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长安
晨光熹微,至尊夫妻坐在榻上,看着对方的空位久久未能言语。
突然李世民哈哈大笑起来,屋子里躺倒的宫女们被笑声惊醒,惊惶失措爬起来请罪。
长孙皇后温柔地安慰了她们几句,并不怪罪,令她们下去休息。立政殿只剩下夫妻二人,长孙皇后问:“二郎,此话可信吗?”
李世民没有直接回答妻子的话题,而是说:“观音婢,你还记得吗?她见面称呼我为太宗陛下,太宗啊!我更想让人称文宗。”
长孙皇后作为枕边人立即明白了他心里所想,说道:“二郎的意思,无论她是谁,从哪里来,藏了多少秘密在心里,都不要紧,关键是她嘴里的事情是否会发生,对吗?”
李世民端起杯子里名为茶汤实际上是蔬菜汤的东西一饮而尽,从榻上起来走到屏风后换衣服,长孙皇后立即跟了进去,帮着他系扣子。
李世民就说:“昔日我劝阿耶太原起兵,自此冲锋陷阵历经大小征战数十余次,前番李靖又荡平了突厥人,放眼看去,天地之间已经没有我大唐的对手,我不禁生出拔剑四顾的茫然之感,如今又一座高山放在了朕跟前,朕怎么会绕道呢?”
这个男人是个雄主,长孙皇后送他出了大殿,李世民踩着晨光兴奋地去了宣政殿。
大早上他把满目臣子看了一番,重点看了看魏征,早朝结束后,他把自己的心腹们带到了后殿,和他们说起了昨晚的事情。
众臣一听,纷纷跟李世民表示那女人在胡说八道。
首先这个高僧的身份就存在很大问题,完全不符合社会现实与逻辑。
房玄龄就逐一反驳:“先说此人的父亲陈光蕊,乃是状元,娶了郧国公的女儿,这一点就存疑。
如今世人讲究门阀,郧国公的祖父殷不害在南梁是中书侍郎、侍中、廷尉卿。在北周御正、南宫县公、安成太守。在陈朝是大司农、银青光禄大夫、晋陵太守。这样一个官场不倒翁虽然比不得五姓七望,必然不会和一个寒门出身的状元结亲。”
这话说完大家纷纷点头,因为殷开山的祖父是官场不倒翁。还因为他父亲殷僧首是隋朝秘书丞、秦王司马,爵位乃是济阳县伯,娶的妻子乃是兰陵萧氏。兰陵萧氏建了南朝的两个朝代,那是南方的顶级门阀。殷家是富贵人家,奴仆成群,房屋连片,怎么会轻易把女儿许配给一个寒门出身只有老母在堂的状元呢。
武德五年,李世民征战刘黑闼,殷峤殷开山死在军中,李世民大哭不止。殷开山作为李世民的心腹之一,李世民不仅对他的父母族谱知之甚详,对他的孩子也知道的清楚,殷开山没有儿子,他死后继承爵位的嗣子是他兄弟的儿子,殷开山没有嫁到外地的女儿,甚至殷开山的儿女亲家他也认识,都是长安城中的权贵。
因此光凭着姻亲这一点,满屋子臣子纷纷驳斥那女子胡说八道。
而且按照时间推算,那高僧如今有二十岁上下,如今是贞观六年,武德这个年号一共用了九年,也就是说这个高僧是隋朝出生的人。
所以陈光蕊这个状元是隋炀帝在朝时候的状元,要是赴任路上被暗害也说得过去,毕竟隋朝是什么鬼样子这屋子里的人都知道,那真是盗匪群起,饥民遍地人相食的年代。
朝廷的事情还很多,所以群臣把大夏昨日的言语批判了一遍后各忙各的去了。魏征在离开的时候特意跟李世民进谏:“陛下不可信神佛庇佑的鬼话。”
自从汉朝白马驮经到洛阳算起,佛门在中原大地上已经扎根,这期间一直很活跃,活跃到几度想要取代皇权凌驾在帝王官吏头上代为治理天下,因此北周武帝下令灭佛。
灭佛的这位武帝和李世民还是亲戚,算起来是李世民的舅爷。
李世民笑起来:“玄成(魏征表字),放心吧,要是神佛真的庇佑,为什么不保佑阿耶和毗沙门(李建成小字)?阿耶才是佛门的真信徒啊!他广建寺庙大办无遮大会,又对佛门僧尼放纵过度,长安城附近就有二十万僧尼,控制着大量土地和佃农,他们不纳税,免兵役,不受俗法治理及不拜君亲。僧团内部龙蛇混杂,出现许多不法现象,虽然后来他设立十大德管辖这些僧团,哼!”
魏征听他一声冷哼,就放心了。他之所以刚才不放心还要进谏就是因为李渊对佛门极其虔诚,连带着朝廷里面的大部分臣子都很虔诚。再有他的旧主废太子李建成也是个虔诚的佛门弟子,他是亲眼看到过李建成对佛像日夜参拜,所以他才不放心李世民。
魏征从宫里出来后路过一处街头,外面街道堵了,随车的奴仆在车外跟他说:“郎君略等等,前面人太多,说是一个仙人叫袁守诚的,给人算命呢,好多人都说灵验,都排队等着相看。”
魏征听了立即掀开马车帘子,看到一个幌子被竹竿挑着在风中飘荡,心里不免心惊,他立即跟随从说:“快去请房相公来。”
他自己则是带着随从去了旁边的酒楼,旁边小二妙语连珠,把袁守城给人算命的事儿编成段子讲出来,惹的食客连连惊讶,纷纷给赏钱让他多讲点。魏征在一边听着,觉得这也太夸张了,他是决计不信的。
这时候房玄龄走来,魏征起来和他抱拳见礼,两人坐下来边吃边看斜对面算命的铺子。
房玄龄就跟魏征说:“不如去看看?”这个看看就是乔装试试深浅。
魏征点头,两人吃完吩咐下人会账,刚出门就看到有个渔夫提着一尾金色鲤鱼从他们面前路过,房玄龄看了忍不住说:“居然是金色鲤鱼,这种鱼难见啊!”
渔夫听了得意地说:“是啊!这鱼保管你们一辈子都见不到几次。”
魏征杠精上身,立即皱眉:“你怎么私捕鲤鱼!不知道朝廷禁止捕鲤鱼吗?”
鲤通李,皇家姓李,还给鲤鱼赐名赤鲟公,民间禁止捕鲤。实际上大家捞几尾私下吃了也无妨,但是不能正大光明交易,一旦抓住就要打六十板子,更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吃。
渔夫一听,面色就变了。
房玄龄就说:“罢了,民不举官不究,老丈,你去吧,遮着些,免得惹了麻烦。”
渔夫连连道谢,把自己的斗笠摘下来挡着金色鲤鱼急匆匆地往袁守诚的算命铺子里去了。
房玄龄就跟魏征说:“玄成你也太较真,陛下他自己在宫里吃得高兴,从来不信吃鲤鱼能坏了他的运道。”
“既然颁布了律令就要遵守!”
房玄龄笑起来,也不跟他辩驳,就说:“今日还有大事,这点小事回头再说,走吧。”
他们两个刚走了一步,就看到袁守诚和渔夫出来,渔夫告辞离开,袁守诚直接走了,等着的百姓纷纷离开,房玄龄赶紧拦着一个人才知道今日的卦卖完了,想算卦明日要早来。
房玄龄和魏征急匆匆进宫,李世民正在吃饭,听说他们两个来了,连忙吩咐人加了碗筷一起吃。
魏征进门一看,李世民的饭桌上还真有一条鲤鱼。李世民还招呼他们一起吃,“这鲤肥美,一起尝尝啊。”
魏征忍不住想喷他,没想到皇帝带头违反律令!
魏人镜立即在饭桌上喷了李世民,李世民一边听一边吃,还凑空反驳一下魏征。甚至有闲心跟房玄龄说:“正所谓上有正策下有对策,百姓都是一抓到鱼立即吃,拖的时间越长越容易被逮住,所以鲤鱼生脍这种吃法在民间盛行,有空咱们一起试一试。”
魏征想把盘子扣在李世民脑袋上,眼看着魏征又要开大,房玄龄立即说:“陛下,咱们说正经事,昨天那仙女说得可能有点道理,今日还真有一个渔夫带着一尾金色鲤鱼去找袁守诚了。让臣惊讶的是还真有一个神算子袁守诚,以前都没听说过。”
李世民微微一笑:“不要打草惊蛇,静待事情发展,这种事儿一定要沉住气。我既不信昨日晚上的女仙人,也不信神仙菩萨,这出大戏排演的时间越长,露出的马脚越多。两位,刚才侯君集来了,说是查到有个僧官俗姓陈,有个父亲叫陈光蕊,他母亲去世了,传说和殷家有关系,这个僧官是武德九年太上皇拟定的,朕当时为了应对突厥就没管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儿,后来就忘了,也没再过问,今儿才让侯君集去查,没想到还真有。”
“哦?”房玄龄和魏征对视一眼,这时候宫女进来禀告:“陛下,郧国公求见。”
李世民这会也吃完了午饭,让宫女把桌子扯下去,跟两个臣子说:“刚才侯君集汇报过那个僧官后朕就让人宣召殷开山的嗣子,这会到了,一起听听。”
殷开山的嗣子继任郧国公殷元急匆匆来见,听到李世民问他有几个姐妹,他先是把殷开山的几位女儿说了,想了想又说还有个妹妹,是个庶出女儿,生母身份低微,又早早嫁出去不与家里联系,所以家里主母们也不提她,前几年去世了。
李世民详细问了他的这个庶出的姐姐,听说确实嫁给了陈光蕊,而陈光蕊在殷家的助力下谋了个职位带着妻子去赴任,路上被水匪推下船,侥幸活命,殷家的女儿被水匪裹挟着去赴任,一开始是联系不上娘家,丈夫极有可能没有性命,只能从贼。奈何这贼有本事,对当地也有几分手腕,上下都能应付,在官场混得风生水起,殷家当然知道他不是原来的女婿,但是他是现在的女婿,因此也不揭穿。
只是这人后来在官场倾轧中落败,他冒名顶替被别人知道了,这还不是严重的,严重的是他是杀人后冒名顶替,因此被下了大狱,武德八年被问斩,问斩后殷家女就病了,一年后去世。
殷元就说:“臣那庶出的姐妹生了几个孩子,和陈光蕊生的儿子因为养在寺中,后来出家了,毕竟是我家的外孙,臣后来在武德九年给他谋了个僧官,就在寺里念经,他是个妥当的孩子,一心只念经,从不做枉法的事情。臣那姐妹后来又生了几个孩子,年纪都不大,无奈父母都不在了,如今在臣府内养着。”
李世民问:“你那姐妹真的是病死的?不是你们家嫌弃这件事乃是家丑逼她自尽?”
殷元连忙说:“陛下,是真病死的,是得了肺疾去的。若说家丑,谁家没点家丑,臣这里说几句不便外传的话,都说五姓七望门楣高,娶到他们家的女孩简直是祖坟冒青烟。实际上他们这些人家的女孩做的不干净的事儿多着呢,就是五姓七望仗着门第捂着大家的嘴罢了。我们家姐妹的事儿比起她们来简直就不是个事儿,为什么要逼迫她?”
房玄龄的妻子就是五姓七望的女儿,听了刚要说话。李世民就赞成殷元:“你这话说得对!”
李世民对五姓七望那是打心眼里看不起,奈何还没法子把他们连根拔起,心里扎着一根刺,有机会就往五姓七望身上踩一脚。
殷元也没说错,五姓七望这几家的女孩凭借着家族门第在婆家比山大王还要霸道,别说欺压妾室,连公婆都不放在眼里。都说脏唐臭汉,唐朝的脏不仅仅是皇室,整个上层社会都很脏,北朝的荒唐野蛮延续到了唐朝,也就是有这样的温床才有了唐玄宗霸占了儿媳寿王妃的事。
李世民和殷元君臣两个把五姓七望骂了一番,痛快了之后李世民打发殷元离开,就跟魏征说:“玄成,要是昨日那仙人说的是真的,过几日你就要梦中斩龙王了!”
魏征哈哈大笑:“若是如此,陛下,死也值了。”
君臣三个哈哈大笑起来。
第82章 沙漠
金狮在门口就听见大夏难受的痛呼声,推开门,把臂弯上搭着的一张薄薄的蚕丝被盖在大夏身上。随后隔着被子在大夏的肩膀上摁了一下,大夏随机发出一声惨叫:“疼啊!”
金狮松开手:“要不然拿香膏给你揉一揉。”
大夏痛苦地说:“这是骨头疼,不是肉疼。”
金狮站起来打开窗户,让阳光倾泻进来照耀在窗台上摆着的一瓶花上,他嘴里却说:“这是你自找的!就知道去了有此劫难,还在那里待了那么长时间。”
大夏趴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你不懂,人这一辈子总要做几件不可理喻的事情,那是我的故国,魂牵梦萦的地方,我怎么能不去提醒一声。”
金狮刚才说话的时候满腹怨气,此时听了只能叹息,走到床边趴下,和趴着的大夏面对面,他伸手轻轻摸着大夏的头发,说道:“虽然如此,我不想你再去了。”
大夏坚定地说:“我还要再去一次,事情不做完我是不会放弃的。”
“那唐天子不会有性命之忧,南海菩萨不过是吓唬他一下。再说了,他死了还有太子,想做天子的人多着呢。你又何必掺和进去?你亲口说过,掺和的越多反噬的越多。”
大夏不同意他的说法:“我只去两趟罢了,算什么掺和?前一趟去提醒他们,后一趟保护唐天子,免得他真的在地府住下无法返回阳间。”大夏生气地说:“你在这世上叽叽哇哇干什么?你做什么我不管,你也别想管我。”
“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是你被残存的禁酒令压制,我不过是心疼你。”
“谁让你心疼!”大夏坐起来,“大师,咱们要是没法搭伙直接散了,你这样子让我看着不舒服。”
大夏说完掀开被子蒙在他头上,化作一阵风消失了。
金狮急忙掀开被子,冲出门已经没有了大夏的踪迹。
他手腕上的佛珠落入掌中,他满面寒霜,嘴角紧紧抿着,五百年恩爱,在她看来不过如此,说走就走了!
金狮气的浑身发抖,转身回去坐在了床边,伸手在大夏趴过的地方摸着,这里还残存着大夏的体温,他看了一眼室内,虽然各处塞得满满的,然而这里没一件她爱的东西,他此时才发现,五百年时间暖不热她的一颗心,人家抱着随时离开的念头一刻都没放下。
这时候紫石金睛兽来到门前,歪着头看主人。
床榻上的体温已经消散在了空气里,金狮站起来出门,把门关好后跟紫石金睛兽说:“走吧,咱们回寺里。”
回到一心寺,他吩咐跟上来的一个小沙弥:“召见一二品官员,包括阴官。”
没一会阳间阴间数十名官员急匆匆来到大殿上。金狮面对着佛像坐着,背对着跪下的官员说:“前日世尊在灵山说要让中原大唐国的取经人越过万水千山来取真经,如今南海观音去了长安寻访取经人……”
在他说这话的时候,城隍苏方抬起头看金狮的背影,金狮坐得端正,穿着杏黄色僧衣,外面罩着金色佛衣,这装扮他五百年没穿过了,这五百年来都是一身白色,看上去很随和,如今这装扮矜贵了很多。
城隍心里念着长安,虽然大汉没了,长安还在,唐人的祖先是汉人,汉人的子孙是唐人,这是割不断的血脉传承,他自然关心这件事。
金狮的声音传到城隍耳朵里:“……事关我兄长,所以我要去一趟长安。国内有事儿让苏方去长安寻我,没大事就不用去了。”
众臣一起应了一声是,金狮消失在大殿上。城隍赶紧爬起来,心里盼着一定要有事,这样他能回一趟心心念念的长安。
想到这里他急着去找大夏分享,然而兴冲冲地去找大夏,却发现没找到。他也不着急,觉得大师去了长安,大夏肯定也去了,说不定大家能在长安街头相聚呢。
金狮站在云头,看了看繁华的长安街头,对身边的紫石金睛兽说:“你找地方躲一躲,晚上再来城里寻我。”
紫石金睛兽委屈的哼唧一声,喉咙里呼噜呼噜的发出声音,询问他是不是和大夏吵架了,为什么半天没见到大夏,这几百年大家一起出去玩儿,怎么这次不带她。
金狮瞪了他一眼:“你想让我把你拴起来吗?”
