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夜纺

    次日苏方被金狮招来,金狮坐在平台上睁开眼问他:“这几日怎么没见你来?”

    苏方听他这话语气有点不对,小心思考了一下,立即撇清:“自从唐天子去过地府,地府里面就有些不太平,那些隋末唐初的鬼魂就在地府里面闹事,臣一直在地府那边帮忙,好久没来拜见您了。前几日闲了一些,听说您一直没回来,臣也不敢擅离职守,一直在金城办公。”

    苏方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他绝对没趁着金狮不在家来找大夏说话,毕竟根据这几百年的相处得来的经验来看,这位城隍也想不到除了大夏的事儿以外有别的事儿能让金狮主动找自己。别说公事,这位国主从来不主动提公事,只有官员们追着他说,绝没有他主动找官员说的时候。所以除了公事,就是关于大夏的事。

    然而男女之间有时候不能走太近,特别是大夏有伴侣的情况下,走太近了容易生误会,而且在男女这件事上金狮向来小心眼,别看他天天一副风淡云清的模样,酒神那边有个风吹草动他比谁都关注。

    所以苏方向来有边界感,只有金狮在家的时候来找大夏聊天,前几天金狮不在,他也没来。

    金狮就说:“你是不是在唐天子跟前说什么了?最那边突然有了香火祭祀酒神,让大夏惊得半夜没睡着,你去跟那边说一声,把庙拆了吧。”

    “拆了?”苏方的声音顿时拔高:“怎么能拆了?祭祀酒神是应该的!再说了,故国遗民想要祭祀她是说得过去的,我们同文同种,不说祭神,就是祭祖也是能说得过去的!”

    城隍这种阴神都很在意香火,没有香火他们难以立足,在他看来,有庙祭祀将来大夏有个归处,比现在这种凑合一天是一天的日子强。想到这里,城隍在心里也在想大夏和金狮的事情,难道两个人就这么凑合下去了?

    人族的思维大部分就是年纪大了组成一个家庭,一个家庭有老有小,如果不能占两头,也该有一头,他们两个也该有个孩子,到时候再有一群仆从,这才是过日子的样子。看看人家牛魔王,现在老婆孩子都有了,这日子也过起来了。城隍对牛魔王的日常行为很有微辞,毕竟这就是豪强的做派,然而牛魔王没在奈陈境内折腾,城隍看不过眼也不能说什么。但是牛魔王这样对待家庭的态度他是认可的。

    他这会甚至怀疑是金狮从中作梗不想让大夏有香火,立即梗着脖子不同意,还嚷嚷着要见大夏。心里已经把金狮看成一个为了留下大夏不择手段的心机男了。

    毕竟这几百年来他也看明白了,金狮这人有点大病!别的事儿一概不管,但是一旦牵扯到了大夏,整个人偏执到癫狂。这妥妥是个昏君啊!就是目前没闹出什么大事儿,一旦闹出来,那很是血流成河,这奈陈国能变成地狱。

    金狮看他那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满不在乎,就说:“你在这里等着吧,回头她醒了就会跟你说。”

    等着就等着,城隍还想抄书,肯定是要见大夏一面的,于是就从平台上退下,站在上山的宽路上等着。

    这时候紫石金睛兽跑来,大眼珠子看着城隍。

    城隍毕竟和大夏认识五百多年了,早就和紫石金睛兽熟悉了起来,自然懂他的意思。

    “乖,我没带吃的来。”

    紫石金睛兽扭头就走,一个眼神也没多给。

    大夏睡到了夕阳西下,打着哈欠开门就见到了城隍,她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不断地打哈欠提不起精神,问道:“最近可好?”

    “还好,尊神这是怎么了?”

    大夏无精打采地说:“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多睡了会儿,你怎么来了?哦,哦哦哦,我想起来了,昨日我跟大师说找你来,请你去一趟中原,我不想让人祭祀我,你劝着点皇帝把我庙拆了吧。”

    “什么?为什么啊?”城隍这模样就像是遇到了被妖妃进谗言的昏君,奸妃就是金狮,那模样简直是痛彻心扉。

    “因为我有些害怕。”

    “害怕?”城隍觉得这话动大夏的嘴里说出来简直是令人无所适从匪夷所思,大夏拆天宫的时候就没有怕过,砸灵山的时候也没有怕过,现在怕建庙?

    大夏跟他解释:“我这人心很软,想得多,还喜欢胡思乱想。”就是同情能力很强,别人很痛苦,她自己更痛苦。

    大夏问:“你有没有遇到过那种走投无路来求你的?”

    “有。”

    “有没有家人快死了,求你保佑的。”

    城隍叹气,点点头说:“有。”

    “这种没办法救,忙又帮不上忙,却又知道了,心里很难受。”大夏接着问:“你没有听到过有人在你跟前念叨他如何欺负人的?欺负完了炫耀到你跟前,你还不能一下子弄死他,是不是很憋屈?”

    “有啊!”这事儿很多,大部分是不讲理霸道且愚昧,这种很多出现在婆媳关系里。

    大夏又说:“你平日给我讲的都是些不轻不重的,能拿来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可是你也知道,有些太过分的就是说了都觉得脏了嘴。神有神的龌龊,人有人的邪恶。所以我不想听,我担心我听了想去死一死。”

    城隍明白了,点头说:“我去劝那边的陛下,他那人会听见去的。”

    大夏点头:“麻烦你了,天也快黑了,留下吃顿饭吧。”

    “多谢招待,对了,我在他们跟前说您有《八索》《九丘》,想抄录一些给他们……”

    大夏就说:“这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我手里这些也是残篇,凑不成一部书。这样吧,我等会儿拿给你,你回去抄写,我也抄写一些,到时候一起送给他们。”

    “多谢。”

    “这是该做的,何必说谢谢呢。按道理说我该把这些给他们,只是他们保存的没有我好,而且我担心将来改朝换代把这些遗失了,那就更遗憾了,所以还是给他们手抄本吧。”

    城隍就忍不住叹气:“您要是能回去看看多好啊,那真是君明臣贤,大唐安定下来后马上就会迎来盛世,您若是能看到,必然会高兴。其实……”

    他说到了这里吞吞吐吐。

    大夏问:“其实什么?”

    “其实,唐天子想赦免您,让您能不受禁酒令的束缚回去看看。我给拦着了……”

    他以为大夏很生气,大夏确实很生气,但是她生气的点很密集,第一个引起她怒火的点是:“什么赦免?说得跟我被流放了一样,我是被驱逐,又不是被流放!”

    平台上的金狮听了转头看向暴怒的大夏,城隍在大夏的怒火中弱弱地说:“这不一样吗?”

    “怎么一样!才不一样呢!流放好歹在中原之内,驱逐是在中原之外!我比那些被贬官流放到外地的官员凄惨多了你知道吗?”

    面对着大夏突然生气,本就气势弱的城隍更瑟缩了。

    大夏原本还想质问他为什么拦着李世民赦免自己,可是越想伤心,心想自己干吗要李世民赦免啊!

    “我也没错啊!”就很生气。

    于是也不留城隍吃饭了,把竹简和一些兽皮找出来一些带给了城隍,跟他说:“你要是敢弄丢一根竹简,我就把你魂魄撕碎!走吧,别出现在我跟前了!”

    城隍赶紧抱着东西跑了。

    大夏唉声叹气去吃饭,把很多豆芽面条青菜放在一起煮了一大锅。金狮坐在大夏旁边,看她一个人干了两大碗面条,有些化悲愤为食欲的模样。

    金狮就说:“咱们出去玩儿吧,我带着你,咱们到处走走,也省得苦闷。”

    大夏觉得自己也没有很生气,就是不好受。

    想了想觉得出去也挺好的,就说:“行吧,以前都是我做主,要么你也做主一次,你说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儿。”

    旁边紫石金睛兽就开始往两人身边蹭,非要提个地方闹着去玩儿。金狮看他这模样更加发愁,就说:“日后不能再放纵你到处玩耍了,怎么说也该变出个人样,再不行也要会说话啊。”

    说到修炼,紫石金睛兽怏怏不乐地接着去吃饭。

    大夏问金狮:“你想去哪儿玩耍?”

    金狮也不去管紫石金睛兽了,问大夏:“你想去人多的地方还是人少的地方?”

    大夏说:“都行,去人多的地方你这副装束太引人瞩目了……”

    “这个好说,我也略懂变化之道。”

    大夏高兴地一击掌:“那就去女儿国!你变成个女孩怎么样?”大夏想看他女装出行,他那张脸如果是个女孩必定倾国倾城,将来这也是他的黑历史,大夏能笑话他一万年。

    金狮板着脸:“说好了去哪听我的,我不去女儿国。”他能不知道大夏心里想什么吗?女装是万万不能的。

    金狮就说:“你既然想去人多的地方,而且金城玩腻了,不如去宝象国?听下面的大臣讲那里繁华,很多货物都在那里中转,不如去看看。”

    大夏听了连忙点头,对金狮说:“你要变个翩翩公子,然后我要拉着你走遍宝象国都城的街头巷尾,让大家看看我有个好看的男人!”大夏说完忍不住大笑起来,因为早些年真的是漂亮男孩子争相讨好丰腴且年长的女人。大夏一点都不觉得拉个漂亮男人在街头闲逛有什么难为情的。

    只要大夏高兴,金狮对两个人之间谁做主不在意,就一口答应下来。

    晚上大夏洗完澡哼着歌坐到了床上,在灯光的映照下,她背后开始缓缓显出八条蜘蛛腿,然后八条腿灵活地动了起来,扯着大夏背后冒出的蛛丝很快编出一块紧密厚实的亮银色布料出来。这布料在空气中的时间越长,那种闪瞎眼的亮光就消失得越多,最后变成了柔和的白色布料放在床头。

    在榻上打坐的金狮睁开眼问披头散发不着上衣的大夏:“这是?”

    “织布啊?我贤惠吧?”大夏说话的时候歪着头,头发又长又浓,盖住了身体,只露出两个瘦瘦的肩膀头子,雪白的皮肤黑色的头发,还有她背后的八只黑色的蜘蛛节肢,金狮突然发现,大夏有一股子惊心动魄的美。

    第92章 黑影

    几天后大夏和金狮一起来到了宝象国的都城,大夏看了忍不住说:“这里确实繁华啊!”比金城人更多。

    说起来金城是个宜居的城市,那里的百姓生活地慢悠悠的,大家在乎的都是吃什么玩什么,城里也充斥着大量的商业活动,但是那都是内部循环,所有的商业服务的是本地居民。这里更像是一个外贸城市,路上有很多外地口音的商人,大量的货物在城门口进进出出。

    大夏站在街头,看到这里忍不住惊叹,这时候一个本地人走来,听到她这么感慨,就说:“我们这里繁华之处不下洛阳。”

    大夏听了上下打量这个本地人,看他十分自信,就问:“你去过洛阳吗?”

    “没有,但是有外地的行商说过,说昔日中原皇帝在洛阳招待来使,那里繁华富足,我们这里和那里颇有几分相似,因此我们这里称小洛阳。”

    大夏又问:“中原皇帝那么多,是哪个皇帝?”

    “几十年前的皇帝,据说万国来朝……”

    “不用说了,”大夏打断他:“我知道了,确实富足,只怕穷尽我的想象也想不出那份繁华富足啊。”这皇帝就是杨广那个败家子,把亲爹积攒的家底一把□□了。头一个万国来朝的朝代是隋朝,头一个被万国来使参拜的皇帝就是隋炀帝。但是大家只记住了“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唐朝。

    大夏心里感慨,有时候被记住的也真不是第一个做了某事的人啊。

    当地人立即乐了:“你有什么想不出来的,看看我们这里就能想出来了,比我们这里更富足几分就是了。”说完对着大夏和金狮抱拳离开了。

    大夏看着这个路人的背影说:“这也是个热心人啊,是不是啊大师?”看得出来这是一种自信,一种繁华富足才能养出来的从容自若,独属于大国子民才有的骄傲。她现在对这座城市更好奇了,就想在这里住一阵子。

    等不到金狮说话,大夏又说:“唉,我都不敢对他说实话,经过几年战乱,现在的洛阳可破败了,如果真的比,此时的洛阳比不过这里。”然后她很有信心地说:“但是,过不了多久洛阳就会重新富足的,那里不是一般地方,按时中原,那是女娲住过的地方。大师你敢跟我打赌吗?”

    他身边一身俗家打扮的金狮因为有了头发,束发戴冠显得非常英武,加上贵气十足,手里又牵了只狗,过往的人都忍不住往他身边看几眼。

    金狮高冷地说:“叫我夫君。这就不用打赌了,光凭着那里住过女娲我就信那片地方绝不是一般的地方。”

    大夏白了他一眼:“好好好,夫君,来,让我拉着你的手。咱们先找个住的地方,客栈不行,紫石控制不住容易变回来,吓着人就不好了。城隍庙土地庙也不好,咱们非亲非故的,怎么能占据他们的庙宇呢。”

    金狮就说:“那边有个牙行,去租个院子。”

    “你这主意好。”大夏松开金狮的手蹦跳着去牙行了。

    金狮没有跟着进去,而是背对着牙行看向从城内穿过的一条大河。这河非常宽,比金城的城内河宽了很多,这里自然难以架设桥梁,所以这里以浮船代替河流,上面可以通车过人,等到河里有大量商船路过,这些浮船组成的浮桥就会散开给商船让路,这份心思真的巧妙。

    在金狮观看河流上的浮桥时,察觉到东南方有一股黑气弥,金狮意识到这里有妖怪。

    妖怪?

    他看了一下街道,街道上的人简直是摩肩接踵,大家脸上都带着笑容,没有丝毫的恐慌,也就是说这妖精没影响到都城。他们吃的要么是城外的人,要么是赶路的客商,毕竟客商和这里的人没有深入交往,就是失踪了本地人也难以察觉,商人的家属也想不到是被吃了,想着一路上万水千山,淹死坠山都能死人,很少沿着商路来给他们入殓。

    而这里的客商有很多,可见这妖怪聪明,没暴露出来,打的是放长线钓大鱼的心思。

    金狮低头对紫石金睛兽说:“做小狗是不是难受?”

    紫石金睛兽摇头:也不是,就是个头太小,看不到高处,担心被人踩到。

    金狮对自己这坐骑着实无语,当没听见,就说:“你飞过去看看那妖气是从哪儿来的?打不过赶紧回来。”

    紫石金睛兽高兴地答应了一声,转来转去找不到没人的僻静地方让他恢复本体飞上云霄。看他那着急样子,金狮缓缓抬起手掌,周围的人都毫无所觉地走过去,很多放在金狮身上的视线也消失了,紫石金睛兽一下子变回了本体,没人察觉到紫石金睛兽已经大到占据了半条街。

    紫石金睛兽发现果然没人看自己,高兴地大叫一声飞起来出城去了。

    金狮这才用衣袖挡住佛珠,姿态从容地进了牙行。

    大夏正在和牙行的人提要求:“要面对着这条河,地段好,还要清静。”

    “您这要求满足不了,地段好肯定人多,就没法清静。您要是想清静,只能找小巷子里的院子,来往人少,自然清静,这样的地段就显不出好来,而且也不靠着河。”

    大夏看着金狮:“这可怎么办?”

