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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第 31 章 宕机

    韩新河站定一侧, 清楚镜头在等待捕捉他的反应。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进不了戏。

    在看清纪惗的泪痕的同一刻,韩新河本能露出快意又畅怀的笑。

    这是答题的最简单方式, 和纪惗写相反的答案就可以。

    宠溺的笑, 伤怀的笑, 如此种种。

    但两个男人的反应并不重要了。

    演好演坏, 都仅是锦上添花。

    镜头的主角是她,故事的主角也仅是她。

    一个男人, 两个男人,以康导的注解, 无论是几个人的爱慕执念,都是为了烘托出她的完整灵魂。

    元清欢前半生蒙昧痴从,后半生看似又快速嫁人,从将军夫人换做国师夫人,不过是从一个金丝笼去了另一个。

    能证明她渐变通透完整的,未必只能是从商从政,凭事业大展宏图以独立称霸。

    人的一生该如何看待自己, 该如何与爱相处,也许是一辈子的命题。

    今夜乱雪漆夜,她如春花般在两人梦中绽放。

    她自己的梦, 再也不用盼任何人知晓。

    一场戏拍完, 邓惑裹着毛毯回去换衣服。

    宸姐端着姜茶在一旁等着,看她手脚冻得通红,上手搓了搓耳朵。

    “也真是不要命了。”宸姐说:“有个好消息, 想听吗?”

    邓惑端着姜茶吹了一口,警惕道:“你看了我的体重秤数据,决定让我再减五斤?”

    宸姐:“……”

    “那个法国导演, 埃导,他不是在招募新片演员吗?”

    “对?”

    “有两个人向他推荐了你。”

    邓惑愣了一下,下意识起身道:“有两个人,既跟他熟还跟我熟?”

    “我自己都不知道……”

    “有一个人你能猜到,”宸姐说:“是沈鹤书。”

    邓惑轻嗯。

    “还有个人,是这个片的副导演,刚拿过奖的胡极。”

    宸姐在这行呆了几十年,跟大小导演制片人都有交情。

    她先前拿邓惑弹琵琶的事儿问过胡极,后者礼貌答复过,并没有特地笼络过关系。

    “我都没有和胡导合作过,”邓惑睁大眼睛:“胡导也太有眼光了!”

    “上次跟他聊天大概一个月以后,他给我打了个电话,问你琵琶弹得怎么样。”

    宸姐解释道:“我就把你经常发在咱们小群的练习视频发了过去。”

    “然后呢?”

    “然后……我顺带把你的作品集精剪,艺人简历,中英文介绍视频也发了过去。”

    邓惑把姜茶汩汩喝完,整个人都开始热得冒烟。

    “宸姐我太爱你了!”

    “我也爱你,”宸姐说:“又过了几天,胡导跟我发消息,说他跟埃导内推了你,结果埃导说沈顾问也推过。”

    “所以,你可以直接进试镜了。”

    邓惑想了想,说:“海选还是试一下,这件事权当保底。”

    “那当然好,”宸姐赞同:“如果你海选时就能脱颖而出,也能让埃导明白,你并不是那种肤浅的关系户。”

    “沈教授那边,咱们还是得去感谢一下,毕竟人家牵线搭桥都没邀功。”

    宸姐说到这,观察邓惑的表情:“你觉得可以吗?”

    “嗯,当然。”邓惑坦坦荡荡:“和老同事吃个饭送点礼物而已,姐你挑个馆子吧。”

    宸姐很快联系了沈教授,后者刚好在上海特邀讲座,周末会去金华谈一笔经费。

    横店去金华很近,饭局即刻敲定。

    再见面时,两人看对方都有些陌生。

    邓惑从前瘦得太过,镜头前显得纤瘦,镜头外会过于骨感。

    她在婚后变得元气明润,脸颊的苹果肌恰到好处。

    反而是沈鹤书显得憔悴了一些,最近忙碌太过,围巾上还落着咖啡渍。

    宸姐示意助理把礼物放好,热情寒暄。

    “好久不见,谢谢您这么照顾我们小惑。”

    “《Eternité》的角色很适合她。”沈鹤书敛眸道:“您客气。”

    邓惑确认过菜式,又加了一道八宝鸭子。

    “您是过去做物理学顾问?”

    “嗯,有些战争场面涉及弹道计算和科学家角色。”沈鹤书抿了一口米浆,浅笑道:“你变得健康了,看来婚后生活很不错。”

    私人饭局还是轻松很多,什么都可以聊。

    宸姐讲起他们从前合作的那两部片子,如今反响仍是很好。

    邓惑偶尔会讲几句,更多时候是在听他们聊天。

    沈鹤书并不会过多注意她,有时候低头沉思,每道菜上来时仅是礼貌地动一下筷子。

    他沉静慎独,让人相处时渐渐会不设防。

    “惑惑现在状态也特别好,”宸姐笑道:“我都快忘了,刚跟她签约那会儿,还是个有点莽撞的小姑娘。”

    “人果然一结婚,会显得更稳重周全一点。”

    “纪先生做事周到,看来你们的相处很和睦。”沈鹤书淡笑道:“他从前就是很浪漫的人,大学时追女生又是送花又是念独白,和影后合约营业时也很用心。”

    邓惑本在喝汤,心里有什么硌了一下,面上仍是笑着。

    “我怎么没听说过?”

    宸姐愣住,打圆场道:“您和纪先生也交情很好?哈哈哈,那咱都是熟人了。”

    “只是有所听闻。”沈鹤书温文尔雅道:“宣传《求愿》前后,他和骆影后一度被传假戏真做,我当时很喜欢这部电视剧。”

    “关于西北的傩戏文化,这部剧讲得深邃又通达,他本人的表演也十分精湛。”

    再往后,沈鹤书在说什么,邓惑没太听进去。

    她有种无法言说的不舒服。

    像是很喜欢的高跟鞋突然不太合脚,又或者是吃了过期的食物,肠胃会不经意间拧痛一下。

    去洗手间补妆的间隙,邓惑本来在回工作消息,不自觉地点开了浏览器。

    她搜索「求愿纪惗」,三年前的老新闻快速涌出。

    《转型大作!求愿或成年度大爆热剧!》

    《磕到了!通灵夫妇的一百个糖点!》

    《纪惗终夺视帝 骆羲灵喜极而泣》

    邓惑把搜索记录删掉,抵着洗手池安静了一会儿。

    她再回包厢时,餐会已达尾声。

    一行人礼貌送别沈鹤书,后者在离开前与每个人都礼貌握手。

    站在邓惑面前时,男人伸出手,短而有力地与她道别。

    “你一直清醒又聪明,”沈鹤书温和道:“祝你每天都过得开心。”

    “谢谢,你也是。”

    再返程时,邓惑一直在安静补觉,没怎么说话。

    宸姐看得不放心,给小吕使眼色。

    后者心领神会。

    “姐,你是不是在想纪惗以前的事儿?”小吕大大咧咧道:“他又没谈过恋爱,配合公司营业罢了。”

    邓惑看她一眼,继续睡觉。

    “也亏沈教授提醒,还是上个心眼好,”宸姐叹气:“就怕是没有公开谈过恋爱,背后全是套路。”

    “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他藏得太深,至少不能波及到咱们。”

    小吕听宸姐这么说,有点不服气。

    “惗哥才不是那种背地里玩得很花的人。”

    “我这些天一直在跟组,每次有化妆师服装师跟他接触,惗哥都客气又保持距离,不像有些油腻男恨不得贴到化妆姐姐身上。”

    “安静一会儿,”邓惑说:“我不想听了。”

    她再回组时,很快投入到新一轮的修罗场戏里。

    大抵是心里有事,邓惑演得抽离又漫不经心,很符合女主的状态。

    康杜大赞:“感觉一下子海王起来了!很钓!我喜欢!”

    要的就是男人们疯狂开屏但她懒得搭理这种效果,观众也爱看!

    几场戏从下午演到晚上,韩新河嗅出点什么,休息时特意去找纪惗。

    “惗哥,”他悄悄问:“你跟嫂子吵架了?”

    纪惗:“……”

    “根据我的多年经验,”韩新河正色道:“谈恋爱一定要多哄!撒娇耍赖可劲烦她,两个人关系不能冷处理!”

    纪惗:“你很懂这个?”

    “我十几岁就开始谈了,一共七八任吧。”韩新河认真思考:“你要不晚上约她吃个夜宵啥的,送花送香水哄哄?”

    纪惗拍了拍他的肩。

    你还不如劝人家多喝热水。

    回酒店时,房间里变得很安静。

    邓惑照例练琴护肤,翻看二战时期的历史资料,没有主动和纪惗说话。

    直到两人相继睡下,她把被子往外挪了挪。

    套房的床很大,但被子一直是靠在一起,像两座温暖的山。

    她一挪,山中间落下长长沟壑,像干涸的裂痕。

    纪惗看在眼里,仅是安静躺好,思索最近是哪里没有做好。

    黑暗里,两人仅能听见中央空调呼呼地吹着暖风,彼此的呼吸声反而压得很低。

    邓惑背对着他躺了一会儿,把脸埋进被子里。

    她就是有点难过。

    哪怕沈鹤书可能是夹枪带棒地说出那句话,从一开始就有意挑拨。

    但那些新闻都是真的,大学时的传闻可能也是真的。

    “惑惑,睡着了吗。”纪惗问。

    邓惑微动一下,不肯出声。

    纪惗刚要说话,空气闸门啪的响了一声,走廊远处传来动静。

    他们的手机陆续亮起来。

    [张助理]:酒店的中央空调宕机了,抱歉抱歉,大概要三四个小时才能抢修好!