紫石金睛兽吓得赶紧跑了。
金狮更气了。
他在云头上数次深呼吸后才把心里的郁闷给压下去,手中佛珠散出金光漂浮在他跟前,十二颗佛珠旋转了一下,他就演化出金蝉如今挂单在洪福寺,随后看向城中一个方位,化作一缕流光落到了洪福寺的山门前。
他刚落地,城中居住的南海菩萨睁开了眼睛,对身边的徒弟惠岸行者说:“奈陈国主来了,如今在洪福寺,你去请他来,跟他说此时不可和金蝉见面,免得坏了世尊谋划。”
惠岸行者点头应是,急忙来到洪福寺。
如今金狮在洪福寺又是一番境遇,他进了寺庙跟里面的僧人说要挂单,僧人睁大眼睛看他。见他人瘦个子高,眉目俊俏,举止矜贵,关键是浑身锦绣。居然穿黄金拉成细丝编织的袈裟,看得出来这袈裟沉甸甸的垂坠下来,压得里面的衣服服服帖帖,更显得他肌肉均匀,是个吃喝不愁养尊处优的和尚。
知客僧赶紧引着他进入寺里,这寺里的很多和尚出来看他,躲在四处议论纷纷,从他的言谈举止议论到穿着,几双利眼把他衣服价格估算了一番,觉得这人把十万贯家财穿在身上。
最妙的是这和尚模样足够俊俏,人还年轻,如此迷人的和尚肯定让贵妇们看了移不开眼,就是不知道他那方面的功夫行不行,就怕是个银样镴枪头。
此时金狮已经和主持说上话了,主持正盘问他的来历,金狮只说今日住一晚,明日就走。
他实在是受不了这里的和尚,这压根不是什么佛门清静地,对在这里挂单的金蝉很担心,就怕金蝉在这里学坏了。此时蹙着眉头想办法把金蝉给弄走,换个好点的寺庙。
在他搪塞主持的时候,空气中一阵波动,惠岸行者从外面进来,寺中的僧人都看不到他,他对着金狮合掌说:“大师,家师听闻您来了,请您一见。家师还说请您暂时忍耐几日,过几天再和圣僧相见,这个关口万万不可坏了佛门大事。”
金狮听了低头想了一下,站起来说:“也罢,几百年都等了,也不差这几日了。”说完走出门去。惠岸行者连连捏着法诀,令寺庙里的人都忘了刚才金狮来这里的事情,处理完了才和站在云头上的金狮一起去南海菩萨暂居的庙里。
金狮和南海观音见面说了几句话,只说自己来这里是看望师兄,拒绝了和他们师徒一起挤在庙里的邀请,随后就坐在云端俯视长安。
一连几天整个长安城都很安静。金狮盯着皇宫那里,没见到这里有什么动静,更没见到什么可疑的人。
他在观察着李世民,发现此人性格恢宏豪迈,确实有明主姿态。再看朝廷中官员们大都有一身浩然正气,而盘旋在宫城上面的气运金龙威严无比,整个国家的运势蒸蒸日上。再升高一些,俯身看到中原龙脉奔腾向前,十分活跃,颇有少年昂扬向上的姿态,这一切都预示着盛世要来了。
他甚至冒出了想去和李世民聊一聊的念头,毕竟这种千年难遇的人不结交一番实在遗憾。
尽管他心里想了很多,可还是安静地坐在云端,让白云遮挡了身形和佛光,只等着大夏出现。他对大夏隐藏的本事了解的很清楚,一旦没在她变化的时候盯紧她,就会再也找不到她。不过这事儿也好办,只要看紧了李世民,大夏一定会出现。
大夏压根不在长安。
她也没想着再去长安,南海菩萨不是个好糊弄的神仙,她能糊弄一次,很难再糊弄第二次。毕竟菩萨一旦谋划定了,各方安排好,各方势力就要紧盯着李世民了。菩萨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让李世民恐惧,不仅恐惧,还要让他绝望,让他知道人斗不过这些有大神通的神仙。就算是在阳间为一代雄主,到了地下仍然是个普通鬼,昔日升斗小民能成为阎王的座上宾,他们这些杀才们只配做阶下囚,帝王将相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这个。如果唐天子还想在地下做贵鬼,就要配合他们。
长安城发生的一切都是个局,而这个局就是为李世民设下的。
在大夏眼里李世民不算重要,她见过很多人族共主,李世民再英明也不过是个人君,没有他还有其他人。大夏眼里最重要的都是中原之民。
所以她这番辛苦不是为了李世民,而是为了隔绝地府。
她要弄清楚地府是怎么运作的,第一步就是要确定地府的方位,入口,然后再进去。
大夏来到西域,汉朝时候的西域已经有沙漠了。大夏确定黄泉路就在沙漠之中,因为她上次跟着金狮去地府,摔倒在地面的时候,发现地面有阵法,还有大量的沙子,而整个中原王朝只有西域才有沙漠。
大夏变化成一个被沙匪抢劫过的胡商,牵着一只骆驼走在沙漠里。他浑身衣衫褴褛,中午走不动了,趴在骆驼背上直不起身子,身上的伤口在太阳下暴晒下似乎要腐烂,好像下一刻他就要死去。
最终在骆驼下沙坡的时候他从骆驼身上掉下来滚落在沙地上,面朝下趴着。
周围无人,也没人来救他,只有骆驼在不断叫唤,让他赶紧起来。
大夏很感动,有时候动物比人善良。
但是她不能起来,她的手插在沙子里,指尖触及了一些若有若无的灵力,心里忍不住嗤笑:“我这群愚蠢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啊!你们一定是肄业的,我可是优秀毕业生,你们这些小把戏在我面前太可笑了,我离开夏朝的那几百年里面你们在做什么啊?”
阵法简陋,灵力不够流畅,多人合作布下阵法,整个阵法运行是有问题的,衔接之处很容易出事。
就一整个屎山代码!
很好,她已经知道怎么破坏了,她敢保证,这玩意一旦破坏,别说上百年了,就是上千年都修复不好。
毕竟那一夜她一口一口吞下了喜神的身体,然后手持一对丰本剑大杀四方,把所有见到的同门都给杀了,想重新布阵,除非请她师父来。
她师父来了也没用,因为她布阵用的是自己的心头血,除非捉住自己用秘法取心头血破阵,不过到时候她永远留在凡间,剥离出去的天庭地府灵山和她的距离比时间还长比空间还远,永永远远不相见。
大夏嘴角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她师父闭关了,最少还要四千年才出关,所以对方无解。
她得意了一会瞬间冷下脸,忍不住哭了起来,她终于知道几百年前师父为什么特意来金城外的大山里和她见面了。担心她也不是借口,看她是不是被杀也不是师父的最终目的,他来找大夏是因为这是师徒的最后一面!
二百年内她要完成绝地天通,他老人家四千年后才会出关。几百年前相见不是最后一面又是什么?
大夏无声地哭泣,哭得浑身抽搐。
师父是最爱他的人,哪怕她出了很多丑让师父在朋友们跟前被笑话,哪怕她后来杀尽了同门让师父差点成个孤寡老人,多年心血付之东流,为弟子的死痛哭流涕,但是师父还是爱着她这个逆徒。
大夏的眼泪很快流进沙子里消失不见,骆驼跪在沙地上用嘴拱她,担心她死了,不断叫着让她起来。
最终大夏踉跄着起来趴在了骆驼背上,被骆驼背着穿越沙漠。
夜晚沙漠上空繁星点点,气温偏低,大夏趴着跟冻僵了一样,看骆驼越过黄泉路。
骆驼自然看不到,但是大夏的眼睛能看到一条若有似无的路上数不清的鬼魂在急速前进,这阵法用了缩地成寸,用了迷魂阵,这迷魂阵很厉害,她上次都中招了,要不是跌倒在地,她压根没意识到在阵里。
这里大阵小阵层层嵌套,很多地方因为连接有问题,一些阵法露在地面,又补种了曼珠沙华,这种花不见叶、叶不见花的植物是为了遮人耳目掩盖阵法的才特意种的。
大夏这一路上除了抛洒自己刻写的阵法以外,还时不时从骆驼背上跌落下来篡改一些阵法,到时候一旦自己的阵法启用,这些篡改的部分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夜晚也有勾魂的阴差来到大夏身边查看人死了没有,可惜一副重伤濒死的胡商还有生机,他们遗憾的摇头离开了。任凭骆驼带走了大夏,他们觉得这胡商今日不死明日必死,这模样是无法活着走出沙漠的,所以不介意让胡商多活几日。
大夏也为同门们感慨了几句好心思,一旦脱离阵法的范围,阴差们就被定向传送,这些勾魂的使者们压根无法分辨沙漠和黄泉路的区别,对于大夏来说,黄泉路就在沙漠里,近在咫尺。对于鬼魂和勾魂阴差来说,犹如远在天涯。
这一刻大夏终于明白伏羲在她梦里说过的话了,多维空间的奇妙之处就在于此。哪怕在同一个时间,利用种种神通分割了空间,两个人能在同一时间穿透彼此还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
返回过去需要空间和时间配合,看似简单却难如登天。
然而在这一刻,大夏悟了。
她有很多理论知识打底,被伏羲和女娲揪着耳朵填鸭式教育却一直不开窍,而此时她恍然大悟,原来这样可以回到过去啊。一瞬间理论融会贯通,她又掌握了一项神通,她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可以无限长,她哪怕到了生命的尽头,也能回到生命的初始位置再活漫长的一辈子。
现在只要她想,她就能回到过去,过去有喜神,她能在事发前和喜神示警,大家一起提前逃命。还能回到五百多年前的某一天,她背着篮子去采药的时候遇到了师父,她能从容地跟师父道别,不必留下太多遗憾。
她甩了甩脑袋,让自己忘了这个技能,过去的记忆虽然甜蜜,但是眼下的金狮也值得珍惜,姑且算是没有变成一对怨侣。
而且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为了做这件事她能堵上自己的性命,所以,人这一辈子总要做几件不可理喻的事情,而她此时就在做。
大夏在繁星下默默给自己打气:我必定会成功的!
第83章 入梦
八水绕长安,从天上向下看,就能看到渭、泾、沣、涝、潏、滈、浐、灞这八条河流围绕着长安这辉煌的都城向东流去。
昔日司马相如在《上林赋》中对长安周围的八条河流极尽夸耀,如“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东西南北,驰骛往来”“触穹石,激堆埼,沸乎暴怒,汹涌澎湃”,因此八水绕长安就引得人无限遐想,多少文人雅士帝王将相想要看一看这八水绕长安的盛景。
因此李世民有个疑问:周边有八条河呢,怎么就非要杀了泾河龙王?
他还特意找了长安这几百年的地方志,想要看看泾河龙王到底作了什么恶,犯了什么天条。
结果他查了文献,又翻遍了隋唐这几十年的文牍,发现泾河也就一般般啊!地方志也说了“夏秋偶有泛涨,亦不至于漫溢为害”。
而且这条河在秦朝时候与著名水利工程郑国渠相连,郑国渠就是引泾河水灌溉关中,只不过泾河泥沙多,后来郑国渠因为泥沙冲击淤堵了。在汉朝时候,郑国渠连接泾河的地方废了,汉朝人在郑国渠的开口处约十丈位置重新开挖,利用郑国渠故道重新灌溉关中,又称白公渠。可是白公渠南北朝时候又报废,隋朝时候关中就已经开始清淤,唐朝武德年间更是有人提出重新在泾河修筑水利工程。
综合各方面考虑,李世民不觉得泾河龙王非死不可啊!难道下错了雨就那么重要?
只能说太宗陛下的道德起点还是很高的,是个讲道理的皇帝。太宗皇帝毕竟是经过他表叔杨广这位广大帝折腾天下的人,知道有时候想弄死一个人不是因为他犯错了,而是有人觉得他该死。
李世民叹口气:“泾河龙王啊泾河龙王,你何其倒霉啊!”
说完他叹口气,跟端着茶汤进来的长孙皇后说:“我感慨那江河龙王倒霉,想想我,被满天神佛算计,也不知道是倒霉还是不倒霉。往后有机会要跟他们说一句多谢他们看得起,回头必双倍报答。”
长孙皇后把茶汤端着递给李世民,笑着说:“二郎你要是真这样说了,人家还不气得跳脚。”
李世民哈哈笑起来,他一边喝茶汤一边说:“想想都觉得奇妙,咱们与那泾河龙王算得上邻居,咱们住在城里,他住在城外,然而人神不同路,要是没这件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和那倒霉龙王认识,没想到有一天遇到杀鸡儆猴,他是那只鸡,我是那只猴。缘分啊,真是妙不可言。”
长孙皇后站起来绕到他背后给他捏肩,这时候外面的雨停了,长孙皇后说:“这真是下午下雨了,要是按照那位娘子的说法,这龙王不仅改了时辰,还改了点数。二郎,这几天夜里真的会有个龙头从天而降落在咱们宫里吗?不如先把孩子们送去阿耶跟前住几日,免得吓坏了他们。”
李世民也担心吓坏了妻子,就说:“阿耶那里乱糟糟的,他养的那几个儿子个个不成器,上次青雀还和他们吵架,去了只能让你们母子生闷气,不如你带着孩子去九成宫住几日。”①
“这……”
“放心吧观音婢,我在战场上还没输过呢,不过是开头一阵徉败,此事于我而言轻车熟路,你还不放心吗?”
长孙皇后笑起来:“我就带孩子们去九成宫住几日,等二郎召唤我们母子了再回来。”
次日夜里,金狮在夜空中的云朵上打坐,旁边趴着打呼噜的紫石金睛兽。金狮突然睁开眼,用手拂云后垂目下看,就看到土地庙里面一道光飞向皇宫上空盘旋的金龙身上。
南海观音这几日就住在长安城的土地庙里,这道光代表着她出手了。再看皇宫上面盘旋的龙被丝帛束缚了身体,极力挣扎,凶相毕露,正欲择人而吞噬。一时间中原大地上三条龙脉同时翻腾,星光摇曳,夜空中各处山峦震动起来。
金狮睁大眼睛,惊叹不愧是中原福地,国运如此深厚,光是这种气运翻腾都足以惊天动地,如果真的伤了皇宫中的金龙,只怕难以收场。
他就等着看南海菩萨的反应。
南海菩萨也没想到气运如此之盛,她不过是想让金龙安静一会,放泾河龙王入唐天子梦中,没想到啊!
于是南海菩萨立即说道:“贫僧愿意去尊号中的一字以避唐天子讳。”李世民乃是天子,天下人断不可能直呼他姓名,要避讳他的名字。南海菩萨去掉自己尊号中的“世”无疑是退了一步,而这一步代表了她向皇权低头。
佛门心心念念就是要凌驾于皇权之上,她这一步让她这一支彻底绝了凌驾在皇权之上的可能。用这一步平息气运之怒,为佛门这次的传经大业能顺利进行铺平了道路。
气运金龙的反抗就没那么强烈了,唐朝对待强敌和对待叛乱的态度是不一样的。对待外来的强敌,如突厥和昭武九姓,没臣服之前就是强敌,冲着打死灭国去的。臣服后再叛乱,那就是教训逆子,打个半死就行。因此气运金龙虽然还是很凶悍,然而大地上的龙脉已经安静了下来,星空重新放出光辉,大山也不再震动。
这时候泾河龙王进城了,他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皇宫。
李世民做梦了,这梦很真实,全然没有梦境斑驳之感。他梦到自己在花园里赏花,徘徊在花树下。李世民看着花树还在想:怎么没梦到骏马?要是能在梦中疾驰打猎该多好?随后立即摇头:既然梦了,就该在塞外草原上打猎,那才是一场酣畅淋漓的美梦。
就在他叹息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陛下救我!”
他转头看到一个中年人跪在身边,立即问:“你是什么人?”