    金狮说:“就小巷子吧。”关键是紫石金睛兽他有时候控制不了自己,在人多的地方容易暴露,一旦暴露就容易形成恐慌,一旦形成了恐慌最轻的就是踩踏,严重的就是百姓有人失踪。

    大夏就说:“好吧,就在小巷子里。”

    “有合适的房子,您二位跟我们来,保管您满意。”

    这时候紫石金睛兽被一群小妖怪捆着拖进洞里,洞里的妖王坐着喝着酒,把一只脚踩在一只老虎的大脑袋上。

    紫石金睛兽气的哇哇叫,就是无法挣脱绳子。

    这妖王说:“怎么长了个大个子反而不说话,”他端着酒站起来,走到紫石金睛兽跟前,看到他有个金项圈,上面还有黄铜鎏金的铃铛,项圈上还缠着紫色的丝线,这么缠绕是为了让这小东西戴项圈的时候舒服一些。看这样子肯定是家养的。

    妖王仔细“我怎么看着你有些眼熟!”

    紫石金睛兽剧烈挣扎,大喊大叫:我告诉我家女主人,她肯定揍的你屁股开花!

    妖王把杯子放下,夸张地大笑起来:“哎哟,我害怕了,你怎么不让你女主人杀了我啊?话说你主人是谁啊?”妖王站在紫石金睛兽跟前越看越眼熟,想起一个人来:“你主人是金狮吗?”

    紫石金睛兽:是!等我女主人来揍你吧!

    旁边的小妖们哈哈笑起来,都纷纷嘲笑紫石金睛兽:“你怎么靠起女主人来了,是不是你主人不中用啊?”

    妖王立即呵斥他们:“都闭嘴!”然后问紫石金睛兽:“你是偷跑到这里玩耍的是吧?”

    紫石金睛兽:不是!是我跟主人和女主人来的。他们在城里,你快点放了我。

    妖王这下变了脸色,搓着手来回踱步。

    他倒是不怕金狮,他和金狮有点交情,不过是绑错了他的坐骑,也没殴打,到时候大家说开了就行了。但是酒神那就是个蛮不讲理的,他再转头看一眼这项圈,上面的绳子缠绕得很用心,用不同的紫色缠的还挺好看的,金狮可没这闲情逸致摆弄坐骑的项圈,这肯定是酒神弄的。

    这可怎么办?

    “松开松开。”这妖王用手摸着紫石金睛兽的大脑袋:“我记得你叫……碧眼金睛兽,我和你主人认识,咱们一起去找你主人。”

    紫石金睛兽心想这人把自己的名字都记错了,肯定不认识主人,他要把这妖怪骗回去,让主人和女主人送他去轮回!

    于是就爱搭不理地带着妖王去了城里。

    快到都城的时候,紫石金睛兽在云头上瞬间变成了一个狮子狗。妖王看了忍不住大笑,随后变成了个青年公子,一起进了城。

    紫石金睛兽顺利带着妖王见到了金狮和大夏,这时候大夏和金狮刚跟牙行立完契约送牙行的人出门,妖王和紫石金睛兽就到了。妖王很惊喜地喊:“金兄,好久不见啊!”

    大夏还纳闷这是谁呢,金狮一眼看穿了对方的表象,皱眉问:“好久没见,你怎么……你在西南方向?”

    因为有牙行的人在,妖王笑着说:“兄弟,你怎么忘了,我就跟你说我在城外有产业,就在西南方向,过几日你来我家,我置办下酒席和你和嫂夫人接风。”

    在场的凡人听了觉得这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客套话了,牙行的人更放心了,随后告辞离开。

    大夏这时候也知道眼前的妖王了,拉下脸不高兴地问:“奎木狼,你在这里干吗?”随后立即想起来,这货就在这里掳走了宝象国的公主做起了妖王。

    奎木狼变成的青年笑起来:“此事说来话长,不让我进去喝口茶吗?”

    大夏转头进去了,紫石金睛兽跟着大夏跑进去了,一边追着大夏一边告状。

    大夏就发愁,紫石金睛兽居然连几个小妖都难应付,唉,这能不发愁吗?

    金狮去洗了茶壶茶杯,奎木狼生火,两人一起煮了一壶茶,大夏在茶煮好了才出来,她刚才各处检查了一圈,把门神灶神这些神仙的痕迹都抹除了,警告他们不许来偷窥自己的生活。看完之后正好去喝茶,三人就坐在院子里喝茶闲聊。

    奎木狼就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唉,说起来令人羞愧,早年我在天上当值的时候和披香殿的一个侍女好上了,她下凡做了公主,我就下来与她匹配做了夫妻。”

    大夏没什么反应,毕竟这故事记得。但是在大夏跟前恋爱脑的金狮却皱眉了,以他对神仙的了解来看,这过程绝对没有奎木狼说的这么感人。

    他就问:“你在宝象国做驸马?”

    大夏转头看着金狮,觉得自己和他真的是天打雷劈的一对啊,从来都不关注重点,因此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来。这笑容怎么都忽视不了,金狮察觉了视线转头看她,顿时整个人都愉悦了起来,因为这里还有奎木狼,他示意大夏安静地听着。

    奎木狼当没看见他们两个的情意绵绵,摇头说:“人间朝廷里面繁文缛节太多,我受不得这份束缚,就在那边碗子山波月洞占山为王,每日倒也潇洒快乐。”

    金狮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繁文缛节?人间朝廷的繁文缛节能多过天庭,你都已经在天庭过得游刃有余还在乎人间的这点繁文缛节?

    而且以你的本事,不想表露身份,给自己在人间挣一身体面也是容易的。你有了身份和公主在这城里也能养尊处优的过日子,你出入也是个威风八面的驸马,有这样的日子不过你在那山洞里做什么妖王?

    住在山洞里有住在房子里舒服吗?那石头做的床有人间的高床软卧舒服吗?和一群腥膻的妖怪在一起比熏香沐浴的人类更好吗?妖怪那煎炸炖煮比这里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饮食更美味吗?”

    奎木狼只能哈哈笑,并不回答。

    大夏看着金狮,揶揄奎木狼:“大师,你也是,看破不说破,怎么还挑破了呢?人间富贵日子是比妖怪的日子好,难道人间的富贵日子能比得过天上?奎木星官这是有差事在身,要不然能来这种地方受罪,所谓和披香殿那位侍女一起过日子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是吧星官?”

    奎木狼这下真的出了一身冷汗。

    大夏对着奎木狼眨眨眼:“别怕,我懂,千百年来大家面对的难题都是一个。”

    奎木狼听她的口气,就大着胆子问:“您不担心吗?”

    “我担心啊,但是担心有用吗?死了就是死了,要看开啊!”她站起来到了金狮背后,搂着金狮,把脸放在金狮的肩膀上笑着说:“我这些年来的经验就是什么事情都不要强求,有时候惧怕的东西就是个泥潭,越惧怕陷进去的越多,坦然接受反而更好。我这话你告诉老君,他肯定理解。”

    奎木狼想问,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那模样很纠结,大夏问:“你还想说什么?”

    “就是……就是……”奎木狼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最后只能说:“我不是替老君办事,所以……”

    “所以你知道得不多,你是替谁办事?”

    奎木狼看了看天上。

    大夏一下子明白了,奎木狼是替玉皇大帝办事。

    “原来如此,”大夏点头:“我就说老君那人不是个强求的人,他那人既然说出‘道法自然’的话,怎么会让你在这里做这种事情。”

    奎木狼还是露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这模样大家都看到了。金狮直接赶奎木狼离开:“你该走了,我们这里很乱,过几日再招待你。”

    奎木狼也不敢久留,站起来就说:“刚才的话就咱们知道,你们可千万不要说出去。”

    金狮没说话,大夏笑着答应了,奎木狼这才急匆匆地走了。

    看着他出门后飞升到云端离开了,金狮就问:“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大夏叹口气,就说:“还是求长生的事情,天上的神仙真是贪心不足,都有蟠桃来延年益寿了,还想着长生。”

    “长生,”金狮在舌尖滚过这两个字,想起大夏那日言语之间含糊地说地府也在研究长生,再结合他刚才分析商人失踪的事情,也就是说,道门也有人在求长生。“所以,他是被玉帝差遣下来的?”

    大夏叹口气:“听他的意思是的,求长生的办法有很多,几乎是各显神通,老君靠炼丹,看来玉帝这一系或者是玉帝本人又想出个办法。”

    金狮这会眼神里黑雾弥漫,看着天空说:“可惜了这条商路上的商人了。”

    大夏没说话,晚上睡下后,金狮悄悄地起来,把胳膊从大夏的肩膀下抽出来,大夏呓语了几声,金狮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等大夏睡熟了,他才把压着的整只胳膊给轻轻抽出来。

    赤脚的金狮从屋子里出来,院子里睡熟的紫石金睛兽在打鼾,他走到门口打开门出去了。

    大夏从床上坐起来,想了想没跟着出去,睁大眼睛等着金狮回来。

    街上很安静,金狮走到了河边,走上了白天他感兴趣的浮桥上,这是一只只船被铁链锁在一起,晚上供行人行走,走在上面如履平地。

    只是这桥踩着有几分回响,金狮慢慢地走到了桥上,低下头看水中的倒影,明明是个穿着金丝佛衣的和尚,倒影里却是一团黑雾。黑雾在月光照耀的河水中随着波涛起伏,金狮叹口气,抬头看看月亮。

    他把手放在了袈裟上,解开了金扣,两只手提着沉重的袈裟犹如撒网一样抛向河面,在袈裟落水的一刹那,黑影冲出水面裹着袈裟飞向西南方向。

    金狮则坐在了桥上,合掌念经超度亡魂。过了一个时辰,东南方向黑影裹着袈裟回来了,金狮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抬头看着袈裟里的黑影,黑影裹着袈裟漂浮在水中。

    对峙了一会,黑影把袈裟抛在河里扑到了金狮身上。金狮深呼吸叹口气,抬手召唤袈裟,只不过出水之后纯金的袈裟变成了黄铜色。表面已经被浸蚀过了,金丝的缝隙里全是黑色。

    他穿上回了租赁的小院子里,刚进门大夏就说:“哎呀,你的衣服变颜色了?”

    “啊,哦,是啊!”

    大夏也不问他半夜去哪儿了,而是抱着他的袈裟看了又看,“大师,这颜色好看,以前你那衣服富贵是富贵,但是金色看的时间长了还是觉得你品位堪忧和暴发户一样,这黑金色就好看了。”

    大夏说着把袈裟披在了自己身上,对着金狮抛个媚眼,问道:“大师,我美吗?”

    “叫夫君。”

    “哎呀,先回答我,我美吗?”

    “你先叫夫君。”

    “你先说我美吗?”

    金狮问:“你是不是不想成亲?”

    大夏心想论胡搅蛮缠你玩地过我,于是立即拉下脸来:“你凶我!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是不是想分手?”

    金狮睁大眼睛,立即说:“不是,没有。”

    大夏翻身趴在床上嘤嘤嘤哭了起来,金狮立即坐在床边哄他,这时候门外有人急切地敲门:“金狮,你什么意思,杀光周围几个山头的妖精不说,你还要灭我是吧?”

    大夏听这声音是奎木狼,立即坐了起来,金狮冷哼一声:“他是真不知道自己在找死!”

    大夏看他慢悠悠地出去了,心想:这人的抑郁症似乎更严重了。

    于是立即跟了出去,防着金狮打死奎木狼,死个奎木狼不要紧,要紧的是千万别因为奎木狼的死让天庭察觉到自己的计划。

    第93章 分歧

    金狮出了屋子,看到一身血迹的奎木狼站在院子里。

    金狮冷笑一声,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俊俏的模样显得杀气腾腾。金狮说:“我是看你妻儿都在才放过你,就你的那速度能超过大鹏吗?你不去逃命反而又来,是真的不怕我杀你?”

    “你杀了我好了!”奎木狼气冲冲的说完又泄气了,对金狮说:“白天我就说了,我这是领了差事下来的,这事儿不能对人说,你反而去把小妖们杀了,我这几年白干了,说不定还难遮掩隐瞒。你让我怎么回去跟玉帝交差?空手回到上面就是办事不力,一旦不被重用真是生不如死,还不如死在你手里呢。来啊,杀了我啊。”

    金狮一掌平推出去,虚空打在奎木狼身上,奎木狼高高飞起重重跌落在地上。他嘴角有了血丝,不可置信的说:“你是真想杀了我啊,我要是没保命的手段,这会咳咳咳,咳咳,就死你手里了。”

    奎木狼爬起来,歪歪扭扭的站好,跟金狮说:“咱们都这么大了,你怎么,咳咳咳,你怎么还这么幼稚,想活下去真的很难,现在你师父未必庇护你,你要是真的杀了我,你完了你知道吗?”

    金狮问:“你杀了多少人?”

    “死几个人而已!”奎木狼很不在乎。

    “早年你们问我为什么要杀孔雀一族,我说我信众生平等,如今我也这么回答你,我信众生平等。”

    “当时我们就说你个傻蛋!众生压根不平等!你真的是读经读傻了。蝼蚁,在人的眼里是蝼蚁,人都没有在乎过。换个说法,在神仙眼里,众生都是蝼蚁,你我也不该在意。老君还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呢。”

    “我插一句,”大夏从屋里出来,对奎木狼说:“老君的意思是说,天地不对任何事物多看顾一分,对待一切都是平等的。道法自然!”

    奎木狼立即说:“尊神,我们这是在吵架,不是在论道。”您别捣乱了。

    大夏问:“你们在吵架?”没看出来啊。

    大夏用胳膊捣了一下金狮:“刚才听你们的言语,好像说你们很早之前就认识。”

    奎木狼说:“他和我们二十八宿是发小,发小您知道吗?大家一起长大的。”

    大夏觉得金狮没把他们当发小,就问:“你也是佛门的?”

    “我不是,我虽然不是,但是大家一起玩儿。”

    大夏对二十八宿的身份好奇了起来。

    但是这时候也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大夏就说:“走吧,再不走他还会杀你。”

    “我不走,我走哪儿去啊?白天他也说了,山洞里面住着不舒服,冬天阴冷潮湿,我放着好日子不过来下面就是为了这差事,现在又让他搅和了,那些人跑一个干净,小妖们死的一个不剩……”

    金狮打断他:“我留你妻儿性命了,你不回去看看吗?他们妇人稚子,还在夜里,会害怕的,血腥味太重,引来了虎豹又会陷入危地,你回去吧。”

    奎木狼压根不在乎妻儿,他在乎的是差事:“大丈夫何患无妻,你今日必须给我个说法!”

    金狮看他这番态度已经无法再忍耐,眼看又要出手,大夏立即问:“等等,先别动手。奎木狼,你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奎木狼警觉的看着大夏。

    大夏说:“放心,你在这里说得话谁都不知道,就是千里眼顺风耳也不知道。我活的时间足够久,知道的秘密足够多,你说出来,我替你捋一捋。”

    奎木狼有些犹豫,可是今日被金狮捣乱,这差事算是中断了,片刻之间又续不上,自己回去也不好交差,不如从酒神这里套点话。

    他狐疑的看着大夏和金狮:“你们老实交代,是不是你们公母两个想从我这里得到点什么才今日出手的?你们来这里就很奇怪,我越想越觉得你们处心积虑。”

    金狮冷笑了一声。

    大夏惊讶的问:“你怎么会想到这些,算了,你不说拉倒,我回去了,你们该干嘛干嘛。”说完就走。

    奎木狼立即说:“等等,尊神,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大夏就转身回去听他讲。

    他说:“以前都以形补形,靠吃来解决,这次也一样。虽然大家都说这条路难走,但是截至目前来看,这条路是效果最好的,所以大家都觉得是这条路没错,但是方法不太对,因此现在所有的做法是找个合适的方法。”

    大夏冷冷的打断他:“我听说玉帝很早之前是飞升的?”

