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痴人愿】
第61章 60.同行 序 江水涛涛,远山……
序
江水涛涛,远山秀丽,阴雨霏霏,薄雾轻笼。
女子娥眉低垂,伸手接住一滴雨。冰凉的雨珠在掌心滚动,她感受着秋的清凉,看着小小的水滴在手掌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
“凉,别贪玩。”一只大手拉过女子的手,用帕子擦掉了雨珠。
“就接个雨,又不会着凉。”女子嗔怪。
“是吗?”男子抬眼看她,一双桃花眼脉脉含情,似荡着一汪春水。
那春水从女子眉眼淌过流到红润的唇上,男子轻笑:“你上次发烧就是淋雨淋的。”
他将女子拉进船舱,给她披上红斗篷,系紧帽绳,又扯了扯毛领,环住了她的脖子。
宋妙仪望着他,情难自抑,伸出食指,点到他的眉心上,又顺着眉骨的走向一点点描摹他的眉。
宛如扇子一般的长睫扑闪了下,男子和她对上了视线,眸中的春水决堤而出,倾泻而下。
宋妙仪被他看得脸发烫,心尖也发烫。她捧起他的脸,闭上双眼,吻了上去。
男子慢慢合上眼,不由自主地将她抱在怀里,摸上她的青丝。
情.欲纵江而起,和雨而漫。
宋妙仪抬起身子,暂停了突如其来的吻。她抚上男子的脸,他睁开眼,春水滔天。
宋妙仪朝他莞尔一笑,喊道:“景策。”
春水散去,死水蔓延,男子的笑僵在嘴角。
宋妙仪又吻了上去。
男子碰到她的身体,像是被烫到一样,抬起了手。他看向江面,感觉眼前的景似曾相识。
阴雨连绵,秋意寒骨,像极了宋妙仪站在岸上跟他挥手道别的那天。
离开怀梦山后,洛雪烟昏睡了好几天。
其他三个人帮官府安顿怀梦山里幸存的女人们,得空会去看她,告诉她那些苦命女人们的归处,跟她分享一些好玩的事情。
江寒栖和她的冷战依旧在继续。不过比起在山里那时候好了一些,他偶尔会蹦几个字出来,挑两句顺耳的问句回答。
洛雪烟开始还哄,后面累了,看他一时半会哄不好,果断选择摆烂。
她从跟她哥无数次冷战中摸索出一个道理:没有热不起来的冷战,如果有,那就是时间不够长。
反正江羡年和今安在会跟她说话,客栈的老板娘也健谈,出门遛个弯凑到八卦堆里也有新鲜玩意儿听,她不缺人说话。加上她无意中淘到本《画符新手入门》,迷上了简单的造物符,闲下来就拿江羡年塞给她的一大把符纸画着玩,她也不缺乐子。
江寒栖离开村子后情绪稳定了很多,不再需要她时时刻刻盯着防止发疯,渐渐地,她又回到了和他之前的相处模式——他不叫她,她也懒得找他。
洛雪烟已经习惯顶着阴恻恻的目光做自己的事了。
她心知江寒栖再生气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这天,洛雪烟对着书画能召出一枝桃花的造物符。眼看眼的,手画手的,蘸了朱砂的毛笔勾出符咒的最后一笔,符成,召出一个小得可怜的桃花瓣。
到底哪出问题了?
洛雪烟眉头紧锁地瞅瞅书上的范例,又看了看自己画的一堆乱麻。线太多了,她看不出来哪里有错,于是向坐在身旁的江羡年求助。
“看不出来,”江羡年也挑不出错,符纸上的线糊在一起,分不清哪条是哪条,她随即提议道,“要不别看书了,我会画这个,我来教你。”
“好呀。”洛雪烟把笔递给她。
江羡年飞快做了个示范,几笔召出了一枝粉艳艳的桃花,将笔递给洛雪烟。
“我没看明白。”洛雪烟看呆了,她还没看明白哪块的线是怎么拐的,江羡年就画完了。
“那我画慢点,”江羡年放慢速度重画了一遍,边画边带讲解,“因因你看啊,这里是这样的,然后拐个弯,再画个圈,之后勾到最上面,然后就……”
桃花枝芽伸展。
“画出来了。”江羡年对洛雪烟眨眨眼,又把笔递了过去。
洛雪烟还是很蒙。
江羡年的示范就像流水一样,哗啦啦从她脑子里流过,一点都不带停的。
“你先试试呢,可能画起来就好了。”江羡年鼓励道。
洛雪烟照葫芦画瓢,照着江羡年的符描画了一通,这次,连桃花瓣都没有了。她后来听从江羡年的指导又画了几张,比最开始有进步,能召出一整朵桃花了,但还是召不出完整的桃树枝。
江羡年看着好姐妹愁眉苦脸,心里着急,却不知道要怎么教。
她记得她小时候学画符没这么费劲,看几遍就会了,没想过去拆分成简单的原理。
在她眼里,桃花符就是一个不可分的整体,所以洛雪烟搞不懂某个部分她也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
余光看到一个圆滚滚的黑色丸子,江羡年看过去,今安在正伏案往本子上写着什么。
“今安在,”江羡年喊他,看到他抬起头,招了招手,“过来下。”
今安在放下笔,合上本子走到她面前。
“你会画桃花符吗?”她问。
“会,”今安在点头,“江姑娘要桃花符吗?我给你画些。”
“不不不,我不要桃花符,我是想让你教下因因。我不太会教人画符。”
“我也没教过人,要不去找江兄?”今安在四下搜寻起江寒栖的身影。
“别,”洛雪烟连忙制止他找人,“不用他教。”
她已经能想象到江寒栖过来教她画符是一副什么样的画面了:看她画不出来,故意连画几张成功的桃花符显摆,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暗戳戳地表达无声的嘲讽。
“因因你跟哥哥还没和好啊?”江羡年看出两个人在冷战,但不知是因为什么。
“我跟你哥关系本来也没好到哪去,这样就挺好的。”洛雪烟拍拍江羡年的手以示安慰。她还挺喜欢和江寒栖保持距离的,不然他实在太粘人了,搞得她一点私人空间都没有。
“要不今安在你来教吧?”江羡年说完,起身给今安在让了个位置。
“那我试试。”今安在在洛雪烟身旁坐下。
紫色灵蝶在半空中留下一道闪着碎光的轨迹,降落在曲起的食指上,合拢翅膀。
“找我什么事?”江寒栖问灵蝶。
“第三个愿望我想好了。”
“说。”
“帮我杀一只千年的‘梦魂’。”
“时间,地点。”
“来我这里,越快越好。”
“很急?”
“很急。”
“行,那我今天就走。”
“你一个人吗?”
“不然呢?”
“那就恭候江公子大驾光临了。”
灵蝶散为齑粉,江寒栖放下手,走出暗巷,回到了客栈。
一进屋子,他就看到洛雪烟和今安在头挨着头凑在一块。
她在认真听今安在讲着什么,一会儿蹙眉,一会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江羡年在他两旁边看着,嘴角上扬,就像她平时看话本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那样。
江寒栖突然觉得那一幕很刺眼。他别开眼,走到江羡年面前,跟她说他有事处理要离开一段时间。
“要去多久啊?”江羡年问他。
“可能要一个月。”
听到江寒栖的说话声,洛雪烟分神看了他一眼。
按照剧情推进,江寒栖会下线一个月,留一个副本的时间给江羡年和今安在增进感情。两人会意外进入一个叫做“咕噜庄”的地方,邂逅据说是书里最可爱的妖物——咕噜兽。
书里写咕噜兽像糯米团子一样,脾气超好,任捏任揉,还会叽里咕噜地唱些奇奇怪怪的歌谣。它们最喜欢的事是叠高高晒太阳,身体变热了还会像小幽灵一样在空中飘浮。
洛雪烟买过一个同人产出的咕噜兽抱枕,软得像云一样。
她已经迫不及待跟可爱的咕噜兽来一场酣畅淋漓的贴贴了!
洛雪烟低下头,听今安在细致的讲解,跟着他一点一点画符。她正画到关键地方,冷不丁听到江寒栖喊了她的名字。
“洛雪烟。”
她没理他,继续画符。
“洛雪烟。”
这次不理不行了,她抬头看他。他又不说话了。她等了会儿,低头接上最后画的那笔往下走。
“收拾东西。”
“什么?”洛雪烟心思不在江寒栖那边,也没反应他在说什么,手里画着符,随口问了下去。
“你不是说你哥可能在那边吗?”
“我什么”洛雪烟正要反驳,忽然感觉腕上的缚魂索咬了她一口,她笔一划,一枝光秃秃的桃花枝跃然纸上。
她愤愤地望向江寒栖。
什么她哥?他教她撒的谎还不知道她寻亲这件事就是莫须有的吗!
洛雪烟恼火,江寒栖看起来比她还生气,黑着脸,直勾勾盯着她,跟索命的厉鬼一样。她吓得一激灵,打了个冷战,改了兴师问罪的措辞:“瞧我,什么记性,还得江公子来提醒。对对对,那边可能有我哥的线索。”
虽然她也不知道那边是哪里。
江寒栖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接着说道:“上楼收拾东西,等会儿就走。”
不找他跟今安在说话是吧?他偏不遂她的愿,带她一起走。
洛雪烟莫名其妙地坐上了江寒栖的马,和他一起踏上了旅途。
“你要去找谁啊?”她好奇地问。
“一个痴人。”
第62章 61.鱼片 飘着红油的菜每上……
飘着红油的菜每上一道,江寒栖的脸就跟着黑一些。洛雪烟已经就着桌上的菜大吃特吃了,他还在拿着筷子等没上的菜。
“我带了点心,你要不吃这些?”洛雪烟找出装点心的储物袋,推到江寒栖面前。
江寒栖一言不发,也不看那只储物袋,挑了个路过的店小二盯人家上菜。
洛雪烟惋惜地摇摇头,收回储物袋,埋头干饭。菜的辣度狠狠满足了味蕾,她整个人吃得容光焕发。
她爱辣油!她爱辣椒!偶尔换换口味别太快乐了!
没多久,店小二端了个大盆上来,放在特意留出的中间位置,笑道:“客官您的菜上齐了,请慢用。”
“这是?”江寒栖指了指桌子中央的鱼。那盆鱼汤底是金色的,不同于其他放辣椒的菜那般红,也没飘辣油,跟其他辣菜一比看着清爽不少。
“哦,这是本店的特色,酸汤鱼。汤底是番茄熬的,好喝得很。”
“辣吗?”
“不辣,”店小二笑着摆手,“小孩都能吃。”
店小二退下后,江寒栖夹了块鱼片,翻来覆去看了下,又放到鼻子下闻了闻,小心地咬了一口,嚼了嚼,发现确实没辣味,放宽了心,一口吃掉了剩下的鱼片。
洛雪烟偷偷观察江寒栖吃鱼片后的反应。
只见他的眼睛明显亮了下,眉眼舒展,吞下了鱼片。筷子夹起第二块鱼片,他的脸色一变,撤回筷子捂嘴剧烈咳嗽起来。
洛雪烟不小心笑出了声。
酸汤鱼的辣,后劲大着哩!吃进去当然不觉得辣,鱼片的精髓在吞到肚子后反出来的余辣。
江寒栖似乎是想说她,眼一瞪,又被辣呛到,咳得腰都直不起来。
洛雪烟倒了杯水给他:“喝点水。”
江寒栖接过后一饮而尽。洛雪烟替他又续了一杯,他喝完后坐在那儿缓了好久才压住了咳嗽,愤愤地一捶桌子:“骗人。”他作势起身要找店小二算账。
“人家说的是本地小孩,你是外地的,比不了比不了。”洛雪烟把江寒栖拉回座位。
江寒栖不爽地斜睨她。她这才发现他被辣出了眼泪,眼底红红的,嘴也红了一圈,看着怪可怜的,跟被人欺负过一样。
“你笑什么?”
“我没笑。”
“我看见你嘴角笑抽了。”
“辣的。”
“……”江寒栖无语地扭开头。
“不笑你了,擦擦嘴,不然嘴还是辣的,”洛雪烟找了条手绢给江寒栖,他没动弹,她直接塞到他手里,“快擦,不然等会儿嘴肿了。”
江寒栖不情不愿地擦了擦嘴。
洛雪烟倒了杯清水,用江寒栖的筷子夹了块鱼片放里面涮了涮,直到鱼片没有汤底的颜色才放到他的碗里,把筷子还了回去:“尝尝?”