这中年人立即自报家门,把自己误了时辰克扣了雨数要被斩杀的事情告诉了李世民,又说明日午时三刻,又人曹官魏征监斩,求李世民救命。
李世民自己都觉得这龙王脑子简单,就说:“你想得少了,朕虽然不知道天上如何判案,人间是知道的。要杀死囚明正典刑,先要有卷宗和各种证据,证明此人该杀,衙门上报有司,有司核查后来报给朕知晓,朕再询问后案件后勾决,最后才是秋后问斩。你不去天上找人通融,也不去自辩,更不曾发动亲朋好友为自己说话,只来求朕这个外人有什么用?朕就是让魏征不斩杀你,难道就没有别的监斩官了吗?你本末倒置了啊!”
泾河龙王就说:“陛下不知道,陛下还是万邦之主,陛下的话天上地下都是管用的。”
这话刚说完,突然夜空中一声霹雳,泾河龙王吓得一哆嗦,他如今就处在惊魂未定中,被雷声吓得差点魂不附体,立即哭求起来,状态十分悲伤。
李世民心里一下子明白了,泾河龙王刚才说的那句话是真话,还很关键。
人间天子在神魔世界是有权利的,这权利还很大,但是神魔不想让天子知道。
要让这场大戏唱戏去,李世民就要答应这倒霉龙王,可是他装不出昏君样子,李世民如今三十多岁,在他这几十年的人生里见过很多皇帝,荒唐如他表叔杨广,糊涂如他耶耶李渊,还有王世充,窦建德这些算不得皇帝的土霸王。他在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这些人的模样,他实在学不出来。
于是他打算本色演出,在泾河龙王哭的悲切的时候,他瞬间化身一个哭包,和陌生的泾河龙王抱着一起哭,哭的那叫一个伤心难过!
他也说了:“朕与魏征毕竟是外人,天上事我们也管不了插不上手,朕和魏征能帮就帮,实在帮不上你也别怨恨我们。实话说,我们肯定帮不上,你这会出宫去找亲朋好友救命去吧,这时候也别在乎什么金珠玉器,性命要紧,朕也不知道天上神仙喜欢什么,朕的私库你尽可取用,全拿走也无妨,你的性命要紧啊,快去吧。”
泾河龙王哭着走了,李世民擦着眼泪觉得刚才的一席话对方大概听不进去,因为泾河龙王走的时候看着浑浑噩噩,他也不知道这是别人算计施法了,还是真的遭逢大难六神无主。
总之这场梦结束了。
对于李世民来说今晚上的事儿办完了,但是对于南海菩萨来说,今晚上察觉到了这任务的棘手程度。
中原的君主大部分不好糊弄,没想到这个居然这么不好糊弄。
她忍不住皱眉:“来早了!”
惠安行者问:“师父,怎么说来早了?”
“那唐天子正年轻,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这时候对于他来说,满腹豪情有用不完的精力,自然不会想着延寿长生。”
对方如果没需求,就很难令他就范。偏偏还是个聪明的,哪怕是梦中还有几分逻辑,没能跟着引导露出昏聩的样子。
难道这是个难得一见的圣明天子?接下来的安排真的能震慑了他吗?
第84章 旧象
次日中午李世民和魏征一起吃饭,吃完后李世民对魏征说:“玄成,手谈一局如何?”
魏征对李世民拱手:“请赐教。”
于是君臣就在大兴苑内找了向阳的亭子一起下棋,下棋的时候就说起冯盎入朝之事。冯盎是冼夫人的孙子,地地道道的岭南王。
冼夫人是俚人首领,曾经亲率大军平叛,被陈朝授予中郎将,后来陈朝灭亡,率部归降隋朝,维护一统。在岭南被尊为“圣母”,一辈子保境安民,受到当地各族爱戴。因此在不同的时期有不同的册封,如高凉郡主、谯国夫人,宋康郡夫人等。
在武德五年,很多人劝说冯盎说隋朝已经没了,趁着如今占据二十多州的土地不如在南越称王。冯盎和他祖母冼夫人一样没有选择列土封疆,而是率部归顺唐朝,被册封为越国公。然而因为各种争斗,冯盎一直没入朝拜见李世民,外界传言他要造反的谣言已经有十几起,因此冯盎在镇压獠人叛乱后立即携子入朝觐见李世民。
对于这次见面李世民和朝中大臣都很重视,李世民更是派出李靖亲自去迎接冯盎,过几日他们就能到达长安。
正在讨论这件事,魏征越说越没精神,眼皮子越来越沉重,身体说软就软。李世民看他突然疲惫,就问:“玄成,怎么了?”
魏征立即倒在棋盘上,棋子撒了一地,李世民立即跳起来查看,就怕他的人镜出事。刚把手指放到魏征鼻子前面,魏征打鼾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简直是刹那间入睡!
这时候外面的千牛卫看到李世民跳起来以为是出事了,一群人冲进来,看到魏征睡着了,就有个千牛备身推了一把魏征:“魏左丞,醒醒,醒醒。”
人家使劲推了几下都没有把魏征推醒。
李世民说:“不必叫他,找件衣服给他盖着点,让他睡吧。”
千牛备身就把自己的披风盖在了魏征身上,李世民就趁机让人拿弓箭来在附近打猎,左右千牛卫陪着他一起开弓射箭,李世民本就是马上皇帝,骑射本事无双,于是跟随的千牛卫欢声雷动,隔着很远传了过来,惊醒了魏征。
魏征坐起身来左右看了看,看到了面前的棋盘和附近的景致才想起睡梦前的事情。他给自己擦了擦汗,把身上的披风摘下来急忙去找李世民。
李世民把衣服扎在腰带里,纵马往来箭无虚发,跟随的千牛卫喝彩声连绵不断。当时李世民就来了兴致,跟左右两卫说:“尔等随朕去昆明池,今日务必要玩得痛快。”
左右两边应答声一片,魏征这个惯会扫兴的人立即冲了出来,上去抱着李世民的马头开始进谏。
李世民听他唠唠叨叨,也是没法子,就答应今日不去昆明池打猎,左右千牛卫听了瞬间泄气,这些千牛卫要么是官宦之后要么是宗亲外戚,本就是长安城里的纨绔子弟,喜欢打猎喝酒,原本以为今日跟着陛下能快乐玩一日,没想到又被魏玄成给拦住了,都暗暗对这位巨鹿县男翻白眼。
李世民下马,让千牛卫把马牵走,他自己把掖在腰带里的衣服解出来,问道:“如何?做美梦了吗?”
魏征一副心悸的模样:“这可不是美梦,简直是噩梦。臣一睁眼就坐在桌子后面,两边催着臣监斩,臣说‘判决死罪,要在两天内五次申奏,下各州的要三次申奏;申奏批复何在’两边兵将不应答,厉声喝斥让臣速速监斩,极其傲慢嚣张。
这时候斩龙台上押着一条龙,一直在叫冤,臣就不同意问斩,说这必然是有冤情,如此不慎重岂不是要生出冤案错杀了好人。说完整个人晕晕乎乎地下令监斩,跟喝醉了一样,也跟生了场大病一样,就是脑子管不住嘴,那还在叫冤的龙被一刀斩了脑袋,血淋淋的脑袋从斩龙台上滚下天去了。”
李世民听了蹙眉想了一会,把马鞭塞到腰带里,看着远方跟魏征说:“此乃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为而死。就是借他那一颗头颅吓唬我呢,所以他的死是必然的啊!”
魏征就说:“这事儿人家办得不敞亮啊!”
随后君臣一起鄙视天庭只会玩阴的,据说天庭存在了无数年,难道到现在都没神仙会玩阳谋吗?笑死人了!
夜里果然天上掉下一个龙头在立政殿前面的台阶上,把值夜的宫女吓得尖叫,动静很快惊动了附近的千牛卫,太监侍卫一起奔来,在灯笼火把的照耀下,血淋淋的龙头就这么被大家看到了。
不论是金狮还是南海菩萨,都在盯着立政殿,不同的是南海菩萨一直盯着李世民,而金狮的眼神在围着龙头的侍卫太监身上来回扫视。他力图分辨清楚这些人里面谁是大夏。
虽然这龙头血淋淋的,一群侍卫却一点都不害怕,围着指指点点。这场面不算血腥,特别是上过战场的侍卫,那尸山血海比这可怕多了。
李世民披着衣服出来,第一句话就是:“这龙头好大啊,比朕想的还大。”
一个侍卫就问:“陛下,这如何处理?”
要是明日传扬出去肯定又是一番风波,死龙不是个好兆头,特别是不远处的大安宫还住着太上皇,前几年因为玄武门之事和陛下父子两个还僵持着,万一太上皇那脑子冒出点别的念头,说出句陛下要谋杀他的话闹起来折腾的还是大家。
李世民觉得这玩意太惊世骇俗了,还是早点处理了,免得到时候百姓们惊慌。就说:“找个地方埋了吧,算了,既然都死了,也别身首异处,他尸身定有人入殓,脑袋给他们家人送回去。明儿一早,你们避开百姓扔泾河去,这是泾河龙王的脑袋。”
说完他淡定地回去睡了,因为他是真不怕,前些年征战,睡在尸体旁或者枕着尸体吃军粮的事儿都干过,这龙王的脑袋还是很干净的,切口平滑,各处须发完整,没烂成八瓣。他觉得天庭斩龙台的手艺不错,没让这倒霉龙王走得太痛苦。
侍卫抬走了龙头,太监们打水洗干净了台阶,宫女们端着炉子放在台阶上熏着,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平静。
南海菩萨忍住赞叹李世民谈笑自若临危不惧,夸赞完就忍不住皱眉,这超出了预料啊!
她跟惠岸行者说:“让龙王的魂魄来此,找唐天子索要头颅。”
金狮看着侍卫们移走了龙头,太监们打扫完回去了。这里面大家的行为都很符合身份,他蹙眉想着:难道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在哪里?
大夏已经出了沙漠来到了玉门关外。
玉门关在夜空下是一处看着不那么雄伟的关隘,然而这地方有极其深厚的历史底蕴。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虽然玉门关不雄伟,但是大唐将士的宝刀足够锋利,所以高昂的士气组成了看不见的玉门关。
她变化的胡人痴痴迷迷地看着这关隘,玉门关在她的文化传承里简直是里程碑一样的圣地。
随后她变化的胡人笑着倒下,因为这里有杀人越货的宵小,趁着夜色在没入关的胡商这里杀人越货。这样落单的胡商最好下手,杀了也就杀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然而他们摸遍了尸身都没找到值钱的玩意,忍不住骂了一声,把最值钱的骆驼牵走了,尸体也不处理,任凭风沙掩埋了尸体。
大夏看着他们走远,对着地上的尸体看了一眼,这本来就是障眼法,过一会尸体就消失,不会有人关注,也不会有人询问,玉门关内外的治安差别很大,入了玉门关才是个人,在关外,特别是胡商,那就是两脚羊。
她随后就变化成了一个鬼魂迈上了沙漠,然而她不是真的鬼,站了一会没什么变化,只能追着另外一道魂魄往西飞去,她一路跟着魂魄来到了黄泉路,随后被残存的禁酒令挤压着进入了地府。
这里的鬼魂组成了洪川,她在鬼群中被裹挟着进去了,她的计划原本是想要在地府入口这里等着李世民,可是没想到这里的鬼魂居然有这么多,简直是囊过了世间万物。她要是在这里逆行或者是穿行都太显眼了,所以她直接被分配到了十殿前等着审判。
这一路走来,她发现这里的建筑风格莫名熟悉,有一丝丝蛮荒气概。
她最终抓住机会变成阴差在地府走了一些地方,从建筑细节方面她已经知道这是哪里了?
酆都城!
这里就是酆都城!
酆都城终年不见阳光,到处黑乎乎的,所有的建筑都很粗犷。哪怕是装饰,也是极其骇人的骷髅骸骨。这种可怕的地方谁见了不哆嗦?
大夏反而觉得很适应,因为早年她出生的夏部就是这个风格。装饰的骷髅也是打猎后吃了肉留下的猎物骨头,要是牙齿趾骨等小件的骨骼,会打磨一下用绳子穿着挂在身上。再大一点的就有各种用途了,比如说敲鼓用的鼓槌是大号腿骨,再比如说用飞禽的腿骨做乐器,什么骨笛骨箫骨排箫,尽管放飞想象,只要想到,上古先民们都能做得出来。
最后只有头骨用处不大,但是节约的先民们就会先挂起来,想着将来有可能会用上,同时挂着还能显摆打猎能力,更能装饰屋子。
在别人看来,这是野蛮愚昧的时代,但是在这种时代诞生了最初的音乐、绘画、伦理、字体,这并不比任何一个时代差,对于大夏来说,某种意义上这个时代也是她这辈子回不去的童年。
她真的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一丝残余的蛮荒气概。
她忍不住叹口气。
她想金狮了,因为她有一肚子的话想说,能听她说这些的也只有金狮。
金狮这时候正紧盯着皇城,他身边的紫石金睛兽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
此时除了被丝帛束缚着没挣脱的气运金龙,只要是没睡着的人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无头男尸进了宫。
侍卫们是不怕尸山血海,但是这是他们头一回看到没头还能走的尸体。特别是夜里,碰上能行走的尸体,这场景谁看了不心脏狂跳,他们这时候还能冷静地和尸体对峙已经足以显示唐兵的风采了。
这尸体就是泾河龙王,大喊着“还我头来,还我头来!”
侍卫们关键时刻也没怂,在号令下直接冲锋,然而这尸体也不是普通的尸体,直接飞过人墙来到了立政殿前面。
李世民听到有人喊:“你个言而无信的小人,你答应救我为什么要让你的人曹官斩我?还我头来,李世民,你还我头来。”
李世民心想把妻儿打发走就是对的,夜里碰到这种索命的哭声肯定要把他们吓坏。下床就要出去,宫女们哭着扑来,纷纷拉着他说:“陛下,陛下,那是一具无头男尸,就站在门前,吓煞人也,等千牛卫来救驾吧,您可千万别出去。”
等救就不是李世民的风格,他转身把墙上挂着的唐刀取下。打开看,这是一种特殊锻造的钢刀,因为反复捶打钢坯,致使上面有一圈圈的纹路重叠,因其成刀面上会呈现出均匀细腻的折花纹理,所以被称为折花刀。
他提着刀出去了,宫女们不敢再拦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出去。
李世民打开门,看着眼前的无头男尸,说道:“你这孽龙,你没胆量寻你的仇人,反而柿子捡着软的捏,找朕这个局外人晦气,你可算是打错算盘了。”说完提刀就砍。
这时候一阵风吹来,南海观音出现,她浑身佛光普照,背后有大光相,踩着莲台托着玉净瓶,用杨柳枝撒了一点甘露在泾河龙王身上,泾河龙王瞬间和李世民拉开数丈,悲戚地哭着往西去了。
南海菩萨也不说话,对着李世民颔首打招呼,随后消失不见。
李世民直接提着刀回寝宫继续睡觉。
金狮在云头上看了一个全程,自始至终都没找到大夏。
金狮皱眉想了一会,突然心里一动,暗自骂自己笨。大夏从不担心恶鬼伤人,她担心的是唐天子回不到阳间,也就是说她知道唐天子要去一趟地府。
以金狮对大夏的了解,这会儿大夏已经混入了地府了,他现在想办法要去一趟地府。
这时候惠岸行者来了,合掌躬身对金狮说:“大师,家师请您去共赏大事。”
金狮拒绝:“我是来看望我师兄的。”
惠安行者又说:“在下不能做主,您不如亲口跟家师说明。”他笑了一下:“行与不行,您二位商量。”
金狮想着确实没必要难为木吒,吩咐坐骑在云端等候,他化作一阵风到了土地庙。
南海菩萨开口就说:“这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原本是要让泾河龙王入唐天子梦中惊扰他,可是那唐天子不是一般人,别说梦里了,就是刚刚亲眼看了,他也不会就范。”
金狮听了就说:“我是来看望师兄的,因为怕影响了您的安排,才一等再等,这事儿世尊既然托付您了,今日告辞回去,半月后再来。”
惠安行者立即拦着他,笑着说:“也就是半个月光景,何必来来回回,不如在长安住下。”
金狮说:“家中有牵挂,只能看了她再来。”
大家瞬间明白了,金狮嘴里的牵挂就是酒神。
旁边的龙女就说:“大师,不如我跑一趟,请酒神同来,如何?”
第85章 无奈
请她来?
惠岸行者惊讶地看着赶来不久的龙女,心想:你这是嫌弃场面还不够乱是吗?
