟着他的谋划走。

    不得不说,他所有儿子里唯有萧灼心机最为深沉,手段最狠,放到朝堂政事轻易便可窥探百官心思,洞若观火。

    眼下,他这般手段用到一个弱女子身上,当真……

    可怖如斯。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总会屈服

    谢蘅之事闹得沸沸扬扬, 武安王自知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弄死谢蘅,谁让他是太子一脉,又是谢枝意的生父, 只要谢蘅一死, 谢枝意和萧灼间自是离了心,届时他再一一弄死他们二人也算是给死去的萧鸣一个交代。

    鸣儿,是为父无用,你枉死至今凶手还未得到任何惩戒,此次他断然不会再让机会从手中流走。

    “备马,本王要去一趟宁寿宫。”

    而今, 萧禹看似要严惩谢蘅, 又让萧凛调查此事, 但在他看来这一切不过皆是缓兵之计,也唯有让太后出面,此事才不会一拖再拖。

    萧焱敛下眼底的浓烈杀意,不论如何, 他都要让谢蘅的这宗罪板上钉钉-

    长乐宫。

    沈姑姑日日都让宫人打扫宫殿, 即便现在谢枝意从东宫回来寝殿内也是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面对把守在殿外森严的禁卫军们,绿禾心生不安, 尤其今晨得知的这则消息太过震惊, 只能惶惶然望着谢枝意。

    “公主,他们说的应当不是真的吧?”

    绿禾忐忑不安,她是经历过水患之灾,那时只是暴雨骤降水位升高,可这一次可是堤坝损毁,死去的人不计其数, 只会比她曾经遇到过的情况更为糟糕。

    “我亦不知。”

    谢枝意也很茫然,到底还是相信她的生父谢蘅不会做出贪墨款项、偷工减料之事,那可是江南之畔守护着万万人的堤坝,一旦倾塌,那是多少的百姓流离失所!

    谢蘅自幼教导她忠君爱国,若是为官者有了能力定要庇佑天下万民,他虽然算不上多大的官,但也在力所能及之内做着对得起良心的事,这种昧良心的事他不会去做。

    但是,此事即便不是他做的,恐怕也难逃干系,毕竟堤坝是他监督建造,倘若有人在此中阳奉阴违欺上瞒下,谢蘅被诓骗的话,也会遭受到牵连。

    怎会这般凑巧,谢蘅刚至江南就出了这样的事情,不得不叫她怀疑有人针对谢家。

    不,应当不只是针对谢家,恐怕也在针对太子萧灼。

    至少明面上来看,谢家和东宫捆绑在一起,只要动了谢家,那就是在逼萧灼出手。

    “此事只能静观其变,不可轻举妄动。”

    这件事已经交给萧凛处理,即便谢枝意对三皇子的印象并不好,但他看上去不会是故意陷害找茬之人。

    谢枝意被困长乐宫,按照她的境况也做不得什么,只能让沈姑姑或是绿禾遣人打听一二,若有了谢蘅的消息速速来禀。

    如此过了七日,事态终于发生了变化,概因谢蘅下狱了。

    萧凛查出的结果堤坝是被人刻意损毁想要借此栽赃到他身上,正如谢枝意猜测到那般,就算不是谢蘅所做,但亦是他负责督工,到达江南后未曾命侍卫看守好堤坝,才让贼人有了可趁之机。

    她的一颗心彻底飘摇沉入谷底,此事恐怕极难善了。

    正这般想着,门外沈姑姑脚步匆匆,慌忙开口,“公主不好了,朝臣们说要将您带去大理寺,还要撤了您的公主之位。”

    她的公主身份本就未上玉牒,不少人见她攀上东宫给谢家带去不少好处,更是蠢蠢欲动。

    不是没人打过旁的主意,甚至最开始的时候还让家中女童有意无意佯作偶遇出现在萧灼面前,只可惜下场都不算太好,后来众人才歇了这心思,没再胡来,也就是如今东宫势微,谢家落难,他们才会遽然发难。

    大理寺那种地方可不是一个娇弱女子能待的,沈姑姑听说过不少关于大理寺官员审讯犯人之事,等那人出来完全没个人样,怎能让谢枝意去那种地方?