    奎木狼不知道她提这个干嘛,还是点头:“对,以前叫张百忍,是太白金星下界寻访出来的,后来就飞升了。”

    “所以他对同类相食的危害知道的不多是吧?你们告诉他了多少?”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是说我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这个带来的危害。他还没吃,他是想先看看这条路能不能走通。”

    大夏心想这群神仙现在聪明了,知道不亲自上了。

    大夏说:“这条路走不通,你劝他死心吧。”

    “我劝他没用,尊神你不知道,天上不是他老人家一个人琢磨这件事,是大部分都这么琢磨的啊!老君的金丹大道看着前途渺茫,所以各处都已经开始寻找新路子,养精、炼气、存神、调和龙虎捉坎填离,这些有用,但是用处不大。大家总觉得不够……”

    大夏说:“够了,尽够了。不要再用什么歪门邪道了,越折腾越命短。”

    “我信您,可是玉帝不信啊,各位大帝天尊也不信啊。您好歹给我个法子,我回去应付他们,也好交差。”

    大夏说:“有个办法,是比较安全的,虽然效果不明显,但是比你说的调和龙虎那些有用,要勤快修炼才行,主要是不能偷懒。”

    “什么办法?”

    “你知道《黄帝内经》吗?”

    “知道,这谁不知道啊。您别说是内丹术吧。”

    大夏点头:“嗯,对,就是。”

    奎木狼觉得她是在开玩笑,不是没人修炼内丹术,真的没什么效果。

    大夏说:“就说了会慢一点,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立竿见影的,我学的是正宗的道家神通,我当年还在昆仑山听老君讲过道呢,你看我现在是不是活蹦乱跳。都说了要坚持,坚持!”

    “可……”

    大夏接着忽悠他:“你不是想说这书几乎烂大街了?”

    “对。”

    “奎木星君,你要记住‘于无声处听惊雷’,秘密烂大街了才会最安全。回去吧。”

    奎木狼被她说晕晕乎乎的,本来他是不信的,可是大夏都现身说法了,他也没办法求证大夏的寿命到底是多长,所以此时就有些且信且疑。

    金狮冷笑了一声:“你让他回去,他是回洞府又不是回天上,咱们走了他照样抓人吃人,既然不顾惜妻儿,今儿就不要走了,杀了之后扔前面的河里。”

    “你……金狮,你要在这样就注定是天煞孤星了,大家都不搭理你。”

    金狮手掌向上,空气中出现莲花纹路,金光笼罩着整个院子。佛珠中的死珠飘了起来,在奎木狼惊恐的注视下,极速冲向奎木狼。

    大夏伸手一把拉过奎木狼躲开了第一波袭击。

    金狮疾言厉色的看着大夏:“这种助纣为虐的人你还留着干嘛?”

    大夏也不待见奎木狼,可是她担心奎木狼死了惊动天上。到时候老君发狠,会给大夏接下来的行动造成极大的阻碍。

    大夏说:“算了,放他去吧。”她挡在奎木狼前面说:“星官,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放心,我这就带着老婆孩子搬家。”

    大夏推了一把,奎木狼被推出莲花纹路的包围圈,立即逃窜出城。

    莲花纹路消散在空气里,金狮死死的盯着大夏:“我以为你会和我一起杀了他。”

    “他确实死不足惜,但是……但是不能杀他啊,你也要为你的处境和我的处境想一想,有时候退一步海阔太空。”

    “是吗?”金狮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他极其失望愤怒,从内衬上撕下一块布扔给大夏:“你我就此别过吧。”

    说完踢了一脚紫石金睛兽,伸出手接着飞出来的袈裟,头也不回的揪着不愿意离开的紫石金睛兽走了。

    大夏以为他和上次一样,气一回就消气了,也没放在心上,就回去睡了。第二天金狮没回来,大夏也挺生气的,毕竟说好了不能让吵架过夜,当天吵架当天和好,这算什么?

    嘴里埋怨,但是身体很诚实的飞起来去找金狮,她找遍了方圆百里都没找到人。心想不回真的生气了吧,连忙回到彩石山,这里没有找到金狮,她急匆匆赶到一心寺。

    金狮就坐在一心寺莲池边打坐,看到大夏,很冷漠的问:“尊神来这里有何指教?”

    大夏坐在他身边,靠着他说:“你生气了?我可以解释。”

    金狮没说话,大夏就说:“奎木狼本来就是天上的星官,你杀了他必然惹怒天庭,当然了,你我都不在意,可是,可是……可是这方世界本来……”

    这时候天空一声惊雷,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下来,大夏整个人都劈炸毛了。天边乌云翻滚,雷电在乌云中时隐时现,大夏无奈的对天空说:“我不说了行吧。”

    这时候乌云散去,又恢复到了常态。

    大夏说:“这事我不好和你说,因为你也看到了,老天他不允许。我自己也有话不能和你说。”

    “天不允许无可辩驳,你难道就不能说你心里的想法吗?”

    “我不想说。”

    “你一直在愚弄我。”

    “没有。”

    “哼。”

    “我……我是有事情瞒着你,我怕重蹈覆辙。”

    “你从来就不信我,你觉得我和会和哪个叫息的人一样反过来害你是吧?”

    “也不是,我有些大事不能告诉你,因为少一个人知道……”

    “你走吧。”

    “金狮,卿卿,别这么无情嘛。”

    金狮闭上眼,“把我师兄的本体留下。”

    大夏看他这态度是认真的,立即坐直了带着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过了一会才弯腰解开自己腰上挂着的百宝袋,把里面金蝉印章放在了莲池边上,站起来对金狮说:“大师,保重。”

    说完她化作一道流光走了,金狮睁开眼看着他消失的地方,痛苦的闭上眼,重重的叹息,再睁开眼,池水中倒映处一团黑雾,黑雾迅速膨胀挤满了整个莲池。

    他合掌念道:“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第94章 物是人非

    “臭男人,呜呜呜。”大夏随便找个山头哭了起来。

    哭到了下午肚子饿了,她才回到彩石山的小院子里,看到了牛棚里挂着的腊肉和菜干,想到往日平淡的日子又哭了出来。然后全部取下来切了,煎炸烹炒做了一大桌子菜,自己边哭边吃,一直吃到半夜才吃完。

    吃完又哭着拿去河边洗了锅,回去就收拾东西。她自己的东西一个线头都不能留下,可是看到榻上放着的布料,这是前几天编出来给金狮做衣服的,她又哭了,心里把金狮骂了一顿,把布料撕得一缕一缕扔在地上。

    哭完把东西打包,四周找了找,自己的东西没一件遗留在这里,才在屋子里擦干了眼泪,给自己打了几回气,最后微笑着走出去。

    出门的时候东方旭日初升,新的一天开始了。

    大夏看到太阳光芒万丈从东方升起觉得这是个好兆头,自己要重新开始了。

    她直接腾云驾雾而起,起来后就犯了难,不知道要去哪里。

    去金城,金城那是金狮的地盘。去宝象国的都城,那里的房子还空着呢,但是那是金狮付的钱。

    他站在云彩上想了一会,大夏觉得自己不能再待在奈陈了,感觉待在这里和他呼吸同一片空气,自己干吗不走远点呢?既然分开了,就彻底分开,不要黏黏糊糊藕断丝连,最好今生再不相见。走远了重新开始,再找个漂亮的男孩子又是一段快乐日子。

    要不去长安?

    有了这个念头后,大夏瞬间全身充满了力气。长安啊,长治久安,那里是家乡!

    她立即往长安飞去,路上飞得不快,距离灵台方寸山不远的地方她停下了。

    大夏对着师父闭关的山看了好一会,最终叹息一声飞往斜月三星洞。

    大夏落在山脚,一步一个脚印往山上去,六百年时间过去,这里的路被青草侵蚀,已经找不到了,她凭借记忆上山,到了半山腰抬头看到一棵树有着圆圆的树冠瞬间高兴起来。费力地爬到树边,几千年过去了,这棵树长粗了很多,大概有人的一抱粗细,想当初大夏离开的时候它才有碗口粗。大夏从种下它到离开的二百年中,每天都趴在树冠的枝干里午睡,就睡了二百多年。

    大夏叹口气,拍了拍树干,充满可惜地说:“你也是个没缘分的,本就长在仙山怎么就没生出灵智呢。”

    可是天地之间上万年的树木有很多,能生出灵智的简直是凤毛麟角。她因此给自己灌了好多心灵鸡汤,不是每一棵树都能有机会修成正果,不是每一对情人都能天长地久,五百年时间不短了。不能为一个男人要死要活,外面的世界太精彩了,自己已经太幸运了,不要贪心不足。

    她在树下逗留了一阵子,又接着上山,终于在下午到了山顶的斜月三星洞。洞府前面杂草堵住门,大夏开始动手除草,天黑了才把杂草给除完。她举着火把站在洞府门前,看到外面这一层石头已经风化得不成样子,连石刻的对联都已经模糊了。而门早就腐朽,推一下倒塌了下去。

    大夏进入洞府,这是外层洞府,照样没法抵挡住时间的侵袭,很多东西都坏掉了,墙上的壁画也没了颜色。

    大夏打扫出一间房子先住进去,可惜她睡不着,在这里躺着就如躺在坟茔中。这么说确实有些对不住师父的洞天福地,然而她真有这种感觉,毕竟这种荒凉破败和漆黑的环境真的让她有种身处地宫的感觉,她想象着自己是个帝王,醒来就看到暗无天日的地底墓穴和极致安静的环境,生出“还不如死了,活着干吗”的感慨。

    后半夜就在她幻想自己被下葬中度过了。

    她是真的想过自己死后的样子,大概率是被吃掉,小概率是弃尸荒野,不大不小的概率是变成冬虫夏草被放在某个药店的柜子里。

    天亮后先给自己弄了顿饭,吃完接着打扫,她打算把外院收拾干净了再走,后院进不去,那是师父闭关的地方,而且也不好进去打扰他。

    大夏没用法力,一点一点收拾,还把倒塌的墙给砌好,这样不分昼夜的忙了一个多月。

    把活儿干完,她还自己做了个门板装在洞门口。里里外外看了又看,这里也算是收拾好了,大夏就来到去后院的通道处,这边跪下恭敬地磕头,嘴里说着:“师父,弟子不孝,不仅日后不能侍奉您还要把咱们山封起来,不过弟子的本事是您教的,弟子给您留了去别的道场的后门,就看您什么时候找到了,弟子相信您会找到的。”

    说完退了出去,把大门关上走着下山,路过山腰的那棵树,大夏又去拍了拍树干,说了一句:“树兄弟,或者是树姐妹,再见。”说完把一枚石子扔到了树根处。

    石子落地化作一缕流光钻入地下,大夏又拍了拍树木,这次头也不回地下山了。

    大夏离开三天后紫石金睛兽终于跑了出来,来到小院子里里里外外找了一遍没有找到大夏,又赶紧在附近几处大山上找了找,也没找到大夏。

    他立即变成小狗钻进屋子里,叼着地上一缕布条跑出来一路回到了一心寺。

    金狮转头看着布条看了一会,才伸手拿过来,他觉得浑身冰凉,忍不住叹口气,大夏妖媚的模样出现在他脑袋里。他想扔了布条,可是手却把布条塞到了袖子里。

    紫石金睛兽呜呜地哭着,金狮没搭理他,紫石金睛兽哭累了睡着了,金狮还是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就这样一直坐了一个多月,全寺上下都知道他心情不好,因此也不来打扰。他就跟在莲池边扎根了一样,坐着一动不动。

    大夏从山里出来一路往东,夜里飞过一片地方的时候就看到下面一片火光,她想了想下去帮忙,毕竟这火还是一时半会扑不灭,万一成了山火野火怎么办?还没降落到半空中就听到一阵风声,就想着这下面的人家也真是倒霉,风助火势,这就更难灭火了。

    随后她顿了一下,没再继续下落,因为她发现这风是一股子妖风。也就是说这里有妖怪作乱,她潜藏行迹落到地面躲好,就看到一个黑影子大步从面前走过,看那走路的形状,就是个黑瞎子精怪。

    大夏又听到一阵大笑声,这声音耳熟,肯定是孙悟空。她一下子反应过来了,这是在观音禅院附近。

    观音禅院?

    大夏心里高兴起来: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真不费工夫!

    于是就看向四周,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变成了一棵狗尾巴草,随风摇摆观看了全程。

    过了一两天,孙悟空和那黑熊精难分胜负,就去南海找菩萨,大夏心想机会来了,于是远远躲藏在路上,等到南海菩萨来了之后,她立即一个水漂云到了南海,直奔珞珈山,在珞珈山附近的海面先入水变成鱼,再变化成一只水鸟飞到了附近,在珞珈山的山脚落了下来,沿着山脚不停起落,飞快扔下几块刻画着阵法的石头拍打着翅膀做扑食的模样坠入南海,从南海变成鱼类绕路东海避开回程的南海菩萨。

    过了半天,南海菩萨领着戴头箍的黑熊精落在了珞珈山。刚落地,菩萨皱眉,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但是又不能确定是哪里不对劲,只能伸指头掐算,算出山上变。

    这时候龙女来接她。

    南海菩萨问:“我走之后,家里可曾发生什么事情?”

    龙女回答说:“您走不久,老君就差了一位灵官来,说是您前不久找老君商量的事情老君考虑过来,让您去一趟兜率宫。”

    “哦,还有什么事?”