    [张助理]:这两天寒潮太猛,酒店的备用被子不剩多少了,大家冷的话先把大衣外套盖一下!我们后勤组会尽快协调好!非常抱歉!

    第32章 第 32 章 暖冬

    邓惑清晰地能感觉到, 空气温度在快速流逝。

    外面大概下起了大雪,她今天洗澡的时候,能感觉到窗户缝里一丝丝漏进来的冰冷空气。

    走廊里, 康杜好像在打电话骂人。

    困意和冷意都有些混淆。

    邓惑原本蜷着快睡着了, 突然觉得不妙。

    她蓦地起身, 冲去了洗手间。

    纪惗:“哎?”

    “那个……”邓惑隔着门, 声音有些困窘:“可以帮我在床头柜里拿一包夜用吗。”

    纪惗照做,又去找热水壶, 一按开关才发现停电了。

    [剧组后勤-张助理]:不好意思电路也瘫痪了!!酒店比较老,正在弄临时供电!!

    纪惗打着手电, 在自己的行李箱里找到暖宝宝和姜茶。

    邓惑刚走出浴室,看见他翻出这两样的时候略诧异。

    “你随身带着这个?”

    “感觉你可能会用到,”纪惗说:“现在没有热水,先用暖宝宝捂一下?”

    她看向那包姜茶,又想起沈鹤书白天说的那些话。

    女孩子是不是特别容易被这些套路打动?

    至少她一直在不知不觉地亲近他。

    邓惑皱眉,一声不吭地窝回被子里,把自己裹成了花卷。

    暖气跑得太快, 室内没过半个小时就像冰窖。

    也可能是她痛经太厉害,平时又不碰碳水油盐,气血不足。

    先是双脚一片冰凉, 冷得发麻, 十指也捂在被子里,怎么都暖不起来。

    暖宝宝被塞进被窝山的缝隙里。

    青年蹲在她紧闭的枕头洞穴外,在黑暗里用气声说话。

    “在生我的气吗。”

    邓惑有点恼。

    她发现自己真是个声控。

    纪惗轻轻说几句话, 她就想起来这个人平时乖乖巧巧的样子,而且他很好亲。

    唇瓣很软,还带着清冽又低郁的味道。

    邓惑把头埋得更深, 假装自己没听见。

    “惑惑。”纪惗把暖手宝推给她:“你先贴好,我出去帮你接开水。”

    “你别出去了。”邓惑说:“电梯也停了,摸黑出去怕你受伤。”

    黑暗里,她依稀感觉到他凑近了一些,把额头抵在她的枕头洞穴旁边。

    两个人明明隔着厚厚的鹅绒枕头,却像额头靠着额头,连细微的温度都能传达。

    纪惗,你要是个海王,我今天就把你扔进锅炉房。

    邓惑磨了磨牙,决定再观察一段时间,先把暖宝宝笑纳了。

    她悄悄伸出手去够那张薄片,在碰到的一瞬间,暖宝宝从被窝山的缝隙里往外挪。

    “……!”

    邓惑下意识把手往外探,只感觉指腹一空,冰冷的指尖被捉到温暖掌心里。

    “抓到了。”他轻笑道。

    情况一时间有点胶着。

    重伤状态的恶龙在被窝山里躲着,爪子被抓着哈气。

    他的手掌宽厚柔软,很适合帮她焐热。

    “还在生气吗,”纪惗松开掌心,任由她随时抽回手:“饿不饿?下楼给你带点鸡汤之类的?”

    “我们住在十五楼,”邓惑小声说:“你不欠我什么,不用刻意这么做。”

    纪惗轻嗯一声。

    他靠着她的枕头门,用掌心搓热她的指尖,把暖宝宝递给她。

    邓惑突然不想讲今天在饭局上听到的事了。

    他如果是这种人,聊破了也只会笑笑。

    如果不是,这种怀疑是在伤害他。

    真或假都只在于她的眼睛。

    暖宝宝贴在小腹上,过了一会儿开始稳定地发热,让腹部的疼痛逐渐缓解。

    她仍然觉得全身都冷,但渐渐睡着了。

    再醒来时,身上有点重。

    邓惑从被子里钻出来,看见角落的沙发上亮着一盏小灯。

    纪惗裹着羽绒服和毯子睡在那,像火车站里夜宿的旅人。

    空气弥漫着刺骨的湿冷,她伸出手感受了一下,快速缩了回去。

    虽然恢复供电了,但中央空调迟迟没有修复。

    老房子墙体很薄,保温性不足,她本来想穿着睡衣下床,临时裹了一床被子,挪过去唤醒他。

    “过来睡。”

    纪惗没太睡醒,发现来电时问道:“供暖恢复了吗?”

    “面板怎么按都不出风。”邓惑说:“你当心感冒。”

    他顺从地回到床上,毯子一裹准备继续睡。

    她笑着踹他一脚。

    “行了,穿睡衣,我们两盖一块儿。”

    两条被子捂着人,总算是渐渐回暖。

    他的脚轻轻动了一下,感觉到她的脚冷的像冰。

    “你斜着睡,”纪惗低声说:“我帮你捂一会儿。”

    他身上的确暖和。

    邓惑把灯按灭,打了个哈欠道:“我都习惯了,没事。”

    她话虽然这么说,后半夜睡着睡着人就贴了过去,本能地靠近热源,蜷在他身边睡得很香。

    纪惗没怎么能睡着,去洗手间烧了热水,又轻手轻脚出去要了三四个热水袋,用毛巾裹好垫在她的脚边和腿侧。

    他坐在她的身侧,总想再做点什么。

    天也就渐渐快亮了。

    邓惑睡醒时已经是早上九点,一觉起来神清气爽。

    纪惗有晨戏,很早就出去了,远处桌子上放着几个空的热水袋,估计是张助理后来送来的。

    她用不着,还好昨晚靠着他足够暖和,两个人都没有感冒。

    去剧组的路上,大学室友安禾发来消息。

    [安禾]邀请你加入[央戏15届重聚集合]。

    她好奇地点了同意。

    群里很热闹,大伙儿本来在说说笑笑,一见邓惑也加进来了,吆喝着要分喜糖。

    邓惑很大方地发了个红包,趁着大伙儿抢的时候往上翻。

    纪惗早上七点加了群,起得真早。

    大家聊天都在感慨行业不景气,以及互相都跳槽去了哪。

    一部分人在做四五线演员,一部分去做艺考老师,也有人阴差阳错去考了律师、宠物医生甚至是钳工。

    聊天记录翻到现在,老同学们都在贺喜他们的新婚。

    [好可惜婚礼没去,我还在非洲教书哈哈哈哈!]

    [惑姐新婚快乐!有小角色尽情喊我!不要钱我都愿意演!]

    [真没想到你们两居然在一起了,照片好幸福啊#心心]

    【徐振方】:惗哥等你这么多年,终于是熬出头了#擦汗

    【徐振方】:他大学跟你表白的时候,我都觉得应该能成,没想到拖到现在!

    【肖沐川】:老徐,嘴不是用来随时叭叭的

    【徐振方】:???!

    [徐振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徐振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邓惑眨眨眼,完全记得刚才徐振方说了什么。

    她动作利索地把那两个男生拉了个小群。

    [?]

    【肖沐川】:?

    【徐振方】:?

    【邓惑】:说清楚,纪惗大学的时候跟我表白过?

    【徐振方】:嗐,何止是表白啊,他还特意在台词课念情诗给你听……

    【肖沐川】:·15))))

    点开一听,语速很快。

    “惑姐你也别听老徐瞎哔哔啊他啥情况都不懂,有事儿你问惗哥,他肯定什么都招,我还有活儿我先撤了回头见!”

    [肖沐川退出了群聊]

    【徐】:呃,反正惗哥喜欢你很久很久很久了。

    【徐】:以及婚宴真好吃!我那天吃得超开心!

    【徐】:帮我跟惗哥带个好啊!回头见!

    [徐振方退出了群聊]

    邓惑还算有印象。

    当时他们三个,还有一个后来反复重修最终退学的学生,好像是一个宿舍的,关系一直很好。

    模糊的线索,和沈鹤书轻描淡写的挑拨,居然重合到了一起。

    反而有什么豁然开窍。

    纪惗……以前追过我?

    邓惑没发觉自己噙着笑,把聊天记录前后又看了一遍。

    大群里有人早早识趣地把话题扯开,也有人作势要听大八卦,但老徐打了个哈哈就过去了。

    她私下给肖和徐发了消息,让他们先别跟纪惗说。

    然后一个人坐在房车里,抱着热橙汁看漫天飞舞的雪花。

    如果是旁人,譬如沈鹤书龙幸之类的,邓惑这时候已经麻溜儿的收好行李通知公司准备解绑。

    但到了此刻,好像什么都不急。

    她不会贸然地问纪惗,以前都发生过什么事,为什么他会在她的第一场话剧表演时带花等在后台。

    也不会立刻去推进,或者重新确认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们还会有很多很多时间。

    她坐在原地,静静地想了一会儿和纪惗有关的记忆。

    他们一起喂家里的白孔雀吃棉花糖,冷不丁差点被叨到手,还都想趁机去摸摸它的脑袋。

    演戏的时候投缘又入迷,虽然对彼此的角色又爱又恨,但镜头前的每一次交锋都妙不可言。

    有时候她会懒得翻剧本,两个人临睡前关着灯,她背几句,他背几句,然后不知不觉地睡着。

    邓惑抿了一口热橙汁。

    热流径流肠胃,让轻微痛感被彻底抚平。

    纪惗刚下戏,见她的房车亮着灯,过来休息。

    等会儿还要继续演,他的戏袍没有脱下,上面沾着细白的小雪花。

    “今天感觉怎么样?”纪惗问。

    “还不错。”邓惑望着他笑:“一看到你,会感觉很舒服。”

    “和你相处的时候,也感觉很舒服。”

    邓惑想不出很煽情的话,把内心想法说出口时,都觉得有些太浅显。

    青年笑起来,眉眼弯弯。

    我听见了。

    老婆今天有一点点喜欢我。

    第33章 第 33 章 牵手

    提交海选资料前, 邓惑把两个人的文件都看了一遍。

    她的琵琶能弹出流畅简约的小曲儿,在个人VCR里以英文简述自己对二战期间华人处境的看法,还穿着几套民国服装拍了照片。

    纪惗练了一手旧式的粉笔字和钢笔字, 深读历史以后写了一份英文论文, 又以法语拍了一份自述VCR。

    她隐约觉得有戏, 不敢往更深处想。

    金牡丹奖的颁奖邀约已提前发来, 并且愉快告知,她以去年主演的《霜刃》成功入围最佳女主角的奖项。

    那部戏拍得她头破血流, 也让倚刀而生的盲女形象深入人心。

    票房虽然比不上更火的一部全家欢喜剧片,但口碑反响都很不错。

    宸姐看到颁奖邀请函时特别开心。

    “咱演女主一点都不带怵!”

