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玉儿不脏的,哪里都干……
到底是顾惜她有孕在身,谢望并没有做到最后,只是在马背上被他这样玩,他又说孟澜看到了,本就敏感多情的群玉,在他手中没几下就像是要拧出水来。
她不由自主地颤着身子,将脸彻底埋入他怀里,大气都不敢出。
谢望爱极了她这副娇模样,拿斗篷将人裹得严严实实,一丝皮肉都露不出来,这才夹紧马腹扬鞭离去。
至于他说孟澜在看也并非无稽之谈。
方才二人离开没多久,孟澜翻身上马也追了过去,等他赶来时听见表妹小声呜咽,哭得好不可怜。
他以为表妹是受了欺负,正想着催马上前却发觉二人在接吻。
孟澜心中大恸,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表妹全然没有觉得是被谢望强迫,温柔至极的吻一寸一寸落在谢望脸上,察觉到自己的存在后,谢望眸底闪过一丝笑意,目光悠远,视线又佯装不经意间撞上他,是那样的志得意满。
后面二人说什么,孟澜整颗心坠入谷底,有些听不清了,左不过是情人之间的呢喃低语,饱含满腔爱意。
他应当离开才是,可心里硬撑着一口气,叫他不要放过这对背叛他的男女。
孟澜自幼便是饱读诗书,学的是君子六艺,克己复礼,对待爱慕的女子都是珍之重之,礼遇有加,叫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谢望这样的无耻之徒。
蛊惑表妹,掠夺人妻,人伦纲常,礼法道义通通弃之不顾。
他眼睛直直盯着谢望,身形都有些控制不住,后来只听到表妹在同谢望在闹脾气,她在替自己说话,却遭受谢望更加肆无忌惮的亵玩。
不是没有看到谢望挑衅的眼神,孟澜闭上眼睛不敢再看,他攥紧马缰的手指蜷起,暴露了他心中的不安。
他几乎可以断定,表妹是被迫的,即便是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可那些痛苦的轻喘低吟,和连绵不断的娇声哀求,无不是在告诉孟澜,她不愿意。
谢望用这种手段带走她,即便是得到了她的人,可也得不到她的心。
一时间孟澜心中悲苦,眼睁睁看着谢望将人带走,等他垂头丧气低骑着马往回走时,遇到了骑着枣红骏马的玉仪公主。
“表哥这是怎么了?”
孟澜神色一敛,收起方才那份失魂落魄,温声回话,“多谢公主关心,臣没有事。”
“骗谁呢?你满脸都写着有心事,究竟是何事说出来,我帮你参谋一二。”
玉仪压着心中升腾的怒意,尽量稳住身形,软着嗓音和他说话。
“当真无事,公主殿下多虑了。”
孟澜语气生硬,拒绝的干脆利落。
“表哥非要同我这样生分吗?”
玉仪心中满腹委屈,她如今再想见到表哥已经很不容易了,为什么每次他见到自己,都不愿意给她好脸色。
她伸手去拽孟澜,攀着他的胳膊,不许他离开。
“还请殿下自重,拉拉扯扯的恐旁人看到,有损殿下清誉。”
孟澜飞快地抽身而出,催马离开,对她避之不及。
殊不知这话叫玉仪听来,又觉得是个好主意,倘若她真的与表哥有了肌肤之亲,他必当越不过礼法规矩娶了她。
只是就怕这样做,母妃知道了会不答应。
不过玉仪并不担心,在她看来母妃之所以不答应,是因为外祖母不同意,可若是她能够顺利嫁回孟家,指不定能够修复母亲和外祖母之间的关系呢。
在此之前她还要再做一件事,表哥对那位玉儿姑娘念念不忘,可见她就是他的亡妻。
既然是亡妻,又活过来做什么?
作为圣上最疼爱的女儿,玉仪并不担心她弄死了一个无足轻重的表姑娘,谢望不知死活地找她报复,圣上会不护着她。
至于老夫人那里瞒着就是,即便是让她知道了也无妨,她是公主,也是老夫人亲外孙女,又岂是外人比得过的。
玉仪在心里百转千回,却是低估了谢望对那位美妾的看重。
到了下晌,群玉懒洋洋地躺在朝露院里晒太阳,全然不关心,因为她一露面引起的轩然大波。
这几日天朗气清,暖阳和煦,晒在身上热乎乎的很是舒服。
小雁换了寻常的打扮,依旧是寸步不离的守着群玉,青雀则是注意到有人朝院子里走过来了。
玉仪公主大步流星地走来,瞪着小靴子踩得咯吱作响,视线落在群玉身上,嘴角漾起笑容,神情嘲弄,“我该叫你玉儿姑娘,还是二表嫂?”
听她这副语气,莫不是为孟澜打抱不平,来寻自己的麻烦了,群玉在心中暗暗腹诽,当即心下有了对策。
阔别多年,再见到玉仪时,她还是这样的高傲恣意,群玉弯了弯唇角,向青雀递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臣妇见过玉仪公主,不知公主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群玉弄巧成拙以孟澜夫人自居,玉仪恼得狠狠掐了掐手心,“自然是想问问二表嫂,可否帮我一个忙。”
玉仪眼神一掠,群玉当即会意,和她一道进了卧房,屏退旁人。
只是玉仪的性情喜怒无常,群玉又朝青雀眨了眨眼,示意她别走远。
甫一落座后,群玉正想为自己添茶,就见这位公主神情倨傲,一脸不屑的回绝,“我不喝你这的茶。”
群玉没做声,不以为意的端起茶盏啜饮一口,“殿下,没人给你倒。”
玉仪被她一噎,恼怒地瞪她,好半晌这才正色道:“你如今都和谢望狼狈为奸厮混在一起,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二表哥。”
“等下,我有些不懂,什么叫我不肯放过二表哥?”
群玉真的是一脸莫名其妙,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和孟澜说上一句话。
怎么谢望给他扣帽子,玉仪又突然向她发难,当她是任人搓扁揉圆的受气包吗?
玉仪斜她一眼,冷哼一声,“来人!”
少顷,换做宫装打扮的春禾走了进来。
“你将婢女留在二表哥身边,可见你还是想回到孟家。”
玉仪的视线落在群玉隆起的小腹上,涂着红丹蔻的指甲微微翘起,“如果你想保住腹中胎儿的性命,那就帮我嫁给二表哥。”
群玉倏地抬头,神情讶然,她是真没想到玉仪居然打得是这等算盘。
不过转眼一想,幼时她在宫里那几年,每每遇到玉仪,她身旁都站着一位翩翩少年,想来那就是孟澜吧。
群玉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求人都是这样嚣张跋扈的姿态,难免有些忍不住轻笑出声,“殿下想嫁给二表哥,为何会找到我?”
说来也是好笑,谢望那边有沈容求她帮忙,到了孟澜这里又有玉仪想嫁。
“还不是二表哥满心满眼只有你,想来由你牵线搭桥说的话他也能听得进去。”
玉仪素来高傲,见人没有个笑脸,这会即便是有求于她,依旧不肯低头。
“殿下既然这么说,那看来心里有了法子,要我怎么做?”
群玉神色淡淡,余光却是没有错过春禾暗暗摇头的小动作。
她不是不知道玉仪不可靠,这样的交易和沈容做得,但是和满腔情意爱慕孟澜的玉仪却是做不得。
可若是她当场拒绝,玉仪定会翻脸不认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今夜御帐设宴,届时你想法子帮我将二表哥约出去,只不过我代你赴约就是了。”
玉仪胸有成竹,已经做足了完全的准备。
“殿下准备怎么做?二表哥没有那么容易糊弄。”
“这你就不用管了,帮我写封信,我让人代为转交就是了。”
说完这话,玉仪也不容她拒绝,命令春禾伺候笔墨,很快群玉寥寥几笔,邀约孟澜今夜戌时,红枫林中相会。
玉仪仍觉不放心,让她画好花押,以示她亲笔所书。
这样即便是有人仿写,花押大不相同,也学不来的。
事情办完后,春禾被她留在群玉身边。
等人一走,主仆二人抱在一起,春禾生怕自己碰到娘子高耸的肚皮,又与她离远些。
“娘子,玉仪公主可是个喜怒无常的主,您不该答应她。”
春禾的担心不无道理,群玉拉着她一道坐下,“我何尝不知呢?左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即便我方才不答应她,你猜她会不会那些别的东西胁迫我答应呢?”
春禾见娘子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便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了。
否则她不会好心将春禾带进来见群玉,就是知道春禾是群玉的人。
“可奴婢实在是害怕,玉仪公主卸磨杀驴。”春禾心底涌现一抹暖流,眼眶温润,一派感动。
“不必担心,即便是她真的想对我动手,且不说有你和德叔,便是谢望和孟澜也不会见我出事的。”
主仆俩又凑在一起说了好多话,群玉心底也安稳了许多,有个知根知底的自己人在身边,日后便是想做什么事都要方便许多。
日暮西垂,天边红火连成片,还未入夜,但愈发冷了起来。
谢望骑马来接群玉,瞧见春禾站在她身边,目光透着审视,冷声发问,“谁派你来的?孟澜吗?”
下晌他进了围场打猎,与孟澜猎些野雉、兔子不同,谢望奔着獐子、狐狸去的。
想着狐狸毛色鲜亮,一身皮子刚好够她做个抹额和手焐子,为了不破坏皮毛,他都是特意射的眼睛。
至于兔子则是和她一样,给她当个玩意养着,也好让她解解闷。所以谢望毫不客气地抢了不少孟澜看中的兔子。
每年来围场狩猎,猎物最多的三人都会得到赏赐,谢望和孟澜之争则是意在第三名。
并非谢望不去猎熊猎虎,而是这样的凶兽乃二皇子和四皇子必争之物,二人为了夺得头筹,哪回不是斗得你死我活。
听到廊外谢望的诘问,群玉生怕春禾受他刁难,也顾不上穿好鞋袜就跑了出来。
见他手里提着两只竹笼,一只毛发雪白,捧着菜叶吃得津津有味,另一只黑得油光发亮,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警惕地望着四周。
群玉顿时忘了旁的,快步走到他身边,去抱那只白兔。
“哥哥这是你特意给我抓的吗?谢谢哥哥,我很喜欢!”
谢望却没有撒手,竹笼还叫他提着不肯给她。
“这只白兔像你,所以你只喜欢这只是吧。”
怎么闻到一股浓浓的醋味,群玉眨了眨眼睛,冲他说俏皮话,“那黑兔是哥哥的话,也喜欢的。”
听到这句话后,果然谢望脸色好很多,“给它们取个名字。”
群玉冥思苦想好半天,巴巴的冒出一句,“那就白的叫小望,黑的叫小远?”
谢望抬眼,声音滞涩,透着股难以置信,“嗯?你拿我的名字给兔子取名?”
“怎么啦?不行嘛?是你让我取的。”群玉抱着他的胳膊撒娇。
谢望无奈叹了口气,“没说不行。”
被她这么打岔,差点就忘记了正事,他又问到春禾,“老实交代,她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群玉嗔他一眼,殷勤备至的去握他空着的那只手,摇来摇去,“哎呀,还能怎么来的,就是玉仪公主过来找我说话,把人给我了呗。”
这一点群玉没打算瞒他,毕竟任何事情都是要真假参半的说,这样才能掩盖隐藏的真相。
“好端端的玉仪公主过来做什么?”谢望却是没有这么容易被糊弄过去。
群玉光着脚踩在他靴上,冷得她一缩,谢望干脆将那两笼兔子递给了春禾,将人打横抱起,狠狠在她臀上拍了一巴掌。
“又不穿鞋袜,你是存心气我?”
群玉见他不再找春禾麻烦,弯了弯唇角,小声嘟囔,“哎呀,反正哥哥会抱我回来嘛?”
“你就仗着我吃这一套使劲哄我。”
谢望将人放在床上坐好,又去找她的绣鞋。
莹白光滑的小脚被他握在手里,故意使坏挠了挠,惹得群玉忍不住笑问:“你……你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给你穿鞋袜。”
他蹲在地上,将千重袜给她穿好,一层一层的罗帛缝制而成,厚实保暖,是谢望特意让绣娘做的。
也不知他从哪听来的,说是有孕的妇人夜里睡觉时容易手脚冰凉,这才寻来防寒的千重袜。
群玉心中缓缓淌过一阵暖流,另外一只脚则是搁在谢望膝头翘了两下。
“我看你分明就是趁机占我便宜。”
每回他都是爱不释手的摸来摸去,但碍于谢望借着给她暖脚的原因,群玉也就由着他去了。
谢望扣住她乱晃的那只脚,眼底满含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宠溺,“我不光占便宜,我还亲两口。”
他说到做到,将唇凑上去吻了两下。
温热绵软的唇瓣落下来,群玉满脸通红,恼羞成怒,“你、你简直就是登徒子!”
谢望不和她计较,认真给她穿袜,“嗯,再骂大声点。”
“登徒子,臭流氓,不要脸的大坏人!”
“我没给你吃饭吗?这么点声音。”
瞧她抓狂的小模样,不就是亲了两口脚丫子吗,这么大反应,谢望乐得逗她,又故意惹她。
“你……你你以后不准亲了!我脚踩在地上多脏啊!”
群玉算是看出来了,谢望大抵是有些病在身上的,不然怎么她越骂他越兴奋。
她一脸严肃,正色直言,谢望忍不住轻笑出声,“玉儿不脏的,哪里都干净。”
他的目光落在小腹上,群玉顿时会意,再一抬头视线和他撞上,便明白他又在说荤话了,顿时脸上彤云密布,红得耳尖都好似在滴血。
“玉儿害羞什么,我说的是实话,毕竟我不光亲了,还吃进肚里不少……”
话没说完,他终于替群玉穿好鞋袜,再也听不得他满口胡言乱语的群玉捂着耳朵跑远了。
夜幕低垂,繁星点点,御帐外的那片旷野上,篝火熊熊燃烧,群玉挪了挪身子躲在谢望身后离远些。
她这点细微动作自然是没有瞒过谢望的眼睛,他转头和小姑娘低声呢喃,“玉儿怕火是吗?那等会我让人送你回去。”
群玉点点头,心想一切都在计划之中,等会她离开后,孟澜肯定就以为是和他去红枫林相会,玉仪就能得偿所愿了。
火舌舔舐着干柴,宛若游龙,噼里啪啦的火星四溅,群玉即便是有些冷,也不敢向前凑。
谢望以为是上次她被大夫人关在柏元堂,结果走水了他将人救出来时,群玉昏迷不醒睡了好几日,这才让她心中后怕。
可群玉却是明白,归根到底是因为兄长死在侯府那场大火里,从此她噩梦缠身好多年,每每醒来发觉自己孤身一人苟活于世的无力感,足以彻底击溃她。
她浑身冰冷,听到篝火燃烧时的“啪”声,忍不住身子发颤,谢望与她手指紧扣,试图传递源源不断的暖意。
感受到孟澜若有若无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后,谢望将她的斗篷帽子盖好,直到群玉那张小脸藏的严严实实,确保不会再有人窥伺后,他才满意地放下手。
谢望在人前向来都是疏离冷淡,谁都近不了身的德性。
如今居然有了意中人,就连圣上也都很是好奇,他坐在主座,目光落在群玉身上,声音透着些许醉意,“观远,这就是你新得的那位美妾?怎么藏得这么严实,上前来给朕看看。”
早在决定带群玉在众人面前露脸时,谢望便知道想藏她一辈子是不可能的,毕竟他没打算让群玉成为他见不得光的外室。
即便是有人参加过孟家的婚宴,觉得她眼熟像极了孟澜的亡妻,谢望也不以为然,毕竟以他雷霆手段,即便是有人察觉了又怎样,碍于武德司的恶名,也不敢置喙半句。
可谢望没有想到,对群玉有不轨之心的居然是圣上。
他牵着群玉走到人前,亲眼瞧见酒气上涌脸颊泛红的圣上,神色一凛,眯着眼睛看她,“韵儿?”
谢望压了压心中恼意,将群玉不动声色地往后掩了掩,和曹大伴说话,“圣上喝醉了,在唤淑妃娘娘呢。”
圣驾面前谢望就敢这样张狂,曹大伴敛了敛眉,但也知道圣上这是喝醉酒,想到那位了。
可那位夫人的消息,圣上绝不肯让她沦为众人谈资,曹大伴心中有数,让人去请在御帐中设宴的孟淑妃。
趁此机会谢望带着群玉告退,想着将她送回朝露院。
群玉和他同乘一骑,沉默像潮水一样涌来,她不是不知道谢望在气什么,只是心中却是止不住的一惊。
方才她站得够近,虽然始终低头不敢直视龙颜,却是听清圣上唤的什么。
难道他是在喊她母亲的名字吗?
群玉心中疑窦丛生,实在是有些拿不准圣上对母亲究竟是怎样的态度。
母亲被孟淑妃用来争宠进献给圣上,从此她们母女分离再也没有见过面,这其中圣上又是扮演的什么角色。
她心里乱糟糟的,有些难受,谢望见她沉默温顺的靠在自己怀里,隐隐含怒的眉眼暗了片刻,以为她是害怕,在她头顶的发旋上落下一个吻。
“玉儿别怕,是我不好,不该让你现在就见人的。”
群玉心不在焉,到底是软着嗓音回应他,“没事的哥哥,你总不能将我藏一辈子吧。”
听她说一辈子,谢望心腔砰砰跳,那颗心顿时软的不像话。
“原来玉儿嘴上不说,实际上心里已经想好要和我过一辈子了。”
没说两句话他又满嘴没个正形,群玉拿拳头砸了他一下,嘟嘟囔囔说什么谢望没听清。
片时,谢望将人送到朝露院,自己又要折返回去,他摸了摸群玉的头,温柔哄道:“今日圣上设宴我不好不在,要是太晚没回来你先睡。”
群玉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回到朝露院后先是和兔子玩了一番。
因为春禾身份特殊,谢望怕她还和孟澜有联系,不许她单独伺候群玉,故而小雁也在旁看着。
等时候差不多了,春禾寻了个借口出门,青雀不放心她一个人离开,便跟在她身后。
群玉将兔子放下,又让小雁去拿菜叶子。
等人一离开,她将兔子放在窗边,催促着它们赶紧离开。
少顷,黑兔和浓浓夜色化成一团,怎么也找不到。
群玉追着白兔跑,又惊动了小雁,“快去帮我追小远,它跑出去了。”
小雁一时间也没有多想,顺着群玉指向的方向出去。
偌大的院子顿时亲近没了外人,群玉系好斗篷离开,想着得和德叔好生交代一番。
谁知到了如约的樟树林下,德叔到是没见到,居然看见了孟澜。
正常情况下,他不应该是在西边的红枫林,见到玉仪公主吗?
群玉满脸惊讶,声音都有些忐忑,“二表哥,你怎么在这?”
孟澜喜不自胜,他没想到玉仪说的有办法帮他约见表妹居然是真的。
“皎皎,我终于见到你了。”
他将人拥入怀中,摸着她的头发,语气缱绻温柔。
“你别怕,我这就带你离开。”
群玉心乱如麻,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二表哥你先别冲动,谢表哥不会这么容易放我走的。”
“你不用怕,这次他即便是再想拦我,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我绝不会放手!”
他握住群玉的手,想将她抱上马,带她离开。
群玉心中愈发不安,左顾右盼想找到谢望的身影。
正如她所料,谢望的确是在这片红枫林中,只不过是在群玉视线盲区,他身旁站着玉仪公主,听她讥讽道:“瞧我说的吧,你这个女人一点也不安分。”
“那依照公主的意思是……”
谢望实在是好奇,玉仪公主大费周章的绕这么个圈子,究竟是要做什么。
“我要孟澜心甘情愿的臣服于我,只可惜他心有牵挂,你又没本事看好你女人。”
说完这话,玉仪手中的箭瞄准群玉,正要拉弓时,就听见谢望冷声开口,“你的箭术我不相信,我来。”
“你来你下得了手吗?”
玉仪话音刚落,一支利箭犹如穿云而出,刺入群玉的肩胛,那身鼠皮斗篷顷刻之间吸饱了血,空气中漫着丝丝缕缕的血腥气。
群玉闭上眼,浑身上下绵软无力,她想着自己是不是要死了,否则怎么会觉得痛到麻木。
“二表哥,他、他追来了,你将我丢下吧,你还能活。”
“不,不要。他怎么会这么狠心,你还有孕,他不会让你死的。”
孟澜不相信谢望冷血至极,只是他抱着怀中温度渐失的表妹,声音也弱了几分。
群玉最终还是柔柔的闭上眼,双手乏力地脱落下来。
孟澜颤着手去探她的鼻息,果然了无生气,他痛哭出声,觉得是自己害死了群玉。
奔腾的快马也被逼停下来,谢望翻身下马将他怀里的群玉抱走,目光轻蔑,语气嚣张,“即便是死,我也不会让你入你家祖坟。”
“疯子,疯子,你简直就不是人!”
从马背上跌落下来的孟澜痛不欲生,满手都是暗红的血。
“若非你强行带走她,她就不会因为你断送了性命。”
谢望不再理他,抱着人就要催马离开。
留下怅然若失的孟澜,无力地望着谢望将人抢走。
难道当真是他做错了吗?可是他有什么错,他只是想让自己的妻子回来而已。
如今表妹真的因为他死了,孟澜心痛到无法呼吸,又想起当初因为母亲放火烧她,他为了求表妹原谅,刺向自己的那一刀。
这么久过去了,伤口突然麻痒,就像是有细细密密的刺扎进来。
他摸了摸衣袖,又找到当时那把匕首,正打算对自己来一刀时,玉仪公主的人猛地在他后颈上劈了一个手刀,孟澜彻底晕过去。
带着群玉回到朝露院的谢望,将春禾、小雁以及青雀,全都关了起来。
夜还长,好戏才刚刚开场。
第42章 “你别不理我,我亲亲你……
阒寂深夜,冷月高悬,谢望让人去请曾太医。
小雁和青雀都将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了清楚,也不存在事先串供的可能,看来二人并非被群玉收买。
至于春禾却是嘴硬不肯开口,谢望也没有和她多费口舌,让人继续将她关着,这才亲自为群玉处理伤势。
她那件灰鼠皮斗篷浸满血水,已经彻底不能用了,吩咐小雁拿去烧掉销毁罪证后,谢望又将那只被震碎的护心镜取出来。
他往她肩胛射出的那一箭,力道、准头都是恰到好处,既不会让她受伤,但场面也足够骇人,刚好能骗得过神思恍惚的孟澜。
若再晚半步,恐怕孟澜就要回过神来,查看群玉的伤势了。
一刻钟后,曾太医随着何用来到朝露院,躺在床榻上的那位女子嘴唇发黑,面色惨白,他连忙快步上前为她把脉。
已经没气了,人死了恐怕有段时间了。
“谢司使,请您节哀。”
“曾太医,您行医多年,圣上都亲口称赞您乃当时华佗,内子当真无药可救了吗?”
谢望声音几度哽咽,显然是心痛至极。
“令夫人所中之毒,老夫医术浅薄,实在是无力回天。”
话说到这里,谢望也就明白了曾太医的意思,便说亲自送他回去。
原本曾太医还想推脱,谁知谢望又说,“我家夫人身中奇毒又不治身亡,余下两日冬狩,在下实在是力不从心,这才特此向圣上辞行。”
末了,谢望又补充了一句,“还请曾太医随我一并去御前禀明原由。”
他言辞恳切,语气却是悲怆,曾太医只当他担心圣上不肯轻易放人离开,故而到底是点头应承下来。
只是来的不巧,圣上适才醒了酒,让人寻了长麓行宫里的两个宫女,陪自己玩乐,这会正在兴头上。
曹大伴见谢望求见,一脸神色复杂,好在圣上耳朵尖,听到外面的动静后,虚咳两声,那两道娇莺泣露似的嗓音立刻就止住了。
“曹永福,让人进来。”
被他带入后殿,谢望神色如常,甫一开口,语气却透着股决绝,“圣上,臣妻今夜离奇中箭身亡,这箭上被人淬了毒,臣恐怕这片围场并不安全,还请圣上明日起驾回宫。”
“是篝火前那位美妾?好端端的怎么会中箭,可曾去查了?”