“不吃了。”
“那吃点心?我带了金乳酥,就上次你说好吃的那家店的。”洛雪烟重新找出储物袋,取了包金乳酥给他。
因为途径地的绝大多数食物放辣,江寒栖快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她担心他等会儿赶路饿晕在马上。
江寒栖张着手,没有要接的意思。
还在置气呢。
洛雪烟懒得跟一个幼稚鬼一般见识,央求道:“吃点吧江公子,算我求你了。”
她说着,两只手包住了江寒栖的手,将他的手合起来,笼住了那袋金乳酥,微微施力合了合才放开。
江寒栖瞥了她一眼,闷声打开金乳酥吃了起来。
吃了会儿,他的注意力不自觉被身旁的人吸引,余光游移。他看着洛雪烟被辣得脸颊泛红,两瓣嘴唇像涂了艳红的口脂一般,水润润的。
四周人声嘈杂,但他们两个的餐桌却安安静静,间或有几声被辣到舌头的倒吸气。
洛雪烟很久没找他说话了。
刚离开怀梦山那几天,她和他独处时还会反复检讨自己救山鬼的举动过于冲动,换了十几种求和好的委婉说辞跟他服软。
就当他打算勉为其难地给洛雪烟找个台阶下时,她忽然就不搭理他了。
他坐不住了,特意到洛雪烟面前晃悠,想让她主动搭话,他好应下去,然后顺理成章地重归于好。
可她倒好,跟他敷衍地打过招呼就没了下文,跑去跟其他人谈天说地,全当没看到他这么大个人站在面前似的。
他拉不下脸去跟她服软,就那么僵持着看她整天快活,自己生闷气。
真是没心没肺。
江寒栖见她吃得忘乎所以,气不打一处来,想要再拿一块金乳酥狠狠咬一口解气,一摸袋子,空了。他把金乳酥吃完了。
洛雪烟夹了个鱼片,在茶水里使劲涮了涮,洗掉了辣汤,又在米饭上蹭了蹭,尝了口,吃不出辣味,还挺好吃的。她扭头向眼巴巴盯着她吃饭的江寒栖邀请道:“这鱼片好嫩,你真不吃吗?洗掉汤就不辣了。”
见江寒栖不吱声,她使出了激将法:“江寒栖,这鱼片可是连小孩都能吃。”
她故意看向忙着招呼客人的店小二。
江寒栖拿起筷子,也夹了个鱼片,涮水,放进了嘴里。
“是不是不辣?”洛雪烟眉飞色舞地问他。
“嗯。”江寒栖不自然地应了声。
“这些鱼片是你的了,”洛雪烟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你先凑合下,等吃完出去给你找不辣的东西吃。”
餐馆生意火爆,外面一堆排队等饭的。她舍不得辣菜盛宴,怕人一走就被清桌,想吃饱再走。江寒栖又不愿意留她一个人吃饭。她觉得他只能看她吃惨兮兮的,只好委屈他涮鱼片陪吃。
江寒栖看了她一眼,心情突然好了些。
哼,还算有点良心。
他移开视线,和她一起吃起鱼片。
吃过饭,洛雪烟带着江寒栖探索附近的商铺,买了点清淡的食物给他。她看着他吃得两眼放光,有些想笑。
她早就看出江寒栖不好意思跟喜辣的当地人的打听哪里能买到不辣的食物,又因为冷战不要她的糕点,典型的死要面子活受罪。
洛雪烟暗自嘲笑江寒栖的孩子气,若无其事地问他:“好吃吗?”
江寒栖分了个三鲜馅的破酥包给她。
“饱了。”
“好吃,你尝尝。”
没一会儿,洛雪烟拿走了第二个破酥包。
鲜肉、豆沙、白糖外加蓬松香软的酥皮,咸甜搭配,香迷糊了!
“好吃吗?”这下轮到江寒栖发问了。
“好吃,”洛雪烟笑嘻嘻地望着他,夸道,“江公子仙品。”
江寒栖不由自主跟她笑弯了嘴角。
洛雪烟眼尖,看到他嘴角上扬,问道:“终于笑了,不生气了?”
“没有。”江寒栖想起他们还在冷战,连忙压下嘴角,转到一边吃破酥包。
“我明明看到你笑……”
“没有。”
“就是笑了。”
“没有。”
一顿饭敲掉一块冻结两人关系的冰。晚上住进客栈的时候,江寒栖破天荒地找洛雪烟出门吃东西,可把她惊奇坏了。
上路以来,他们两个赶路歇脚一直各呆各屋,互不相干。
洛雪烟嫌闷,每晚都找江羡年挂着通讯符聊天。下午在马上的时候,她收到江羡年给她发的消息,说是发现一处散发妖气的奇怪地方。
她心知咕噜庄的副本即将开启,特地准备了瓜子茶水等江羡年讲新鲜见闻,结果刚把东西摆上就被江寒栖敲了门。
“出门吗?”江寒栖问道。
“怎么忽然想出门了?”洛雪烟感觉有些新奇,以前都是她喊江寒栖出门觅食的。
“想出去走走,”江寒栖又问了一遍,”去不去?”
江寒栖说话的时候,洛雪烟从头到脚看了他一遍。
这人竟然有闲心换了身衣服!穿的是她从没见过的一件白色广袖衣袍,内衬蓝色交领,下摆缀有仙鹤腾云的绣花,如玉君子当如是。
洛雪烟顿时对江寒栖肃然起敬。
她这个坐马的到客栈直接倒床上,半点不想动,没想到骑一整天马的人还有换衣服的精力。
“不去,累了。你自己去吧。”洛雪烟非常刻意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她想了一下,觉得还是咕噜庄更有意思些。再说,赶一天路累个半死坐下嗑嗑瓜子喝喝茶水不香吗?她浑身骨头跟散架一样,只想躺着。
“就去附近走走。”江寒栖继续邀请。
不对,怎么今晚这么积极?难道是想和好?但这态度也太好了点,看着不像。
洛雪烟狐疑地和江寒栖对视,试着回绝,看他什么反应:“真的累了,走不动。”
江寒栖提了口气,仿佛想说些什么。
洛雪烟以为他还没放弃,已经思量起要不要同意出门,却听他说:“不去算了,我自己去。”
她见江寒栖表情没什么变化,心想他应该真是想出去溜达一圈,于是回道:“行,别逛太晚,早点回来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江寒栖一言不发地走了。他转身时,洛雪烟闻到了青木香气,她疑惑地探头闻了闻他呆过的地方,香气比赶路的时候要重一些。
这人不会还,洗了个澡吧?
洛雪烟大为震惊,看向下楼的背影,却见江寒栖折了回来。她问:“怎么回来了?”
“累了。”江寒栖径直走到她旁边的房间,进屋关上了门。
“?”行,任性还得看您。
洛雪烟带上门,正巧这时江羡年来了消息,她愉悦地往床上一扑,打开了通讯符。
隔壁,江寒栖闷声拆发冠,脱衣服。他手上的动作很快,仿佛是在宣泄不满。他拿着那件外衣,盯着看了一会儿,气愤地往架子上一扔。
就因为洛雪烟上午的一句蓝白撞色好看,他找了好久才从衣服堆里翻出这件。
江寒栖想起洛雪烟的两次回绝,泛起些许难堪的恼火。
他中午吃饭使性子没抓住和好的时机,下午洛雪烟又不跟他说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路上谋划晚上落脚以后找个机会约她出门,然后恢复到以前的状态。
入住后,他跟客栈的掌柜打听过附近哪里有趣,特地上楼为出游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才去找的洛雪烟。
可她根本就不想和好。
江寒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片刻的恼怒过后,他看上去有些失落。
但是,他想和好了。
第63章 62.画符 两堆黄符摊在桌子……
两堆黄符摊在桌子上,一堆是画过的,一堆是空白的。
洛雪烟坐在桌前,面前放着画符的参考书。她右手握笔对着书练习画桃花符,左手手边放着正在发光的通讯符。
“因因你跟哥哥还不说话啊?”江羡年的声音从通讯符里传来。
“昨天说了几句,今天又不搭理人了。我感觉他好像又生气了。”洛雪烟郁闷道。
江寒栖的脾气跟天气预报里的天气一样,一时一个样。明明昨天露出点和好的苗头,结果晚上睡了一觉一起来又变回去了。
“啊?怎么又生气了?是不是你昨天笑哥哥不能吃辣笑得太过了?哥哥他脾气蛮好的,很少生气。”
“那是在你面前,你哥的坏脾气全在我这。”
“我感觉江兄有时也会生我的气。”今安在弱弱地出声。
毕竟你可是他情敌啊。
这话洛雪烟没说出口,她听着那边的两人就着江寒栖的脾气交谈起来,在脑子里理了理接下来的感情线。
小说里,咕噜庄的副本是两对CP的分水岭。江羡年和今安在单独过本,两人感情突飞猛进,进下个本会更为亲密。
江寒栖回来后有了强烈的危机感,吃醋生气,逐渐明白他对江羡年的心意,开始频繁动心,跟今安在明争暗抢。
虽然原文里感情线是这么发展的,可她总觉得江寒栖对江羡年的感情并不深,前几个副本里应该有的一些双人暧昧情节很多都没有触发。
江寒栖看江羡年的眼神也不像小说里描写的那般占有欲爆棚,寡淡得很。反观江羡年和今安在两个人倒是感情稳步进展,她有时看两人玩闹都幻视出粉红泡泡了。
莫非江寒栖的心思藏这么深?明明早就兵荒马乱却装得风雨不动安如山?
洛雪烟想了想,很难把那个几乎什么事都写脸上的幼稚鬼跟藏心事这个词联系起来。没人比他更好懂,想要什么,讨厌什么,高兴抑或是生气,她只要看上一眼便心知肚明。
她疑心是他春心埋太深。
感情和情绪是不一样,她兴许只能读懂他的情绪,却看不穿他的心。
“是不是因为我跟哥哥相处的时间太短了?我真没感觉他脾气不好……”
江羡年的一句话让洛雪烟心神一震,她忽然发现自己和江寒栖在一块的时间有些过长了。
山鬼本本来是三人感情线大发展,被她一搅和,愣是给江羡年和今安在单独辟出了双人独处模式。江寒栖没机会和江羡年互动,更遑论要发展两人的感情线。
罪过大了,竟然是她挡了江寒栖的桃花。
游离的思绪聚于生疏的笔画,洛雪烟又忘了最后一笔该怎么收尾,随口问道:“今安在,桃花符的最后一笔怎么收尾来着?”
窗户突然被打开,窗扇碰到窗框发出很大的一声。
洛雪烟笔尖一斜,画的符又化成一枝光杆桃枝。她抬眸望去,江寒栖像猫一样蹲在窗台上,眼睛也像猫一样眯了起来,不爽地盯着她。
“怎么了因因?”
“没事,风太大把窗吹开了。我下去吃饭了,先不聊了阿年。”洛雪烟眼疾手快切断了和江羡年的联系。
江寒栖翻进屋,语气平静:“怎么?我来了就不聊了?”
洛雪烟感觉不妙,故作淡定地笑道:“我这不是怕阿年误会你来我房间吗?我跟她说了在自己房间。”
“误会又怎么了?我见不得人吗?碍着你的事了吗?”
洛雪烟被一连串三个问句砸蒙了。她久违地从江寒栖身上感到压迫感,一种咄咄逼人的压迫感。但这次因为什么?因为她跟江羡年聊天?可她都聊了好几天了也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
春心作祟?还是占有欲?难道是她每晚找江羡年也折了他的桃花枝?
她感觉江寒栖又生气了,气得还不轻。
“你来拿点心吗?”洛雪烟下意识感到不妙,火速转移话题。
“来散步的,”江寒栖坐到凳子上,随手拿起洛雪烟手下那张画得乱七八糟的符,看了看,没好气地嘲笑道,“都画了半个月了,桃花符还不会。洛姑娘好记性。”
连洛姑娘都出来了。
洛雪烟确信江寒栖真的在生气,虽然不明原因,她还是硬着头皮试图顺毛:“还不是因为你一直不肯点拨我?你教我的话兴许现在都能画桃树了。”
“行,你画,我现在就教你。”江寒栖拿了张空白的符给她。
“现、现在画吗?不去吃饭吗?”洛雪烟没料到这个展开,迟疑地看了他一眼。他俩进各自的房间前约好了待会儿碰面找饭吃。
“天还早,学完再吃也不迟。”江寒栖对上她的视线,拿开了手。
洛雪烟闻言提笔画起桃花符,画几下抬头看下江寒栖,见他注意力放在她的笔上,开始全神贯注地画桃花符。
视线随着皓腕上的红线而动,暴动的妖性慢慢安分下来。
为什么都离开了还要问今安在呢?明明他就在隔壁房间,不会画过去找他不行吗?为什么对他视而不见呢?
