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告白
食堂里人来人往, 偶尔会有同学找纪惗合影拍照。
下午还有两节台词大课,纪惗笑得四平八稳,等人一走快速扒饭。
没吃几口, 又停下来, 看着肖沐川说:“我要跟她表白。”
肖沐川在吃炸鸡腿。
“去呗。”
纪惗:“你都不问是谁?”
肖沐川:“还能是谁?”
纪惗有点烦躁。
他其实想要戏剧化一点的效果。
肖沐川这个狗, 不能装得惊讶一点吗。
完全可以捂嘴说不是吧你居然动心了?你喜欢的是谁啊?
纪惗完全清楚自己最近台湾偶像剧看得太多了。
他轻咳一声, 应付生命体征性的吃了几口炒包菜,吃得皱眉。
食堂菜真油。
“你给点反应。”
肖沐川想了想, 先把鸡腿骨头两端的软骨啃了,然后掏湿纸巾擦手。
“我早谈了, 你加油。”
纪惗:“……?”
察觉到瞪视,肖沐川拿出手机,把锁屏给他看。
少女在万圣节打扮成小恶魔,穿明红色机车套很是帅气。
肖沐川愉悦道:“我对象好看吧,笑起来还有小虎牙。”
纪惗先瞪他再瞪他手机。
“也不能怪兄弟背叛组织,”肖沐川淡定地说:“哥太迷人了,不被十几个姑娘追都是因为北京雾霾太大。”
纪惗扒不动饭了, 闷闷地等他吃完。
有时候,人被吸引就是一瞬间的事。
他可能在沙丁鱼罐头那回就觉得邓惑好看,也可能是更早。
邓惑同学什么都不知道, 但拒绝示好早已炉火纯青, 隔壁宿舍的盘口已经押到162比12了。
有人想徐徐图之,日久生情。
但她要么在排练,要么在图书馆, 碰到男生贴过来会笑一笑礼貌走人,分寸感拿捏的滴水不漏。
也有人想制造浪漫邂逅,靠巧合或缘分促成一点什么。
还真有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过去搭讪, 哪怕拿身份证出来,情况也一样抓瞎。
纪惗已经隔岸观火了两年。
高三那年,他想见她一面,但嘴硬是看看竞争对手。
冬天里大雪纷飞,阶梯教室回荡着狗屁不通的表演理论,他硬是坐了两个小时。
然后得到把她塞进公交车的神奇邀请。
也不知道是哪个野孩子放的火,放得不声不响,从河对岸一路烧到宿舍里,最后烧得他心烦意乱。
肖沐川轻咳一声。
“连主任在敲黑板。”
“人家在上头讲课,你已经看着窗外快十分钟了。”
纪惗熟练地在本子上画小人,间或配合听课看黑板,俨然回头是岸。
连主任满意地继续讲课,提点着接下来的期中小组表演作业。
“会不会,不是追她的方式不对,是人不对。”他说。
“那十几个人,不是方式方法不对,是根本吸引不了她。”
肖沐川:“你排除了几年的错误答案,然后发现你才是天生满分的那个,是吗。”
纪惗深呼吸一口气:“万一呢。”
肖沐川看他的目光有点怜悯。
“我不准备礼物了。”纪惗说:“我要直接去问她。”
“……男人啊。”肖沐川温和地说:“有时候就是这样,被荷尔蒙直接烧到短路。”
两节大课的间隙,有好几个人围着邓惑,不知道在聊什么。
纪惗深呼吸,起身走向她。
他一站起来,就有好几个人好奇地看过来。
肖沐川平静看着,知道今晚能蹭着火锅了。
辣度视结果而定,失败翻倍。
“不好意思,我找邓惑同学有点事。”
围着她的几个同学快速点头,礼貌让开。
他坐在她的对面,附近安静下来,没有什么人。
教室里人声喧闹,没有人会听见。
邓惑在专心登记什么,哪怕纪惗仍在组织着字句。
他看着她信手写下好几个人的名字,字迹流畅,张弛有力。
“我想试试。”
纪惗简短地说。
“给我个机会,做你男朋友。”
他说出这句话的下一秒就后悔了。
我在说什么。
可以再没新意一点吗。
哪怕文艺点,虽然矫情,但是好歹还能显得有内涵。
几秒钟的时间变得焦灼又漫长,纪惗已经不敢想被拒绝以后,自己要怎么回去面对肖沐川。
他已经在想今晚去哪家火锅店一忘皆空了。
邓惑本来要写下纪惗的名字,笔尖停顿了几秒,有点不好意思。
“男朋友有人演了,”她往前翻了两页:“还有上司、律师、邻居三个男角色,考虑别的吗?”
纪惗回过神,发现她理解错了。
她负责B组的期中作业统筹,内容是都市爱情轻喜剧。
他笑容干涩,说是我没弄清楚,等我想想再来吧。
邓惑轻嗯,给他看本子里其他的空缺,温和而耐心。
“你如果档期很忙,可以考虑演邻居男二,戏份少,也不用参加群戏排练。”
“好的,谢谢。”
再回去时,肖沐川没说话,明显是等着听结果。
纪惗沉默了整整一节课。
肖沐川也没多问,一边上课还对着连主任假笑,一边跟他的小女友微信不停。
直到快下课了,肖沐川有点饿,拍了拍纪惗的肩。
“火锅我想再加份千层肚和扯面。”
纪惗说好。
肖沐川伸了个懒腰,见他还是安静着,安慰道:“咱们学校漂亮女孩那么多,也不少人给你写情书,你伤心几天再考虑看看别人呗。”
纪惗仍沉默着。
“真伤心了?”肖沐川把脖子拧了个奇异的角度,从下往上看他低头的表情。
“这么上心吗,表白失败了话都不想说了?”
肖沐川到底跟他是发小,也不好意思这么晾着,不太熟练地安慰道:“你自信点,你看你,童星出道,代表作从八岁到现在有一堆,虽然没拿过视帝,但大小奖也拿了不少。”
“哥们,你挺棒的,看开点。”
纪惗终于开口,说:“我知道正确答案了。”
“什么?”肖沐川又想起来那个盘口,很想赌一把赢个大的。
“她不开放考卷,所以任何人都不能写名字。”
“你真以为邓惑这四年都不谈恋爱了?”肖沐川小声说:“搞不好早就跟哪个清华北大的谈了,只是没公开,人家很低调。”
纪惗摇头。
“她不是那种人。”
“她现在脑子里只有前程,所有做的事都只会奔向前程。”
“试卷不开放答题的时候,写什么都是零分。”
肖沐川感觉这是他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也就没再思考了。
挺聪明的,人就该快速翻篇。
纪惗会这么说,完全是因为一件事。
他刚才和她说话的时候,近距离看到了邓惑的眼睛。
她右手放着批写到一半的剧本,左边放着角色登记册。
心无旁骛,眸光澄澈。
容貌的美固然动人,可内心的执念有时候光芒更甚。
三年了,纪惗第一次坐得离她这么近。
近到一瞬间能看清这个人要什么。
她只要前程。
告白事件无果而终,但肖沐川嘴很严,隔壁算战绩的时候明显没算到纪惗。
如果知道惗哥也去表白了,估计盘口又要追个大的。
纪惗当时其实很想说,他和那些贪图她美貌的男生不一样。
他不一样,他认识她的第一面不一样,他喜欢她的原因不一样。
他在那天想了很多辩解和自我介绍,最后什么都没说出口。
纪惗最终去了A组,不肯看是谁在演她的男朋友。
这件事像是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他开始做梦。
他梦见大一的表演课上,郭宗华点人演夫妻。
那是个星期四,出晨功时,鸭鸭河上一片白雾。
“随堂测验,每组抽两个人,纪惗,邓惑,你们来。”
他在起身的一瞬间,就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做梦。
纪惗明明可以在觉察的这一刻醒过来,或者做不同的反应。
可他仍是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就像那天一样,和她一起走到讲台上。
“给你们两分钟商量吗。”
他仍然说好。
她仍然说不用。
打板的一瞬间,纪惗心想我真是上表演课上傻了。
做梦都在重复以前的课,郭宗华知道了得笑的多欣慰。
他拎着不存在的公文包拧钥匙进门,看见邓惑扬起笑意过来迎接。
纪惗把她搂进怀里,如新婚丈夫一样轻吻她的侧脸。
他知道自己在演戏。
他只觉得在亲吻她的那一秒钟里,一切都太真了。
太真了。
她看着他时爱意满眼,他抱住她时顺畅又自然。
邓惑一直演得很好。
她大一时的即兴表演,都在天赋的加持下比大三大四的还要自然。
妻子的温婉青涩,靠近拥吻时的亲昵从容,每一秒都没有破绽。
可他却全是破绽。
他们像是新婚燕尔,早已亲昵共处多年,连解扣子都像早已预演过无数次。
纪惗知道自己在做梦,在演戏,在跟自己过不去的执念在潜意识里重来。
他和她在聊今晚喝什么汤,他告诉她自己不喜欢芦笋,爱吃山笋炒腊肉。
他想带她出去吃饭看电影,一起散步逛街,过琐碎又安稳的每一天。
纪惗已经想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他可能是在上课,是没有休息好,这不是在做梦。
也许是之前笑场拿了F,所以大三了又演一次。
他在对她撒娇,想亲她的脸颊,连呼吸的起伏都会牵扯心底没说出口的喜欢。
太真了,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她一笑,他必须笑。
他再不笑就要暴露了。
“八点半了。”肖沐川敲了敲上铺栏杆。
“哥们出去吃早饭,要给你带个包子吗。”
纪惗掀开遮光帘,明显还没有睡醒。
“……我完蛋了。”他哑声说。
“嗐,逃个水课而已,”肖沐川说:“今天都没人点到。”
“那还是两个包子一个豆浆,回见。”
门啪的一声关上,纪惗坠进被子里,把脸埋住。
他很清楚。他完蛋了。
第42章 第 42 章 撩人
回北京的路上, 宸姐发来一组消息转发。
公关二组做舆情监测的时候,顺手给纪惗拦了一批黑通稿。
薛良月,20岁, 刚出道两年。
去年还粘着纪惗营销样貌酷似, 气质相仿, 今年开始发软硬拉踩黑稿。
成批营销号看似中立地‘盘点’着男明星资源, 只字不提作品业绩得奖情况,只讲时尚圈子里谁最吃香。
薛良月在演员圈子里不受其他人待见, 但跟奢牌集团老总的姑娘暧昧着。
他暂时没讨到名分,但也尝了不少甜头。
先拿了个香水代言, 后来升到中国区代言,小粉丝们忙不迭做大字报一顿猛夸。
“而纪惗近年代表作不断减少,红毯形象乏善可陈,时尚品牌一个字,虐。”
讲完好几个当红男星,营销号话锋一转,画了重点:“这样一看, 薛良月的含金量还在不断上升,真是未来可期呀!”
邓惑冷笑着关掉视频,往下翻评论区。
各家艺人都有粉丝过来控评, 前排基本都是岔开话题, 抱走不约。
包括薛的月饼们也看似谦逊温和地评论一句,先骂营销号撩架,再猛夸自家哥哥时尚认可度高, 全球化趋势还在冉冉上升中。
[纯路人,JN的经纪公司一看就是家庭小作坊,资源本来就很虐。]
[JN今年跟DH捆绑在一起了, 也不能再去红毯上丢人了吧,他是不是有点土#吃瓜]
[笑嘻了,就看他粉丝硬挽尊呗,电视剧收视率高是老戏骨能撑,JN一件高定都借不到,也没人扒出来过穿得什么牌子。]
邓惑侧眸看了一眼戴着绵羊眼罩补觉的某人,搜了一下历年红毯上他都在穿什么。
女明星的红毯装很容易话题出圈,创意范围大,材质主题极易出彩。
男明星常年拘泥于黑白蓝色西装,由于造型上难出效果,宣传大多围绕着红蓝血品牌高定做文章。
纪惗睡得歪了下头,他摘下眼罩,发现邓惑在看自己以前的照片。
“……?”