圣上一想到那位神似韵儿的女子,这么快就香消玉殒了,难免有些唏嘘不已。
方才酒醒之后,他被莫大的空虚裹挟,让曹永福去找些年轻貌美的女子来。
曹永福知道他心中所想,让人打着失窃的名义,寻遍长麓行宫年纪合适,样貌姣好的女子,花费好一番力气才找到那么两位,与谢司使的美妾有一二分神似的。
谢望见他语气一副怅然若失,便知道自己这一招险棋是走对了。
只有让曾太医作证,他的美妾已经死了,圣上才会彻底断了念想。
“但从那只箭矢来看,只是寻常箭簇,要说有什么不同箭头三爪,样式瞧着倒像是雍州那边的。”
圣上敛了敛眉,不怒自威,“雍州,你是说老二?”
二皇子母家在雍州,他也的确与谢望不大对付,可这样明显的把柄,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臣觉得兴许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也不为过。”
谢望的本意并非是想将罪名栽赃嫁祸到二皇子身上,可只要让圣上对他起疑就够了。
只要让圣上怀疑雍州开采的铁矿,并非是掌握在朝廷手中,而是二皇子的人插手进来,中饱私囊,那么二皇子同样会失了圣心。
谢望一箭三雕,既让孟澜痛彻心扉,也让圣上断了念想,更是报复了二皇子害他远走他乡,让群玉和孟澜有了成亲的机会。
与此同时,孟淑妃身边的宫女银翘匆匆来报,说是玉仪公主迟迟不曾回来,娘娘一时着急想去找,可头疾又犯了。
出了这样的乱子,圣上额角突突直跳,“谢望,将公主找回来后我准你先行归京。”
谢望领命下去后,曾太医背着药箱,跟着圣上往孟淑妃住的含鸾殿去。
他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圣上亲卫,无不是举着火折子在漫天黑夜中搜寻。
玉仪要做什么谢望是知道的,等将人溜的差不多,他才往正确的方向去。
等一行人赶到时已经时,夜已过半,玉仪公主披头散发枯坐在地上,孟澜背靠着樟树坐着,手里捏着把匕首,腕上鲜血淋漓,袖袍几乎湿透。
依照玉仪的计划,是想借着孤男寡女不该共处一夜的名由,等来找她的人看到后将此事如实禀报给圣上,由他裁夺赐婚。
可谁知不知怎的孟澜忽然醒了,意识到她要做什么后,一言不发地拿刀割伤自己,像是为了和她撇清干系,又像是为了以此证明清白。
眼下这番局面,即便是看不出来公主为何头发蓬乱,还看不出来孟少尹是怎么一回事吗?
孟澜被人带走,谢望吩咐人将马给公主,和她并肩同行。
“事情失败了,还真是低估了二表哥的痴情。”
玉仪心如死灰,更多的是愤怒。
为了不被她设计,为了能不娶她,孟澜不惜一切代价,通过伤害自己的方式阻止她。
他方才说谢望是疯子,可孟澜这种行为,又和谢望无异。
玉仪感到莫大的羞辱,她冷眼旁观看孟澜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他一刀一刀的划破手腕,从刚开始的只是破了个口子,到后面扎进皮肉,就像是丧失了痛觉。
孟澜回头无声望她,可玉仪明白了他什么意思。
像是在说,这样够吗?
为了不娶她,葬送自己一条命,这个拒绝够吗?
玉仪眼睫轻颤,死死咬住牙才没让自己哭出声。
她喉头哽咽,到底是给出了答案,“如果你死了,我会让父皇治你的罪,因为轻薄了我这才自戕而亡。”
听到这句话,孟澜知道玉仪是放过他了。
她不会一门心思要嫁给自己了。
可他的匕首还是没有放下,他对玉仪仍然怀有疑心。
是她和谢望设局,让他眼睁睁看着表妹在自己怀里死去。
他花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寻到表妹的消息,就这样硬生生的被她斩断。
孟澜心痛到无法呼吸,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他在孟家除了妹妹,实际上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对他说可惜,要是你大哥有你这样的身子骨就好了。
大哥在母亲娘胎里就不稳,那一胎怀的艰辛,即便是万幸保住了孩子,生下来也被大夫说活不长的。
越是这样所有人都对他愧疚,即便没多久怀了孟澜,也是因为听信方士胡诌,孩子身子骨养不好,是因为家里子息薄弱,需要兄弟来续命。
后来大哥病逝,母亲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他身上。
孟澜护住小小的妹妹,在祖母的庇护下度日。
直到有一天,他才知道原来在祖母心里,最疼爱最喜欢的孙儿还是大哥。
这一生就没有什么东西是单纯为着他孟澜来的。
除了表妹,即便是她居心不良,即便是她与人有染。
可这些在谢望出现之前,都是没有的。
表妹只是一时走了岔路,他愿意给她机会的。
可如今因为谢望的一己私欲,杀了她泄愤,他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能留下。
*
曾太医为孟澜治伤,到底是救回一条命。
只是他的左手,日后只怕是废了。
对于这个结果,孟淑妃心底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个侄儿是孟家后辈中最有出息的那一个,若真是因为玉仪的缘故,在她手上毁了。
孟淑妃不仅是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更是不知道要如何向母亲交代。
事情真相如何,玉仪主动交代了,谢望将赶到时看到的情形也一一分说。
如今就等孟澜醒来,将一切事情盖棺定论了。
孟澜会怎样说,谢望和玉仪都很清楚,以他的为人,他是不会将玉儿牵扯进去。
这件事只会成为他和玉仪之间的一些儿女情长的风月事。
目的没能达成,反倒是受了孟澜无端的羞辱,原本玉仪是想要翻脸不认人,将谢望的计划捅出去的。
只可惜谢望深谙玉仪此人行事无常,手里还握着她其余的把柄,若是她敢抖落出去,那么玉仪和郑娩是南风馆的背后东家一事也就藏不住了。
若光是让人知道这一点倒也是没什么,只是玉仪这些年为了一解相思之苦,在南风馆找了不少与孟澜相像的男子。
有人声音像,有人眼睛像,还有人像他一样善画,是通读诗书的饱学之士。
寻常人家要想培养出一个读书人,几乎是倾尽祖上三代所有余力,可这些举子满心欢喜的以为自己能入京读书,得了贵人赏识进了监学。
实际上却是沦为贵人的玩物,若是胆敢反抗,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件事谢望已经查到了,只是他并不打算现在就公之于众。
现在还不是好时机,孟淑妃手里的势力盘根错节,若是不能一击必中,定会卷土重来。
玉仪没有办法,只能被迫答应,忍受着圣上无边怒意以及母亲严厉的责罚。
这些事情,都与谢望无关了,他归心似箭回到朝露院,将昏睡不醒的群玉带回了别苑。
等群玉醒来时,身边又换了两位婢女,只是问她们名字,圆脸那个说自己叫小雁,方脸那个叫青雀。
群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还以为自己是在梦里,否则怎么会一觉醒来连人都不认不清了。
更何况她记得自己昏睡之前,不是在别苑啊。
“二表哥,二表哥呢?”
她当时以为自己要死了,还和二表哥说了好些话,怎么现在没看见他人。
又是谁救了她,应该是谢望吧,否则怎么又会回到这里。
群玉只觉得自己浑身酸痛,也不知是不是躺太久了,骨头都软了。
小雁和青雀默契地对视一眼,就听得小雁疏离客气的问道:“您如果想要见郎君,还得稍等片刻。”
群玉彻底懵了,心说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正当她挣扎起身,想要下床时,发现脚踝一片冰冷。
她掀开被褥去看,一条精致小巧的金色脚链稳稳扣住,铃铛样的坠子稍不注意就会碰出叮当脆响。
再往下去看,那条坠子连着锁扣勾在床柱上。
她这是……被谢望囚禁了?
那她的春禾,还有之前的小雁和青雀,难不成都没了?
群玉心中顿时毛骨悚然,吓得身子发颤,就在这时她听到谢望的脚步声传来。
“看来你很喜欢我送你的礼物。”
谢望无视她瑟瑟发抖,只管说些自己爱听的话。
“春禾人呢?你把她怎么了?”
群玉哭得极为克制,她本想忍住不哭的,可只要想到对自己情同姐妹的春禾,被谢望处置了,就心痛到难以言表。
“你一醒来,不是问孟澜,就是问你的婢女,换点别的我乐意回答的。”
谢望摁着太阳穴缓解头痛,眉眼间流露出些许烦躁。
群玉泪眼朦胧地看他,觉得谢望好陌生,就像是从未认识过他一样。
她的声音透着哭腔,眼泪滔滔不停,带着几分痛彻心扉的诘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二表哥那样好的人,你也要害他,你怎么不让我真死了。”
群玉口不择言,坐在床上拿枕头砸他。
从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的宣泄,谢望面不改色的站在群玉面前,语气冷硬,“让你死在他手里不好吗?”
“往后余生,孟澜只会陷入无边的愧疚,痛恨自己不该带走你。”谢望言语锋利如刀,恨不得往群玉心窝子伤戳。
“你走,你走,我不想再见你。”
她哭得气噎喉干,彻底失去了力气。
“如果你还要春禾的话,我劝你别总想着离开。”
谢望一句话让群玉心绪平复下来,意识到他没有对对春禾下手后,心底总算是缓了口气。
“我不要别人伺候,我只要春禾。”
“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和我谈条件?”
谢望丢下这一句话后转身就走。
群玉从来都不知道,他冷漠绝情起来是这副模样。
她歪坐在床头,一脸无助地望着谢望。“你、你别走,你把我脚上的链子解开!”
“想都不要想。”
他没有回头,也不再看她一眼,群玉的眼泪沿着面颊滚落下来,好烫人。
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有心想解释,可知道谢望不会再信她了。
群玉抱着肚子,呢喃自语,“我该怎么办?我要告诉他吗?”
告诉他孩子父亲就是他,不是什么二表哥,她瞒着他嫁人但是没有背叛他。
可是有用吗?谢望早就不相信她了,觉得她满口谎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如今为了求得他原谅,更是骗他孩子的父亲不是孟澜,而是他。
算了,还是不要做白费力气的事情了,而且现在告诉了他,等孩子生下来后又该怎么离开呢?
群玉心如死灰,掩面而泣,突然肚子动了一下,就像是她的孩子在肚里安慰她。
不知哭了多久,群玉哭累了,躺在床上又睡了过去。
谢望悄无声息地进门,替她掖好被子,摸着她的头发,语气落寞,“为什么总想离开我?”
“是我对你不好吗?”
“你怀着孟澜的孩子,我从未怪过你。”
“可你为什么总想着逃呢,玉儿,你回答我好不好。”
他指尖冰凉,抚上群玉的面颊,温润的触感让谢望爱不释手,没忍住啜吻了一口。
紧接着他那双大手一路游走,又去碰她雪白的颈子,谢望巡查似的,照例留下吻痕盖戳。
谢望心中无边慾火被点燃,她牵着这根引线不给他,没关系,他自给自足,总会找到的。
她就乖顺的躺在那里,闭着眼静默酣睡,可她浑身上下,无端的就像是向谢望发出邀请。
他低头去亲她,落下一串吻,就像是一条项链戴在胸口。
心跳砰砰作响,群玉被他闹醒了,却不敢睁开眼,谢望何其敏锐早就发现了。
他想玉儿定然是害羞,于是变本加厉的留下吻痕,在他身上盖满了章子。
又握着她温软的腰肢细细摸索,认真把玩,谢望饱胀的野心不许他浅尝辄止。
他充满爱怜地衔住那张唇,打圈似的按揉,终于群玉喉间溢出丝丝缕缕的轻吟。
“不……不要。”
她声音绵软,娇弱无力,反倒是更惹得谢望加重力道,用牙齿细细研磨咬了一口。
“还装睡吗?”谢望语气不虞,声音冷漠地不像话。
群玉鼻腔一酸,认命似的闭上眼,嗫喏着嗓音,“我没有……”
从前谢望最是吃她这一套,可如今却知道,她是喂不饱的白眼狼。
即便是对她再好,她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只想着和孟澜离开罢了。
“好你没有,只是你打扰了我的兴致,得想办法补偿我。”
群玉听到这样没脸没皮的话,低着头不做声,脸红的从耳尖一路到颈子。
她知道谢望是故意为难她,若是从前她或许还会撒娇卖乖糊弄过去。
可现在自己除了照做还有什么办法,于是群玉抿着唇,哆嗦着手去解他裤子。
谢望眸光低沉,倏然变暗,拽着她的手厉声问道:“为了他你还真的豁得出去,什么都敢做。”
群玉被他吓得一哆嗦,身子不由自主地发颤,心中怒意蓬然恨不得打他。
她歪坐在谢望身上,声音拖着浓重哭腔,“你究竟要我怎样?”
说完这话她抱住谢望,也不管眼泪鼻涕全都糊他一脸,抱着他就是亲。
群玉向来爱干净,如果不是因为太着急,她也不会这样做。
她怕这回不能将谢望哄好,留给她的将会是他长此以往的冷漠。
她亲人的时候毫无章法,两只纤细手掌扶好他的头,摆正他的脸,学着谢望从前那样亲她。
可谢望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牙关紧锁,不肯让她咬进去。
群玉气不过,干脆伸手去掰,挤进他的唇中,狠狠亲了一口。
她伸出舌头试探地舔了舔,双手环抱住他的颈子,在他唇上留下“啵”的声音。
反观谢望既不推开她,也不反抗,任由她舔来舔去。
他的手也很是反常的随意放着,往常这会早就抱着自己乱摸了。
群玉小鼻子皱了一下,轻哼一声,又去咬他的唇。
像个木头似的,他给点反应啊,也不知道谢望在和她较什么劲。
谢望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他没将人推下去已经是不错了。
她惯会见风使舵,若是给点好脸色,只怕又是一点记性也不会长。
“你理一理我吗?或者你亲一亲也行啊。”
群玉伸手去抱他的手臂,又开始撒娇。
谁知谢望直接偏过头,不去看她。
“你说话啊,你想听什么我和你解释就是了,只是你不能不信啊。”
群玉抱着他晃来晃去,眼泪不知不觉就落了下来。
与其这样冷着她,倒不如和她吵一架发发脾气也好。
“我没有喜欢过孟澜,嫁给他仅仅是因为我需要少夫人这个身份而已,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她将脸贴在谢望胸口,毛茸茸的脑袋蹭来蹭去的,又隔着冰凉的衣裳去亲他。
听到这话,谢望嗓子有些发痒,喉咙莫名滚动了一下。
他哑着声音开口,“你做什么?”
“我看你不理我,想要亲亲你,求求你理我。”
群玉声音细软,不再像方才那样紧张。
谢望终究是叹了口气回抱住她,声音哑得不像话,“那你不喜欢他,牺牲自己的婚事也要嫁给他,多不值得啊,傻姑娘。”
“值得的,不嫁给他就不能再遇见你。”群玉尽捡些他爱听的话哄他。
听得谢望心都要化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那你嫁给他究竟是要什么,哥哥不能给你吗?”
群玉见他问到这个斟酌了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这件事和哥哥无关,所以哥哥帮不了,虽然和孟澜无关,但是又和孟家有关,更多的我就不能再说了。”
听她这样说,谢望紧紧抱住她,“是哥哥没用,帮不了你。”
他神色落寞,语气低沉,好像真的因为这件事感到抱歉。
可这件事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顶多就是上一辈的恩怨情仇罢了。
群玉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抱着他的脖子呢喃道:“不怪哥哥的,你只要别生我气就好。”
她哭到最后脑袋有些发晕,但还是怕谢望又会翻脸不认人,即便是昏睡过去之前,都还在呢喃细语,“最喜欢哥哥了。”
谢望心头微微发紧,有些触动,“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第43章 “有多喜欢,给我看看。……
冬狩的后两日并不太平,先是二皇子被野猪咬伤,后是神策军与圣上去围场深处猎虎时,白虎发狂咬死了大将军姜平,倒应了谢望先前向圣上的那句劝诫。
这些年神策军大将军姜平和武德司使沈固安之间并不对付,二人同为圣上效力都是天子近臣,往日都是一同伴驾,偏偏事发这两日却不见他人。
一时间犯了圣上迁怒,将他革职在家,停职查办。
神策军群龙无首,圣上钦点了姜平的庶长子姜腾顶上,武德司则由谢望主导。
与武德司一早就被谢望牢牢抓在手上不同,神策军中派系繁多,错综复杂,姜腾年纪轻轻难以服众,甫一上任便屡次三番被人找茬。
这日他又喝了个烂醉,来崇仁坊堵谢望。
外人或许以为姜腾和谢望也该像姜平和沈固安一样针锋相对,非但如此二人私交甚好,许多武德司不方便去做的事情,谢望也敢让姜腾帮忙去查。
其中就包括群玉所说的孟家,只可惜查来查去也就找到问题是出在孟淑妃身上。
姜腾随意扯了把椅子,大马金刀地往那一坐,“观远兄你可要谢谢我,这些可都是孟淑妃做的见不得光的勾当,我废了好大的力气帮你查出来的。”
说完这话,他甩出厚厚一摞札子,查得倒是事无巨细的,谢望接过一看,却是被他弄得个倒噎气。
“哪里来的?”
“还能是哪?当然是从你舅父心腹王重那边得来的呗。”
姜腾吊儿郎当的开口,说起这个倒还抱着看好戏的心态。
从前倒是不知道,这孟淑妃无论是在后宫还是在前朝都敢这么肆无忌惮,原来是因为武德司也给她撑腰。
谢望摁着额头,阖着眼微微往后仰,“这份东西你能拿到,那说明已经没有用了。”
姜腾不信,抓过那本札子仔细看了看,“嘿,好你个谢观远,你什么意思啊,挤兑我是吧。”
“怎么没有用,这上面可写着孟淑妃和多少官眷人家有私交,背地里又是置办了多少产业。”
“办案都讲究一个人证、物证还有口供三样齐全。”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事情经手之人全都不在了。”
姜腾终于领悟到什么,不免觉得细思极恐,“那这位孟淑妃也太恐怖了吧,帮她办这些事情的可都是她的心腹。”
“只有死人才能守得住秘密,否则钟粹宫的梅花怎么开得格外艳。”
谢望一语道破天机,眉头皱的愈发厉害。
“那我就去查她身边那些心腹的去向。即便是死了,但总有家人吧。”
姜腾就不信了,她一个深宫妇人,手能伸得这么长。
“进入武德司的,多的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这些年的伤亡名册,你可以去查查。”
听到谢望这话,姜腾震惊地发懵,“什么意思,如今武德司可不是你舅父当家,你要我查你?”
谢望冷漠地瞥他一眼,“我手下的人现在不能动,否则我会让你查?”
“不是,兄弟你没发烧啊,大白天的说什么醉话。”
“倘若真的查到什么,你这个武德司使还当不当。”
姜腾简直就是不敢相信,怎么会有人故意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
“只要能查明真相,这些又算什么?”
谢望心底划过一丝叹息,只要能帮到玉儿,这些都不重要。
姜腾还是一脸莫名其妙地看他,“你做这个决定之前,老高知道吗?”
听他提到高统领,谢望语气忽然变冷,“他不需要知道。”
姜腾啧了一下,“我开始有些好奇,究竟是谁,能让你做到这个地步。”
说完这话,他大摇大摆的往正房张望,“嫂夫人在哪呢,快让我见识见识?”
“姜少微,你皮痒了是吧。”
谢望可不想让他去打搅群玉,连忙将人拉开。
听到门外的动静后,群玉颤颤巍巍地冒出个脑袋,从床帐中钻了出来。
这几日谢望带她换了座宅子,面对全然陌生的宅邸,一下子切断所有联系,群玉心中愈发不安,难免有些紧张。
既不知道谢望到底有没有信她之前说的话,也不知道德叔在外面是不是四处在找她的消息。
直到她看见姜少微,瞳孔都倏然暗了一瞬。
她从前还是霍世子的时候,姜少微刚进书院没多久。
只是群玉那会被众人排斥得厉害,只有二皇子在时会好些,姜少微受人欺负时她也爱莫能助。
顶多就是恐吓其他同窗,说是若他们再不客气,就让二皇子出来主持公道了。
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听进去,后来没多久群玉就离开了书院,再也没见过姜少微。
不知道这次相见,他会不会认出自己。
姜腾看见群玉后目光一顿,转眼间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地模样,语气随意,“好生漂亮的小娘子,不知家中还有没有姐妹啊,给我也介绍一个。”
谢望语气不善,暗含警告,“姜少微。”
“瞧瞧,你这也太小气了吧。”姜腾瞥他一眼,很是不满的叫嚷着。
“你在不走,我还有更过分的你要试试吗?”
谢望知道他一向言行无状,却不成想唐突成这番模样。
“我走我走,只是小娘子记得啊,在下姜少微,嫂夫人若有事可以去光禄坊找我……”
“有完没完,给我出去。”谢望一脚踹过去,姜腾总算是离开。
群玉却在心中暗暗记下,姜少微的反应究竟是认出她了还是没有呢?
她总觉得姜少微不是平白无故地和自己说这番话。
等人离开后,谢望进来瞧她,语气有些无措,“这种情况,以后不会有了。”
群玉摇了摇头,“我没有不高兴,他还挺有意思的。”
谢望怀疑自己听错了,面色一滞,“嗯?”
“我的意思是说,他身上很鲜活,和他说话很有意思。”
“那你是嫌我太沉闷?”谢望语气低沉,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群玉可不敢惹他,将头摇得犹如捣蒜,“没有没有,我怎会嫌弃你。”
可谢望对她这番话到底是上了心,“没几日就要过年了,到时候我再带你出去转转。”
“可我这个肚子,不好出门吧。”
听到能出去转转,群玉当然是高兴,就怕谢望这番话又是在诈她。
“你不是爱看灯吗?上元节那天我带你去看。”
谢望心里还因为七夕那日,孟澜为她准备的天灯河灯而不快。
不就几个破灯吗?当谁没有似的。
“你那天,不参加宫宴吗?”群玉不解问道。
“白天要去的,等晚上回来带你出去。”
群玉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但愿不要出什么变故才好。
*
冬风乍紧,凉透心骨,左邻右舍年味愈浓,越是显得她们这座宅子冷清。
隔壁的岑嫂子带着孩子过来提前送节礼,原本青雀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说是不需要。
群玉听到外头的动静后,却是不肯了,她摇了摇床帐上的铃铛,小雁快步走来,“娘子有何吩咐?”
“去将客人请进来,再扶我下床见客。”
“郎君说了,不让娘子见外人。”
“哦是吗?那你们郎君是不是说过,不能惹我不快。你现在不让我见人,我就心情不好,我心情不好就肚子不舒服,你确定要因为这点小事,打搅你们郎君吗?”
群玉向来懂得拿捏人的分寸,小雁是个死脑筋,青雀又是一板一眼的,没有什么比谢望的命令大过天的。
听她这样一说,小雁的确是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带她去见人。
左右隔壁那户人家,姜郎君也查过了,说是没有问题的。
随着群玉月份逐渐大了,她的脚踝也粗了一些,再将脚链戴在脚上,就有些难受了。
想她如今也安分不少,谢望白日里出门,也就没有将她戴上链子关好了。
等群玉被小雁好一番梳妆打扮后,再陪着她寸步不离的去花厅见客。
岑嫂子见到她,行了一个不算标志的福礼,又推了推顺儿,“快向夫人行礼。”
顺儿年纪小,说起吉祥话来却是惹人怜爱,“顺儿见过夫人。夫人肚子里是有个妹妹吗?”
“我也不知道,兴许是呢。”
群玉见他人小鬼大,想给他拿一个随年钱,连忙又问道:“顺儿今年几岁了?”
“四岁了!”顺儿骄傲的伸出手指,笑得眼睛都没了缝。
群玉招手示意小雁凑上来,等她附耳过来后,吩咐她去拿四钱出来。
趁着这一间隙,岑嫂子将准备的馈岁礼送给她,“我家男人在和丰楼里做工,没有什么本事,就这手酿酒的功夫好,带了两坛酒送给娘子。”
她提着那坛酒放在桌上,群玉伸手去接,感觉手里被人塞了一张字条。
群玉连忙塞进袖中,又听得岑嫂子飞快的说了句,“我母亲是绪娘,娘子受苦了。”
当年帮母亲打理和丰楼的绪娘?