江寒栖握紧拳头,指甲深陷肉里。他画符才是最厉害的,今安在算什么。
他见她画不出桃花符,一直在等她向他求助。就好像,她向今安在求助那样。
他可以比今安在教得更好。
“江寒栖,我不会画最后一笔。”
期待已久的求助终于化作话语飞进了耳朵里,江寒栖回过神,看了看洛雪烟画的符,指导道:“把两个连枝结连起来。”
“连枝结?哪个?”洛雪烟对连枝结这个名词很陌生。
今安在给她讲的时候没这么专业,大抵是他自己当年学画符的时候也不轻松,他一般用“卷起来的大圈”和“三个结的线”这种话去代称。
“这两个,”江寒栖点了点符中的两个连枝结,暗讽道,“今安在怎么连连枝结都不教给你?”
“怎么连?”洛雪烟无从下笔。两个连枝结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中间隔了其他的线,她不确定是穿过还是穿过那些线。
“穿起来就行。”
“要避开中间的线吗?”
“算了,我带你画。”江寒栖起身走到洛雪烟身后,俯身环住她,握上她拿笔的手,贴在她耳边,一边讲解,一边带着她画符。
悬笔,离纸,符成。
一枝开得正盛的桃花从符里探出,抽长,拉伸,红粉艳绝。洛雪烟受惊往后一仰,落入了江寒栖的怀里。
江寒栖一怔,想起怀梦山上的许多次拥抱。
疼到难以入眠的漫漫长夜,累到筋疲力尽的黄昏,还有最开始那个安抚的拥抱。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疯长,像是在春天突遇初雨的野草一般。
他发现自己好像对带着温度的拥抱有些着迷。
他很喜欢拥抱。
粉色桃瓣宛如粉雪一般纷纷扬扬地落满了整张桌面。
洛雪烟高兴坏了。她头一次画出完整的桃花枝!
“画出来了画出来了!”她指着桃花枝,转头要跟江寒栖分享喜悦,不小心蹭到了他的脸。她感觉像是有冰柱在脸颊滑过一样,凉得她心尖一颤,禁不住缩了缩脖子。
她这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倒在江寒栖的怀里。两个人离得太近了,近到她动哪都会挨上江寒栖的身体。
洛雪烟慌忙坐正,也没心情看桃花飞舞的美景,像个木雕一样规矩地将双手搭在腿上。
“嗯,画出来了,”江寒栖接了朵桃花,施法凝住了它的形,插进了洛雪烟的头发里,“你做得很好。”
“谢、谢谢。”洛雪烟有些无所适从。
江寒栖站在身后俯身圈着她,青木香气无处不在。往日柔和的草木香莫名多了份令人心生警惕的侵略性,她下意识感到紧张,心跳得飞快。
“自己画画看。”
直到青木香气淡去,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下来。洛雪烟手握着笔,脑子乱糟糟的,一时之间连起笔怎么画都忘了。
江寒栖见洛雪烟还没回过神来,看了眼渐渐爬上她脸上的红晕,心情一下好了不少,向她张开手:“把笔给我。”
他拿过笔,在符纸上画出桃花符的第一步,带着讲解:“第一步是物生结,花草造物符起笔一般都是这个。”
洛雪烟接过笔,照着画完了。
“第二步是连枝结,记得跟物生结的最后一笔接上。”
洛雪烟很快画完了。
“第三步是繁叶结,画得越多叶子越茂密。桃花符一般两个就够了。”
洛雪烟画了两个,突发奇想:“叶子的颜色也可以改吗?”
“可以,”江寒栖点在繁叶结中间的位置,指了指里面的一个圈,“这地方连着加圈可以让叶子颜色变深,要改的话两个一起改,不然颜色不一样。”
洛雪烟各加了两个圈。
“第四步是芽结,加不加看你。”
“芽结是管发芽的枝叶?”
“对。”
洛雪烟看了遍芽结,加在了符纸上。
“第五步”
“桃花结。”洛雪烟抢答。
江寒栖瞥了她一眼,笑了笑:“孺子可教。你学的是绛碧桃的画法,画其他种类的话要另外学。”
“可以画白色的桃花吗?”
“可以。这是白花碧桃的画法。这个是洒金碧桃的画法,这种桃花粉白相间,画起来会麻烦些。”
“粉白相间?粉色换其他颜色可以吗?比如蓝色。”
“可以,这个地方跟颜色有关。蓝色这么画。”
洛雪烟最终选了一直学的绛碧桃。
江寒栖正要拿她手里的笔教最后一步,却见她快速画了个连枝结。两个连枝结一连,绛碧桃跃然纸上。
“我会了,让我自己画个。”洛雪烟兴冲冲地抽走一张空白符纸,埋头画起来。
江寒栖把讲解时顺便画的参考纸放到洛雪烟面前,拿过那本画符教程书,从头看起来,盘算抽空给她讲讲画符的原理,这样举一反三,她很快就能学会书上的符。
看了会儿,洛雪烟忽然喊他:“江寒栖。”
江寒栖放下书,看到一张画好的符递到眼前。
“看看教学成果。”
江寒栖接过符,注入灵力,桃花抽枝绽开,颜色不像是纯白。他再一看,发现是蓝白相间的,而他正穿着昨晚找出的那套衣服。
桃花散去,洛雪烟笑意盈盈地望着愣住的他:“这是我的赔礼。江寒栖,和好吧。”
“好。”
第64章 63.圣子 轻舟荡,竹浆划,……
轻舟荡,竹浆划,江河阔,青山映。
洛雪烟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往手上哈了口气。清晨坐船的时候下了点毛毛雨,天还没亮。这会儿太阳还被挡在乌云后面,空气湿冷。
右手抓的手冰凉如初。洛雪烟抖了抖胳膊,让披风的宽袖罩住了两人的手。
“你真不冷吗?”她扫了眼江寒栖身上的衣服。
他穿了件宽袖圆领袍,碧玉一般的淡绿,衣料有祥云暗纹,内衬白色交领长衫,温润如玉,挺秀似竹。他身后青山连绵,打眼一看,像是仙风道骨的山水人物,不过略有不同的是,山水画是人衬景,他则是景衬人,万水千山尽入那一双凤眸。
不过衣服好看是一码事,薄又是另一码事。她估计那料子放夏末秋初穿都成,如今都快进十二月了。
“不冷,”江寒栖对着岸边的景致看了看路线图,“等船靠岸还要走段山路,挺远的。我背你上去?”
“不要,又不是没腿。”洛雪烟当即回绝。
“哦。”江寒溪淡淡地回了句。
“话说你朋友是苗疆人?”洛雪烟感觉他们应该是到了黔南一带,昨晚她在街上看到几个穿着苗族服饰的年轻人。
“不是朋友。他是苗疆人。”
“他住在山上?”
“嗯,在山里边。”
“那他是不是会下蛊啊?比如让人死心塌地的情蛊。”
江寒栖听洛雪烟饶有兴趣,瞥了她一眼:“会下情蛊,但不能让人死心塌地。”
洛雪烟忽然想起来江寒栖给江羡年下的情蛊。该不会就是……
“你跟他认识多久了?”
“忘了。”
洛雪烟见他兴致不高,也没再打听下去。
小舟靠岸,两人找到上山的路,拾级而上。爬到一半,平整的石阶没了,剩下全是崎岖山路。
上面的人是不怎么下山吗?怎么连个路都没有。
洛雪烟爬的心累。地上的雨水还没干,湿漉漉的,踩到略微凹陷的地方一脚水,有的地方走起来还打滑。她后面一直拽着江寒栖的手爬,感觉像被他拖上山的一样。
“累了?”江寒栖感觉到洛雪烟爬山的速度慢下来了。
“能歇歇吗?”洛雪烟问。
“晚些上去也无所谓。”江寒栖不急着赶路,寻了处平滑地落脚,拿出路线图比对寻找最省事的那条路。
洛雪烟凑到他旁边瞄了眼路线横飞的地图,想起不甚愉快的怀梦山之行,问道:“那个人住在村子里吗?”
“不在。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洛雪烟收回目光,退到一边站了会儿,又看了看江寒栖,确认他的情绪是否稳定。
江寒栖进白云村的精神状态给她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他那段时间就像深陷黑泥爬不出来一样,一个没看住就开始发疯。她笃定他一定在某个村子里遭遇过什么,以至于他到新村子也会出现严重的应激反应。
她跟江羡年打听过江寒栖有没有过哪个村子,在那里发生过不好的事,得到的回答却和她一样——不知道。
江羡年说江寒栖每年在江家的时间很短,大多数时候都跟着她父亲外出除妖,她没听两人提起和村子有关的事。
比进江家更早……在他还是无生的时候吗?
洛雪烟看着江寒栖,感觉过往像一座看不见大山似的一直压在他身上。他从不提过去的经历,问起来也是三两句搪塞过去,仿佛在逃避一样。
歇了会,洛雪烟的体力恢复了些,主动叫江寒栖上山。然而走了没一会儿,两人遇到虫群拦路,天上飞,地上爬,树上吊,黑压压的一片,像洪水一般冲向他们。
洛雪烟头皮发麻,拉着江寒栖往回撤。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银铃声涤荡开来,像是石子落水,水波一圈一圈散开那样传遍整个山谷。
“没事,跟我走。”江寒栖拉住洛雪烟,牵着她往前走。他走一步,银铃便跟着响一次。
铃声开路,虫群退散,片刻间,眼前绿意依旧。
“你身上怎么有铃铛声?”洛雪烟疑惑。
江寒栖从腰带上解下一只银色蝴蝶,其下坠着六个雕有百花纹的银片,一动一响。
洛雪烟接过银蝶,套在食指上,晃了晃,铃声清脆,再一晃,银片相击,悄无声息。她惊讶地问江寒栖:“怎么不响了?”
“这是御虫铃,现在没蛊虫,自然不会出声。”
乖乖,苗疆人会下蛊是真的。
洛雪烟再看前方望不到头的山路,感觉神秘又迷离。她不禁对即将要见到的苗疆人感到好奇。
能叫的动江寒栖的人绝非凡夫俗子。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一座苗寨出现在枝叶交错之间。苗寨依山而建,隐于绿茵,乍一看并不算大。两人行至门口,突遇寒光截路。
“站住!哪里来的中原人?敢擅闯圣地。”浑身银饰的男人手握弯刀,站在门口,脖子上盘着一条小蛇,呈现攻击的姿态。他后面跟了几个护卫扮相的男子,瞬间警惕起来,掏出了各自的家伙。
江寒栖不紧不慢地伸出手,张开,银蝶一荡一荡,响了三声。
小蛇一下蔫了,灰溜溜地缩了回去。男人的脸色也跟着变了,收起弯刀,低声下气地赔不是:“原来是圣子的客人,得罪了。”
那几个护卫也大惊失色,恭敬地朝江寒栖行礼。
圣子?洛雪烟震惊,看了眼江寒栖。他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问道:“他人呢?”
“客人请随我来。”
走进苗寨,洛雪烟发现寨子远比外面看到的还大,里面全是穿着苗疆服饰银饰满身的人,看到他们两人忍不住抬眼打量。
“你朋友原来是苗疆圣子啊。”洛雪烟小声跟江寒栖说话。
“不熟,都说了不是朋友,我是来帮忙的。”
“好好好,不是朋友,那你帮他什么忙?”
“杀妖。”
“对了,待会儿见面我怎么称呼他啊?直接喊圣子吗?”
“叫他名字,谢无忧。”
男人领他们穿过寨子,来到一座府邸。府邸仿的是江南水乡的建筑样式,黛瓦白墙,立在苗寨深处,像是一位误入深山的江南女子。
“圣子就在此处,两位请。”男人退了下去。
江寒栖叩响门。
洛雪烟注意着门背后的动静,目不转睛地盯着门缝,脑子里想起以前刷过的一些苗疆少年绘图。寨子里的其他人那一身丁零当啷就够华丽了,她想象不出贵为“圣子”的人的衣服该有多好看。
门缝后有黑影闪过。
洛雪烟提前备好礼貌微笑,组织了下打招呼的话。怎料门一开,门后的人出现在眼前,她一句招呼语都没用上。
开门的人穿的是中原的服饰,湖蓝长衫,青丝半挽,披在脑后,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
看打扮不是圣子。不过苗寨里怎么会有中原人?