    “你入围都两回了, 今年不管拿不拿得了奖,实力没得说!”

    邓惑笑得开朗。

    “输了也没事,其他竞争者都是业内老前辈,作品也都很漂亮。”

    宸姐确认四下没人,跟她小声咬耳朵。

    “其实你进组之前,康导那边就收到这个风声了,还特意跟我讲。”

    “我怕让你空欢喜一场, 一直没跟你讲。”

    邓惑用力亲了一下邀请函。

    有了这份踏实感,再去片场时状态也在变得更好。

    编剧们在聊女主主持祠堂纷争的戏码,见邓惑过来, 征询她的意见。

    “这里写得很好, ”邓惑仔细道:“重生前后,元清欢说话习惯会有明显的改变。”

    前世时柔顺温和,所以事事逢迎委婉。

    重生彻悟以后, 她能无所顾忌地打断族伯的废话,能厉声反驳旁人泼来的脏水。

    与夫家以及母家的关系,她都在重新整肃, 不露声色地把决定权拿回自己的手上。

    编剧一愣,忽然都笑起来。

    “姐,你真有眼光,”小编剧说:“这一块儿是惗哥给你改的。”

    “原来男主的台词也很啰嗦,惗哥删改的时候看了一眼你的,说以你角色的性格,不可能还听那个老头废话。”

    一个好剧本,从立项到演出可能要改数十次。

    每一次都是推敲打磨,不断追求各方面的共鸣和谐。

    主演们和编剧团队一直相处愉快,导演也出力不少,剧本质量肉眼可见地强上加强。

    邓惑转了一圈笔,修了几处台词,原意未变。

    委婉的请示,和悦的劝诫,可以换成简单直白的祈使句。

    语言有压迫感的时候,人物也更飒爽。

    她伏案书写时,纪惗换好戏袍推门进来。

    “刚要和你说这件事,”他想起什么:“那个台词……”

    “改得很好。”邓惑仍在改句子,淡笑着没有看他:“我老公的台词语感,一直是业界上流水平。”

    纪惗:“……!”

    总编剧:“是啊!惗哥你不能跟我们抢饭碗!”

    大伙儿见怪不怪,继续聊后面的群戏设定,气氛很嗨。

    纪惗缓缓坐在邓惑旁边,小声说:“你怎么开这种玩笑了。”

    他第一次听她喊这两个字。

    邓惑很喜欢掌握主动权时的恣意。

    她眨了一下眼,翻看了几页片场通告单,问:“你不喜欢吗。”

    纪惗耳朵尖都是红的。

    他不自然地说:“我去找康导聊戏。”

    遂飞快跑路。

    邓惑撑着下巴目送他跑掉,总编剧刚好拿着文件过来。

    “哎?惗哥才来,怎么又走了?”

    美人笑眯眯地给通知单签字。

    她就喜欢捉弄他。

    下了戏,主演们在包厢聚餐,大雪天一起吃热气腾腾的东北炖大鹅。

    柴火灶的气味朴素又安稳,康导已经喝得红光满面,吆喝着所有人一起吃肉。

    “也别想减不减肥的,最近天气冷,体力消耗又这么大,都多吃点儿!”

    邓惑要来菜单,加了一份菌菇拼盘。

    她随手要把菜单递给服务员,瞥见纪惗在笑着和韩新河碰杯橙汁,又唤了一声。

    “老公,要不要给你加一份鸭血?”

    纪惗呼吸一停,靠喝橙汁掩饰紧张。

    “都行。”他脸都快埋进橙汁里了。

    邓惑凑近他,明知故问:“没听清楚诶,什么?”

    纪惗快速擦嘴,接过菜单看了一遍。

    基本每个字都没过脑子。

    她靠得太近了。

    青年在紧急思考又是哪个环节有问题。

    怎么昨晚断电之前,两人那么拘谨陌生,今天忽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还有心思逗他。

    他清楚知道,她不是在撒娇,是明知故犯地捏猫尾巴。

    偏偏也不想反抗,任由她来。

    “加一份菌菇拼盘。”纪惗勉强得出结论。

    “我已经加了一份哦。”邓惑笑吟吟道:“惗惗,你喜欢鱼籽福袋吗?”

    青年不吭声地看她。

    包厢里,灶台上白雾蒸腾,暖气开了最大档,每个人的脸都热得有些发红。

    他表面装得淡定从容,把菜单交给服务员。

    “那先加这些。”

    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很有兴致地唱起了老歌。

    席间好几个人边吃边唱,康杜还在试图拗个假美声。

    喧嚣混乱里,纪惗闷头发微信。

    [惗]:今天怎么回事

    [惑]:狐狐问号.gif

    [惗]:……

    纪惗试图再输入点什么。

    「你今天第一次叫我老公!」

    太幼稚,删掉。

    「快交代,在想什么。」

    语气不合适,删掉。

    「老婆贴贴」再配个猫猫捧心的表情。

    算了,删掉。

    邓惑与他交接视线,仍是不予提示。

    如果不是老徐多讲几句,她可能到合约结束都不会知道,他喜欢过自己。

    虽然也不清楚,是大学时短暂喜欢过,还是一直都喜欢着。

    她自己不敢往深里想,宁可让其他念头把这个秘密先压下去。

    康杜把一曲《天堂》嚎完,甚至有人站起来叫好,卖力鼓掌。

    现场人声如沸,连服务员都在跟着笑。

    一顿饭吃完,大伙儿快活出门,准备拾掇下明天接着赶进度。

    厚厚的塑料门帘一推开,冷风直往里惯。

    人们下饺子一样陆续扑进冬夜里,哈着白气感慨。

    “嚯!外面好冷!”

    “这风刮的,我脸都要干起皮了!”

    “你们裹好围巾啊,最好戴顶帽子!”

    邓惑走在纪惗身后,准备一起回酒店。

    前面的人脚步停顿。

    他把她拉到门口另一侧,声音微沉。

    “没戴围巾吗?”

    “下午太阳很大,围巾扔车上了。”邓惑把卫衣的帽子套上:“没多远,走吧。”

    纪惗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她一圈一圈缠好。

    “着凉了又会痛,长点记性。”

    邓惑隔着围巾轻唔一声。

    他盯着她,没有要往前走的意思。

    美人扬眸看他,长睫很翘。

    还不走吗?

    “这时候怎么不叫老公了?”

    男人捏了捏围巾上的兔绒球。

    邓惑想了想,决定好好奖励一下这位还在实习期的好丈夫。

    她伸出手,邀请性的递给他。

    纪惗怔了一下。

    她偏一偏头。

    “走吧。”

    他缓缓伸出手,牵住她的手,把两人交握的手放进柔软的羽绒服口袋里。

    两人终于汇入人群,走向百米外的停车场。

    其他人并没有走远。

    “你们看,雪停了,天上好多星星啊!”

    “今儿月亮也特别圆!”

    “我要拍一张发朋友圈,快帮我想想文案!”

    纪惗握着她的手,两个人慢慢走在人群最后。

    他能感觉到长街上卷起落叶的风,也能感觉到他们细腻紧贴的掌纹。

    每一秒都是足够定格的瞬间。

    纪惗忽然觉得,他们也并没有交错太多年。

    哪怕他高中时就追到她,估计也会像现在这样青涩。

    人生里很多场合都需要演得游刃有余,但对待最喜欢的人,要用全部真心。

    剧组里所有人都默认他们是真夫妻,也不会有狗仔队拍这种无聊的镜头。

    没有人知道谁在情窦初开,谁在淡笑纵容。

    总编剧在给邓惑看她新拍的星夜,邓惑笑着点头,聊起一些有的没的。

    也有人把镜头对向他们,邀请拍张照片,夫妇都看了过去,默契微笑。

    康杜兴致又起来了,胡乱唱着天上的星星参北斗。

    他专注地牵着她的手,融于人群里,又像是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像是所有内存只能处理这一件事。

    “纪惗。”

    邓惑又唤了一声。

    “纪惗,你要不要拍一张?”