    “是何人?”她认为萧禹应当不会下达这样的旨意。

    可惜,她想错了,沈姑姑颤颤垂眸,“是陛下,陛下下的旨。”

    竟然是萧禹!

    谢枝意心头一震,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低头,“不必拦了,我去便是。”

    沈姑姑焦急不已,伸出手攥住她的衣袖,“公主,您且再等等,陛下定不会这般做,太子一定会帮你的。”

    “我已得他帮了太多次,而今东宫都不得陛下欢喜,他要是在这种时候继续帮我,朝臣们的折子都会将他淹没。”

    她的身份骤然转变,可不是长乐公主,而是罪臣谢蘅之女,她和谢家拿了太多好处,想要他们吐出来的人不计其数。

    世人从不会乐意看着谁登高楼,却极为喜欢看到高高在上之人是如何跌得粉骨碎身。

    更何况,她的这重身份若非萧灼的缘故也当不得真,不过是不做公主罢了。

    谢枝意没有想到自己在宫中待了这么多年,无时无刻都想着离开这里,而今终于有办法离开,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

    大理寺的人已经等候在殿外,他们和长乐宫殿禁卫军争执着,禁卫军是萧凛派来的,自是寸步不让,直到谢枝意从长乐宫中走出,禁卫军统领骤然一惊。

    “公主,您不该出来,三殿下说您且在里面待着便是。”

    谢枝意没想到竟然是萧凛的人帮着自己阻拦,心绪一时复杂万千,最后摇摇头,“不用了,我不想欠他。”

    她和萧凛素来就没有什么纠葛,今后也没什么必要。

    大理寺的人一看到谢枝意出来后眼前遽然亮起,“长乐公主,请——”

    他们态度极为冷傲,口口声声称呼着她公主实则眼底没有丝毫敬意,谢枝意已经猜到他们恐怕是萧焱的人,就等着抓她去大理寺。

    这是萧禹的旨意,她没有办法违抗皇命,坐上马车的那刻一直到大理寺的牢房,她始终缄默无声,本以为忐忑不安的心却依然平静。

    “长乐公主,这是陛下的旨意,您可莫要怨我们,关于谢蘅之事你还知道多少,尽数道来。”

    此人正是萧焱安插在大理寺的心腹,从始自终他的姿态都极为倨傲,一想到萧焱的吩咐眼睛危险眯起,特意带着她从审讯室走过。

    审讯室内,一人倒挂其中,浑身被长鞭抽得血肉模糊,根本看不清人样,而随着那人凄厉的哀嚎,长鞭不断落下,那人的声音逐渐呜咽低沉,再也没了力气。

    “上盐水。”

    加了盐的水毫无怜悯泼了过去,盐水混入裂开的伤口钻入五脏六腑,瞬间将那人疼醒,折磨着他浑身颤栗不已,连求死都不能。

    “长乐公主可要想好了再回答,大理寺中除了这种刑罚还有其余没见过的,手段只会比眼前这种可怖百倍。”

    他威胁着,抬手屏退下属,冷笑着将早已写好的供词放到桌案边上,“只要公主在这供词上签字摁上手印,本官就不会为难你。”

    谢枝意垂眸朝那供词看去,一目十行,迅速将其中内容全部看完,看到最后愈发心惊胆寒,“你们要冤枉太子?”

    “这怎么会是冤枉呢?如今谢蘅已经下狱,虽然他口口声声说并未贪墨,但若是他撒谎呢?至于谢蘅幕后之人最有可能是谁,也只会是东宫那位了。”

    谢枝意被他这番话气得心绪难平,“你们这是冤枉太子,想要让陛下用这桩罪名废了他!”

    她深知,只有她在这份供词上签字画押才是扳倒萧灼的最后一根稻草,因为她是跟着萧灼最久、最得他信任,一旦她真这么做了,萧灼的太子之位也会就此废掉。

    曾经萧鸣之事只能被尽数压下,可现在江南之畔的灾患世人皆知,他们要用一人站出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而在萧焱看来,势必要让萧灼领了这宗罪。

    堂堂太子竟为了一己私心置百姓性命于不顾,天下人知晓后萧灼的位置还能坐得稳么?