洛雪烟也不知该怎么叫那个好看的年轻男子,等着江寒栖先开口。
“不是说自己来吗,”那人先开了口,看了洛雪烟一眼,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凑近细细打量,“阿年都长这么大了?”
洛雪烟猝不及防,正要往后躲,江寒栖伸手挡在她面前,隔绝了男子的视线。他冷冷道:“她不是江羡年。”
男子愣了愣,站直了身子,认真看了下洛雪烟的脸,发现确实跟他记忆中的江家大小姐对不上。他随即玩味地笑出来,意味深长地拍了下江寒栖的肩膀:“行啊你江寒栖,找到佳人也不告诉我一声。”
“我回去了。”江寒栖白了他一眼,牵着洛雪烟转身要走。
“哎,别走啊,你还没帮我忙呢。”男子急了,追出来挽留。
“不帮了,看你烦。”江寒栖不耐烦地回他。
“来都来了。”话音落,铃声响,百蝶振翅,悬在空中,堵住了回去的路。
江寒栖转过身,不耐烦地盯着男子。
“快进来吧,舟车劳顿,你不为自己,也为人家姑娘想想。”男子看了眼洛雪烟,江寒栖也跟着他看向洛雪烟。
忽然成为视线焦点的洛雪烟急忙向江寒栖表态:“你走我跟你一起走。”
虽然尚不清楚江寒栖跟男子关系如何,但她是跟着江寒栖来的,于情于理都该无条件向着他。
男子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你找的这个姑娘还挺有趣的。”
“再笑把你嘴撕了。”江寒栖嘴上这么威胁着,身体却转了回去。
“行,不笑了,”男子擦掉眼角的眼泪,问洛雪烟,“你叫什么名字?”
洛雪烟看了看江寒栖,见他对男子没什么明显的敌意,如实道:“洛雪烟。”
“我叫谢无忧,方才有冒犯之处还请洛姑娘见谅。”谢无忧躬身作揖,规矩起来看上去倒有几分苗疆圣子该有的稳重。
谢无忧?还真是圣子。不过他为什么不穿苗疆服饰呢?
洛雪烟不解。身处圣地的苗疆圣子住着江南府邸,身着中原服饰,说的也是中原话。
“不过两位进了这扇门就别喊我谢无忧了,”谢无忧收敛笑意,极为认真地嘱咐,“门后的我,名唤沈景策。”
第65章 64.藏娇 庭院的一角栽着一……
庭院的一角栽着一颗高大的苦楝树。
叶子落光了,枝干光秃到有些寒酸,显得挂在枝头的果实也凄苦起来。
江寒栖踩到一颗苦楝果。他抬脚俯身拾起了那个硬邦邦的果实,剥开最外面的不规则硬壳,捏了下里面那层壳,试了试
硬度,问谢无忧:“这什么?”
“苦楝树结的果。”
“苦恋树?”江寒栖笑出了声,“痴心人栽苦恋树,绝配。”
“字不一样,不是那个苦恋,同音,同音懂吗?”谢无忧瞅了他一眼,又补充道,“再说这树也不是我栽的,是我叔父栽的。”
“能吃吗?”江寒栖闻了闻苦楝果。果实长得跟栗子似的,褐色的壳,圆滚滚的一个。
“好像能做豆腐?没了解过。”
“感觉不好吃。”江寒栖揉捏苦楝果。
苦恋人栽的苦恋树结出的苦恋果,怎么想怎么难吃。
谢无忧瞟了江寒栖一眼,感觉他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他们刚认识那会儿江寒栖还是个惜字如金的主儿,插科打诨样样不行,和他聊上天简直是天方夜谭。
“宋妙仪呢?”江寒栖又问。
“身体不舒服,还在睡。”
“甘心吗?”
“什么甘心?”
“你为她当了沈景策。”
“甘心如何,不甘心又如何。这三年是我偷来的,我已经知足了。”
“知足?你的知足还真是廉价。”
“你不懂,”谢无忧幽幽叹了口气,望向江寒栖,“你什么也不懂。”
“我对情爱没兴趣。”江寒栖抛起苦楝果,接住,又高高抛起。
情爱有什么好的?求不到的人疯,求到的人也疯,不如孑然一身,兀自得意快活。前车之鉴摆在那儿,他这辈子都不会沾情爱的。
“江寒栖。”
江寒栖接住苦楝果,回头看向前来寻他的洛雪烟。
洛雪烟找到他的时候没看到谢无忧,走近了才发现他旁边还立了个湖蓝色的身影,想打招呼,舌尖顶到“谢”字及时止住,急忙换姓:“沈公子也在啊。”
“洛姑娘对房间可还满意?”谢无忧问她。
“很满意,有劳沈公子了。”洛雪烟笑着向他道谢。
“话说那房间可以睡两个人,你真不住一晚吗?”谢无忧用胳膊肘碰了下江寒栖。
江寒栖告诉他一个人来,他只准备了一个大房间,其他空房没吩咐下人收拾。江寒栖把房间让给了洛雪烟,也不用他准备另外的房间,说吃完午饭就进山找梦魂,不留宿。
“不住,早杀早走。”江寒栖回道。
“你不多呆几天?难得来我这儿。”
“不呆,饭难吃。”
洛雪烟正在研究地上圆滚滚的果实,闻言抬头看了眼江寒栖。
赶路途中他因为没东西吃化身怨鬼,整天哀怨地盯着她吃香喝辣,致力于给每道菜打差评,还非得让她承认江南菜就是最好吃的。
“现在吃饭吗?正好洛姑娘收拾完了,”谢无忧跟洛雪烟对上视线,想起她私下嘱咐过让厨房做江南那边的菜系,跟上一句,“全是江南菜。”
“嗯。”
谢无忧把两人往用餐的地方领,听到身后两人的交谈声:
“这是什么果子?”
“苦楝树的果实。”
“苦恋?下面带心的那个恋吗?”
“不是,同音不同字。”
“能吃吗?长得好像栗子。”
“据说能做豆腐,没吃过。听名字感觉不好吃。”
“也是,苦恋,听起来就苦哈哈的。不过这么一说,我想吃栗子了。等回去我们买糖炒栗子吃吧?”
似曾相识的对话。
谢无忧回过头,看到江寒栖的眉眼柔和下来,宛如春寒乍暖还,寒雪冷风皆不见,只听他轻轻应了声:“好。”
他想,江寒栖当下不懂,也许很快就懂了。
曾几何时,他也像他一样,对情爱不屑一顾,但实际置身其间才发现情是最可怖之物,也是最迷人之物。
情爱如剧毒,可他甘之如饴。
情至深,如山倒,一发不可收拾。他等着江寒栖深陷情网的那天。
江寒栖久违地在饭桌上展现了惊人的饭量。
洛雪烟看他吃饭吃得开心,感觉碗里的饭也香了些。
她这段时间取代江寒栖成了餐桌上的霸王,每天热汤辣油,脸都吃圆了一圈。然而她虽然吃得快乐,但抬头看不见对面一块激情干饭,总觉得少点乐趣。
洛雪烟听谢无忧打趣江寒栖,心想两人的关系兴许比她想象的还要好,肯定不止是托人办事这种程度。
但是一个苗疆圣子是怎么认识江家长公子的?
她注意到谢无忧似乎对江家的情况很熟悉,江寒栖也不避讳他,谢无忧问,他就答。两人甚至还谈论了一会江善林的失踪。
洛雪烟眼馋餐桌那边的虾,拿筷子试了试,够不到。她戳了下江寒栖的胳膊,怕影响他和谢无忧说话,用只有他才能听到的音量小声道:“江寒栖,我想吃那边的虾。”
江寒栖夹了只虾,嘴上回应谢无忧,手上剥掉虾壳,把虾仁放进洛雪烟的碗里。谢无忧说话的时候,他抽空问了句:“还要吗?”
“再来两只。”
谢无忧看着江寒栖还没吃完就放下筷子,任劳任怨地剥掉第三只虾的壳,送到洛雪烟的碗里,拿筷子夹起第四只虾,小声问她还要什么菜。他终于忍无可忍道:“两位,我耳朵不聋,你们说什么我都能听到,不用那么小声。”
江寒栖看了他一眼,转头问洛雪烟,用回了正常音量:“还要什么菜?”
“想吃那边的鱼。”
又吃了会儿,谢无忧无比后悔自己说出的那句话。他本意是想提醒江寒栖收着点,结果弄巧成拙,反而让他肆无忌惮地献起了殷勤。
他一个孤家寡人越吃这顿饭越不对味,三个人的饭桌,是他多余了。
吃过饭,江寒溪换了身便利的短装,听谢无忧提了一堆杀梦魂的注意事项。
洛雪烟在一旁听着,觉得梦魂不是说杀就杀的弱小妖物,那个上千年的名头就挺唬人的。趁谢无忧离开准备行囊之际,她走到正在研究路线的江寒栖身边,不放心地问道:“真不用我陪你去吗?”
“不用。”
“那你带我来做什么?”她还以为是需要她唱鲛歌辅助杀妖。
江寒栖被问住了,看着错综复杂的交叉路线,想不出回答。
对啊,他为什么要带上洛雪烟?她帮不上任何忙,说是累赘也不为过。可是他为什么一定要带着她呢?他明明很讨厌麻烦。
因为你怕她疏远你。
内心深处给出这么一个回答。
疏远?他想起来了,目睹她跟今安在学画符时,他的第一反应其实不是生气,而是恐惧。
她那时候不跟他说话,眼里也好像没有他一样,总是越过他看向其他人。
他在或不在,她都可以过得很恣意。可他不是。
很多时候,他只在注视着她一个人,万念皆因她起,皆因她灭。她不跟他说话,他也不想跟别人说话;她不对他笑,他也不想对别人笑。
有时他会想,究竟是他锁了洛雪烟?还是洛雪烟锁了他?
他无法忍受洛雪烟的疏远,更无法忍受她靠近别人。
他敏感、多疑、狡诈,江羡年和今安在都比他好,他怕他下次回来洛雪烟就彻底看不到他了。于是他用恼怒掩盖了恐惧,冷着脸强行把人带走了。
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缘由。
所有的一切都来源于他的不安。
只是因为那一点不安。
“江寒栖?”洛雪烟感觉江寒栖的表情怪怪的,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江寒栖找回理智,却不敢看她,闷闷道:“看你太闲。”
“……”她就不该多嘴问。
洛雪烟盯着江寒栖看了会儿,忽然意识到马上要一个人呆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了。她开口问道:“你去几天啊?”
“七八天。”
“这么久?”
“你想我什么时候回来?”
“快去快回,”洛雪烟回完,看到江寒栖抬起头,眼睛像是被火焰擦亮,她略感奇怪,但没太在意,自顾自说下去,“我在这里只认识你一个人。”
“不会等太久的,我尽快。”
江寒栖离开府邸,谢无忧送他找梦魂也跟着出去了。
洛雪烟百无聊赖地参观着府邸消食,一一分辨院中的草木。
原身对花草的研究可谓是登峰造极,她只需往草木上一瞄,大部分植物的特性、产地、栽培要点全都出来了,比实物百科都靠谱。
府邸栽的很多树种都是江南地区特有的,花也一样。有的花根本不适合黔南的气候,移植养活的难度好比一步登天。但那些花不仅活了,还活得很好。
沈景策。谢无忧。一个痴人。
江寒栖没说过谢无忧的事,但她隐约有了猜想。
男欢女爱,求而不得,为爱做替身。谢无忧大概率拿的是苦命替身的剧本。
洛雪烟又路过那棵苦楝树,仰头看了看枝头的累累果实,再次往前看,见到了一个袅袅婷婷的女人。
苍白面,秋水瞳,如烟眉。恰逢秋风,女人衣袂飘飘,似一场突然降临在山巅的薄雾。
她遇到谢无忧藏的娇了。
第66章 65.三人 宋妙仪满足了洛雪……
宋妙仪满足了洛雪烟对江南女子所有的美好幻想。
外表柔似薄雾,说话时的吐字也像烟雾一样柔和轻巧,听得她耳朵酥酥发麻,狠狠地领会了一把温柔乡的滋味。
宋妙仪站在哪,那处便成了江南。
难怪谢无忧会建一个江南府邸将她深藏其中。洛雪烟心想,宋妙仪值得。
“抱歉,我身子太差了,没能亲自去迎接你们,失了礼节,望你莫要见怪。”宋妙仪愧疚道。
洛雪烟对她摆摆手,笑道: “怎么会?我们又不是什么贵客,宋姑娘别往心里去。”
说完,洛雪烟看了眼宋妙仪的衣服。
她体弱怕寒,来这也只是穿了件遮风的薄披风,而宋妙仪此时却披上了带毛领的那种斗篷,手上一直捧着汤婆子,人坐在凳子上,毛领衬得鹅蛋脸小小的。
洛雪烟又瞄了眼宋妙仪的发髻。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种发髻在嫁为人妇的女子中最常见,但她真没看出来宋妙仪到了嫁娶的年纪。
不过要是宋妙仪已为人妇,那谢无忧这……
“叫我妙仪就好。”
“妙仪,你名字真好听。”洛雪烟由衷赞叹。外貌,声音,名字,宋妙仪一个不差。
她忽然觉得谢无忧建这处府邸是个明智之举。宋妙仪就应该在江南,住在苗寨就显得有些违和。
“洛姑娘名字也很好听,雪烟。我就见过几次雪,我家那边冬天下雨,即使下了雪也留不住。”
看来宋妙仪是住在偏南的水乡里。
洛雪烟听宋妙仪喊洛姑娘生分,便道:“妙仪可以直接叫我因因。”
“因因,好特别的乳名,”宋妙仪想了想烟字的结构,猜测道,“可是把烟字拆开取的?”