    “还有?”龙女有些疑惑,随后突然想了起来,“那灵官来的时候骑了一只白鹤,十分调皮,要吃咱们池子里的金鱼,反而被金鱼追着打,从洞府打到海边,那仙鹤掉了很多羽毛,还被打伤了翅膀。咱们家的金鱼也受伤了,还掉了很多鳞片,如今躲在水底不出来了。”

    菩萨点了点头,心里放心了,对龙女说:“这是我带回来的守山大神,你领着他各处转转吧,我去一趟天宫,去去就回,你们在家里谨守门户,不许再调皮了。”

    说完转身要走,闻到一股新鲜的海水腥味,立即皱眉去看,看到山脚的一处地方有白鹤的羽毛和几片金色鳞片,想着是白鹤和金鱼打架跌到海水里去,也没放在心上,驾莲台上天去了。

    大夏从东海进入黄河,变成一条鲤鱼逆流而上,半天后来到了洛阳附近。

    洛水和大河交汇的地方是女娲带着人族在中原定居的最初地方。天黑后大夏随意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躺着观星,天上的星星密密麻麻,她躺在地上,想起那句“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一时感慨万千。

    千秋万代,不过是麦子熟了几千次,然而想起消失的古神和故人,大夏忍不住哭了起来。

    从此之后她又开始了踽踽独行,孤独才是人生的常态,相知相伴才是意外。

    一夜思绪翻飞,到了天亮,她变成一个老人步行去伊阙,那是当初大禹治水开凿龙门的地方。她走得很慢,到了附近,登高远望,一座大山被伊水穿过,河两岸是这座山的两个断截面,就像大门对着伊水打开,让河流畅通无阻的流向东方。这就是伊阙,也叫龙门,这里风光很好,大夏站在这里回忆往昔,心情真低沉的时候看到北边山壁上开凿出的洞窟,心里又是另外一番滋味。

    北魏时候已经在这里开凿洞窟了,日后还会有各种能工巧匠攀爬在石壁上用简单的工具敲击出一尊尊石像,尽管她心里不喜欢,然而又阻挡不住。就如这流水,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大夏跟自己说:“看开点吧。”

    最后转身离开这里,这里人太多,不是隐居的好地方,她要去嵩山看看,不知道叫三千年过去,大禹在嵩山留的痕迹还在不在。

    她也不腾云驾雾,而是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过去,这样是慢了些,但是有个好处,就是不容易被发现。

    两千年的颠沛流离让大夏学会了藏起行迹,这种一步一个脚印走过去何尝不是尝试着活成另外一种人生呢。

    孙悟空保护着唐三藏离开了观音禅院,走了两日后发现这里虽然是荒地,却是平原,成日里赶路也没什么灾难,就借着化缘的名义跑去找大夏吐槽在观音禅院发生的事情。他翻了个筋斗云到了彩石山,不曾见大夏他们,想了想就往金城去。

    金城里面房屋密密麻麻,人口众多,是远近闻名的大城,他在云头上看了一会,虽然眼睛好用,但是人太多了,真不知道大夏的小院子在哪里。好在一心寺很显眼,他飞到一心寺降下云头,停在了莲池边上。

    金狮睁眼看他,也没说话。

    孙悟空拱手见礼:“大师,好久不见。俺是来找师姐的,她在哪儿?”

    金狮本想打算跟他说两人已经分了,但是这话说不出口,光是想想都觉得痛彻心扉。

    他叹口气,闭上眼睛。

    孙悟空跑过去蹲在他身边,问道:“你这人,不仅话少还不机灵,你说一句就行了,俺老孙自己找,她是住在城东还是城西?城南还是城北?”说着从怀里把讨饭的紫金钵盂拿了出来,对金狮说:“俺老孙是来找她说几句话顺便弄点吃的,那老和尚中午还饿着呢。”

    金狮看到紫金钵盂,就想起唐三藏,接了紫金钵盂让它飘过莲池飞到了对面侍立的和尚手里,隔空吩咐说:“先装满饭菜,再送一份午饭过来。”

    孙悟空看了连忙说:“多谢多谢!”

    金狮问:“你们走到哪里了?”

    “前几日离开了西番哈密国,旁边的是什么国界还不知道呢。离着菩萨的观音禅院不远,说起这个观音禅院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在乌斯藏国地界。”这个国家也是个崇信佛门的国家,这是属于南海菩萨的势力范围,她的禅院就在此处。

    “我们经过那里遇到了那里的老主持,真不是个好东西。俺老孙的师姐呢?今儿来就是跟她说这件事的。”

    金狮一时半会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立即转变话题:“在那边出什么事情了?”

    “那老住持是个贪心的,看到了老和尚的锦斓袈裟生出贪念,从我们手里骗去后还要放火烧死我们,俺老孙借了避火罩,反而是他们烧了自己的禅房,那老主持自己也撞死了。

    你不知道,那老儿活了二百七十岁,依着老孙的见识,也是个怪物了,行动坐卧极其奢侈,看着就不像个和尚。刚去的时候他招待老和尚喝茶,用的是羊脂玉的托盘,金镶珐琅的茶盅,白铜的茶壶,那茶水也不一般。他还积攒了一院子的好袈裟,件件刺绣销金。对了,他穿的鞋子还镶嵌着八宝。”

    说到这里,孙悟空对着金狮上下看了看:“比你这国主还富贵。”

    用金玉装点门面在佛门是基本操作,金狮也不想问这钱是从哪儿来,他关注的是另外一个问题:“他活了二百多岁?你确定他以前是个人?”

    “俺老孙这双眼睛不会认错,他就是个人。不过这人和妖精来往,他的邻居就是旁边山上有个黑熊精,有一把子好力气,这熊精也是交友广泛之辈,和那住持老儿来往也不避人,禅院的和尚都知道。”

    金狮喃喃地说:“二百多岁,这就奇怪了。”

    一般的人活到一百岁都罕见,这寿命是普通人的三倍啊,听孙悟空的意思,要是没意外,说不定还会活下去。这就牵扯到一个话题:延寿。

    他是如何延长了一百多年的寿命呢?

    孙悟空已经站起来了,因为有和尚端着托盘往这里匆匆送饭。孙悟空心里也有点担心唐三藏,接了饭菜就说:“现在比不得以前,如今要保着老和尚,俺老孙不得身闲,先走一步,过几日再来拜见师姐,你别忘了跟她说俺老孙今日来过了。”

    孙悟空收了饭菜,腾云驾雾回去找唐三藏去了。

    留下金狮心里心绪难平。

    紫石金睛兽跑来拿脑袋蹭金狮,给金狮出主意:替猴子传信啊,去找女主人啊!

    金狮也不想纠正他的称呼,心里实在不平静,也没法再念经了,加上紫石金睛兽又在不停地撞他的背,他心里的那根弦断了,就说:“好吧,我带你去,你去说。”

    紫石金睛兽:啊?

    金狮带着紫石金睛兽到了彩石山的上方,对紫石金睛兽说:“你去说吧。”

    紫石金睛兽的逻辑很简单,也思考不了太复杂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主人不下去,于是他直接冲到了小院子里,里里外外地找了一遍都没找到大夏。最后只能垂头丧气地去找金狮:女主人好像没回来。

    金狮子眉头一皱,飞下去落到了院子里,把两扇门推开进去看了一眼,满地都是撕成条的布料,很多大夏用过的东西都没有了,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净,因为四五天没住人,这里的桌子上都有了一层不易察觉的灰。

    金狮的手指从桌子上划过,看着指尖上的灰尘。他能想象到大夏的心情,从满地的碎布条就能看出来她走的时候心情不好甚至是歇斯底里,金狮坐在了床上。

    外面紫石金睛兽在棚子里找了好几圈,别说吃的了,锅都没了。紫石金睛兽看了一圈跑到门口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金狮坐了一会弯下腰把布条捡起来收拾好。

    到了半夜,饿肚子的紫石金睛兽和金狮商量:“咱们去找女主人吧?”

    第95章 转变

    要不要去找大夏呢?

    金狮心里很犹豫,他对大夏是全心全意爱着的,爱她超过爱自己,甚至是能把命交出去的那种死心塌地。

    但是大夏不是这样,她飘忽不定难以捉摸。他永远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感觉她是风,抓不住握不牢。五百年时间不算短了,两个人仍然是不交心。

    如果说别的还可以忍受,他唯独忍受不了大夏的变化。两个人本来是志同道合,是什么时候让她变成了可以对摧残性命的刽子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外面紫石金睛兽还在嘤嘤嘤地哭,金狮深呼吸,很艰难地把话说了出来:“不去,日后别提她了,你去睡觉吧。”

    紫石金睛兽突然跑动起来,跑到了山下的河沟旁大哭不止。

    金狮在屋子里深呼吸,把自己的思绪压下去,开始打坐。

    天亮后金狮走到了平台上,刚坐下来,紫石金睛兽就跑了过来,一路上尘土飞扬跑到了金狮身边开始闹。

    因为他不会说话,就对这金狮大声吼叫,意思就是他要去狮驼岭当妖王了,但是他一天三顿还是要回寺里吃饭的。

    金狮对着这只坐骑都不知道该作什么表情。

    “你都不会硬气地说你日后不回来吃饭了。”

    紫石金睛兽摇头:他才不这样呢,自己养自己是三天饿九顿,野外哪有什么吃的,就是有果子也是酸的。

    而且他以前不想去狮驼岭当妖王,当妖王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在家跟着主人和女主人吃吃喝喝呢。但是女主人走了,说不定她将来会去狮驼岭,万一在狮驼岭遇到她了呢。

    他打算用最笨的办法——守株待兔!

    金狮知道他心里的那点算盘,就说:“你别吃三顿了,来回跑多累啊,早一顿晚一顿,中间给你带点面点塞牙缝,如何啊?”

    紫石金睛兽立即亲昵地用脑袋蹭主人,觉得主人这办法真好!

    金狮嫌弃地推开他,冷哼一声:“也不知道谁是你主人。”

    紫石金睛兽立即去了狮驼岭,打算先去山洞里收拾一下,日后每天就在山洞里睡觉。可是去了才知道,那山洞里压根没法住人。前面的狮子和白象在里面吃人,各处糟践得不成样子,几百年过去里面的味道还没散干净,紫石金睛兽都鼓不起勇气进去。

    他想把山洞封了,可是他自己又没本事,只能回去找主人。金狮不管,让他自己想办法,紫石金睛兽又无法可施,只能住在野外到处乱滚乱睡,不到半个月就开始毛发打结,埋汰得不成样子。

    紫石金睛兽大哭:女主人不会让我成这样子的。

    没女主人的兽就是根路边的野草,日子过不下去了。

    他又冒出个想法:去找女主人,他自己去。

    金狮被他烦得难受,问他:“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紫石金睛兽摇头,但是他傻乎乎地表示:自己能飞,肯定能找到。

    金狮跟自己说这是帮紫石金睛兽找人,不是自己想找人,就抬起一只手,佛珠飞到空中,他眼珠里十二颗珠子轮转,他在演化结果。

    过了一会,他对紫石金睛兽说:“我没找到她,你也别乱跑了,小心人家把你当妖怪除了。”

    紫石金睛兽不信,他对主人的本事有着不可动摇的相信,他觉得他主人是天下最厉害的人,什么事都能办成,绝不会查不出女主人的下落。

    分明就是他不愿意查!

    紫石金睛兽气呼呼地吃饱回狮驼岭,结果当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雨,他早上回来吃饭的时候成了个泥兽。

    紫石金睛兽直接跳进河里洗个澡,又嘤嘤嘤的去找金狮了。

    金狮看他这样子就说:“你就那么想去找她?”

    紫石金睛兽连忙上下点头,甩了金狮一身水。

    自己养的兽,真的舍不得打。

    他再次祭出佛珠想推算出大夏真正的下落,因为上次演算是在中原,中原地大物博,具体的位置一直在移动,真不好说。

    他再次演化后大夏的方向在一个他自己都没想到的位置——荆棘岭!

    怎么突然从中原去了荆棘岭?

    荆棘岭的位置金狮知道,就在小西天的东南。

    他心里冒出一种别样的情绪,就对紫石金睛兽说:“她在荆棘岭,我打算去找黄眉聊聊,你送我去小西天后自己跑去找她吧。”

    紫石金睛兽立即高兴地抖了抖身上的水,请主人坐到自己的背上来。金狮嫌弃地看着他,念了一遍清洁咒语后又用法力把紫石金睛兽的毛发烘干,在他的背上铺上了一条毯子,这才往小西天去。

    到了小西天,黄眉高兴地迎接出来,金狮和他进了小雷音寺,紫石金睛兽则是去了不远处的荆棘岭。

    说是不远处,实际上还很远,但是紫石金睛兽飞得快,没一会儿就到了。他高兴地跑到荆棘岭,却发现在树林子里怎么转都出不来,好半天才发现自己迷路了。

    另一边黄眉热情地招待金狮,两人坐在小西天的一处庭院里,金狮看着黄眉在炭火小炉子里加了一堆东西,看着他煮了一锅汤,疑惑地问道:“你不是要请我喝茶吗?”

    “是啊!这是从中原传来的喝茶方式,这叫煮茶,你以前喝的那不叫茶。不是我说,你以前的日子过得太粗糙了,弄一把野草扔锅里煮一煮就是茶,这一看就是糊弄人的,这才是喝茶,喝茶和喝药一样君臣佐使很有讲究。”

    金狮直接说:“这玩意我不喝了,你喝吧,给我拿一杯清水过来。”

    “不喝了?哦,你觉得影响你修行。行吧,我现在用了新锅给你煮一锅水。”

    金狮看着黄眉折腾,就装作不经意的模样问:“那边我看到有一片林子,郁郁葱葱,好大一片地方,灵气充足,是什么地方?”

    “你说的是东南方向的吗?那地方叫荆棘岭。里面是个女妖在当家,”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说:“那女妖不好惹,叫叶仙人,是个树木成精,我们这里的人吃过她的亏。”

    “哦?是个树妖?树妖不该有这么大的本事吧。”金狮怀疑对方是遗留的古神。毕竟一直以来,有猎食能力的狼虫虎豹杀伤力很大,树木化形的妖精大部分都很温和,也不善于争斗。

    黄眉点头,手里不停地往他自己的那锅里加料,小声说:“就是个树妖,化形到现在大概两千年了,早先也就是强点,但是这些年依靠着荆棘岭厉害极了,那荆棘岭有一些特殊,她也就在里面厉害,出来后还是以前的本事,不足为奇。说到底荆棘岭就是个龟壳,足以保护她为她所用。”

    “听你的意思荆棘岭里面有宝贝。”

    “是有宝贝。我主人在外面看过,说里面有一处大阵在滋养这荆棘岭,让那里的灵气如雾一样,里面的草木们受到这样的滋养,化形的就有很多。不过草木妖精都安静,也不爱出来,所以和我们彼此才井水不犯河水。”

    金狮冷笑,佛门上下大部分都有个特点,一旦眼红人家的东西就要想尽办法弄到手,比如孙悟空说那观音禅院的老住持,人心贪婪就是如此。

    他就说:“我师兄他们前几日路过了观音禅院,你听说了吧?”

    黄眉立即眉飞色舞:“当然听说了。金狮兄弟,我的消息一向很灵通,你不是一直都说我是包打听吗?这消息我怎么会不知道。南海菩萨从你师父那里领了三个金箍,只有一个用在了孙猴子身上,剩下的两个自己私吞了,前不久观音禅院着火,他就用其中一个金箍把黑风洞的黑风大王给弄珞珈山上去了。”

    黄眉说完敲了敲自己头上的金箍,说道:“能用这玩意控制,足见那黑风大王也不是个简单人物。她手里还有一个,不知道到时候箍在谁脑袋上。”

    金狮没接着这个话题,而是问:“听说关于那禅院的住持是个快三百岁的人?”

    “这有什么奇怪的,修行的人活几百岁再正常不过了。”

    “可我听说他是个贪财的人,哪怕是几百岁了,看到我师兄的锦斓袈裟还是动了杀心,如此不择手段如此贪财不像是个清修的人啊。”

    黄眉就笑起来:“这就是你没见识了,你想啊,修行的人一定是善良的人吗?也未必吧。我虽然是妖怪,因为活得久也算是看透了一点世情,这方世界,善人未必有善果,恶人却比善人活得好。从上到下都觉得善人软弱可欺,你说呢。”

    金狮想起很多事情,佛门给一些富裕的善良人家讲经,不会因为对方善良而少收黄金,相应还会因为对方是富裕人家,要收的黄金更多。

    金狮忍不住说:“自上到下,搜刮日剧。”

    黄眉哈哈笑起来:“你啊你啊,看破别说破啊。今儿也就是我主人不在,我主人要是在我是万万不敢说的。”

    黄眉指着东南方向的荆棘岭:“说起眼红,我主人眼红过那边的大阵,只是那阵法厉害,要不然我就在那边招待你了。眼红这种事儿是再自然不过的了,每个人总有执念,在求而不得时候就会眼红那些得到的。”

    水已经开了,金狮想问问大阵,然而他在这方面知道的不多,就问:“那边的大阵真的有这么玄妙?连你们都奈何不了?”