    左右现在萧灼已经在萧禹心中失了偏宠,他们再浇上这热油,定能彻底绝了萧灼的退路。

    “长乐公主不必犹豫,听说太子曾扣你在宫廷长达十年之久,想必你对他也是心怀怨怼,而今可是一个极好脱离他的机会。”他循循善诱,先是用了手段威胁,又言词哄劝,似乎当真为了她着想。

    谢枝意冷笑,“我要是真的这般做了,我也没命活。”

    萧焱不会放过萧灼,但也不会放过他,当初萧鸣可是因为她才死的。

    “公主殿下要是油盐不进,那就怪不得本官。”

    他挥了挥手,离开的下属再次回来,刑具一样样搬上来,瞧着就令人触目惊心。

    “大人这是要严刑逼供?”谢枝意沉着声,暗道不妙,迅速拔下金簪抵在咽喉,“陛下只让你将我扣在大理寺,可从未说过做伪证。”

    “那又如何?大理寺皆是本官的人,届时本官要如何回禀陛下自有办法。公主这般维护太子,当真是不怕死,只是不知公主这么忠心,太子是否知晓?”

    谢枝意没敢移开簪子,甚至又往雪颈近了些,“到底我也是长乐公主,若是当真自戕死于大理寺,大人也逃脱不了干系。”

    此人没想到区区长乐公主、一个小女子竟然这么难对付,但也正如她所言,要是她真的自尽于此,他也不会有好下场。

    “但愿公主当真能这么一直忠心下去。”

    他冷哼了声命人将谢枝意扣押起来,他就不信,除了这些刑罚外还有旁的办法能逼供,不过一个弱女子罢了,总会屈服。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阿意,嫁给我

    牢房角落铺着稻草, 潮湿阴寒,时不时还能听见鼠类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出来时仅着一件薄衫,房间内的湿意不断朝上翻涌。

    从小到大, 这是她待过最糟糕的地方, 虽然用极为尖锐的方式逼退了那位大人,但难保他还会有别的心思。

    金簪依旧被她紧紧攥在手心中,雪颈处的压痕格外清晰,方才她是真的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余地。

    她徒然站立着,孑然一身,仿佛还能听见其它囚室传来的阵阵喧嚣, 带着鲜血的颤栗, 钻入毛孔, 是绝望,是黑暗。

    “公主,用饭了。”

    牢房的侍卫端来饭菜,谢枝意一眼未看, 并不打算用。

    侍卫看了一眼始终站着的如玉佳人不禁摇了摇头, 她不吃也行,就是靠着她那娇柔的身子骨还不知能撑到几时。

    足足几个时辰,谢枝意滴水未进, 双腿站到近乎发麻, 她想贴着墙坐下,墙壁冷冽的寒意透过脊背渗透而进,冻得她浑身冰冷。

    许久,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谢枝意并未抬首,而是薄唇紧抿, 声音冷淡道:“大人想要的供词我绝不会落笔。”

    话音方落,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

    “公主。”

    甫一抬首,谢枝意望进陆乘舟担忧的眼瞳,正想要站起身,身子却颓然失了力气,“陆大人怎么在这里?”

    “陆某不放心殿下才特意进来想要看看公主的近况,公主别担心,谢大人纵然也有罪责但罪不致死,不会有性命危险。”

    陆乘舟托了人才进来,能待在这里的时间并不长,索性长话短说,“公主有所不知,太子再次擅离东宫,此刻正跪在凌霄殿外求陛下撤回那道旨意。”

    谢枝意知道谢家人暂时安然无恙才稍稍松了口气,只是听见他后面那一句不由轻叹,难掩自责,“他是为了我,是么?”

    陆乘舟也没想到萧灼会做到这样的地步,一而再再而三擅离东宫,而今跪在凌霄殿外更是挑衅帝王的权威,纵然萧禹再偏宠萧灼,此番也不会轻饶。

    “恕陆某无能,暂时还想不到别的办法能救公主出来。”

    陆乘舟实在愧疚难当,尤其眼睁睁瞧着心悦之人被困在这片阴森森的囚牢之中,更是不忍多看。

    谢枝意知他心意,苍白着脸说道:“陆大人能来看我叫我知晓些外头发生的事情已经有心了,还请陆大人再帮我一个忙,可好?”