“对。我小时候写不好烟,总是写分家。我家里人觉得因因顺口,就这么叫了。”
“竟是这么来的?”宋妙仪忍俊不禁。
“话说沈公子是你的……”洛雪烟按捺不住好奇心。
“景策是我的夫君。”
宋妙仪笑得很甜蜜,洛雪烟面上还算平静,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夫君?!这这这!谢无忧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此时真的很想把刚走不久的江寒栖薅回来八卦谢无忧的事,这比她预计的替身本还要炸裂百倍!
人家当替身最多爬到男友的位置,谢无忧这人怎么能当上别人夫君的替身啊!真正的沈景策又去哪儿了?
洛雪烟怕面部表情管理不当,特地揉了揉两腮,抿了抿唇才敢开口问下去:“妙仪在这住多长时间了?”
“搬来一年多了,景策在这里除妖,还要呆些时日呢。”
“除妖?沈公子是,除妖师吗?”洛雪烟不确定地问。
“是啊,因因不是他朋友吗?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我…不算是沈公子的朋友。他朋友过来办事,顺便把我带过来了。我之前都不认识沈公子。”
“这样啊,我以为你是景策的朋友。”
洛雪烟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压惊。
谢无忧、宋妙仪、沈景策三个人的关系快把她CPU干烧了。
她目前想到最合理的走向是谢无忧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抹掉了沈景策的存在,结果发现宋妙仪对他念念不忘,于是给她下了情蛊,将她强留在身边,做了沈景策的替身。
“妙仪。”
谢无忧的声音听着温柔,但落到洛雪烟耳朵里却是那种藏着一肚子坏心思的调调,她对苗疆圣子的滤镜在短短几分钟的对话里碎了一地。
“景策,你回来了。”宋妙仪喜出望外。
“我出门送我朋友了,没想到你已经和洛姑娘聊上了,”谢无忧走到宋妙仪跟前探了探她的额头,转头问她的贴身婢女,“小桃,夫人吃药了吗?”
“夫人还没吃饭,要等下才能吃。”
“怎么不吃饭?”谢无忧问宋妙仪。
“我起来看到因因,就和她聊了会儿天。马上去吃。因因要一起吗?”宋妙仪看向洛雪烟。
“不用不用,我已经吃过了。那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回房间休息了,有点累。”洛雪烟怕耽误谢无忧和宋妙仪温存,急忙起身道别。
“好,晚上见。”宋妙仪笑道。
“洛姑娘需要什么直接跟下人说,不用客气。”谢无忧开口道。
洛雪烟离开的时候偷偷回头看了一眼。
谢无忧单膝跪在地上,手搭在宋妙仪手上,仰头看着她说着什么。宋妙仪笑着回应,握着他的手点了点头,两人看上去宛如一对恩爱的年轻夫妻。
洛雪烟回屋躺到床上,越寻思那三个人的关系越不对劲。太抽象了,她没法理解。
洛雪烟找出通讯符,想问问江寒栖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打过去没人接。
她这才想起来江寒栖说过苗疆人为了防止外人进入圣地,在山里面设下屏障,通讯符在这边不是很灵敏,接通得看运气。
她转念想打给江羡年,和小姐妹分享这个八卦,但一想到江寒栖是瞒着江羡年过来的,又担心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让她多心,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
难受,太难受了,守着一个八卦找不到人说。
洛雪烟辗转反侧,脑子不受控制地设想三人的替身关系。
她疑心江寒栖也掺和在里面。
如果江羡年体内的情蛊是谢无忧给的,那江寒栖很有可能会去趟这趟浑水。他前期为了复仇,什么都愿意做,破坏人家姻缘这种事应该也不挑。
她比较关心三角关系里的另一个中心人物——沈景策的下落。他怎么能忍得了妻子和另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而且那个男人做的还是他的替身。
洛雪烟实在受不了胡思乱想却找不到答案的感觉,找出火炎焱新出的话本看。
《学宫之花今天有主了吗》几个字用粉得显得有些廉价的颜色摆在封面上,翻开第一页,是一张对半折的插画,打开来,上面画着一女被八男包围在中间的狗血画面。
洛雪烟看了遍书后的梗概。
很好,又是火炎焱擅长的买股文,这次男主比上次还多,人设五花八门的,几乎都是她爱吃的类型。
洛雪烟摩拳擦掌,准备冲进文里大买特买,火速翻到第一章的位置,开始愉快的买股之旅。
话本女主仍旧走大女主路线,美丽强大有能力,与上一个话本的女主相比有过之无不及。洛雪烟好感拉满,期待起和女主互动的第一个男主的表现。
看到第三页的时候,男主一个没出来,但洛雪烟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秦雁落。
她心生困惑,一目十行扫过对秦雁落的描述。
怎么又是第一美人?
洛雪烟的眉头皱了起来,翻回去对比作者对女主的描述。
女主外貌描写两行,秦雁落外貌描写八行,还有侧面描写美貌的小段落不等。就篇幅而言,她很难不怀疑作者夹带私货。
她火速找出最后一册,粗略看了下结局。
还好,这次是NP结局,女主和八个男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洛雪烟放下心来,翻到刚刚看过的地方打算接着往下看,却听到有人在敲门。
“洛姑娘,我家主子有事找你。”
洛雪烟跟着下人到了会客厅,去的时候心里七上八下,心想是不是方才在宋妙仪面前没控制好表情让谢无忧抓了个现行,找她兴师问罪来了。
谢无忧泡好了茶坐在桌旁等她。
洛雪烟战战兢兢地落了座,思忖该怎么措辞为自己开脱。
谢无忧先笑了:“你看起来很紧张。”
洛雪烟避开他的视线点了下头;“有点。”
“不用紧张,你是江寒栖的人,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洛雪烟听谢无忧那话说得别扭,一下来劲了,抬头反问道:“谁是他的人了?”
谢无忧试探:“你两不是两情相悦?”
洛雪烟理直气壮地回他,全然没了刚进屋的慌张:“当然不是了,你想什么呢。”
谢无忧追问:“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洛雪烟一时找不到词概括她和江寒栖之间的关系。
说是朋友?好像也不算是正经朋友。但不是朋友又是什么?
洛雪烟绞尽脑汁,好容易从匮乏的词汇量里挑了个恰当的词:“饭搭子。”
似乎是为了增强可信度,她说完又看着谢无忧点了点头,重复了一遍:“对,就是饭搭子。”
“饭搭子是什么?”
“就是经常在一块吃饭的人。”
“还有这种关系?”
洛雪烟有理有据:“对啊。江寒栖爱吃甜口,我也爱吃,这不就吃到一起就变成饭搭子了吗?”
谢无忧笑而不语。
两个人八字那一撇都快撇上天了还在这扯什么饭搭子。
他看江寒栖也是个没开窍的,问他和洛雪烟的关系就知道回糊弄一句“暖手的关系”。鬼才信嘞!他怎么不在剥虾壳的时候来一句“剥虾的关系”?
“别光顾着问我啊,”洛雪烟被问麻了,胆子一下大了起来,反客为主,“你跟宋妙仪到底是什么情况?你该不会真做了她夫君的……”
“她夫君的什么?”
洛雪烟顾及谢无忧的面子,说话的声音小了下去:“替身?”
谢无忧鼓起掌来:“恭喜你,猜对了。我就是她夫君的替身。”
“还真是啊?”谢无忧认得太快,洛雪烟有些懵,追问下去,“你也不怕人家夫君找你?”
“找我?他怎么找我?从地府里爬出来吗?”
谢无忧喝下一杯茶。茶苦得舌尖发颤,就好像他的单恋一般。
第67章 66.真相 谢无忧幼时常被人……
谢无忧幼时常被人说生了一双滥情的桃花眼,肯定会惹上一身桃花债,这句话伴随了他长大的全过程。
族里有的是给他送东西的漂亮阿妹,和他对上视线便会红着脸跑开,跑远了再回头偷偷看他。
他不缺女孩喜欢,可没一个能乱了他的心。
就这样,他到了可以随叔父游历的年纪,那双桃花眼依旧好看,盯着姑娘家看能把人看得脸通红,但没有一个姑娘的回眸能叫出躲在他两颊之下的红晕。
后来他跟叔父去了中原,在烟花三月的时节下了江南。
在那里,他遇到了宋妙仪,和她成了朋友。
宋家有人需连着五年定期解蛊。他连着五年在相同的季节和宋妙仪相见,眼见着她出挑得愈发秀丽。
少年人的动心总是来得突然又急促。
一场春雨过后,他站在回乡的船上,看宋妙仪在岸上跟他告别。江上漫着朦胧的水汽,弄得照在身上的阳光像一层轻柔的纱一般。
他看着她招手,听她大喊一路顺风,心忽然就漏了一拍。
他的心乱了。
因为宋妙仪在那边。
那次回乡,他这个愣头青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相思之苦。
看云会想起宋妙仪,玩水会想起宋妙仪,炼蛊会想起宋妙仪。
宋妙仪不在他身边,但他身边全是宋妙仪。
他开始向有相好的阿哥讨要追心上人的经验,跟叔父旁敲侧击地打听宋家人的喜好,努力成为一个为人称道的苗疆圣子。
之后的中原之行,他总是格外珍惜和宋妙仪相处的时光,拼尽全力想在那短短几天里给她创造尽可能多的回忆。
他在苗疆的时间那么长,万一宋妙仪把他忘了可怎么办?
然而宋妙仪不曾忘记过他,但她把心给了竹马。
他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宋妙仪和沈景策订了婚,她永远不可能属于他。
宋妙仪成亲后,他再没离开过苗疆,尽职尽责地履行身为圣子的职责,和她彻底断了联系。
造化弄人。
沈景策死在了大妖手下,在宋妙仪面前,而她那时已怀有身孕。
他赶到宋家的时候,宋妙仪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她肚子里的孩子因为受惊过度没有保住,再加上精神受到重创崩溃,那时的她不过是比死人多了口气。
宋妙仪的父母求他下蛊让宋妙仪暂时忘了沈景策的死,他们就这么一个女儿,希望她能好好地活下去。
于是他给宋妙仪下了忘情蛊。
可也不知是她对沈景策的感情太深还是老天想捉弄他,她醒来后竟把他当作了沈景策!
他稀里糊涂地成了她深爱的夫君,代价是谢无忧永远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谢无忧苦笑道:“我倒真希望沈景策能从地府里爬出来打我一顿,这样她也不至于过得这么辛苦。”
洛雪烟没想到三个人是这种关系,沉默地给谢无忧倒了杯茶,推到他手边。过了会儿,她开口道歉:“对不起。”
谢无忧听到道歉愣了愣,问她:“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洛雪烟如实道:“我之前误会你了。我没想到你和宋妙仪是这种关系,抱歉。”
她感到良心不安。
谢无忧找她解释肯定是发现她看他和宋妙仪的眼神不对劲,而那时她正在恶意揣测他当替身的过程。
谢无忧被洛雪烟诚恳的态度逗笑了,见她羞愧难当,把锅往外一甩:“不怪你,要怪就怪江寒栖那家伙什么也不说,害我在你这里的第一印象大打折扣,弄得我还要特地向你解释一遍。”
“那就怪他。”洛雪烟跟着他甩锅,笑了出来,“话说你叫他来,和宋妙仪有关吗?”