“醒了?”邓惑把手机递过来:“你以前参加红毯的时候,穿的是哪个牌子。”
她认了一会儿,没看出来。
“没有牌子,”纪惗轻松道:“我家裁缝什么都会做,穿着很舒服。”
邓惑静默片刻。
她都快忘了,他私下画风像京圈皇太子。
“鞋子也是?”
“当然。”纪惗愉快道:“每年都会量一次脚型,新鞋基本不用磨合。”
邓惑本来已经在想去找远在米兰的GAY蜜借高定了,临场发现确实不太需要。
她磨了磨牙。
纪惗嗅出来老婆在不爽,眨眼道:“怎么突然问我这件事?”
邓惑犹豫片刻,把刚才的事如实告知。
“碰到这种吸血引流的后辈,不给眼神确实很对。”
她停顿片刻,还是不服气:“但看到别人发通稿拉踩你,我很不开心。”
纪惗表示完全配合。
“这次金牡丹奖,你很有可能夺下影后,我确实要认真挑一套好衣服穿。”
邓惑盯着他看了几秒。
纪惗声音变小:“我家……有阿玛尼的。”
“我知道。”邓惑说:“我只是很幼稚,突然想看你艳压全场。”
青年失笑。
他本就有春风拂柳的温润,此刻眼神里含着光,看起来有些魅人。
“哪有男明星艳压的?”
邓惑凑近一些,两人距离似亲非亲。
纪惗气息不稳时,听见她在自己耳边问。
“我如果想任性一下呢?”
他垂眸望着她的薄唇,轻声应允:“都听你的安排。”
邓惑即刻拍板,打电话给宸姐安排人脉。
她发动阵容最好的造型师团队,要在颁奖礼前给纪惗交一份最好的答卷。
这些造型师背后的关系网遍布巴黎东京和米兰,足够搞到一件完美高定。
真幼稚,像在跟那些黑粉置气。
邓惑心里谴责了一下自己,又愉快接纳了自己的虚荣心。
女人争奇斗艳有什么意思,她倒是想看他如何把别的男人都碾成庸脂俗粉。
就这么定了。
“我这边的团队来做衣服的选题,”邓惑说:“你那边能借到什么高级珠宝吗。”
她及时补充了定语。
“要大部分普通人能看懂的,不要戴什么秦朝的青铜珠子。”
“这些规矩我懂。”纪惗慢悠悠道:“毕竟也出道这么早了。”
他知道她在对自己认真,索性附耳说了个名字。
邓惑太阳穴一跳。
“你认识他?”
……那位不是蓝血创始人吗?!
“我们家借过几个苏绣的裁缝,”纪惗说:“收到回礼也很正常。”
“稳了。”邓惑道:“你的当务之急,是每天早睡早起,控盐减脂抗水肿。”
青年幽幽道:“原来你喜欢花瓶男。”
“就算要做花瓶,”邓惑愉快地伸手捏脸:“你也是全世界最好看的那一个。”
纪惗矜持着没笑:“就这一次。”
红毯之夜如期到来。
作为最大的电影盛会之一,长长红毯好似名利场的厮杀前线。
加长林肯打开车门时,女人们好似画中仙妖一般轮番登场。
人鱼曳尾,刺绣旗袍,希腊长裙。
她们的男伴大多穿着长款西装,仅是艳色旁的沉稳陪衬。
直播画面里,弹幕叽叽喳喳不停。
[我女神好美!!她是什么迪士尼小公主!!]
[卧槽,那件好像是时装周全球首穿,老婆牌面拉满!]
[有几件也太显身材了,这么穿会不会很冷……]
主持人快速念着引导词,示意镜头看向下一组登场嘉宾。
画面转向礼宾车时,场内外观众同时静了几秒。
男人半身探出车门时,海蓝斗篷流淌而下,深红刺绣上鸢尾卷草夺目耀眼。
——顶级蓝血的匠心之作,全球首发披露。
设计师大胆地将英伦军礼服与现代造型做了杂糅处理,剪裁缀饰无一不是顶尖水平。
勋章、珠链、绶带、肩章,每一样都凝结着皇家的贵气不凡,以及现代绅士的从容俊逸。
海蓝深红均是质地深沉,留白与重工刺绣互为唱和。
这样漂亮的晚礼服,衬得男人眉目如画,眸深似墨。
他在惊呼声里颔首俯身,抬手轻扶车里的妻子。
邓惑穿得素雅简单,一改平日的绮丽形象,连卷曲长发都挽成发髻,一丝不漏。
他是得胜归来的元帅,她是不动声色的指挥官。
弹幕直接炸开。
[?????今晚花孔雀的居然另有其人]
[魔镜啊魔镜,谁才是今天最漂亮的美人.jpg]
[纪咩今天帅炸了沃日好有贵族感看起来好欲!!!]
[不是,老婆,你今天素到让我觉得好陌生]
[JN有这样一面?真的假的?啊?啊?啊?]
[就该这样!女人卷个毛线,让男人去雄竞!!!男的就该健身化妆打扮卷起来!!!]
[邓惑你的品味让我欣慰,我哥就该穿这么张扬华丽的衣服,他皮相这么好之前都太收着了T-T]
[我默默在吃男A女O和女A男O,嚣张跋扈将军X沉默寡言指挥官很好吃,背后反差压制也好吃,都吃,猛猛吃!]
摄影师们本来拍得有点循规蹈矩,这会儿瞌睡全醒了,争分夺秒狂拍出图。
好看,真的好看,每一个角度都无比上镜。
说来也奇怪,邓惑穿的长靴长裙都制式简单,放在平日只能说是普通款。
但站在纪惗身边,一个人华美到骨子里,另一个人克制内敛,就能放大双方的魅力特质,看得让人目不转睛。
照片和动图即刻出圈,转发从圈内红到圈外,好几个营销号都喜提数万转发。
邓惑化身斯文败类的女指挥官,银框眼镜下漫不经心的一瞥,像是写满了秘密。
[姐姐帅一脸!!不娶何撩!!]
[我宣布今晚就是颜狗的全面胜利——]
[惑姐的品味你永远可以信任(擦鼻血大拇指]
纪惗也同时与她一起热搜登顶,爆杀今晚所有男明星。
#纪惗军装#
#邓惑纪惗般配#
#反差夫妇#
他俊美张扬,所有五官和身材的优点都被不遗余力地放大,成为万众焦点的唯一。
有营销号把他和今晚红毯上的其他男明星都并列比对,画风完全迥异。
纪惗的老粉早习惯了自家本命低调神隐的人设,今晚都看得有点懵。
[有人扒出来,他们戴的耳钉好像是时尚大佬的私人定制款……]
[黑子说话!!你家那位今天穿得真像来卖保险呀嘻嘻]
[惗哥对着镜头WINK的时候我心跳错拍了日]
[深蓝明红太好看了!这套英伦军风皮肤以后还能不能返场!斯哈斯哈!]
后台化妆间里,邓惑随手捋顺男人的斗篷,长睫微抬。
纪惗此刻的样子很欲。
无论是去征服他,或者被他征服,都像是上佳的奖赏。
她的丈夫在任由她调整胸口的缀饰。
一动不动地,眼睛里只看着她。
“我今天表现的怎么样?”
“很好。”邓惑说:“仪态也好,几步路走得肩阔腰窄,谁看都撩人。”
他并不作声。
邓惑看向紧窄领口前的喉结,又往上看,撞进幽深的眸子里。
“所以?”他问。
“嗯……”她呼吸有些不稳,像是要踉跄一下,被他握紧了手。
“我该亲你。”她干涩道。
他俯身贴近,唇与鼻翼都近在咫尺。
连最轻微的呼吸都能交错触碰,初春的夜燥热起来。
她被勾得心口滚烫,仰头亲了上去。
第43章 第 43 章 颁奖
她试探性亲他的时候, 腰肢被用力抱紧,吻也随之加深。
说不清的情意仍淤堵着,无法传递。
邓惑被亲得呼吸不稳, 心里没来由地有点低落。
她想吻他很久了。
其实并不是今天的一时兴起。
……这个笨蛋什么都不知道。
纪惗只觉得不够。
亲吻不够, 唇舌交缠也不够。
他想听她说喜欢, 他想她主动更多次。
他贪得无厌, 像荒漠里久旷的沙炽星。
干枯也可以活,炽烈太阳也可以活。
她的垂青如同甘霖, 他永远渴求更多。
两人俱是意乱情迷,不远处传来敲门声。
“方便进来吗, ”宸姐问:“今天也是巧了,沈教授是颁奖礼主持人,刚好过来还你之前借的钢笔。”
邓惑条件反射地抓紧桌角。
“不方便。”她说出口就后悔了
能有什么不方便的,他们又没有在干别的。
偏偏身前人不依不饶地低咬一口,还把她摁得更紧。
“我——我衣服拉链崩了,纪惗在帮我弄,”邓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清醒镇定:“估计要一会儿, 晚点再见吧。”
宸姐显然误解了,在跟沈鹤书解释。
“品牌方那边确实不太靠谱,上回衣服也是中看不中用, 鞋跟差点走断。”
“不好意思, 东西我帮您转交吧。”
沈鹤书温和应声,渐渐走远。
邓惑伸手掐他。
“还亲!”
“又不是在家里!”
纪惗笑眯眯道:“在家里我们也不接吻呀。”
邓惑:“……也有道理。”
她转头看镜子里自己的神态,羞赧又窘迫, 确实容易被误会。
邓惑快速补妆,小声抱怨。
“就怕被误会,咱们两在化妆间里不可告人……”
纪惗明白她的意思, 过去开门。
“化妆师小吴刚才去找眉粉了,有个色号很适合她。”
宸姐看看他,看看邓惑,发现确实没什么。
纪惗从容道:“刚好我缺根笔,要不送我吧。”
宸姐嗅出来什么,又去看邓惑。
后者还在发臊,懒得多管:“给他给他!”
沈鹤书转交的那根钢笔被递到纪惗手上,被后者拿酒精喷雾擦了三遍。
然后揣进兜里。
颁奖大厅里,媒体们此起彼伏的快门像闪烁的星河。
沈鹤书和另一位知名女主持人负责全程颁奖,他一改科学家的刻板印象,不时妙语连珠。
现场气氛活跃,大伙儿兴致都很好。
镜头偶尔给到邓惑和纪惗,两人靠在一起,比从前的亲昵更显自然。
“最佳女主角的获得者是……”沈鹤书淡声道:“《霜刃》里盲女的扮演者,邓惑。”
邓惑怔了一下,在镜头前和纪惗用力拥抱,快步上前。
她感觉还是太突然了。
哪怕提前半年告诉她结果,也太突然了。
二十七岁,终于走到这天。
靠一部又一部电影的尝试,她走上去了。
大屏幕在回放她的个人剪辑,同行们都予以或审视或肯定的笑意。
这个奖,实至名归。
《霜刃》去年票房大卖,竟然能靠文艺题材拿到商业电影级别的数据和好评。
因为这个电影,现在连文艺片的投资市场都跟着被充分盘活,编剧导演的身价早就翻了好几倍。
邓惑站在沈鹤书的面前,无厘头地想起来一件事。
她今天的衣服根本没有拉链。
不重要了。
上一任影后为她颁奖,两人拥抱合影。
原本练习过数十次的致辞,临场说出口时还会有些哽咽。
“我毕业第二年的时候,回母校找了我的恩师,郭宗华老师。”
“当时的我好像根本看不到前路,我跟郭老师说,感觉自己演的什么都不是,可能一开始就不适合吃这行饭。”
邓惑抱紧属于自己的奖杯,看着镜头,深呼吸道。
“郭老师对我说的话,在今天,我也想送给有梦想的所有人。”
“如果有一池荷花,每天以翻倍数量绽放,需要三十天才能全部盛开。”
“那么在什么时候,它能开完一半?”
“答案是第二十九天。”邓惑说:“我每次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都会告诉自己。”
“马上,马上就是最后一天了。我的荷花已经快要开全一半了。”
沈鹤书凝望着她,笑着恭喜。
“《霜刃》我看过好几遍,你能把人物内心最细微的变化演绎出来,盲人的微表情构造的非常好。”
邓惑礼貌致谢,再次合影后带着奖杯下台。
纪惗在原位等着,笑容明亮。
“有两个好消息。”
“哎?”