    她还未说出口,陆乘舟就已经猜到了。

    “就算陆某进宫劝阻,太子恐怕也不会听我的。”

    “那就请陆大人告知一声林昭,让他想办法带太子回东宫,不论用什么样的方式都可以,他不能受到我的牵连。”

    她如此决绝,无疑是想让萧灼放弃救她,陆乘舟的心沉沉浮浮,一口应下后遥遥望了一眼皇宫的方向,眼神复杂难辨-

    大雨滂沱,雨势不绝,凌霄殿前水流汇聚成溪,而那道身影还在原地跪着,锦袍皆被雨水打湿。

    萧凛擎着伞从他身边路过,说起来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萧灼这么狼狈的样子,按理来说他应该无比开心才对,转念一想他这是为了谁才会如此,心底愈发愤懑。

    王全安上前行过礼,视线小心翼翼从萧灼身上挪开,等对上萧凛后方轻声道:“三殿下是来见陛下的吧?陛下说了今日不论是谁都不见。”

    萧凛已经听说大理寺的人带走谢枝意的消息,他分明已经命禁卫军看守住长乐公主莫让她离宫,可到头来她还是被带走,先前这其中没有陛下的首肯是不可能的。

    一想到或许还在大理寺受苦的谢枝意,他的心愈发难受,攥紧伞柄,“还望再通禀父皇一声,我有重要之事相告。”

    王全安着实难办,一头是陛下发了话,另一头则是萧凛的恳求,正当他想着顺着萧凛的意思入殿再问问陛下,倏然耳畔一道惊呼,跪在雨中的那道身影直直倒了下去。

    王全安心头一跳,立即入殿请示萧禹,“陛下,太子他……他昏了过去。”

    萧禹此时还在看着奏章,闻言眉宇未抬,冷声道:“那就把他带回东宫。”

    “陛下,外头大雨倾盆,太子先前就受过伤而今重伤未愈,东宫距离凌霄殿还有那么长的距离,陛下就先让太子到这殿中看诊吧?好歹……好歹太子也是皇后娘娘留下的血脉啊!”

    提及那位已逝的皇后,萧禹的容色这才松动几分,随后又命人传唤太医。

    林昭帮着萧灼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眼下萧灼一脸虚弱躺在凌霄殿里间榻上,等到太医颤颤巍巍搭上他的脉象后脸色骤然变得格外凝重。

    “陛下,太子这场病来势汹汹,倘若高热不退,于性命有碍。”

    萧禹沉着声,“先把药熬了让他服用。”

    未几,宫人的药汤端了来,然而还未到近前给萧灼服用,榻上之人随手竟是将那碗药汤尽数打翻在地。

    萧灼浑身泛冷,脸色潮红滚烫,即便如此他的神思依旧清明,“我要阿意回来。”

    殿内所有人不敢言语,全部低下头去,甚至都不敢听接下来的话。

    萧禹冷笑,“萧灼,你别忘了,朕可以册立你为太子,亦可以废了你!”

    这是这么多日朝臣们私底下窃窃私语,而陛下头一遭直言“废太子”这三个字。

    萧灼对上生父森寒的目光不避不让,“好啊,那就废了我,让她回来我身边。”

    萧禹简直要被这个孽子气倒,拂袖扬长而去,王全安惴惴不安跟了上去,眼尖瞧着殿内的宫人已有几人悄然离去,不知这几人又是朝堂中谁的眼线。

    “去大理寺。”萧禹抬手指着王全安,命令,“把长乐带回来。”-

    陆乘舟正要找上萧凛的时候就瞥见王全安正带着宫人离宫,萧凛站在殿外手中擎着紫竹伞,眺望着这场如瀑雨幕铺天盖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上前一步,他轻声道:“臣想请三皇子帮一个忙,事后不论三皇子有何要求,臣都愿意去做。”

    萧凛遽然轻笑出声,面上讥诮自嘲,说不尽的落寞,“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可惜,迟了一步。”

    陆乘舟不解,“殿下这是何意?”

    萧凛转身,视线落在殿内躺在榻上的萧灼,掌心紧攥,青筋迭起,“他宁愿不要这太子之位都要救谢枝意从大理寺出来,你说,这不是迟了一步又是什么?”