群玉心中一惊,面上却是装得云淡风轻,“真是可惜了,我如今有孕在身,这些酒水只怕是尝不得了。”
“这坛新丰酒醇香浓厚,娘子的确是喝不得,可那坛博罗酒桂花酿成,娘子若是想尝尝也是吃得的。”
群玉听懂了她的暗示,点了点头,“你一番美意我又岂有不受的道理,便是真的不能喝,也会让我家郎君尝尝。”
末了,群玉不经意间问起,“不知这位姐姐如何称呼?”
“我年纪不比夫人大多少,我就腆着脸让你唤一声岑嫂子吧。”
名姓倒是对上了,群玉记得母亲身边那位绪娘,嫁的夫家姓岑。
“好,那就谢过岑嫂子了,日后常带顺儿过来玩。”
眼见着小雁包好了随年钱,群玉接过后塞在顺儿手里。
岑嫂子连忙推脱,“夫人也太客气了,我只是想着街坊邻里的,过了年也该走动一二,怎好要这随年钱。”
“拿着吧,顺儿年纪小,嫂子给他买糖吃。”
群玉笑容满面,是真心喜欢这个孩子。
“可不能再吃糖了,他那口牙已经不成样子了,就是因为吃了太多饴糖。”岑嫂子连忙推脱,顺儿却听懂了群玉的意思,抱着随年钱往外跑不肯给母亲。
“哎呀这孩子,也不知道和夫人说句话,我先走了,等过几日再来看你。”
“我这没有这么多规矩,不必和孩子计较,嫂子去快吧。”
群玉眼巴巴地望着这扇门打开又关上,想着自己的孩子生出来后,是不是也像顺儿这样聪明伶俐。
谢望下值后听青雀说了这件事后,皱着眉看了眼隔壁。
崇仁坊这座宅子是姜腾的,先前那座别苑应当是被孟澜的人盯上了,谢望住到这边后,将人都换了一批。
只是原本隔壁那间宅子是空置的,没过多久居然有位酒匠举家搬迁过来。
谢望问过姜腾,他说那户人家没有问题,本本分分的手艺人罢了。
若他要是介意将人赶走也未尝不可。
谢望自然是不会做出这等事情,好在姜腾做事也算是可靠,将人家查得清清楚楚的,让他放宽了心在这住着。
可即便如此,并不代表他乐意见到群玉和人家有什么深交。
正要进门时,谢望听到群玉和小雁说话的声音,“你说等顺儿回去发现我给的是四两银子会不会当做四钱花了?”
“娘子您多虑了,四两银子都够普通人家好几个月的花销了,岑嫂子一脸精明样,肯定不会真的将随年钱给孩子的。”小雁还真的顺着她的话分析起来。
“那好吧,不过下次要是顺儿还来,你准备点粽子糖,还有甜的点心,让他尝尝。”
群玉一想到她的孩子也像顺儿一样能说会道,心底别提有多高兴了。
“还有还有,岑嫂子头上的珠花也有些年头了,你把我妆奁的那支钗子融了,让人打副新的送给她吧。”群玉兴致勃勃的盘算着,想着到时候自己再画个样式,让师傅按照那个做。
“我从前不知道过年有这些规矩,人家提前送了年节礼,我们不送不好。”
小雁是觉得娘子不谙世事,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东西价值几何,“可是娘子,我们的回礼会不会太贵重了些,需不需要请示一下郎君。”
谢望听到二人的对话,不经生出几分和群玉成婚过日子的既视感,她负责人情往来,帮忙操持家里,像极了小两口过日子。
“不必过问我,这些小事按照娘子说的办就是了。”
谢望倏然开口,群玉面上露出个愈发灿烂的笑容。
“真的吗?那我日后还能和顺儿玩吗?”
“当然可以,只是要小心些,小孩子调皮,你身子又重,千万不要磕着碰着。”谢望语重心长的教导,全然忘记自己进来,原本是想告诫群玉,让她不要和邻里走得太近。
群玉翘了下嘴巴,一脸不以为意,“哎呀!哪里就那么金贵了,你放心吧哥哥!”
谢望忍不住去掐她的脸,“你还像个小孩子似的,我如何能放心?”
“不要捏我了!”群玉摇头晃脑的在他怀里拱来拱去。
“给哥哥掂一掂,看看又重了没有?”
谢望逗她,明明是想要抱一抱群玉,却非得找这种借口。
“重……重了吧,孩子又长肉了。”
群玉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其实她现在有点不敢照镜子了。
她有点担心孩子生下来后恢复不了之前的模样。
虽然孙大夫说她四肢纤细,只有肚子有肉,不必害怕这个,可群玉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
她自己都是个孩子呢,怎么能再养个孩子。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闷闷不乐,撇了撇嘴,伸手去抱他,“如果孩子长得丑怎么办?能塞回去吗?”
尽说傻话,谢望揉了揉她的脑袋,“再怎么丑,也难看不到哪里去,总之我不会嫌弃。”
这个回答群玉不是很满意,心说这是你孩子你还挑上了。
“你还敢嫌弃上了!”群玉捶了他一拳,故意瞪他一眼。
谢望把头一偏,喉头滚动,“别这样看我。”
“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吗?”未经思考,这番话便脱口而出。
等群玉意识到什么后,忍不住捂了捂嘴巴,糟糕,她怎么把真心话问出来了。
“你说呢。要看看我有多喜欢吗?”谢望将人抱得紧紧的,那股庞然的存在感太强,群玉忍不住推了推他,试图拉开些距离。
她嘟囔两句,像是在谴责他,“哥哥真是个登徒子,怎么能对有身子的妇人干这种事。”
谢望拍了她一下,语气随意,“哪有?还是说你想我干?”
“不要,哥哥帮我涂药好不好?”实在是太过赤热,群玉往外挪了片刻,赶紧转移话题。
“怎么你哪里受伤了?”
群玉神色认真,也有些害怕,“没有,就是孙大夫说,我要是不想肚子长纹,变成西瓜,就得涂润体膏。”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生孩子会遭受这些。
“会变成西瓜吗?”谢望也是头一回听到这一说。
“是啊可难看了,我要是变丑了,色衰而爱驰,哥哥肯定下不去嘴。”
群玉低着头把玩手指,一句话堵的谢望哑口无言。
谢望又好气又好笑的开口辩白,“你大着肚子我都下得去嘴,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惹得群玉满面羞红,“哎呀,那还不是哥哥癖好独特。”
“再敢胡说,我看你这张嘴是不想要了?”谢望眼神愈发晦暗,故意摸了一把。
群玉不好意思地推他,“哥哥别弄了,我躺好你帮我涂药。”
“不着急,等我吃完再涂。”
他将脸面弃之不顾,伸手就去扯群玉的衣裳。
下一息,温软的唇就落了下来,亲得群玉哼哼唧唧的,还忍不住满嘴胡列,“哥哥虽然总是嘴硬,但是嘴唇软软的。”
回应她的是谢望愈发粗重的吻,啮咬啃噬,口涎随着唇瓣溢出来,缓缓没入深处。
他吃得实在是很认真,恨不得留下遍地齿痕。
倏然传来一阵痛意,群玉身子一缩,忍不住推了推他,“不许亲了。”
“那换别的。”谢望粗长的手指摁在唇瓣上,细细描绘,充满爱怜地摸了一把。
没入逼狭湿热的口中,被他吸裹得极为用力,舌尖拍打着那对被吮肿了的唇瓣,手指也毫不客气地挤了进去。
群玉受不住痛苦地唔了一声,紧接着细碎地呻吟从喉咙涌出。
她的身子扭成了麻花,腰腹热热的,被他握得很紧,群玉有些脸热,方才还说不许他弄,没想到最先忍不了的是自己。
谢望同样记得她说过什么话,见她好不容易主动配合,突然就松开她,不再继续亲了。
“唔,怎么了……不继续吗?”
这种僵滞在半空中的感觉最是难受。
“你自己来。”
回回都是他来,吃力不讨好不说,她又娇气要求还多,事后翻脸不认人也是常有的。
“自己来就自己来。”
群玉浑不在意,纤细手指落了上去。
但她想坐起身来亲亲谢望,却因为肚子太大,腰一塌就起不来了。
“唔……哥哥拉我起来。”
她的手指太细了,就跟挠痒痒似的,不太痛快。
“然后呢?”谢望倒是照做,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似乎要瞧瞧她究竟要做什么。
群玉起身后径直将他一推,坐在他身上后,伸手去抱他。
“这样好了,哥哥歇着,不用你。”
要不是知道她只是随口一说,谢望有些怀疑自己和玉石或许没有什么区别。
或许还是有的,他毕竟是活人,透着热气。
“好了,哥哥将药抹我肚子上吧。”
群玉将润体膏拿给他,自己好整以暇地做好,挺着腰给他瞧。
就她这点重量倒不至于让谢望起不来,他顺势接过润体膏后,在她圆滚滚的肚皮上打揉摩擦。
群玉兀自摆动,晃来晃去的自娱自乐。
一时间没注意,身前弹跳不止尽往谢望脸上撞。
“安分些。”
谢望毫不客气地拍了她一巴掌。
群玉撇了撇嘴,“我又不是故意的。”
“嗯,你是故意不小心的。”
谢望一眼就看破群玉的坏心思。
“润体膏腿上也要涂,等会再涂吧。”
似乎没得商量,他故意将人往下摁了摁。
群玉挺腰亲亲他,又在他耳边悄声说:“不这样,哥哥怎么会喜欢?”
“花样百出,都是从哪学的?”谢望忍不住伸手去拧她。
“都是跟哥哥学的。”群玉舒服地眼睛眯了眯,唇角扬起,像只狡黠的小猫咪。
“有多喜欢,给我看看。”
谢望明知道她故意在哄自己,但心底还是忍不住荡漾一二。
“恨不得把哥哥吃掉那种喜欢。”
群玉眼睛都不眨一下,这种荒唐话就是脱口而出。
“好,那你记住,只能吃这个。”
第44章 “嘴还是这么硬,又欠收……
转眼就到了除夕那天,圣上在麟德殿宴请百官,伤势还未好的二皇子也同样出席。
整场宴会下来,他盯着谢望目不转睛,恨不得将他除之为快。
他被野猪咬伤一事按说怪不到谢望身上,底下人查了又查,这件事眼见着就成了无头悬案,可二皇子却觉得此事与谢望脱不了干系。
奈何他拿不出证据,谢望如今顶替了他舅父沈固安的位置,正得圣上重用,便是他也需要好生笼络着。
宴饮之后,圣上不胜酒力,由曹大伴扶下去醒酒,余下朝臣中又以二皇子和四皇子为首。
这样大好的机会,二皇子没打算放过他。
众目睽睽之下,二皇子举着茶盏慢悠悠地踱步来到谢望面前。
气氛忽然安静下来,他举起茶盏,漫不经心地开口,“听说谢司使的爱妾死了,这杯茶敬你,还请节哀。”
说是敬他,可那只白瓷盏却并未拿稳,茶水晃晃悠悠地撒了一地,流在谢望脚边。
有几片茶叶甚至溅到谢望脚上,二皇子状作惶恐,毫无歉意的解释,“谢司使切莫见怪,我这手上的伤还没好,做什么事都有些不大方便。”
谢望云淡风轻地回话,“可以理解,毕竟听说二皇子伤得不轻,这伤筋动骨一百天,殿下还是要多多休息才好,否则若是手好不了,那岂不是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他这话说的实在是不大客气,可偏偏又是实话。
能继承大统之人,定然不会是一个残废。
二皇子压下心中翻涌的怒气,好半晌才低声说道:“我劝谢司使谨言慎行,言行无状尽说些醉话,也就是我不与你计较,否则定要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谢望不置可否,分明是二皇子即便是现在想治罪,也对付不了罢了,叫他说的这般冠冕堂皇。
“谨遵二皇子教诲,下官知晓了。”
余光瞥见曹大伴后,谢望当着众人的面向他告罪。
二皇子一时间还不曾瞧见曹大伴,但见他转了性,心中那口气也散了不少,只是他并不想就这样放过谢望。
“你将阿玉藏得那样紧,你就不担心她知道真相后会恨你。”
这说的又是孟澜的事,冬狩结束后孟澜称病还家,听说他病得很重,老夫人请了不少方士为他看诊,就连孟淑妃这个做姑母的,也派了宫中太医给他治病。
从他口中听到“阿玉”这两个字,谢望眸色稍沉,搭在案桌上的手指一顿。
二皇子居然也知道她唤阿玉,究竟还有什么事是瞒着他,不让他知晓的。
看出谢望的出神二皇子心中觉得畅快,也就不在意他的回答是什么了。
他施施然缓步离开,坐在席案上向四皇子遥遥举杯,露出一个和颜悦色的笑。
四皇子隔得远,方才并未看清二人之间是发生了什么,见二哥志得意满,心中不乏有些担心,难不成谢望和二哥达成了合作?
宴席散尽,谢望出了宫并未回崇仁坊,而是去姜腾住的柳条巷等他。
他今日当值在宫中二人说不上话,谢望想查一查二皇子和群玉之间的关系都有些束手束脚。
二皇子已经和他对上,若他再让武德司的人去查,非但查不出什么,还只能是打草惊蛇。
这件事也只能交给姜腾来办了。
他略等了半炷香的功夫,姜腾磨磨蹭蹭地终于回了家。
得知谢望的来意后,姜腾心里跟明镜似的,却知道自己绝不能告诉谢望。
这个玉儿定然是霍家的人,单凭她那双眼睛,姜腾就认了出来,和三年前那位假的霍世子一模一样。
就是不知道二人出自霍家哪一支,暂时摸不清她的身份。
姜腾之所以这么有自信,是因为知道真正的霍家兄妹俩,根本就不是亲兄妹,绝不会长得这般相似。
真正的霍世子是谢望,至于霍家妹妹早就死了,这位小娘子恐怕是霍家后人。
只是她突然来接近谢望,让姜腾感到些许危机,更不用说如今谢望为了她居然自乱阵脚要查自己人。
此女来历不明,留在谢望身边是个隐患。
高统领得知此事后,让他想法子悄无声息地解决了。
杀是不能杀的,否则谢望反应过来,什么兄弟情分也不会顾了,如今只能想法子游说那位玉儿姑娘离开。
也正巧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来了枕头,隔壁那户人家,好像是霍家的人,也想将这位玉儿姑娘带走。
姜腾干脆就顺水推舟,打算瞒着谢望做一出大戏。
只是将人送走容易,事后该如何不让谢望起疑倒是难。
尽管他表面上应承谢望,会去暗地里查群玉和二皇子之间的关系,背地里却是在想法子将群玉还没死的消息透露给孟澜。
当然这件事要从长计议,一定要万无一失,让这位玉儿姑娘自觉离开。
除夕夜里,谢望不仅是一个人回来的。
姜腾说什么也要去崇仁坊,说自己孤家寡人一个,姜家那些人巴不得他死在外面,绝不会欢迎他回去。
柳条巷的姜宅也没有旁人,一点年味都没有。
在他死乞白赖的坚持下,谢望到底是同意了,留他一起过年。
只不过若是他不规矩,和玉儿说话又像先前那样冒冒失失,谢望就将他赶回去。
只要能留下来,不愁搞不定那位玉儿姑娘。
姜腾自然是满口应下,回了崇仁坊那座宅子,说是逢年过节的,没有好酒好肉可不行。
他一个客人要求倒是怪多,而谢望想着群玉有孕在身不能喝酒,故而并未让厨娘准备酒水。
群玉却想起来隔壁岑嫂子送来的那两坛酒,连忙让人搬出来。
刚好两坛,姜腾随手一拿就是那坛博罗酒,桂花清香扑鼻而来,他不由地称赞道:“嗯,味儿不错,这坛归我了。”
“小酌即可,不必喝这么多。”谢望皱了皱眉,有些不满。
“咱们兄弟俩那么久没见,你不想着借此机会一醉方休吗?”
姜腾这话并非无中生有,先前他被父亲姜平发配至京畿,在营中摸爬滚打,好不容易混出点名堂来,趁着这次冬狩神策军人手不够,调到鸿固原围场又顺利得了圣上亲眼,展露出十八般武艺,否则他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谢望还是坚持,不肯答应,“玉儿有孕,这酒气冲天的,还是少……”
话说一半就被群玉打断了,“不必顾及我,今夜你们兄弟俩敞开了喝,我等会喝婢女们纳福剪些窗花。”
“这才对吗?你看嫂夫人有安排,不需要你陪。”
姜腾趁热打铁,终于让谢望得以松口。
二人就着那两坛酒,各自倒了满满一大碗,很快姜腾脸色酡红,醉态熏人。
谢望的酒量还算好的,只是这新丰酒清冽醇香,后劲绵长,他大概用了半坛子便也受不住。
忽然趴倒在桌边,就这样睡了过去。
群玉听到动静,也就放下手中的东西,招呼人连忙将他扶回去。
姜腾步子虚浮,说出来的话却是不客气,“观远你这酒量不行啊。”
说归说他也帮忙去搀谢望,见到小雁和青雀过来,他很是豪迈地拒绝,“哎,你们哪里扶得动,我将他送回去就是了。”
群玉不放心连忙跟过去,也和小雁青雀说,“你们自去玩吧,我这有什么事会叫你们的。”
没了外人在,姜腾快步疾走,将谢望扶回了床榻。
他眼中一片清明,哪里有方才的醉态。
群玉心里打着鼓,心知他这是有事要和自己说了。
“玉儿姑娘,你长得很像我一位旧日同窗。”
群玉心中震惊,面上却不敢表露一二,“姜兄弟这话是何意?”
姜腾点破她的身份,也不再和她兜圈子了,“五年前你兄长霍玉生在观复书院读书,我与他是同窗。”
听他这般说群玉心中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他并没有认出来自己就是霍玉生。
“仅凭我堂兄,你便认出了我的身份?”
群玉打算和他演这出戏,看看姜腾究竟要耍什么把戏。
“霍娘子不必担心,我知道你也不会在观远身边久留,只是我有一点想知道,当初是观远的舅父抄了你们霍家满门,霍娘子接近观远是为了报复他吗?如果是的话,我想说你找错人了。”
姜腾语气不善,提起这些陈年旧事时,颇有揭人伤疤的意思。
“姜郎君多虑了,从始至终我都不想和谢望扯上关系,你既然能查到这些,想必也知道我进孟家,一心只想嫁给二表哥,若非谢望横插一脚,我和孟澜也不会分离。”
被他这样倒打一耙冤枉人,群玉气得声音都颤了。
“如此便好,你若真的想离开,我会帮你。”
姜腾心中松了一口气,还好她是个明事理的。
群玉攥紧手指,脸色不大好,“他说等到上元节,会带我去看灯会。届时你想法子帮我离开吗?”
“半个月的时间太赶了,此事要从长计议。”
姜腾眼神躲闪,不敢直视她。
群玉却明白了什么意思,他这是怕谢望事后会发现,会找他算账罢了。
“好,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玉儿姑娘,我相信你对观远有情有义,只是现如今这份情谊对他来说只是拖累。”
思忖片刻,姜腾还是决定解释一二,免得这位霍娘子误会了怎么办?
“郎君何必说这等话,我实话告诉你吧,依着我的计划,等孩子生下来我就要走的。”
群玉实在是有些忍不了了,姜腾这些话无疑于将她的脸面摁在地上踩。
谁要知道什么原因啊,当她乐意被谢望拘束在这座宅子里。
她本来就是要走的,只是早走晚走的时间问题罢了。
“等孩子生下来?莫非这个孩子?”
姜腾敏锐如斯,将事情也都串了起来。
“没错,是你想的那样,孩子是谢望的,生下来后我会给他养。”
群玉说这话时倒像是浑不在意,实际上心中蓦然一痛,孩子跟着她隐姓埋名,倒不如和在谢望的庇护下平安长大。
“好,既然如此,那便照你说的办。”
姜腾心中松了口气,能留下个孩子,就算是她人走了,应当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倒是他怎么也能将功折罪,希望谢望不会太怪罪他。
“还有一件事,孟澜现在不太好。”姜腾犹豫一二,还是决定将这件事告诉她。
“二表哥怎么了?什么叫做不太好?”
群玉果然急的问他,姜腾心想看来自己堵的这一步棋倒是走对了。
他原本想着即便是群玉不答应离开,有孟澜从中搅局,也能想法子顺理成章的将她送出去和孟澜团聚。
“冬狩结束后,孟澜精神恍惚,病得很严重,如今的孟府被那些方士搅得乌烟瘴气乱七八糟的。”
听他这么说,群玉心下一紧,“想法子让二表哥知道我还活着。”
原本她是想写字,可上回被玉仪瞧见了花押后,不知怎的竟然叫她学会了,她帮玉仪约孟澜相见的红枫林也变成了樟树林。
这其中定然是玉仪公主做了手脚,只是如今再想深究,也没有什么证据。
“这样,我这里还有从前留着的字画,你想法子帮我送给二表哥。”
她离开孟家时太过匆忙,根本就没有带什么东西,全靠春禾走时稍稍收拾了一番。
上回她来到自己身边时,倒是带来不少,也亏得她有心。
“春禾如今在哪?能让我见她吗?”
“她如今虽然性命无忧,但是被关了起来……”
话未说完,姜腾就瞧见群玉眼睛湿润,嘴唇嗫嚅两下,“你能想法子帮忙……”
“这件事恐怕你只能求他。”姜腾叹了口气,并非是他不想管,而是管不了。
冬狩那天发生的事情,依着谢望的性子他绝不会轻饶。
这件事瞒得很紧,根本就不会让她知道。
得到拒绝的答案,群玉心中顿时就是拔凉拔凉一片。
她不是没有问过谢望春禾她们在哪?
只是每回得到的答案都是让她不必担心,没有对她们做什么,只是也不会让她们见面。
群玉以为谢望是担心她又会在春禾的帮助下离开,现在看来应该是谢望不打算放过她们,而是对春禾严加拷问,屈打成招。
至于为什么说是屈打成招,从始至终春禾也就只帮她将青雀引开罢了,并没有做其他的事情。
玉仪公主环环相扣,让她压根就解释不清楚,谢望也不相信她的辩白。
群玉无力的叹了口气,“好,多谢你告知我这些。”
姜腾点点头,像是为了宽她的心,又说,“隔壁的岑嫂子会帮你,有什么事可以找她。”
气氛僵滞一息,群玉被惊得说不出话,就听见姜腾慢悠悠地解释,“那间宅子也是我的,她们租了我的宅子,可不得听我的吩咐办事嘛。”
“好,那有什么消息不方便说的,你让她带给我。”
群玉觉得有几分不对劲,但到底没有直说。
那位岑嫂子是她的人才是,怎么姜腾又说和他有关?
*
那天姜腾走后,群玉在心中默默梳理,想着有姜腾的帮助,将来她离开的也能更顺利些。
只是要怎么面对谢望她还是有些没想好。
究竟是要和他渐行渐远,还是和他好好的,陪他度过最后这段时间呢?
暗忖须臾,群玉决定选前者,毕竟在她心中,始终越不过的一桩事就是春禾的下落。
于是年节那几日,群玉都不大和谢望说话。
他还以为是除夕那天自己喝醉酒,睡过去后没有管她,惹得群玉不高兴了。
谁知群玉始终都是面色淡淡,像他从前那样冷冰冰的,也不大讲话。
“玉儿,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谢望伸手拉她,想将人抱在腿上。
群玉为自己找了个很好的借口,摸着肚子讪讪道:“没有,就是累得慌。”
“那我让你快活快活。”
谢望满嘴不正经,若是从前群玉定要羞得满脸通红,这会她掐了掐手心,刻意板着脸。
“有完没完,你脑子里就想这点事了是吧。”
她抿着唇不敢看他,谢望非但没觉得她是在朝自己发脾气,还以为她闹着玩耍小性子。
“我记得玉儿昨天不是这样说的啊,怎么突然就翻脸不认人了?”
谢望将人揽入怀中,亲昵地凑在她耳边说话。
湿热气息笼在耳朵上,红得好似要滴血,群玉一点都没察觉。
“好玉儿,下次朝我发火,记得藏好你的小心思。”
也亏得她没有尾巴,否则岂不是像猫儿一样,趾高气昂的喵喵叫两声,尾巴摇得欢实,分明就是在口是心非。
“谢望!你认真一点,我在很要严肃的和你讲话。”
群玉实在是气不过,在他胸口甩一巴掌。
“嘶,好痛。”他故意伸手去捂,又揉了揉。
见他这副反应,群玉还真上了当,语气都变得慌张起来,“没、没有用那么大的劲啊?”