    “据说当年老君化为女娲四处收集五彩石补天路过这里,在这里布下阵法休息,醒来就直接走了,所以这阵法就留了下来。阵法确实玄妙,也只有上古大神才能布置。我听说当初上古诸神里面有神是懂阵法的,可惜后来死了,阵法这一道就失传了。”黄眉说完随口说了一句:“你回去问问酒神,她肯定知道点什么。”

    金狮的话在嘴里没有说出去,他现在反而生出了一些疑惑:当初那么决绝的分开是对的吗?

    第96章 见面

    紫石金睛兽终于走出了树林,但是前面是一片荆棘林,这下他没办法了,因为荆棘山上面都有刺,他没办法硬闯。

    而且这时候天也快黑了,紫石金睛兽没办法只能回去。走的时候还很不舍得,一步三回头,那场景真的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但是这一切大夏都不知道,他此刻在正顶着稗魔王的身份和叶仙人说话。

    原本她走到嵩山在山中到处行走,他发现三千年的时间,无论什么都消失了,唯独大禹的名字还存在。然而这也仅仅剩下个名字,他的喜怒哀乐已经消失在了茫茫时间里。

    在大夏满心感慨的时候,听到几只路过的鸟儿说叶仙人病了。

    大夏只是觉得这个名字耳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哦,是荆棘岭的叶仙人啊!

    她就来了一次荆棘岭,不来不行了,因为中原残存的禁酒令挤压得她五脏六腑都很疼,她每喘息一次都觉得内脏火辣辣的。因此她变化的老人简直是无懈可击,那股子衰弱真的不是装出来的。

    为了缓解禁酒令带来的痛苦,也为了见见以前很有好感的叶仙人,大夏来到了荆棘岭。

    荆棘岭简直是植物乐园,大夏漫步其中,深呼吸一口气,就能感受到沁人心脾的新鲜空气,那股子清凉简直是把肺给洗了一遍。

    而且这里充满了活力,各处生机勃勃,特别是到了夜晚,各种妖怪呼朋引伴出来做游戏,老的说笑小的尖叫,那股子热闹是别样的烟火人间。

    大夏很喜欢这种氛围,奇怪的是她作为一个草木妖怪,觉得自己看看就好,真的让她在这里生活她敬谢不敏。大概她一直觉得是个人,一直盼着在人群里生活吧。

    叶仙人已经老了,几百年没见,她变得垂垂老矣,皮肤皱巴巴的,脸上皱纹的纹路已经接近于树皮的纹路了。

    在整个荆棘岭在夜色下载歌载舞的时候,大夏和叶仙人在荆棘岭最高处一起晒月亮顺便一起聊天。

    大夏和叶仙人的关系只能说一般,六百年时光,她对自己和叶仙人以前是如何来往的都忘得差不多了,所以说的话题也不咸不淡。但是叶仙人有意往自己身上扯,说起了自己的身体。

    “我老了,快死了,哪怕是修行也抵不过死亡,说到底是修行不够高,我也没什么怨言,只是舍不得朋友们。”

    大夏没说话,她只是静静听着,她听过很多人步入晚年后的感慨了,叶仙人这种发言属于一般的,大夏印象里有很多很炸裂的发言。

    叶仙人问:“你听说过万岁狐王吗?”

    “万岁狐王?没有,是活一万岁了吗?”

    “没有,”叶仙人摇头,“除了佛与仙与神圣三者,躲过轮回不生不灭,与天地山川齐寿,剩下的这些人都有死掉的时候。你知道躲三灾吧?”

    大夏点头:“知道。”

    叶仙人说:“妖怪都要躲三灾,每五百年一次,躲得过就有五百年活命时间,躲不过自然是要死了。我和那万岁狐王算是朋友,他也是千年修为,渴求着能活万年,倒不是他贪心,而是家里有个女儿实在是没什么本事,偏偏有大把家产,他放心不下。

    我看他那女儿可怜,可是再看看咱们满山的精怪,更觉得可怜,旁边有强邻,还有说不清的势力在算计咱们,连人族的国主也盼着来这里弄点草药延年益寿,妹子,你帮帮大家吧。”

    叶仙人到底把话题绕回来了,大夏知道她总想找个人照顾这一山老小。大夏是她眼里的好人选,但是大夏不打算接受,更不会给自己找个包袱背上。

    大夏就说:“我以前追随过一位主君,他是个很有本事的人,他跟我说不要插手太多,不要总是怜悯众生,无论是谁死了,众生都会给自己寻找出路。相信我,你有一天死了,下面的那些精怪能守好荆棘岭。”

    看到大夏拒绝了,叶仙人再三叹息。最后她央求大夏加固法阵。

    大夏一口答应了下来,她来这里还有个目的,就是去一趟小西天。小西天的占地面积不算大,但也不是一个阵法能封闭的,所以她要在小西天扔下好几块石头才行。

    后半夜树林里的树木都还在玩耍,但是叶仙人已经支撑不住了,大夏送她回去后没有参与到游戏里,而是走在荆棘岭的边缘查看阵法。

    后半夜月光已经消失,但是大夏并不需要靠光线来看清东西。她走到荆棘岭东边的边界正准备从高处跳下来的时候就察觉出不对,看向某个方向。

    紫石金睛兽驮着金狮走来,激动地停在了大夏不远处,笑声的叫了一声。金狮没说话,大夏想扭头走,可是也做不出这么决绝的动作,就笑着说:“大师,最近可好。”

    金狮回答:“尚好。”

    紫石金睛兽趁机哭诉他不好,但是没人听。

    金狮不想让紫石金睛兽再说下去了,就开口说:“今夜月色尚好,走走吧。”

    大夏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目前是稗魔王的皮,而且在绕着荆棘岭走动,如果对方问起来自己很难解释。

    看到大夏迟迟没有回答,金狮眉头一紧,身体前倾,他的语气里有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尊神?”

    “哦,你叫错人了,我是稗魔王。”大夏说完觉得这是在自欺欺人,大家都认出对方了,再掩饰也没什么用,而且她心里有很多话想找个人说。就说:“行吧,一起走走吧。”

    金狮伸出手去,这动作比他的思想还快。手都已经伸出去了,再收回来也不好,就说:“我扶着你坐到紫石背上来吧。”

    大夏扶着他的手轻盈地跳到了紫石金睛兽背上,坐在了金狮背后。紫石金睛兽便漫无目的地开始溜达。

    大夏说:“我和叶仙人以前有点交情,我曾经在这里躲过一段日子,她现在衰老了,我来看看她。今天她突然说想把这一山老小托付给我,我拒绝了,但是心里不好受,就出来走走。”

    大夏觉得自己把自己夜里出来走动的事情解释清楚了。

    金狮听了心里明白,这里的大阵绝对和大夏有关系。首先大夏和这里的头领有交情,其次她是古神,大夏认识的人多,她连伏羲的八卦和女娲的观星都学过,再从别的神仙那里学点阵法也不觉得意外。

    他猜到了也没说什么。而是说:“前几日你师弟来找你,说他们经过了观音禅院。”他也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他可能日后还会来找你,到时候我再找你传信。”

    大夏坐在他背后,忍不住看着他的后脑勺,心想自己还真不稀罕这二手消息。但是嘴里却说:“好啊。”

    听她这么说,金狮的心放下不少。

    总之这次见面两个人没吵架,气氛还很好,这算是个不错的结果。

    金狮没有到此结束,而是问了一句:“你们……叙旧在说什么?”

    大夏回答:“大师,你问得冒昧啊!”

    金狮的嘴角绷直了。

    大夏又说:“不过我对大师很了解,大师是个好人,就是嘴笨。你这是没话找话说是吧?唉,跟你说说也无妨,毕竟这聊天内容让我心里很酸涩。”

    金狮没说话,默默听着。

    大夏换了个方向,背对着金狮,靠在了他的后背上,金狮立即向前倾了一点,让大夏靠得更舒服一些。

    大夏说:“她今日想把满山老小托付给我,我不想接这差事。你想啊,管着这些人很烦很烦,这就是个包袱,还不知道要背多少年呢,我就劝她别担心,她不在了,这里会更好。”

    金狮就说:“安慰人不是这样安慰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催着人家赶紧死呢。

    大夏就说:“我说的是实话,实话伤人。我没跟她说我早年的经历,我跟大师说过吧,我和喜神初见大禹是在一处河道边。”

    “有人落水,但是大禹没下令救他们。”

    “对,这就是大禹做事特点,以小代价换取更多的人生存下去。人族共主都是这样,他们随时在权衡取舍。叶仙人是个好首领,但是某些时候她长时间存在也影响了别人,也影响了自己,人太怜惜众生了,对众生就没好处。所有的变化不都是朝着坏的方向去的,大部分都是好的。

    说到取舍,那天在宝象国我阻止你杀奎木狼就是因为杀了他还会有人来吃人。神仙随意吃人最根本原因是他们肆无忌惮妄求长生。除根最重要,这个根不除,剪除再多的枝叶都没有用。”

    “我当然想除根,然而每一根枝叶也是根,只要愿意杀,早晚有杀干净的时候。你连叶子都不修剪,怎么可能会触及根。”

    “这么说你我的分歧是观念不同。”

    “是这样,然而你我殊途同归,目的是一样的。”

    大夏转身,拉着金狮面对自己,很认真地说:“你这个想法你一个人实现不了。纵然是你拉出一帮人来,最后也会失败。你看看天庭,他们中的那些大人物早先也是神,把那些暴虐没有理智只知道索取血食的同类划归六天故气,对他们赶尽杀绝,然后呢?然后还有神仙吃人。”

    这条路压根走不通。

    “按照你的想法,你要等一个一击毙命的时候,可是你什么时候才能等到这个机会?你要放纵他们到什么时候?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还是直到天地尽头?”

    “不会的,”大夏说:“我会等到这个机会的。”

    金狮叹气:“你我都劝不了彼此。”

    “对。”

    金狮伸手握着大夏的手,跟他说:“咱们讲和吧。你别阻止我杀掉他们,我陪着你等机会。”

    大夏摇头:“不了,我这段想到处走走,我想你了会去找你的。”机会不是等来的,是自己制造出来的。

    第97章 凶险

    大夏觉得自从出来走走之后又是别样的心情,尽管她的人生很漫长,然而在不同的年龄段总会体会到不同的心情,人不该一直待在一个地方,也该适当地换个环境。

    然而金狮却显得极其失望,他握紧了大夏的手悲伤地说:“我觉得你不会再来找我了。”

    他总觉得这次分别从此之后大家再不会相见,大夏会成了记忆里的一个人,记忆随着甲子轮转渐渐模糊消散,最后变成一个符号。

    大夏笑着说:“不会啊!大师,我会去找你的,冬日夜里抱着你睡觉可暖和了,我就贪恋这份温暖。放心,海鸟不会一直飞翔,总要找个地方歇息一下翅膀。”大夏说完抱着他的脖子,把脸贴在他的脸上动情地说:“你身边就是我歇息的地方。”

    金狮把大夏紧紧抱在怀里,眼睛里面黑雾翻腾,一只手掌向上,天空中出现莲花纹路,莲花纹路是金色的,在夜晚里面极其辉煌。大夏忍不住抬头看着金色的光芒,刚抬头就看到莲花纹路突然掉落下来,大夏刚要起身,金狮紧紧抱着她,半空中莲花纹路变成一张网把他们两个紧紧捆住。

    大夏忍不住说:“大师,你这法宝……”说到一半,她突然反应过来,这哪里是法宝出问题,是金狮不让她离开。

    大夏叹息一声:“大师,你怎么就看不透呢?有些事情是强求不来的。你念了那么多经,怎么就从没有悟过呢?”

    金狮抱着她说:“我想和你自今日起变成这里的一块石头,从此生生死死在一起。”

    大夏又叹息一声,觉得自己当初就不该招惹他。当初梦醒后就不该用青草占卜,就算没有龟壳也要去海边抓只海龟借壳一用,当初向东走未必是大吉大利,不向东走就不会遇到他,不遇到他自己今日就没有这番劫难。

    大夏拍着她的背跟她说:“大师,人不可有执念。”嘴里这么说但是手却没松开,两个人仍然紧紧抱在一起。

    金狮再次提起来:“一起回去吧,或者你走到那里带着我,咱们仍然在一起一直不分离。好不好啊?”

    “大师,糖吃多了会腻的,人见得久了会烦。”

    “我不会烦。你会烦我吗?”

    大夏脱口而出:“我也不会烦。”

    “怎么就不和我回去呢?”

    “我……”大夏没法说实话,但是也不愿意说假话,因此话就没再说下去。

    金狮控诉:“你没良心。”

    “随你想吧。”大夏接着说:“你松开一点,我想吻你。”

    金狮果真松了一点,大夏对着他笑了笑,脖子往后仰,对金狮说:“闭眼,闭上眼睛亲吻起来才有感觉。”

    金狮果然闭上眼睛。大夏笑容扩大,拿着脑袋使劲撞上金狮的额头,把自己的脑袋给撞的嗡嗡响,眼冒金星。

    金狮睁开眼睛,眼睛里面黑雾弥漫,对大夏说:“大夏你真会哄人,你是怎么知道我这件法宝需要我晕过去才能破解?”

    大夏自己把脑袋撞的嗡嗡响,忍不住问:“你脑袋怎么这么结实?”

    “也没有很结实,这会有些恶心,看你都是重影。”

    “你肯定料到我要这么做了,是吗?”

    “你我被捆得这么结实,只有头能动,你能用的招数能想得出来。”

    大夏再次叹息一声,劝他:“大师,放手吧,别这么执着。”

    金狮固执地说:“我如果说不呢。”

    大夏笑了一下,下半身瞬间变成腕足缠上了金狮。

    金狮不以为意,但是下一瞬间立即低头看向腕足。随后他拼命睁眼,运起法力,但还是抵不住毒素侵袭,眼皮越来越重,手渐渐松开了大夏。把他们捆得紧紧地网也在慢慢松开直到消散在了空气里。

    大夏抱着他跟紫石金睛兽说:“他这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对吧?”

    紫石金睛兽小声叫了一下,表示赞同。

    大夏说:“你在这里看着他,我把这里转一遍就送你们回去。”

    紫石金睛兽立即反对,表示主人昏迷,没人照顾他,这附近是小西天,他主人的仇家几乎都是佛门里面的人,万一有人趁着主人昏迷要害他呢?紫石金睛兽表示自己很害怕,要么跟着大夏要么回去,央求大夏别扔下他们两个。

    大夏低头看怀里的金狮,对紫石金睛兽:“那就先回彩石山吧。”

    紫石金睛兽立即驮着他们赶路,没一会到了彩石山,大夏把金狮放进房间里,煮了一锅饭给紫石金睛兽吃,快天亮的时候不顾紫石金睛兽的央求离开了。

    大夏离开不到一刻钟金狮醒来,他醒来后就看到这房间里眼熟的摆设,再想到昏迷前的事情,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大夏身上的味道和温度,立即起床开门出去寻人。

    然而大夏已经离开了。

    金狮失魂落魄,又去平台上坐着,这次和以往不同,他再也不能平静地诵经,而是开始发呆。

    大夏回到荆棘岭打算趁着夜里再去检查阵法,白日的时候就找了个地方睡觉。她留在这里最大的目的就是混进小西天。这和去珞珈山不一样,珞珈山是一座山,在山脚下就能把事办完。而小西天是一片寺院,占地范围广,大夏必须进入寺庙内。

    机会随时都有,黄眉正在招兵买马,招揽四方小妖怪。

    这真的是在招兵买马,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进入小西天,黄眉以训练僧兵的标准挑选小妖,所以到现在也没把人凑齐。

    大夏在荆棘岭待了几日,修补过阵法之后就找了路口,躲在一处地方看到有一个落单的猪妖往小雷音方向赶路。

    大夏变成一只仙鹤男妖,从树上飘下来拦着这个猪妖问话:“兄弟是去投奔黄眉老佛的吗?”