“我现在是影后的老公了。”他笑道:“埃导发来消息,说我试镜通过了。我们下个月进组。”
邓惑一时间没忍住,用力亲了一口他的脸。
“这么好!”
纪惗没被公开亲过,也懵了一秒。
肖沐川在后排看他两亲来亲去,冷声咳了一下。
“干嘛,”纪惗笑得温文尔雅:“碍着你了?”
“……”
再参加庆功宴时,一众导演和投资方的青睐都溢于言表。
得奖的演员很多,但既有商业号召力,又有国民知名度,还能打戏能文戏的好演员少之又少。
邓惑五官真实没有任何整容,镜头表现力能赢得学院派的认可,今晚完全是大众的宠儿。
纪惗在不远处喝香槟,偶尔也会被资方搭话。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是想跟他攀个交情,好牵上邓惑这条线。
肖沐川有点幸灾乐祸。
“你怎么像大佬养的金丝雀了?”
青年闲闲看他:“你又失恋了?”
肖沐川一噎,没法反驳,把头别开。
“我昨天喝多了,给姜翘打电话胡扯一堆。”
“然后?”
“丢脸的要死,操。”肖沐川面无表情道:“对了,荔枝台不是问我想不想参加分手综艺吗。”
“我说滚,别提这茬,人家又说,你跟纪惗很熟吧,要不你邀请他们来参加夫妻综艺,我给你提成。”
肖沐川很暴躁:“我只是咸鱼了一年,又不是揭不开锅!”
“谁的人生还不能GAP了!!”
纪惗略有所思。
他有点想去,但不知道档期会不会和电影撞上。
肖沐川看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转手把综艺导演的微信推给他。
“早知道少随点份子钱。”
两人正聊着,沈鹤书和金奖评委聊着天走过来,评委一见到纪惗,立刻停下来打招呼。
“来演电影啊,我可喜欢你今年的新剧了!”
“确实有几个邀约,”纪惗笑道:“谢谢您的看重。”
“沈教授先前还跟我说,邓惑的几个作品很值得看,在心理学层面和艺术角度都可圈可点。”
评委拍拍沈鹤书,把杯中酒一口闷了。
“回头聊,我得找胡导喝一杯,今天难得见到他人。”
“好,回见。”
沈鹤书送别老友,拎着酒杯坐在纪惗旁边。
青年淡笑:“你倒是自来熟。”
“纪先生哪里的话。”沈鹤书笑道:“惑惑是我多年挚友,我该感谢你的照顾。”
肖沐川差点被鸡尾酒呛到。
靠,什么情况。
纪惗没什么表情,客气道:“她靠自己的悟性和努力能走到今天,我由衷高兴。”
“当然,”他好像刚想起来什么:“还有您的一些指点,多谢。”
沈鹤书抿了口酒,怀念道:“那时候我也才二十出头。”
“有时候虽然在给她讲物理定律,还是会定力不够,看着她走神。”
“无论容貌还是才情,邓小姐都足够值得最多的褒奖与爱。”
肖沐川听得聚精会神,舍不得眨眼。
纪惗笑得很像宽宏有度的大房。
“惑惑被这么多人喜欢,我一直知道。”
“她对我的选择肯定,本身也很有眼光。”
沈鹤书不作声地看他的结婚戒指。
明黄钻石亮的刺眼。
邓惑终于摆脱了一轮寒暄,过来找个位置休息,一眼看见纪惗和沈鹤书。
她跟肖沐川打了个招呼,后者好像有点怪,潦草应了声。
“怎么看你不太对,”她拉开纪惗身旁的椅子,用手背贴了一下他的额头:“喝几杯了?”
纪惗的锋芒都快炸出来了,老婆一来瞬间全收回去,变回有点迷糊的样子。
他当着沈鹤书的面,用脸颊蹭她的掌心。
“我有点喝多了,感觉脸上发烫。”纪惗低声说:“这里好吵,我们早点回家休息吧。”
“肠胃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邓惑不清楚他的酒量,真担心起来。
她看了一眼香槟杯子,又看肖沐川,明显有点恼。
“你灌他了?”
肖沐川:“……?”
纪惗乖乖巧巧地告状:“沈教授过来找我聊天,也敬了两杯。”
全程只抿了半口的沈鹤书:“……?”
“不好意思,我爱人不太会拒绝别人,”邓惑礼貌道:“沈教授,下次别这样了。”
沈鹤书目光转寒,不再解释。
她扶他起来,十指紧扣。
“笨蛋啊你,不会喝还硬灌?”
他小声撒娇:“在等你啊。”
她一时语塞,解释说:“有几个导演在聊本子,是耽误时间了。”
眼见两人走远了,肖沐川眼睛还瞪得很圆。
不是,哥们,你?
你的表演系老师知道你把理论技巧用到这种地方吗?哈?
所以你有老婆我还单身,都是因为我不会连哄带骗是吗??啊??
再回到车上时,邓惑伸手掐脸。
“又在演!你啊!”
纪惗乱笑,肩膀都在抖。
“身上一点酒味都没有,骗傻子呢,”邓惑说:“沈教授刚才脸都黑了,我也是强行听你告黑状,还得跟着演!”
纪惗目光转定,问她:“那你是哄他,还是哄我?”
邓惑发现她对他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你觉得呢?”
青年轻轻亲她的脸。
“不管,只许哄我。”
第44章 第 44 章 四手
香槟砰得一声打开, 泡沫像雪花一样喷溅出来。
邓惑没太多经验,开之前还特意摇了摇,再回撤已经来不及了。
溅了纪惗一身。
他们半路翘掉庆功宴, 回家时说好要补偿一下, 特意挑了瓶香槟。
管家早就看了直播, 到处都布置了花束缎带, 让原本清冷寂静的家变得很有烟火气。
纪惗祝贺词说到一半,被淋得碎发都垂下来, 睫毛上也坠着酒液。
他茫然地看向她。
管家立刻退出客厅,把佣人也都悄悄叫走了。
邓惑慌乱地找到毛巾, 手里还拿着海马刀忘了放下,哭笑不得地道歉:“还好没崩到眼睛,你去洗个澡?”
唐倍里侬的酒香醇馥郁,此刻洒得空气都泛着冰凉的甜香味。
醋栗和血橙的气味交织混杂,尾调还带一点草莓的甜味儿。
纪惗嗅了嗅。
“好酒。”
邓惑一边叹气一边给他擦头发。
“糟蹋了,我该交给管家开。”
毛巾像是把他身上的酒液揉开散匀,没擦两下, 味道更显得深烈。
纪惗坐在原地没有动,侧着道:“脖子上也有。”
他的脖颈白净修长,皮肤薄的像玉。
沾上酒液以后, 更有些欲盖弥彰, 说不出的勾人。
她一边深呼吸一边给他擦。
“又来这套!”邓惑下手重擦。
他轻嘶一声,也不反驳,淡淡地说:“沈鹤书当着我的面对你笑。”
“这个人每次见你, 眼神里什么都不掩饰”
邓惑偏着身给他擦脖子,没注意长发都流泻到他的怀里。
她又在接他发梢上坠落的酒珠,问:“那你想要点什么?”
纪惗说:“你欺负人。”
她停下动作, 无奈看他。
青年低头一抹,尾音很轻。
“锁骨上也有。”
你可以舔一口。
邓惑把毛巾一丢,抿着香槟兀自享受。
“洗澡去,不伺候了。”
他和她碰杯共饮,再次庆贺。
酒液冰凉香甜,很是顺滑。
略作庆祝后,还要去卸妆护肤,又是结婚那晚一般的繁琐程序。
邓惑在敷发膜时接了两个电话,跟亲妈保证奖杯拿回去给她多显摆几个月。
她不知不觉地睡着,再醒来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半。
理疗室里点着香薰蜡烛,所有护理都已悄无声息地结束,呼叫按钮亮着微光。
邓惑披上睡衣外套,一个人安静地走出房间。
她步入如水的夜色里,任由月光浇在身上。
庭院里,金红气球还在随风摇晃。
偶尔能听见几声虫鸣,紫藤花开得很早,香气清幽。
美人站在紫藤花帘下,回首遥望,许久出神。
为什么回北京以后,她默认是回到他的家里?
她往花庭的更深处走去,脚步平稳安宁。
她有自己的小家,虽然没有这么大,但也舒适宽敞。
但是一个人住的时候,不安全……也不开心。
好像和纪惗相处的每一天,她都在笑,睡得也很好。
习惯像是不声不响地浸透了她,再发觉为时已晚。
偶尔路边会遇到巡夜的佣人,他们会对她鞠躬问好,默认邓惑是这里唯一的女主人。
美人略一颔首,走向她的钢琴房。
那架北京二环学区房还在那,安安静静地等候着被抚触。
邓惑随手弹着曲子,感觉手有点生。
她跳舞弹琴都不算一流水平,但会享受过程本身。
巴赫的曲子很古典,让气氛都像在随之倒流。
邓惑信手按键,瞥见她的丈夫走了过来。
她名义上的,法定意义上的丈夫。
牵过手,接过吻,接受过所有亲朋好友的致意祝福。
她和他没有谈过恋爱,连喜欢都没有提过,却好像又已经在如此进行。
邓惑看着纪惗无声走近,十指按键未断,分神想到底什么才能算谈恋爱。
互相说一句,我喜欢你?
然后牵手接吻,发些黏糊亲昵的短信?
她什么也没问,见他坐到身边,仅是客气地往左侧让了位置。
他也没有开口,仅是在旋律转折的节点里,双手放在黑白键之间,开始和她一起四手联弹。
凌晨四点,他们在一起弹钢琴。
康塔塔,《Was mir behagt, ist nur die muntre Jagd, BWV 208》。
《是什么使我快乐,唯有愉快的狩猎》BWV-208。
他们在弹这部套曲里的一小段咏叹调,《Schafe k?nnen sicher weiden》。
《羊群可以安静地吃草》。
琴声宁和悠远,一如这个轻柔的春夜。
万物复苏,花苞绽放。
她却有些仓皇地看向他。
不知道为什么,在四手联弹开始的一瞬间,他们像在开始纠缠。
琴键错落碰触,如同抚过对方的脸颊和呼吸。
节奏被推引着,牵拉着,说不清是谁在追逐谁。
咏叹调还在不紧不慢地进行着。
轻柔的像一阵夜风,双音如细碎又连绵的雨。
他持续地,无声地,探索着她。
第一遍弹完了。
邓惑像被定在琴凳上,不自觉地重复开头的段落,让这首五分钟的曲子往后延续。
他平和地看她,再度与她深入重合,一个音都不曾错漏。
旋律依旧低缓柔软,像是夜晚很长,他们可以一直这样弹奏下去。
可她快觉得他快要浸透她了。
她勉强记得后面要弹奏什么,在每一重共鸣里都变得更加焦躁和茫然。
半首还没弹完,邓惑倏然停下,短促地说:“我去睡觉了。”
纪惗仍是静静看她。
他什么都知道。
邓惑没再碰触他的目光,别开视线快速离开。
她一走出琴房,就捂着胸口长长缓了一口气,然后加快脚步回自己的卧室。
心口烧灼着,混乱又麻烦。
好在第二天,纪惗没再提过这件事。
他们照例一起吃早餐,看埃导发来的剧本,确定动身法国的时间。
纪惗绅士从容,邓惑反而更乱。
昨天的那场四手联弹,像一场幻觉。
她觉得是自己在多想,对方可能只是听到琴声,过来陪一会儿,没有什么杂念。
她的想法太下流了。
明明以前和别的同学弹过很多次,这首曲子以前练习的时候意象也轻松简单。
那种联接神魂,触碰共感的状态又是怎么回事。
唐倍里侬喝上头了?