    青年这才回过神,顺着她的目光往上看。

    夜幕澄澈旷远,一丝杂云都没有。

    月亮像浸在透明的海里,每一颗星星都细小又明亮。

    “很好看。”他认真地说。

    “那你拍一张。”

    纪惗固执摇头。

    “你是不是笨蛋。”邓惑把他们的手从羽绒服口袋里抽出来。

    “拍完再牵。”

    纪惗问:“还可以牵吗。”

    “嗯,”她拖长声音:“放心吧。”

    他拿出手机,拍了一张今晚的月色,发了微博。

    @纪惗:好喜欢今天。[图片]

    再放回手机时,他认真地伸出手,等她履行约定。

    邓惑和他十指交握,把两人的手捂在自己的口袋里,大大方方地继续往前走。

    其实她也耳朵尖泛红,不过演技太好,谁都没发现。

    围巾散着清澈低郁的香气,一圈圈地把她围起来,抵着寒冽的风。

    像是他在悄悄亲她。

    第34章 第 34 章 看见

    “邓惑这个人真奇怪, ”老徐翻着群消息道:“你看着她对谁都冷冷淡淡的,其实做事很细,谁都能照顾到。”

    宿舍里一股泡面味儿, 始作俑者还在撕火腿肠。

    “你又发现什么了?”肖沐川决定往泡面碗里再怼半包辣条。

    “不是, 泡面放辣条还能吃吗, ”老徐扭头看见他在干什么, 眉头抽了一下:“你之前往奶黄包上浇酸奶我都不说什么了!”

    肖沐川猛嗦一口。

    “好吃。”

    “……”

    老徐把群消息转发给他。

    “班里在安排外出学习,本来说随便搞点盒饭吃算了, 她拿经费分了三份,吃辣吃甜都有的选, 还备了咖啡、红茶和小零食。”

    肖沐川眼睛亮起来:“好事儿,她做事靠谱。”

    “惗哥该开心啊,”老徐回头看纪惗:“你老是嫌食堂菜味儿太淡,不吃辣的都扒不了饭。”

    “你说她是不是注意到你了,还安排了麻婆豆腐配辣子鸡。”

    纪惗看起来没当回事。

    “我不一定去,”他说:“最近挺忙的。”

    肖沐川用鼻子嗤了一声。

    纪惗扭头看他。

    “这辣条是挺冲,”肖沐川说:“我选咖喱套餐, 她发的图上猪排看着很好吃。”

    群里聊得热火朝天。

    [一班大家庭]

    今天你背书了吗:居然还有咖啡!!惑惑你太贴心了!!难道你暗恋我!!!

    安禾-湖北:滚滚滚,她没在特意关照你,她对谁都很好。

    羊驼驼:这次出去玩感觉会很开心, 也是期末大戏排练前最后欢乐一回了, 哎……

    肖沐川-北京:你知足吧,全班大戏你还能浑水摸鱼,换毕业大戏再试试?

    纪惗忍无可忍地起身开窗。

    “你这是什么泡面, 特浓加强版?”

    肖沐川吊儿郎当道:“怎么,闻见芝士味儿了?”

    老徐选择投奔室友:“我也要!我现在就泡!”

    “期末大戏演什么?”

    “隔壁编剧系的原创剧本,听说他们这几天加班加到抱着哭。”

    肖沐川以为他在算行程安排, 拿叉子卷泡面玩。

    “这回很好划水,因为是全班上阵一起演,每个人都有角色,每个人台词也不多。”

    “按以前的习惯,毕业戏会分两组,表现机会也多些。”老徐说:“那些星探导演都去看大四学生了,咱才大二,也不用太认真。”

    “老郭怎么说?”

    “老郭说她要当撒手掌柜,等班里全体翻车一回再好好教。”老徐惟妙惟肖地模仿道:“你们这帮愣头青,不失败两回都没法精心沉下去!”

    隔壁的编剧系玩得很花。

    剧本集权谋、宅斗、穿越、悬疑、复仇等要素为一体,一看就是烂片。

    纪惗在参与现代职场剧的客串,再去分角色时有点晚。

    “惗惗惗哥!”主编剧本人有点震惊:“你也来演我的戏吗!!”

    卧槽,早知道多修几遍了,人家五六岁就在正经剧组天天演,压力好大!

    “还有位置吗?”

    “当然有当然有!!”主编剧把最新一本修订版递给他:“你想要哪个角色都行,大不了我去跟其他同学沟通!”

    第一页是总演员表,上面涂改很多,画红钩的均已定角。

    纪惗看着名单,皱眉不语。

    真和肖沐川说的一样。

    重要角色都被和编剧导演关系好的学生抢了。

    班里几个能力突出的同学,都被打发去演镶边的配角,甚至全程只有两三句台词。

    他找了很久,终于看到那个名字。

    邓惑只能演一个舞女,剧本里备注很敷衍。

    [舞女甲,上台随便表演一段即可]

    舞女甲,随便跳一段舞,被反派掐着下巴跳戏。

    女主角会即刻挺身而出,为她主持正义,痛骂反派。

    主编剧小心翼翼看他脸色。

    “惗哥,我们的戏特别欢迎你,男主角或者大反派你都能来,就一句话的事儿。”

    纪惗随手指了个空置的配角。

    “就这个吧。”

    “这角色台词很少诶,需要加点儿吗,或者我把他改成男主角的好哥们!”

    “不用,工作忙。”

    “噢噢噢,明白!”

    排练现场比菜市场还混乱。

    第一次排练,导演喝着咖啡跟演员们攀关系闲扯。

    有人在玩手机,有人笑嘻嘻地找朋友勾肩搭背。

    两个小时下来,进度接近为零。

    纪惗进剧场以后自己找了个角落,继续背职场剧的本子。

    很快,他听见她的声音。

    “导演,我需要准备什么?”

    “……导演。”

    导演系的大三学生早听说过邓惑,一看她这么漂亮,笑着把手搭向她的肩头。

    “你的戏有点单薄,要不要加点儿?”

    邓惑不着痕迹地躲开。

    导演冷笑起来。

    “台词都没有,你排什么?随便准备一段舞就行。”

    “最后两次彩排再来吧,这儿也没地方给你练舞。”

    “什么舞都可以?”

    “你跳街舞都行。”导演扭头跟别人一起大笑:“咱们还算增加点穿越要素了,是不是哈哈哈哈!”

    邓惑点个头,利落走了。

    纪惗后来也没再去过排练。

    他的角色是个狱卒,全程台词只有四句话,本来也仅是混个学分。

    肖沐川时不时会过去看看什么进度,有时候回宿舍会骂人。

    “这能演?”

    “难怪老郭不来,这是大三的期末考试?”

    “完蛋了!全他妈的完蛋了!”

    全是关系户和混子,主角混得不知道台词走线,配角连自己到底演哪个角色都不清楚。

    纪惗敷衍道:“你也跟着混个学分吧,反正不是毕业大戏。”

    老徐痛道:“我今天念错台词了,那狗导演看都没看,挥挥手说过了,继续在那刷手机。”

    “不过话又说回来,”老徐举起手机:“我下了晚自习,路过空教室的时候,看到我女神在跳舞。”

    肖沐川:“……我们还有晚自习?”

    纪惗:“……你有女神?”

    手机里有一段视频,画面拍得有点抖。

    邓惑在跟随鼓乐跳着刀舞。

    蝴蝶环刀在双腕弹动时往复伸展,于灯下映得雪亮。

    她定得很稳,在快节奏中找准重心,又快又准。

    长裙翻飞,袖如花浪。

    柔美与刚劲互为唱和,看得旁观者心砰砰跳。

    练到一半,旋然转身时邓惑看见了镜头。

    视频画质很差,可她的眼睛又黑又亮。

    镜头外老徐有点羞涩地说了声嗨。

    “嗨,”邓惑看着镜头说:“还没练好,拍出来估计不好看。”

    “已经很棒了!”老徐大声打CALL:“演出的时候一定特别炸!”

    肖沐川看了一眼纪惗,半开玩笑道:“你不会对她上头了吧?”

    “那不行,”老徐迅速摇头:“我已经看见那些人有多心碎了。”

    “她将来出道肯定能火,我看好她。”

    肖沐川又问:“因为她跳舞很好看?”

    “怎么说呢。”老徐品了一会儿。

    “其实舞蹈本身不用很难,咱也不是北舞那边儿的,讲究不多。”

    “但是她演得好。音乐的情绪能染在她身上,又像放大器一样,能传递给目击的每一个人。”

    纪惗问:“哪个教室?”

    “207,晚自习在走廊最左边,那个教室在最右边儿。”

    次日夜晚,某人碰巧路过那里。

    然后安静地看了二十分钟。

    期间陆续有人过来看,也有人拍照或搭讪。

    邓惑大方回应,该练练该休休。

    纪惗认出来,她在跳朝鲜族的刀舞。

    双刀开合之间,美人英气分明,飒爽明快。

    扬袖跳跃时,如墨长发飘扬散开,更显得她长眉入鬓,眼瞳如寒星。

    潘嘉慧女士偶尔会过来探望。

    还会带精心烹饪的夜宵。

    “妈,”邓惑笑得很艰难:“现在是晚上九点,你给我带鹌鹑蛋炖坛子肉?”

    潘嘉慧没当回事:“还有饭呢?吃点?”

    “我当年天天跳舞瘦得跟麻杆儿一样,生你还差点难产。”她催促道:“多吃点,长肉对身体好。”

    邓惑刚休息,额头脖颈上都是汗,找了个角落跟她边聊边吃。

    潘嘉慧聊天时还不忘招呼同学。

    “小姑娘小伙儿长得都好看!你们学校难怪明星多!”

    “来点炖肉吗,阿姨手艺可好了!”

    老徐被香得咽口水。

    安禾立刻举手:“阿姨!我也饿!让我蹭点儿!”