    猪妖点头,随后抱拳问:“兄弟也是去那里的吗?敢问兄弟平时在哪里修炼?”

    大夏随口诹了一个地方:“在川蜀青城山。”

    “那边距离这里远啊。”

    “可不是吗?不过好在兄弟我原形善于飞行,游历到这里,听说小西天这里要用人,就想着先进去,万一将来能混出个正果呢。”

    猪妖大笑:“咱们想的都一样,虽然为妖自在些,到底不如有正果的好。”

    大夏也跟着笑,就说:“我们青城山那边人多,读书人也多,虽然川蜀多富商,日子过得自在,可大家还是盼着家里出个高官,想来他们的想法和咱们是一样的,在山野间就是有一份家业也不如入了佛道两家挣一个出身。”

    “就是这番道理。”

    两个妖怪一起结伴赶路,这里距离小西天大概有五六天的路程,大夏预备着在两天内套出这猪妖的来历身份,好顶替他进入小西天。

    说起来历,这猪妖根据自己的说法是山野间一个野猪成精,就在一处叫作救涝山的地方修炼,也没什么本事,就是力气大。

    大夏问了人家会什么样的神通,家里还有几口人,又问了救涝山的位置,觉得问得差不多了。哪怕是对方对他有隐瞒,这两天打听来的消息也足够她混进小西天。

    于是在这天夜里,大夏就跟他说:“猪兄,我问到了附近有人味,你我不如去抓个人来打牙祭。”

    猪妖一听瞬间高兴得眉开眼笑:“鹤兄,还是你鼻子灵,我就不行了,闻不得太远。要动手就早点动手,早吃早享受,只怕距离小西天太近,咱们若是再做出这种事情来容易被问责。”

    大夏变成的白鹤轻笑道:“猪兄,你也太小心了,我走的地方多,也见过神仙打牙祭,神仙都这样了难道小西天的佛爷们真的一点不沾?”

    “兄弟,你不能这么说,那边毕竟是清静地,万一要杀鸡儆猴,虽然一些事是你知我知,然而杀鸡儆猴的时候你我被抓住,咱们岂能反驳?更无法挣脱。到时候逃又逃不掉,辩驳也没人听。还不如先老实一阵子,等彻底站住脚跟了再祭五脏庙。这站住脚跟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所以今日吃了解了馋,日后要吃一阵素过一阵子苦日子了。”

    大夏吹捧猪妖:“还是猪兄想得长远,没想您是个粗中有细的性子,往后小弟还要仰仗您照顾。”

    猪妖得意,却还说:“兄弟言重了,咱们彼此扶持,你我一起去的自然是一家人。对了,等会儿杀了人取了心肝当供品,再找找有没有酒,你我设下香烛纸马一起结拜如何?”

    大夏立即说:“求之不得啊!一起去?”

    “一起去。”

    两个妖怪很快在大夏的带路下摸到了一处小村庄边上。虽然没靠近,但是村里的狗已经叫起来了。

    大夏连忙说:“可惜啊可惜,可惜惊动了他们。”

    猪妖笑着说:“兄弟不必说可惜,咱们兄弟自有一把子力气,掳他们四五个人不在话下。”

    大夏连忙说:“您说得对啊!兄长,不如进去挑挑,捡着些少女孩子掳几个来。”

    猪妖点点头,勒紧了裤腰,手里提着根自制的狼牙棒,雄赳赳走在前面。村子里的狗在不断狂吠,已经有一些人家有动静了,大夏能想象到此时村里摸黑有人起床,手执各种农具在集结。

    大夏飞起来跟下面走的猪妖说:“兄长,我看到他们往这里来了。”

    猪妖一心抖威风,想要把这只白鹤收作小弟,就说:“兄弟,不必担心,他们就算是人多也不是咱们的对手,到时候得手了你从天上撤退,哥哥从下面撤退。记住了,千万别把人吓死,一般被吓死的人都会胆囊破裂,万一破裂了肉带着一股子苦味就不好吃了。”

    大夏从天上飞下来,对猪妖说:“兄长还知道这回事,想来没少吃人吧。”

    猪妖想表现出临阵不乱的大将风度,刚仰头哈哈笑起来,结果笑声戛然而止。

    大夏一把扭断了他的脊椎,整个头颅无力地耷拉着,从一个直立行走的猪妖瞬间变成了一头大野猪。

    巨大的变化撑破了衣裳,大夏三两下把衣服碎片收拾了,顺手把猪妖的行李也一并带走。

    她转身离开后村民们冲了出来,看到了地上的野猪,纷纷感慨这好大一只猪怎么就死在了村口?这简直是天降肉食,商量了半天把野猪抬回去预备着天亮了杀猪吃肉。

    此时大夏坐在一棵树上,衣服碎片她早扔了,手里拿着的都是猪妖的行李,检查了半天,又回忆了一下野猪的其他信息,就背着包袱直接腾云驾雾去了小西天。

    如今弥勒佛不在,这里其他罗汉圣僧等庞大团队也不在,就紧着黄眉折腾,所以在小西天这琼楼玉宇里面进出的都是妖怪。出面挑选妖怪的也是妖怪,黄眉虽然是个童子身份,然而也是个读遍了经书的妖怪,此时他在打坐修行,对外面的俗务不理会。

    这些妖怪投奔过来是盼着有个出身,然而黄眉如此高标准的择人就是为了招揽炮灰,到时候游戏结束,黄眉自然得到弥勒佛的庇护,然而这些小妖们势必要留下给人打杀。

    大夏通过挑选进入小西天外围,刚进去就扔了几枚刻着阵法的石头,这片地方十分广阔,大夏一共准备了六十四枚。这在一众道场里面也是投放最多的一处地方。

    当天夜里入睡后,大夏让附近的妖怪都中了瞌睡虫,进入深度睡眠,她则是变成一股清风飞入了外院。

    大夏先是巡视了一遍,整个小西天是仿造着大雷音寺建造的小雷音寺。大夏去过大雷音寺,那真是一重门又一重门,威严到极致,富贵到极致。这里也一样,楼高连霄汉,各处殿堂错落有致,也是层层叠叠的院落。

    因为内院现在几乎不住人,所以夜里显得各处黑压压一片,外面一圈院落则是灯火辉煌,妖怪们披坚执锐在各处巡视。

    大夏飞快地在外院撒下二十多粒石头,接着又去了小西天的边缘,看着各处石头落地,她手里大概还有十几枚,这些是留着扔到内院的。她打算明天再扔,毕竟忙了一晚上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次日就是一些操练,再到了晚上,她就如法炮制准备再次潜入各处。

    这次刚进入内院,她就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具体哪里不对劲说不上来,但是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她立即直奔大雄宝殿,冲进去后把里面小件的金器一扫而空。

    她要伪装成一个盗贼,要不然就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混进来。那股子不对劲儿感觉异常强烈的,大夏装出一副没察觉的模样在不紧不慢地把金器打包,哪怕是柱子上的黄金她要刮下来。最终他把金器用帐幔打包好后,看向了大雄宝殿里面的三尊巨大金香。

    于是她装作一副痴迷的模样慢慢走过去,把手放在了金像上。

    突然一声巨喝:“大胆!”

    大夏心想:果然!

    她顶着猪妖的模样转头,就看到黄眉带着一群妖怪堵住了大雄宝殿的所有出口。

    大夏这时候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立即抄起最近一个包裹,拿出一件金器对着黄眉投掷了过去,顺手扒拉了一下,蜡烛掉在了刚才撕下的帐子上,大夏又推到了油灯,瞬间大火熊熊燃烧,大夏变成一只白鹤,在和黄眉大战的时候拿翅膀扇出大风,一瞬间整个大殿火焰滚滚,浓烟伴随着火焰,好多妖怪被迫从大殿里撤出来。

    黄眉和大夏过了一千多招,忍不住说:“好本事!你该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哪儿来的?说出来你黄眉爷爷饶你不死。”

    大夏立即用长长的鹤脚踢翻供桌,在黄眉抵挡的时候她抓起几包金器向着屋顶抡去,金器特别重,一下子穿透了屋顶,在掉落下来的时候大夏变成的白鹤拍打翅膀飞上去抓住了大包提着冲出大雄宝殿向东方逃去。

    这时候一只巨大的手掌印拍了下来,以排山倒海的气势把大夏拍到了地面上。

    这里是大雄宝殿后面,也属于中心区域,大夏心想就是这一刻!

    她陪着玩了这半夜,就是为了现在。被拍到地面上,手里的十几枚石头被她摁在地面,石头落地的一丝变化被她用身体挡住。

    这时候第二掌到了,为了不被发现,她硬生生靠自己接了一掌,顿时气血翻滚,喉咙里一阵腥甜,一口血到了口腔又被她咽了下去。

    第三掌随后就到,大夏一翻身躲开后以白鹤的原形用翅膀抡起一包金子对着天空抡了过去。

    随后金器化作金水从天上坠落,那金水红彤彤的,不用猜就知道是融化后的模样,还带着高温,下面的妖怪们四散躲藏。

    大夏不带怕的,用爪子又提着几包黄金飞上了天,以极其灵活的走位躲开了天空中的大手掌,随后被新拍出的一掌打落到了一片池塘里。

    池塘里有一群野鸭,受惊后四散逃命。

    这时候黄眉赶来对身边的妖怪们说:“不许放走一只鸭子!”

    一群妖怪们瞬间分散,一大群包围了池塘,一小群捉住了鸭子。

    黄眉对着被捆扎好的鸭子看了一遍,也分不出哪个是刚才的那只白鹤变得。就忍不住抬头问:“主人,这里哪一个是妖怪。”

    云层中笑吟吟的声音传来:“童儿,你别看了,那妖怪土遁……大胆!”

    笑吟吟的声音瞬间变得暴怒,黄眉还没反应过来,大地立即裂开一道沟壑,随后东边十多里也有一片沟壑。

    黄眉看着一连十五条沟壑自己裂开,就赶紧飞上云端,看到自家主人笑不出来了,问道:“主人,这是怎么了?”

    “那贼人从池塘里用土遁去了咱们家,把打包好的金器带走了。”

    土遁,正宗的道家神通。

    “啊?”黄眉低头看看下面一条条沟壑,这意思是主人连挖十五道沟都没抓住那小贼。忍不住说:“这到底是白鹤还是老鼠?”钻地的本领不像是白鹤啊!

    弥勒佛手中掐算,跟黄眉说:“走,去中土。”

    “中原?”看到他主人已经动了,他也赶紧跟上,一路跟随着到了中原,直接落入了长安左藏墙外。

    左藏乃是放金银的国库。

    小雷音寺的金器都到了左藏,佛门哪怕再兴旺发达,也没有控制中原皇权,更不可能让人间官吏打开国库把失窃的东西取走。

    而盗贼也消失在了左藏附近。

    黄眉忍不住说:“好本事!好手段!天下有这样本事的人少之又少。”

    天下能从弥勒佛这个未来佛眼皮子下面从容离开的人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天上的那几位是不屑这么做的,灵山上下也不会如此冒犯他。除了酒神没人能这么从容离开。

    黄眉也想到了,就说:“酒神来不了中原。”不该是她做的。

    弥勒不信:“她将来能来,说不定她现在就能来。走,去奈陈。”

    大夏自安西都护府一个水漂云到了奈陈,直接到了彩石山下的小水沟里,飞快地涮了个澡抹去身上所有的气味,随后直奔半山腰,冲进棚子里忙了起来。

    金狮正在发呆,看到她回来连忙来到棚子下面,看她把个肉和干菜挂在棚子下面,又催着紫石金睛兽烧火做饭。

    紫石金睛兽慢了被她一脚踹在屁股上,都不敢嘤嘤一声闹脾气。

    大夏手里提着菜刀,把肉饭放在砧板上,问金狮:“大师,我最近几天干吗去了?”

    金狮看她这做派又气又笑,这指定是闯祸了需要打掩护,就说:“看我心情了,我心情好了你就一直在家。我心情不好,你就在外面玩耍,至于跑到哪里去玩耍了,我也不知道。”

    大夏立即皱眉:“大师,你学坏了,你怎么开始讨要好处了。”

    “我说了吗?”

    “好吧,是我说的。我怎么做你才会对外说我一直在家。”

    这时候天上黄眉喊了一声:“金狮师兄。”

    金狮笑起来:“不急,我先把他们主仆应付走,你该不会赖账吧?”

    “你也不能太过分啊。”

    金狮笑了一声:“放心,我对你一直不过分。”说完出去了。

    大夏看着烧火的紫石金睛兽,默默把手里的菜刀举了起来。

    笨笨的紫石金睛兽立即明白了,用爪子捂住头:女主人天天给我煮肉肉。

    大夏说:“这才乖。”

    她两三下把肉切开扔到了锅里,从棚子里出来看到黄眉和金狮在平台上说话,就笑着问:“黄眉,上次的酒好喝吗?怎么不请上面的那位下来,放心,我们这里没有酒,不会犯戒,好茶有一些。”

    说完进了屋子,飞速把自己的东西从百宝袋里取出来铺上,故意营造出一副生活场景。

    她端着托盘去了棚子下面,沏茶后端了几杯茶出去给他们。

    大夏一边用围裙擦手一边问:“东来佛祖,稀客啊。”

    笑眯眯的佛祖说:“今日来是喝喝茶歇歇脚,对了,悟空是你师弟?”

    大夏靠着金狮像是没骨头一样贴在了他身上,笑着回答:“是啊,他不是保着金蝉取经了吗?前几天来说过了观音禅院,这几日没见他了,想来是没走远。”

    佛祖说:“他遇到了天蓬元帅,三人结伴一起投西路而来。”

    大夏问金狮:“天蓬元帅?这该是在天上的啊。”

    金狮说:“你不认得他,他被贬了,我上次陪着我师父去天上,就是狮驼岭二妖去天上闹事时候,我记得那时候是蟠桃宴。”

    大夏皱眉:“你不是后来说卷帘大将被贬了吗?”

    金狮就说:“还有天蓬元帅呢。”

    黄眉就说:“那卷帘大将也是取经人的徒弟。尊神,你当初闹天宫的时候没见过他们?”

    大夏不在意地说:“笑话,和我对阵的是什么人?我何必留意这些小喽啰。今儿要不是东来佛祖亲至,你休想喝到我端来的茶。”

    这时候紫石金睛兽开始叫大夏,大夏就站起来说:“佛祖,你们说话,我煮些肉汤,就不往这边来了,免得冲撞了。”

    佛祖笑眯眯地说:“请便。”

    大夏就去棚子下做饭去了,偶尔能听到她骂紫石金睛兽是笨蛋,每次挨骂紫石金睛兽还黏糊糊的撒娇。简直是一派生活场景,已经在一起居住五百年了,哪怕是离开了几天,大家相处让人不见迟滞,所以从这里看不出什么来。

    黄眉愁眉苦脸地跟金狮说:“今儿来,是有事儿问酒神,实在是不好开口,这事儿说出来羞死人了,我们家被偷了。”

    “被偷了?”