纪惗抿了口咖啡,说:“你已经三分钟没翻页了。”
邓惑面无表情:“我乐意。”
他眼里扬起笑意。
他们直接飞去了里昂。
导演还在巴黎谈项目,但片场造景都选在旧都,听说其他国家的演员也都在陆续飞过去,提前熟悉环境。
圣艾休伯里机场,游客如织,高窗如天空的一环,很是湛蓝。
剧组派来的高个子接待只会说法语,但是随和热情,还给他们带了咖啡。
邓惑走在靠后的位置,路过商店时多停留一步,看见侧边悬挂的小猪风铃。
粉红小猪笑容很呆,做工朴素但很有质感。
她还想再看一眼,但那个本地接待已经在往前走了,此刻正对着远处的司机招手。
纪惗说:“Juste un moment。”(请等一下。)
他示意接待稍等,牵着她往回走。
邓惑下意识道:“没事?”
“是很可爱。”纪惗说:“买吧。”
“Excusez - moi, combien co?te ce carillon de vent, sil vous pla?t?”
(打扰一下,这个风铃多少钱?)
店员回以轻快微笑,介绍不同的款式和价格。
他买了一对风铃,拜托她用礼物盒装好,两人再和接待一起往停车场走去。
邓惑在仔细听纪惗说法语。
他的口语温柔又流利,说的时候很迷人。
她接过一个礼物盒时,被他笑着看了一眼。
像是被亲了一下脸颊。
再往前走时,接待继续和纪惗介绍这里的风土人情。
他听完会和她低声翻译,哪怕是无关紧要的历史逸闻。
邓惑用拇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这个小盒子。
她隐约察觉到一种,害怕某一天会失去他的隐痛。
他们本是被合同绑在一起,经营一场外人眼里繁花似锦的婚姻。
繁花的内里,竟然不是腐朽的利益关系,物欲往来。
是他默认会全然交付的,她迟迟不敢触动的,两颗真心。
再上车时,助理递来软枕,说路上大概要两个小时,可以多睡一会儿。
邓惑披好毯子,倚在他的肩侧,问:“颁奖夜那天,我们弹过钢琴吗。”
男人颔首:“弹过。”
“你当时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她问。
你不说话,我只能通过琴音去猜你。
我猜得心烦意乱,像在被你引诱,被你操纵牵控。
纪惗淡笑道:“你都听见了?”
邓惑一怔,别开头不说话。
她什么都听见了。
他的欲念,他的捉弄。
他从未言明,却泛滥作祟的占有。
“别总是想着逃。”纪惗倾身靠近,低声问:“和我一起弹钢琴,你听见什么了?”
邓惑伸手调开软枕,索性把脸埋进他的脖颈里,不肯说话。
气息低郁好闻,像还沾着那一夜的淡香。
纪惗拥紧她,笑着摸了摸头。
他的妻子聪明又可爱。
他好爱她。
第45章 第 45 章 营业
电影名里的Eternité, 在法语里意思是永恒&来生。
虽然还要去其他欧洲国家取景,本地也会选取白莱果广场、里昂老城、富维耶圣母院作为拍摄地。
一部分人工街景会在拍摄中后期实景炸掉,仍旧做得很有古典美。
邓惑扮演一位建筑系华人学生Eyi, 来留学的第一年便经历了德军空袭、法国沦陷。
纪惗则是高她一届的同系学长。
战事还未爆发前, 两人周末时会搭乘大巴一起去勃朗峰附近写生, 望着翡翠色的湖泊一起出神。
故国彼时风雨飘摇, 留学地也一样动荡不安,生活的每一面好像都在破碎。
她是宏大叙事的一员, 聆听不同教授的悉心讲解,每一日都在与桥梁、高楼、大理石与钢筋水泥相伴。
空袭来临前, 满桌仍是力学计算的图纸,还未做完的建筑模型。
硝烟沾上铅笔头未涂抹完的凡尔赛宫,汉字法文所书写的诗歌都在变得斑驳。
她也是渺小人物的一部分。
刚来里昂时,女学生经历着漫长的伤风。
鼻头总是红着,时不时会狼狈地打个喷嚏,说话也带着鼻音。
说来奇怪,这场长病在和平年代经久未愈, 也看不出是过敏还是水土不服。
战乱爆发之后,法国在短短的四十二天里沦陷投降,她反而痊愈了。
埃导虽然是法国人, 但行事作风带着东欧特色的雷厉风行, 听说祖上是德国皇室的分支。
他给三组演员分了不同的拍摄时常,华裔组只用拍两个月就可以收工。
邓惑的第一场,是躬身画图的时候, 有□□击中狭小房间的侧窗。
镜头仿佛窥视着人的命运,由内向外,自下而上。
紧掩的织花窗帘上偶尔会晃过飞蚊般战机的落影, 在烧灼的一瞬间炸开狰狞一面。
她的住处拥挤闭塞,为数不多的落脚处都堆满了参考资料和还在整理的笔记。
可只要几秒钟,从喷吐火舌的窗帘到烈焰海般的书堆,什么都可以尽数毁灭。
“我们要安排合理的动线,”导演在和道具师沟通暗线机关的位置:“她的房间要跟随她的行为炸开。”
窗户被炸开一角的同时,强风灌入,书页不受控制地骤然飘旋。
台灯摇晃着坠下,摔得粉碎。
灯光忽明忽暗,房间归于黑暗同一秒,烈火把一切都在点燃。
可她还要竭力去夺回最重要的东西。
没有学完的桥梁案例,熬夜数周的长篇论文,恩师借出的手稿原迹。
爆炸声与耳鸣音交杂抢夺着她的愕然,阁楼上有孩童尖叫啼哭,走廊上所有人都在逃命。
纪惗从四楼带着房东女儿下来,第一时间把她拽走,三人跑到防空洞时几乎力竭。
还未摸索着坐下,又一轮大轰炸来袭,地洞里也在震颤。
他们的世界也蜷在这无边黑暗里,惘然发抖。
开拍前,邓惑还有顾虑。
一听到打板声响,反而整个人直接融进去了。
被劈开的十字窗,翻卷燃烧的窗帘,漫天飞舞的手稿纸业。
她是那个红鼻子的病学生,在焦灼浓烟里急速救下一份又一份书卷。
这幕戏前半段根本没什么台词,人在和场景互动,在和房间内外的一切互动。
摄影棚里,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关照着一切调度。
监控屏上的女学生,围巾襟口都沾了灰烬。
火星子扑到脸上,她反而本能性地伸手向前,接住坠落的有一本书。
埃导看得一动不动,直到在转折点快速喊卡。
“完美,”他双手比了个拇指:“你准备地很好,进状态非常快。”
邓惑还在剧烈呼吸,被气焰烫得手背生疼,快速鞠了个躬去一旁冲水。
宸姐连忙拿烫伤膏过来:“严重吗?”
“没事,”邓惑侧头看一眼剧组情况,小声跟她说:“我进组的时候还在怕,NG了会不会被骂,给自己国家丢脸。”
“怎么会,”宸姐揉眼角道:“我刚才看得都揪着心,像在看一个不认识的妹妹。”
教堂地下大厅,以及广场底的防空洞,都安排着大量的欧洲群演。
邓惑补妆过去时,反应过来她和纪惗才是外国人。
异国的孤独感在这一刻和角色重合。
陌生语言在一轮又一轮的机械广播着,高处在试验震动强度,爆破声在几十种采样里不断切换。
她抱着书袋躲在角落里,脸上带伤,身上有血。
宸姐站在镜头外,看得入神。
她很少见到邓惑把自己的魅力个性完全收起来,演成浑然另一个人。
在国内市场里,演员要有明显的自我特色,才能不断加强观众的认知度。
虽然市场会嘲讽有些人演谁都像自己,但能做到这一步,都代表着风格化的基础成熟。
再看邓惑演戏,她在看过剧本的情况下还是会被牵动情绪,会紧张,会担心后面的故事。
明明现场不是话剧舞台,可效果也好到感染力穿透每一个旁观者的心。
手机震动两下,国内公司凌晨三点发来消息。
[宣传二组]:定档了,《相见欢》下个月播。
[宸]:这么快?!
[宣传二组]:之前路透效果很好,投资方也坐不住,不想被哪个黑马杀出来压一头。
《相见欢》自放出预告时,各家粉丝就在一边团建一边打架。
韩新河演男一,纪惗演男二,明显有点倒反天罡的意思。
哪怕剧方暗中放消息出去,解释两个演员都是来救场的,但各家粉丝还是会因为番位以及正主吵起来。
六月十一日,《相见欢》在邓惑的生日当天播出。
电视台播出两集,SVIP可以连看六集,全剧第一幕是少女时代的她,在暗巷里被少年时代的小将军索吻。
第六集的最后一幕,是在同一个暗巷里,将军已成前夫,绝望而病态地渴求着她哪怕再给一个眼神。
当天一播,热度全线炸开,讨论度居高不下。
#裴熙云让我血压飙升#
#相见欢好爽#
#越虐越好看#
#邓惑纪惗飙戏#
#你们两是不是离婚了#
[不是,不是,不是,纪惗他能把反派演到我想砸桌子!日!]
[这个前夫哥薄情寡幸根本没有心啊,看得我想替女主杀人!]
[我和我闺蜜和我妈都在一边狂骂一边看,能不能搞快点,出点钱都行,我今晚就要看大结局]
[我是纪咩女友粉,但纪咩你真的好渣……演得这么真建议严查]
[惑姐演得好飒啊啊啊老婆你好会啊啊啊这谁看了都很难不爱上!!!]
[建议男一男二都滚远一点,惑姐看我!不要相信男人了没有一个好东西!]
这剧看得人又恨又爽,女主前世被反派角色们得寸进尺侵夺利益,重生后一样一样加倍夺回来。
虽然是老套路,但是很多情节又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神来一笔,让观众欲罢不能。
[???所以女配不是坏人,那个成天啃猪蹄的堂哥才是最坏的吗]
[前夫哥你摘狗尾巴花她只会更不喜欢你……段位呢,你段位呢!!你少年时期不是很会撩的吗!!]
[惑姐演这个角色,我本来以为会显得木讷无聊,没想到这么带劲??]
[女主感觉变S了,轻描淡写万箭穿心.jpg]
[姐姐骂我!]
[姐姐看他跟看狗一样我爽死了谁懂啊这一段我反复看了五遍哈哈哈哈]
有康导的资深把控,全剧从服化道到剪辑配乐无一不是锦上添花,让戏剧的表现力和张力都快速翻倍。
无论是女主和男二的剑拔弩张,还是男一的深沉隐忍,都好味到可以让人一品再品。
@纪咩快发自拍:我爬墙了.jpg,你老婆很好,现在归我辣!
@右耳风声:不会离婚了吧,戏里撕这么狠感觉不像演的(但是好爽)
@小张小张非常嚣张:好!好!看!再来十集!!!
@海星星:纯路人,为啥真夫妻,还是新婚夫妻,演怨偶能演得这么真实啊,你们小两口到底经历了什么!!!
相关媒体立刻嗅到流量,在《相见欢》的数条热搜快速上升时联系宣发公司,想做专题采访。
可惜连今晚放出的宣传小物料,都是几个月前备好的。
“不好意思,我们的艺人在保密拍摄中,”公关组解释道:“目前两位都不方便接受采访,谢谢你们的邀约。”
“你们这部剧这么红,肯定要趁胜追击啊!”娱记很不甘心:“你们自己不希望这个爆剧再爆一点吗,赶紧出来营业啊!”
还真就不出来营业。
韩新河在播放破亿的半个小时后就发布了感谢小视频,其他两位迟迟没有动静。
营销号坐不住了,剧粉演员粉也坐不住了。
线索一:两人刚结婚没多久,疑似闪婚
线索二:蜜月都没过,两人去演离婚怨偶,还演得无比真实
线索三:新剧大爆,主演神隐
不会吧……别的剧都是假戏真做促成姻缘,你们两演到当真直接要离了??
宸姐一看情况不对,半夜去敲门,把还在睡觉的邓惑喊醒。
“你们两!!录个视频!!赶快!!”