“怎么没有,玉儿不理人,心痛。”
谢望故意逗她,群玉气得将他推开,作势要往外走。
“好了好了,不和你说玩笑话了,你告诉我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他连忙伸手将人拉了回来,群玉身量瘦小,被他这么一拽,被人箍在怀里,动弹不得。
“我想见春禾。”
一时间气氛有些诡异,谢望开始盘算着,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想做些小孩子穿的鞋帽,春禾手巧她做得就很好看。”
群玉这个理由听着倒是很有说服力,可惜谢望不会这么容易松口。
“这些事情让绣娘去做就行了,你如今好好养胎就是。”
“养胎养胎养胎,我又不是母猪!”
“我就想亲自做点衣裳鞋袜不行吗?”
她气红了眼,眸中水光潋滟。见他那双手锢着她,干脆就塞在嘴边,狠狠咬了一口。
“玉儿,你不要胡搅蛮缠。春禾是孟澜的人,我不会让她留在你身边的。”
谢望没有挣脱开,只要她能消消气,怎样都是好的。
“那我也不要留在你身边,我要见到春禾。”
虽然她心里没有多大的把握,但没想到谢望会拒绝的这样干脆。
“你不留在我身边,你要去哪里?”
谢望见她又是口不择言,沉了沉气,掐着她的腰用力按了几分。
“你别管,反正我不要再见到你!”
他的目光一寸一寸冷下来,“是吗?嘴还是这么硬,我看你又欠收拾是不是?”
“你、你要怎样?”群玉不肯认错,生怕自己还有活路。
他把人打横抱起放在床上,对上她惊慌的眸子,嘴角勾了勾,“就是你想的那样。”
裙摆被他撕开,冷气涌进来,群玉冻得瑟瑟发抖。
“你同意让我见春禾,我就配合你。”
她膝盖闭紧,歪歪扭扭的跪坐着。
“不需要你配合。”
谢望把她拦腰一提,又将人摁在床柱上,他站在她背后,群玉看不见他的表情,肌肤碰到微凉的空气,心中恐惧,怕得泪花浸满眼眶。
“我不要!我不要这样。”
每次和他亲热时,群玉最讨厌看不见他的脸,好恐怖啊,都不知道他什么表情,是舒服还是难受,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具被人把玩的工具,不知廉耻地任由进进出出。
“由不得你。”谢望眸光沉沉,摸了把绵软。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害怕得身子都发软,“坐着好不好?”
“我为什么要按照你的要求来?”
“这里我说了算,你忘记了吗?”
他在逼狭口中穿梭,任由密密麻麻的痒意在她心口泛滥。
洪水决堤之时,充满爱怜地去亲她。
“好甜,不要浪费。”
群玉哭得呜呜咽咽,揪着他的手指,转过头时露出那张艳丽娇媚的脸。
“我要见春禾。”
谢望看得眼热,伸手去掐,“倘若我不答应呢?”
群玉咬了咬牙,想用威胁打动他,“那我就不吃不喝,等你答应为止。”
“你还不如拿些花样来和我换?”谢望兼职是气笑了,她除了只会拿她自己威胁他,还有什么招?
“那、那也不是不可以。”
群玉抿了抿唇,眸中含着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惹得谢望低头去亲。
被她偏头一躲,“不要亲我!”
“嫌弃什么?你也尝尝。”
谢望掰过她的头就去吻她,群玉哭得有气无力,还不忘央求他。
“那我让哥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你把春禾还给我好不好。”
说完这句话,她羞得紧紧闭上双眼,似乎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
她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一点脸面都不要了。
“好,你说的,可以让她来见你,但日后你得做我的小床奴。”
群玉惊得粉唇微张,说不出话来,他他、他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啊。
“到冬天了,我正好缺一个暖床的小娘子。”
第45章 “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等群玉再见到春禾的时候,离上元节没有几日了。
她开始担心谢望又想试探她,她和春禾说什么话,一举一动其实都在谢望的监视之中。
和春禾的惊喜相比,群玉始终都是神色淡淡,招呼她上前来坐,趁着这个机会牵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问了句,“这些时日你在哪?”
“娘子放心吧,谢郎君没有对我怎么样。”
这话是真话,谢望是知道她对春禾的看重的。
只是将她关在柴房里吃不饱穿不暖,不许她和外界之人联系罢了。
“没怎样?那你的手怎么生了冻疮?”
群玉观察细致入微,尽管她将手缩着,想就此瞒过去。
春禾眼眶发热,飞快地将手抽回来,“娘子又不是不知道,我这手到了冬日就容易生疮。”
“你就哄我不知道。”群玉无奈地叹了口气,心中暗下决心,无论如何要将她护好了。
片时,孙大夫过来了,亲自给春禾开了一支药膏和手油,让她记得多涂抹。
这往往冬日里生疮,脚底是最先烂的,孙大夫随口问了句,“你手上症状倒是算轻,脚上严重吗?”
春禾面色僵滞片刻,神情不大自然,忙不迭把眼一转,“脚上倒是没有。”
她说这话时心虚得不敢看向群玉,显然就是在骗人。
群玉顿时心中了然,“孙大夫,麻烦你帮她再看看吧。”
春禾矢口否认,“娘子,不必这么大费周章,我没事。”
但还是拗不过群玉,等她褪了鞋袜,孙大夫看见她那双肿成馒头似的脚,悠悠叹了口气,“你这光是擦药已经不行了,我再给你开两剂方子,你每日都得煎着吃。”
群玉收回目光,眼泪簌簌掉了下来,“怎么冻成这样?你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娘子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可千万动不得气。”
春禾连忙过来安抚她,可群玉却像是哄不好似的,哭得眼睛红红的,停不下来。
“这些天不见娘子,是因为我在别苑,只是因为天冷了,衣物太薄了冻得。”
事实的真相如何春禾自然不能直说,她好不容易才见到娘子,若是惹恼了谢郎君,岂不是又要被关回柴房。
这半个月以来,她被关在别苑柴房,谢望让人审问,想知道她究竟和孟澜在密谋什么,春禾咬死了不知道,无论问什么都说不知道。
偏偏谢望一早就有过交代,说是不许让人用刑,武德司那帮人都是人精,当即就明白上头担心的问题,便在旁人发现不了的地方用刑,又暗地里磋磨她。
寒冬腊月的井水冰凉刺骨,她洗了一盆又一盆的衣裳,被人摁在冷水里几乎窒息。
直到三天前,谢司使派人来传话,说是若实在是问不出什么,就将人先放了。
这时候那些武德司使才慌了起来,不敢真的将人给折腾死了。
春禾的日子好受许多,派来接她的何用也就不曾看出什么不同。
但其实春禾忍辱负重、委曲求全,也是为了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这样做娘子对他总是心软,究竟如何才能彻底离开他?
德叔的担心不全然无道理,若是娘子耽于儿女私情,误了复仇大事,那才是这么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
群玉哭得哽咽,强撑着坐直身子,让小雁她们去请谢望。
她摆明了是要为春禾向谢望讨要一个说法,只是谢望这两日忙得脚不沾地的,每日天色还黑着,提着灯就出门了,夜里回来时群玉早早就睡过去了。
他为了给群玉一场别开生面的上元灯会,提前一旬就开始忙了。
就连圣上设宴,谢望也想尽法子推了,就想着上元节那天带着群玉好好逛逛。
谁知到了上元节那天,群玉无精打采地推脱,说是自己没有兴致,不想去。
谢望不知道她又在闹什么脾气,好说歹说应是将人哄着出了门。
二人沿着街市闲逛,眼见着就走到柳叶巷子,群玉想着干脆还是避开为妙。
从前二表哥最爱在这家书画铺子买书,若是不小心撞上了,还不好向谢望解释。
群玉转身就要往旁边拐去,就听得谢望随意道:“去哪?姜腾住在这附近,既然来了,我们瞧瞧去。”
听到姜腾的名字,群玉皱了皱眉,“你自己去吧,我在这等你。”
倒并非旁的原因,而是姜腾上回劈头盖脸的将她揣测一挥,她打心眼里就对这人喜欢不起来。
他什么都不知道便信口胡诌,以为她会缠着谢望不放,这种感觉让群玉实在是不舒服。
谢望见她不肯去,也就没有再劝,而是留下何用和小雁等着她。
如今他对群玉很是放心,自从知道她对孟澜没有那个意思,心里只有他后,谢望也就哄着自己大度些。
从前那些过往都是过去了,反正群玉如今从人到心都被他占据得满满当当的,他也没什么不好放心的。
也不知道上回拖姜腾去查的那件事查得怎么样了,这些时日二人当值时间都是错开的,又是在宫里根本就寻不到什么说话的机会。
姜腾便约他上元节这天,亲自来问他,所以谢望径直去了姜宅,找姜腾说话,群玉则是在甫一进门后,瞧见桌案上的茶具中少了两只茶盏。
范掌柜坐在左侧,面前有一杯热茶,另外那一侧却是不见人了。
瞧见群玉来,他连忙起身,“哟,是赵娘子啊,稀客稀客,您要的卢留庵新作我都给您留着呢。”
“多谢范掌柜了,我随意转转,你不必这么客气。”
群玉笑容和悦,透着几分轻松,眼见着小雁要跟过来,她摆了摆手,“我挑两本书就下来,不必跟着我。”
听出她声音中的冷淡,小雁也没有上赶着往前凑。
本来还担心娘子大着肚子上楼不方便,但见她脚步轻快,没多时就上了二楼。
“这是小店的规矩,还请二位莫要见怪。”
等人走了,范掌柜适时的递来两盏热茶,分给小雁和何用。
何用冷不丁开口,“好生奇怪的规矩?为何不许一起上去?”
范掌柜眼睛笑眯眯的,回忆起往事来还有几分怅然若失,“从前是没有这样的规矩,只是有一回两位客官看上了同一本书,在二楼吵的不可开交,你说我这书是卖个哪一位才好?”
小雁随口回道,“自然是谁先来卖谁。”
范掌柜没有再说了,面上却浮现一抹让人看不懂的笑来。
群玉上了二楼,果然看见孟澜坐在窗前,手边翻着一本书。
“二表哥?”
她有几分不敢相信,眼前这位面色泛白,瘦骨嶙峋的男子当真是孟澜吗?
“赵娘子,你也来买书吗?”
孟澜神色疏离,似乎对于她还活着这件事,并不显得惊讶。
他捧着热茶,摁住微微发颤的手腕,好半晌这才慢条斯理地用了一口。
群玉的视线落在他手上,快步上前掀开袖笼。
层层叠叠的伤疤就像树皮一样交叠在一起,甚至因为太厚起了茧子。
孟澜失手去遮,一时间手不稳,不小心将茶水打翻,他怕热茶烫到群玉,将茶盏往内扣,泼了自己一身茶叶。
“二表哥你这是怎么弄的?”
群玉面色复杂,生怕从他口中听到自己猜测的那个答案。
孟澜闭了闭眼睛,眼睫轻颤,掩饰着他内心的不安,“只是看着吓人,实际上只是因为冬日太冷,伤口一直没好罢了。”
“你撒谎!”群玉心如刀割,大抵是明白,他这是在自己惩罚自己。
“看到表妹如今还活着,我心里也好受许多,天色不早了,我、我该走了。”
孟澜心中泛起酸涩,深深凝她一眼后,便想着时候差不多了。
“二表哥,你衣裳都湿了,出去吹风定然会生病的。”
群玉想留他稍作片刻,她好让人将马车上谢望那身常服拿来。
因为进宫规矩多,谢望每回都会放上好几身衣裳。
孟澜一脸无措,“这、这不好吧。”
“你就在这等着吧,我让人送过来。”
群玉如何不知道等谢望发现了,定然是要生气的。
可她亲眼见到二表哥憔悴成这幅模样,这心里也不是滋味。
想来也是谢望的不是,好端端他非要闹这样一出,设计了二表哥,让他误会自己死了。
就二表哥这样光风霁月的人,如何能接受得了是他害死的自己。
等下了楼,群玉让小雁去取箱笼,说是自己要加一件衣裳。
幸亏她的衣裳和谢望的衣裳都混在一起装着,否则只怕还不好蒙混过关。
小雁也觉得奇怪,正想问娘子要哪件,她帮忙去取不就行了吗?
群玉却说,“我记不清今日外出带的哪身衣裳,你将箱笼拿过来就是了。”
片时,她将箱笼拿过来,群玉取了两身衣裳。
孟澜又说冬日衣裳穿得多,即便是打湿了,里面也不妨事,故而只挑了身外袍套在身上。
冷不丁听到外男说话声,小雁垂着眼,脸色一刹发白。
趁着孟澜在整理衣裳,群玉小声威胁,“不想让事情闹大,你们家郎君又生气的话,你想法子将何用支开。”
小雁早就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可她还顾忌着郎君先前的吩咐。
“这……这若是郎君知道,恐怕……”
“我不会跟二表哥走,只是看他不小心打湿了衣裳,将你们郎君的衣裳拿给他一身就是,这件事你若是帮忙,那就到此打住,可你若是不帮忙,等你们郎君知道了,误会一通,你觉得他会作何反应?”
群玉甫一开口,那张嘴便是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小雁耳根子又软,本就摇摆不定,如今又知道娘子在郎君心中的份量有多重,更是不敢忤逆她了。
“那我这就去。”
说完这话,小雁将箱笼带下去,递给何用,说是有些重请他帮忙拿回去。
何用还觉得奇怪,“既然觉得重,那你方才搬过来做什么?”
“娘子不知道挑哪件,我便干脆都拿来了。”
小雁弱着声音回话,何用也没多想,单手抱着往前走。
趁着没有外人在,群玉拽着已经换好衣裳的孟澜下楼。
“二表哥,天色不早了,你身边又没有带松成,赶紧回去吧。”
孟澜点了点头,临走前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群玉一眼,就又听到群玉说,“二表哥往后便不必为我守着了,你该早觅良人,迎娶新妇。”
这话一经说出口,孟澜神色凄凉,有气无力地问了句,“表妹对我,何其残忍。”
群玉于心不忍,也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不免凑上前,和他好言好语地劝慰道:“二表哥,你是一个顶顶好的人,不该困在过去……”
话没说完,孟澜忍不住将她揽入怀中,摸了摸她的头,“那再让我抱最后一下。”
群玉没有推开他,埋入他的胸膛,被挡得严严实实。
自然也就看不到忽然出现的谢望,眸光沉沉,望向私会的这两人,心中怒意翻腾,如果不是怕吓到群玉,他恨不得当场就对孟澜动手。
孟澜看到谢望后,喉咙紧了紧,倒也不慌不忙地松开群玉,笑着说了句,“表妹,我走了。”
他的笑容有一丝僵硬,群玉自然是没有错过,几乎是下意识的回头,群玉看见谢望远远站着,一言不发。
她不仅开始害怕,这一回谢望又要怎样对付二表哥?
群玉猛地站在孟澜身前,声音诚恳,“谢望,我可以解释,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谢望的眼神轻飘飘的,看都不看她一眼,目光虚停,随后落在孟澜身上。
“看来既回还是不死心啊。”
他一步一步朝孟澜走去,眸中含着嘲弄,语气讥讽。
“你、你要干什么?”
群玉伸手挡在孟澜身前,护着他,“二表哥,你先走吧。”
“不,我要是走了,他对付你怎么办?”
孟澜将她拉到自己身后,生怕谢望丧心病狂又要对付表妹。
他二人皆是对谢望避之不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下一息,谢望的拳头就落在了孟澜脸上。
欺辱这样的文弱书生,他不用刀剑,免得旁人还要怪他胜之不武。
霎时间孟澜被砸得眼冒金星,抬手捂了捂鼻子,一手都是血。
谢望气得不轻,居然往人脸上打,群玉吓得惊叫一声,伸手就要将他拉开,“别打了别打了,二表哥身子弱受不住你这样打!”
她这样说完全就是火上浇油,谢望拳拳到手,揪着孟澜的衣领,往他胸口上砸。
“孟澜,这是你第二次偷穿我的衣裳了。”
“我打你这两下,就算作教训。”
上回还在孟家的时候,群玉因为来了月事弄脏了衣裳,谢望将外袍脱下来给她,结果被孟澜冒领抱走了。
这件事谢望一直都没有忘记过,群玉总以为她的二表哥光风霁月,是正人君子。
可实际上背地里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他也没有少做,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等孟澜被他松开后,谢望目光淡淡一扫,落在群玉身上。
结果看见她蹲在地上,捂着肚子瑟瑟发抖。
她不是没有看见人打架,可谢望这架势,吓得她根本没眼看。
孟澜回过神来,却不打算还手,而是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站在群玉面前。
“你不要欺负表妹,她胆子小。”
要他在这逞英雄?真是可笑至极。
谢望轻蔑地扫他一眼,“这就轮不到孟二郎操心了。”
群玉就这样被谢望拽着离开,她彻底慌了神,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做什么,才能平息谢望的怒火,一种无力感顿时油然而生。
回到崇仁坊的路上,群玉心乱如麻,谢望始终一言不发,可越是这样,她越觉得像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何用擅离职守,小雁帮着群玉欺上瞒下,这一回当着群玉的面,谢望对二人严惩。
俩人被摁在条凳上打板子,群玉泪流满面,心痛到无法呼吸。
“别打了好不好,是我不好,你有什么气朝我发。”
她颤颤巍巍地扯着谢望衣袖,却被他甩开,“朝你发?你长记性吗?”
“背着我和孟澜私会,你还记得前些日你和我说过什么吗?”
她说她并不喜欢孟澜,只是为了嫁进孟家,如今看来只有他当了真,又被她耍的团团转。
群玉一时语塞,抱着他的手臂苦苦哀求,“我没有忘记,是真的,今日只是想让二表哥回了孟家,日后相看娶妻,不要再执念于我。”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
谢望捏着她的下巴,全然不顾群玉的哭求。
“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群玉哭得嗓子都发哑了,谢望还是不肯松手。
听到外面的动静,春禾突然推门出来,猛地将谢望推开。
“娘子还有孕在身,谢郎君您不能这样对她?”
“我哪样对她?好吃好喝每日伺候着,怕她在待久了憋着无趣,才想着今日带她出去过节,不成想倒是给了她和孟澜暗通款曲的机会。”
“来人,将她拖下去,关进司狱,严加审问。”
谢望眼神晦暗不明,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春禾没来之前一切都是好好的。
怎么她一回来了,孟澜也知道群玉还活着的消息,二人又明目张胆的背着他私会。
这其中,一定有春禾从中作梗。
群玉见他要拿春禾,连忙将人抱住,“你要带走她,除非把我也一起关进去。”
谢望沉着脸,让人瞧不清他的表情,“是吗?那就如你所愿。”
他将群玉打横抱起,丢进卧房,从前那只不甚合脚的脚链又被他翻了出来。
谢望丝毫不顾及群玉的脚因为怀孕肿了几分,勒得她脚踝发红,几乎就要撑破。
“从今天开始,你哪里也出不去。”
群玉哭得气噎喉干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只是口中仍然嗫嚅不止,“春禾,春禾,你把她还给我。”
“还给你?又让你和孟澜联系?”
谢望冷哼一声,见她哭得满脸通红,拿了帕子去擦。
群玉偏着头就是一躲,“你别碰我。”
“玉娘,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和我说话?”
谢望掰着她的下巴,逼着她不得不直视自己。
“我后悔了,我不要了,我不要见到你了。”
她心神俱疲,声音拖着浓浓的哭腔。
“后悔什么?不要什么?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重新说。”
她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谢望根本不知道她在闹什么。
明明是她和孟澜藕断丝连,拉拉扯扯,他不去追究她已经算好了。
她在这痛哭流涕什么啊,是在怪他不该对孟澜动手吗?
“我不要喜欢你了,谢望,你放过我吧。”
她哭得眼尾泛红,眼泪就像断线的珍珠。
“不许,说你还喜欢我,只喜欢我。”
谢望掐着她的脖子,逼着她改口。
“不喜欢你了,只讨厌你。”心中的怨愤和屈辱一并涌上来,群玉咬着发白的唇瓣,就是不肯如他的意。
“行,你嘴硬是吧。”
谢望也不再拘泥于这一点,伸手就去撕群玉身上的衣裳。
他将她脱得只剩下一件诃子小衣和亵裤。
见她手脚乱晃还在挣扎,将她的披帛抽出来,挂在帐子上打了个结。
又将她的手脚大开,牢牢地绑了起来,缠在一起。
整个人被他以这等难堪的姿势固定在空中,群玉又害怕又难过,却还是嘴硬不肯求饶。
“我会让你喜欢的。”
谢望单膝跪在床上,仰头掰着她,湿热绵长的吻落下。
她瞬间清醒下来,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后,想控制住那股难受的麻痒。
只是她的身子谢望太熟悉了,即便是她不想承认,可谢望花样百出总有法子逼得她泄去全身的力气。
没多久,群玉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发颤,她绷紧着脚背,双腿无意思地打着摆子。
却因为被谢望堵住,不肯给她,难受的双眼盈着泪,连成串似的砸落下来。
谢望毫不顾忌地揉了把软肉,弄得群玉小腹止不住的抽搐。
她坚持不住了,随着脑海中一道白光闪过,她尖叫出声。
“瞧吧,即便是你再怎么嘴硬,你的身体就是很喜欢。”
“喜欢到控制不住,喜欢得想要出来。”
谢望拿帕子擦脸,将她白玉似的腿搁在肩头,又转头用力亲了一口,落下朵朵红梅,盖章似的留作纪念。
群玉浑身乏力,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具玩偶。
披帛是系在她身上的线,牵着她任人摆弄,方便他大开大合,为所欲为。
从这一刻起,谢望在她心里就像是死了。
“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群玉的眼泪早就哭干了,她逼着发涩的眼睛,幽幽开口问了句。
“放过你,凭什么啊。”
谢望冷笑一声,觉得她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我就要这样折磨你,让你无时无刻不后悔,当初不该背叛我。”
“看在孩子的份上,你放过我吧。”
群玉扯着他的袖摆,声音几度哽咽。
“你揣着孟澜的种,还敢和我谈条件?”
梦境在这一瞬间和现实重合,群玉知道,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了。
没关系,那她不要他就是了。
“谢望,即便你再来一次,我还是那句话,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听到这句话,谢望动作僵滞,看她神色认真,他心乱一刹,又觉得她真的好可笑。
喜欢不喜欢什么的,他早就不相信了。
她屡次三番为了孟澜忤逆他,她嘴里本来就没有一句实话。
谁要她这种无足轻重的爱,谁要她满口谎言的爱。
他的手指猛地没入到底,看她雪白的颈子染上艳丽的红,谢望随口说了句,“没关系,你不喜欢你的,我喜欢我的就是了。”
第46章 “引产吧,保孩子。”……
从那天起,群玉就不再理他。
她被谢望关在房中,脚踝上戴着金链,任谁和她说话她都不搭理。
除了为她安胎的孙大夫,她担心群玉长久卧在房中,将来会因为胎位不正难产,和稳婆曾婆子一起,带着她去院子里走走。
好几回隔壁的岑嫂子上门来,都碰了壁没能见到她。
可她常常送来些瓜果鲜蔬,再不济便是孩子用的上的绣样。
只有看到这些东西,群玉脸上才会有些笑模样。
谢望原本也是不肯的,还是曾婆子好说歹说帮忙求情,谢望才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外面的消息通过那些绣样源源不断的送进来,群玉知道德叔那边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姜腾也开始谋划着,等她生产那天,将谢望拖住了。
预产期是在端午,那太久了,群玉等不了。
如今绪娘已经和德叔联系上了,她不能再等了。
和谢望有商有量的好聚好散已经不可能了,只能另谋出路离开他。
不知道这个忙,孙大夫愿不愿意帮。
群玉心乱如麻,又觉得自己会否太过自私了些。
从古至今,即便是有妇人诞下早产儿,能活到满月,又能身子无虞,健康长大的都是少之又少。
她怕因为一己之私,害了孩子的一辈子。
群玉心有戚戚,不敢妄下决断,谁知孙大夫像是看出她的心思似的。
打发了跟在身后的婢女,孙大夫扶着她在院子里闲逛。
“娘子是真的打算一辈子被他关在这牢笼里吗?”