    那场大戏后来果真演砸了。

    唯一的惊鸿一瞥,便是舞女甲登场时,跳了不到两分钟的刀舞。

    哪怕她是没有姓名的小角色,也耀眼到可以被任何人看见。

    采访镜头前,旧事再度被提起。

    “……后来,靠着那次跳舞,我拿到一个网剧的小配角。”邓惑回忆道。

    “我很早以前就想过,大学的时候机会太少了,也没有关系网能罩着。”

    “所以任何时候,我都要把机会当成世界对我的面试。”

    这个世界上,一夜爆红的少之又少。

    她把每一天都预备为成名的前夜。

    主持人听得很感慨。

    “你很擅长展现自己的魅力,很多人会不由自主地被你吸引,包括我。”

    邓惑低着头,坦诚以待。

    “迷人是一种需要练习的能力。”

    镜头对向纪惗,后者有些走神。

    “纪先生,您对您太太有什么想说的吗?”主持人笑道:“听说大学的时候,你们还是同班同学?真有缘分。”

    青年忽然很想讲很多事。

    他知道她。

    他见证过,她会一次一次对着镜子练每一个表情,导演要哪种程度的哭和笑,她都可以信手拈来。

    他目睹她为了电影里只有十几秒的露面,可以一整夜都在街道上反复地走,去揣摩去咀嚼,直到完全把人物吃透。

    邓惑在空隙里,侧身看向纪惗。

    “我们演戏的那次,他在救场。”

    主持人:“哎?”

    纪惗:“……?”

    “等一下。”他不由得坐直,感觉心脏都在变烫:“你那个时候,就看到我了吗?”

    “当然,你做得那么好。”邓惑哭笑不得道:“那个导演真的又菜又多余,全靠你在带。”

    “至少有三四个人在台上忘词了,是你在帮他们过渡,也是你在教导演怎么控场。”

    “后来毕业大戏,我和你不在一个组,可你演的戏我全程都看完了。”

    “真的特别,特别好。”

    她看着他,笑得温柔认真。

    “我早就看见你了。”

    第35章 第 35 章 应酬

    拍戏很顺, 原本按康杜慢中求细的性格,十一月进组大概要五月才能杀青。

    元旦吃饭时导演提了一嘴,大概三月底就能收工。

    眼见进度到了中后期, 双方公司都在加塞安排更多的资方应酬。

    有时候是品牌洽谈, 有时候是影视资源合作。

    婚姻绑定以后, 两边都很大方, 让双方资源都在快速升级。

    眼见着快到年关了,有个亚太区的title还没有谈完, 邓惑飞去上海找大佬吃饭。

    温夫人在继承老公的珠宝帝国以后,眼看着憔悴又容光焕发。

    她丈夫去世刚两年, 集团业绩不降反增,原本还算小众的奢侈品牌被炒得很火。

    原本约了去外滩吃意大利菜,温夫人临时改约,请她一起做SPA。

    邓惑愉快答应。

    “买下这儿,也是方便我和姐妹们聚会,”女人在不远处懒散地说:“偶尔见两个小男朋友,也省得被狗仔追着拍。”

    “您眼光很好。”

    “我十九岁嫁给那人, 做小伏低二十年,也算熬出头了。”

    温夫人微微侧身,看向邓惑。

    她的声音绵软温柔, 像是讲什么话都不会显得冒犯。

    “小邓, 咱们也认识了三四年,你跟姐讲个实话?”

    邓惑已经猜到她要问什么,笑着说好。

    “你那个老公, 跟你是合约炒作吧?”

    温夫人微撑着身体,对她暗示性明显地眨了一下眼。

    “用过没有,活儿怎么样?”

    邓惑笑道:“您这话, 我哪敢接呀。”

    “我有个北京的姐妹,说这男人包起来很贵,但是很值。”

    温夫人舔了一下唇:“我就喜欢玩贵的。”

    邓惑:“……”

    您姐妹装腔作势之前,要不先调查一下纪家的底子再说话。

    她心里觉得被冒犯,表面仍是一团和气。

    “听着像有人想靠小玩笑自抬身价,您看得透。”

    “那是当然。”温夫人不紧不慢道:“看来不是形婚,真是可惜。”

    “不过,你也不错。”女人轻柔一笑,眸光潋滟:“要不你自己考虑一下?”

    “……您说笑了。”

    再回横店时,邓惑拉紧围巾,心下暗暗烦躁。

    名利场一向男女荤素不忌,大部分高层不屑于来强的,都是温夫人这种调子。

    娱乐圈的俊男靓女年年上新,和名牌包没有区别。

    温夫人最终决定和她续约升级代言,水疗间里的谈话如长期保留的邀约。

    可以一笑置之,也可以日后亲身兑换。

    再回酒店时,纪惗刚睡醒午觉,在靠着枕头默台词。

    “你回来了?”他唤道:“还顺利吗。”

    他听见门卡被放到桌上的轻响,但没有人说话。

    青年扣好睡衣领子,刚想下床过去迎接老婆,看见邓惑抿唇进来。

    气场……不太妙。

    像在生气。

    她面无表情地摘下围巾,脱下大衣,神色很冷。

    纪惗反而有点感慨。

    我老婆臭脸也好好看。

    等会儿会不会凶我几句……?

    他识趣地没再说话,见她一步一步地走过来,低头打量自己。

    纪惗乖巧坐好,控制住本能,没喊老婆。

    她骤然压上被子,整个人都凌驾在他的身上。

    男人呼吸微沉。

    他乐于被居高临下地控制,也不介意随时反压。

    但是今天……出门时发生什么了?

    邓惑把长发捋在耳后,距离一寸寸拉近。

    她在想这男人长得确实漂亮。

    哪怕背景深厚,事业有成,一样会被富婆们惦记外貌。

    纪惗噙着呼吸,已经感觉她另一侧的发丝拂过自己的脸颊。

    他的妻子私下不会用香水,但外出应酬时喜欢喷Roja的琥珀乌木。

    调子醇厚清苦,中后调馥郁深浓。

    女香里少用的龙涎香,麝猫香,在此刻都闻着辛辣强势,像在烧灼他的神经。

    青年知道她在生气,但隐约有被奖励到。

    他静静地坐着,任由她目光刮过来。

    邓惑双手捏住纪惗的脸。

    “……!”

    青年扬起下巴,被捏得有点委屈,但选择不反抗。

    老婆想捏多久都可以!

    “手感真好。”邓惑嘟哝道:“难怪别人喜欢。”

    纪惗从绮丽幻想里清醒过来:“别人?”

    “嗯。”邓惑漫不经心地抚触他的眉骨。

    “今天谈事儿的时候,有人开玩笑说包养过你,问你现在是不是更贵了。”

    青年笑意全无。

    “我现在就下单二十只德牧把那人啃成猫砂。”

    “倒也不用。”她仍然没有松手。

    摸完了眉骨,又用指腹去碰他的下颌线。

    她的呼吸很近,只要纪惗一仰头,就可以直接亲到。

    他理智残存不多,勉强能咀嚼出愉悦的煎熬。

    “你了解我。”纪惗说:“以后外人说什么,你都可以直接问,我不会撒谎。”

    “也不用解释太多。”邓惑垂眸道:“我心里一直有数。”

    她刚从外面回来,身上散着冷意,指腹也是冰的。

    他反而往前迎,有家养猫一般的自觉。

    “老婆,”男人轻声问:“那你觉得,我好看吗。”

    她凝视几秒,下手一掐。

    他疼得微皱眉头,还想撒娇要哄,被子上的人利落翻身,卸妆去了。

    纪惗听着浴室的哗哗水声,有点不忿。

    点到为止。没意思。

    待邓惑洗完澡出来,他已经叫来了下午茶,两人边吃边聊。

    “过年之前,可能要回去吃个家宴。”

    “行。”

    “是我家族那边。”纪惗解释:“我爸爸排家里老三,有哥哥姐姐。”

    “我的表亲和堂亲因为生意的关系,现在互相也非常熟悉,小年夜时你都能见到。”

    邓惑想起什么。

    “你以前跟我提过。”

    两次叙述里,情况都不太乐观。

    他先前聊到遗产的时候,表情没有开玩笑。

    有的亲戚看出他父母性格太软,不仅设法安插关系户干涉他们家的生意,还冷嘲热讽着打压他们家的每一个人。

    还有小时候撞烂他蛋糕的事情……很过分。

    “虽然那些狗血豪门剧看起来是八点档的无聊产物,但很多事,可能都取自现实里的真事。”

    纪惗想了好几天,决定还是带她过去。

    “我怕爸妈怀疑,所以还是要过去应付一下,以后都会用工作太忙搪塞掉。”

    “但我会保护好你,任何人都不能让你不开心。”

    他认真道:“到时候我们吃个饭就走,可以吗。”

    “当然。”她平和道:“分内的事。”

    小年夜当天,两人返回北京。

    有了之前奇妙庭院的经历,邓惑已经有了心理预期。

    这次就算他们的车开进环球影城里,在哈利波特的城堡里吃饭,她也能举着酒杯谈笑风生。

    纪家老宅反而在二环内,位于皇城根附近。

    瞥见故宫和景山公园的路牌一晃而过时,邓惑的眉毛还是跳了一下。

    “你先交个底。”她冷静地说:“你家不会有前清格格或者哪个爱新觉罗吧。”

    他哑然失笑:“怎么可能。”

    汽车七拐八拐,在某个胡同口前停下,没法再往深处开。

    他下车伸出手,把她轻轻牵住。

    两人说话时都冒着白气,在北京干冷的风里迎着夜色往里走。

    “大概还要走六百米左右,冷吗。”

    “还好。”

    附近虽然有照明,但环境还是幽暗寂静。

    北京的小胡同很像隐蔽的折叠世界。

    一旦从车水马龙的现代都市里找到入口,再往里走便是又一番旧时代的缩影。

    她看见出来倒水的老太太,以及精品私房菜的小红灯笼。

    这条街的拆迁成本已经没法计算,每个宅院的主人都换了又换,只有最深处的某家一直没有变过。

    方才看到的摩天大楼,都已经隐进夜色里,成为默不作声的新梦。

    青瓦白砖蒙着蛛网,有鸟雀一掠而过,蓦地又叫一声。

    “到了。”纪惗说。

    四合院前,有年轻侍者鞠躬问好。

    他们穿堂过院,已经听见两侧厢房里宴酬宾客的声响。

    “老太太在主屋,”旁边不知是谁过来打招呼:“你三哥刚从英国回来,好几年没见了,记得打招呼。”

    也有人出来抽烟,没事撩一下院子里的画眉。

    “小惗回来了?稀客啊。”

    邓惑习惯了应酬,驾轻就熟地微笑。

    纪惗领着她走到主宴会厅前。

    “辛苦你做我的太太。”他低声说。

    她伸手帮他理顺碎发。

    “哪里的话。”

    一进去,光线骤然扑到面上,像是积压太多都膨胀起来。

    “惗惗回来啦?!”有大姨惊喜笑道:“哎哟还带了新媳妇儿回来,欢迎欢迎!”