全国人民看到小两口穿着情侣睡衣一起录视频。
疑似眼神茫然,笑容官方,好像在念词,俨然大写的营业状态。
坏了,好像真要离了,新瓜保真。
第46章 第 46 章 来信
北京时间凌晨四点半, 一个小号登陆微博。
先去灯火积年超话打卡签到,然后去邓惑官微给每条动态点赞。
接着在评论区快速吃完保真新瓜,彻底碎掉。
[真夫妻根本不会演这种角色……现在还在嗑的是不是异食癖?]
[u1s1, dhjn的营业痕迹一直很重, 那次在采访前接吻就像完成任务一样。]
[有没有可能, 你们CP粉磕到的好几次欲盖弥彰, 是因为人家真的不熟,笑嘻了。]
拆CP的风向一旦出现, 考古挖料的速度不亚于狂嗑。
很快有人扒出来,他们两在大学期间互动几乎为零, 同框次数屈指可数。
[救场论好好笑,按纪惗的资历身份,救场不演男一正室?他真爱她,能天天忍着情敌在面前舞?]
[纪惗从来没走过偶像路线,谈恋爱没必要瞒着,真相是他两以前根本没在一起过。]
[闪婚的时候女方还是绯闻黑料缠身吧,虽然剧很好看我承认, 但是他两感觉就是合约,不然演怨偶不会这么能入戏。]
青年在浴室里翻了半个小时的手机,一度想用小号编辑反驳点什么。
他写了好几段, 最后全都删掉了。
关掉社交APP, 再点开相册,数百张照片扑面而来。
婚约以后,他们的相处时间越来越多。
纪惗会存很多她拍的日常, 也会记录细碎的琐事。
两个人第一次一起坐的飞机,去见她时在路边看到的柴犬,她在他的剧本上随手写画的痕迹。
青年的指尖停在某一张婚后合照上。
她站在他的卧室门口, 头发有点凌乱,还绑着洗脸巾。
他穿着睡衣还没醒,左手咖啡,右手牛角包。
康导那时候早上八点打电话聊剧本,两人凑一块儿讨论角色塑造,助理见机拍照,说方便以后营业。
邓惑即刻比了个剪刀手,笑得很日常。
浴室门被敲了敲。
“还好吗?”邓惑问。
“我没在用,你来吧。”纪惗立刻起身开门,顺手给她又掀开马桶盖:“没太睡着,怕手机亮光吵醒你,所以过来了。”
邓惑踌躇片刻,没说出口。
他一起身,她就醒了。
其实我在等你回来。
她说不出口,低着头笑了下,问:“突然失眠了?压力很大吗。”
“被宸姐喊醒以后,是有点睡不着。”纪惗把手机页面切给她看:“很无聊,在浴室清相册。”
他有话想说,却也只是把手机收好,回到床上。
两人关灯后静默躺着,其实都睁着眼睛。
邓惑想了一个话题。
“《相见欢》今天收视这么高,我有点意外。”
他沉默着点头,意识到她看不见,说:“你选的本子很好,我也很喜欢你塑造的这个角色。”
邓惑把脸偏开。
聊天不仅没拉近距离,反而好像两个人都更远了。
这是什么鬼回答,像人工智能客服一样。
直到第二天再拍戏时,两个人的情绪都很平,说话变得更客气礼貌。
宸姐心都凉了。
不是你两啥情况啊,之前还在那明知故犯黏糊得很,怎么真开始营业夫妻了。
不是假戏真做吗??做了没??到底做了没???
她自认是邓惑半个娘家人,思虑再三还是找了个拍戏空隙过去问。
“今天又是过生日,又是新剧大爆,国内都搞上庆功宴了,你们两怎么回事?”
邓惑在修眼线,说:“没什么。”
“有事。肯定有事。”宸姐说:“给个准话,你们到底是谈上了,还是没谈?”
“我不知道。”
“……”
大姐大恨铁不成钢。
一个两个,但凡开窍点也不会这样!
邓惑没再说什么,她知道纪惗今天一早上都闷闷的。
两个人像是赌气一样,也不知道在较哪门子的劲。
早戏从上午八点拍到下午五点,眼见着光线转暗,导演示意转组换景,华裔组可以收工休息。
离夏天越近,法国越昼长夜短,到了晚上九点也仍不会日落。
卸妆出来已经快要六点了,但太阳还没有落山,体感像是国内的下午三点。
纪惗在保姆车上等她一起回去,邓惑都走到门口了,看见他安静又内敛的模样,临时改了主意。
“你下来。”
他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我们去划船。”
今天在拍外戏,索恩河畔风景如织,风貌一如百年以前。
他们下午拍了船上读诗的戏,虽然确实是实景拍摄,但现场有摇臂收音筒,更多是在专心工作。
现在下班了,可以什么都不想,放松地划一会儿船。
河岸建筑犹如色彩各异的尖塔,放眼望去,森林仿佛有自己生命,穿梭起伏于城市的脊骨里。
纪惗没有多问,和她一起去划船放松,离岸上的喧闹越来越远。
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他们既处在封闭的二人世界里,又好像一起在这个世界的脉搏上流浪。
河水静静流淌,沿岸偶尔有水鸟飞过,午后的阳光很暖。
“今天的剧本我很喜欢,”邓惑说:“虽然不像国内的本子,什么反转,虐心,狗血,都没有。”
只是讲述了两个普通的民国留学生,在漫长岁月里的日常一帧。
但她很愿意为这样的故事买一张电影票,心里觉得很值。
纪惗沉默的时间有点过于长了。
他不是不知道要应和什么,或者可以友好地笑一笑。
他就是在生闷气,在跟自己赌气,又有堆成小山的话想要说出口。
邓惑心平气和地说:“你朗读的时候很迷人,声音清澈,感情也很温柔。”
“我去看了埃导的样片,第一次发现你带书卷气的样子。”
“大学台词课的时候……”
“大学台词课,我只读过一次。”纪惗硬邦邦地说:“《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你提过。”
“真在生气啊。”邓惑反而笑起来:“是生我的气,还是谁的?”
他其实在极力显得成熟。
在不曾被回应的爱意,在漫长的等待,在所有的否认和啼笑皆非里。
保持体面,保持耐心,保持成熟。
所以此刻想要开口,反而被重重束缚着,让心脏被荆棘一样的顾虑包裹。
纪惗望着她,许久才说。
“是我幼稚。”
“你今天过生日,我不该有情绪。”
“对不起,我们划完船回去庆祝吧。”
邓惑并没有接下这些客气礼貌。
“纪惗,发生什么事了?”
他怔了一下。
她平和坚定,他一时无法隐瞒。
“昨天我们睡得很早,没有及时帮新剧做宣传。”
纪惗自己说出口的时候,都觉得有点冒昧,眼神偏到旁边,好像在看风景。
“所以很多人开玩笑,说我们是合约夫妻,嗑CP的那些人都是在假货里硬找糖吃。”
“他们翻到我们大学的时候没有交集,也说我们只是一时闪婚,不然也不会在相见欢里演离异夫妻演得这么好。”
他说到这里,才终于看向她。
“我很想反驳,可是我没有资格反驳。”
邓惑问:“婚戒,婚证,婚礼,都不算?”
“不能算。”他的笑容苦涩更深:“难道可以算?”
“如果可以呢。”她问。
纪惗定定地看着她,没有马上接受这句话。
“我很害怕踏入一段关系里。”邓惑说:“感情会让人不理智,会让人在尝到甜头以后上瘾。”
她倾身向前,把灿金色的卷发拂在耳后。
“但是你没有发现,你给什么甜头,我都很乐意尝一口吗。”
青年克制着没有动,说:“你想清楚了吗。”
“最开始可能是一时兴起。”邓惑说:“按我的性格,会深思熟虑,再深思熟虑,最后熟虑到没有以后。”
“可是我想和你有以后。”
“纪惗,我在和你一起熬夜看剧本的时候,一起假扮新婚夫妻的时候,一起煮粥一起逛街的时候,我都会想同一件事。”
“这样的瞬间,还可以有更多吗。”
纪惗压着呼吸说:“一直都会有,永远都会有。”
她反而坏心思上来了。
“那没事了,划船上岸吧。我们回酒店。”
纪惗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邓惑愣住了。
她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眼神。
悲伤的,隐忍的,喜悦的,放松的,又痛苦的。
人很难靠眼神诉说这么多的情绪,哪怕是他们这样的演员。
可她就是看见了。
她什么都看见了。
他没有流眼泪,只是无声地看着她。
她却因此立刻能明白,有些话不能再拖延着不说出口。
“我喜欢你。”她终于说。
“纪惗,我喜欢你。”
他深呼吸一口气,像是在强迫已经紊乱的思绪全部归零。
“大三的时候,我追过你,但你在专心准备小组表演,误会我是来要角色的。”
邓惑一愣,想起来这件事。
“那次难道是——”
“我在高三的时候就见过你,在你挤不上公交车的时候,把你的书包拼命往上推,压得都有点变形。”
“大一我们演夫妻,你笑场了,其实是怕太入戏影响自己。”
“我当时也入戏得要命,有一瞬间以为,我们真的刚刚结婚。”
“我一点点地了解你,理解你,明白你在最好的光景里只奔前程,不要爱情。”
“所以我当时放弃了。我知道,只有等时机成熟的时候,你才会开始考虑这件事。”
“我正式决定放弃的那一天,把一切感情都转成漫长等待的那一天,故意在台词课迟到,只为了让老师点到我,给你读一段信。”
“也就是茨威格所写下的那一段。”
纪惗望着她的眼睛,露出浅浅的笑容。
直到如今,他仍记得当时的每一个字。
「我的心始终为你而紧张,为你而颤动,可是你对此毫无感觉。」
「就像你口袋里装了怀表,它耐心数着你的钟点,计算着你的时间,以它听不见的心跳陪着你东奔西走。」
「在它那滴答不停地几百万秒里,你只有一次向它匆匆撇了一眼。」
“邓惑,我一直不敢说出口。”
“在爱你的漫长时间里,我都觉得自己在发疯。”
第47章 第 47 章 看见
邓惑此刻像坠进漫溢的雾气里。
她放下船桨, 去握住他的手,发现手背冰凉,手心滚烫。
就像她所感知到的, 纪惗此刻的心。
无数情绪翻搅, 搅得她胸口堵塞, 说不出话。
怎么会……
辜负一众男人的爱慕是一回事。
漠视她喜欢的人是另一回事。
纪惗生涩道:“是不是吓到你了?”