    “可不是吗?是在我主人眼皮子下被偷了。”

    “什么?”金狮惊讶极了。

    黄眉说:“你想不到丢的东西去哪儿了?去了中原唐国的国库!除了三佛像,那贼人把我们大雄宝殿偷光了,我们就是来问问酒神,她见多识广,不知道她认识不认识这号人物。就怕问出来了她会误会,万一要是误会我们怀疑她,这岂不是伤了咱们感情……你懂吧?”

    金狮心想: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

    第98章 翻脸

    “别说她了,你们现在一起来说这事儿,连我都怀疑你们是来兴师问罪的。”

    金狮说完转头看着东来佛祖,就说:“佛祖,要不是兴师问罪为何也一起来了?问几句话的小事就该让黄眉兄弟自个来,您怎么也贵脚踏贱地?”

    佛祖只能哈哈笑起来,说了一句:“金狮童儿,这不是赶巧了吗?”

    黄眉替主人辩解:“我家主人原本是不来的,这不是被酒神一嗓子喊下来了吗?”

    金狮冷哼一声,就觉得黄眉这是在偷换概念。不来和来到不下来是两回事。

    金狮就说:“这事儿也简单,我替你们分析一下,要么是那边老君看佛祖不顺眼,毕竟李家尊老君为祖宗,哪怕是硬凑上去也有了名分,不是我当着佛祖的面儿说三道四,下面那些人也太过分了,乱世也罢了,如今中原马上进入大治,还要私下动作不断,皇帝怎么能不忌惮呢。要不是这个原因,要么就是另外一个原因,那中原地方生出了一个咱们都不知道的精灵,别觉得不可能,那可是中原,万事皆有可能。”

    黄眉看看主人又看看金狮,忍不住问:“为什么这精灵就针对我们?在中原布道的门派那么多,凭什么啊?”

    金狮面无表情地说:“凭你们是外来的!道门虽然也势力庞大,但那是他们自己人,你们算什么人?

    我上次去中原看望我师兄,参加水陆大会,就听到不少读书人骂咱们,说咱们狼子野心,妄图篡改他们的信仰,让他们忘了祖宗只知道拜佛祖,直指佛门源自夷狄之国。还有不少官员认为佛门就是教唆信徒违背世俗法律,妖言惑众。别忘了,现在的这位皇帝的生母是灭佛那位的亲外甥女,灭佛这件事才过去多久啊。”

    黄眉看向东来佛祖,佛祖仍然笑呵呵的,点头说:“金狮童儿说得有道理。”

    金狮这也不是捏造,确实是这样。佛门当初以为传教最大的阻力是道门,可是传道几百年后才发现,压根不是,传道最大的阻力是民众,再直白地说是儒教。再往深里辨析,是学识,有学识的人很难信佛门这种教派,哪怕佛门不断变换教义,努力把自己包装成士大夫眼中超然物外的模样也很难掩藏内心的贪婪,对黄金的渴望、对权力的渴望让再多的变化都无济于事。

    而很多教派内心最大的野望就是掌权,佛门也不例外。他们数次试图朝着权力发起挑战,数次被打压,经过一次惨烈的灭佛后现在还在恢复阶段,然而佛经就是为了变现用的,佛门就是利用佛经来敛财的,所以渴望黄金是胎里带来的宿疾,不能治也治不好。

    可是对于东来佛祖来说,哪怕金狮说得无论多么正确,他内心还是怀疑大夏。

    就跟金狮说:“这事儿咱们都知道,可是你们也知道,早先咱们的日子过得拮据,不给儿孙们积攒些钱财,让他们日后怎么度日?中原地方确实是人杰地灵,然而短短几百年也难出这么出色的精灵。”他指的是燃灯佛祖当家的时候。

    燃灯佛祖让佛门上下不满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他对道门俯首帖耳,老君说什么他听什么,这让很多人不服气。另外一个就是跟着燃灯佛祖过的都是贫贱日子,那真是三天饿九顿,大家自称贫僧就是从那时候来的,那真是穷的荡气回肠,吃不饱饭是常态,甚至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那是满世界流浪。最后还是靠如来有了灵山这片地方,这地方来的也不光明,本来是毒火鬼王的,如来占了人家的地方不还也就算了,后来华光菩萨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毒火鬼王烧死了,等人死了,如来才斥责华光菩萨,早先毒火鬼王被烧得惨叫,围观的人没一个出手相救,可见都是一群什么人。

    东来佛祖当然知道壮大的过程中干过的事儿,这些事儿能刀尖向内剜心剖肺重新纠正错误吗?

    不能!

    所以也没法把贪财贪权从内部清理出去,如果真的这么做了,最后也是大家散伙各奔前程。

    作为储佛的东来佛祖都这么表示,侧面证明佛门要在这条道一路狂奔下去了。

    至于东来佛祖说短短几百年不会再出现什么厉害人物,金狮也没辩驳,说得越多露的越多,他跟着点头,说道:“我也就去了一趟中原,对那里没佛祖了解的清楚。不过说道去中原,酒神她是进不去中原的。”

    东来佛祖问:“不见得吧?我怎么记得长安附近新建造了一座酒神庙?”

    这件事金狮还真的能和他扯几句:“佛祖,你消息是不是错了,那里是一座禹王庙。这事儿我听金城的城隍讲了几句,说是中原皇帝因为有人质疑他家有胡人血统,为了证明自家乃是正宗的汉家苗裔,他们给大禹修了庞大的庙宇,酒神当年因为跟随大禹治水有功才有了几间殿堂,只是当时正处在农忙,大部分工匠回去收庄稼去了,因此禹王庙的大部分地方停工,现在已经复工了。”

    事实就是大夏不喜欢有人祭祀她,城隍跑去找唐朝君臣说了酒神让拆庙的事情,唐朝君臣纷纷大笑,在酒神庙附近开始建造禹王庙,里面有很多大禹的臣子,大家都有份也显不出酒神了,而且为先贤立庙无论是朝廷或者是百姓都能接受,所以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如今各处地基已经打好,各种工匠都到了,各种草图拉了几大车。李世民心里觉得给贤明君王忠心臣子修庙胜过给那些菩萨罗汉塑金身,因此给予了大力支持。

    黄眉说:“你怎么对中原的事情这么关注?”

    金狮半真半假地说:“我也没那么关注,这件事和酒神有点关系,而且金城的城隍是个汉人,最喜欢打听中原的事情,他啰唆的多了,我也听了一耳朵。”

    这时候紫石金睛兽叼着铁锅的把手下山去洗锅,小尾巴摇得几乎成了残影,大夏开始打扫棚子。

    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解开围裙提着一壶热水到了平台上。大夏笑着说:“我来给你们续点水。”

    东来佛祖看了一眼黄眉,黄眉立即说:“我来我来。”

    她站起来一手接着大夏的水壶一手放在大夏的后背心用尽全身法力在大夏毫无防备之下全力一掌推出,大夏直接扑到金狮怀里,两个人撞在一起滚在地上。

    大夏立即凶悍地看着黄眉:“偷袭我,找死!”

    说完手中寒光一闪,丰本剑中的一支被她提在手上,速度快到东来佛祖来不及阻止,大夏一剑刺出把黄眉捅了一个对穿。

    黄眉奄奄一息,东来佛祖赶紧救人,大夏暴怒,在“玩笑”“闹着玩”的辩解下提着带血的剑追了三千里,最后被金狮拖了回去。

    金狮把大夏拖回来后说:“你暴露了吗?”

    大夏想了想说:“大概暴露了,但是他们又怀疑不是。黄眉这意思是想查看我的伤情,我刚才在棚子下啃了一口大丸子,治好了伤。”

    “你受伤了?”

    “是啊,挨了一掌呢。”差点吐血。

    黄眉这时候命悬一线,东来佛祖带着他急忙到了兜率宫,老君睁开眼看了一眼现出原形的黄眉,对东来佛祖说:“难救啊!”

    “请老君施以援手。”

    对这种送上来门的人情,老君是不会拒绝的,但是他还是要拿捏一下,让东来佛祖知道自己欠下了多大的人情,一边去找药丸一边说:“难救啊难救!”

    看老君动作慢吞吞的,东来佛祖知道今天不舍出去点好处是不行了,两人一阵隐晦的机锋后,老君拿了一个葫芦倒了一颗仙丹:“拿去,在这里吃,一枚是救不了他的,我要看看他的伤情再找合适的药。”

    把葫芦放回去,老君让童儿去别的丹房拿某个葫芦,就问:“这是被谁捅了?”

    “是下界的酒神。”

    老君听了回头看着他们主仆:“你这童儿也真是,酒神是他能惹的吗?”

    “老君怎么就认定是我家童儿惹了她?怎么不说是她惹了我?”

    老君说:“酒神不是个滥杀的性子。”

    东来佛祖冷笑一声:“只怕那酒神和老君有些关系吧?”

    老君笑道:“只要修习道法,都是我门下的好孩子。那酒神学的是正宗的道门神通,与尔等比起来,她自然是我这边的好孩子。”

    “老君难道忘了被她提着剑追着杀的事了吗?”

    “诶,这就是你不懂了,谁家都有几个逆子,这是避免不了的,但是看到逆子强公胜祖心里还是得意的。”

    “老君心胸开阔啊!”

    “要是不开阔早气死了,燃灯乃是我的弟子,你们是怎么对待他的?再看看这天庭,又有多少人背着我损我道门的利益,我都能容得下你们,对一个孤狼般的后辈自然也容得下。特别是看到你没从后辈手里得好处,我心里更得意。”

    东来佛祖看到黄眉安静下来,老君的童儿送来一只紫金葫芦,老君倒出来两枚仙丹,童儿用水化开喂给了黄眉。

    东来佛祖就让老君的童儿照顾黄眉,和老君坐在一起喝茶观察黄梅的伤势。于是就问:“酒神会土遁吗?”

    老君不在意地回答:“这我就不知道了,又不是我教的。”

    东来佛祖又问:“酒神能去中原吗?”

    老君听了看他一眼,当初酒神拆了天宫这件事虎头蛇尾,事后论功行赏,大家都争夺头功,最后大家都认定是老君拿出了禁酒令驱赶了酒神。

    禁酒令有没有用老君心里清楚,但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自然一口咬定是有用的。

    他心里也清楚,大禹颁发的禁酒令是有用的,然而大禹没有在禁酒令上加一个期限,大禹死了那么多年了,这禁酒令对于酒神来说早就没用了,别说到现在,就是在商周时候她也是能来去自由的,之所以不能进入中原是因为酒神打心眼里认定自己是一个中原臣子,臣服在世世代代共主麾下。而从大禹之后为了节省粮食,世世代代的天子每年都在颁布禁酒令,这禁令是年年加码,她就再不能回去了。

    可是自从汉天子失了江山,乱世四百年中原没有一统,也没有共主,自然也没有皇帝每年一次颁发禁酒令,中原对于酒神来说早就不设防了,她能来去自由。

    这些话不能告诉东来佛祖。

    他淡淡地说:“自然是有用的,世间之事往往是一物降一物,她这么凶悍也有能降服她的招数,这一招大禹不是在三千年前用过了吗?”

    东来佛祖哪怕心里总觉得是大夏潜入了小西天,可在一连串的证据面前,他的理智说不是大夏。

    不是她又是谁呢?

    第99章 色空

    就在东来佛祖和太上老君聊天的时候,大夏和金狮也在聊天。

    大夏盘腿坐在金狮旁边擦着剑上的血迹,还有一只屁颠屁颠给大夏叼布擦剑的紫石金睛兽,这一幕场景显得十分和谐。

    紫石金睛兽叼来的布料是前几日大夏撕碎的那些,被金狮收起来了,如今被紫石金睛兽拿来讨好女主人。

    金狮就是把眼睛瞪抽筋了也不能阻止紫石金睛兽,最后放弃不管他了。

    大夏擦剑很仔细,边对着剑身哈气边擦,擦干净后还把剑放到鼻子前闻味道,剑身还有一些血腥气,大夏觉得没擦干净,就对紫石金睛兽说:“好紫石,你把布料打湿了拿来。”

    紫石金睛兽屁颠屁颠跑山下的河沟边去了。

    金狮问:“你是怎么惹上了东来佛祖?他可不是一般人。”

    大夏斜眼看他:“大师,你还没化形的时候我都已经出来混了,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今儿姐姐教你个乖,干完了不要讨论,这事儿就结束了。需要提防隔墙有耳,人在最得意的时候露出的破绽最多,而且嘴巴要严,祸从口出,记住了吗弟弟!”

    金狮绷着脸:“你好好说话!”

    大夏就招手让他附耳过来,小声说:“我就是偷他们了一些金子,我这人喜欢黄金,一时忍不住手贱,没想到这位佛祖突然回来了,我没法子,就把赃物塞到唐朝国库去了,这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金狮不信!

    刚才大夏趴在他耳边说话,热气喷在耳根,酥酥麻麻,他没被这柔情蜜意打倒,还是问了一句:“你稀罕黄金?”

    “嗯!”大夏使劲点头。

    “你既然稀罕怎么不来我身边,我本体就是黄金啊。”

    大夏冷笑一声:“你本体才巴掌大,我稀罕你还不如稀罕金矿呢。当初不周山没有倒塌的时候,地面上到处是黄金,我无论走到哪里就捡到哪里,为了让我装无限多的金子,”大夏拍了拍腰上的百宝袋:“喜神特意花了很多年给我做这个百宝袋,不客气地说,这玩意能装世间万物。我这里装了很多黄金,我对黄金冶炼提纯略有心得,要不然上次怎么能那么顺利地救你出来。”

    也没有那么夸张啦,百宝袋就是不能装活物,装死物是真的可以无限量地。

    金狮疑惑地问:“你真的是盯上了黄金?”

    “嗯!”

    金狮不信,但是他选择信。

    “行吧,既然回来了就不要出去了。”他也不打算探究大夏的目的是什么,大夏这种极致的保密反应让他觉得大夏干的不是小事。

    大夏嗯嗯啊啊的应答着,这次差点暴露,要苟一阵子才行,而苟的最好地点就是这里。

    听到大夏愿意在这里住着金狮这才换上了一脸笑容,他笑起来如春花灿烂,甚至连周围的环境都因此温暖和煦了起来。

    大夏看了看身边的一堆布条,打着哈欠说:“大师,这堆东西等会儿烧了,我回头再给你补做一身衣服。”说完伸了个懒腰,这会儿已经天光大亮,大夏昨日一晚上都没睡觉,这会放松下来就觉得眼睛睁不开,打算去睡一会儿。

    看着大夏接连不断地打哈欠,金狮虽然没说话,但是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他能对着大夏看一辈子,哪怕是整日看着都看不腻。

    大夏着急去睡觉,可是丰本剑没擦干净,就开始吆喝在下面河沟子里玩河虾的紫石金睛兽:“紫石,让你干吗呢?你再玩就罚你今天没饭吃。”

    紫石金睛兽听了赶紧把嘴里的小河虾吐了,叼着湿答答的布料腾云驾雾回到了平台上。

    大夏就对着紫石金睛兽横挑鼻子竖挑眼,一边拧干水一边擦剑。紫石金睛兽则是跑到大夏背后,拿大脑袋轻轻地蹭大夏撒娇。

    金狮这才想起来:“你受伤了?”