    “你奶奶包了茴香饺子,正煎着呢!”

    “这是小惑吧,姑娘长得真俊,好看!”

    邓惑本来以为要接受类似什么光明会之类的神秘审视,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有婶子搂着她亲亲热热聊天了。

    夏珉在跟姐妹炫耀自己新买的羊皮靴子,见着她亲热挥手。

    “惑惑来了!”

    邓惑快速问好,跟她一起满屋子婶婶姑姐都喊了一圈。

    大伙儿嗑着皮皮虾愉快招呼。

    “路上冷不冷?哎北京这几天风可大了!”

    “王姐,那盘肘子好了没,赶紧上!”

    纪惗表情隐忍地拉着她坐下。

    “等一下。”邓惑问:“我以为会有豪门家族的刀光剑影,勾心斗角。”

    一盘浇了热油的肘子咣得放到他们面前,和其他的十八个菜一起相映生辉。

    “来来来,趁热吃!”

    “惑惑喝不喝莼菜汤啊,是惗子他小叔坐飞机带过来的,可新鲜了!”

    纪惗幽幽道:“你看,他们还给我妈夹得菜都要堆起来了。”

    邓惑瞅了一眼东北话河北话乱飞的聚会现场,以及角落里的两架麻将桌。

    场面和谐欢腾,小朋友吃得肚子滚圆。

    她突然特别好奇这家伙的内心世界。

    你每天都在脑补什么??

    第36章 第 36 章 明知

    饭毕, 邓惑借着空隙找夏珉聊天。

    “惗惗好像……不太喜欢家里的聚会?”

    夏珉又恢复成端庄夫人的做派,在众人面前持重大方,但手机锁屏忘了换, 一亮还是自推。

    她看一眼抿唇不语的儿子, 又看向邓惑, 大致能猜到。

    “他很信任你, 所以什么都跟你说了,但又没有说清楚吧。”

    邓惑见家宴气氛很好, 警惕感已消了许多。

    “惗惗说……有些亲戚对您和爸爸都不太好,他很护着你们。”

    连去世以后要怎么安置, 遗产找哪些律师帮忙过目,都和她私下里讲过。

    “半真半假,但不用你分担这些。”夏珉温和地说:“纪惗小时候太善良了,我很心疼他,会额外告诫一些道理。”

    那时候,她去国外谈生意出差,回来给他带了一袋意大利产的巧克力蛋, 外壳是彩漆的童话插画。

    在二十年前,也算稀罕礼物。

    家族里小孩众多,不知从哪听到风声, 都过来找他要。

    碰见强悍凶狠的, 纪惗很机灵,知道躲到长辈旁边,坚决不给。

    但一遇到小孩哭鼻子, 或者委委屈屈说自己病了受伤了,他就没了防备,不知不觉全都给了出去。

    还有不懂事的大人, 觉得看小孩心软很好玩,也说自己生病了很难受,问他愿不愿意给。

    “一袋六个巧克力蛋,纪惗全都给了出去,自己连吃剩的壳都没拿到。”

    “我那时候才想起来要教他,不是会笑或者会哭就不是坏人。”

    “有些人的热情真诚,只是为了哄骗你信任他。”

    邓惑反应过来。

    “所以他有点心理阴影,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夏珉看着热闹交谈的人群,许久又说。

    “但本家里的环境,如果对小孩都能这样……”

    邓惑其实有更多的问题想问。

    夏珉还未感慨完,忽然有人推门而入。

    那个中年男人满身都是酒气,味道熏得旁边大姑都不禁往后退。

    “喔唷,惗子回来了也不来给你二伯敬酒?”

    那人喝得鼻子通红,肚腹涨得快要撑开毛衣,乐颠颠地打量现场的年轻妇人。

    “这是惗子娶的那个小明星?”酒糟鼻一眼就看见了邓惑,朝她走了过来:“年轻就是好啊,这小腰细的?”

    纪惗冷着脸挡在她面前。

    “滚开。”

    夏珉皱眉道:“嘴巴放干净点。”

    酒糟鼻抠了抠胳膊,越过面前两人去看后面的邓惑。

    “小美女,你老公是我看着长大的,哎,小时候没少给他买东西。”

    “你知不知道,他们家欠我几千万来着?”

    “没事啊,喜欢什么跟叔叔讲,叔也给你买!”

    现场有人看似在阻拦。

    “别乱讲!惗子家不知道提携你几回了,还倒欠着你了?”

    “珉姐你别生气,他回回喝多都这德行!”

    邓惑了然。

    她走到纪惗身侧,笑道:“叔叔好。”

    “乖啊,”酒糟鼻看着她的脸,一时间有些痴迷:“比电视上好看,惗子还是会娶老婆。”

    “我攒了点小钱,您不介意的话,我替他还。”

    纪惗和夏珉同时露出不赞成的表情。

    “惑惑!”

    “哪里的事——”

    碰见这种烂事,谁都觉得晦气。

    每个家里都可能有一两个破落又胡搅蛮缠的亲戚,纪家夏家都碰着过这种丧门星,体面人没法撕破脸罢了。

    老人家会不管不顾地护着,这种人一号丧一告状,便恨不得把股权都掰给他。

    五十多的人了,这些年全靠家里旁人指缝里漏些钱过日子,坐空差吃饷钱还要指手画脚,觉得谁都对不起他。

    再碰见那种劝人大方的亲戚,那更能一拍即合,再胡扯的事都能说得有鼻子有眼。

    “噢?你们老三家终于来了个懂事的?”酒糟鼻身体往后一仰,像是看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对众人道:“看见没有,这二十多的小丫头才叫懂事!”

    “那你还吧,六千多万,转账还是刷卡?”中年男人色眯眯地看着她:“用别的法子,叔叔也不介意。”

    “刚好家里人都在,您现在拿欠条出来。”邓惑说:“我现场转,你现场撕。”

    酒糟鼻像是没听清:“你说什么?”

    “欠条。”

    中年男人哈哈大笑。

    “都什么年代了,丫头,你还太小,这里头的人情世故绕着呢,让你婆婆跟你讲去!”

    邓惑像是没听见他说什么,第三遍问。

    “没有欠条吗?”

    酒糟鼻不耐烦了。

    “找你婆婆要,你公婆尽算计钱了,谁斗得过他们啊?”

    他刚要对夏珉指指点点,邓惑的笑容已经变了。

    她冷冽又锐利,笑着开口。

    “到底是大户人家,碰见你这种泼皮无赖都得养着。”

    酒糟鼻愣道:“你——”

    “既然没有欠条,那就什么都不欠你。”

    邓惑平静道:“我和纪惗的公众形象都买过保险,你今天泼脏水,小心倒欠我们法务三千万。”

    夏珉骤然开窍,星星眼地看着她,背后猛竖大拇指。

    “今天来了很多亲戚,熟也好,不熟也罢。”

    邓惑环顾四周,目光如钉子般穿透眼前的可笑中年男。

    “纪惗既然和我结婚,两个人也就算是绑着了。”

    “他家旧事与我无关,非要闹个是非,自己带着证据借条一样样来算清楚。”

    “但要是有人只想搅局闹事,惹得他不安宁,就等于在影响我们夫妇的共同利益。”

    “今后谁乐意嚼舌根,谁要在背后生事,都最好先拎清楚。”

    酒糟鼻直接怒了,拿手指她。

    “你什么来头啊?家里是当官的经商的,说话横成这样!”

    “信不信我今天晚上就告诉他奶奶,让他把你给休了!”

    “谁家孙媳妇不讲规矩成这样,疯了吧?操!”

    邓惑似笑非笑地看他。

    “纪惗追我九年,只肯娶我,你觉得……我是什么来头?”

    酒糟鼻一瞬间噤声。

    他突然不敢猜了。

    夏珉轻轻柔柔地开口。

    “明星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做到惑惑这个地步,她一个人能养活三四家公司,至少也是几千个人的营生活计。”

    她说话声音很细,反而更令旁人听得真切。

    “咱家集团要做代言拍广告,平时未必能请到她这个级别的人。”

    “二哥,你真得罪了人家,家里给你请律师未必能赢呀。”

    旁人都云里雾里的,不由得跟着夏珉应和。

    “纪惗是你侄子,你也就在家里横几句。”

    “人家是吃形象饭的,别乱攀扯小两口了,才结婚多久!”

    酒糟鼻往地毯上啐了一口,恶声骂了几句出去了,转去别的厢房重新找面子。

    现场气氛烟消云散,众人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团和气地说笑打牌。

    纪惗再看向邓惑时,眼神很像沦陷在爱河里。

    邓惑:“……?”