他握紧她的手, 克制地回应着。
“我在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开始后悔。”
纪惗垂着眼眸,笑一笑道:“但也没收住。”
出乎意料的是, 邓惑小心地起身,坐到了他的身边。
船只微微摇晃着, 又恢复了平稳。
她抚摸他的额发,平滑温暖的手掌碰触着脸庞,又抚摸着他的头发。
“纪惗,”邓惑说:“我很难想象,你做到这些……需要多少勇气。”
“等待我的时候,会很煎熬吧。”
纪惗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感受着她的温度。
他们在这一刻连接着。
掌纹, 神经,温度,爱慕, 连作成片起伏的心跳, 无休无尽。
“值了。”青年笑起来。
“我本来以为我会想要很多。”
“和你结婚,和你相爱,占据你的一辈子, 做各种放肆的事情。”
“可是在你摸我脸颊的时候,好像什么都够了。”
我只要你。
我只要你看见我。
她仍然没有停下来。
不知疲倦地,温柔又缓慢地, 抚摸他的碎发,他的额头。
一次又一次,直到能让他破碎的部分一点点愈合生长。
邓惑很少看到刚才那一瞬的眼神。
她被充满欲念地凝视过很多次,被追求也被谩骂过无数次。
二十七年,只有纪惗以这样的情绪看着她。
悲伤,不甘,温柔,又含着笑。
在读懂的那一秒,仿佛灵魂也一并被击中。
“以前的事,我不知道。”她低声说:“高三那年,我是碰到过好几次上不去车,你好像带着黑色的口罩,也难怪后面觉得眼熟。”
“我第一次演话剧的时候,都不知道你过来送过花,还是后来宸姐告诉我,没来得及接待。”
“纪惗,你不要难过,我们还有很多以后。”
“错过的那些时间,我们可以一点点补。”
她倾身去吻他的脸颊,两人呼吸不稳地交换着一个漫长的吻。
“我喜欢你,”邓惑捧着他的脸,像在轻轻抚摸他的伤口:“所以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觉得很心疼。”
“我无法想象你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和我一起假扮夫妻,和我在司仪面前交换戒指,一起接吻。”
纪惗只觉得自己快要听不起她在说什么了。
她伸手碰他脸颊的时候,他的心脏就像热锅上的黄油,在不可逆地加速融化。
变得甘甜,烧灼,滋滋冒烟。
他有些混沌地仰头看她,虽然被安抚着摸头亲脸,觉得极为满足,又根本不够。
邓惑发觉到这一点,无奈一笑:“怎么像小狗一样,被摸头能开心成这样。”
纪惗低声说:“你喜欢我。”
他仿佛要确认很多次,哪怕很矜持了,也又重复了一遍。
“你喜欢我。”
她轻缓点头。
然后圈着他,一边亲吻,一边呢喃着往后说。
“我从一开始,就发现很喜欢亲你。”
“靠近你的时候,我会睡得很安心,再也没有做过噩梦。”
纪惗每被亲一下,都会失神片刻。
他追逐着她的吻,不吝于加倍回应。
两个人好像什么都有些顾不上来。
又要啄吻,又要说话。
唇瓣亲过脸颊,吻过眉间,释放着再无禁忌的爱怜迷恋。
“所以……每一次夜里,你起身回工作电话,去吃胃药或者止痛药,我都会醒过来。”
“然后假装睡着了,听着你轻手轻脚地回来,重新在我身边睡下。”
“我知道,你每一次都会帮我掖好被角,小声说晚安。”
她被亲得也有些迷乱,勉强记得自己要说什么。
“那时候我就在想……嗯……如果亲吻的感觉都会这么好,我是不是已经有点喜欢你。”
“是的,”他哑声说:“你也在变得离不开我。”
“这样想很混蛋,偏偏我就想这样。”
“那就这样,我们一起完蛋,”她一边吻一边笑:“我心甘情愿。”
再回到保姆车上时,宸姐发来消息。
[宸]:小吕说你们去船上聊了很久,不会在吵架吧?
[惑]:没啥,谈上了。
[宸]:啊?什么谈上了?
[宸]:等等???????你们
[惑]:狐狸笑.jpg
经纪人的消息回到一半,又弹出一条。
[惗]:所以……
邓惑侧头看身旁的男人。
“你不是在我旁边吗。”她问:“所以?”
纪惗云淡风轻道:“没什么。”
邓惑眨眼,手机又震一下。
[惗]:所以,我们要开始谈恋爱了吗?
她盯了几秒钟屏幕,又看他的脸。
纪惗其实都快烧起来了,强迫自己坐得四平八稳,如同无事发生一样看她。
“嗯?”
“阿土,小吕,耳朵捂一下。”邓惑说。
后排两个助理见怪不怪,立刻捂好耳朵。
“我不是怕他们听到。”纪惗淡声说。
“嗯,你是在害羞。”邓惑说:“耳朵尖都是红的,蒙谁呢。”
“……”
他勉强默认,仍在等她回答。
邓惑慢悠悠道:“有话直接问,消息我当没收到。”
纪惗心想亲都亲了快半个小时我还怕问这个?
没等男人组织好语言,邓惑给两个助理做了个手势。
阿土小吕把双手放了下来,听从老板指示。
“你两看会儿风景,再捂五分钟。”邓惑吩咐道。
两位助理齐齐点头,牢牢堵住耳朵,训练有素地扭头看窗。
纪惗一时间有些失笑。
邓惑示意他凑过,低声道:“还有心思笑别人?”
她一垂眼,纪惗便知道是要他吻上来,压着呼吸照做。
他已经不记得这是今天的第多少个吻了。
太放纵了。纪惗边亲边想。最好明天也这样。
她的呼吸也快要融化在他的索求里,被亲得有些颤抖。
“你问我什么?”
“我想和你谈恋爱。”他加重道:“好不好?”
“好,”她深呼吸着说:“都答应你。”
回酒店的后半段车程里,两人心情都很好。
一个人在哼歌看风景,一个人挑了半个小时的情头。
纪惗心道我是什么高中生吗,能不能有点追求。
邓惑则是在想,咦,那今晚是不是可以开荤了。
小吕翻了一遍未定事项,把邀请单发给邓惑。
“先前荔枝台节目组来约过几次,问你和惗哥愿不愿意上夫妻恋综。”
邓惑随手点开看了看。
《从你开始》第三季,荔枝台收视率节节飙升的热门综艺。
节目组会邀请三对夫妻,以对方为主题展开探索之旅,重新探讨爱与承诺。
在所有人都在追寻‘自我’的时代里,这档节目反而在呼唤每一对爱人更深地看见对方,切入点另辟蹊径。
PDF文件里大致介绍了各类环节、议题设置等情况,邓惑看了几页,问纪惗意见。
“想去吗?”
纪惗点头。
小吕超想说这个活儿就是纪老板推给我们公司的,他什么意思姐你还不知道吗!
前面两季参加这个节目的夫妻好几对儿都快二胎三胎了!重点不是生娃是这节目确实很有爱啊!!
邓惑瞥他一眼,继续往后看。
纪惗半晌道:“不过,参加嘉宾的都是资深夫妻,我们刚结婚半年,可能没那几对默契。”
“你不想去也没事。”
邓惑在看观众评价,以及节目组的招商计划。
她看了大概七八分钟,直到纪惗蔫了一些,静静等她消息。
“跟我撒个娇。”邓惑说:“别装懂事,想要什么直接说。”
“老婆——!!”
她轻描淡写地问:“很想去?”
纪惗本来不想承认,但发现自己被老婆吃定的时候早就晚了。
“想跟老婆一起录恋综。”他还是会害羞,又很认真地说:“最喜欢你了。”
她伸手揉了揉脑袋。
“嗯,去录。”
小吕就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就是嘴角在拼命压,还没压住。
不就是!!碾压性的胜利吗!!
她家老板完全把纪老板吃干抹净往死里控啊!!
按纪老板的性格以后,主动戴项圈宣誓所有权都完全有可能!!!
惑姐虽然没有谈过,但很多时候完全是手到擒来,一击必杀!!
再回酒店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二十,户外终于进入黄昏。
邓惑光着脚踩在地毯上,先和宸姐聊下半年的变动安排,再和综艺节目组聊具体细节。
电话挂断时,她一转身,看见纪惗在一旁写角色手记。
他垂着头,专注柔和,大概是入戏的缘故,又有那种建筑系学长的温雅气质。
脸颊瘦削白皙,手背薄而笔直。
练惯了硬笔书法的缘故,手记的每一个字都像印刷般规□□流,藏锋含韵。
邓惑唤他一声。
“阿惗。”
“嗯?忙完了吗。”纪惗说:“我煮了红茶。”
“先不急。”美人随手扯开发带,往房间深处走去。
路过纪惗时,指尖勾住他的衣领:“走了,一起去洗澡。”
他蓦地抬头,她明目张胆地承认用意。
“嗯,想吃掉你。”
第48章 第 48 章 泡芙
第一次吃夜宵, 都不太熟练。
邓惑觉得自己脸皮厚说话直,大概率是这方面的好手,还没给餐具拆封, 临时有点宕机。
她红着脸站在纪惗面前, 手抬在虚空半晌, 迟迟没有落下。
纪惗笑道:“刚才一副很老练的样子, 现在怎么回事?”
她求助性地看向他。
于是由他来引导吃夜宵的节奏。
以言语,以指尖。
纪惗的两面性很冲突。
平日里不声不响, 甚至还有金丝雀那种做小伏低的柔软感。
一旦把权力交给他,又会骤然反转。
强硬, 冷沉,不容拒绝。
她无法拒绝他的每一个指令。
哪怕呼吸不稳,心下惶恐不安,也会下意识地照做。
连正餐都还没有开始,邓惑就已经觉得自己像在淋浴喷头下恍然漂浮。
水流好似热雨一般,浇得她感官变得加倍敏锐。
又会有一种激流里什么也抓不住的错觉,只能被动地抓紧他, 抱着他,无所适从。
纪惗轻笑着问,喜欢被吃掉吗。
她咬着指节, 呼吸急促着轻嗯。
她抵着墙, 在被无死角地吃掉。
意识变得激烈又模糊的时候,邓惑想起自己噩梦失控的那一晚。
化妆间的门坏掉以后,她潜意识里的不安在被反复调动。
然后于深夜梦境里彻底崩溃, 泪流满面。
那时候她没有察觉到,他在控制着自己,半强制半引导着, 让她从恐慌失控里走出来。
哪怕是强制命令,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抓紧,甚至内心深处因此而愉悦。
“我没有想过你会这样……”她始终咬着指节,喃喃道:“我也没有想过,我会愿意。”
愿意听从你的控制,然后彻底放空着陷入极乐。
纪惗擦了一下脸,跪在地上吻她的手背。
“很乖。”他轻声说。
于是吃了三顿夜宵。
缠绵畅快激烈疯狂,像是都忘了明天要上班。
她累得不行,长发披散在背上。
隐约感觉他在亲自己的额头。
一改方才的凶横不讲理,又变回温柔亲昵的情人。
“老婆,跟我换情头好不好?”
……幼稚鬼。
她胡乱应了一声,昏睡过去。
第二天反而八点就醒了。
十一点才用集合,还有充足的时间吃早餐。
邓惑化妆的时候,仔细看了一眼镜子。
她的气色由内而外容光焕发,整个人唇红齿白,看着像大补过。
美女狐疑地看了会儿镜子,扭头看身旁系领带的男人。
纪惗:……OvO?
嗯,补品今天也长得清爽干净,她不介意多啃几口。
宸姐在保姆车上看新一轮的战报,还把多个热搜截图转发到小群里。
“昨天生日过得咋样?”她问:“埃导本来想给你举办一个小派对,但拉丁美演员那边出了点问题,昨天拍了一夜,他最后给你写了张贺卡。”
邓惑接过贺卡,茫然道:“对哎,我昨天过生日?”
宸姐呆住:“你忘了?连生日蛋糕都没吃吗?”
法国这边遍地都是甜品店,宸姐知道邓惑身材管理太狠,也不敢随便订,昨天以为纪惗会认真准备,就没多管。
小情侣需要私人时间,她躲远点才聪明。
难道昨天——冷战一夜?那得闹得多不愉快啊??
宸姐猛一侧身,先看纪惗,再看邓惑,觉得这两人关系真是变化莫测风云诡谲。
现在两人坐得端端正正,目不斜视,连昨天下午刚恢复的那点亲昵都没了。
“睡糊涂了,”邓惑笑道:“生日蛋糕还是吃了,没敢多要。”
纪惗很慢地点了一下头。
“反正你两想谈恋爱就好好谈,”宸姐说:“我一直看好你们,有啥不开心,你们摊开说明白就好。”
等经纪人继续回工作消息去了,青年低着头给她发消息。
[惗]:太好了,原来我是生日蛋糕><
[惑]:……?
“生日蛋糕先生,”她直接问:“你昨天说,想换个什么情头?”
前排的宸姐一个激灵,立刻自我催眠,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纪惗完全说不出话。
他明明在雀跃着,又会因为太喜欢她而显得拘谨。
何况前排的经纪人明显听到了这个问题。
太好了。他又在想。
我是她的生日蛋糕。
我很好吃。
电影剧情演到法国沦陷的前夜。
德国攻下法国,只用了四十多天。
摧枯拉朽,无往不利。
家书和论文散落一地,窗帘上的白蕾丝被烧出焦黑的洞。
号哭声与尖锐警报声交织在一起,繁花盛开的街道一片死寂。
法国要沦陷了。
留学生在流着眼泪写信。
写诀别信,写可能再也无法寄出的最后一封家书。
论文还没有完成,学术研究才做到一半。
邮差的包裹被炸开,盛满中文、德文、英文、西班牙语的信件在火焰里散落满地。
邓惑演得割裂又心惊胆战,不断在两种状态里来回切换。
电影是按场景来拍摄的,不是按事件发生的客观顺序。
上午还在和异国师生一起起舞唱歌,下午就要在防空洞里抱紧陌生的孩童。
刚演完青春年少的朝气轻快,转头又要演国破家亡时的仓皇。
她在镜头里,匍匐在狭窄的方桌前,咽着眼泪用中文一笔一画地写好想回家。
写完又几笔划掉,继续在大地的颤动里强行写着论文。
是斜拉桥的预应力分析,高斯的数学理论研习,还有空泛又挥之不去的哲学课问题。
Sommes-nous responsable de l’avenir ?