“有,我需要梦魂的妖丹炼忘忧蛊。”
“不是下过忘情蛊了吗?”
“两种蛊不一样。忘情蛊只能让她忘掉最痛苦的那段记忆,如你所见,效果不算太好,而且副作用很大,她身子扛不住。忘忧蛊则是能抹去近十年的记忆,让她回到十五岁那年。”
“十五岁?那她会忘了你吗?”
“会的。”
如果宋妙仪忘记了沈景策,怎么可能会记得他?
他少年时时轰轰烈烈的动心,于她,根本不值一提。
“难怪江寒栖说你是痴人。”洛雪烟想起江寒栖的评价,觉得他说话真是一针见血。
谢无忧警觉道:“他还在背后说我什么了?”
“就说了这个,别的什么也没提。对了,你是怎么叫动江寒栖的?莫非你手里有他的把柄?”
洛雪烟特地开了个玩笑活跃沉重的气氛,没成想,谢无忧真应下了。
“对,我手里有他的把柄,”谢无忧大大方方承认,“你知道江羡年体内的情蛊是谁下的吗?”
洛雪烟随即反应过来。所以那个情蛊真的是……
谢无忧缓缓弯曲手腕,伸出的食指最终指向了自己:“我下的。”
“我用那只情蛊和江寒栖做了交易。我下蛊,他帮我实现三个愿望。”
“第一个愿望是杀掉杀死沈景策的那只妖,将它碎尸万段。”
“第二个愿望是找‘亡心’。那是一种寄生在伏地体内的妖草,可以炼忘情蛊。”
“第三个愿望你也知道,就是杀梦魂取妖丹。这次是为了忘忧蛊。”
洛雪烟总结:“三个愿望,每个都是为了宋妙仪。”
“不错。”
洛雪烟再次套用江寒栖的评价,唏嘘道:“你还真是个痴人。”
她看谢无忧才是最需要忘忧蛊的那个人。
众星捧月的苗疆圣子把真心留在了中原上,空留一颗伤痕累累的痴心守候。
山月高照,星辰璀璨,虫鸣不绝,草木生长。
熊熊燃烧的篝火上悬着一双手,一只手的手背上有一道长刮痕,伤口不深,已经结了层痂。
江寒栖席地而坐,望着烈焰发呆。
冰凉的手在不知不觉间靠近了火焰,火舌卷上手心,江寒栖感觉疼猛地把手缩了回去。
他翻过手心查看,被火燎到的那片皮肤微微泛红,他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那块,除了疼,还是一片冰凉。
气温降低,他的体温也随之变低,手更是重灾区,凉得连他自己也受不了。
江寒栖拢了拢手指,留出一块空隙,大小恰好能容下另一只手。如果洛雪烟在,她一定不会让那只手空着。
他找出临行前洛雪烟硬要塞给他的那只装糕点的储物袋,随手往里一掏,摸到一个方方正正的物件,他拿出来,发现是她测评糕点用的小本。
本子翻得太频,前几页补过好几次还是七零八落,要掉不掉地挂在线上。
江寒栖小心翼翼地把本子放到腿上,拿了包糕点出来,一边摸糕点垫肚子,一边翻本子看本子上记的内容。
最前面几页记的是太守府附近糕点铺子的测评,他看到几个眼熟的会零星冒出一点关于糕点味道的回忆。
浏览到梨花酥的评语,江寒栖在最后一行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江寒栖,我恨】
后面画了只比中指的手,长得像鸡爪。
那个湿漉漉的午后重现在眼前,江寒栖依稀透过雨幕看到了立在门口目送他离开的洛雪烟,他猜她当时肯定在心里把他里里外外骂了好几遍。
他随即想起身上的某个储物袋里还装了一包追月的种子,不知何时才能种下。
通讯符在震动,江寒栖拿出符纸,接通一听,洛雪烟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竟然打通了?”
洛雪烟的声音在通讯符里有些失真,江寒栖听着不太习惯,自动在脑子里换成了和她面对面时说话的声音。
“找我什么事?”
“江寒栖?”洛雪烟听起来有些惊讶,“打错了,我是想找阿年来着。”
“……”江寒栖的欣喜荡然无存,手上已经做好切断通讯符的打算。
“算了,既然打通了跟你聊会天也行。你吃晚饭了吗?”
“在吃点心。”
“里面有包金乳酥,最后一包了,特地给你留的。爱吃的话自己翻翻。”
“嗯。”
“你旁边怎么噼里啪啦的?”
“在烤火,旁边放着柴火。”
“山上很冷吗?”
“冷。”
“还好我在温暖的被窝里,冻不着。”
江寒栖听到翻身时带动被子摩擦的声音,哼了一声。
“冷的话你多穿点。”
“知道了。”
不过就算穿得再多也没用,他的血是冷的。江寒栖默默在心里补充道。
“谢无忧今天跟我说了他的事。”
“感想如何?”
“江公子一针见血,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谢无忧还跟你说了什么?”江寒栖往火里扔了根柴,听到那边又响起了倒腾被子的声音。
“没什么了。他下午不在府里,宋妙仪身体不舒服回房间了。府里就我一个闲人,画了一下午符,学到了画小鸟那里,你总结的那张纸真好用。”
“好好学,回去教你画花鸟组合造物符。”
“画出来是什么样的?”
“鸟语花香。”
“行,我等江老师回来教,争取早日出师。”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江寒栖默默听着洛雪烟的呼吸声,拿木棍搅了搅柴火。
“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洛雪烟的问题难住了江寒栖。他感觉下午一个人找路无聊透顶,还没和她说话这一小会来的有趣,他想不出值得分享的东西。
“你不说我挂了。”
“等等。”
江寒栖莫名想留住她,四处寻找起可以当做话题的东西:“现在的月亮很亮。”
“月亮?等我下床看下。”
翻身声后面接的是拖着鞋子走路的脚步声,纸窗哗啦一声被推开,洛雪烟惊呼道:“是挺亮的。”
“星星也很闪。”
“嗯,看到了。嘶,有点冷。”
“回床.上盖好被子。”
“回来了,还是被窝暖和。”
关于景物的话题再次终结,江寒栖这下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和洛雪烟待在一块的时候是她提供话题,话像说不完似的。他不会抛新话题。
视线落到手背上的刮伤上,他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急忙开口:“我的手被……”
“阿年找我了,先不聊了,你路上注意安全,晚安晚安。”
通讯符被切断。
黑眸中有红光闪过,结好的痂脱离皮肤,江寒栖撕掉翘起来的痂,看了眼新长好的肉,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独自度过漫漫长夜。
他想回去了,呆在洛雪烟身边。
江寒栖收好东西,点燃火折子,熄灭柴火,在本该休息黑夜里找起了路。
第68章 67.失效 洛雪烟住在府邸的……
洛雪烟住在府邸的第三天,宋妙仪的精神才算好了些。
也许是周围没什么年龄相仿的女孩子说话,吃过早饭,宋妙仪就拉着洛雪烟去花园聊天,问她路上的见闻。
听洛雪烟提起江寒栖因为不能吃辣饿了好几天肚子,宋妙仪捂嘴笑了笑,说道:“我也吃不了辣,不过来的时候景策怕我吃不习惯把我家的厨子也带来了,所以我一路上吃的还是家乡菜。”
谢无忧,你够了。
洛雪烟没想到狗粮来的这么突然,打哈哈道:“难怪江寒栖爱吃府里的菜,原来是南方的厨子做的。”
她说怎么这几天吃的菜都是江南常见的菜,找厨子要辣椒酱也是甜辣口的,远没有谢无忧从外面带回的辣酱正宗。
宋妙仪看了洛雪烟一眼,又是一笑,打趣道:“你和江公子的关系可真好。”
洛雪烟摆摆手,连忙否认:“没有,我跟他关系一般,就是普通朋友。”
宋妙仪对上她的视线:“真的吗?你刚刚说了十句话,七句提到了江公子。”
洛雪烟不确定道:“没有吧……”
她都没注意。
宋妙仪见洛雪烟一脸茫然,心道原来两个人都没开窍。
沈景策昨夜还跟她抱怨说问江寒栖平安与否,他第一句上来先问的洛雪烟有没有吃好睡好,打听了她这几天的情况直接切断了通信,一点也不关心他这个朋友。
说到朋友,宋妙仪觉得沈景策和江寒栖成为朋友这件事还蛮不可思议的。
彼时沈景策还没当上除妖师,江寒栖已经是名声大噪的江家长公子。
下斩恶蛟,上杀白乌,其他除妖师避之不及的众多恶妖落到他手里只有死路一条。
沈景策崇拜江寒栖,将他的事迹当作激励自己进步的动力。她陪沈景策长大,没少听他讲江寒栖的光荣事迹。
活在竹马嘴里的传奇人物就这么来到了身边,她感觉像在做梦一般。
不过,景策何时认识了江寒栖?为什么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宋妙仪发现自己没有沈景策和江寒栖相识的相关记忆,但依照沈景策无话不说的性子又不可能不把与江寒栖结识的事情讲给她听。
是什么时候来着?
“真希望我也能像江寒栖一样单挑修为上百年的大妖。”
“妙仪,我出门啦。”
“妙仪,你先躲起来!”
“妙仪,快跑!”
“妙仪……”
“妙……仪……”
“叮——”
铃声如风乍起渐消,谢无忧接住倒下的宋妙仪。
“妙仪她……”洛雪烟被宋妙仪吓了一跳。方才她忽然跟入定了一样,两眼发直,怎么叫都没反应,然后就痛苦地捂住了头,急速喘息。
谢无忧看着洛雪烟,摇了摇头,安慰道:“没事。”
洛雪烟起身,有些无措:“是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我们刚刚在说江寒栖,她忽然就……”
“你不要多想,是忘情蛊没压住她的记忆,和你没关系。我先送她回房。”谢无忧抱起宋妙仪,直奔卧房。
他把宋妙仪轻轻放到床上,替她脱了鞋,解了斗篷,扶着她躺到枕头上,给她盖上了被子。
“小桃,”谢无忧转头问宋妙仪的贴身婢女,“你家小姐有按时吃药吗?”