    此话方落,陆乘舟震惊难言,他真没想到萧灼竟愿做到这样的地步。

    “陆乘舟,你和我都输了。”萧凛冷着张脸,薄唇紧抿成线,不再去看身后之人,朝着这片大雨走去。

    他始终都不愿相信萧灼会做到这一步,倘若这是真的,那谢枝意定然从此对他不离不弃,再也不会分开。

    可若是假的,萧灼编造这样的谎言欺骗她,这样的人未免太过可怕。

    他只愿,这是真的,至于假的,他不敢深想-

    谢枝意是被王全安重新带回宫廷,王全安不愧是伺候过帝王的人,早就想过大理寺牢笼阴寒特意带上披风。

    “公主受了委屈,如今太子殿下重病一场,还需公主在旁伺候着。”

    王全安对上她疑惑不解的目光,只能在心底幽幽一叹,将发生的事情尽数告知,“陛下不惜说出废太子之事显然已存了这样的心思,太子而今为了公主可以说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老奴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种。”

    “老奴深知公主对太子心怀芥蒂,可太子今日愿为公主做了这么多事,更是不惜触怒陛下,还请公主待他好些。”

    听完他所言,谢枝意心底又酸又涩,她在大理寺的时候只是待了大半日,而他却是实实在在淋了一场雨病了一场,他何必做到这样的地步?

    迈入凌霄殿时,王全安将刚熬好的药汤递到她手中,“公主,这药汤也只有您能让殿下服用了。”

    凌霄殿的宫人全部退了出去,仅留下谢枝意,谢枝意缓缓朝着长榻而去,远远便能瞧见他一连咳嗽了好几声,面色潮红,显然正如王全安所言什么药都没有用。

    “阿兄。”

    她想要极力控制着心底的酸楚,眼中的泪意,可临到榻前,还是不争气哭了出来。

    萧灼听见她的声音,唇角虚弱勾起一抹笑,朝她伸手,“在大理寺里可受了委屈?”

    谢枝意摇头,却没有牵住他的手,而是像他之前那样做用大掌探上他的额头,一片滚烫。

    他当真在雨中跪了许久直至昏厥,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她的安危。

    “阿兄快喝药吧。”她眼中噙着泪,舀起药汤递到他唇边,一颗心像被细细密密的针不断扎着,疼的厉害,“今后不要这么做了,好么?”

    “那是你,纵然一无所有,我也不得不做。”

    萧灼未喝那口药汤,而是倏然攥住她的皓腕。

    他的掌心炽烫,力道丝毫未变,依旧是不容挣脱的禁锢。

    直到,他接下来的一字一句都在不断敲击着她的心脏,无边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淹没。

    “阿意,嫁给我。”

    眼底积蓄的风浪越来越沉,凝着她,一眼不错,晦暗幽深。

    第50章 第五十章 得偿所愿

    一墙之隔, 偏殿之中,萧禹正在看一幅画像。

    画像上的女子身着华贵宫装,周遭花团锦簇, 容貌倾国倾城, 面上却无丝毫笑意。

    “嫣儿,朕这么做也是为了成全太子,你应当不会怨我吧?”

    萧禹始终对已逝的皇后念念不忘,此番落在王全安眼中何尝不是一阵酸楚难言。

    谁能料到拥有四海的帝王始终得不到一个女子的芳心,就连皇后当年入宫,都是用尽了手段。

    毕竟那时候, 皇后可还是别人的发妻。

    萧禹凝着这幅画像迟迟未动, 他的运气并不好, 在遇上皇后的时候,皇后心里早早就装下了一个人,再也容不得其它。

    萧灼的运气比他好得太多,这么长的一场戏, 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谢枝意险些没端稳药汤, 就在萧灼那句话落下后,依然处于震惊之中。

    她想过无数次,可从未想过他会在这种时候对她说出这番话。

    或许早在之前, 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逃离, 可现在这般,望着他高热未退的样子,她的一颗心像是被紧紧攥着,再也分不出任何心思给她所谓的远方。

    许久没有等到她的回答,萧灼眼底暗沉如深海,面上仍然虚弱无力, 自愧道:“还是罢了,而今父皇恐怕要废了我这太子之位,阿意今后还是莫要跟着我吃苦。”

    他没等谢枝意回答,将她手中的瓷碗接过,药汤一饮而尽,苦涩穿肠,眼底是遮挡不住的寒霜凛冽。

    她不愿答应?是不是还在想着江南和自由?