连金狮都挑眉,心想这会儿要是大夏在家,依着她那爱热闹的脾气,要是能来还真的来了。
龙女说完后就后悔了,人家酒神来了可不受控制,天地之间没几个人能管住她,要是她再折腾出什么事儿来,那真的是难上加难。但是话已经说出去了,只能赶快看向南海菩萨。
南海菩萨微微一笑:“你这孩子说笑呢,酒神因为禁酒令来不得这里,快退下。”
龙女赶紧退到菩萨身后,菩萨跟金狮说:“这件事前后不过一个月,你晚些回去想来酒神不会生气的。我这里实在是场面难收场,计划只能一变再变,我自己也不敢离开长安,这两个孩子还要给我跑腿,调动长安的各方人物。我想请你去一趟地府,把这里的事跟地藏王菩萨说一声,请他亲自布置。”
金狮表面皱眉,他心里很想去,缺的就是个进地府的理由,菩萨这么说对于金狮而言这就是瞌睡遇上了枕头。但是他还是一副不愿意的模样,皱眉说:“菩萨有大法力,天上地下都去得,亲自去和地藏王聊一聊岂不是更好?”
菩萨指了指天上,说道:“我以大法力化作丝帛裹住了金龙,然而这也不是办法,最长三五天金龙就要挣脱束缚,我若是走了,金龙能立即挣脱,到时候地府来人被暴怒的金龙一口吞了,扶助太宗魂灵归位,这计划等于前功尽弃。你也知道,咱们为了这个计划已经在这几百年里面送出去了不少好处,全天下都知道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件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全天下都看着呢,若是失败了丢不起这人啊!神仙总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觉得败在人面前太丢人了,所以在他们眼里,哪怕知道李世民是个英明的君主,是这几百年来难见的天子,然而在他们眼里还是个人。
金狮心里就明白了为什么当年共工输了就难以接受结果,因为他作为一个神输给了一个人,觉得受不了了。实际上在神和人坐在同一张牌桌上的时候就已经输了,却还守着可笑的傲慢不肯低头。
金狮叹口气,有些不情愿,点头说:“既然如此,算是为了我师兄我去一趟吧。菩萨有什么书信没有,我带去给地藏王菩萨。”
“稍等。”
菩萨修书一封,金狮带着去了地府。
惠岸行者看金狮走了,低声询问菩萨:“师父,您说禁酒令真的能禁住酒神吗?”
菩萨点头:“是有用的,昔日妖怪那么多,那时候没有天庭,帝乃是人族共主,受他们册封的妖怪才是神。酒神是禹王册封的正神,享受人族祭祀,所以禹王的禁酒令是有用的。其他天子的禁酒令不过是一纸空文,酒神若是真不遵守也没什么。”
龙女和惠安行者的眼神对视了一下,都说六天故气乃是淫祠祭祀的邪神,可是今日菩萨说是人族往年祭祀的正神,为何以前大家都说是邪神呢?
他们心里有疑问,但是此刻都不敢问。
不过龙女敢问另外一个问题:“禹王都死了那么多年了,这一纸禁令还有用吗?”
菩萨点头:“大约在五百年前,酒神想进地府,地藏王菩萨说她直接被挡住了,凭着她的脾气没敢强闯可见这张禁酒令还是有用的。”
大家都信这道禁令有用,佐证就是酒神自第一张禁酒令颁布后就没有再踏入中原王朝的统治范围。
眼下不是闲聊的时候,菩萨问龙女:“崔珏到了吗?”
龙女回答:“到了,按照安排,他已经入了魏征的梦中。”
菩萨点头:“如此就好。”
次日早上,李世民就发现有些头疼,他也没当回事,以为是夜里着凉,照样去宣政殿,散朝后很多大臣没走,因为今早上听说了昨日有无头男尸夜闯宫禁的事情,都来关心李世民。
李世民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和大家笑了一会,觉得头越来越沉重,浑身就跟得了大病一样软弱无力,对大舅子尚书右仆射长孙无忌说:“辅机,我原本打算今日去九成宫接他们母子回来,只是这会躯体有恙,你替我去一趟吧。”
众人纷纷询问李世民哪里难受,李世民就说大概是风寒入体,想回去睡一觉。魏征本来还想说昨日自己梦见了崔珏的事情,看李世民这副模样,只能闭口不言。
当天晚上,长孙皇后在兄长的护送下带着几个孩子回宫。几个孩子跑到李世民的床榻前看了一眼,发现他浑身通红,李丽质摸了一下李世民的额头,立即跟长孙皇后说:“阿娘,耶耶发热了,好烫!”
晚上的立政殿灯火通明,御医折腾了一晚上,第二日官员都知道皇帝病了。大臣们在立政殿外面等消息,长孙无忌皱着眉头从寝宫出来,对同僚们说:“听太子说一晚上高热不断胡话连篇,御医想尽了办法都没有用。”
这时候侯君集问:“要不找地方拜拜?”
说起这个,魏征立即开口:“就是拜也无用。”
程知节立即问:“魏老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琼立即拉着暴躁的程知节说:“玄成的意思是前几日泾河龙王无头男尸这些太令人震惊了,这时候拜泥菩萨怕是没什么用。”
尉迟敬德立即插嘴:“那就去拜老君,这些神仙总有灵验的吧。”李家给自己脸上贴金,非要和太上老君攀亲戚,看在这份情面上,太君应该会管李家的吧?
魏征看他们扯得越来越远,就说:“陛下必然是落到局里。”
前些日子大家听到李世民说有个小娘子半夜拜访,给他讲了一通故事,里面还牵扯到了武德五年就去世的殷开山。当时大家都觉得这就是个骗子娘子,没当回事儿。
接着房玄龄和魏征一言一语把事情的走向给讲了出来,身为千牛卫中郎将的侯君集也证明确实有龙头从天上掉下来。
这时候魏征就讲到了自己梦到崔珏的事情。
杜如晦听着这名字耳熟,就问:“听着耳熟,这人是谁?”
虞世南回答:“武德年间的礼部尚书,据说审过虎。”
杜如晦觉得每个字都能听懂,但是连在一起就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了:“虎?老虎?山里的虎?”
虞世南点头。
杜如晦又说:“你说礼部尚书我知道谁了,他不是甘肃人吗?擅长排大场面大筵席,为太上皇大肆举办很多次无遮大会,怎么就审过虎呢,我怎么不知道他审过虎?”
侯君集打断他们:“扯远了,魏老道,你先说你梦到崔珏这事。”
魏征说:“我和他以前都在废太子跟前做事,算得上旧相识。”
大家都点头,昔日李建成的人手很多都在三省六部。
魏征说:“他前几年去世,昨日突然来我梦中与我喝酒,说起了他的近况,他死后到了地府,因为在生前大力推广佛法,下面人说他善良,让他做了秦广王的判官。”
大家纷纷对视一眼,一直坐着没说话的河间郡王李孝恭说了一句:“酬功!”
大家纷纷点头,这一手他们太熟悉了。自从李世民做了皇帝,昔日天策府的官员都收获颇丰,大家都捞到了爵位职位,他们捞到的爵位就是李世民在酬功。
既然地府对生前大力推广佛门的崔珏酬功作表率,那么地府归谁掌握就不言而喻了。现在是谁要李世民的命也一目了然。
人家设下了这样的圈套,就是这时候去焚香拜佛也没用了。
李孝恭没听过李世民讲小娘子来拜访的故事,连忙问道:“那小娘子后来怎么说的?”
房玄龄讲:“说陛下游地府三日后回来。”
李孝恭皱眉:“去三日能回来也无妨,就怕有变数啊!”
大家怕的也是这个。
在大家沉默的时候刘弘基突然说:“这好比两军交战,人家把咱们这里的粮草辎重摸清楚了,咱们连人家大军如今走到哪儿了都不知道,咱们现在处境不利啊!”
大家都没说话,往日要是遇到这种事,大家都指望李世民拿主意呢,眼下能拿主意的人倒下了,都沉默了起来。
另一边金狮进了地府,来到翠云宫和地藏王菩萨见面,先奉上书信,地藏王看完立即吩咐谛听去安排,接着就和金狮聊起了长安的事情。
金狮就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说了,地藏王菩萨也在考虑这件事。跟金狮说:“最难的是把握其中的尺度啊!”跟一个见过世面的人交手,很难哄住他。
金狮就想着怎么在地府住下,他不能主动说,但是地藏王菩萨却不开口挽留他。把话说完也该走了,他问了一句:“这边一切都准备好了吧?我也该走了。”
地藏王菩萨说:“只能说尽力准备了,这种事向来就是尽人事听天命。我送送你。”
金狮就真的没法再坐下去了,被地藏王送出了地府。
出来后的金狮真是无计可施。
倒不是他没办法留在地府,而是他不能做得太刻意,太刻意就容易暴露,一旦他被人注意上连带着大夏也被人关注。而大夏那边是万不能被人注意的。
他想了想,就带着坐骑回了他和大夏居住的小院。
眼下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
第86章 相见
李世民真的感受到了死亡,特别是他迷迷糊糊听着群臣把话讲完,来不及分析,只觉得自己时日无多,就把太子托付给了群臣,跟众位心腹说:“我要是三日后没醒来,你们就助太子登基。”
说完眼神往大安宫方向看了一眼。
群臣瞬间明白了,这是要防着太上皇。
于是纷纷答应下来,李世民觉得呼吸不畅,眼前一黑,浑身冰冷,耳边听见一声愤怒咆哮,周围似乎山摇地动,再睁开眼,他已经站在了殿外。
他急切地回到立政殿,长孙皇后已经吩咐群臣对外放出口风,就说皇帝病了,这几日罢朝。
听到这里,又一声饱含愤怒的咆哮在头上炸响,李世民抬头一看,就见到头上有金色的鳞片在翻腾,这模样就好像在挣扎一样。
他急忙来到殿前广阔的地方,看到有金色丝帛缠绕着一条金龙,这金龙挣扎了许久,已经快要挣脱了。
李世民看了就说:“你就是我啊!”别人家拿捏着,自己也在挣扎着。
金龙回应他一声咆哮,李世民伸手想去摸一下龙的鳞片,他清晰地意识到这条龙和自己同呼吸共命运。
这时候一阵吸力传来,他不受控制的飘出皇宫内院,来到了一片旷野,这里十分空旷,寂静得令人心惊。
这时候有人叫他:“陛下,陛下,臣接驾来迟。”
李世民问:“先生是何人?”
这人说:“臣崔珏,特来迎驾。”
李世民仔细看了看眼前这个地府判官,问道:“崔卿,真的是你吗?朕怎么觉得你和以往不太像啊?”
武德年间,李世民和李建成争斗,最直接的表现就是李世民和三省六部斗,这里面就有崔珏。他印象里的崔珏不是这个气质,这种事情让李世民自己说也说不清楚,就很玄妙,就是眼前的这个人是崔珏,但是又不是崔珏。
崔珏说:“陛下阳寿已尽,随臣来吧。”
李世民没有如地府上下设想的那样畏惧死亡,而是欣然前往地府,路上问崔珏:“地府里面都有什么人?”
崔珏以为他问亲眷,就说:“有李氏族人。”
李世民问的不是族人,但是听他这么说了,立即兴奋地问:“我阿娘太穆皇后在吗?我姐姐平阳公主在吗?我兄弟玄霸智云在吗?哎呀呀,死亡不是一件坏事啊!”
崔珏惊恐地发现事情超出了大家的预料。
李世民这下真的觉得死亡不是一件坏事了。他不仅期盼和逝去的家人见面,还问:“不知道汉文帝在否?我每每读书最喜爱他,如果我儿子要是给我定下文宗的庙号那该多好啊!如今想到能见他,我甚是高兴。”
崔珏已经说不出话了,但是李世民兴奋起来收不住性子,又问:“我表叔隋炀帝在吗?他下去后闹了没有?现在日子过得怎么样?”
崔珏想到地藏王菩萨的安排,立即说:“陛下,这里不仅有您的族人,还有当年的十八路反王七十二路烟尘。”
“那太好了!”李世民两眼放光:“过去的好日子回来了!天下平定了之后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怀念他们。”
崔珏不服气地说:“您如今势孤力薄,他们联合在一起,您如何敌过他们?”
李世民大笑起来:“他们都败过一次了,难道乌合之众抱团就能赢,笑话!”
说完大笑着进入了地府,刚走上奈何桥,两边河里冒出无数鬼,伸出的手如树林一样,大叫着让李世民偿命。
李世民抽了腰带做鞭子开始抽打,这个环境本来是崔珏出面呵斥他们,给李世民初步建立一种可以依靠且他是权威的印象,现在这戏码上演不了了,李世民居高临下鞭打昔日的敌人,还能把他们认出来嘲笑一番。
烂钱山上的大夏也就看了一眼,心想果然是太宗,天可汗就是不一样。
天可汗的神勇让她也改变了计划,她原本的计划是隐身跟着李世民,保护他游完地府顺利回到阳间,现在大夏发现自己没必要保护他,就在地府四处布置阵法。
地府说起来大,这里其实并不大,给人一种无边无际的感觉全部是因为阵法。
自从大夏认出这里后,她根据记忆已经走遍了整个酆都城,甚至她还偷到了生死簿,查看之后才发现,生死簿和她手里的绳结一样,只是一种特殊的记事本,并不是所谓人出生时候注定了寿命的法宝。
她现在唯一没去的地方就是六道轮回,之所以没去这里,是因为这里有谛听驻守,大夏对谛听非常忌惮,忌惮到不敢靠近。
就因为没有去过六道轮回,她才不能彻底揭开这里的秘密。
大夏也没有浪费这一次机会,她就游走在各处开始捡垃圾。
路边的石板,某个角落里扔了上万年的骨头,她都捡了收起来。现在来到了烂钱山,这里因为纸钱太多,她不好翻找,只能变化成整理烂钱山的小鬼来寻找,能找到多少就找多少,也不强求。
也可能是缘分,大夏还真的在一山烂钱下找到了一张烂皮革,上面用细小的金属烫出了一些花纹,大夏认识这是一种象形字。
她真的是个学渣,认真地对着开头看了一会,连猜带蒙的发现这是《三坟》的残篇。
三坟五典对应的时代是三皇五帝。《三坟》据说是三皇时代的档案。大夏这浅薄的学问真的看不懂这是写了什么。但是这不影响她收藏这宝贝,于是大夏立即埋头钻进烂钱山里面开始找,等他把这里找完,时间都过去半个月了。她连忙打听李世民的动静,才知道人家皇帝早走了。
大夏心想:这就好这就好,反正他是安全的。
因此她悄悄的潜入六道轮回那边查看六道轮回的秘密,刚靠近就被谛听察觉,大夏怕暴露,赶紧从地府里逃出来。她因为在烂钱山待了很长一段时间,身上有一股子焚纸的味道,就怕被谛听闻着味找来,逃到西海泡着,把自己泡出一身水腥味才回彩石山。
大夏是夜里摸黑回来的,小屋子亮着灯,她刚走近,紫石金睛兽就冲了过来,大夏拍着他的大鼻子安抚了好一会才回屋子里。
进门后她就发现金狮在她的毯子上打坐,立即扑过去抱着金狮的脑袋亲了一口,嗲嗲地说:“大师,想你了。”
金狮深呼吸,把怒气压下去,冷淡地问:“去哪儿了?”
“去玩儿了。”
“去哪儿玩了?”
大夏吹了一口气,门被关上,大夏强行坐他怀里:“去地府玩了几天。”
“几天吗?你去了大半个月!我为了等你,还去了一趟长安,又去了地府。”
“啊!”大夏哄着他把这事儿讲一讲,金狮的怒气已经少了很多,所以这会也没那么生气了,就把自己在长安和地府的见闻给讲了一遍。
“这么说,你还要再去一趟长安看你师兄?”
“嗯,你要是今天不回来,我明日就去。”
“那你去吧。多看点热闹,回来给我讲讲。”
大夏起来打算去睡觉,这几天不眠不休让她觉得很累。就在她站起来的时候被金狮一把拉住搂在了怀里。
金狮双臂禁锢着她:“我给讲了那么多,你怎么不讲讲你这几日去哪儿了。”
大夏嗲嗲地抱怨:“这要讲到后半夜了,我这几天可累了。”
“无妨,我明日走了你再睡觉。”神明是可以不睡觉的,然而大夏的习惯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我去了酆都城,酆都你知道吗?”