    “不严重,被佛祖打了一掌在身上。”当时震得要吐血,也幸亏忍住了,要不然真的露馅。

    “真的不严重?”

    “老君的大丸子效果如何你不是知道吗?”

    金狮三十年都没好的内伤,就从大丸子上面抠下指甲盖大小就能药到伤好,这效果金狮也是服气的。

    他就说:“效果好是好,万一老君把给你大药丸的事儿说出去呢?”

    “老君说不定就忘了这回事儿了,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不一定,和你有关系他不会就这么忘了的。”毕竟大夏不是一般人,这样的刺头也真的罕见。

    “但是他也不会说给东来佛祖知道的。”大夏很笃定:“老君那人爱面子,还有严重的门户之见,别看他随和,我要是和佛门媾和他才会真的生气。”

    大夏说完看了金狮一眼:“和你相好就是相好,我是和你走的近,没和佛门走的近,所以我在他那里只能算刺头,不算叛逆。”

    金狮还想说话,这时候大夏说:“嘘,悟空来了。”

    金狮极目远眺,看到孙悟空翻筋斗云而来,须臾之间到了跟前。

    大夏收起丰本剑,笑着站起来说:“师弟来了?饿不饿,我这里有热腾腾的饭菜,你略等等,我给你做。”

    孙悟空听了立即说:“好说好说,今儿弟弟却之不恭了。”

    大夏对悟空说:“随我来吧。”又叫紫石金睛兽去烧火。

    金狮想了想跟着一起去了,大夏在棚子下面支了桌子,金狮陪着孙悟空坐下。大夏把棚子里的四眼灶都用上,紫石金睛兽团团转,用嘴巴叼着木柴塞到火灶里,忙的都没抬起头来。

    大夏用一眼灶烧水煮茶,一眼灶煮面条,一眼灶炒菜,一眼灶炖汤。

    热水好了之后先泡茶给金狮和孙悟空,又忙着切菜配菜炒菜,还和面用植物油烙饼。

    孙悟空在大夏手起刀落中讲述了自己这几天的经过。着重说了一件事:“自从收了八戒之后我们到了浮屠山,遇到了个乌巢禅师。”

    大夏此时悔得肠子都青了,理由就是此时金狮说的:“那乌巢禅师不是别人,正是家师。”

    大夏心想这是多好的机会,怎么就没想起来乌巢禅师这一节来,要想起来了她就直接去大雷音寺,还去什么小雷音寺啊。

    比较起来如来很少离开大雷音寺,想潜入进去特别难,上次都被如来识破了,上次好在是去救金狮的,还不会被怀疑什么,往后再潜进去真的难上加难。

    大夏心里就是悔得肠子都青了这会还是面色不改,还能言笑自若的和金狮讨论乌巢禅师是如来的可能性。

    金狮就说:“我难道不知道浮屠山在什么地方?我难道对自己师父在别处的身份不清楚?这事儿毋庸置疑,他出现在那儿必然是因为我师兄。”

    孙悟空立即说:“对,他传授给了老和尚一卷《心经》。”

    金狮说:“果然如此,他到底舍不得放弃我师兄。”

    孙悟空一听这口气就觉得这里面有故事,立即问:“我问你,你师兄和如来老儿有什么怨?”

    大夏就说:“哎呀师弟,人家师徒的事情你打听什么。”

    金狮笑着说:“也没什么不能讲的,当年盂兰盆会,师父在上面讲经,我师兄打瞌睡,往前栽了一下,踩了一粒米,我师父就说他轻慢佛法,让他下界去了。”总之不是实话,实话是不能对孙悟空讲的,最起码现在不能讲。

    孙悟空听了“哦”了一声,把这说法当真了,他蹲在凳子上问:“你这只说了一半吧?他轻慢佛法是有的,我观他是个榆木脑袋,只怕是成佛艰难,如来老儿让他轮回,一番是惩罚他轻慢了佛法,另一番也是提拔他,这次取了经书功成名就,是不是就会成佛作祖?”

    金狮微笑着点头。

    孙悟空一副“果然如此”的态度。

    吃完饭后,孙悟空把锅里剩下的面条倒在了紫金钵盂里,嘴里念叨这是给老和尚带的。又用油纸把一些烙饼包了,还把给紫石金睛兽吃的白胖馒头包了几个,说这是给呆子猪八戒的,猪八戒长得肥头大耳,吃得多,这些也只够他吃上一顿饱饭。随后带着打包的面食走了。

    大夏发现孙悟空没吃荤,就跟喝茶的金狮说:“我师弟是真的入沙门了,这在老君眼里,是真的成叛徒了。”老君那人可以不重视一个人,但是绝不原谅叛出门墙的人。

    要知道以前的悟空是酒肉都沾的,如今不喝酒还不吃肉,可见是开始吃斋,断了五荤三厌。

    大夏忍不住叹息一声,觉得让悟空给师父养老的这个想法过于天真了,所以就忍不住皱眉,发现自己有时候也太一厢情愿了。

    金狮看她叹气以为是为了孙悟空,就说:“如今从道门入佛门的人很多,从佛门入道门的人也不少,以前嗯花光菩萨现在做了五显灵官,这有什么,老君要是计较那真是计较不过来。话又说回来了,你说过你师父和老君有交情,交情深到能计较朋友的弟子投身何处吗?”

    “没有,老君乃是道祖,他视作所有的道门弟子是徒子徒孙,所以就特别要脸面,还喜欢管闲事。算了不说这个了,紫石,你把剩下的吃了,等会儿记得洗锅。我先回去睡一会儿,真的困得睁不开眼。”

    大夏站起来往屋子里去了,金狮跟着她进去,帮她把被子盖好。

    大夏很快陷入睡梦中,金狮握着她温暖的手,他有几分不真实的感受,但是握着实实在在的手,感受到这份温度,才得到一点点慰藉。

    他一瞬间理解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第100章 傍晚

    生活又恢复到了以往的模样,大夏则是在不断回忆记忆里的故事,想着趁什么时候下手。

    被动等待不是她的风格,她打算主动出击,方式就是先打探取经小队的进度,然后适当时候躲在后面推波助澜。

    想明白之后她在吃饭的时候连续叹气,这声音大到平台上坐着的金狮都听见了,问她:“怎么在叹气?”

    大夏就说:“自从悟空去取经,这都来了两次了,以前他可没这么频繁地找过我,我寻思了半天,觉得他大概是路上吃苦了。”

    金狮就没再说话,闭上眼睛默默打坐。

    大夏就主动找话题:“你师兄也在那儿呢,你就不担心你师兄?”

    金狮就说:“担心又能怎么样?这是他的劫难,他在劫难逃只能迎难而上,说到底我和他都是自身难保。”他没说出来的是,师父绝不会放弃他们两个,他们两个就如两个一直无法逃脱家庭管束的孩子,家长设计好了他们要走的道路,无论怎么挣扎,最后都是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这些话金狮没说,但是最终总结:“他就是死了也能死而复生,所以你不用担心他们。”

    他说完心里暗暗叹口气,以前还不觉得,当他从孙悟空那里得知乌巢禅师出现后他就生出一股忧虑来。觉得特别窒息,哪怕有五百年没往灵山那边走动了,他此时清晰地感觉到总有一天师父来打破自己如今这平静的生活。

    “我不是担心他们遇到危险,我是担心他们没吃的。”大夏就把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我打算隔三岔五的给悟空他们送饭,你想啊,里面有你师兄还有我师弟,这也不算是做闲事,好歹让他们吃饱了赶路啊!”

    金狮睁开眼看了看大夏,他总觉得大夏有目的,前几日也没见她这么积极过,就问:“觉得好玩?”

    “是啊!总要给自己找个事儿做的,我想了,十万八千里虽然远,路上有无数大山大河,但是算起来也没多少年,大概也就是四五年,你也知道四五年对你我而言也没多久。我是闲不下来,给自己找个活儿干就好。”

    说完她就拉着金狮起来,一起去金城买铁锅和其他厨具,理由就是那群人吃素,家里的锅都带了荤腥,最好备一套新的。

    金狮倒是愿意陪着她去买东西,但还是提醒她:“你过几日再去,现在去不方便。”

    “什么意思?”

    金狮看了大夏一眼,就说:“浮屠山走完就是流沙国,国内有一处地方叫作黄风岭,那里的黄毛老鼠被灵吉菩萨看管,他是我师父养的。”说完斜着眼睛瞟了大夏一眼,表情说不出的讥讽,气质说不出的邪魅。

    这状态的金狮很少见,大夏立即伸手捧着他的脸,“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金狮被她捧着脸,说道:“放心,我就是变化再多我仍然爱你,我爱你的心不会变的,日月可鉴。”

    大夏忍不住笑起来,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大师,这会你的嘴可甜了,就跟抹了蜜一样。”说到蜜她居然有点馋了,先去采蜜吃。

    大夏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这意思再隐晦不过了。她就不想聊这些,聊这些对金狮没有一点好处,反而会加重他的病情。大夏一直觉得他这不是入魔,就是抑郁,就打算带他排解郁闷。

    “既然这几日不去,那咱们回金城吧,我想吃蜜了,不知道金城有没有卖的,要是没有我就去你莲池里采蜜吃。”

    金狮已经恢复了,笑着说:“莲池里面只有几片叶子,连朵花都没有,你怎么采蜜?寺里肯定有,既然回去,让他们拿出来让你吃个够。”

    大夏就说:“先去外面看看有没有?快点起来,咱们逛街去。”

    金狮变化了一番跟着她来到金城,环湖的一圈街上是金城最繁华的商业街,大夏在前面蹦跳着逛街,后面跟着金狮。

    金狮表现得很沉默,跟着进进出出,路过一片阴凉的地方,看到几个阴官穿着官服站在树荫下躲避太阳,虽然他们不怕太阳,然而此时的太阳对于他们来说太毒辣,都是贴着阴凉处走路。

    看到金狮看过去,这些阴官赶紧见礼。金狮皱眉:“你们怎么白天出来了?有事儿?”

    其中一个说:“城西一个妇人死了,到阴间状告她的丈夫杀人,臣等刚和阳官们交换了卷宗,这会儿要赶回去,晚上再一同审案。”

    金狮点头,本来想走,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他们说:“让苏方下午来找我。”

    另一边大夏找到一个卖调料的铺子,出来招呼金狮,金狮赶紧快走几步。几个阴官们也不从墙根处走了,立即穿墙过院回城隍庙。

    金狮进了店里,这里简直五味俱全,酸甜苦辣咸分开摆放。小二殷勤的招待,卖力地向大夏推荐各种糖。大夏接着他递过来的小木棍,上面蘸着蜂蜜,她放在嘴里尝了尝,斜着眼鄙视地看着小二:“这不纯啊!你们这是造假啊!”

    小二立即叫起撞天屈:“夫人,您可别张口就说,我们开门做生意的怎么能掺假,咱们这是老店,都开门二百年了,来往的街坊邻居都说咱们做生意公平厚道买卖童叟无欺,您这么说是要坏小店名声的!”

    大夏冷笑:“你少辩白,你要是用别的办法我还真不一定知道,但是你们用淀粉造假我一口尝出来了!甜是甜了,我又不是冲着甜来的,我要的是蜂蜜又是糖浆!”

    掌柜听了赶紧过来,连忙解释:“夫人,他新来的,不知道蜂蜜放在哪儿了,您移步这里。”

    大夏哼了一声,选了一罐真正的蜜提着,在掌柜点头哈腰的送出门。

    出门后金狮问:“先前的蜜看着颜色闻着味道都挺好的,买的人也多,怎么说掺假的?”

    “我说掺假都是给他们面子,那压根不是蜂蜜,就是糖浆。拿淀粉发酵做糖浆,再拿带香味的糖浆勾兑,吃是可以吃的,但是卖的和蜂蜜一个价就是黑心!”淀粉发酵出来的糖浆量大,天然蜂蜜因为量少太贵,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拿糖浆冒充蜂蜜就是低价高卖。

    “哦,淀粉能做糖浆?”

    “他们以为是独门手艺,今儿那掌柜的听我说破脸都白了,也确实是独门手艺,但是今儿碰到我了,我可是酒神,粮食发酵不仅能做出酒,还能做出醋,淀粉也是粮食做出来的,发酵成糖浆的门道我自然也知道。”

    制作醋不需要真菌参与,所以大夏不是醋神,但是淀粉发酵成糖浆是需要真菌参与的,她一品味道就门清。

    大笑眉飞色舞地说:“我当年就该做个蜜神。”

    金狮笑起来:“也有可能是甜神。”

    大夏跟着哈哈笑起来。

    下午大夏和金狮回来了,上午一起买了一堆东西,装在大锅里一起带回来。

    城隍在山腰逗紫石金睛兽,看到他们回来赶紧去迎接。

    大夏看到城隍来了就高兴的留饭:“赶巧了你,今儿我买了很多东西,一起吃晚饭吧。”

    城隍看到金狮的脸色,立即拒绝:“尊神客气了,尊神留饭本不该辞,只是最近有了一桩命案,下官很忙,等忙过这一阵子再来。”

    大夏有些可惜:“那行吧,你们先做,我去给你们沏茶。”

    大夏走了之后金狮问:“你最近去唐国了吗?那边最近发生大事了没有?”

    金狮问这个主要是看黄眉他主人有没有什么行动,毕竟那么多金子丢了没一点反应啊。

    “下官最近几日没去,今天晚上有差事,明天下官去一趟。”

    金狮点头:“好,去吧。”

    这句“去吧”一语双关,城隍瞬间明白了意思,告辞而去。

    等大夏端了两杯茶出来之后,城隍已经不见了。

    “他人呢?”

    “说是夜里还联合阳官审理杀人案,要先回去了。”

    大夏听了也没当回事,既然有事儿就不强求喝茶了。她就把托盘放下,给了金狮一杯,自己捧着一杯,一起坐在平台上看眼前壮丽的景色。

    此时夕阳西下,在山上看向西边,火烧云壮美瑰丽,橙黄的颜色延伸到南北,美得令人顶礼膜拜。

    大夏看着这场景忍不住说:“哪怕是看了这么多次,每次看到都觉得很美,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我永远都看不腻。”

    “是吗?”金狮喝了一口热茶,看向眼前的火烧云,没大夏这么多的感慨。在他眼里,无论是此时的火烧云还是慢慢降落的夜幕,都是色,也都是空,最后都会消失,终究是一场幻梦。

    大夏却分外珍惜此刻,她点头说:“是啊,世间美景很多,此时此刻,山间清风天际明月还有西边这壮美的景色才属于我,你我同赏,觉得悦目,这就足够了。”

    金狮听完后心境又发生了变化,色不一定是空。

    他对大夏说:“我是顿悟派的啊。”

    大夏转头看着金狮,金狮也转头看她,夕阳给世间万物涂上一层金边,他们彼此眼里脸部的光线都带着一股子橘红,一半在夕阳下被照耀,一半在夜色中被隐藏。

    大夏露出个大大的笑容,金狮嘴角含笑,对着她吻下去,吻之前提醒她:“要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