——我们要对未来负责吗?
这场戏拍了三遍,每次导演都喊了过。
但是可以保一条,再来一条。
她哭了三遍,每次的情绪处理都不一样,全然投入时完全忘我。
中午邓惑的主戏收工,下午是纪惗的葬礼戏。
他是学长,要亲眼见证新生同胞的逝去,年迈老师的暴亡。
在混乱的暴乱里,他竭力收敛每一个师生的骸骨,在令人窒息的空隙里为他们举行葬礼。
纪惗演的青年阳光爱笑,做事成熟坦率,最后却成为这样的角色。
他和修女神父们一起为故去的老师捆绑简陋的十字架,用英文和中文对每一个离开的人告别。
无论男女学生,都有人茫然,有人呆滞,有人痛哭。
而他扛着所有的情绪和危险,在爆炸声里竭力说完最后的悼词。
演这种戏实在很累。
邓惑全程也在葬礼戏里扮演侧面角色,台词很少。
她哪怕听见他低声念出悼词,都会不由自主地流眼泪。
先前演的每一幕戏都像是真的。
被炸掉半边身子的学长,在建筑力学课上偷偷叠纸飞机,还被老师臭脸训过。
管理宿舍的女教工,见贫穷学生饿得连甜菜汤都喝不起,带了自家的奶酪和面包,笑着看对方狼吞虎咽,帮忙拍背。
有人被掩埋在废墟之下,有人如同蒸发一般消失。
墓地里十字架立如短矮的森林,许多只写着姓氏或代称,并不被记得全名。
邓惑最后在家书里写的是,一切都好,万事保重。
远在上海的家人,不用知道法国里昂也是战火纷乱,尸骸遍地。
他们只用知道,她一切都好,万事保重。
葬礼结束之际,中国留学生们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唱起了李叔同的《送别》。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埃导清楚这是剧本之外,演员们自发的歌,询问胡导这是什么。
他听不懂陌生的语言,但旋律和情感都真挚动人。
胡导跟他讲,这是一首美国歌曲,先是流传到日本,又在1915年由中国的艺术家重新填词,成为一种对离别的诉说。
埃导半晌说:“所以,一切都是共通的。”
胡导道:“你听不懂歌词,但你也全都听懂了。”
大概是感觉到群体情绪都有点太过伤感,埃导在拍完戏以后请全剧组吃这里的特色甜点,闪电泡芙。
从三对主角到群演,见者有份。
法国甜点外形精巧,历史悠久,配料也迥异于狂放齁甜的美式甜食。
邓惑回酒店看到泡芙时,一琢磨昨天连生日蛋糕都没有吃,今天确实可以笑纳。
她打开盒子时,轻声哇了一下。
“好漂亮。”
咖啡糖霜,椰子碧根果碎,柠檬卡仕达酱,草莓配榛子碎。
好想每一种都尝试一遍。
纪惗洗干净手,挑了个开心果香橙味的泡芙,一口咬下去又酥又脆。
“好好吃,”他递给她:“来一口吗。”
邓惑用指尖托着他的手腕,凑过去咬了一口。
香甜浓郁,细腻到让人可以把整份都快速吃完。
她长睫微抬,见他望着自己,问:“情头挑好了没有?”
青年道:“想来想去,觉得跟你拍一张合照比较好。”
她漫不经心地听他说着什么,又咬了一口泡芙,顺路舔了一下他的指尖。
纪惗的脸唰得就红起来。
邓惑冷静地观望着。
她很清楚,这会儿看起来纯情又青涩的是这家伙,等会儿百分百会角色对调。
她家生日蛋糕一直又凶又欲,味道很好。
一边这么想着,她又明知故犯,轻舔他的指尖。
他垂眸吻她,把嘴角的奶油也悉数舔掉。
风雨欲来,虔诚温柔。
第49章 第 49 章 宝宝
随着电视剧的播出, 灯火积年的超话风向在快速反转。
最初在婚事公布时,大部分舆论一边倒,觉得是女方高嫁男方。
论资历和风评, 邓惑似乎‘炒作成性’、‘空有流量’, 并比不上低调有成的纪惗。
但《相见欢》实在是血压局。
女主把所有人包括男一男二都玩弄鼓掌的时候, 冷静自持到让观众都会心生爱慕。
而纪惗演得太好, 也一样让人恨得牙痒。
年纪小的观众甚至会直接狂发弹幕,说一看到这男的就来气, 赶紧快进。
光是演得轻浮多情,并不会引起太大的水花。
但他和邓惑的对手戏, 在国内的大部分剧里都很难找到同款代餐。
病态的,紧抓不放的,痴迷又互相怨恨的,表面还要装作风淡云轻的。
像是土壤里畸形盘曲的根须,抵死纠缠,绝不松手。
这样的男人,割裂又起伏不定, 无时无刻都让人怀疑他其实一直都有真心,又可能从来都没有过。
真情实感的男二党已经去狂翻原著,试图证明男二是被迫表现得不爱她。
[手握重权还能不自污吗!做将军到他这个地步, 要么受贿要么风流成性, 不然君王根本抓不住他的软肋,后果就是满门抄斩!]
[其实裴熙云一直眼里只有薜荔,不要再骂他烂黄瓜了, 我真是要心疼疯了啊啊啊啊!]
[更痛苦的是女主从来没有觉察到他的真心,他们就这么错过了一辈子,明明连儿女都已经承欢膝下了, 我好不甘心,我嗑得想死TAT!]
言论一出,更多剧粉加倍反扑。
[这都能洗?哦皇帝逼他三房四妾醉酒乱性了?皇帝还管这个?不要自己脑补剧情可以吗。]
[建议惑姐严查,太真了,不像演的,我就没见过几个男演员抱着女配能笑得那么狎昵。]
[嗑男二的是不是眼神不好?男二每次都会对任何女人放电,眼睛像带着钩子,他是烂桃花成精了吧,呸!]
纪惗的角色红到讨论度高居不下,邓惑演得更是大放光彩,几乎是无死角征服所有人。
对老一辈观众来说,她有坚韧沉稳的一面,能把封建时代里的良家妇演到极致。
对年轻男女观众而言,惑姐进可总攻把所有人都钓成狗,退可青涩懦弱少女感十足,让人又心疼又爱怜。
[我姐是把男一男二都拿捏做入幕之宾,男二和离以后一封信都能半夜起来为她卖命。但是姐姐!!我也被钓成翘嘴了啊姐姐!!!]
[每一集我最喜欢看的就是薜荔出场的剧情,她一出来,不光是镜头在跟着她走,所有角色的脉搏呼吸都会被她牵引操控,我好爱,啊,再看一遍。]
[就没有人夸我姐的台词功底吗???她冷笑痛哭颤抖的时候,每一句话的情感渲染力都好强!震撼!]
一边倒的舆论,渐渐开始往反向倒。
[真正吸血爽吃红利的应该是JN才对吧]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在靠她翻红啊,DH恋爱脑实锤,祝福锁死。]
[JN转型这么多年都没成功,就这样粉丝还在拼命挽尊?]
[我本命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许愿他们离婚的第七十二天。]
这些嘈杂的风声并没有传到本人的耳朵里。
类似的毁誉无尽轮回着,这些年也早已习惯了。
他们在演法国沦陷后的第一个圣诞夜。
纳粹设立着军事法庭,盖世太保无处不在。
但在隐秘又昏暗的连廊深处,有留学生醉酒后用中文小声地唱着歌,也有人在用所剩不多的面粉,包了一顿青菜饺子。
三组主角的命运线在今夜悄然交汇,每个人都曾与旁人的宿命擦肩而过。
邓惑演完与法国组的对手戏,在镜头外看纪惗的后续演出。
他切换着情绪,随时调动着苦中取乐的松弛感,和必须学成救国的使命感。
在监控屏前,她看着他的脸,心口一片暖意。
纪惗其实很适合大屏幕。
比起电视剧,电影更追求自然光,皮相美较为削弱,骨相美更容易脱颖而出。
她在看屏幕时,记忆里更失控的画面也在闪回。
他喘息的微秒,蛮横的时刻,温柔的笑容,无助的刹那。
瞳眸浓的像墨,从头发垂下的弧线,到流过下颌和锁骨的汗珠,再到绷紧的手背。
邓惑舔了一下唇,品得很惬意。
她选择纪惗当对象,哪怕是形婚,也审美品味一级在线。
她已经拥有了最好的。
也是最好吃的。
圣诞夜的戏要拆分重组,反复拍摄多次。
纪惗补妆时,察觉到有人走向邓惑的休息椅。
邓惑察觉到视线,友好打招呼。
美国演员笑道:“好特别的书签,上面写的是什么?”
“是王羲之的字帖,”邓惑解释道:“……书法作品的某段字句。”
男演员拿着那枚书签显然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太好看了,”他捋了下金发:“可以送给我吗。”
邓惑不太喜欢把私人物品送人。
她礼貌地说:“有机会送你新的,好吗,这个有些脏旧了。”
“给我嘛,”男演员指了指她手边另一本书:“你有好几个一样的,不是吗。”
邓惑只当在哄巨婴:“行,你拿去吧。”
金发男冲她一个飞吻,拿着书签走了。
纪惗示意化妆师暂停一下。
他平直地走过去,拍了下肩。
“不好意思,我的妻子不太会拒绝别人。”
“有机会,我们可以送你更有趣的文化纪念品,但请把这个还给她。”
金发男本来还在把玩那个金属书签上的流苏坠子,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你们不是有一大把这个吗,我可以付钱。”
“那不一样。”纪惗说:“她舍不得哪个,哪个就是特别的。”
邓惑有些诧异,但看着他把书签擦净,重新拿回来的时候,还是会有些雀跃。
“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太成熟?”她问。
纪惗把兰亭集序签交还到她的手心。
“很小的事,”他说:“以后你不方便开的口,都交给我。”
“当然,有什么锅,也都可以甩给我。”
邓惑哭笑不得。
“大明星还舍不得一个小玩意儿,说出去像是很没有风度。”
她已经习惯不计较了,但真被照顾到这一层,还是会感觉很开心。
拍摄中途,有为期六天的空白期。
埃导分身乏术,不能随时兼顾三组的进度,示意没安排的演员可以先去旅游放松一下。
“法国以及周边几国都很有历史底蕴,欢迎你们的探索。”
纪惗要回国参加几场应酬,邓惑则选择去瑞士看雪,两人暂时分别。
欧洲实在太小了,像中国的几个省挨在一起。
从法国到奥地利再到瑞士,加起来都只用几个小时。
纪惗安排了当地的导游全程陪同,后者麻溜发来一系列堪比高奢精品游的套餐。
邓惑看哪个项目都很心动,又想在少女峰上吃午餐,又想在布莱恩茨湖畔长住。
向导表示完全OK,纪家在那刚好有套别墅,还有很棒的冲浪浴缸。
她来到草原前,乘缆车一路登上雪峰,在一众游客的边缘独行。
少女峰是来瑞士必看的景点之一,内地人很多,台湾旅游团也到处都是。
说说笑笑的熟悉语言里,偶尔也会夹杂日语讲解,以及韩国人骂着阿一古西八。
向导客气地保持着距离,她独行看雪,忽然特别想他。
邓惑一边挑着奶牛铃纪念品,一边在想,纪惗那边会是北京时间的几点,在和谁聊天。
她决定吃完午饭就打个电话。
雪山巅峰之上,环景餐厅被过于灿烂的日光笼罩着。
如果朝外看太久,也许会雪盲。
邓惑揉了揉眼睛,觉得有些疲惫。
再抬头时,和另一个熟悉的人四目相对。
闻希瑜:“……”
邓惑:“……”
闻希瑜挽着女伴,神色复杂地打量着她。
他低头和对方解释了一句什么,示意后者稍等,独自来到邓惑面前。
“好久不见。”闻希瑜笑得有些苦涩。
“嗨。”邓惑说:“没什么好寒暄的,你回去吧。”
她难得出来放松会儿,也不想被哪个游客拍到,转天帽子就是‘私会外男,余情未了’。
闻希瑜沉寂了很长时间,邓惑有所耳闻。
他据说在和另一个私生子争位置,亲爹不置可否,反而在享受每个孩子对他的追捧,不介意事态更激烈一点。
闻希瑜还要陪相亲对象,此刻没法停留太久。
他欲言又止,想了很久才说:“你小心点纪惗。”
邓惑仰头看他,抿了口热红茶。
糖果一样的黄钻又在雪色下泛着光。
闻希瑜深呼吸道:“纪惗城府很深,做事不择手段,他绝不是你表面看到的那种人。”
“哪种人?”