“地府,”
“错了,酆都是酆都,酆都不是地府。”大夏推开他的胳膊,和金狮面对面坐着,很认真地说:“都是都城的意思,就和今日金城的地位一样,是一国之都。酆是这个都城的名字,所以叫作酆都。”
“你的意思是说,那里是人族的都城。”
“对,只不过这个地方特殊了一些,主要是这里的主人有些特殊,她是后土。”
“后土?这个名字听着有点耳熟。”
“土神后土,她大概是死了,也可能是和伏羲他们一起走了,总之她没了之后,才有了土地神。你可能有点不理解,我是酒神,但是我如果不在了,就会有黄酒神白酒神红酒神这些。”
金狮不想听她不在了这样的话,立即说:“你接着说后土,她土神,为什么特殊?”
“你这话问地想让人抽你。你说社稷这个词儿怎么解释?”
金狮好歹副业是国主,于是立即明白了:“社乃是土地,稷乃是五谷。祭祀社稷,就是祭祀土地神和五谷神。后土是土神,所以特殊,明白了。”
“她的名字是土,后是对她的尊称,后在以前是个很了不得的字啊,是对有最高权力女性的尊称,就如现在对男人里面最有权力的人称皇帝一样。当时的后有很多,但是后土仅此一位,很多人族部落里的后在后土面前都要恭敬致礼,因为土地给了大家生存的保障。因此哪怕后土没有治理过人族,但是她居住的地方还是被人称作都,她居住在酆地,因此那里叫作酆都。”
金狮点头,原来如此。既然是这样一位重要的神明,被人祭祀和顶礼膜拜也说得过去。
大夏接着说:“后是个很温和的神,脾气很好,非常慷慨大方,但是她有个脾气不太好的父亲,就是共工。”
“她是共工的女儿?”
“这要说一下后土是怎么出现的,以前大家都住在山里,神都是住在山里的,水神共工操纵着很多河流流向大海,河流一路上从大山里面经过,就把山里的土带到了海里,慢慢地就冲出了一大片平原,就是如今的中原地带,这片平原出现后,后土就从土里应运而生,没有河流就没有平原,因此她是共工的女儿。
后来女娲造人,人族太弱了,在山里难以生存,女娲告诉他们去平原上生活,带着他们来到了洛阳附近,然后人族就沿着河流四处迁徙生活在了土地上。后土对这些人很照顾,哪怕这些人到处挖坑,甚至是把尸体埋在土里,后土都接受了,甚至还出面告诉那些亲人去世的人族,安慰他们说是去世的人在她那里。”
“安慰他们?”
“是啊!那时候的人族在神们看来很弱小,就跟养了群可爱的猫猫狗狗一样,突然有一天他们发现一只猫去世了,剩下的猫很难过,甚至有的开始绝食,她出面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说‘不要难过,猫回猫星了’,她还是猫星的主人,她这么说猫猫们都信了,狗狗们也信了,因为她还跟狗狗们说她还有一个狗星,每一个狗狗死后都会去狗星享福,不用流浪不用到处讨饭。”
金狮一下子明白了:“所谓的猫星和狗星都是酆都!”
“对啊!她说大家去酆都了,那里很美好,大家都信了,而且口口相传,一代代传下来。并且默契的不去酆都,因为那是亡者的都城,总有一天大家会相见,所以活着的好好活着,死了的时候也会没什么遗憾的见面。
首先,酆都是有这个地方的,后土真的生活在这里,这里还有人族痕迹,人族祭祀侍奉后土。”
大夏说完从百宝袋里拿出一个泥板:“这是祭祀她时候用的泥板,曾经有酒鬼祭祀我的时候献上过,我把他打跑了,虽然我是酒神,我自己都不喝酒,我还讨厌酒鬼。”
金狮在灯光下看了看泥板,上面全是一些看不懂的花纹:“写了什么?”
“不清楚,我也看不懂。你要知道,虽然他们当年是从一个地方出来的,但是字体这玩意是后来才有的,每个部落都不一样。”
“后来是怎么沟通的?”
“说话啊!他们语言是一样的。那时候也不用通信,传递消息靠唱歌。”
“那谈事情的时候呢?”
“对歌。”
金狮了然地点头:“后来酆都是怎么变成地府的?”
大夏又翻出一块石板:“这上面的文字我认识,三皇时候的文字我不太认得,但是五帝时候我认识。共工不是撞不周山了吗?他死了之后后土受到了牵连,经常有神去找她的麻烦,因此酆都附近的百姓被吃了很多,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再发生,她决定迁都。百姓们跟着她从平原来到了昆仑山。那时候听说有天然的地下空间,后土的想法是把那里当成仓库和最后堡垒,如果丢掉了地面上的酆都,可以退回地下,躲藏一段时间再出来。最后她消失了,她所在的部落也消失了,骸骨被我扎到,就在昆仑山空腔里,大概是之后没守住。
从整个部落退入到地府出现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我不太清楚,但是我能肯定,当初猎杀我的那群冤种同门们肯定在酆都城里面没少进出。”
“哦?”
“我发现了我很多他们留下的痕迹。”其实就是阵法。大夏叹气:“大概道门,也就是天庭、再往前推就是那群对人族事情插手不多的神明们想要好好经营酆都城,然而遇上了佛门,他们提出了一个超级有诱惑的理论:六道轮回。用轮回之说来发扬门派,说起来这里面的事儿大师你比我懂啊。”
大夏猜测酆都城后来落到了道门手里,酆都城就变成了地府,八成是他们研究长生的地方,只不过后来佛门入股,经营了一阵子闹翻了,现在是佛门占据了主导,道门退出。
金狮他对这些真不了解,他去过几次地府,但是每次都是有事才去,每次都是快速进出。
因此金狮就说:“我真不懂。”
大夏无所谓,懂不懂的都行。
她爬起来踢了鞋子倒在床上,没一会呼吸声就重了,这是睡着了。金狮起来把被子捞了盖在她身上,哪怕知道她不会生病,但是照顾她本就让金狮很快乐。
金狮把大夏盖完被子后又坐下打坐,这次心静如水,只要大夏在他身边,别说五百年,哪怕是五千年五万年,在他这里也跟一天一样短暂。
过了一会,大夏突然醒了,坐了起来。
金狮看她惊醒,就问:“怎么了?做梦了吗?”
“不,我这是猪脑子啊,谛听肯定是古神,这世界上不止我一个残余,他也是。”
金狮睁大眼,说道:“他是地藏王菩萨的坐骑。”神明高傲,怎么可能给人当坐骑呢。
大夏也说:“是啊,我也是这样想的,就因为这样想才觉得他大概是什么蛮荒后裔,但是这解释不清楚很多事情,如果他是古神,那么六道轮回就是大型实验啊!他们这是从吃人改道成了吃一部分人的魂魄?还是要用别的法子,我有点弄不清楚。”
大夏脑子里突然冒出当初喜神和自己说过的话,喜神问:“人是什么?”
大夏回答:“人是人啊!”
现在大夏自己问自己:人是什么?
是一堆躯体,可是转世轮回是什么?
是灵魂?可是三皇五帝的年代普通人是没有灵魂的,神才有元神出窍的说法。哪怕后土告诉大家人死后有一个看不到的魂魄去往酆都,但是那是假的啊!是她安慰人才说的。
人是什么?
她不禁想自己的来历,真菌夺舍了一个虫子,成了冬虫夏草,然后她自己夺舍了真菌,成了眼下的茧大夏。
在她、虫子、真菌三者中,做主的自始至终是她。
由此得出结论,人是一段意识,是一组信号,是一个念头,是一片记忆。
所以这是那群人找出的新路子,发现吞噬□□不仅不能长生,反而还加快死亡后,他们要从灵魂中求长生了。
大夏想着还要去一趟地府,所有的秘密在六道轮回中。
金狮在大夏自问自答人是什么的时候想起一个很可怕的结论:师兄死了吗?
他简直是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金蝉了。
他还是哄着大夏睡了,次日早上,大夏醒来去采花,把瓶子里的花给换了,喂饱了紫石金睛兽才放他们走。
长安城的化生寺已经开始举办水陆大会,而游历过地府的李世民并没有被吓唬住,他已经一手萝卜一手大棒地处理佛门了。不过他的行为金狮并不知道,他落到了街上,往化生寺走去,心里有些忐忑,在师兄轮回的过程中他并没有参与,他心里在想师兄还是自己当初的那个师兄吗?
他满脑子疑问,脚下不慢地来到了化生寺。化生寺简直是人山人海,佛门经营了几百年,各处民众都笃信佛门,以前李渊做皇帝的时候频繁举行无遮大会,李世民做皇帝这几年一直打压佛门,如今好不容易举办了水陆大会,城中的官民都来参加,因此化生寺门前车马频繁,满路香风。
金狮好不容易挤到了水陆大会的主会场,看到了台上主持大会的和尚。
一直以来都是金狮瘦金蝉胖,金蝉一直是个丰腴的和尚,台上坐着的也是个丰腴和尚,长得唇红齿白非常俊俏。远远地看一眼,就能看出来对方是个不事生产的和尚,整个人有一种被凡尘富贵包裹的感觉。
金狮直直地看着台上讲经的和尚,两边楼上无数贵妇在看他,纷纷赞叹:“那和尚好俊俏啊。”
不仅脸好看,身板也好,那股子气质也矜贵。
大会结束后,参与的和尚们都散了,金狮急匆匆逆着人群去找金蝉。
他本就是个身手敏捷的人,在人群中灵活得像一条鱼一样,三下五除二来到了金蝉前面。
金蝉看到一个穿金丝袈裟的年轻和尚来到自己跟前,连忙双手合十询问对方来历。
金狮说:“我是你兄弟,咱们手足相连,我来看看你。”
“兄弟?”胖和尚惊讶地问:“你也姓陈吗?”
金狮听了愕然,随后摇头:“我是你十世前的兄弟,你我有五百年未见了,你……”
这时候一个豪奴挤过来,尖利的嗓门打断了金狮:“小师父法号什么?我们家主人要见你。”
金狮板下脸,斜眼瞥了这个奴仆一眼,这气势压迫的奴仆瞬间哆嗦起来。
这时候又有其他几家豪奴来了,纷纷叫嚷他们家的主人要见小和尚。金蝉看了拉着金狮就走,嘴里不断地说:“罪过罪过,哎呀,你被盯上了。”
金狮问:“什么被盯上了。”
“那几个是公主们的太监。”
“太监怎么了?”
金蝉想了想,左右看了看,跟金狮说:“有个国公爷娶了公主,他出征两年,回来后发现公主给他生的儿子都半岁了。”
金狮一开始没听出来,仔细核对时间,瞬间明白了,这孩子是那公主和外人的儿子,所以这些公主们都盯上了自己。
胖和尚还在絮叨,让金狮千万不要走弯路。那位出征回来的国公爷直接捂死了孩子,还当街打死了一个人,宫里皇帝父子两个当不知道这回事。这话的意思是让金狮知道,沾染了权贵性命堪忧。
金狮觉得此时絮絮叨叨的和尚尽管面容已经变了,可这种絮叨和师兄简直一模一样。
他笑着说:“你放心吧,我有媳妇,我们感情很好,我是不会拈花惹草的。”
“啊?你怎么成亲了?和尚不能成亲啊。”
金狮想了想说:“也不算成亲吧,我们就住在一起,没有婚礼。”他想起金蝉心心念念和金金成亲,不知道为什么,眼泪要流出来了。
“你这也不是成亲啊!听我的,你要么还俗要么送小娘子走,别误了人家,要不然你师父饶了你,到时候横生波澜。对了,你在哪里出家,法号是什么?贫僧玄奘,号三藏,你叫我三藏就好。”
“我名金狮,你叫我师弟就好。”
“好的,师弟,我观你亲切,我这几日在化生寺挂单,你先到我房里去,我因为身上还有俗差,这会要去面官,待会儿才能和你说话,劳你等等。”
“好的,我等师兄回来。”
第87章 听闻
金狮并没有去三藏法师的房间里等,而是化风跟他进宫了。
金狮隐形站在丰腴的三藏法师身边,在进入宣政殿后好奇的看着满屋子君臣。这些大臣们个个头顶冒紫气,表明这些人都是些功勋之臣。
奈陈承平日久,百姓生活节奏缓慢,而且大部分人都没有储蓄的概念,也就是没有危机意识。因为上千年的太平安乐让他们没有经历过太多天灾人祸,在这种环境里,选拔出来的大臣们都喜欢诗酒茶花,爱好雅致,不像这群人,个个雄心勃勃力争上游。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金狮这个国主都做的很松弛,也没人家李世民励精图治,金狮治理国家就是在凑合着打发日子,所以他也不和人家比,看过就算了,并不想着改变,这一点很佛系。
剩下的时间金狮就在观察金蝉转世的三藏法师,因为这位法师虽然出家了,眼看俗心还是很重,对世俗权力很向往。奏对的时候完全以臣子的姿态对皇帝,没有一点出家人的模样。眼下金狮自己对佛门对师父的态度都是若离若即,维持表面关系,所以就静静的看着,打算日后对三藏法师的态度不干涉也不鼓励。
没一会三藏法师在皇帝跟前奏对完毕,退了出去。这时候李世民突然说:“针对度牒的事情……”
三藏法师想听,也知道这是在大殿门口,不敢逗留,心里七上八下,只能走了。
在李世民眼里,这个贵气的和尚头都不会也要走,对佛门在大唐的利益压根不在乎,转身的很干脆,实在出乎他的意料,让他顿时察觉出佛门不是上下一心。眼看放出的这个话题无法吸引对方留下,立即出声拦着:“穿金的那个和尚,等下。”
这时候跟着三藏法师的金狮听了顿了一下,转头回去看李世民,李世民已经从御座上起来,和金狮对视。金狮明白了,自己虽然是隐身,可是李世民看的见自己。他想着师兄在城里,又有南海菩萨看着,不会出事儿,就留了下来,举步往大殿上去。
李世民让人设下座位,对着空气说:“大师,何不解了神通留下喝杯茶。”
金狮在众位大臣中显出身形,问李世民:“你居然看的见我?”
李世民就说:“去了一趟地府,回来后就发现能看到一些常人不能看到的东西,这也算是因祸得福。比如大师你,我见你头上有气运盘旋亭亭如华盖,这样的气运只在一个人头上看到过。”
金狮抬头对着李世民的脑袋上看了一眼,说道:“不及陛下你啊!”这是实话,因为李世民头上的气运已经强到能形成金龙,笼罩了皇宫。
李世民大笑:“哈哈,这么说大师也是一方之主。”
金狮点头。
李世民倒是见过很多人君,比如说前几年逼着他立下渭水之盟,去年被李靖押送回长安的颉利可汗,如今这位可汗是大唐国宴上的首席舞师,专门在宴会上给李世民跳舞助兴。比如李世民他表叔杨广,再比如窦建德,王世充等。
他虽然没有看到过和尚做皇帝的,但是听说过佛奴做皇帝,比如梁武帝萧衍。反正金狮和他们的气质都不太像,这位又是另外一番气质,看着有种不在意不想管的摆烂模样。
李世民就问:“敢问贵国在哪里?人口有多少?”
金狮说了句:“我不耐烦俗物,给你找个能说清楚的人来。”
说完抬起右手,佛珠中的一颗亮了起来,这时候地下突然冒出个穿官服的官员来。
金狮说:“他是我都城的城隍,也是你们汉朝时候的官员,让他说吧。”
说完之后站起来就走,每走一步身形浅淡一分,走到大殿门口已经消失不见了。
苏方惊讶极了,看着满朝君臣热泪盈眶,终于回到他心心念念的大汉朝了,哪怕物是人非,但是这里毕竟有过大汉啊,当年高祖皇帝建造未央宫成了唐朝的宫殿,这里很多砖瓦还是汉朝的啊!