    他的手指攥的发白,心底苏醒的巨兽不断咆哮喧嚣,若是这样的方式都不能叫她心甘情愿留下,那他只能强取了。

    冷意一闪而逝,他不断想着是要在东宫铸造金笼将她囚着,还是让工匠弄把铁锁扣住她的脚踝,直到他的掌心覆上一片温柔,谢枝意倾身同他十指相扣。

    这段时日桩桩件件的事情不断从脑海中翻涌,谢枝意无法再说服自己逃避,他对她有情,她非草木,又岂会无心?

    “阿兄,我愿意。”

    她轻声说着,眼眶含泪,终究还是选择顺从了自己的心抛弃了自由,选择了他。

    从今往后,她的那片江南烟雨便藏在了心底,或许这世间没有所谓的事事如意吧!

    心中石头飘然落地,她竟舒了口气,突然发现留在他身边并没有什么不好的,至少在这一刻,她想要嫁给他的意愿胜过一切。

    这是萧灼等待许久的答案,直到现在清晰落在耳中,他才知道这么久的图谋都是值得的。

    目光深邃如渊,他紧紧凝着她,不愿放过她面上任何的表情,“阿意这句话可是出自真心?”

    谢枝意以为他是大喜过望,不禁破涕为笑,抬手拭着眼尾泪痕,“自然都是真心实意,阿兄,从前是我未能看清自己的心,今后我不会了。”

    她温柔地靠近他的怀中,前所未有的主动,耳朵紧贴着他的心脏,听着他胸膛炽烈的跳动声,一声声响,似乎敲进了她的心底,与之共鸣。

    大掌落在她的发梢,顺着青丝蜿蜒,她昂起头时只能瞧见他凌厉锋芒的下颌,并不知他勾着唇,笑意不断攀升。

    那是卸下虚伪皮囊达成夙愿的心满意足,更是地处黑暗的人拽着明月陷落沼泽的狂欢-

    东宫再次大门紧闭,不许任何人探望,据说太子为了长乐公主在凌霄殿长跪不起,更是生了场重病连汤药都不喝。陛下无法,只能命人将长乐公主带回宫中,而今,长乐公主又回了东宫照顾太子,一时间,众人无比唏嘘。

    “太子此番哪里还像个储君?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连性命都不顾,陛下,太子已经不适合储君之位!”

    朝臣们义愤填膺,更有甚者指摘这么多年萧灼所做的桩桩件件事情,身为太子无任何功绩,愈发肆意妄为,趁着萧禹对东宫的日渐冷淡,此次正是废太子的最好时机。

    萧禹看了一眼大臣,唇角扯出一抹不达眼底的笑,“依你所见,谁当这个太子更合适?”

    “那自然是三——”大臣毫不犹豫就要说“三皇子”,直到对上萧禹冷冰冰的眼神,不知怎的,整个后背不断泛寒,仿佛那三个字一旦说出口就会人头落地。

    萧禹似乎并未觉察异样,而是轻飘飘继续追问着,“怎的不往下说了?”

    大臣哪里还敢说,他本以为萧禹已经对太子厌弃,可现在看来好像并没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饶是心里再疑惑,大臣也不敢说出口,而后萧禹又颁下一道赐婚圣旨,竟是要将长乐公主谢枝意许配给萧灼当太子妃,此消息一出,原本想要废除太子的传闻尽数噤声。

    众人顿时疑惑不解,难不成,因着皇后的关系,太子这个位置依旧稳稳当当?

    萧焱暗恨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棋差一招,萧灼真是够狠啊,竟然用自己的性命相要挟,而萧禹之所以未废太子还不是占着皇后唯一子嗣的身份。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他一定要废掉萧灼所有的退路。

    萧焱果断寻上生母,如今,也只有太后出面才能办成此事。

    太后从以前皇后入宫的时候就很不喜,更觉得她就是个狐媚子,那时候萧禹为了她还不忘顶撞自己这个生母,就算那个女人死了,她的儿子也牢牢占据着太子位置。

    她沉着脸色步入凌霄殿,萧焱跟着她一并入内,声音冷寒,“陛下,萧灼肆意妄为你怎么也跟着一并胡闹!萧灼已经不适合当这个太子了,太子这个位置应当换其他人来坐。”

    萧禹望着生母,还有旁边始终沉吟不曾出声的萧焱,薄唇紧抿,“那依母后看来,何人才适合这个位置?”