她话问的很直接,群玉不仅有些惊诧,“孙大夫说这话,可是愿意帮我?”
“同为女子,我自然看不惯谢望对你行强取豪夺之事。”
群玉实在是没想到,她愿意帮助自己的原因居然是这个。
一时间她眼眶泛酸,就连心口都有些饱胀,声音哽咽,“孙大夫大恩大德,玉娘没齿难忘。”
她腿脚发软,想要对孙大夫行礼道谢,却被人搀住了。
“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不必行此大礼。”
孙大夫拍了拍她的手,语重心长的说了句,“年节已过,腊残春新,孩子如今都很好,你若想好了,我会帮你的。”
群玉杏眸中泪光闪动,“我已经想好了,三月春晖,暖意融融,那个时候就不错。”
孙大夫神色郑重,“好,你若有计划,这段时日随时和我说便是。”
她知道群玉是聪明人,不会做没有准备的事情。
做出决定后,群玉心中松了一口气,她等着下回岑嫂子再送些东西来时,再想法子将消息递出去。
逃是无处可逃的,她得想法子让谢望以为她真的死了。
左右闲来无事,群玉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看书。
也不知怎的,这摞山川志怪的游记中还掺着本《庆医杂著》,群玉翻了半卷,直到看见一例病案。
说是有位妇人快生产时突然发了痘症,所有人都以为孩子活不成了,她毅然决然打算催产,保全孩子的性命。
因为处理得当,这位母亲以命换命,孩子生下来后,又用汤药细细温养,没有什么大碍。
那位母亲则是担忧自己的痘症传染给更多人,一把火烧了个三天三夜,早就化作一抔土。
群玉心中顿时有了对策,摸着肚子装作不舒服,让人去请孙大夫来。
等她来后,又趁人不注意,将那本《庆医杂著》塞进她的药箱。
她在那一页上做了标注,相信孙大夫能够懂她的意思。
谢望听说她身子不舒服后,心中很是愧疚,散值后就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
她抱着群玉默不作声,“玉儿,和我说话好不好?”
他问遍了下人,又亲自向孙大夫过问,知道她身子无碍,只是需要多走动而已。
担惊受怕大半日的谢望总算是放下心来,可他想听到群玉亲口告诉他自己无事却是那么难。
“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的监视之中,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好半晌,群玉这才冷冰冰地回他一句。
可只要她还理他,谢望心中也是欢喜的。
他将群玉脚踝上的金链解开,把人狠狠抱紧怀里,“玉儿我以后不关着你了,不要和我闹脾气好不好?”
群玉心中波澜不惊,连想要反驳他的力气都没有。
从始至终都是他自己在不高兴,又关她什么事。
不过想到自己走后,他还要帮忙养孩子,不能和谢望彻底翻脸不说,还应该在这段时间里,让他对自己深爱不疑。
只有这样他才不会迁怒于孩子,只有这样他才能对孩子好好的。
群玉伸手,虚虚回抱住他,“哥哥最坏了,说把我关起来就关起来,和你怎么解释都不听。”
眼泪就是群玉最好的武器,尤其是现在这样要掉不掉的。
谢望去吻她的眼睛,握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贴在脸颊上,语气温柔缱绻,“我听的,只是玉儿不要说不喜欢我了,我受不了。”
群玉的气势瞬间软了下去,向来高高在上的谢望,眼眶泛红,声音哽咽,就差没当场在她面前哭出来了。
她小声呢喃,“还喜欢的,只喜欢你。”
谢望揽她入怀,下颌蹭了蹭她的脖颈,声音不自觉地发紧,“好,那玉儿不要再和我说狠话了,我会当真的。”
群玉点了点头,心里怅惘难受得不像话。
直到她主动献上樱红的唇瓣,在他侧脸落下一个软绵绵的吻。
“哥哥记得,在我心里,我已经嫁给你了,那夜你我共饮交杯酒,我便知道自己这辈子,只会是你的妻。”
群玉笑靥如花,依偎在怀中,自顾自地说着。
即便这辈子有缘无分,可在她心里,自己穿着那身红衣,早就嫁给他了。
谢望喉间微动,心绪动容,圈住她的那只大手青筋暴起,他在她耳边呢喃,“好玉儿,既是我的妻,那你要唤我什么?”
群玉羞红着脸,怯声唤了句,“夫君?”
“对,就是这样,再唤一声。”
谢望粗着声音,爱慾堆积如潮涌,他涨得发痛。
“夫君夫君好夫君,我只爱你。”
她娇滴滴的嗓音又软又糯,谢望憋得实在是受不了了。
坐在他身上的群玉自然也发觉了他的不同寻常。
“夫君?要……要吗?”
谢望将人摁了摁,喟叹道:“别乱撩拨,你受不住的。”
群玉眼波流转,即便是腮如新荔,脸蛋通红也不忘娇嗔回嘴,“受不受得住,又不是你说了算?”
“嗯?不是我说了算?看来玉儿是非试不可了。”
谢望意味深长的扫她一眼,手指故意使坏,在她光洁温软的肌肤上肆意游走。
不多时她额角生汗,靠在他怀里,无力的娇喘。
她的声音细细碎碎的,身上就好像有一只虫子在爬,痒得人胡乱蹬腿,扭着腰肢轻晃。
“就快到了,玉儿抬头给我亲亲。”
群玉很乖顺地转过头,和他交换了一个湿热绵长的吻。
谢望也随着她的节奏,回馈给她好听的喘声,在她耳边轻叹,“玉儿转头,看到什么没有?”
跟着他的视线去瞧,群玉看到一面半人高的西洋镜,烛火照得满室昏黄,镜面像是被蒙上一层薄雾,她仰着雪白的颈子,和他绞缠在一起。
灵与肉的极致相接,酥酥麻麻的触感遍布全身,就连心口都在泛滥。
群玉虚虚阖着眼,脸红的不敢再看,谢望不许她逃避,坏心眼地戳了戳。
“玉儿,我们在做什么?”
群玉伸手捂着脸,细弱的声音从咿呀娇吟中溢出来,“不、不要看了。”
“玉儿害羞了是吗?”
谢望挺腰向前,又猛然抬头,捉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
“说,你是我的。”
“玉儿是夫君的。”
群玉声音发哑,整个人失控到泪流不止,并不是难受,而是欢喜这种感觉。
谢望的手指又用力地碾了两下,他从后面抱住她,方便她更好的看清镜中的自己。
圆圆滚滚雪白的肚皮上,被他粗粝的指腹打圈似的按揉,“玉儿,你和孟澜的孩子,可以叫我爹爹吗?”
一时间群玉心中好笑,觉得他问的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过好笑。
“你是我的夫君,那这个孩子,只会有你一个爹爹的。”
话音刚落,谢望热切的钻进去,又去舔她的耳廓,像是要将她拆吃入腹。
群玉被他吃得失神,瞳孔都涣散了,他的动作称得上是温柔,即便是被他全方位侵占,在她颈间留下细细密密的吻痕,那种酥麻酸软的感觉在心头漾开。
她半眯着眼,像是奖励似的将腰一塌,严丝合缝。
“夫君,好喜欢你。”
谢望听到这句话,整个人被蒸腾的热意裹挟住,青筋错乱,繁茂丛生,磨得她呼吸急促,哆嗦着声音舒服的说不出话来。
雪白的腰肢上留下掐痕,他粗重湿热的吻从上到下,群玉颤颤巍巍地晃着身子,银鱼似的纤长细腿被他掰直,她被他拥着翻了个面。
只是谢望心里有数的很,胡闹归胡闹,却不能伤到她。
他及时止损,离开时发出一声咕叽的水声,但也不曾冷落自己,牵引着群玉绵软无力的小手紧紧握住。
“玉儿只顾着自己,也该心疼心疼夫君。”
他又将群玉放在自己身上坐着,他微仰着身子,全身心的感受着她指尖的温度。
谢望心甘情愿地被她拿捏,群玉同样乐于他在自己手中绽放。
又热又滑,暖流滑过,汗水犹如贯珠,汁液乱溅,薄肉紧箍,他们共赴极乐之巅。
*
这一个月以来,群玉经常拉着他歪缠。
谢望虽是重慾之人,到底是怕她的身子骨吃不消。
无奈之下只好去问了孙大夫,说是有身子的妇人,越是到了如今这个时候,越是贪恋这些。
谢望没有办法,可日日洗冷水澡又实在是伤身子,只好花样百出的给她。
群玉哪里知道自己分明是想让他好受些,叫这样阴差阳错的一闹,却是受了他的伺候不说,身心松快整个人都舒畅不少。
岑嫂子拿了绣棚和她一起缝娃娃的小衣裳,见到群玉容光焕发,一瞧就是被滋润的很好,也忍不住悄声打趣,“夫人真是应了那句话。”
她抛了个话头,群玉自然是好奇发问,“哪句话?”
“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啊。”
岑嫂子丝毫不顾及院里的婢女都是不曾成亲的丫头,青天白日里说这起子话惹得群玉臊了个脸红。
“嫂子!怎么能这样打趣我!”
群玉羞愤欲死,手里在绣的帕子也不要了,连着绣棚一起丢给了岑嫂子。
“夫人这样好的东西,这是不要了,要给我吗?”
岑嫂子把眼一转,顿时心领神会,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不要了不要了,叫你要打趣我,丢死人啦!”
气呼呼的群玉由小雁掺和着回了房,岑嫂子直愣愣地站在那,笑得如沐春风,“夫人别不好意思,我当年做小媳妇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青雀见她嘴巴没个把门的还要再说,连忙回头呵她一声,“岑嫂子休要胡说,我家夫人面皮薄,受不住你这样的戏弄。
岑嫂子诚惶诚恐地应声,捏紧了手里的帕子,点了点头,“好好好,我不说了,我这就先回去,择日再来向夫人赔罪。”
演了这样一出戏,岑嫂子顺理成章的拿到了群玉夹在绣棚里的东西,那张帕子底下绣着信,仔细拆开后,她便知道过些时日,该如何配合娘子了。
依照群玉的吩咐,岑嫂子将消息也向姜腾递了一份,三月初春,晴光折晃,群玉的肚子如今有八个月了。
养胎这些时日,虽然她也不出门,但每日总会在自家院子里走上半个时辰。
又按照孙大夫的要求,好生锻炼着,将身子骨养得康健有力。
也是怪事一桩,随着孩子即将出生,群玉心里是一日比一日松快。
谢望却是不同,他每天散值回来后,都要事无巨细的过问婢女,问她今日胃口如何,又走动了多久,哪里有什么不舒服?
得到的答案不过是她一切都好,可越是这样,他心里越是慌得紧。
他开始担心群玉不能顺利生子,都说妇人生子是过鬼门关。
若是她没能撑住,他该怎么办,他不能没有群玉。
谢望的恐慌逐渐加剧,即便是他再忙,也要抽出时间问遍全城大夫。
生产时需要的鸡汤,难寻的上好年份人参,全都让人去找,让家里厨子备好,以备不时之需。
只是他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三月中旬的杏园宴,圣上指派他也得出席。
说来也是可笑,这等场合他又不是登科进士,并不需要打马游街。
可圣上却说,“爱卿年岁不小,时人常常榜下捉婿,依朕看啊,你不必他们差,你也去凑个热闹,趁早将婚事定下来。”
谢望当即就要拒绝,如今他心中已然认定,自己这辈子只会有群玉一个。
即便是师父遗命在上,不许他娶玉儿为妻,那他此生不娶,守着她一个人过活就够了。
可姜腾却不让他直接回绝,“圣上是在试探你,他已经听到玉儿姑娘没死的消息了,孰轻孰重,你仔细掂量着。”
上回冬狩,谢望故意做了一出戏,为的就是让圣上相信鱼儿已经香消玉殒,不要再打她的主意了。
如今他又是从何处知晓的?玉仪公主?还是孟澜那边泄露了风声?
顾不上细想,谢望到底是依着姜腾的意思,答应了此事。
有他武德司的恶名在外,即便是有谁不知死活的看上他,谢望也有法子将婚事推掉。
杏园宴共有三日,谢望会在头一日打马游街,第二日和新科进士们在杏园曲水流觞,至于第三日则是圣上亲临曲江池,王孙公子一同宴饮,不醉不归。
若是按着这般章程行事,谢望要有三日和这些新科进士们同吃同住。
谢望自然是不肯答应,如今玉儿的身子这样重了,他不好离她太远。
高统领却说新科进士中有几个值得结交的,其中状元郎虚相旬祖上与老主子有旧,郎君应该早日笼络。
谢望别无他法,只好应承下来,又将群玉托付给姜腾,说是若有什么事,何用又寻不到他,就让姜腾暂且帮忙做主。
姜腾与他是推心置腹的好兄弟,虽然爱耍些滑头,但总归是自己人不会害他。
杏园宴的第一日,谢望骑着枣红色的骏马坠在后面,满城闺秀香帕珠花一股脑似的砸下来,都叫谢望撑伞挡住,一样都没有收。
他这样狂妄高调的行事风格,自然是引得走在前面的进士回头张望。
虚相旬目光一顿,停在谢望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只觉得他是哪家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高门子弟,否则哪里会用这种手段吸引旁人的注意。
何况下场之时不曾瞧见这位郎君,看来他家世非比寻常,深得圣上看重。
只不过是一眼,虚相旬就将他的身份背景揣测了个大概,直到发觉他脚踩乌皮六合靴,和众人的黑缎皂靴不同。
就连他信马由缰的姿态都是那样漫不经心,他的目光扫过沿路两旁的武德司的人马时唇角弯了弯。
虚相旬攥紧手指,眼神在他和武德司不由得怀疑他就是那位春风得意,盛极一时的武德司使谢望。
即便是他面色冷漠,眼神凌冽的刺向一直盯着他瞧的小娘子,尽显凶相,却因为神仪周正,姿态端然,与状元郎虚相旬是截然不同的感觉,依旧惹得好多小娘子不向进士们示好,反倒是对他青睐有加。
孙大夫今日照例为群玉诊脉,她的马车好不容易从乌泱泱的人群中挤出来,听到了这些消息,也像是说玩笑话似的转达给群玉。
谁知她听完后面色不大好,神情一阵恍惚,等孙大夫再为她诊脉时,发觉她心神失宁,欲厥之症,甚至还有些喘不过气。
“小雁,你家娘子都用过什么吃食?”
孙大夫眉头紧皱,开始担心她是因为吃错了什么东西,所以身子不适。
见群玉面色煞白,痛苦地喘着粗气,小雁也吓得惊慌失措,“我我、我记得没有问题啊。”
顾不上旁的,孙大夫连忙拿了银针,帮她扎住穴位。
孙大夫又替群玉把了脉,面色沉重,“你们娘子发了痘疫,闲杂人等都离开。”
青雀一脸不解,“痘疫?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痘?”
顾不上回复她,群玉拽住孙大夫的手,“那我的孩子,孩子怎么办?”
“娘子,要想保住孩子,恐怕得引产?”
小雁在一旁听到这话,“这、我这就让何用去和郎君报信。”
孙大夫冷冷开口,“等何用找到你们郎君,你家娘子早就受不住了。”
“那,我让人去找姜郎君。”
隔壁院子的动静太大,岑嫂子进来的时候,连忙抓住小雁,“这是怎么了?你家夫人呢?”
“孙大夫说夫人得了痘疫要引产,岑嫂子你快帮忙拦一拦啊。”
“痘疫?”岑嫂子手里的东西顿时从脚边滚落下来。
“这如何拦得了,得了痘疫不治是要死人的。”
岑嫂子顾不上旁的,连忙快步跑进去。
“孙大夫,可有什么是我帮得上忙的?”
“你去厨房,按着这个方子,煎一剂药来。”
这是引产的方子,岑嫂子顿时会意,扭身就出了自家院子。
不多时她就将汤药煎好,送过来时姜腾刚好赶回来。
听孙大夫说明病情后,姜腾也点了头,“引产吧,保孩子。”
这也是群玉的意思,稳婆曾婆子配合孙大夫,将那剂引产的汤药灌下去。
群玉顿时痛不欲生,下身已然见了红,就在众人慌乱之间,孙大夫将银针扎了下去,又从药箱中拿出老参,“咬着,用力。”
曾婆子牵着被子,又朝门外的岑嫂子大喊,“快去取热水来。”
小雁和青雀两个早就呆住了,姜腾嫌她俩哭得碍事,全都打发到厨房,帮忙烧水。
岑嫂子端着盆回来后,拿帕子给她擦汗,就听得曾婆子又吩咐道:“灶上吊的鸡汤有吗?娘子没力气生不出来。”
于是岑嫂子跑前跑后,忙活了好几趟,孩子见到个头了,孙大夫说胎位有些不正,所以这样难生。
姜腾手脚冰凉的在门外站了大半日,直到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时,随着一声微弱的啼哭声,孩子总算是生出来了。
群玉身下已经大出血,她让人拿来绢布,指头蘸着血迹,一字一句写道:世事无常,吾命将尽,永无再见之期。念及夫君,情深似海,吾心有千千结,恨天道不公。夫君在上,惟愿善育吾儿。儿乃吾与夫君骨血相连之证,望夫君视如珍宝,悉心教导。吾虽不在,愿吾儿承欢膝下,以慰夫君孤寂之心。吾之离去,有诸多未了之事,然绝非夫君之过,也且勿因吾之故迁怒于人。此乃吾命中定数,夫君当以宽宏之心,包容众人。吾与君相守虽短,但刻骨铭心,愿君在吾离去后,另觅佳人,以解心中之苦,沈家表妹乃可托之人,必会善待吾儿。愿夫君余生安好,幸福绵长。
妻玉娘泣书
第47章 属于她身上的味道越来越……
杏园春宴,姹紫嫣红开遍,香风拂面而过,熏得人暖意融融。
谢望始终坐在席末,无精打采地吃着酒,听着新科进士们满嘴之乎者也的掉书袋。
虚相旬的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他身上,好不容易和人换了位置坐在谢望身侧,故意试探地问了句,“谢郎既然已有妻,为何还要来杏园赴宴?”
他这问题问得巧妙,更是目光如炬,猜到他是有家室之人。
“郎君这是,从何处看出来的?”
谢望本就有意和他结交,自然是乐得和他相谈几句。
“谢郎今日出门,可是忘记换熏香?”
香馥馥的栀子香,略一靠近,便闻得到。
这样的花香,不是寻常男子钟爱的味道。
谢望自己却是闻不到,他与群玉交颈而卧,日日歪缠在一起,不知不觉间身上都染上了她的气味。
面对虚相旬尚且不知来意的发问,他只好敷衍回话,“想来是替我熏衣的婢女一时不慎。”
他倒是谨慎小心,不敢在人前表露群玉的身份。
先前听姜腾说,圣上已经起疑玉娘还活着,谢望只能更加小心谨慎,将她藏得再严实些。
虚相旬没有忘记父亲的嘱托,他今日要做的,就是让谢望循规蹈矩的留在杏园,绝对不能回到崇仁坊。
“谢郎不好奇我为何知晓你的身份?”
见他主动点破,谢望眸光微动,“虚郎君有事直说就是,何必兜圈子。”
虚相旬道出来意,“谢郎倒是爽快人,我这有一桩亲事,想和郎君做,不知你愿不愿意?”
“虚郎君也为人保媒拉纤?”
谢望面色不善,话语中藏着凛凛寒意。
“并非是为你介绍,而是听闻郎君有一嫡亲妹妹,可是待字闺中,许人家没有?”
原来他自吹自擂是想这样与谢望结亲。
“虚郎君这又是从哪听说的,在下除了一个表妹,便再无其余亲眷。”
谢郎听出他这句话里的试探之意,只是当着众人的面,这会儿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
“是吗?那倒是可惜了,在下二十又四,家中略有薄产,膝下无昆仲,独承家业,上奉双亲,皆康健在堂;家训严谨,不允置妾,若贤兄首肯,必将善待令妹,与她结为连理,白首不离。”
虚相旬诚心诚意求娶,倒是引得众人旁观。
“谢郎君,您就答应了吧,能和我们虚状元做亲家,也算是祖上烧高香了。”
同榜进士们笑得开怀,不仅好奇起这位谢郎君家中妹妹,究竟是何等的花容月貌,竟然引得状元郎倾心相许。
谢望上前一步,离他近些,用仅有二人知道的声音开口,“虚郎君,戏差不得得了。”
和虚家结亲是不亏,可前提是他哪有什么嫡亲妹妹,如今这世上仅存的妹妹,也就沈家那位表妹。
“谢郎切莫见怪,不这样做,你我二人何时才能攀上关系。”
即便是一场乌龙,可有着这样一层求亲的关系在,二人私底下往来,也会让人少了几分戒备。
谢望不置可否,且不说他没有妹妹,便是有妹妹,他也不想让人嫁给虚相旬。
总觉得他心思颇深,是个不好相与的。
好戏唱罢后,二人推杯换盏,顺理成章的称兄道弟。
一直到宴饮结束,谢望毅然决然的拒绝和他们同住,相处一日下来,众人也都清楚了他的身份。
原来他就是那位威名赫赫的武德司使,倒是人不可貌相,传闻中的谢司使无恶不作,可今日相处下来,只觉得他颇为豪迈,为人也宽和,不是那等杀人不眨眼,顷刻之间就将人抄家灭族的罗刹。
谢望骑着马打道回府,虚相旬见人没拦住,也不惊慌,时辰差不多了,群玉如今早就离开崇仁坊了。
苦苦在杏园门口守了一整日,何用也没寻到机会让人向谢望递句话。
按说他拿着谢望递来的玉牌,不会如此受挫才是。
可杏园这边的宫人忙的脚底生风,即便何用好说歹说,嘴皮子都磨破了,就是不许他进去。
他不是没有想到可以翻墙进去,谁知有神策军的卫士把守,说什么也不许放他进去。
何用就觉得奇了怪了,神策军如今是姜腾姜郎君当家做主。
姜郎君和自家郎君关系熟稔,这等关系也不能通融一二吗?
谁知听到姜腾的名字,为首的郎将神色忿忿,一脸不以为意,“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姜腾的人啊,那就更不能让你进去了。”
莫名其妙的卷入他们神策军中派系之争,想尽早将消息递进去是不可能了。
眼见着天色不早,何用守在杏园门口,终于等到了谢望。
“郎君,娘子发动了,孙大夫说要引产,白日里寻不到您,就托姜郎君做主了,您快回去瞧瞧吧。”
谢望听得这话,顾不上旁的,纵马狂奔往崇仁坊去。
天色已晚坊门紧闭,他掷出玉牌,“武德司使谢望,家中有妇人难产,还请坊正打开坊门通融一二。”
查验过玉牌真伪后,坊正并未为难他,谢望催马疾驰,何用连忙替他谢过。
随着离家越近,越能嗅到空气中焦糊的气息,谢望心跳骤然加速,闪过一阵不好的预想。
一刻钟后他翻身下马,大步流星的踏入院中,瞧见紧密堆砌的干柴还未被完全燃尽,沉重的棺木在烈焰下脱落,加上风势助燃,火舌曳地而走,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谢望脚步沉重,眼尾猩红,他亦步亦趋地走向姜腾,心里隐约猜到一个答案,“这棺材里是谁?”
他声嘶力竭,愤怒愈发高涨,“姜腾,回答我,这棺材里的人是谁?”
满院子里的人披麻戴孝,接生婆曾婆子抱着困倦的孩子忧心忡忡。
姜腾一言不发,他喉头滚动,想说些什么到底是欲言又止。
直到听到孩子的啼哭,揪住他衣领的谢望颤颤巍巍地松开手。
不、不可能,他的玉儿没有死,一定是他们骗人。
谢望跪在地上,徒手去扒熊熊燃烧的火堆,不顾众人的惊呼,他艰难的在火中摸索,想抓住那片残存的棺木,想抓住即将消逝的最后一丝希望。
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满院的下人大气不敢出,还是姜腾猛地将他往回拽,“谢望,你清醒一点,她给了你留了信,你若想自暴自弃的和她同归于尽,我不拦你。”
谢望的手臂被烫得通红,皮肤也随之裂开,热浪猛地打来,他被掀翻在地,对于姜腾这番话他置若罔闻。
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尽快冷静下来,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
明明他离开之前玉儿还是好好的,还答应等他回来,短短一日功夫怎么就阴阳两隔了呢?