苏方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
大家都劝苏方别哭,他还是痛快的哭了一场,说起自己的来历,又给李世民画了舆图。
苏方放下笔后说:“臣知道的也就这些了,灵山以西还有国家,臣没去过就不画了,去过的都在这张图上了。不过这也就是给陛下和各位看一眼,外面小国众多,今儿被灭了明儿又建立了,反反复复变化太多,所以这图没什么意义。”
李世民却说:“怎么没有意义呢?若是没有先生,我们还不知道海外有海,国外有国呢。”
众大臣点头。
苏方是恨不得把所有有价值的消息告诉李世民,因此把他从地府听来的各种消息,还有和大夏闲聊时候大夏推断出来的消息都说了。除此之外,对于奈陈这个国家的治理架构、收税模式、集权方式也给这些人讲了一番。
李世民听的津津有问,他发现奈陈的治理有一套成熟的体系,这个体系是用时间来不断完善的。这个国家不大不小,人口众多,国力强盛,关键是代代出能臣,国主几乎不管事,但是遇到天灾,都不需要花大力气赈灾,国主出面就把天灾消弭于无形了,又因为没有社会动荡,也没有庞大的权贵结构,土地兼并的事情很少发生,导致税负不重,百姓有产业,整个国家常年太平。李世民对金狮的本事羡慕的眼红。他也想掌握行云布雨治理旱涝的能力!他也想拥有一个只有官僚没有宗亲的朝廷!
苏方说到这里,杠精魏人镜立即问:“不是说龙王不能私自下雨吗?”那泾河龙王就是因为这个倒霉的。
城隍苏方就很自豪的介绍起他的朋友大夏来,玉帝虽然能控制龙王,但是绝对控制不了酒神,酒神绑了龙王来下雨玉帝也没法子。
然后大唐君臣一起听苏方讲大夏的事迹。
听到他说酒神是大禹的属臣随着大禹治理过洪水时,众人立即端正了态度,在他们看来,这就是先贤。当听到大夏有很多大禹时期的竹简帛书时,虞世南孔颖达这些文臣眼珠子瞬间亮了,纷纷问苏方看过没有?
“看过几篇,《八索》《九丘》里面的一些篇章,零零散散看过一些。”
文臣们一起围上来,让他赶紧背,他们要记录。
一些武将不太懂,悄悄的问:“孔博士,这都是什么书?”
孔颖达压根不搭理他们,和一群人争夺到最后只抢到了一只笔,他赶紧把自己的袖子拎起来,打算记在袖子上。
李世民挤进来:“都别说话,让朕说。苏先生,你能不能和那位女神商量一下,把书借来。”
“对对,借来。”一群大臣如梦方醒。借来才是个好办法啊。
苏方说:“借不来,酒神那人别的都大方,就是这些东西小气的很,摸都不许摸。不过我可以给你们抄一遍。”
大殿里面顿时欢声雷动。
大家纷纷说:“女神好啊,苏先生高义啊。”
在场的人就更想了解大夏,他们的想法也简单,既然是夏朝的遗民,自然是我中原人。用虞世南的话说:“那是正宗的炎黄苗裔,是自家人。”说完看了一下李世民,在这些老夫子们的眼里,所谓的“自家人”比李世民这种有胡人血统的人更亲近。要是在婚配方面,大夏的后代比皇室的王子公主更高贵,这就是为什么五姓七望看不上皇室的原因,嫌弃李家有胡人血统。
苏方就说:“她听了这话必定高兴,不过她回不来,当年大禹王颁禁酒令驱逐她,她离开故土如今已有三千年了。”
一群人立即脑补出大夏颠沛流离的日常,纷纷哭了出来,这岂不是以前回不来往后也回不来吗?
李世民还问:“到底是犯了多大的罪过,都流放了三千年还不行,还要再流放下去?”李世民决定赦免大夏。
大禹是人主,他也是,大禹能流放她,李世民自信自己能赦免她。
苏方赶紧拦着:“陛下啊,臣虽然想让她回来,她也想回来,但是她这人太虎了,一般人都降不住她,有时候她不回来对中原百姓也是件好事啊!”
这六百年来,大夏砸过灵山拆过天庭,战绩可查,一般人真的降不住她。而且古神不是想象中那么慈祥包容,苏方是看到过她暴怒之下抽打龙族,南方的龙族因为他都搬了好几次家。苏方更是从很多渠道得知古神吃人,人祭这些都是他们折腾出来的。
所以还是心灵上近在咫尺,距离上远在天涯吧。
大夏要知道这件事,她一定会和苏方割席断交!
可惜她现在不知道。
夜深后她也没点灯,在黑夜里对着一块石头刻画阵法,好不容易弄完觉得自己的两只眼睛都要瞪瞎了。倒不是因为不点灯抹黑干活,而是拇指大的石头上雕刻的阵法如周天星斗,太费眼睛了。
她把石头丢进百宝袋里,打着哈欠倒在床上打算睡觉。这时候紫石金睛兽回来了,到了门外嘤嘤嘤开始哭。
大夏连忙出去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你主人呢?”
紫石金睛兽回答他被赶回来了,金狮要和胖和尚抵足而眠,没地方收留他,还说他长的丑陋,怕吓坏了胖和尚,让他回家呆着。
紫石金睛兽就委屈告状:自己就吃了早饭,没有吃上午饭和晚饭,胖和尚因为看了自己一眼吓得跌倒在地,半天没爬起来,是胖和尚自己没本事,主人居然还骂坐骑。
大夏就从棚子里拿出半扇猪肉,剁开之后扔锅里,再放入香料一起煮。紫石金睛兽蹲在锅边又开始哭唧唧的说话。
紫石金睛兽:我不丑!主人才丑呢!是他们喜欢丑的,那些公主都送香喷喷的手绢给主人,个个丑唧唧的……
正烧火的大夏听了,转头看着紫石金睛兽:“你再说一遍,谁给你主人送什么了?”
紫石金睛兽:公主,送手绢,香喷喷的手绢,给主人。
大夏握着烧火棍接着问:“他收了吗?”
紫石金睛兽摇头。
大夏这才满意,刚塞了些木头进灶膛,紫石金睛兽又说:但是别的女人送的纸他收了。
“什么纸?”
“不知道。”
大夏问:“那边的女人都很闲吗?”
紫石金睛兽上下点头,还说:她们懒,不干活,衣服都不够穿,胳膊和胸都露着,还不长皮毛,冬天肯定冷。
大夏咬牙,跟紫石金睛兽说:“咱们不要你主人了吧,你跟着我过日子,我天天喂你。”
紫石金睛兽兴奋的上下蹦跶,两人愉快达成一致决定:不要他了。
第88章 设计
天亮后大夏和紫石金睛兽才把一锅肉给吃完,一人一兽吃饱了躺在棚子里消食。
大夏吃得很撑,热乎乎地吃下去后觉得很舒服,感慨地说道:“吃饱真好。”
紫石金睛兽快乐的呼噜几声表示赞成。
大夏又说:“你等会去洗锅,不许你再舔了,是洗锅不是舔锅。”
紫石金睛兽几声保证洗干净,拿他毛茸茸的爪爪洗。
清晨的阳光照到棚子下面,大夏被晒得昏昏欲睡,要是心里没大事儿,这种日子过得就很美!
可是大夏心里偏偏就有大事,思绪放飞,觉得昔日神明不只是自己一个人活下来了,可偏偏是自己背了锅,被说成六天故气,承担了所有残暴的名头,仿佛自己真的当年吃过人一样。
大夏吃过同类,从没吃过人。既然这黑锅自己背了,那就要做点什么,不做这锅岂不是白背了吗?
大夏就想到了地府的谛听,又想到金狮,金狮那人是什么样子大夏知道,昨日紫石金睛兽颠三倒四地讲了很多,她也没往别的地方想,不过她倒是觉得上次随口说让紫石金睛兽去当一回妖王难为取经人这个话题她想起来了,就觉得有几分意思。
她就跟紫石金睛兽说:“咱们离家出走吧!”
紫石金睛兽立刻抬起了脑袋,大眼珠子疑惑地看着大夏。
大夏说:“咱们不要你主人了,你跟我走吧,找个洞府重新开始,怎么样?”
紫石金睛兽迟疑了,他这会已经不生气了,更没想到大夏是真的不要主人了。紫石金睛兽想到要离开主人,瞬间含着两眼泪,一口把大夏的脚用牙齿咬住,也不用力,就是咬着,委屈地大哭。
大夏努力把自己的脚从紫石金睛兽的嘴里抽出来:“刚才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咱们不要他了!你现在反悔是吧?我也不要你了,你去找你主人去吧,去吧去吧!”
紫石金睛兽哭的眼泪汪汪,一副天塌了的模样。就他那小脑瓜此时压根想不起别的,以为自己告状真的让主人和女主人分开了,像是被父母一起抛弃的孩子一样,哭得可怜极了。
大夏看他那样子太可怜了,就说:“好了好了,不要哭了,咱们就是出去玩儿,不是离家出走。”
紫石金睛兽听了小心地往大夏跟前凑,用干净的毛毛脑袋蹭大夏。
他有些不信:真的吗?
“真的,快去洗锅,洗好了我带你出去玩儿,过几日咱们也就回来了。”
紫石金睛兽赶紧叼着锅出去洗,大夏刚把棚子里收拾好,紫石金睛兽就洗锅回来了,看到大夏在收拾东西,松口气,欢快地把锅放到了角落里,然后跟着大夏进进出出,跟个影子一样,这模样就是担心自己被抛弃。
收拾完了,大夏把门锁好,带着紫石金睛兽去棚子下选锅,问他:“带哪个出门好呢?就是出门在外也不能委屈自己,一天三顿饭也是要吃的。”
紫石金睛兽兴奋地点头,把最大的铁锅叼着放到大夏前面。
大夏看了看锅子的口径,就说:“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要负责打猎,还要负责刷过,我负责做饭。你有意见吗?”
每次出去都是这样,紫石金睛兽没意见。大夏就把铁锅变小,塞到了百宝袋里。他们离开的时候,大夏心生一计,找笔在门上留言:负心汉,我带着你的坐骑离家出走了,你回长安和美女过日子吧!
写完大夏带着紫石金睛兽离开了。
这时候在长安的唐三藏还在记着昨日的内容,在大会上给一千二百名高僧讲经,金狮也坐在下面听。他的美貌早就造成了轰动,两边楼里挤满了贵妇,这里面只有一小半是来听高僧讲经的,一大半是来看美男子的。
李世民早朝结束后带着文武来到化生寺,李世民看到这里人潮汹涌经幡飘舞,僧尼和权贵一起来拜见,心里不高兴,也没说什么,直接进了会场。会场里面更是铺张,大量鲜花插瓶摆满了各处,焚烧檀香后香满庭院,各处堆着蜜糖鲜果让人随意取用。
化生寺住持送来了救济孤独榜文,上面写被救助人的名字。李世民看着会场里的铺张,再看看榜文上救济的名单和花费的银钱,心里更不满意了。
这时候有和尚请李世民去大殿上拈香拜佛,李世民摆摆手,说道:“朕去听法师讲法,前面带路吧。”
于是化生寺住持送他去了旁边一座楼上,这里公主很多,都是一家人,因此李世民欣然答应。
因为李世民在,楼上听法的公主们个个安静,就是有几个年纪不大地跟他商量让唐三藏给太上皇讲一讲这无上妙文,也让太上皇高兴一回,被李世民给搪塞了过去。
李世民就来了这一次,往后几天再没有来。眼看着这次的水陆法会就要结束,菩萨只能主动出击,和惠岸行者化作一对凡僧,捧着锦斓袈裟和九环锡杖上街叫卖。
尽管师徒两个变成的僧人长相麻麻赖赖,穿着破烂衣服还光着脚,远看近看都是一副埋汰样子,但是他们捧着的锦斓袈裟艳艳生辉,上面宝光闪烁,人眼不敢直视,远看是宝贝,近看更是宝贝。
所以师徒两个刚上街就有和尚拦住他们,问这袈裟多少钱。
菩萨变成的和尚回答:“袈裟五千贯,锡杖两千贯。”
这简直是抢!
从汉朝开始,一两银子等于一千个铜钱,也就是一贯。贞观年间,一贯钱也就是一两银子能买二十石粮食,这七千两银子绝不是一个小数目,和尚虽然有钱,可是再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啊。
因此师徒两个捧着袈裟锡杖一路叫卖,本来想卖给朝廷上的官员继而惊动皇帝,结果到了朱雀大街,没遇到官员,先遇到了公主们。
七千两虽然不是小钱,但是对于公主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大钱。对于苦于没办法接近金狮的公主们来说,买了这袈裟送给俊俏和尚是个不错的主意,于是姐妹几个在街上争着买袈裟。
朱雀街中间就是皇宫,长孙皇后听了这消息气得柳眉倒竖。贞观初年整个社会还不富裕,这时候的长孙皇后穿着的裙子连脚面都盖不住,帝后都以简朴示人,结果皇帝的姐妹当街争抢着花钱,更是一掷千金为了男宠,这传出去百姓怎么想?长孙皇后立即让人把这些公主们请进宫来。
侍卫们不仅把公主们请进宫来,顺便把袈裟和锡杖也给带回来了,袈裟的主人一并被带入宫中。
这是家事,李世民也来骂了姐妹们几句,不出意外见到了菩萨变化的和尚。他游地府的后遗症就是看到一些以前不曾看到的东西,看着这和尚师徒的时候,被他们头上的金光闪的片刻无语。
接下来菩萨说明了大乘真经和小乘真经的区别,鼓励去取大乘真经回来。李世民心里有想法,如果不让去取经,这长安城里折腾的没完没了,取经了也不一定就败了,因为取回来的经书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掌握了释经权。
于是李世民召集百官,又叫了唐三藏入朝,让他穿上袈裟。当五百年后金蝉的转世再次披上锦斓袈裟,隐身在一边的金狮心里五味杂陈。
菩萨在这个时候现出真身,在百官的惊呼声中菩萨敲定了取经这件事,随后飘然远去。
派人取经已经成了定局,而早早离开的菩萨没有看到唐三藏再三对李世民表忠心。唐三藏内心不想去取经,他取经的动力是为了皇帝,是为了有朝一日朝金阙。不是为了苍生,也不是为了佛祖,更不是为了佛门的千万年大计。
这一切金狮看得清楚,但是他不会说出来。
当日朝廷里面给安排了通关文牒,李世民赐下白马衣服和银两,次日送唐三藏出行。
李世民在灞桥处送别,唐三藏说道:“贫僧受陛下恩宠,只能肝脑涂地报效皇恩,只是这一去山高路远,日久年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若是活着,贫僧必然回我大唐。”
李世民想起苏方来,苏方一个汉官,心心念念着回到中原来,再想到苏武牧羊张骞出使,李世民眼睛一酸滴下泪来,让人给唐三藏斟酒,从地上捻了土弹在酒里,嘱咐他说:“宁恋本乡一捻土,莫爱他乡万两金,此去多多保重啊。”
唐三藏喝了酒,骑上马带着随从离去。金狮隐藏在暗处跟随着他。唐三藏没遇到孙悟空前一场风寒就能要了他的命,金狮实在不放心,就隐藏在暗处,跟着一起出发。
不几日到了法门寺,寺里的僧人们和唐三藏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都说这路上狼虫虎豹遍地,这一路上危机重重。个个都觉得这是一条死路,只有唐三藏沉默不语,后来唐三藏回应“心生,种种魔生,心灭,种种魔灭。”
金狮在房顶坐着,听到之后瞬间睁开眼。
魔乃是心生,他早已经入魔,原来他入魔的时间和他以为的时间压根不一样,他的魔,是在第一次下灵山的时候,看到孔雀吃人才生出来的。哪怕是将来孔雀一族死完了,他的魔也不一定会灭。
金狮在房顶上坐了一晚上,这一晚上把以往在灵山居住的生活回忆了一遍,只余一声叹息。
唐三藏从法门寺出来,又过了些时日,来到了边境。
他告别了河州卫的官民,出了边境就遇到了几十个妖怪,随后又敢来两个妖王,三个妖王吃掉了两个随从,随后散了。
可怜唐三藏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真的吓坏了,就是妖怪们走了,他还沉浸在巨大的惊吓中,什么都不顾的了。
高山上,和金狮站在一起的太白金星看了,忍不住摇头:“这群杀才,吃相也太粗鲁了。”
金狮冷哼了一声。
太白金星还以为他是为金蝉生气,堆笑说:“大师,要是不吃了他的随从,他将来就不会全心全意信赖他的徒弟,这是没办法的事啊!”