    “那自然是萧凛。”

    太后知道萧禹的这几个儿子里,也就萧凛颇有才能,虽然他一心扎在武学上,但只要日后好好找太傅教导,定然也会是一个优秀的储君。

    然而,萧禹却摇了摇头,“萧凛不适合。”

    太后怒然诘问:“你心里是不是一直都觉得只有萧灼合适?就因为那个死去的女人,现在你竟是连天下都不顾了?”

    只要一提起皇后,萧禹的脸色都不会太好,更遑论太后始终用那么轻蔑的语气说她。

    “母后,朕早就说过此事和嫣儿无关,她都走了那么多年,你怎么还事事往她身上攀扯?”

    “反正不论谁当太子,都不能是萧灼。”太后一锤定音,左右如今也不是第一次和萧禹撕破脸,当年那次撕破脸的时候她宁愿去宫外礼佛都不愿回来,现在是不得不回来,“萧鸣死的时候你也是这样护着萧灼,现在谢家闹出那么大的事情你还要把谢枝意嫁给他?萧灼三番五次抗旨,陛下莫不是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朕从来都没忘记,更不会忘掉萧鸣是怎么死的。”萧禹抬起视线冷冷看向始终沉默的萧焱,“当初萧鸣到底做了什么你应该一清二楚,他的死,并不无辜。”

    太后一怔,她并不知这件事,只知道当初萧灼杀死萧鸣几乎令她震怒,萧禹却极力保护着他,莫不是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焱儿,这到底怎么回事?”她只能询问幼子。

    怎料,萧焱豁然冷笑,“并不无辜?陛下,那不过是一个挂着公主名号的外姓之人罢了,你和萧灼都护着她的名声什么都瞒的严严实实,只可怜了我那儿子死得那么惨,我只不过求一个公道,这有什么错?”

    “你无错?你要真无错就不会在东宫膳食中下毒,更不会屡次派人暗杀他们。”

    萧禹失望地看着武安王,这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这么多年来掌控着权势在封地为所欲为,他权当睁只眼闭字眼,怎料后来到了盛京也不收敛,竟把主意打到谢枝意身上,这才惹怒了萧灼。

    他径自扯破始终维持的假象,萧焱并不觉得震惊,毕竟,他早就猜到对方应该已经知晓了所有。

    不过,有一件事,他恐怕从来都没猜到过。

    “陛下当真什么都知道,却又能掩饰太平,只可惜今日臣弟不会再听,臣弟只要一个结果。”萧焱从衣袖中取出匕首朝着萧禹而去,“既然你要护着萧灼,那我只能让你先下去给萧鸣作伴了!”

    锋利的匕首刚到近前还未划过衣摆就被人控制住,萧焱整个人狼狈跪倒在地,惊愕看着林昭出现在眼前,而林昭身后那人,不是萧灼又是谁?

    “你、你不是还在东宫养病?怎么会……”

    萧焱自认今日是谋反的最佳时机,萧灼病重被困东宫,手握禁卫军兵符的萧凛又被调离出宫,他图谋许久,应当不会出错才是。

    “咳咳——”萧灼轻咳几声,他的病确实还没好,不过对付萧焱,也不需要花费太多的心思。

    他捡起地上匕首朝着萧焱走去,一步一步,像是踩在他的心口,直到蹲下身将匕首捅入他的胸口,鲜血迸溅而出,他才慢条斯理开口,“武安王,其实你做的这些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你可知我为何顺着你的戏往下演?”

    萧焱痛苦万分,捂着受伤的胸口,胸膛的血怎么都止不住,“你——”

    萧灼勾起唇角,眼神可怖如深渊,静静看着萧焱一点点丧失着呼吸,最后落下的声音飘渺如雾,散在风里。

    “一场戏里总要有人扮演好人和坏人,只有入戏更深,才能叫戏中人以为一切都是真的。”

    “还要多谢你,让我……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