小桃回道:“有,一日三次,一次不落。每次都是我看着小姐喝完的。”
谢无忧看向宋妙仪,忧心忡忡。
忘情蛊辅以药物都无法阻止宋妙仪想起以前的事,再晚一些,她什么都会想起来。
谢无忧拿出匕首,往手心上划了一刀,掰开宋妙仪的嘴,喂了进去。他吩咐道:“以后不用给你们家小姐吃药了。”
“但这样的话,小姐不会想起……”小桃担忧地望着宋妙仪毫无血色的脸。
她打小就做了宋妙仪的贴身婢女,陪着她度过了成人、恋爱、成亲的整个过程,对谢无忧下忘情蛊的事一清二楚。
宋妙仪被下蛊的头一年,宋家人和谢无忧联合起来骗她说她患了不好根治的病,需要长期静养。而沈景策在外除妖,分身乏术,照顾不了她,但她独自在家又会挂念着,会让他除妖时分心,说服她长留在宋家。
那时谢无忧江南苗疆两边跑,回去处理下族里的事务,就骑快马飞奔到宋妙仪身边陪她,顺便安定她体内的忘情蛊。
好景不长,沈景策在家中惨死的消息不小心传到了宋妙仪的耳朵里,她再度受刺激,情况急转直下,忘情蛊逐渐失效。她想起的事情越来越多,谢无忧回下江南的次数多了不止一倍。
在宋家人同意下,谢无忧配了辅助忘情蛊维持抹去记忆的药,喂给宋妙仪喝。
药有副作用,从那以后,宋妙仪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全靠大量的补药吊着。
过了两年,连药都压不住过去的记忆,宋家人没办法,只得同意谢无忧将宋妙仪带到苗疆,在那边休养。
宋家人知道她对宋妙仪忠心耿耿,便派她跟着照应。
这些年她眼见着谢无忧跟着她家小姐一起消瘦下去。
可惜两个都是痴情人,他钟情宋妙仪,宋妙仪钟情沈景策。
几年前她第一次看到谢无忧时,他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少年,一身亮蓝色苗疆服饰,走起路来身上的银饰丁零当啷,长发半披在脑后,一边梳了条细长的麻花辫,一边梳了条半编的麻花辫,笑起来的时候那双桃花眼含情脉脉,显得他看狗都深情。
她听大人说那种桃花眼最爱惹桃花债,所以对谢无忧的第一印象便是还未长大的轻浮浪子。
谢无忧每年会随他叔父来一趟宋家,待不久,至多七天就会回苗疆。
她见那双桃花眼黏在宋妙仪身上的时间越来越长,几次三番提醒她提防谢无忧图谋不轨。
宋妙仪却说是她多心了,她跟谢无忧每年见面时间就那么短,说是普通朋友都有些勉强,顶多算苗疆那边一个认识的人。
可是小姐,他看你的眼神是不一样的呀。她心道,但也不好再说什么。
宋妙仪定亲的那年,谢无忧夏天依旧来了。
临行的前一个晚上,他单独约宋妙仪看灯会。宋妙仪去了,没带她,她等到很晚,见人没回来,准备去告诉宋妙仪的父母一声的时候,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回来了。
那之后,谢无忧再没来过宋家。
宋妙仪成亲前给谢无忧发了请帖,他杳无音讯,连个回复都没有。
随宋妙仪搬出宋家后,她偶尔会想起谢无忧和宋妙仪相处的几个瞬间,心想也许是他想开了,抑或真的是她多心了。
再后来沈景策死于非命,谢无忧快马加鞭地从苗疆赶来见宋妙仪,进门时带进一屋子风霜,她发现她才是正确的那个。
谢无忧就是喜欢宋妙仪。
然而宋妙仪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没事,这几日我给忘情蛊喂血,她不会想起来的。”谢无忧掐了个心诀,激活宋妙仪体内的蛊虫。
妙仪不喜欢喝那个药,说苦,那不喝便是了。反正她很快就会忘记一切,也不差这几天。他心想。
“可你能撑得住吗?”
“能。”
简短的回答,铿锵有力。
谢无忧处理完蛊虫,走出房间,看到等在门外的洛雪烟,一看见他,急切地围上来问东问西。
他感觉到她的慌乱,笑着安抚道:“别担心,她没事的。”
洛雪烟心乱如麻:“我不知道提江寒栖也会刺激她。”
“和江寒栖没关系,是她体内的蛊虫有些失效了,她这段时间经常想起以前的事,”谢无忧话锋一转,调笑洛雪烟,“话说你怎么聊天也不忘你那远在天边的饭搭子啊?想他了?”
“没想他,你不要乱说,我跟江寒栖清清白白的。”洛雪烟立马反驳。
“哦,清清白白,”谢无忧怪里怪气地重复了一遍,看着洛雪烟愈发不自在,笑了笑,“你饭搭子昨晚还问起你来着。”
“问我什么?”洛雪烟一怔,没想到江寒栖晚上和谢无忧联络。
“打听你有没有很闲。”
“……”难怪她昨晚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洛雪烟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皮笑肉不笑地对谢无忧说:“要是他下次再问,你就说我忙着在背后蛐蛐他。”
“蛐蛐?”
“就是骂他的意思。”
谢无忧笑出了声,端详洛雪烟的脸,有些意外她和江寒栖的相处模式。
他和江寒栖打了多年交道,知道他真实的性子奇差,越跟他对着干越来劲,直到把对方收拾得服服帖帖才罢休。
可他看洛雪烟有自己的脾气,一点也不像被江寒栖整过的样子。
倒是江寒栖的脾气改了不少。
谢无忧突然抛出一个问题:“你现在对江寒栖了解多少?”
洛雪烟不明白他问的意思:“什么叫了解多少?”
“你知道江寒栖进江家前经历过什么吗?”
洛雪烟愣了下,实诚地摇了摇头。
小说里只是写江善林利用他给女儿续命,忌惮他是恶妖对他不算太好。儿时的江羡年也不喜欢他,和他作了很长时间的对。
在设局假意救下江羡年之前,他在江家可谓是查无此人,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她只知道这些概括性的只言片语,其他的一概不知。
“想知道吗?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谢无忧的话像一只无形的小手,伸出来,探进了洛雪烟的心里,轻轻挠了一下。
她不假思索地回道:“想。”
第69章 68.莲心针 事情很急。 ……
事情很急。
当谢无忧半夜被叔父从温暖的被窝里薅起来时,他迷迷糊糊地冒出了这么一个想法。
那时他和叔父正在回苗疆的路上,连夜租船赶路,又踏上了中原的土地。
下船后,他叔父骑马带着他直奔仙游山,那时天上还在飘雪花,冻得他鼻涕直流,缩进毛领里打哆嗦。
他极少见叔父那么着急,连换几匹快马奔驰,几乎不曾歇过。
看惯了江南常年不变的秀润光景,谢无忧对中原的印象就是清秀水乡和温婉女子,所以乍一接触纷飞的大雪,他颇有些不适应,对扰了清闲时光的目的地也没什么好印象。
谢无忧随叔父登上白雪皑皑的高山,顶着寒风一步一步往山上爬。他们行至半山腰的一处平坦地,穿过竹林,拨开竹叶,见到了一座朴素的寺庙。
一个年轻的男人杵在寺庙门口,身材伟岸,面相周正,正气凛然。
谢无忧估计男子比他叔父要小一些,但也不算太年轻,年龄肯定在三十岁往上。他又看了眼寺庙的名字。
栖净寺。
门迎竹林,前无饰物,加上白茫茫的大雪,栖于幽静,不入尘世,倒是名副其实。
男人似乎对他叔父很熟络。谢无忧听到他喊了叔父的名字,热情地嘘寒问暖。叔父也以热情待之,推了他一把,让他喊人。
谢无忧开口道:“江叔叔。”
男人应了声,客套了几句,脸色一沉,领着他叔父走进寺庙。
谢无忧跟在两人身后,隐约听到“恶妖”“无生”“阿年”“生死结”“莲心针”几个字眼。
莲心针不是压制妖性的吗?
谢无忧感到奇怪,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三大除妖世家以江家为首。
江。江叔叔。是江家人?
他看向男子,只觉得他像个练家子,修身棉服包裹的身体里藏着强壮与矫健。
除妖师不是杀妖的吗?为何需要莲心针?
谢无忧百思不得其解。
族里的秘法里有记载莲心针的炼制方法。他见莲心针的作用是压制妖性,还去问过他叔父。
他叔父回答曾有妖想隐藏妖气隐于人世,但修为又不够防止妖气外泄,便跟前任族长做了交易,求他研制可以压制妖性的蛊虫。
莲心针就此诞生,后来也有妖断断续续求过,不过人类求莲心针倒前所未闻,尤其那人还是和妖物水火不容的除妖师。
到了寺庙最深处的一间祠堂,谢无忧看到主持站在门口,身后跟了两名僧人。只见其中一名僧人敲了敲门,飞快地把食盒放在地上。
男人忽然停住,拉住叔父,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叔父也停了下来,皱眉远望祠堂的方向。
谢无忧好奇地看过去,看到祠堂的门从里面打开,里面伸出来一只瘦骨嶙峋的手,就好像是骨架上披了层薄皮一般,白得像死人的手。
那只手似乎很怕人,摸索着往食盒的方向探去,却被一阵金光震了回去。
主持将食盒往前推了推,那只手又伸了出来,跟它一起出现在门口的还有长长的银发,垂在门槛上。手拿到食盒缩了回去,房门被带上,祠堂里悄无声息。
叔父问:“那就是无生?”
男人回:“对。”
无生,好奇怪的名字。
谢无忧心想,脑海里又浮现出探出祠堂的手,看着自己的手比了比,感觉那只妖的体形可能还没他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大。
男人早就备好了炼制的材料,专门为叔父腾出一间房供其炼制莲心针。
谢无忧随叔父在栖净寺住下,看着他没日没夜地炼制莲心针。他有时会被叔父抓到身边打下手,然而更多时候是孤身一人躲到寺庙的某个隐秘地玩雪。
某天,天上在飘雪花,谢无忧不知不觉转悠到祠堂门口,又撞见僧人给里面的无生送饭。
胆小的僧人把食盒放在距离祠堂十万八千里的地方,腿定在原地没动,身子前倾,以一种滑稽的姿势敲了两下门后,脚底抹油一般地走开了。
谢无忧站在那儿,看到祠堂门打开,那只手又伸向了食盒。不出所料,它被金光隔在了食盒之外。
那只手还不死心,又试了好几次,没一会儿就变得鲜血淋漓。
谢无忧头一次从一只手上看出了无助和迷茫。他看了眼四下无人,大着胆子走到祠堂前,用脚把食盒往里踢了踢。
那只手顿了下,接着,祠堂里传来了声音,像幼猫叫唤的声音一样,听起来很弱小:“谢谢。”
谢无忧退到一旁,探头往里看了看,瞥见一只血红色的眼睛,紧张和畏惧在里面翻滚,对上他视线的一瞬间有些惶恐,然后长睫一垂,祠堂门被重重关上了。
银发血眸的美丽妖物。
谢无忧对祠堂里的无生如是评价。
叔父炼制出莲心针的那天,外面下了很大的雪。
谢无忧穿好衣服,推开门,入眼白茫茫的一片,冷得人牙齿打颤。
一群僧人站在祠堂前,男人和主持在门口低声交谈着什么,手里拿着一把剑。
叔父不让谢无忧靠近祠堂,命令他站得远一些,一个人走到祠堂前,加入了前面两人的对话。
良久,男人推开祠堂门,叔父紧随其后,主持在最后。三人走进祠堂,关上了门。
谢无忧等得无聊,捞起一大把雪搓雪球玩,想着宋妙仪很少看到雪,知道他有这么多雪玩肯定羡慕不已。
玩了会儿,他实在是冷得要命,丢掉还没成形的雪球又开始怀念起不会下雪的家乡。
他在寺庙呆够了,一日三餐全是素的,看着就没胃口。
呆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谢无忧等得不耐烦,低头找到丢掉的雪球,正要踩上一脚,突然听到祠堂传来凄厉的叫声。他一愣,看向祠堂,叫声转眼间销声匿迹,里面的三个人急匆匆地离开祠堂。
男人的剑出了鞘,剑上带着血,顺着剑尖滴到雪地上,红得夺目。
主持转动念珠,低声念叨了几句,食指往门上一指,半扇门大的金印出现在门上,金光像是波纹一样从金印处荡开,将祠堂裹住,转瞬即逝。
三人面色凝重地站在门口,注视着紧闭的大门,关注里面的动静。
没一会儿,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里面的无生痛苦地喊道:“我……我还是没死。你不是说可以杀死我吗?为什么我还是没死?我的心、我的心现在好疼……”
男人没有应答,听着无生在屋里痛苦地呻吟。
“好疼……你到底对我做什么了?为什么没有杀死我?为什么没有杀死我!”无生把门拍得咣咣响,三人无一人回应他的质问,沉默地站在寒风里。
“你说话啊!不是说好了可以了结我吗?你是不是骗了我?!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的心这么疼?说话!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门上金印乍现,叫声更为凄厉,像是风穿过窄巷发出的声音那般尖锐。
门后面忽然很安静。
有血流了出来。
然而没过多久,无生又发出了声音,高声质问男人:“你是不是骗了我是不是?!你骗我!你骗我!”