谢望挣扎地爬起来,姜腾还想来扶他,也被他推开,骗子,骗子,都是骗子。
他的玉儿根本就没有死,否则为什么他们要拦着他,不让他看清楚棺木里的尸首究竟是何人?
等他双手颤抖地推开早就烧焦的木板,视线落在滚烫的灰烬上,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能留下。
大风刮过,枯枝咯吱作响,他的玉儿化作一抔土,随风而逝。
谢望胸口绞痛,极尽窒息,喉头翻涌着一股腥味。
他平复着急促的呼吸,尽量克制住声音,“把信拿过来。”
曾婆子抱着孩子递给他,只是谢望的双手早就烧得不成样子,根本就无法抱孩子。
还是孙大夫将孩子的襁褓打开,将塞在孩子脑袋后面的血书递给他。
泛黄的绢布,以指为笔落成的血书,字字句句犹如泣血。
从孩子到他,他的玉儿面面俱到,考虑了周遭所有人。
宛如锋利的刀刃在他胸腔划了道口子,再也愈合不了了。
直到看到这份血书,他才知道原来这个孩子,是他的,不是孟澜的。
那么这么些时日以来,他对群玉无休无止的羞辱,每一次言语上的欺凌,无不是让她饱受煎熬。
谢望啊谢望,你果真不是人。
即便是打入十八层地狱,也赎不清他此生犯下的罪行。
谢望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地开口,“孩子,她给取名没有?”
“娘子说,宁而不争,静水流深,孩子的小名就取为宁儿。”
她这是话里有话,生怕他参不透悟不明其中深意。
凭什么不争,此事他必将深究到底,查清楚是何原因。
“把宁儿抱回去,其余人都随我来。”
谢望寒凉的黑眸扫向众人,曾婆子吓得一哆嗦,根本就不敢直视他。
只是事发紧急,乳娘还未来得及去聘,曾婆子和岑嫂子两个生育过的,一个指使厨房做吃食,另外一个则是抱着孩子哄睡。
这二人谢望暂且不问,只是面容冷肃的端坐上首,亲自问询,他的玉儿为何发病,又是如何到了难产的地步,又是谁做住火葬,一桩桩一件件众人务必给他交代清楚。
小雁和青雀是他的人,谢望先听二人复述了一遍事情经过后,便明白此事与孙大夫脱不了干系。
孙大夫单名一个馥字,出自乐安孙氏,传儒门经术之业,居孔氏政事之科,仕宦人数众多,文儒兼修家学深厚,唯独到了孙馥父亲这一脉弃文从医,发妻留下的仅有一位女儿,继承他的衣钵,成为常在皇宫大内行走的女医。
答应谢望帮群玉看诊,原本只是孙馥一时兴起,不想被太后指婚,早早嫁人生子的借口罢了。
可随着日渐与她相交,孙馥很是怜悯被谢望囚禁在一方宅院里的玉娘。
女子立世本就艰难,容易受到太多诱惑,玉娘看似委曲求全,却从始至终都在想发设法的另谋出路,叫她如何能够袖手旁观呢?
即便是谢望要拿她入武德司,孙馥也绝不改口,承认她有错。
姜腾则是更甚,他深知谢望只是一时之气,他肩负重任,总不能因为一个女子要死要活吧。
再者,棺木送进来时,群玉被乔装打扮的寿材铺伙计带走。
如今坊门大关,即便他想去查,也得到明日了,一夜时间,足够他们收尾了,等他派人去查,人早就被藏起来了。
*
事情进展一如姜腾所料,为了不被谢望找到,群玉如今藏在桐花巷的虚宅。
此地离原先的崇仁坊并不远,群玉由绪娘亲自照料。
妇人生产本就辛苦,更不用说群玉火中取栗,冒险引产。
这些年众人为了找到绪娘可谓是废了一番功夫,她隐姓埋名,成为和丰楼方掌柜的第六房妾室,这才侥幸保全了性命,当初和丰楼被孟淑妃抢走时,没有波及到她。
甚至还摆布着方掌柜,将孟淑妃私藏甲胄,为四皇子募集大量军资一事的铁证留存,就为了有朝一日彻底扳倒她。
若非绪娘被人纳为妾室之前,还与夫君育有女儿岑娘子,嫁给了和丰楼的酒匠,母女二人不知要何年何月相认,绪娘也不会这么容易被德叔找到。
母女二人这些年一直在想方设法和德叔他们联系,只是德叔行事谨慎,迟迟没有露面与她们相认。
直到娘子有难,岑娘子不惜以身入局,也要将群玉从谢望手中解救出来。
德叔将群玉安置在虚宅,又说等她出了月子后,再想法子入宫面圣,揭露孟淑妃这些年来的罪行。
虚相旬却觉得此事太过武断,“师父,师妹的身子骨不好,如今四皇子又风头正盛,此事应当从长计议。”
德叔眉头紧蹙,心底无端生出几分不快,“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玉儿已经耽搁这么久,不能将那等毒妇除之后快,如何为你霍叔报仇雪恨?”
“师父,师兄说的没错,只是光凭这件事,恐怕不能还我霍家清名。”
父亲死了这么多年,她们霍家驻守河西多年,枕戈待旦,不应该背上叛国贼、欲谋反的骂名。
扳倒孟淑妃并不能还霍家清名,圣上又偏激多疑,这些时日以来二皇子动作频频,又受到谢望的栽赃嫁祸,想来他已经对二皇子不满。
只是二皇子和四皇子针锋相对,不到最后一刻不能分出胜负。
群玉要做的,不仅是让孟淑妃永无翻身之日,四皇子无法争储,更有辅佐二皇子成为新帝,还霍家清白。
德叔语重心长地开口,“难怪你与二皇子颇有私交,想来此事三年前你就在谋划了。”
群玉点了点头,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实在是没有什么力气了。
虚相旬见她神色倦怠,连忙带着德叔离开,“师父,如今我们要做的,是千万不要让谢望找到师妹。”
想将她的死瞒得密不透风这是不可能的,依着谢望的聪慧早晚会怀疑到虚相旬也不对劲。
在这个时间里,他必须为师妹留足退路,不让谢望找到她。
离开崇仁坊那间宅子之前,群玉带走了一只岑娘子亲手缝的布老虎。
她的针线活不好,但总想抓紧时间为孩子尽些心意。
所以群玉绣的那只还是留给了宁儿,祈求宁儿身子康健,能像布老虎一样勇敢无畏。
群玉不敢奢求宁儿长大后不会怪她,世上有哪位母亲,能够狠下心来抛弃孩子。
这件事她做错了,但群玉并不后悔。
如果她带着孩子,将来东躲西藏,一旦被谢望找到,如何能复仇?
何况将孩子留给谢望,对他来说也算是一份念想,即便是来日他见到自己,也能少怨恨一分。
再者,看在孩子的份上,谢望总不会对孙大夫、曾婆子、小雁青雀等人痛下杀手。
为人父母者,总得为孩子积福不是嘛?
的确如群玉所料,将当日与群玉有过接触的所有人都审问过后,依旧是一无所知。
谢望并没有为难众人太久,孙大夫依旧被扣在院子里,和曾婆子一起照料宁儿。
她是早产儿,本就应当费心养育,只是谢望却不敢看她。
他从前还说过,只要是群玉生得孩子,总不会太丑,他不会嫌弃的。
可如今看来,怎么瘦巴巴的像个猴子,即便是他心里并不嫌弃,也还是纳闷,孩子怎么既不像她母亲,也不像自己。
曾婆子接生过不少孩子,连忙说好听话宽慰他,“宁儿现在还小,已经比很多孩子都要漂亮了,郎君且等一等,不出半年,保准能将宁儿养的白白胖胖的。”
谢望始终保持沉默,就像没有听到一样。
他伪装的很好,像所有人期待的那样,认定群玉已经死了。
甚至对群玉因为自己生的是痘疫,怕传染给众人,所以留下的遗愿是选择死后立即火葬这件事深信不疑。
谢望夜不能寐,不眠不休的像一只陀螺,白日里武德司的事情亲力亲为,即便是受伤也不在乎。
到了夜晚守着宁儿,手边放着酽茶和公文,扶着宁儿小小的摇篮,像小时候哄妹妹睡觉一样哄她。
谢望坐在昏黄的灯光下,影子被拉得老长,他整个人的灵魂空缺了一块,只有看见宁儿恬静的睡颜,他才会稍稍得到喘息。
往日谢司使英姿勃发,如今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憔悴与疲惫。
他眼眶深陷,眼底布满无数个不眠之夜积累的红丝,他只能靠着回忆过活,证实玉儿爱过他的痕迹。
每每这样哄着骗着,他自己也能相信这是真的,她是真的有存在过的。
夜深人静里,谢望就靠着群玉那几身旧衣安神,只是属于她身上的味道越来越淡了。
即便是他想亲自熏衣,用群玉从前最爱的栀子香,味道也是截然不同。
他摁着跳动不止的额角,青筋暴起,在极力克制着无法言表的慾念。
谢望害怕弄脏仅有的几身衣裳,单独拿了群玉从前用的白绢帕子,上上下下的安抚动作着。
一声声“玉儿”的轻唤从喉间溢出,他很用力地纾解,白帕裹得严严实实,怎样都不够。
仅仅是这样已经没法子满足他了,他开始没日没夜的画画,将各式各样的玉儿画下来。
和他第一次在木舟里亲昵的玉儿,和他在莲庄水榭边走边做,和她在紫藤花下,和她一起吃荔枝,喝交杯酒,看她穿火红的舞衣跳舞。
娇俏可人、媚态横生的玉儿跃然纸上,他藏于暗室在心里偷偷回味。
只有在夜里他心中的慾念攀着思念交织的那张网肆意生长。
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他的世界里只有玉儿和宁儿。
可玉儿宁愿死也要离开他,巨大的痛苦让他陷入自责的泥沼,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谢望的伤心悲痛众人有目共睹,姜腾适时出面帮他解释,说是原先那位失而复得的爱妾生子时死了,谢司使如今心如绞痛,还望诸位同僚莫要刺激他。
这样一番话倒是圆了圣上的猜忌,免得谢望又犯下欺君之罪,彻底惹他厌弃。
如今满朝上下都知道,谢司使白日里就像是一朵枯萎的花,失去雨露滋润,没了生机,唯独对圣上交待下来的差事和家里的孩子这两桩事格外上心。
多少陈年旧案在圣上的授意下,被谢望翻出来,和孟少尹一起查办。
两个失意悲苦的男人联手,将犹如染缸一样波谲诡异的盛京搅得天翻地覆。
孟澜并不知晓群玉的计划,只当她是因为难产所以去世了。
他算得上是为数不多,早就知道孩子是谢望的人。
于是趁着谢望不注意公报私仇,一拳砸下来,谢望眼冒金星,压根就没有还手的机会。
何用想要上前替他拦,谢望却并不躲闪,“退下,让他砸。”
不这样,怎么让暗地里的那群人放下戒备,以为他真的相信群玉死了?
得了谢望发话,孟澜拳拳到肉,也在他胸口狠狠砸了几下。
谢望一声不吭,回到家里吐了几口血。
怕吓到宁儿,又换了身衣裳才敢去见她。
新来的那位乳母姓虞,才死了丈夫,生下个遗腹子,比宁儿没大几日。
因为求到曾婆子这里,她向谢望举荐,收留了这个可怜的女人为宁儿做乳母。
只是奇怪的是,这位虞娘眉眼间与玉儿有两三分相像,一颦一笑,甚至穿戴打扮都是仿照着玉儿来的。
谢望不是没有发觉,而是故意放松戒备,给她可乘之机。
不这样怎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个虞娘必然不简单,说不定能够顺藤摸瓜,找到她背后之人。
没多久入了夏,蝉鸣初起,谢望静坐屋内,给宁儿打扇,怕有蚊虫叮咬。
腰肢纤细有致、体态翩然的虞娘莲步轻移,提着灯往屋内走去。
只要今夜她能成事,闹得人尽皆知,想来那位郎君也能安心了,日后她们娘俩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第48章 “不如我入宫为妃吧。”……
“怎么能让郎君亲自打扇,这等小事奴婢来吧。”
虞娘甫一进门,便瞧见他那张如霜竹冷月似的脸,两眼寒寒地盯着她。
他单手摇着摇篮,另一只手晃着蒲扇,并不耽误哄宁儿安然入梦。
那点温和神色倏然间换成猜疑防备,即便是要做戏,他也不愿意和这个女人有太多接触。
“我在这,姑娘不需要你伺候。”
谢望到底是搭理她一声,免得她一个人唱独角戏唱不下去。
“郎君这是说的什么话?这养孩子学问可大着呢,就比如您这蒲扇不该这样打。”
虞娘又哪里是轻易就会被他的冷漠打倒的人,依她来说这男人嘛,就是面上越冷,底下才越热,才能尝出个滋味呢。
观察他好几日,虞娘始终被他寡情冷漠的神色吸引,愈发积极的向贵人打听,几乎就是把群玉的穿衣打扮和性格钻研摸索了透彻。
就比如现在,若是那位爱妾在,手指搭在扇柄,接着沿路向下,握住他的手。
谢望不会给她这等机会,将手一甩,蒲扇顷刻之间被他丢出去,砸在虞娘身上,痛得她捂着胸脯,把肩一缩蹙着眉,轻柔着嗓音,娇滴滴地叫唤,“郎君砸人作甚?您弄疼奴婢了。”
“住口,好好说话,再敢大声叫嚷,信不信我丢你去喂鱼。”
虞娘见好就收,不由得想起那位贵人的叮嘱,说谢望这人,没有她想得那般容易接近。
可她才死了丈夫没多久,若不按照那位贵人的吩咐,只怕是孩子都护不住。
贵人的意思是让她从长计议,切莫打草惊蛇,可虞娘哪有那么多时间,他夫君欠下的大笔赌债,若事情晚一日办好,孩子便危险多一分。
只要尽快完成贵人交代之事,拿到大笔赏银,她才不会有后顾之忧。
也正是因为她太过急功近利,像是跳梁小丑,谢望反而暂时留她,想通过她揪出背后究竟是何人在摆布。
这会虞娘又听他说将自己丢进喂鱼,顿时打了个寒颤,那处莲池是从原先的中庭改的。
听说就是他那位爱妾死后火葬的地,却因为姑娘喜欢鱼,谢郎君寻了工匠引来活水,扩了好大一方莲池。
移栽过来的莲叶郁郁葱葱,常有蜻蜓立在枝头,与肥嘟嘟肆意游动的锦鲤相映成趣。
姑娘被人抱在凉亭下,光是看红白锦鲤争鱼食就能看大半日呢。
若真被他这样教训了,虞娘想想都觉得狼狈至极,到时候成为满院子的笑话,她才不要呢。
虞娘没敢多待,随意寻了个借口就说先行退下,心里却不是滋味,到最后就化作了无穷的恨意。
凭什么那位玉儿就这样的好命,生来就是享不尽的富贵,到了死孩子只是个女儿,也独得郎君偏宠。
这孩子两个月的时候,曾婆子常常抱着她满院子转,有一回不知怎的竟走到了厨房。
看见厨娘放在木盆里养着的鱼,她非但不害怕,还扬着软乎乎的手臂,咿咿呀呀的说些听不懂的话。
曾婆子见她好奇,带她凑近些去瞧,足足有她手臂粗的鱼,甩着尾巴水花乱蹦,幸而曾婆子扭身一躲,护好了宁儿,没闹到姑娘。
宁儿什么也不懂,见曾婆子狼狈的鬓发都湿了,反倒是咯咯乱笑,手掌控制不住地往人身上招呼。
痛倒是不痛,只是这孩子怪有精力的,曾婆子年纪上来了,她一个人带孩子到底有些招架不住。
谢望则是得知她不怕鱼后,连忙让人在中庭扩了一片莲池。
这座宅子三进三出,并不像孟府那样大,规格也不高,可谢望想着这里是他和玉儿的家。
无论外人怎么劝,让他搬离这处伤心之地,谢望也不打算走,甚至还与姜腾在官府过了文书,买下这座和隔壁那座宅子。
至于岑嫂子、孙大夫、春禾等人,谢望也都没再追究,搬走的搬走,离开的离开。
总归他面上装着一副浑不在意,一心只有女儿的模样,实在是让人对谢望大大放心。
可只有谢望自己知道,他不让人唤宁儿为小娘子,是因为这个称呼独独是玉儿的。
他到底是没能给她堂堂正正的名分,到底是欠她一桩婚礼,即便是她自称夫人,谢望身为男子还是会觉得汗颜。
如今他两个月没有动作,也不让武德司的人继续查,像是终于接受爱妾已死,他日后会守着女儿好好过活。
背地里谢望顺藤摸瓜已经查到了虚相旬,为了不打草惊蛇,连虞娘这样的蠢女人,他都能放在眼皮子底下蹦跶。
虚宅离崇仁坊并不远,明面上的主子也就只有虚相旬一人,余下的要说不同些,也就一对老仆和从不在人前露面的虚家女儿。
听说虚家厨房里的鸡汤补汤日夜不断,派人一打听,说是虚家那对老仆,名唤绪娘那位身子不大好,长年都要用汤药滋补温养着。
虚相旬待她亲如长辈,如今又高中状元,光耀门楣,光是圣上的赏银就不少,自然是好生养着了。
谢望不由得想起杏园宴那天,虚相旬向他求娶妹妹,说是自己双亲在堂。
那既然双亲俱在,那两位老仆想来不是亲手照料他长大的,那么身份定然有异。
那位从不在人前路面的虚家女儿,定然是在坐月子,就是他的玉儿。
一切准备就绪后,谢望又故意在宁儿房里落下未烧净的公文,好让虞娘能够看到,故意设了圈套让她跳。
这纸残信是谢望暗地里写给洪良的,他是谢望在武德司中的心腹,这些时日他装得懈怠惫懒,不再帮忙查群玉的事,还真就骗过了盯着他的那些眼睛。
只是谢望怎么也没想到,虞娘背后之人并不是虚相旬,而是二皇子。
就在虞娘急急忙忙进了若虚茶楼再也没出来后,谢望便知道对方也清楚事情暴露了。
若虚茶楼门口停着二皇子的车驾,谢望径直上了二楼,刚好撞上从雅间中出来的二皇子。
谢望目光冷冷刺向二皇子,即便是距离逐渐缩近,他依旧不曾掩饰厌恶神色。
是了,怎么能把这个包藏祸心的二皇子忘记了呢?
早在孟家,群玉就与他有联系,只是直到如今也不曾查出二人之间的关系。
谢望也清楚,不是他手底下的人无能,而是有人遮遮掩掩,不许他查。
是谁不肯让他知道,谢望大概心里有数,姜腾那一身武艺不是出自他父亲,而是高统领亲手教养。
他听高统领的话倒也不置可否,可他不该对自己阳奉阴违。
“谢司使也来喝茶?”
二皇子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似乎也不害怕谢望的质问。
“不,我来找我家中一位逃奴。”
谢望向来正面发难,根本就不和他虚与委蛇。
“噢?逃奴?这茶楼鱼龙混杂的,谢司使恐怕不好找吧。”
二皇子故意拖延时间,他是不会给谢望抓到人的。
只是他的意图被谢望看破,不动声色地向洪良使了个眼色。
洪良悄无声息地离开后,去了若虚茶楼的后厨,短短一刻钟时间,就在一口井里发现了人。
草菅人命,残忍至极。洪良想将人从桶里打捞上来,又听到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为了不引起茶楼小厮恐慌,他到底是没有直接动作,而是矮身一躲,却是刚好看见那些人将人捞起来,裹着草席放到拖车上,从荒僻小巷出去,看来是要将人丢到城郊乱葬岗。
动作这样迅速,茶楼里的人又像是见怪不怪似的,只能说明这座若虚茶楼背后的东家是二皇子。
洪良无功而返,二皇子余光一瞥,向谢望露出个得意的笑。
“时辰不早了,谢司使请自便。”
丢下这句话后他转身就要走,谁知在二人擦身而过时,谢望冷声发问,“殿下以为派一个虞娘来,就能混淆视听让我找不到玉儿的下落吗?”
从始至终虞娘替身不像替身,细作不像细作,就连勾引人这样的招数也做得不好。
可她就在这等时候出现了,目的当然不纯,可因为她的心思实在是浅显,反倒是一眼就让人看穿了。
二皇子也没指望这个虞娘能成功,他是想让谢望转移视线,好暗中再做些什么罢了。
至于这做些什么呢?谢望眸光微动,忽然间醍醐灌顶。
不好,虚家有变动。
毕竟他是查到虚家没错,可那位虚家女儿从来不出门,没有办法亲眼对峙。
二皇子这样一出调虎离山之计,为的就是让他分神。
意识到这一点后,谢望也不再和二皇子纠缠了,对上他意味不明的眼神后旋即下楼离开。
*
好不容易出了月子,群玉是一刻也不想等,她想尽快面见圣上。
她并非莽撞行事,打算一股脑的将孟淑妃的那些证据呈堂上供,而是根据绪娘回忆起的那些陈年旧事,拿圣上对母亲的爱意奋力一搏。
说直白些她就是在赌,虚相旬自然不同意,他不了解圣上,但是他了解男人。
爱不爱的又算什么,即便是真的不能娶心爱的女人,为了大业还是能娶妻生子,和他人携手共度余生。
可绪娘却说,“旬儿这是不通情爱,不知当年的六皇子,为了萧家四娘子,可谓是命都能豁得出去。”
“圣上比任何人都希望,当初那场春日宴,没有遇上孟家女。”
群玉少见的问了傻话,“那如果向圣上揭发当初那场春日宴,是孟淑妃故意设计,岂不是也能达成所愿。”
德叔倒是看得很清,“只要四皇子不倒,孟淑妃是不会有事的。”
鬼使神差的,群玉突然想到,在冬狩御帐前,圣上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耐人寻味。
群玉暗忖须臾,想着自己这张肖似母亲的脸,或许大有用处,“我有一计,不如我入宫为妃吧。”
“不可。”
“胡闹!”
“娘子胡说什么?”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群玉撇了撇嘴,不行就不行,都这么凶干什么呀?
“这些年后宫妃御中,为何是孟淑妃一家独大,娘子莫要以为没有原因。”
绪娘对孟淑妃的性子极为了解,这些年她钟粹宫的人是一茬一茬的换,却不曾惹人生疑,外人只知道孟淑妃向来骄纵,不好伺候。
那些不合她心意的宫人,全都打发到别的宫殿了,又或者去了鱼龙混杂的掖庭。
但绪娘却是清楚,一个幼时就因为猫儿扑她一下,就将那窝猫崽子全都虐杀的女人,是不会轻易放过底下人的。
“再者,圣上年富力强,身子向来康健,可为何子息不多,如今成年的皇子,只有先皇后所出的二皇子和她所出四皇子的成年,娘子不觉得奇怪吗?”
群玉到底是惊诧,没忍住发问,“难不成她都敢对圣上下手?”
“圣上或许从前不知道,可近两年待孟淑妃冷淡了很多,又幸了不少她宫里的婢女。”
光是德叔能查得到的,没有百来个也有十之八九。
“那些婢女都被圣上通过这种方式保护起来了?”
群玉反应过来,大概猜到了圣上的目的。
虚相旬默默开口,“同为圣上的女人,孟淑妃即便是想要下手,也没有那么容易。”
这么一看感觉圣上还怪忍辱负重的。群玉在心底暗暗腹诽。
她心中又生出一计,既然圣上也对孟淑妃有防备之心,那她干脆向圣上直接表露身份不就好了。
只不过明面上嘛,还是可以装一装圣上的宠妃。
引得孟淑妃犯错,届时再对她一网打尽。
就是这种又将自己置入危险之中的想法,肯定是不能和他们透露的。
群玉抿了抿唇,不经意间弯了弯唇角,眸中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
等德叔和绪娘一走,虚相旬抓住了想要开溜的她。
“老实交代,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在凤鸣山庄那三年,虚相旬可是亲眼见过这位师妹是有多能惹事。
“没什么没什么,师兄怎么总把人想这么坏!”