金狮说:“想要赶走这两个随从的办法多的是,半夜掳走丢回唐国,再或者是吓唬走他们都可以,为何在我师兄面前吃了他们?”
太白金星哈哈笑起来:“大师,你较真了啊!”
金狮忍不住叹口气:“你们就是故意吓唬我师兄,当着他的面吃人,你们啊!就没想过后果吗?”
太白金星还不承认,打哈哈说:“大师,误会,这真的是误会啊!哎呀,长老他吓坏了,我去扶他起来。”说完飞身往路上去了。
金狮站在山头上,整个人愈发冰冷。他看得出来,这山上有狼虫虎豹,但是没有成精的妖怪,刚才那些吃人的妖怪是从别处来的,三位妖王就吃了两个随从,还没吃饱。尽管如此这三个妖王也极其克制不敢对着唐三藏下手,只是把人捆着,甚至恐吓的话都没多说一句,吃完火速退了。
这真是一石多鸟,吓唬了唐三藏,使得他二十多年的建立的伦理纲常一下子垮塌,还给后面要出场的徒弟扫清了障碍。
然而这件事看上去是拿捏了唐三藏,重塑了他的思想,让他放弃儒家的教育,从此依赖神佛,相信弱肉强食。可是作为过来人的金狮明白,唐三藏从此与佛门越来越远。因为他发现念经救不了人,也救不了自己,最终他会走上金蝉的老路。
此时太白金星已经哄着唐三藏上路了,太白金星看着唐三藏上路后,拉着跟上的金狮说:“大师,你送到两界山就行了,而且您也别在你师兄跟前露面。要不然就是坏了佛门大计。”
金狮不想搭理他,挣脱袖子走了。太白金星不放心,立即跟上,他要看紧了金狮,防止他做出破坏计划的事情来。
唐三藏悲悲戚戚赶路,一路胆战心惊,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恐惧,不知道自己会死在哪一处山头上。
可是肚子里饥饿难耐,道路又极其难行,行到一处叫作双叉岭的地方,立即被狼虫虎豹挡路,可是他骑的又是一匹凡马,早就被挡路的虎豹吓得卧在地上,拉都拉不起来。
唐三藏心里大惊,以为今天就要葬身这里了,没想到拦路的野兽立即逃窜,他正惊讶,就看到有个猎户出现了。
随后唐三藏生出逃出生天的庆幸,看到猎户杀生,这会也不念叨什么不可杀生了,一路上夸赞猎户神勇,那嘴跟抹了蜜一样。
在云端听着的金狮知道,随从当面被吃真的击垮了他几十年形成的认知,如今的他,已经身段足够灵活,那个在长安化生寺侃侃而谈的高僧没有了,留下的是个为了或者完成取经任务的凡人。
跟着猎户回家后,起初唐三藏还非常随和,嘴巴也甜,主动拜见猎户的高堂。等到老太太说要请他给去世的老爷子念经的时候,唐三藏发现自己在人家家里是有价值的,不是吃白饭的人,立即提出他是吃素的。
无奈猎户家的锅一直煮肉,老太太就只能带着儿媳妇把小锅洗刷了再洗刷,做了素食端给了唐三藏。
唐三藏此时还没见过大乘佛经,菩萨亲口说小乘佛经度不得亡魂,可是夜里猎户全家梦到了去世一年的老爷子,说是久在地府罪孽难消,如今蒙高僧念经超度,已经洗脱了罪孽投胎去了中原福地。
次日猎户全家喜气洋洋,一起答谢唐三藏。
金狮看了叹息一声,前脚菩萨说小乘佛经不能超度亡魂,这时候反而超度了亡魂,何也?
不过是念经的这位大师有面子,地府特事特办了而已。
回头唐三藏回过神来会怎么想?会不会享受这种被宠爱的感觉,会不会极力抓住这种大权在握的感觉?
金狮从这些布局里感受到了师父的掌控,就跟他放纵金鼻白毛老鼠精和师兄恋爱又拆散他们一样,让弟子在这些事情里按照他的设计体会到他让体会的酸甜苦辣。
金狮不知道师父是不是也在等,等起来某一天拆散自己和大夏。
猎户带着家僮们送一程唐三藏,临近分别的时候,唐三藏万分不舍,抓住猎户的手央求他再送一阵。
猎户为难地说:“长老您不知道,再往前就不是我大唐国界了。”
这时候远处传来一声呼喊:“师父?”
猎户家的家僮就说:“莫不是那山中石匣里的老猴?”
猎户听声音,连连点头:“是他,是他!”
随后给唐三藏解释:“传说王莽篡汉的时候,天降此山,压着一个神猴,有土地看押。长老莫怕,我陪着您下山去看看。”
孙悟空哪怕没有见到取经人,欢喜地大喊:“师父你怎么才来?老孙等你好久了。”
旁边土地全家欢喜,都祝愿孙悟空从此脱得樊笼。
孙悟空看到了云层中的金狮,这几百年里面大夏来看他,也曾带着金狮一起来,因此孙悟空看到金狮也很欢喜,连忙问:“那和尚,我师姐呢?”
金狮回答:“她没来。”
孙悟空有些失望,不过随后高声叫道:“无妨无妨,过些日子俺老孙把这老和尚送到了西天,就去拜见师姐。”
这时候猎户扶着唐三藏来到了孙悟空前面,孙悟空和土地一家关系好,平时有人给他打理,露出的皮毛油亮。虽然看着无法起来,但是性格还很活泼。
猎户笑着问:“老猴儿,你最近可好?”
孙悟空看着唐三藏,仔细看了几眼,发现是个没力气的和尚,长得富态,关键是没几两力气,看着像只软脚虾。
孙悟空也不嫌弃他,谁会嫌弃让自己脱困的人啊!
他说:“那和尚,你是唐王差遣去西天取经的和尚吗?”
唐三藏整理衣服,回答说:“正是贫僧。”
云层上太白金星对金狮说:“看到了吧?这下放心了吧?”
金狮点头。
太白金星说:“对于唐长老的安危,天上这么多人看着呢,不会有事,你回去吧。”
此时两界山崩塌,猴子一跃而起,兴奋地在各处蹦跳。
金狮看到了这里,跟太白金星说:“告辞!”
“大师慢走。”
金狮飞越很多国家回到了大唐,先去了一心寺,花了两个时辰把事情处理完,拿了一篮子进贡来的大枣回到了彩石山。
此时夕阳西下,小院的门紧紧关着,他进了院子,看到小屋门板上的字,顿时懵了。
这写的什么和什么啊?
他放下篮子腾云驾雾找了半天,前后几座山都找了,压根没见到一人一兽的踪迹。
金狮连忙找山神,找的还不是近处的山神,因为近处的山神土地河神等一系列神明都被大夏赶走了,这会儿就是询问也只能找远处的。
远处的山神说:“半个月不见您家的坐骑了,至于酒神,我等不敢窥视。”
再问坐骑去哪儿了,这些神也摇头说不知道。
金狮只能回去,他在院子里用十二枚佛珠演化,得知大夏去了狮驼岭。
他立即提着大枣去了狮驼岭。此时天黑了,狮驼岭的高处红彤彤的,金狮发现那是大夏和紫石金睛兽烤肉的火光。
金狮落在不远处,紫石金睛兽亲热地凑上来。金狮问:“门上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大夏看了他一眼,冷哼说:“紫石说你在长安和那些贵妇们眉来眼去,我生气了要离家出走,你说,你和谁在长安没羞没臊的过日子呢?”
金狮的目光落在紫石金睛兽身上。
紫石金睛兽此时察觉到了危险,往后退了一步,哀求地咕哝了几声。
金狮暂时舍不得揍他,把大枣递给大夏:“别听他胡说,他懂什么啊。”
大夏不接:“是啊,他是不懂,但是他能看出来那些女人没穿衣服,也没有皮毛,胸还这么高。”大夏把自己胸前的肉挤了一下,显得波涛起伏。
金狮先是呼吸一滞,立即转头看紫石金睛兽,问他:“你真这么说了?”
紫石金睛兽立即用爪子抱着脑袋,呜呜两声,为自己辩解:说了,她们就是没穿衣服和皮毛……嗷!
大夏看到金狮提着紫石金睛兽去了不远处揍他,冷哼一声,把篮子拿来,把洗干净的红枣放嘴里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她斜眼看着金狮揍紫石金睛兽,得意地想着:臭紫石,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反对我!居然不愿意来这里做妖王,这下知道厉害了?
第89章 日常
“他懂什么?脑子还不如个孩子,金城的小孩子都能从他那里骗吃骗喝,你还这么信任他?”
金狮坐在火堆边,说完看了一眼紫石金睛兽,被揍之后的紫石金睛兽委屈地哼唧一声。
金狮就说:“你还不服,我问你,以前你带了十个米团出去,到了街上被哄走了几个?为什么后来不去街上玩了?”
紫石金睛兽哭唧唧跑到了大夏背后藏起来,就是他个头太庞大了,藏了跟没藏一样。
金狮深深叹口气,对坐骑的智力已经彻底失望了,人家的坐骑真的是百伶百俐,就他养了个吃货,当个吃货也就算了,无非是多喂他一些,没想到还时不时地坏他的事。
金狮顾不上接着训斥坐骑,赶紧对大夏解释:“他那是胡说呢,我是替我师兄收的帖子,请她讲经的是一群老妇人,送帖子来的婢女穿得少了些,也没他说的那么少啊!”大唐的衣服就是露锁骨,满大街都是,真的误会了就难解释了。
大夏好奇:“唐朝的小娘子真的露胸啊?”
金狮怒了:“你有完没完了?问的都是些什么问题?我进出寺庙能看到几个小娘子?”说完又瞪了一眼紫石金睛兽。
金狮觉得再这么聊下去肯定吵架,就变了话题:“我在大唐逗留这几日是送我师兄出大唐国界,你师弟和我师兄见面了,我看着他们认识了才回来的。”
大夏没什么兴趣的哦了一声。
金狮问:“你不是前几日还很关注这件事吗?怎么这么快就没兴趣了。”
那是因为大夏把很多有神佛道场的山头给布置下了阵法,就是没启动而已。所以现在没什么动力关注这件事。她无精打采地说:“这狮驼岭就在灵山附近,是他们的必经之路,我刚开始想着让紫石来这里做妖王,我隐藏在幕后也能抖一抖威风,可是这家伙不愿意,算了,强扭的瓜不甜,还是回山上吧。”
五百年过去,当初荒芜的狮驼国现在有了人烟,建立了新的国家,来到这里大夏看得百感交集。
金狮看了一眼在张大嘴吃肉的紫石金睛兽,就说:“你真是高看他了,就他这脑子……”
紫石金睛兽又委屈地哼唧了几声。
金狮也不批评他了,接着说:“他来到这里占山为王,谁都知道他背后是你,你这算什么躲在背后?而且这件事是大事,我师父是不会让你在这里闹腾的。”
大夏斜眼看他:“你这话说得不对啊!你师父是巴不得我出面闹腾。在他看来,我就是一只恶犬,你就是那狗绳,你在我身边我闹的还不大,只要是能控制的事儿就不是什么大事儿,他担心的是不受控制的事情发生。你敢不敢和我打赌,这一路上出来做拦路虎的都是各位菩萨的坐骑,或者是天上神仙的童儿,绝不是什么本事高超的妖王。”
金狮听了先是皱眉,他对大夏这恶犬狗绳的说法很排斥,听到后半截觉得有道理。
再看一眼大夏,发现她斜眼看人特别妩媚,本来不想赌,忍不住笑起来:“行啊,怎么赌?要有彩头才行,如上次那般怎么样?”
大夏听了哈哈笑起来,金狮也笑了起来。他笑完说:“吃完了回去吧。”
大夏笑着点头,伸出手指在他脑门上点了一下:“你啊!”
金狮任凭她戳一下没有动,微笑地看着大夏指挥紫石金睛兽干活。人就是这样,当肌肤贴在一起彼此感受到对方的温暖后就再也忍受不了孤冷寂寞,他盼着和大夏永远贴在一起,他永远不会腻。
次日金狮早早地起来,坐在了平台上,面对着太阳开始做早课。这时候远处传来欢快的声音:“师兄,金狮师兄!”
金狮叹口气,觉得今儿早上的早课算是做不成了。黄眉从云上跳下来,打招呼说:“好久没见了,最近可好?”
“尚好,你呢?”
“我更好了!”黄眉神气地叉腰站在平台上,左右看了看,看到山下一条河沟里紫石金睛兽正在捕鱼,又各处看了,问道:“诶,酒神呢?怎么不见?来了不好不打招呼。”
“她还睡着呢。”
“哦”黄眉拖长声音,看到金狮表情没什么变化,就觉得笑话他也没意思,于是跳下云头坐在了金狮旁边,“我有好消息告诉你,我过几日要去做黄眉老佛了。”说完装模作样的双手合十,模样十分滑稽。
“什么?”金狮皱眉:“你做了什么得到佛这样的大职正果?”
“哎呀,你这人开不起玩笑,我是说要去做妖怪,这个妖怪就号称黄眉老佛。”
“去哪里?”
“我家主人的小西天啊!我主人去别处,把地方给我腾出来,随便我折腾。你要不一起来,咱们一起折腾你师兄他们,给他们添点麻烦。”
金狮问:“为什么啊?你家主人把他的道场交给你折腾,总要有目的啊。”
“我怎么知道?咱们能痛快就行了,才不管那么多呢。”他用胳膊撞了一下金狮:“反正大家现在都想着在这条路上兴风作浪,不过你师父有言在先,不能坏了规矩。对了,他要先拿那个黄毛老鼠开刀,意思是我自己的人都这样了,大家一视同仁。”
“黄毛老鼠?”
“你这脑子怎么就不记事情呢……跟你师兄一起造反的那个,就是金鼻白毛老鼠精的义兄。”
“黄风怪!”
“对,就他。”
金狮觉得要劝劝大夏,就怕她不死心,这次取经明显水很深,隔岸观火就好,没必要亲自掺和。
黄眉又说:“你想什么呢?这次听说要从你们北面的车迟国女儿国还有那边的祭赛国经过,但是你也要做好准备,万一从你们奈陈国这里路过呢?你师兄来了,你做师弟的是接待还是不接待?”
金狮皱眉,瞬间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你说得对啊!”
取经人可不仅仅是路过这么简单,这一路走过去,必然是经过了哪里佛门收编哪里。理论上讲,奈陈是个佛国,然而五百年未曾给灵山进贡了,在神佛眼里这里已经不是佛门的势力范围。如果师兄路过这里,自己是同意灵山再次收编呢,还是反对收编呢?
金狮一下子想明白了,弥勒佛把小西天交给黄眉折腾就是这个道理。让黄眉出手就是不接待,闹出什么事是下人不懂规矩,和主人没关系。既不会太难看,也不用撕破脸,还能维持现状。
他随后笑道:“这容易,他们到了国门前面,我和酒神出去玩耍,留下紫石金睛兽,都知道我家这坐骑傻乎乎的,他要是做出什么不体面的事情来,我师兄能和他计较吗?”师父这样的治世至尊能和一个上千年都不能化形说话的坐骑计较吗?
黄眉哈哈大笑:“对对对,就是这意思。”
大夏被黄眉的笑声吵得睡不着,翻来覆去后只能起来。
大夏开了门,平台和小院就隔着一条上山的宽路。大夏横穿过路来到了平台上,黄眉赶紧站起来客气地打招呼,并且说:“尊神,我来讨点酒喝。”
大夏微笑着说:“酒神没酒的,不过你要是搬一坛水来,我倒是能给你变成酒。”
黄眉高兴地应了一声,对大夏说:“您等等,我去去就来。”
大夏看着他飞远了,问金狮:“他来干吗呢?”
“通风报信兼探听我的态度。”说完把弥勒佛把小西天交给黄眉的事儿说了,还把自己担心取经人来奈陈的事儿也说了。
大夏就说:“人家还有一层意思,弥勒佛是趁机索要好处。传经传经,早先是他派人最先去中原传经,中原那边经书众多,什么《孔雀经》《法华经》,但是最广泛的还是《弥勒上生经》,民间百姓最信弥勒,而且弥勒教就是权贵眼里的造反教,数次百姓起事就是打着弥勒转生的名义做的。
大师你要承认,佛门在中原势力最大的一支就是弥勒佛这一系,大家都称呼他为东来佛祖,可见在东方的影响。将来取经人带着经书回中原了,是带去了谁的经书?传的是谁的经典?让人传颂的是谁的言论?这经书对弥勒教义会不会有影响?