    他并不在意是否有人看见,俯身亲她的脸颊。

    “老婆凶人的样子好好看。”

    邓惑被亲得怔了一下,感觉他的唇真软。

    他们的夫妻状态半真半假,又因为存在着几分不真实,细微的接触都让她意乱。

    “碰见这种混子,你自己不知道怼走?”她责备道:“还纵容到今天。”

    “我说过更难听的话,但有辈分压制,家里其他人会出来和稀泥。”

    纪惗同她一起在圈椅旁坐下,眼神温润。

    “但你不一样。”

    “我只是演得像要吃人,你演得像经常吃人。”

    邓惑:“……你真会夸。”

    青年给她泡茶点香,俨然伺候大佬的金丝雀。

    “以二伯的性子,今晚两家都能收到消息,说新媳妇彪悍贪财不好惹。”

    “那正好。”邓惑挑眉:“我就喜欢光明正大地当个貔貅。”

    “是我没处理好这些关系,以后会更上心。”纪惗说:“经常吃人容易消化不良,不能给老婆增加负担。”

    我还没被吃呢,无关人士死远一点。

    邓惑没再说话。

    她不通茶道,仅是看着纪惗行云流水地为她烹茶。

    黄金小碾飞琼雪,碧玉深瓯点雪芽。

    晚餐菜式厚重,此刻闻着清冽香味,也会觉得疏解开怀许多。

    她忽略掉那些繁复茶仪,无声地看他的手。

    青年的双手很耐看。

    腕骨修长,骨节分明,有时候指腹会拂过天青色茶盏,力度柔韧有余。

    顺着他的手,她目光上移,从匀称流畅的锁骨,到微动的喉结,再到淡色薄唇。

    一寸一寸看过去,均是赏心悦目。

    主屋的热闹很有烟火气。

    有人诈胡,有人争辩,世俗男女的喧嚣声音交织缠绕着,间或掺着茶炉的汩汩声响。

    纪惗垂眸而笑:“怎么不看茶,反而在看我?”

    邓惑抿唇片刻。

    “你在片场也会这样。”她平静地说:“我发现好几次了。”

    他不由得抬头。

    “你会挑扮相最好看的时候找我说话,有时候领口松开扣子,好像不知道没系好。”

    “洗完澡以后连眼睛都湿漉漉的,拿着剧本来找我对台词,身上都冒着温热的香气。”

    “有时候睡觉翻身会轻哼一声,声线掐得很深。”

    哪怕在此刻,你的指尖也在拈着茶盏,像在碰爱人的脸。

    呼吸轻巧,睫毛垂下的样子显得温顺又漂亮。

    他轻声问:“不喜欢吗。”

    她抬手捉起他的下巴。

    纪惗迎视着她,眼神里的狡黠未曾散去。

    他明目张胆地引诱她,哪怕今日是在亲戚繁多的老屋。

    她一寸寸缩进距离,像是并未发觉被钓住收线的猎物。

    他已经想好要如何接吻了。

    长驱直入,辗转缱绻,还要配以意乱情迷的轻哼。

    邓惑倾身靠前,指腹压着他的唇瓣,似带着警告的意味。

    纪惗被她注视得呼吸停顿,本能地凑近上前。

    下一秒,她轻快地松开手,亲昵距离荡然无存。

    哪怕他连孩子叫什么都已经想好了。

    “喜欢吗?”

    第37章 第 37 章 旅途

    转天一早, 四点多钟天还没亮,法国那边发来了邮件。

    他们两个人的海选都过了,下个月要去里昂参加正式的试镜。

    也不知道是哪个营销号想要引流, 把这个饼扯上了一堆一线艺人, 说是埃导的片子有机会冲奥, 多的是流量戏骨想抢角色。

    各家粉丝都在抱走不约, 海选结果也处在保密阶段,娱记们很快就扒出来副导演是刚刚拿过金奖的胡导, 冲去找他采访。

    “胡导!网传邱贝魏琢璞都在抢这个角色,是真的吗!”

    “胡导请回答一下, 网传有多个日韩影视明星也会参加试镜,您会更青睐本国演员吗?”

    “这次据说有很多网红和素人也参加了试镜,您有什么建议吗?”

    胡导被十几个话筒怼得有点焦虑。

    他是个i人,这会儿拿袖子挡着脸,说话很局促。

    “建议还是有的,”胡极挑了个最简单的问题回答:“大家也知道,埃导的新作把视角放在二战, 要讲不同国别的人在同一环境下的境遇。”

    “我们处在和平年代,不一定能抓住那种感觉,我讲下个人的建议。”

    他还是喜欢聊故事的本质, 对记者喊的那些艺人名字并不关心。

    “试试坐长途火车。”胡极说:“没了。”

    记者们没当回事, 觉得他只是开了个小玩笑,继续追问目前的人选。

    邓惑工作室的人很快刷到这条短视频,把它发给了老板。

    胡极做事实在, 有什么是什么,不太像随口开玩笑。

    但在高铁飞机都全面大降价的时代……坐长途火车完全是在找罪受。

    小两口研究一番,觉得吃点苦也没损失。

    “要试试吗?”

    “试试。”

    邓惑在剧组戏份最重。

    宸姐虽然觉得这事没啥意义, 但也把行程排了一遍,帮她推掉两个通告。

    前一晚坐火车硬卧,第二天下午坐飞机回剧组,工作方面可以无缝衔接。

    她知道火车旅途漫长又无聊,特意带了几个剧本,还在平板下了法语的课程。

    纪惗基本不怎么坐高铁,收行李时都有些茫然。

    “你两真要去啊?”

    宸姐回着微信,有点无奈道:“老胡万一是对着记者随口那么一说呢。”

    “表演第一课,真听真看真感觉。”邓惑利落地把一次性马桶垫塞进夹层里:“你记得带个毯子,车上冷气重。”

    纪惗听话答应,先把小毯子塞进老婆行李箱里,再给自己拿了一份。

    邓惑侧眸看他动作,有点想揉他脑袋。

    “我上回坐还是两年前,回老家没买着票,搞了个软卧。”

    宸姐不放心道:“哪怕是坐软卧,说实话也挺难受的,床很窄,半夜睡觉能听见车厢推拉的吵声。”

    “你两坐的还是硬卧,不舒服就随时下车,现在但凡是个小白领也不受这罪了。”

    “知道啦。”邓惑把车票信息发给她:“充电宝我也带了两个,有的车厢好像不能充电。”

    “……从下午六点到第二天十二点?坐这么久?”宸姐纠结道:“要不我喊两个助理陪你们?”

    “不用。”邓惑说:“真要那样,跟坐头等舱也没区别了。”

    话虽如此,两人真去车站时,看见绿皮火车还是有些恍然。

    车身被油迹浸得发旧,成群旅客推着行李箱和蛇皮袋,眼神或麻木或疲惫。

    也有小孩牵着家人蹦蹦跳跳,对陌生的旅途充满好奇。

    乘务员把板梯架好,喊道:“停车二十分钟,软卧在右边,再往前头走!”

    纪惗捂好口罩,在人群里推着两人的行李箱往前走。

    邓惑做了很多心理准备,但在进入车厢的下一刻仍是皱眉。

    刺鼻的机油味和烟味混在一起,还没往前走几步,就能看见中年男人一脚蹬在外面,黑袜子上破着大洞,还岔着腿卡在过道上和同伴聊天。

    只有软卧才有独立的门。

    硬卧床铺短窄,成摞的床逼狭相对,像工厂仓库里紧密的货架。

    助理提前查过攻略,帮她买了两个下铺,说这里空间最大。

    两人找过去时,原本还算干净的床单上已经坐了好几个人。

    桌板被堆放着水果瓜子和保温碗,一个小家庭早就在这儿了。

    “大妹子,你住中铺呗,”妇人招呼道:“我男人腰受过伤,不好爬楼梯,你跟他换换?”

    小孩察觉到纪惗也是下铺,抓紧母亲道:“妈!我要睡下面,上面会掉下来摔死!”

    妇人看了一眼不吱声的老公,又故技重施,跟纪惗讨好道:“兄弟,你这么年轻,也跟我们行个方便吧?”

    邓惑皱着眉没想好怎么说,纪惗已平快地挪开那人压在他床上的两个大包。

    “不方便。”他直接道:“你也起来,别坐在我老婆的床位上。”

    妇人讪讪起身,小孩还赖着不起来。

    她男人仿佛什么都没听见,还坐在邓惑的床位上嗑瓜子。

    乘务员刚好路过,纪惗径直亮了一下车票。

    眼见乘务员要招呼了,那男的才不情不愿地起来,嘟哝着从兜里摸了包烟,撞开人往外走。

    妇人也不想上中铺躺着,拉着小孩在车厢里坐下。

    邓惑只觉得头痛。

    旅途还没开始,她已经有点烦躁了。

    她拿出喷雾给两边床铺消毒,仍觉得不太干净,把墙面和桌沿擦了一遍。

    上铺的大爷全程看着,哎哟一声笑。

    “这么讲究啊,那你还来硬卧?买个软卧呗?”

    “买软卧干嘛,”妇人抱着孩子道:“买个飞机头等舱!地方大,还有免费的饭呢!”