群玉才不会告诉他呢,只知道和德叔告状的家伙。
“你如果不说,那我就告诉师父,你没有打消入宫的心思。”
有时候群玉不得不佩服虚相旬,他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怎么这么聪明一猜一个准,上一个这么能克她的还是谢望呢。
“那师兄你说!还有什么好办法!”
群玉气鼓鼓地叉着腰,睁着圆圆的杏眸瞪着他。
“仇是要报,但我请你考虑考虑自己吧,你又要拿你的婚事做筏子。”
当初她非要嫁给孟澜,虚相旬就不同意。
也不知道她怎么说服师父的,后面俩人不告而别离开凤鸣山庄,气得虚相旬撕烂了群玉留给他的作业。
没错,群玉当年在学堂仗着有几分小聪明,先生留的作业向来都是不写的。
若是实在是糊弄不过去,就是撒娇卖乖求着其他人代劳。
虚相旬对于这等行为向来都是深恶痛疾的,后面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跟被群玉下了降头似的,居然还答应了帮她写。
这一写就是大半年,可怜的虚相旬还以为师妹这是开窍了,这是对他的考验。
只要通过考验,师妹想要做的事情,他是不是也能帮忙了。
可后来群玉消失的干干净净,虚相旬也没在凤鸣山庄读书了,回了虚家埋头苦读,就为了来日考学,出现在师妹面前时,让她眼前一亮。
谁知道他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些年,都不知道群玉嫁了人还有了身孕。
直到虚相旬和德叔联系上,又阴差阳错的参与二皇子的计划。
“这件事我觉得可以和二皇子合作。”
虚相旬脑海中飞快萌生一个计划,群玉听他娓娓道来后,也觉得可以,“好,就先这么办。”
通过二皇子转移谢望的注意,为群玉争取转移阵地的时间和机会。
今日虚家门口也没有眼线,虚宅值守的下人也都换成了自己心腹,群玉此时不离开更待何时?
她换了身粗布麻衣,做矮短身材的男子打扮,甚至为了装得像还扮成卖酒郎,和岑嫂子的夫君陈白一起装成兄弟。
二人也不坐马车,陈白赶着马坐在板车前边,群玉左手右手抱着酒坛子,生怕泼了似的坐在后面。
群玉绕了远路从虚宅后面走,却没成想遇上了乌泱泱的武德司使。
谢望目不斜视,骑着高头大马与这辆板车擦肩而过,他身后的卫士被酒香勾得馋虫大动,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有胆子大的,偷偷摸摸的丢来钱袋,“快给小爷灌两壶。”
说完这话,将腰间系着的牛皮壶丢了过来,群玉伸手去接,压着嗓音回话,“好,给您满上。”
群玉手忙脚乱的帮忙打酒,酒香蔓延,直往人鼻腔里钻。
谢望猝不及防地转身,自然是瞧见了这处的动静。
“干什么?一个个都成馋鬼托生的是吧?”
洪良的大嗓门传过来时,谢望的目光落在控制不住手颤的卖酒郎身上。
既然害怕武德司,又不想和银钱过不去,到底还要做他们的生意?当真是引人发笑。
“今日犯事买了酒的,都给我去司狱自行领罚。”
丢下这一句话后,谢望催马往前走,没在往这边看一眼。
那些卫士哪里还敢再买酒,就连牛皮壶也不要了。
看来这一劫是糊弄过去了,群玉不敢再耽搁,连忙让陈白将板车赶的快些。
好不容易到了和丰楼后,群玉也不帮忙卸货,没多久就出现个与她打扮穿戴别无二致的郎君,帮着陈白搬酒坛子。
群玉潜入厢房换了身打扮,又从和丰楼的后门出去,上了一辆刚好停在门口的马车。
穿过胜业坊后,她心跳怦怦,生怕被谢望追上。
此时此刻已经赶到虚宅的谢望,终于见到了那位在人前从不露面的虚家女儿。
和群玉截然不同的一张脸,很显然虚相旬早有准备。
为了给群玉拖延时间,虚相旬沉着一张脸,拦住谢望,“贤兄今日不请自来,又将我家宅子围成一片,不知我虚某是犯了哪条律法,要武德司使亲自上门来捉?”
谢望眉头蹙紧,不再和他废话,转身既要离开。
“站住,你当我虚宅是谢司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虚相旬气势逼人,大有他不给个说法就不肯罢休的意思。
“状元郎莫急,你若是觉得我冤枉人,就去圣上面前讨伐我,我到要看看你能奈我何。”
极尽猖狂的一番话说出口,气得虚相旬脸色骤然间变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且不说如今虚相旬没有和他叫板的资本,便是谢望天子近臣,还真有这么放肆的资本。
最重要的是,事关群玉不能有丁点闪失。
这件事即便是闹到圣上面前裁决,他也不会将事情摊开辩个清楚明白。
在虚宅转了一圈,谢望当即得出结论,“人还没走远,两两一组全都分散出去,记得和坊正打声招呼,就说武德司缉拿嫌犯,胆敢私藏者,隐瞒不报者,全都关进司狱等候发落。”
这样折腾一番,谢望后背都汗了几分,洪良随手递了只水壶给他。
谢望拧开后喝了口,马上就吐了出来。
水呢?怎么被人换成了酒?
转眼一想便知道,是那帮兔崽子在向他讨饶。
试图用酒水贿赂他,不要在散值后追究众人买酒的责任。
这酒味绵长,闻着只觉得香冽,入了口才发觉到不同,这是新丰酒,和隔壁岑嫂子送来的酒水相差无几。
谢望抬眸一扫,猜到了真正的群玉如今在何处了。
“都跟我来!”
他神色冷淡的握着马缰,调转了方向带着人就要离开崇仁坊。
虚相旬目送着他离去的身影,心里却是在暗暗祈祷,千万不要被他捉住啊。
与此同时有几辆和群玉所乘一模一样的马车从和丰楼离开后,循着不同方向疾驰。
盛京城中一百零八坊,每座坊里星罗棋布,可岔路也不少。
如果不能推断出群玉正确的方向,那么光凭这样追是追不上的。
“她不会出城的,金光门、启夏门这两个方向不必派人去追。”
“往延兴门、春明门、通化门这三个方向去找,谁先找到拉响鸣镝。”
谢望一声令下,余下的卫士纷纷领命,循着不同方向去追。
凭着对盛京城的了解,谢望有把握能够将人逼停。
与此同时他在脑海中飞速盘算,事到如今她背后究竟还能靠谁?
谢望记得岑嫂子的夫君是在和丰楼做酒匠,而和丰楼又在胜业坊。
“去兴宁坊。”
他知道群玉要去哪里了。
躲躲藏藏这么久了,既然二皇子帮她打掩护,那么没道理不会帮她躲藏。
兴宁坊是二皇子府邸所在之处,群玉一定就藏在那里。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马车稳稳停在永嘉坊持盈公主宅。
群玉正准备掀帘下车,另外一辆马车猝不及防地撞过来,她吓得面色煞白,不好,谢望还是追上来了。
第49章 他都对妹妹做了些什么?……
随着一阵天旋地转,群玉差点就被甩出去。
就在她挣扎的爬起来坐直身子时,冷不丁听到外面有道清亮的女声,“怎么驾车的,嫌姑奶奶我命长是吗?”
“璇姑娘恕罪,璇姑娘恕罪,但不是小的错,这辆马车突然出现,把路挡得严严实实的。”
车夫垂着头,语气歉疚,却还在想方设法的推卸责任。
得知不是谢望找上来了后,群玉适时打帘下车,“这里不是说话的地,璇姑娘是公主府的人吧?不如我们进去说话?”
话音刚落,余光就瞥见马蹄交错,两位武德司卫士飞快奔来。
瞧见这边的动静后,状作随口问了句,“没伤着吧?这赶车也不知道小心点?”
“都从哪来的,聚集在公主府门口做什么呢?”另外一位眉目凌厉的卫士目光在众人跟前梭巡。
璇姑娘折身行礼,“劳二位官爷相问,都没人伤到,奴婢是持盈公主跟前的一等婢女,方才回府时无意撞到了另外一位回府的婢女。”
她将群玉遮地严严实实的,一点也没叫人瞧见。
既然是公主府自家人,这两位卫士也没打算接着盘问,点点头调转方向就要离开。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位璇姑娘会帮她,群玉也顺着她的话,低着头老老实实扮演着小婢女。
“趁人还没来,我们快进去。”
不给群玉反应的机会,她将人拽着往角门走。
几乎毫不夸张地说,群玉是被她径直推进去的。
下一息,身后马蹄声戛然而止,熟悉的嗓音高声扬起,“站住,本官怀疑你窝藏刑犯,将人交出来。”
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的群玉,还没来得及呼出一口气,就又听到谢望的声音。
这里是公主府,她不信谢望有胆子敢硬闯。
那位璇姑娘伸手一抓,群玉这才发现这位身量和自己相差无几,和她穿着同样衣裳,做婢女打扮的小娘子,跟着璇姑娘出了门。
“奴婢们都是公主府的人,即便是诸位卫士要拿人,是不是也得过问持盈公主的意见?”
那位璇姑娘丝毫不怕触怒武德司,声音清晰,吐字平稳。
“好,都抬起头来。”
谢望沉沉目光掠过众人,几乎可以断定,群玉又在他眼皮子底下逃了。
“今日之事算谢某唐突,不日自会亲自登门向公主请罪。”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喜怒,可群玉却知道,这番话是谢望说给自己听的。
哪里是要来登门谢罪,分明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群玉微微发抖,手心里发了汗,在心里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的,这里是公主府,即便是他想硬闯也没那么容易进来。
听到马蹄声渐行渐远,是谢望纵马离开了,群玉靠着廊柱的身子倏地一软,缓缓滑落下去。
角门外的璇姑娘带着婢女进来后,徐徐睇她一眼,“跟我来。”
她心中忐忑,总觉得这位璇姑娘身上有种没由来的熟悉,无论是说话时的语气还是神色。
群玉沉默地跟着她穿过中庭,绕过游廊花园,行至内院主屋,持盈公主端坐在上首,翘首以盼等着人来。
一个两个都瞒得她好苦,若不是这回有用着她的时候,想来皇兄还不许璇姐姐告诉她真相。
“阿玉!这么多年,你受苦了。”
屋内没有外人在,持盈公主踱着步子小跑过来迎她。
她热泪盈眶地抱住群玉,有好多话想要问,只是目光一转落在璇姐姐身上,持盈又觉得,很有必要让她们姐妹俩相认一番。
持盈牵着两人的手,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璇姐姐,你自己说吧。”
“好,不过以五娘的聪明才智,想来早就猜出我是谁了。”
这样熟稔的语气,这样惯常的打趣,眼前这位璇姑娘不是她堂姐霍容璇又是谁?
“长姐……”
群玉压抑着声音,呜呜咽咽地哭了出来。
霍家三房中,唯有二房的这位长姐独得老爷子称赞,说若她是男儿身,霍家的满门荣光,恐怕要维系在她一人身上了。
群玉小时候不懂,只觉得长姐英姿飒爽好生气派,不输堂兄们半分。
直到堂兄们战死边疆,二房能撑得起门楣的只有长姐。
从此长姐不再吵着闹着要去河西,老老实实留在家里和二房一起照顾弟弟。
即便是后来霍家女眷没入教坊司,群玉也相信有长姐在,不会有事的。
可她派人打听这么久,一点下落都没有,冷不丁见到长姐,又惊又喜之余,还觉得心痛难受。
“莫哭,想必你在孟府遇到琬娘了吧。”
霍容璇拍了拍她的背,试图转移话题,安抚住群玉。
“是了,我也正想问,为何小妹会成为孟四郎的通房?”
霍容璇语气淡淡,“此事说来话长,小妹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她并不打算向群玉仔细解释,察觉出一丝不同寻常,群玉没有立即追问,而是暂且揭过这篇,“这三年,长姐是如何过来的?”
当初群玉好不容易逃离盛京,等再想打听霍家的消息时,已经过了半年之久,再想去找人都已经找不到了。
“当初我母亲撞刀而亡,她将我护在身下装做假死,原本是能躲过一劫的,谁知后来被霍家仆妇出卖,还是被押进了教坊司,和三婶堂妹们住在一起。”
“只是没多久三婶为了护住妹妹们,冲撞了贵人也没了,在这等时候,我遇到了二皇子,得他相助离开了教坊司。”
“这件事,为何二皇子从始至终都没有和我提过呢?”
群玉回京这么久,一直在查妹妹们的去向,难怪能查到的消息都是错的。
想来是二皇子故意混淆视听,免得暴露她们身份。
“这件事怪我,是我让殿下瞒着你的。你既然选择和殿下合作,那么早晚有一日我们会相聚的。”
霍容璇在得知二皇子和孟家那位新来的表姑娘私交甚笃后,就偷偷向二皇子的心腹套话,又暗地里跟踪他。
原本她只是想知道,那位孟家表姑娘究竟是何许人也,能引得殿下夜里呓语不断,念念不忘地唤着“阿玉”。
等到后面发现阿玉就是堂妹霍群玉后,霍容璇大抵知道二皇子要做什么了。
因为那道凤命谶言,二皇子幼时就对堂妹趋之若鹜,甚至当初答应护下她们姐妹三个,也是看在群玉的份上。
为了将来争权夺位,将更有利的砝码捏在自己手上,二皇子这样做无置可否。
可群玉既然回了盛京,又冒用孟家表姑娘的身份做什么?
霍容璇好奇这一点,她总觉得这背地里还藏着她不知道的事情。
于是让小妹霍琬化作莲芳,进了孟家二房,帮着打探消息。
与此同时二皇子又主动向她透露一二群玉的计划,霍容璇终于明白群玉大费周章要作什么。
原来霍家的无妄之灾,都是因为群玉的母亲引起,原来霍家的仇人就是孟淑妃。
当二皇子搂着霍容璇在床上恩爱时,柔情蜜意地问她,“璇儿,你不是一直想要报仇吗?现在就是好机会。”
“好,我答应你,殿下要我怎么做。”
霍容璇想都没有想便点头答应了他。
二皇子说的没错,归根到底都是因为孟淑妃。
如果不是她横生枝节,如果不是她从中作梗,霍家不会是这样的下场。
下定决心后,霍容璇对两位妹妹也都有安排,小妹跟了孟四郎,大妹则是改头换面入了沈固安的府邸。
群玉这时候也问到大妹的去向,三房这一对双生子,模样生得一顶一的好,就是身子骨有些弱。
先前在孟家问小妹时,她语焉不详,说得并不清楚,但是问长姐总能知道吧。
“大妹身子骨弱,殿下将她送走养身子了。”
霍容璇照样说得含糊,她并不打算让群玉知道所谓的真相。
“那,若是有机会,还请长姐安排着我们姐妹几个相见。”
群玉不是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到底也没有追问。
气氛有些僵滞,持盈公主在一旁都用了好几块芙蓉糕,总算找到机会插话,“哎呀,阿玉不着急,璇姐姐如今可能干了,帮着我二哥做事,你就放心吧。”
“是吗?难怪长姐如今这么气派。”群玉惊诧一瞬,脱口而出。
霍容璇黛眉轻蹙,似乎觉得这话听得有些刺耳,“没什么,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罢了,毕竟殿下救命之恩,理当偿还。”
群玉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她总觉得是自己的错觉,长姐好像变了许多。
不过霍家发生这样的事情,谁还会像从前那样天真烂漫,变了才是正常的。
偏生持盈还是一如既往地率真活泼,“阿玉如今回来了,是要来嫁我二哥吗?”
霍容璇眼皮抬了抬,睫羽轻颤,抿着唇没有做声。
这些细微的动作群玉自然没有错过,“殿下怎么尽说傻话,二皇子身份贵重,哪里是我高攀得上的。”
且不说群玉对二皇子本就无意,如今更是发现长姐对他与众不同,群玉日后只会拿他当姐夫。
当初救下霍容璇,二皇子为了她的清名考虑,并不打算将人留在自己府中安置。
后来得知持盈身边无人照料,霍容璇自告奋勇说是愿意替他分忧。
于是她便顺理成章的来到了公主府,她的身份也没有瞒着持盈。
既然是阿玉的姐姐,那么持盈自然是也将人当做姐姐看待。
霍容璇和二皇子则是心照不宣的,没有在持盈面前逾矩,故而性子单纯的公主仅仅以为,二哥是看在阿玉的份上,才照拂她姐姐,至于璇姐姐常常出府是因为还有两个妹妹。
气氛有些诡异,群玉又主动问起持盈的婚事。
“你如今已经开府,何时才和韦三郎成亲呀?”
原本公主皇子是要到成婚以后才能开府的,二皇子和持盈公主之所以会成为特例,还是因为先皇后早早去了,兄妹二人住在宫里难免触景生情,圣上便早早为二人选好了府邸。
持盈羞红着脸,声音轻快,“哎呀,还早着呢,三书六礼才过了一半,哪有这么快。”
“阿玉问我这个,那你倒是说说,如今可有心仪的郎君。”
听到这个问题,群玉下意识想到的是谢望。
有啊她怎么没有,只是现在处境不明,她不能说。
对上霍容璇探究的眼神,群玉目光淡淡,“没有。”
“没事,没有就没有吧,总能遇到的。”
随着持盈轻快的声音响起,群玉和霍容璇的视线猝不及防的撞上。
*
等离开主屋后,群玉应霍容璇的邀请,来到她的厢房。
“谢望的事情,你为何要隐瞒?”
霍容璇神色倦怠,很有几分力不从心。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长姐何必提他?”
群玉不太想将谢望也搅合进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和他没有关系。
“是吗?不是重要的人,你给他生了个孩子。”霍容璇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长姐有话直说便是。”
“好,那你要配合二皇子的计划行事,以及不再见谢望。”
霍容璇漫不经心地开口,群玉点了点头,好半晌才想起,来问了句,“这是自然。”
从离开谢望那天起,他们二人就是割席而坐,他恨自己还来不及呢,即便是现在锲而不舍的想要找回她,也只是觉得自己被骗了,想要一解心头之恨罢了。
得了群玉的保证后,霍容璇总算是放下心来,又说她如今就充作府里的乐姬,这些时日就在耳房里住着练琵琶。
这是一早就与二皇子商议好的,等过段时间持盈生辰,圣上自然是要亲自来的,届时她作为乐姬献艺,定能夺目登场吸引圣上的目光。
可群玉这么久不曾抱过琴了,技艺生疏了不少,即便是捡起来也要有人陪着她练。
不如先自己练练琵琶,等后面再和府上其余乐姬相合。
这件事持盈若是知晓了,定然是不会同意的,所以群玉住在霍容璇耳房里方便练琵琶。
谁知没过两日安稳功夫,公主府的大门就来了位贵客。
趁着休沐,谢望递上拜帖,说是来向公主赔礼了。
到这时持盈才知道那日角门前发生的事情,什么情况,按说没有闹出多大的动静呀?否则璇姐姐和阿玉怎么会不和她说。
持盈和谢望不熟,所以并不想见他。
谁知谢望一早就有所准备,故意激怒公主府的人。
“公主不让谢某进去,怕不是真的窝藏刑犯,徇私枉法吧。”
这样一顶帽子扣下来,值守门房的下人不敢耽误,等一层一层传上来,持盈知晓这件事后气得直跺脚。
“好你个谢望,你还真是欺人太甚!我倒要看看,你查不出什么东西,怎么和父皇交代!”
持盈是很有信心的,她公主府的下人都是好的,哪里像谢望说的那么严重。
谢望见她果然吃激将法这一套,连忙趁热打铁,让何用去问管家,近日公主府有没有新来的下人,如果有将人叫出来站成一排。
他当然知道不能明目张胆,此举只是声东击西,让群玉得知消息后慌张躲藏,届时他再带人去找。
谢望这么大的阵仗,霍容璇自然是听到了消息,她飞快回到自己住的厢房,打算将群玉藏在公主府的佛塔里。
那座佛塔一共有三层,平日里公主不怎么去,霍容璇常常为战死的父兄,以及无辜枉死的霍家人在此念经超度,所以她知道三楼最顶层有地方可以藏人。
群玉顺从的跟着长姐,直到被她塞进佛钟里,其实她有些害怕。
这么大一口钟,若是从外面敲响,耳膜都要震破。
之前在玉佛寺和妙觉妙慧玩闹的时候,她不小心钻进去过,后面又被人盖上,时间太久差点昏厥晕死过去。
“长姐,非得藏在这里吗?”
群玉试图拒绝,却听到霍容璇冷声问道:“你还想不想摆脱谢望了?你想的话就听我的。”
她没有再做声,蜷缩着身子,捂住自己的耳朵,将自己抱得紧紧的,希望长姐能够早点回来找她。
何用缠着管家问东问西,洪良则是依着他的吩咐,乔装打扮潜入了公主府。
只可惜所有住人的院子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在角门里,和谢望据理力争的那位姑娘。
那日匆匆一别,谢望只觉得她牙尖嘴利,不是个好相与的。
可后来觉得不对劲,那女子对他的敌意很大,就好像认识他似的。
盛京城里认识他谢望的,哪位不是慑于武德司的威名,怕得不敢抬头直视他。
那女子即便是公主身边人,有些傲气也是应该的,可谢望看着她那双眼睛,总觉得好生眼熟,就像是从前在哪见过似的。
几乎就是凭着直觉,谢望觉得她不对劲,所以这次来不仅是为了找到群玉,更是想她查查她。
洪良悄无声息地混进来,又跟何用递完消息,这才离开花厅。
何用立马凑过去同谢望耳语,说是住人的屋子都搜过了,既没有找到娘子,也没有找到角门前那位姑娘。
谢望低声吩咐,“那不住人的地方还有哪些,也都去看看。”
片时,何用就跑过来回话,“那位姑娘在佛塔里诵经。”
见主仆二人,悄声说话,持盈公主心沉了沉,该不会真有什么被他查到了吧。
谢望随意发问,“想不到持盈公主也信佛?这么高的佛塔,不知道能不能让我瞧瞧。”
“我、我未婚夫信,要去佛塔吗?我陪你去。”
拦是拦不住的,倒不如她亲自跟着,给谢望百十来个胆子,也不敢真的做些什么。
持盈公主并不知道群玉被霍容璇藏在那里,更不知道谢望大费周章要找的人就是群玉。
如果谢望硬闯,持盈肯定是不会让人进门的,可谢望拿了帖子,又扯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危言耸听就算了,还故意激她,持盈一时间担心自己不这样做,二哥会有麻烦。
于是迷迷糊糊的持盈被他牵着鼻子走,到这会更是怂的带人亲自带路。
谢望轻描淡写地回话,“那就麻烦公主了。”
等到了佛塔,何用得了谢望的吩咐仔细搜查,他则是在一楼看见霍容璇,满堂的牌位却被抹去了名姓。
长明灯昏黄的烛光闪烁,光斑倒映在人脸上,远远瞧上一眼,就觉得震撼人心。
何用搜寻的动作很快,每一间禅房都查了,并没有人住的痕迹。
在三楼路过那口佛钟时,脚步都不曾停,飞快地略过它转身下了楼。
持盈固执地留在原地不肯走,想听到何用亲口承认,并没有找到人。
这样她好拿这话向谢望发难,将人赶出公主府。
谁知何用又凑上前和他悄声说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谢望从始至终神色淡淡,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少顷,他突然转身上楼去,霍容璇担心被他看出来了,再也不镇定了。
她没再装模作样的诵经,快步上前拉住谢望,又向其余人说道:“殿下,我有些私事要和谢司使处理,还请诸位暂且回避一二。”
听她这样说,持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开始怀疑是璇姐姐帮着二哥做了什么事,结果惹了麻烦被武德司的人盯上了。
“好,都退下,只是谢司使,璇姐姐,你们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冲动。”
佛塔里没了外人,霍容璇松开他,“谢司使,你不过来上炷香吗?”
尽管不知道她究竟打着什么主意,谢望还是接过她用火折子点燃的香,正要插进香坛里,就听到霍容璇幽幽开口,“四弟苟且偷生这么多年,为什么就不能一直藏下去?”