声音带着哭腔,听起来有些颤抖,不知是气愤还是疼的,但质问很快被断断续续的呻吟取代,紧接着,里面再次没了声音。
谢无忧站在远处听着,只觉得灵魂像是被间隔不久的凄惨叫声缠住,随里面的妖物一起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眼睁睁看着血干了又流,流了又干。
叫声伴着僧人们的诵经声,他感觉自己身处炼狱,目睹恶鬼受刑。
那晚入睡,谢无忧做了个有关十八地狱的噩梦。
他梦到那只银发血眸的美丽妖物被放在火上炙烤,嘴里一直大喊着“你骗我”,流出的泪是血红的。金色佛像在旁边俯视着他,周围尽是听不清内容的诵经声。
醒来时,不过夜半三更,他在黑暗中睁眼,依稀听到祠堂传来的惨叫声,一夜无眠。
隔天谢无忧又跑到祠堂去,看到窗纸上全是血手印,地上的血结成红色的冰,铺在门口,像从中伸出的一条血路。
“求、求你,杀掉我吧。好疼……求求你……”
男人背对着谢无忧站在门前,身上落了一层雪,依旧没有应答。
新鲜的血踩着血路流到男人脚下,他却不为所动,直挺挺地站在那儿。
谢无忧头一次可怜起妖物。
莲心针需要七天时间才能彻底入体,这七天,妖物将无时无刻不在忍受钻心之痛。
据说有妖物钉入莲心针后活活疼死,还有几个受不了,半途就求下针的人取出莲心针,唯一成功的只有第一个求针的大妖。
但是无生,可是不死不灭的恶妖。
他疼到咽气,也只能受着,死是死不掉的。
第五天后,里面彻底没了声音,但门依旧没有打开,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第七天的时候,雪停了,男人终于打开了门。浑身是血的无生猛地冲向他,被他一剑穿心。
谢无忧没敢进去,粗略地扫了一眼,祠堂内没有一处不带血的。
金色佛像端坐高台之上,但笑不语。
无生复活,变成了黑发黑眸的人类模样,捂着心口蜷缩在地上,疼得发不出声,缓了会儿,他气若游丝地对男人放狠话:“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一定、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剑再次插进无生的胸口,刺穿了他的心。
血洒栖净寺。
后来谢无忧再没去过祠堂,一直在屋里躲到离开,做了好几天噩梦。
他忘不掉那句“谢谢”,也忘不掉那间血红的祠堂。
他不想再见到那只无生了。
因为他太过悲惨,惨到让人胆寒。
第70章 69.表字 洛雪烟久久没有说……
洛雪烟久久没有说话。
杯子里的茶水早就凉了,但她还是用冰凉的双手捧着,想要借茶水取暖。
再开口时,她发现自己嗓子有些沙哑,说出去的问句微微发颤,仿佛是在数九寒冬里冻了许久才说话一般:“江寒栖体内的莲心针原来是你叔父亲手钉进去的……”
“是,”谢无忧点点头,喝了口茶,冰凉的茶水顺着食道滑下,将他拽出了身处栖净寺的七日,“时隔多年,我想起这件事还是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我从来没有见过那般悲惨的景象,祠堂里全是血……”
“别说了。”洛雪烟不敢去想那间祠堂里的光景。
江寒栖知道疼,也并非一点都不怕疼,一晚上的心绞痛就能让他疼得死去活来,更别说是整整七日。
她想起莲心针发作时的江寒栖。好几次,他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靠在她肩膀上断断续续地喘.息,紧紧握着她的手,好像在抓救命稻草一般。
那时候没有鲛歌,他是怎么在不见光的祠堂里度过漫长的七日的?
洛雪烟缓了很久,看着谢无忧,问道:“那你和江寒栖是怎么成为朋友的?就莲心针的事来看,你碰上他就是个死。”
“是我主动找的他,”谢无忧想活跃下气氛,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差点死在他手里。”
洛雪烟接上话:“你用情蛊和他做了交易,对吗?”
“对,害死沈景策的是只暮天,没几个除妖师能杀死他。我只能想到江寒栖。不过我离开栖净寺后也不是一次都没见过他。钉入莲心针的前三年,叔父每年会到江家检查一遍,我随行自然也能见到他。”
“那他前三年在江家过的好吗?”
“怎么可能过得好?”谢无忧看了洛雪烟一眼,牵起嘴角不屑地冷笑一声,“江善林只把他当给宝贝女儿续命的工具,再加上仇视妖邪,对他好就怪了。江羡年前些年和他也不对付,欺负是常有的事。他若不是无生,早就在江家死上千八百遍了。他恨江家人是应该的,报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洛雪烟转了转茶杯,看着茶水在杯中晃了晃,突然开口:“你告诉我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谢无忧笑了笑:“没什么。你和江寒栖是饭搭子,和江羡年是好朋友。我只是告诉你他们两个的关系。”
洛雪烟挑衅道:“你就不怕我把这些告诉阿年?”
谢无忧反问回去:“你会吗?”
洛雪烟没作声,只是摩挲茶杯的边缘,盯着茶水看。
“如果真到了江寒栖和江家人反目成仇的那天,我不奢求你去帮他做什么,只希望你别在背后捅他刀子,闭上眼睛当一个看客就好。他很相信你。”
洛雪烟闻言抬起头,对上谢无忧耐人寻味的视线:“他已经被江善林骗的够惨的了。尽管如此,他还是信了你。”
她一头雾水:“信我什么?”
“不信你怎么会在你面前谈论江善林的事?”谢无忧清楚洛雪烟没把江寒栖当她面谈论江家的事放在心上,不知道这件事意味着什么,于是他点明了,“他把你当自己人了,洛姑娘。”
心漏跳了一拍,洛雪烟似是没反应过来一般眨了眨眼,欲言又止。
江寒栖把她当自己人?
她想了想,貌似是真的。连江善林的事都不避着她,还带她见到了目前看来姑且算得上是朋友的谢无忧。
江寒栖信她到这种地步。
“我知道了,”洛雪烟当着谢无忧的面发下毒誓,“今天在这里听到的事,我洛雪烟一个字也不会往外说。如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谢无忧愣在那儿:“你怎么还发起毒誓了?”
“我不发誓,你的蛊虫也不会放过我,”洛雪烟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谢无忧腰下被桌子挡住的地方,“我听到铃铛声了。”
鲛人对声音最为敏感,她刚刚听到了微小的铃铛声。
洛雪烟话锋一转,妥协似的举起双手:“若你信不过,那我也没办法。随你处置。”
谢无忧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戳穿了,尴尬地咳嗽两声:“不敢,我怕你跟江寒栖告状,到时候他能撕了我。”
“不告状,你不放心对我下蛊好了,就当是我打听江寒栖往事的代价好了。”洛雪烟大大方方地挑明。
她一开始就怀疑谢无忧主动告知的动机不纯,但还是咬住他的钩子,了解到江寒栖的一点过往。
只不过那个动机比她想象的要友善一些。
谢无忧得知她和江羡年处成了好友,怕她阻止江寒栖的复仇,在背地里算计他。
从交朋友这个角度来说,她觉得江寒栖的这个朋友处的还挺成功的。谢无忧确实为他着想。
至于下蛊,她思考了一下,估计谢无忧顶多下个有禁言作用的蛊虫。江寒栖离不开鲛歌,他怎么可能让蛊虫害了她的命?
退一万步讲,要是她真因为蛊虫有生命危险,江寒栖肯定会找谢无忧算账,那时候可是真的会撕了他。
谢无忧召回放出的无言蛊,挫败地摆摆手:“不下了,我信你还不行吗?”
洛雪烟和江羡年关系亲如姐妹,江寒栖有什么事却不瞒她。他担心有朝一日江寒栖和江家反目,洛雪烟顾及姐妹情谊会阻止他报仇雪恨。
他目睹江寒栖被钉入莲心针的全过程,知道是江善林对不起他在先。复仇一事,他无条件向着江寒栖,所以才想给洛雪烟下无言蛊保证她不会将情蛊的事透露给江羡年。
被洛雪烟戳穿,他也不好意思当面下蛊。既然江寒栖信她至此,他一个外人也不好掺和什么。是福是祸,他自己选的也该由自己受着。
不过洛雪烟果真不像寻常深闺女子一般,他这点倒没看错。
“感谢信任。”洛雪烟笑眯眯地回他,像只诡计得逞的狐狸。
她赌赢了,点破谢无忧可能会免于被下蛊。该说不说,她还挺怕虫子的,能不沾就不沾。
“话说你知不知道江寒栖进江家之前的经历?”洛雪烟想弄清楚两次屠村事件的始末。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江善林骗了他,说跟他走可以杀死他。”
“杀死他?江寒栖那时就不想活了吗?”
“他不是一直想死吗?以前还跟我讨过杀人的蛊虫,照样死不了。”
进江家前就厌世……
江寒栖,你以前究竟经历过什么?
洛雪烟隐隐感觉再遥远一些的过往是碰不得的。江寒栖可能会因此彻底碎掉。
谢无忧提议道:“你要是真想知道,为什么不直接问他?”
“问过,什么也不说,”洛雪烟叹了口气,“祠堂的事,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她跟江寒栖熟悉后,有意无意会触及到他不愿提及的曾经。可他死死守住封印过去的大门,抗拒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
“时候到了总会知道的,顺其自然就好,”谢无忧安慰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你知道江寒栖的表字吗?”
“他还有表字?”洛雪烟不知道江寒栖竟然还有表字,小说从头到尾只字未提。
“有,栖净寺的主持在他外出游历那年起的。”
“叫什么?”
“观南。”
千年的梦魂没撑过一个下午。
当落日的余晖洒进山林时,梦魂的眼里的光消散在橙色的夕阳里,流出的彩色血液像幻梦一般慢慢散去,闪着光升到空中,倏尔消失不见。
江寒栖挖出妖丹,甩了甩头,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河边,蹲下来洗掉了溅到身上的血,迫使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对面的乱石滩上。
他找路几乎没休息,动用无生妖性支撑体力,方才又和梦魂打了半天,莲心针差点就发作了。他感觉有针在扎心脏,虽然还没疼到走不动路,但呼吸变得有些困难。
江寒栖洗净手,掬起水泼到脸上,按着眉心莲的位置缓了缓,看向河里的倒影。
金莲下面变红了。
他擦了擦手,找出通讯符,想找洛雪烟,但想起从昨晚开始就联系不上人,灰溜溜地收起来,捂着心口蹲在河边盯着流水,看阳光渐渐变暗,等着看是否需要靠放血缓解心绞痛。
太阳落到半山腰,气温骤降,黑夜即将接管世间。
江寒栖感觉体温也跟着渐渐低下去,心却越来越疼了,手臂上的伤口也疼了起来,刺激了无生的妖性。
他感觉不妙,拿出许久未用的匕首,撸起袖子,考虑给哪里来一刀放血快。刀尖快要刺穿皮肤时,通讯符有了动静。
江寒栖怔住,不确定地摸了下,真的是通讯符在震动。
看来是谢无忧问他进度了,正好让他喊洛雪烟过来唱鲛歌。他心里这么想着,接通通讯符,说道:“梦魂已杀,你去叫……”
“这么快?!不是说要七八天吗?”出乎意料的是,那边传来了洛雪烟的声音。
江寒栖震惊:“洛雪烟?”
自从第一天晚上找错人后,她再没联系过他。
“是我。怎么听起来这么惊讶?”真的是她!
“没有。”
“你呼吸声怎么听起来这么重?是不是莲心针发作了?”
江寒栖惊讶洛雪烟的敏锐,如实道:“嗯,我现在不太舒服。”
最后一个音节脱口,那边接上了婉转动听的鲛歌,眉心莲逐渐褪成了金色。
江寒栖不自觉地合拢手,抓到的却是自己的衣服,料子是凉的,一点温度也没有。他看了眼,松开了手。
唱完一首完整的鲛歌,洛雪烟问他:“好点了吗?”
“没事了。”
“你刚刚说梦魂已杀?”
“嗯,妖丹已经到手了。”
“你有受伤吗?”
江寒栖动了动手臂,伤口没愈合,还是疼的:“有,伤到手臂了,不是很重。”
这种程度的伤,一会儿就自行愈合了。
“你带了药吗?”
“没有。”
“那你身上总该有干净的手绢吧?我在装糕点的那个储物袋里塞了些,没有的话去找找那里。好好处理伤口,别不管不顾地拿河水冲,小心发炎。”
“哦。”江寒栖不太习惯忽然贴心起来的洛雪烟。
“别敷衍,你是不是又没往心里去?”
“没在敷衍,听到了,我会好好处理的。”
江寒栖本来打算用无生的力量加速愈合伤口,但他改主意了,他想带着伤让洛雪烟处理。
洛雪烟停顿片刻,接着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太阳刚落下,天上的云很好看。”
两句话撞到一起,惹得两边的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我应该明天下午可以回去。”
“看到了,是很漂亮的橘红色。”
又是撞到一起的两句话,这次两个人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江寒栖率先打破沉默,说道:“我现在往回走,你没什么想说的话就切断找阿年吧。”
洛雪烟肯定又是打错了,她根本不会主动找他。
“为什么找阿年?”
“你不找阿年难道还找我吗?”江寒栖站起身,看了看回去的近路,打算切断通讯符专心赶路。
“对啊,我找你不行吗?”
洛雪烟的回答绊住了脚步。
“江寒栖。”
江寒栖听见她喊名字,莫名觉得耳朵有些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