“难道不是吗,”闻希瑜讥笑道:“他会做小伏低,会变着法子讨你开心,不然你怎么会选他?”
“你还看不出来,他很擅长变出这样的面孔哄骗你?”
邓惑茫然地说:“怎么会呢。”
她露出了恋爱脑特有的灿烂笑容。
“我家惗宝宝,他那么单纯,那么善良,我最了解他了。”
第50章 第 50 章 回家
某对最近很热的明星夫妇忽然换了情头。
照片是在法国索恩河畔拍的, 他们穿着米色大衣,连斑马帽都是情侣款。
越看越可疑。
纪惗的ip明明在国内,邓惑也不在法国, 明显是跑商务的时候顺便拍一下, 不然也该发个旅游VLOG。
《相见欢》很快播到男一男二同时示爱的桥段, 场面狗血又劲爆。
韩新河穿着深紫星宿袍, 以命符相刻,替她挡劫。
纪惗戎装焕发, 再一次血战归来,不顾众人惊呼, 在她的手背上落下带血的吻。
女主虽然早就嫁给了男一,男二依旧纠缠不休,间接推动着她一步步看懂男一的缄默深沉,从此命运与共。
这剧颜值太能打了,也没人发现韩新河能有华贵美,纪惗居然是英气美。
在刻板印象里,韩新河才是适合演悍将的人, 纪惗怎么可能有长枪一穿三的情况。
至于邓惑,她在提灯雪舞那一集播出的时候,当晚微博粉丝猛涨五十万, 全平台加起来三百万不止。
太绝了, 太好看了,怎么会这么美。
一时间,电视剧慢吞吞的一天播两集尤为不够, 更多人开始考古他们以前的作品,还有段子手源源不断地产出混剪。
居然就有战斗力极强的CP粉,把纪惗的旧作剪成《相见欢》里的男主, 让他来演薜荔的第二世救赎。
国师是他,将军是他,负心是他,真心也是他。
纪惗从前演过许多古装戏,素材池从温柔内敛的书生,到笑面狐狸的宰相,可以说应有尽有。
视频一出,CP粉们欢呼狂转。
@最爱惑惑:就是这个味儿!追妻火葬场好好吃啊啊啊多来点!
@右耳小狐狸:上一世他是浪荡将军,骄傲到骨子里却错过最爱的发妻,重生归来做一世宰相,从自己手里抢回自己的老婆!
@灯火积年999:能不能再来十集,你不能这样吊我胃口T T
大抵是抛砖引玉,更多混剪层出不穷,还有人在以前的采访里找到更多糖点。
“您似乎出道以后一直没有公开过恋爱情况?”
“是在保持单身,”二十二岁的纪惗在镜头前说:“我喜欢的女生,也许在做更重要也更有意义的事情。”
“她可以晚点再喜欢我。”
“如果要形容你未来的伴侣,你会选哪几个词?”
二十一岁的邓惑有点茫然:“我吗?我应该不会恋爱结婚吧。”
“没事,您在道具板上随便拿几个标签就行。”
她看来看去,拿了四个词。
清醒。温柔。有担当。爱我。
“纪先生,这是您的第一个视帝奖杯,您觉得是什么支持着您走到今天?”
“感谢粉丝朋友们,还有我的家人们对我一贯的支持。”他在镜头前认真道:“我的心愿,是以后也活得清醒,有担当,同时对这个世界保持温柔。”
[是谁的一脚洛阳铲把这两个采访踢上来了!!]
[???也就是说,他唯一不敢说出口的就是爱她]
[惗哥你是不是在拿着答案抄题目……]
[日,我前面还是剧粉,突然能垂直入坑了,kswlkswl]
当事人相隔远洋,在短暂假期里各自忙碌。
邓惑闲着没事翻夏珉发来的电子相册,很快看到熟悉的人物。
岑老。
那个泰斗级的老演员,中国最早一代的优秀女演员,如今都是行业里的常青树。
岑老写的理论知识,至今都在各大艺术院校里被当作范本,也是必选教材。
邓惑一个电话打过去。
“老婆,”纪惗很开心:“是不是想我了?”
某人紧急刹车,决定先寒暄一下,不然显得很没良心。
“嗯……”她短促地承认:“我今天在看相册,你妈妈扫描了很多你以前的照片,都放在云相册里了。”
纪惗沉默片刻:“完蛋。”
“……?”
“老婆我先认错,”纪惗说:“我高三的时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张语冰把你照片给我看,说让我跟你好好学习。”
“我后来存了一份照片,就觉得……你特别好看,有点喜欢你。”
邓惑:“……啊?”
她暂时还没翻到自己高中的照片。
但是张语冰确实拿她当得意门生,至今那家培训中心还有她的巨幅海报。
邓惑压根没要代言费,就当还个人情,她也很喜欢张老师。
“后来大学的合照,我也存了好几张……”他忐忑地问:“你不会觉得我是变态吧。”
“那倒没有,”邓惑还在找自己的照片在哪一页:“我们大学合照过吗?”
“班级合照过几次,其他人都被P掉了,我们两站一起。”
邓惑陷入沉默。
难怪龙幸和闻希瑜先后提醒她。
搞不好她真是恋爱脑。竟然也觉得没什么。
纪惗正色道:“我就这么干过三次!”
“很少吗!!”
她一捋头发,差点刮到婚戒,半是认栽了。
“刚才我还看到,岑老跟你一起吃年夜饭?那是怎么回事?”
纪惗茫然了几秒。
“噢,岑姥姥吗?”他说:“她和我爷爷住一个家属院里,以前是我们家邻居。”
“岑姥姥大半辈子都扑在艺术上,没有养小孩,把我和院里其他孩子都当自家孩子带,和我们很亲。”
“过年的时候,她跟我们一起吃过好几次年夜饭,现在感情也很好。”
邓惑:“……!!!”
她一秒能感受到追星上头的状态,整个人都在发飘。
“那……我以后有机会见见她吗?”
“你见过啊,”纪惗疑惑地说:“结婚的时候,她来吃席,还和我打过招呼。”
“哦,你那个时候补妆去了。”
邓惑痛心疾首:“有什么好补的,我敬酒都错过了!!”
“她是我偶像啊!!”
她期末考试挑灯夜战在背她写的教材,她演反派正派都在领悟她的精髓。
最早的大满贯获得者,演员之神,几百个经典角色的化身,居然参加过她的婚礼——
纪惗缓缓思考了片刻。
“等你回国的时候,我带你去跟她吃饭。”
邓惑发出抽泣的声音:“我现在就想回来。”
“奥地利不去了?”纪惗思忖道:“见面我会安排,不过有个条件。”
“嗯,你说。”
“你哄我几天。”他愉快道:“还想要小礼物,老婆奖励我什么都可以。”
“一言为定。”她利落道:“不许反悔哦。”
纪惗挂断电话时,心里涌起由衷的念头。
他才想说不许反悔。
“在聊什么,笑得这么开心?”夏珉问。
“惑惑打电话来,说想和我们一起吃饭。”纪惗说。
他和母亲并肩往美术馆的深处走去,大概在两分钟以后,还是没忍住。
“她很想我。”
夏珉:“哧。”
这一次回国,确实是要帮父亲解决几个生意伙伴的应酬。
《相见欢》太火了,以至于虽然纪家在严肃的谈生意,但也得严肃地把儿子喊回来,陪伯伯阿姨们聊会儿天。
都是九、十位数的单子了,想见见面也合理。
大部分人还想见见邓惑,但纪惗代为拒绝了,旁人也不好强求。
纪爹早时反对儿子进什么娱乐圈,觉得他就该去最好的学校一路高升,读个商科以后回来帮他打理家业。
但也没想到,再过个十几年,有些人会为了见见纪惗,生意上都能主动痛快压价。
夏珉的评价是,追星的力量你根本想象不到。
次日晚上,又是一场宾主尽欢的宴会。
由于亲爹千叮咛万嘱咐,说对接方很有来头,而且他媳妇儿天天狂看《相见欢》,所以一定要他来。
纪惗不光来了,还带了剧组全员签名的扇子,以及女主当时不离身的菩提串。
现场仅仅矜持地聊了半个小时的生意,然后总裁本人拍桌子。
“有啥好聊的,合作这么多次了,叫下属对接合同就行。”
“小惗,你当时拿枪一穿三咋拍的,跟你叔讲讲!”
“是啊是啊,那片子本来看着情情爱爱的,我都不乐意陪我媳妇儿看,后来真是上头!”
老纪本人有点惆怅。
夏珉安慰道:“你想要点存在感的话,回头接几个纪惗爸爸的亲属访谈。”
老纪大怒:“我的身份都成他挂件儿了?凭什么!”
一顿饭吃了快两个小时。
纪惗有点累得慌,找了个借口出来透气。
他们的包厢在高级酒店的最顶层,前后隐蔽,隔音很好。
再往前走时,有服务员推着餐车开门进去,某一间的声音由此漏了出来。
“邓惑一看就是个骚女人。”
“是啊,胸又大人也一股子媚劲儿,贵么?”
“别乱说,人家刚结婚,清白着呢。”
“刚结婚又怎么了,我在剧组里见她没少跟各种男人贴着!”
纪惗漠然地推开门。
一众人倏然收声,看清来者时更加表情慌乱。
“这,这不是惗哥吗?”
“惗哥吃饭了吗,快来坐,我跟几个资方老板谈事儿呢!”
“刚才的话您千万别当真,都是小何不懂事闹着玩的!小何快给人家道歉!”
他并没有动,淡声点了几个名字。
“你们剧组的投资方,是我家企业,不清楚吗?”
负责人笑容僵硬道:“什么?您,您还投资电影项目呢?”
纪惗反而也笑起来。
“你们在聊我的妻子,对吧。”
“也不用道歉了,等报应就好。”
夏珉等了一会儿子,见他一直没回来,感觉有什么不对。
她再出去时,看见有几个人抓着纪惗不放,好像鼻涕眼泪流了一大把,拼命道歉。
纪惗喊了一声妈。
现场有个资方立刻表情崩了。
“夏总,您……你们……”
夏珉轻声道:“松开我儿子。”
制片人和那几个小演员都呆若木鸡,还有人大着胆子问夏总是谁。
制片人只想猛抽自己嘴巴子。
完了,全完了。
回家的路上,纪惗一直没说话。
夏珉也没敢哄,知道他这种时候最好谁都别来惹。
性子跟他爸一样,要么和和气气看着像老好人,一发起脾气来直接想灭别人全家。
车门打开时,纪惗板着脸往外走。
被人轻轻扶了一下。
“回来了?”邓惑笑着看他:“怎么在生气呢,要不要抱一下?”
纪惗怔在原地,被她抱在怀里。
“好啦,不要不开心,”她轻拍他的背:“你老婆来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