谢望捻香的手一抖,他当年在霍家的确是行四。
那三支香不小心烫到手指,肌肤相触的那一瞬间,他终于想到在哪里见过她了。
霍家三娘,当初为了给亲弟弟讨回公道,牵着走路都不太稳的七郎来找他算账。
只可惜谢望非但没有让自己吃闷亏,还同样在七郎的耳朵后面留下一道短小的疤,和他那道疤在同一个位置。
想来就是凭借这一点,她认出了自己的身份?
“长姐是何时认出我的?”
谢望没有反驳,反而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三年前霍家出事,你在教坊司见过我的,你忘了吗?”
那时谢望刚从玉佛寺还俗,到底是迟来一步,霍家此时已经被抄,自然是想尽一切办法,打点流放路上的官吏,又亲自去教坊司赎人,试图保住霍家骨血。
霍容璇被人塞进了教坊司后,一直在想父亲生前广交好友,定然有人愿意冒险帮她们一把的。
为了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她拿私藏的金簪买通了署丞。
足足等了两个月才见到谢望,只是当时她并不知道这位来历不明的神秘人是谁。
霍容璇坐在屏风后面,问他,“敢问郎君救下我们后,意在何为?”
他既不求回报,也不通名姓,霍容璇根本就不敢和他走。
万一此人心怀不轨,不是霍家的友人,而是仇人呢?
彼时谢望才从玉佛寺出来,这些年不染俗务,一片好心被人误解,他回答不上来,只好实话实话。
只是想让霍家女眷远离盛京,有一安身之处,等后面他再想法子,帮忙打听流放的霍家小郎君消息。
这个理由实在是很动人,霍容璇虽然感激涕零,却没有答应,只说兹事体大,她要和长辈商定,等他过半个月再来。
谁知等谢望再去时,却是得知人早就不见了,被人赎走了。
后来霍容璇借着二皇子混得风生水起,去查当初究竟是谁想要赎走她们。
虽然线索中断只能找到个武德司,霍容璇却没有就此放弃,一直关注着武德司的变动,最终将目光锁定在谢望身上。
直到一场意外发生,霍容璇差点被发狂的青骢马卷入蹄下,谢望顺势救了她,也借此机会她无意间瞧见了谢望的耳后,有一道和弟弟一模一样的小疤。
知道谢望的身份后,霍容璇谁也没打算说。
她只是冷眼瞧着,霍玉生究竟要干什么?
直到得知如今他和群玉之间难舍难分,甚至还有了孩子。
“我今日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和你相认,而是想告诉你,从今往后不要出现在玉儿面前。”
“和自己哥哥乱伦生子,还是抛弃她的哥哥,你说玉儿若是知道了,会如何看你?”
谢望的呼吸停了一瞬,嗓子都打着颤,“你是说,玉儿就是我的妹妹。”
不、这怎么可能呢?妹妹早就死在了当年那场大火中。
这样的想法稍纵即逝,谢望又自己驳回了,怎么不可能,当初他就是师父从那场大火捡回去的,没道理妹妹不会被人救下。
霍容璇见他居然真的不知道,一番话直往他心口上扎,“这些年玉儿为了扮好你这个临阵脱逃的世子,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侯府发生大火很长一段时间,她失声不会说话,大夫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治好,后来好不容易能开口了,也不见外人,在侯府给你立了衣冠冢,每天夜里睡不着觉给你坟前锄草。”
“如今你既然得知了真相,作为兄长,即便是她不认你,也不该和她一错再错。”
谢望恍惚了下,心乱如麻,事到如今他即便是告诉众人,自己和玉儿并非亲生兄妹,恐怕也不会被玉儿原谅。
玉儿不认他,那他这个兄长还有意义吗?谢望闭了闭眼,按着眉心沉思。
“霍玉生既然在她心里已经死了,那就请长姐帮忙保守秘密,永远不要让她知道。”
谢望眸光微晃,几乎没想太久就做了决定。
“只是我还有一件事,我能去再看她最后一眼吗?”
霍容璇当然不会同意,“不能。”
谢望沉默了下,总算是实话实话,“她被你藏在佛钟底下对吧,她之前被人关过害怕这个,你让我去将她带出来可以吗?”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真话假话?不能。”
霍容璇如今手里捏着他的把柄,知道谢望不敢轻易违背她。
谢望耐心告罄,不再和她多费口舌,“已经关了有一刻钟了,再耽搁下去,她受不了会死的!”
“你去可以,只是作为惩罚,等你将她带回去之后,我要你在公主府门口赤膊上阵,负荆请罪。”
谢望没有多想,“嗯”声应下后,就去三楼找群玉了。
他将佛钟打开的时候,群玉头昏脑涨地望着眼前人,还当自己没清醒呢?否则怎么会看见谢望?
谢望伸手就要去扶她,群玉借着他的手臂走了两步,晃得步子都迈不开,左脚踩右脚的,干脆伸手扒住他,“抱我。”
这样撒娇卖乖的语气,若是从前谢望都不要她说,就会抱着群玉下楼。
可他今日猛然知晓,玉儿就是他死去多年的妹妹,在没有取得她的原谅之前,他怎么有资格碰她。
“玉儿乖,我扶你下去。”
“好晕,哥哥抱我走。”
群玉眼前发晕,软着身子就往他怀里倒,谢望没有办法只好抱住她。
他快有三个月没有抱过她了,温香软玉在怀,可谢望僵着身子,连呼吸都不敢粗重一份。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都对妹妹做了什么?
只有一想到这件事,谢望心如刀绞,恨不得拿这条命赔她。
偏偏她若是知道自己的身份,这样的哥哥她一定不会再要,甚至连他的命都不稀罕。
谢望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被他抱在怀里的群玉当然感受到了谢望的不同寻常。
她以为谢望是气很了,半昏半沉的哄,“我、我不是故意离开的。”
第50章 她才死多久,他就花枝招……
从佛塔三楼下去后,群玉被公主府的下人带走,谢望目送着她离开,久久不能回神。
持盈公主站在门口大气不敢出,即便是迟钝如他,也咂摸出几分不同寻常来,
“谢司使,还要人请吗?”
随着一道冷漠的声音响起,霍容璇语气淡淡,慢步朝他走来。
“不必,我这就去。”
见她在人前换上这副疏离神色,谢望心下了然,霍容璇也不想外人知道他的身份。
毕竟持盈公主到底是皇家人,若是知晓已经死绝的霍家男丁中,又冒出来一位霍世子,必会犯了欺君之罪,惹得龙颜大怒。
谢望与何用交代几句后,只见他面色复杂,欲言又止。
虽然郎君是借着登门致歉的名头上门拜访,可明眼人都知道只是做戏而已,怎么非得真的在公主府面前负荆请罪。
半盏茶的功夫过去了,谢望脱掉外袍,解了中单,裸着胸膛,背着何用向公主府管家要来的干柴,跪在门口一言不发。
持盈得到消息后差点吓坏了,这这好端端的,谢望这是做什么?
即便是没找到人,要向她道歉,也不必这般大的阵仗吧。
没敢多想,持盈不顾婢女的阻拦,一路小跑过去,正中午的太阳越升越高,青砖铺就得地面都有些晒白了。
他就那样笔直跪着,身形萧萧肃肃,犹如劲竹。
持盈鼓足了勇气,在众人带着探究的视线中,快步上前,蹲在他身旁小声说话,“谢司使,你起来吧,那嫌犯没找到就没找到,本宫不算你唐突。”
谢望见她胆小如鼠,神色慌张,原本还想实话告诉她找到了,这会却觉得没有必要。
“谢某此举既能平公主之怒,又能向圣上交代,您且回吧。”
这不是生不生气的问题,持盈即便是再恼怒,也不敢让人以为是她在欺负谢望。
若是传出去了这像什么样子?
何况谢望又是父皇跟前的近臣,二哥说过了的,让她小心谨慎,不要招惹是非。
眼下倒好了,一不小心把人得罪了个干净。
“不不不、本宫没有生气,你快起来快起来。”
持盈急得跳脚,可谢望充耳不闻跪得笔直。
路过的行人有胆子大的,不仅停了步子放肆窥探,炽热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梭巡。
好像什么都没说,但又什么都说了。
持盈害怕叫人说闲话,也没有再劝了,转头叫了两个门房,“你、还有你,给本宫将谢司使撵走。”
那两个身形单薄的小厮,几乎就是瞠目结舌地望着谢望。
他、他们吗?这件事是不是得找府上侍卫?
持盈咬了咬唇,见二人一脸为难,欲言又止的,干脆把袖笼一甩,“冯统领人呢?快去请他来。”
片时,公主府里的侍卫统领冯游姗姗来迟,看见谢望的那一瞬,他顿时汗如雨下。
“谢司使,您这是干什么?快请起快请起。”
冯游是二皇子的人,尽管知道自家主子和谢望并不对付,可若是在明面上彻底撕破脸,那该如何向二皇子交代啊。
谢望没有和他多余解释,定定跪着并不做声。
见劝不动他,冯游也陪着谢望一起跪了下去。
“算下官求您了,眼见着过路人越来越多,我若是就这样坏了公主的名声,您也担待不起不是?”
冯游好声好气地和谢望讲道理,谁知就听得他冷冰冰开口,“冯统领不必和我一起跪,今日之事算我给公主的交代,即便是来日圣上问起来,也不会怪罪的。”
要跪到什么时候谢望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从始至终霍容璇都站在公主身旁,一句话都不曾多说,显然是光这样做她还不满意。
借着向公主谢罪的名头,谢望跪在那对石狮子正中间,太阳晒得脸痛都不肯移一寸。
群玉因为方才被关久了,被人扶回房后就晕乎乎地睡着了。
她向来都有午睡小憩的习惯,等她再醒时天近黄昏,夕阳靠山。
没想到今日居然睡了这么久,群玉揉了揉发昏的发昏的脑袋,长姐的婢女眉儿听到动静后,推门进来侍奉茶水。
“玉娘子睡了这么久,定然口渴,快多吃两盏茶润润。”
眉儿笑容满面,格外殷勤,群玉有些不大好意思,连忙说,“我、我自己来就成。”
“好,那我帮忙开窗通风。”
话虽这么说,眉儿却绕到篾帘背后,将香炉里还未燃尽的香灰,偷偷带走。
这助眠用的安神香,是霍容璇让人添进去的,得益于这味香的功劳,群玉睡了个好长的安稳觉,自然也就不会出门去见谢望。
从正午一直跪到太阳西沉,原先围在公主府门口的人早就散了,霍容璇在凉亭中打着扇陪公主说话。
还只是初夏,公主府就用上了冰鉴,持盈吃着由人剥好的荔枝,脑袋撑在石桌上,似乎不明白谢望究竟在较什么劲。
见时候差不多,再过些时候群玉恐怕要醒了,霍容璇便自告奋勇,说是自己愿意帮忙去劝劝。
否则等会到了散值的时辰,永嘉坊也住着不少朝臣,若是瞧见谢望还跪着,恐怕要觉得是公主在欺负人。
持盈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就对霍容璇委以重任。
左右四下无人,霍容璇慢步走来,“时候不早了,谢司使可以回了。”
谢望身形一晃有些踉跄,好不容易起身,就听见霍容璇又道:“从今往后,你若胆敢出现在玉儿面前,我就告诉她你的真实身份。”
霍容璇很是笃定,“你也不想让她恨你吧。”
“好。”
他没有多费口舌,拢好衣裳后转身离开。
但其实谢望最害怕的,不是群玉恨他,而是承受不住。
和自己的兄长有了孩子……
这句话光是听着就觉得恶心,玉儿如果知晓了,只是恨他也就罢了,可若是想不开该怎么办?
以她刚烈的性子,谢望担心她会做傻事。
今后他活在世上的每一日,只能向她赎罪,求她日后即便是知道真相,也不要过分苛求她自己。
恨他也好,骂他也罢,即便是她想要杀了他以泄心头之恨,他都心甘情愿。
直到谢望凝沉的身影消失在街角,霍容璇冷漠的面容上才看得见一丝表情。
霍家遭受这样的灭顶之灾,所有的祸事都是大房引起,却叫整个霍家遭殃,凭什么大房兄妹俩都好好活着,凭什么她的兄长弟弟都死绝了。
光是这一点,霍容璇现在绝不会告诉群玉真相。
即便是日后早晚有一天群玉会知晓,那不妨让这条消息变得最有价值的时候告诉她。
*
谢望离开后一直没再找群玉的麻烦,让她感到庆幸的同时,又觉得难以置信。
将她从佛钟底下带出来的人是谢望吧?
还是说当时她因为被关太久,产生来了幻觉吗?可群玉明明记得自己还和他说过话的。
怀揣着疑问,群玉这几日练琵琶都有些心不在焉。
她和霍容璇同住,持盈来找她说话,嫌这耳房太过逼仄,干脆让婢女将自己的梨香苑东厢房收拾出来,邀群玉同住。
可群玉想着若和公主同住,只怕练琵琶这件事就瞒不住了。
她正想着该如何拒绝时,持盈却说,“我这几日心里一直都不安稳,这才想让你陪我一道同住。”
听她委屈巴巴的开口,群玉还以为她受了欺负,“怎么了?和韦三郎吵架了?”
持盈知道她向来吃这套,若只是单纯想对她好些,恐怕她要扯无功不受禄这样的大道理。
“不关三郎的事,就是前几日那位武德司使谢望来闹过一通,莫名其妙的在我府里搜什么刑犯,结果没找到人就和我谢罪,你是不知道,袒胸露乳、负荆请罪,足足跪了大半日呢?”
因为谢望刻意避嫌,那日群玉被他抱着下楼,怕被人瞧见后谢望又将她放下,让她自己走了出去。
群玉扶着把手,晕乎乎的出现在众人面前,持盈公主压根就不知道二人不仅认识,还熟稔的不得了。
她冥思苦想好半天,终于得出来个结论,谢望定然是对群玉爱而不得,肯定是单相思无异了。
群玉不知道她心头作何猜想,只是听说谢望跪了那么久,有些不敢相信,“此话当真?”
说什么搜刑犯,只是为了找她随意编的借口罢了。
他明明就找到了自己,不仅没有像从前那样带走她,还在公主府跪这么久,这哪里是谢望的行事作风?
“你别不信,当时你在睡觉,没人打搅你。后来还是璇姐姐说马上散值了,他朝中的同僚要是瞧见了可不好了,这才将人劝走的。”
持盈捧着茶盏,用了一口杏仁茶,语气娇憨。
群玉没有啃声,总觉得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来。
“你也觉得不对劲是不是,依我猜约莫是谢望对你有意思,然后向璇姐姐提亲,结果被拒绝了才这样做的。”
也不知持盈是看了多少话本子,张口就是在胡诌。
群玉嗔她一眼,“怎么可能?他又不知道我和璇姐姐的关系。”
“哦对哦,哎呀,就算我是乱猜,但他肯定对你有意思。”
持盈抱着看戏的心态,兴致勃勃地盯着她。
“你这样看着我作甚?”群玉被她瞧得心慌,忍不住虚张声势,故意扬声反问。
“说真的,谢望虽然人不咋滴,但他的身材真的蛮好的。”
说到此节,持盈满面羞红,忍不住拿手捂住自己的脸。
群玉抿了抿唇,又郁闷又高兴,即便是要请罪,哪里需要用这种折辱人的法子。
不过他的身材确实可以,就是摸得时候硌手,睡得时候更是硬邦邦的。
这般想着,群玉心中升起一股与荣有焉的感觉,心说不光看着养眼,她晚上又亲又咬的时候,那才叫得了个中趣味。
不知不觉间群玉悄悄红了耳朵,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生怕自己露馅。
就见持盈的话题转的飞快,“不过他再好也不行,你是不知道,去年冬狩他带着个爱妾,宝贝得不得了呢。”
群玉心口砰砰乱跳,生怕持盈再口出狂言,连猜带蒙的,认出那位爱妾就是她来。
“那位爱妾怎么了?”
“隔得太远我也没瞧见,反正就听说是个标志的美人,所以他护得很紧,到哪都要把人带着。”
冬狩那几日持盈不是和女眷们一起吃茶说话,就是和韦三郎骑马乱跑,即便是在射箭场上远远见过群玉,也没有认出她来。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那位爱妾为他生子离世,这才没过多久呢,就又对你动了心思,这样的男人还是离远些吧。”
持盈自说自话,群玉手心里都是汗,神色慎重的点了点头,“你放心吧,我如今住在公主府呢,哪会有机会和他认识。”
这话倒是说的没错,持盈很是认可,“阿玉你若是不喜欢我二哥,你告诉我喜欢什么样的郎君,我帮你张罗。”
“没、没有喜欢的,你和韦三郎好好的就行,不用管我的事。”
持盈撇了撇嘴,皱紧了眉,“那怎么成?我们小时候可是说好了的,要一起出嫁的。”
“阿盈,我如今又怎敢与人成婚,拖累他呢?”
又像是呢喃自语,又像是意有所指。
持盈自觉失言没有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了。
“那……你到底答不答应和我一起住嘛?”她总算是想起自己的来意又绕了回来。
“好了,多大的人了,还总撒娇,我答应你就是了。”
群玉弯了弯唇角,有些羡慕持盈的孩子气和天真。
这么多年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心性单纯,即便是先皇后早早薨逝,可持盈获得的爱一点也不少。
这其中想来除了有二皇子这个兄长的功劳外,圣上这位父亲也不曾缺席。
她记得小时候圣上就更偏爱持盈些,明明她和玉仪年岁相近,可持盈胆大率真,无论是功课还是琴棋书画都能学得很好,尤其是打得一手好马球。
人都没有多高呢,就要跟着凑热闹,圣上抱着她坐在马背上,小小的持盈握紧马缰,拿腿夹紧马腹,笑声犹如银铃一样清脆。
群玉当时还和母亲羡慕地说道:“要是自己也能像她一样就好了。”
母亲无奈摇头,“你这孩子别的都像我,唯独这一点不像。不过阿娘会教你的,等你以后学会了,也能和阿盈一起玩了。”
只可惜群玉没有这个机会,她的马球一直都打得不好,后来女扮男装以兄长的身份,和书院的同窗们打马球,不仅输得不像样,还被人嗤笑,“圣上从前还夸耀过侯夫人打得一手好马球,怎么你这个当儿子的半点都没能继承到?”
鬼使神差的,群玉心头突然浮现一种猜想。
在圣上心中母亲的份量究竟有多重呢?或许她可以利用这一点也未尝不可。
*
搬到梨香苑后,群玉练琵琶索性也就不瞒着持盈了,当然主要也是根本就瞒不住。
她没有选那些缠绵悱恻的曲子,特意挑了一节《霸王卸甲》弹给持盈听。
“怎么样,有没有我阿娘弹的那种感觉?”
持盈点了点头,但又觉得少了些什么。
“当年霍侯爷在平丘打了败仗生死不明,宫宴上诸位朝臣为此吵得不可开交,我和你躲在屏风后,韵姨抱着琵琶奏了一曲《霸王卸甲》,好些人老泪纵横,总算是愿意平心静气的说话了,韵姨这才有机会陈情。”
持盈又补充了句,“想来需要天时地利与人和,听这首曲子时才会尤为动容。”
“那阿玉弹这首曲子,也是有话要说吗?”她问的含蓄,但确信群玉是听懂了。
群玉唇角弯了弯,“什么都瞒不过我们阿盈。”
“那……要我怎么做?”
持盈也不打算问她背后的目的是什么,但只要是她想做的事情,总会帮她的。
“阿盈过些时日的生辰宴,就在公主府办可好?”
原本群玉是想着,若是持盈要在宫里设宴,她届时再想法子,和乐姬一起混进去。
可持盈既然开口问她,那自然还是在公主府更为安全。
宫里算计人的把戏总是层出不穷,尤其是这等紧要关头,群玉有些不敢赌,在孟淑妃的眼皮子底下还能全身而退。
毕竟不是每次她都能遇到人搭救,当初在宫门口若非遇到了净,只怕她早就没命了。
“也好,每年都在宫里办没有什么意思。”
持盈还当是什么很难说出口的要求呢,要她支支吾吾好久才肯说。
忐忑之中,就这么过了好几日,总算到了公主的生辰宴。
往年公主多在宫中设宴,赴宴的不是这家贵女,便是另一家贵妇。
谁知今年倒是遍邀盛京适婚的郎君娘子,颇有借此机会让众人相看的意思。
但其实持盈是为着群玉着想,虽然她担心自己恐会拖累未来夫婿,故而不敢想嫁娶之事,但持盈作为好姐妹总归是想她有个好归宿的。
寻常人家的男子恐怕入不了群玉的眼,她就精挑细选了一回。
怕做的太过刻意了,干脆也就邀请了不少年纪相宜的小娘子。
群玉得知持盈的一片苦心后,有些忍俊不禁,在持盈眼里自己千般万般好,可实际上她孩子都生了,哪还算得上是桃李年华的适婚娘子。
她没打算凑这个热闹,认认真真的和乐姬们合奏。
身段纤柔,腰肢细软的舞姬们跟着乐曲动作,她面容沉静,指尖在琴弦上跳跃、滑动,悲壮苍凉,独属于边关的磅礴乐声在纸醉金迷的盛京缓缓流淌。
谢望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附近,听着乐声为之动容。
持盈公主的生辰宴,谢望并没有收到请帖,可沈家却是收到了。
沈容年纪正好,又不曾有婚约,想来公主邀她赴宴,是不想落人口舌。
整个盛京凡是适龄的郎君娘子,即便是从前与公主没有什么交情,也都收到了帖子。
明摆着就是为了相看,至于给谁相看?
持盈公主自己的婚事早就定下了,她和韦三郎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总不能是她变心了,想重新替自个择婿。
如此大费周章拐弯抹角,旁人不知道,谢望却是明白,持盈公主这是在为群玉相看。
这样的宴会受邀的客人若是没人作陪,依着规矩是可以邀请一两位友人同行的。
谢望便厚着脸皮,亲自去沈府见了沈容,这才能借着她的帖子,来公主府赴宴。
既是给群玉相看,那他既作为哥哥,也是群玉的夫君……前夫君?帮忙掌掌眼也不过分吧。
这么想着,谢望明知道霍容璇不欢迎他出现在群玉面前,也还是打算来了。
实在不行躲着点霍容璇就是了,他不相信偌大的公主府,今日又有这么多人,霍容璇还能一眼就看到他不成?
为了不被人认出来,谢望一改从前的穿戴,换了身月白襕袍,颇有几分温润公子的样子。
若只是瞧背影,不熟悉他的定然是认不出来的。
的确是骗过去来了不少不熟悉他的人,与此同时也惹得不少闺秀对他芳心暗许,纷纷来问他是哪家郎君,怎么从前没见过。
谢望眉目嚣然,一如既往的冷漠凌厉,目光环视一圈,声音沉闷,“借过。”
围着他那些小娘子只好离他远些,望着谢望远去的背影,看得入了迷,愈发好奇地打听,这位神秘郎君究竟是何人?
谢望为了躲热闹,来到了清乐堂附近,他想着这些伶人或许是在为今日宴会做准备,便静静站着听了会。
三三两两的乐姬从他身旁经过,不敢明目张胆的直视,频频用余光偷觑,等进了门,和相熟的友人惊叹,“门口那处亭子,有位俊朗风清的郎君,咱们再去瞧瞧!”
舞姬韶娘拉着群玉的衣袖,“好姐姐,我们也去凑个热闹吧。”
这所有人中,群玉最先认识韶娘,她性子一派天真,和持盈有几分相像,自然而然的引得人对她新生亲近。
“这、恐怕不好吧。”
如今她的身份是乐姬,那自然是要守规矩的。
韶娘继续央求她,“哎呀,大家都去了,我们也寻个借口溜出去瞧瞧。”
尽管对什么清俊郎君不感兴趣,群玉还是应了她。
那位郎君背对着众人站着,高朗身形负手而立,端然风姿,不染尘嚣,瞧着倒像是不错。
就是不知道长相如何?
本着来都来了,不看看那岂不是可惜了。
群玉到底是放眼一望,二人目光交错,谢望面色冷淡,敛容静气,眉眼有几分乌沉。
怎么会是谢望?
好端端的他穿成这样是作甚?
不会是来找小娘子相看吧?
想到这里,群玉鼓起眼瞪他,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她才死多久,他就花枝招展的打扮自己来相看,给她可怜的宁儿找后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