他在传经这件事上要么趁机扩大自己的影响,要么就要为失去的影响索要补偿,总之人家心思多着呢,你把这事想简单了。”
几十年后武则天为了登基做皇帝,还要对外宣称自己是弥勒转世。玄奘去了一趟天竺,翻译的经书也是弥勒佛这一支的教义,更别说往后的白莲教了,所以这场传经最大的赢家是弥勒佛。
金狮没再说话,远处黄眉抱着一堆瓶瓶罐罐来了。
黄眉急切地说:“尊神,我带了一些清水来,您看行不行?”
大夏看了看水,闻了闻说:“可以。”她立即念动真言咒语,刹那间酒香扑鼻。大夏施法完毕后说:“最好还是别喝酒,这玩意伤身体。”
黄眉连连答应,笑嘻嘻地把瓶瓶罐罐放在云上,高高兴兴走了。
这时候紫石金睛兽抓了很多鱼含在嘴里,高兴地跑回棚子下,一口气吐在地上,又跑来找大夏处理鱼。
大夏看他这欢喜的模样,想着他天天操心着吃,就发愁地说:“这可怎么办啊?就是个石头树木这五百年也能修炼成人了,你不仅没修成个人,还不会说话,我都替你发愁。”
紫石金睛兽立即表现的怏怏不乐,随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顿时浑身冒白烟,大夏被呛得连声咳嗽,金狮招来一阵风吹走了白烟,地上就有一只有小臂长短的狮子狗。
大夏惊讶地问:“紫石,你会变狗啊?”
金狮叹口气,这么小一只,看家护院都费劲,还能指望他什么。
大夏蹲下来鼓励他:“紫石啊,你再加把劲,好歹有个人形,到时候咱们一起处理鱼鳞。”
紫石金睛兽使劲点头,随后不受控制的恢复了本体,小狮子狗变大怪兽,这种体量上的急剧变化立即撞翻了大夏,让她毫无防备一头滚进金狮怀里。
金狮搂着大夏,把她的脑袋贴在胸前:“你死心吧,紫石太笨了,一万年也变不成人形。”
大夏这会真的死心了,大概紫石真的是个笨蛋吧。
第90章 别扭
生活恢复到了往常,金狮白天打坐,不吃不喝。大夏正相反,她带着紫石金睛兽到处踅摸吃的,一人一兽看到什么都想吃。
过了几日,大夏正在处理买来的大肥鸡,让紫石金睛兽去弄点荷叶准备做叫花鸡。这时候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瞬间一个小黑点出现在天际,再一眨眼这小黑点到了眼前,孙悟空落到地面上用毛手作揖:“师姐。”
“来了,可喜可贺,我就说你早晚会出来的。坐啊,今儿吃鸡呢,你吃多少,我把你的那份算上。”
孙悟空忍不住叹口气,接着气呼呼地坐在了大夏对面,指着头上的金箍说:“师姐你有办法去掉这金箍吗?南海观音给了那老和尚这个东西,哄着戴在俺老孙的头上,只要不顺他的意就立即念动咒语,勒的俺头疼!”
大夏把手里的鸡放下,两只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对孙悟空说:“你来,我看看。”
孙悟空立即凑到大夏跟前,大夏捧着他的脑袋仔细看了看,不出她所料,金箍是表象,起作用的还是真言咒语。六字真言把孙悟空压在山下几百年,这些真言如今还能压制孙悟空。
大夏说:“这东西我也没办法,我还真没见过呢。我听金狮说你从山里出来的时候身上连片衣服都没有,怎么又套上了这个枷锁。”
“说起来也是倒霉!”孙悟空转身回到石头上蹲着,说道:“那日保护老和尚往西去,过了西番哈密国界倒也快乐,俺老孙一心保护他往西去,夜里投宿白日赶路,路上除掉了狼虫虎豹,他对俺老孙夸耀不尽,倒也有几分师徒的样子。
只是后来有几个毛贼打劫拦路,俺老孙给打死了,这和尚就生气,说俺老孙杀生行凶,絮絮叨叨,俺老孙受不得气,撇下他飞去了东海,被龙王劝说后又回去保着他往西去,谁知他有顶花帽,花帽被俺戴上后就变成了个金箍。
他只要念动金箍,俺老孙头疼欲裂十分难受,俺岂是那种受制于人的人,当时就要打死他,可没想到他手无缚鸡之力,只要念动咒语,竟也奈何不得他!如今这样岂不是把性命交给了他人,师姐,你想个办法,怎么才能去掉这金箍。”
大夏说:“办法是有,能不能办成就看你了。”
“师姐尽管说,只要是个办法俺老孙必定办成。”
大夏说:“这东西是为了控制你的,说白了,你此时在佛门眼里,和那些坐骑童子并没有区别,坐骑们都有一根绳子,你头上套个金箍,和绳子是一样的道理。”
孙悟空气的一棒子打碎了石头。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想当初他也是一方妖王,后来又去天上做了齐天大圣,如今在佛门眼里,居然拿他从坐骑童子之流看待,真是气死人了!
大夏接着说:“你先别气,想解决也简单,就是要提升自己的地位。”
“提升自己的地位?”
“是啊,如果你要称佛做祖了,你头上戴个金箍,你说丢的是谁的脸?他们还敢给你套上金箍吗?”
孙悟空立即说:“俺老孙打得过……”
“悟空,别提打打杀杀,打打杀杀是最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大夏指了指半山腰上的平台,金狮正在打坐,阳光下佛光氤氲。大夏问孙悟空:“你说,他是不是本事还不错?”
孙悟空点头承认:“是有点本事。”
大夏又问:“你看他的境界,他身上发散出来的佛光最低也该是个菩萨境界了。”
“这个俺就不懂了,看着倒是有几分庄严的模样。”
“你说他如今缺什么?”
“师姐你直说吧,俺老孙不懂。”
“不懂就要去了解,去学。他现在缺的就是个大职正果,换句话说,他现在缺的是个机会。
人家说名正言顺,只有名正了才有其他。你有本事又非常聪慧,早晚有出头的日子,巧的是你有机会,取经就是机会,你该想想怎么反客为主,怎么让天地神佛认可你的辛苦,只要他们认可了,酬功的时候就不能拉下你,一旦你有了大职正果坐上了莲台,你头上的金箍自然就消失了。大职正果于你而言就是名分,所以该怎么做你该自己琢磨。”
孙悟空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
大夏转头拿菜刀把鸡爪子剁下来,一边干活一边跟孙悟空说:“想融入他们靠的不是本事高,是和光同尘。”
“什么是和光同尘?”
“就是随波逐流。换句话说,不要突出自己,要学会利益交换,要学会苟且勾兑。”
孙悟空的脸上顿时露出不耐烦来。
大夏说:“去吧,你想想该怎么办?不是让你堕落,而是让你圆润一些。现在的那些大人物昔日个个棱角分明,也都有匡扶天下生灵的念头,再看看如今……师弟,你早晚会明白的。”
孙悟空想起一件事,他说:“前不久南海观音路过两界山要去长安找取经人,她站在山上赋诗一首,当初俺还以为是在挖苦俺呢,如今听师姐这么一说,倒是觉得有点别的意思了。”
大夏有兴趣了:“什么诗?也让我听听。”
“堪叹妖猴不奉公,当年狂妄逞英雄。
欺心搅乱蟠桃会,大胆私行兜率宫。
十万军中无敌手。九重天上有威风。
自遭我佛如来困,何日舒伸再显功!”①
大夏听了,发现这口气对猴子带着同情和感慨。
这个世界的故事就是后来者反抗先来者,再后来的人反抗前一批后来者。大夏不知道南海菩萨的故事,不用都知道肯定精彩。
大夏就说:“想来是她在感慨吧!”大夏没了聊下去的兴致,跟孙悟空说:“留下吃顿饭吧,我这边还有些糕点,等会你带回去给那老和尚吃。老和尚那边你别担心,我听说他身边有六丁六甲等三十多位神仙保护,你不在他们自然会尽心尽力的。”
孙悟空没法子,既然师姐这里取不下来金箍,也只能权且忍受。他在这里干掉了一只肥鸡,拿了一篮子糕点回去找唐三藏了。
大夏看他走了,自己也没再吃,把剩下的几个叫花鸡留给紫石金睛兽,紫石金睛兽最爱吃烤肉,因为不用洗锅。大夏走后他欢喜得把泥球踩烂,把里面的鸡肉扒出来,闻着香味高兴地眼睛都眯了起来。
大家到了平台上,金狮睁开眼睛看了大夏一眼:“你们刚才聊的话我都听见了,不是我没机会,是我不稀罕大职正果。”
“我就是那么说一下,就是为了劝我兄弟。”
金狮纳闷:“容我说句你不爱听的,你自己都一身反骨,你师弟看着也不是个温顺人物,你怎么要教他和光同尘?”
大夏回答:“因为有反骨的人在任何地方都有反骨,我不过是教他学会规则不至于头破血流罢了。”灵山上的人谁没有反骨?只不过是能力不足罢了,一旦积蓄够了实力早晚会造反的。
“再有就是,我师父明里暗里收养了那么多弟子,我不知道他养在别的地方的弟子们如何了,我们这边的入室弟子就剩下我和悟空了。让他老人家少操心也算是我的孝心。”
大夏知道,往后师徒再没见面的机会,好歹保住悟空,让他去孝敬师父也算是给师父留下了安慰。大夏自己都承认悟空比她有孝心。
大夏说完叹息一声,接着说:“我原本是想去我师父闭关的地方看看,想想去了也没必要,还是算了吧。”说完显得情绪低落,表现得闷闷不乐。
金狮看她这模样,就提议:“要不,我陪你出去走走?你想去哪儿玩儿?”
“算了吧,这几百年把很多山头都逛了一遍,都看过了,再去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在家里待着呢。”
金狮又提议:“要不回城里住吧,左邻右舍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你挺喜欢听的。”
大夏确实很喜欢,想到自己还需要买很多纸用来画图,就说:“也行,咱们在城里住一阵子再回来住一阵子,两边轮着住,你觉得怎么样?”
金狮自然不反对,只要大夏每天快快乐乐的,他怎么样都行。
大夏就兴致勃勃地筹划起来:“不行,不能再回以前的院子里住了,咱们这次租个院子。住上三年五年再搬家,就对外说你在衙门里上差,让紫石变成小狗,我打扮成一个小媳妇,你觉得这主意怎么样?”
金狮微笑:这就是个大号的过家家游戏,她既然喜欢就这么做吧。
他点头:“行啊!”
大夏开始畅想未来几年的生活,就说:“让我想想,你往后就姓金了,咱们就是金家。我呢,就是金家的娘子,大师,你说呢?”
金狮自然满口答应,大夏就说:“这也算是另外一种人生了吧,假如你没有做和尚,现在成了一个普通人,为了一日三餐奔忙,假如我也是个普通人,咱们成了夫妻……”
金狮突然说:“咱们成亲吧。”
“啊?”正在抒发感慨的大夏被这个提议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说,咱们回城里成婚,一起拜天地,你觉得呢?”
大夏觉得很不好。
游戏人生而已,何必这么认真呢。
“我啊,我……我要等我师父出关了禀明师父再说。”
金狮的脸瞬间冷硬了起来,看得出来生气了。
大夏立即找补:“我师父再有几千年就要出关了,放心,我既然这么说,肯定答应你,我师父同意了咱们就成亲。”
这分明就是敷衍。
金狮把袖子从大夏手里抽出来站起来就走,大夏喊了两句,他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大夏想着晚上他消气了肯定回来,没想到他居然没回来。
紫石金睛兽都很纳闷,吃晚饭的时候问:主人什么时候回来?
大夏的神识覆盖这山头,发现金狮坐在山阴处,吃完就去找金狮。金狮发现她来了就站起来到别的地方,总是和大夏间隔一定的距离。
在大夏眼里,就是自己靠近一点,他离远一点,自己再靠近一点,他距离更远一点。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大晚上逗什么乐子!
金狮冷漠地说:“我也想问你啊,是你先若即若离的,我如今这样对你,你反而忍受不了了。”
大夏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很难受。就睁大了眼睛看着金狮,金狮和她中间隔着很远,定定地回头看她。
大夏实在是惊讶,因为她没想到金狮居然控诉她是个渣女。
大夏只能说:“好了好了,我们不要吵架了,天黑了,你还要不要回来睡觉?”
金狮没说话,也站着没动。
大夏问:“你真的要闹下去,这也不是个办法啊,你这样拒绝和好,最后咱们两个是没法过下去了。”
金狮就问:“你到底想不想成亲?”
“不是说了吗?这事禀告过我师父就办。”
“你师父如果不答应呢?”
“放心,禀告他是告知,不是要让他替我拿主意。”
金狮微笑了起来,大夏就说:“放心,我不是那始乱终弃的人,走啦,回去了。”
金狮觉得这火候还不够,对方还要再多退几步才行,可是两条腿已经不受控制地走过去了。
大夏上前挽着他的胳膊,软乎乎的跟他说:“日后咱们两个吵架,当日吵完就算了,不能带到夜里更不能影响到第二天。”
“好的,听你的。”
晚上两人相拥入眠,大夏突然半夜翻身起来,金狮被她惊醒,问:“你怎么了?”这样子很吓人啊!
大夏带着不可置信地说:“有人祭祀我了。”
金狮就问:“祭祀你?什么意思?”
“就是祭祀我的意思啊!你要知道已经有三千年没人祭祀我了,重点不是祭祀我,这是朝廷派遣官员祭祀”。还不是淫祠祭祀,天庭那群神仙骂她六天故气,理由之一就是不被官方认可的邪神乱鬼
这性质就不一样了。
想到这里大夏对着金狮狠狠瞪了一眼:“我在这里都住了五百年了,这里都没人祭祀我!”
金狮觉得莫名其妙:“不是你不想让人祭祀吗?怎么这会突然又说这个了?”
大夏瞬间一股气消散了,因为她真的不想让人祭祀。毕竟人家祭祀了,自己不回应算怎么回事。如果要回应,大夏又觉得自己懒散,没法事事都回应,她到底是不想辜负了百姓送她的香火。
金狮问:“谁在祭祀你?”
“大唐的官员。”
金狮恍然大悟:“你回头问问城隍吧,这事儿和他有关系。”
这么一说大夏才想起这个老乡来,觉得有一段日子没见他了。问道:“怎么和他有关系?”
“那天我隐身上殿,被李世民看到了,和他说了几句话,他问我俗物,我不耐烦回答,就让苏方去了。大概你那同乡把你介绍给他了吧。”
大夏心里一惊,打定主意明日找苏方问问。她躺下后,金狮侧身用手托着头,问大夏:“你为什么这么排斥祭祀?”
“还是因为祭祀过程太可怕了,就是不杀奴隶也要杀三牲,而且是当场宰杀,我一个小姑娘看到这血糊糊的场面心里害怕。”
“不止吧,要是不喜欢让他们在外面处理干净了送来就行了。”这不是讨厌祭祀的理由。
大夏叹气:“因为人活着就很苦啊,各有各的难处,他们日子过得顺顺利利的谁会去祭祀祈求神明。所以每天听到的就是各种苦难,还能看到各种人的贪心,日子过得好的还想更好。这样的事情听多了整个人都变得很痛苦。”大夏也是做了神明后才知道,原来神仙是树洞啊!
她下定决心:“我明天就让苏方去大唐把那庙给拆了!我都过得这么惨了,到处颠沛流离,朋友死绝,师父又见不到,有个师弟还是个戴罪立功的身份,遇到你,你师父又不同意咋咱们在一起,我自己都自身难保,还能帮谁。”
金狮立即抱着她:“别想那么多了,睡吧睡吧,放心,咱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大夏对他说:“抱紧点。”
金狮赶紧把人紧紧地抱住,对她说:“明儿一早就让苏方去,告诉他们把那破庙拆了,拆了之后没人打扰你,你就会忘了以前的事情了。”
大夏知道,只要自己痛苦伤心就会睡着,用睡眠来过渡这伤心的时刻。她放纵自己陷入睡眠,跟金狮说:“等我醒了再让他去。”
“好的,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