    纪惗知道邓惑的性子,用酒精湿巾帮她又擦了一遍,两人开了行李箱重新铺床单。

    “本来是来体验生活的,”邓惑用很低的声音对他说:“床单被他们这样坐,我不敢睡。”

    “爱干净没什么,”纪惗说:“我给你带了被子。”

    邓惑刚才看见那男的在靠着自己被子玩手机,心里有说不出的膈应。

    她知道隔着衣服也不会传染什么,火车上的被子本来也还算干净。

    但那中年男人皮肤黝黑,脸上一片油光像是三四天没洗澡,走过去都一股味儿。

    “你给我带被子了?”她深呼吸一口气,由衷感激:“我都准备好裹着毯子睡一夜了。”

    纪惗轻嗯,帮她把硬卧的被子铺在第一层,软毯垫第二层,自带的床单垫第三层。

    车厢外妇人冷眼看着,待自家男人回来,用手肘捅了一下。

    “你看人家多疼老婆?”她怪腔怪调道:“不会是怀了吧,这么金贵啊。”

    中年男懒得理她,爬上中铺玩手机去了。

    抖音外放声音很大,罐头笑声尖锐又刺耳。

    邓惑总算能坐下来,和他分了一个橘子。

    “不对,”她问:“你会铺床?”

    “很小就会了,”纪惗淡淡道:“混剧组那会儿,生活助理欺负小孩,回回找理由躲懒请假,很多事我都要自己来。”

    “过了好几个月,我才学会告状,导演直接把那男的开了。”

    邓惑坐得离他更近了一些。

    她身处陌生环境里,隐隐约约有点开窍。

    “我好像知道胡导想让我们体验什么。”

    “这么快?”

    邓惑靠近他,两人在纷杂的吵闹声里低语。

    在外人看来,像极了一对爱侣亲昵无间,有诉说不完的爱意。

    “可能全程有很多感受,都和电影里的那两个留学生类似。”

    她至今没看过剧本,但凭着只言片语也能分析出大概。

    “二战那会儿,留学生想远渡重洋,只能坐大轮船。”

    狭小的床铺,陌生又混乱的人群,还有无法自主的茫然。

    很多事从一开始就没得选,要么忍受,要么自欺欺人。

    纪惗听得在理,快速代入情境。

    “就算是在海外有了自己的宿舍,有了还算稳定的生活,未必也能找到归属感。”

    邓惑敏锐道:“就像我们现在有自己的床铺,但和平时根本不一样。”

    他们坐在绿皮火车里,想念着熟悉的床铺和饭食,以及本该拥有的安静。

    火车似乎总是很吵。

    到处都能听见外放的音乐和短视频,还有中年人的喋喋不休。

    交谈里,火车终于缓缓驶出客站。

    如尾大不掉的年迈长蛇一般,每个车厢都在慢吞吞地被带动牵引,反应链迟缓闷钝。

    他们对视一眼,同时感觉到又一种陌生的情绪。

    “纪惗,”邓惑压着声音说:“你有没有感觉到,我们在被推着走?”

    纪惗拿出手机,快速记录此刻的体验。

    火车往南,而他们的坐向都朝北。

    滞后的牵引感,让人感觉像是床铺在扯着人往前走。

    车厢的惯性忽隐忽现,哪怕知道目的地在哪,也忽然会觉得身不由己。

    邓惑强势选择命运很多年,第一次在这样的瞬间能重新找回这种情绪。

    她突然特别想感谢胡导的指点。

    新时代女性有很多选择权,可以拒绝,可以争取更好的未来。

    可她要演一个动荡年代的留学生,她要感受到那个时代特有的一种……强横的混乱。

    人会变得孤独又惶然,越想抓住什么,留住什么,越明白自己到最后什么都可能保护不了。

    夜幕渐垂,有乘务员推着车兜售。

    “零食饮料矿泉水——盒饭要不要——”

    小孩从上铺探头:“妈!我要吃盒饭!”

    “那个贵,咱们吃方便面!”

    邓惑写了点人物小传,闻见隔壁传来的泡面香味。

    她看向纪惗,后者变戏法一般掏出两桶泡面,一盒鸭架鸭舌,一盒洗净的草莓。

    “准备这么全?”

    “还有一盒白灼虾和沙拉。”纪惗笑眯眯道:“怕你在控制饮食,不方便吃这些。”

    “好巧,我也给你带了东西。”邓惑示意他过来。

    纪惗好奇凑过去,看她的包里装了什么。

    两人交错时,她握住他的手腕,在耳畔低笑。

    “老公,你好乖啊。”

    纪惗抬头看她,脸红得不行。

    第38章 第 38 章 当真

    邓惑带了一盒白斩鸡, 一盒沙拉和蓝莓。

    说来奇怪,她平时食欲很淡,今天额外的饿。

    两人还是顾忌着高盐高油, 共分了一桶泡面, 又一起把旁的慢慢吃完。

    入夜以后, 车厢渐渐静了, 只能听见刻板热情的销售广播。

    一会儿是打包销售的山楂糕,一会儿是特色名产的熏肉。

    时间和人生都开始变得漫长。

    邓惑偶尔会留心窗外的景色, 初时还会多看几眼一晃而过的田野和城镇,渐渐看什么都一样。

    她在重新变得渺小。

    人一旦拥挤进某个集体里, 哪怕是临时性的,对自我的感知也会越来越轻微。

    火车拉响汽笛时,前后车厢的噪音像老旧关节在艰难支撑着。

    邓惑没开平板,也没按预想的那样看书学习。

    她裹紧被子,变得有些麻木,像是在硬等这场旅途推移着结束。

    两人隔着小桌板,桌帘挡着彼此的脸, 邓惑不想让上铺的那些人听见他们聊什么,给纪惗发短信。

    惑:像在体验褪色。

    惗:因为黑夜吗

    惑:都有,入夜以后光源消失, 会有点不安

    青年缓缓起身, 过来靠着她坐。

    想了想,又给她披了一条毯子。

    邓惑觉得稍微好些了,跟他低语道:“可能一开始, 我还会想,怎么把埃导那个留学生角色演得有魅力,演得……光彩照人。”

    纪惗说:“能够被他看中, 肯定不会是皮相好,妆容漂亮。”

    那样的男女演员都太多了,根本没有意义。

    “我很多时候演戏,都在想要怎么出彩,怎么显得人物特别能招人喜欢。”

    邓惑裹紧毯子,细细咀嚼今晚的所有细微感受。

    “但是坐车这一趟下来,我觉得,胡导也好,埃导也好,他们要的是那个时代的学生。”

    甚至不一定是坚强的。

    战争年代,有几个人是真的坚强勇敢的呢?

    她一时间想,那个角色可以是懦弱的,可以是茫然又反复心生退意的。

    留学生在学业没完成前,想回家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剧本里的人物是一回事,她还要演出剧本没有写的,属于那个角色的心路状态。

    “我以前总觉得年代剧会有点……套路化。”纪惗认真地说:“包括你之前演的那个女科学家,也是尽量改变着设定,但必须真善美,必须无所畏惧。”

    “如果能参演那个电影,我想我们都能塑造出更完整的角色。”

    他们都有家国情怀,当然会在风雨里一路奋勇向前。

    但是在异国他乡,在欧洲的陌生街头,能够抓紧同民族的人的手,一起躲进防空洞里,都会是极复杂的体验。

    试镜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了。

    去法国时,邓惑把琵琶擦了又擦,很怕人家邀请她弹《金蛇狂舞》。

    她才学了两个月,难免露怯。

    埃导选择在一个颇具现代气息的影视片场里给所有人试镜。

    在分流前,邓惑瞥见了几个本国的熟面孔,以及娱记透风里的日韩明星。

    “好紧张!”她伸手去牵纪惗,用力握住:“我好想赢!”

    纪惗把自己之前写的分析文章看了又看,不放心地拿出文件资料夹。

    “比高考还紧张,”他深呼吸着说:“以前不想和人抢,头一次尝试这个,竞争者有这么多。”

    胡导在高处用中英法文大声喊试镜分组。

    “要进去了!”邓惑抱了抱他:“祝我好运!”

    青年笑着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你一定可以的。”

    邓惑跟着指引牌往前走时,额头的余温还未褪掉。

    她眨了眨眼,忽然发觉自己已经习惯这个丈夫的存在了。

    虽然她还没有决定好,要不要爱一个人,要不要与他更进一步。

    但牵手,亲吻,都在予她勇气。

    她渐渐因他的亲近而放松。

    虽然说是第一轮试镜,埃导本人居然在现场。

    邓惑等了接近半个小时,才在亚裔组里被叫号进厅。

    她走进那扇象牙白的大门时,不由得愣了一下。

    门外是空旷的街道,有车马往来,还有中心花园。

    这儿是二楼。

    “我们的造景棚还在进一步修缮,”胡导解释:“目前仅是找了些感觉,希望能还原当时的城市面貌。”

    埃导的英文带一点鼻音,说话时文雅温和。

    他大致了解了她的身份背景,阅片喜好,然后邀请她在街角花园前弹琵琶。

    这便是试镜题目了。

    邓惑清晰知道,乐器弹奏技巧并不是得分项。

    入戏才是考核本身。

    她对着评审们略一鞠躬,带着琵琶走到取景点,深呼吸了几秒。

    弦乐孤寂清冷,让这条街道都变得空旷。

    偶尔有车驶来,长街上空无一人,像是整个世界都已经逃离了这场战火。

    一个人的琵琶声,既能演得热烈奔放,也可以显得心绪离乱。

    美人坐在长椅上弹挑丝弦,蓦然回到了长途火车之夜。

    人在褪色。世界在不断放大。

    她只是漫长旅途里身不由己的旅人,等待像是无尽的,很折磨人。

    人本该自信聪颖,不断试着挑战命运。

    可她快要放弃了。

    有许多的希冀、盼望、期待,像炉火里间或跳跃的小火星。

    它们快要熄灭了吗?

    再燃烧一段时间,再撑一会儿。

    三四分钟里,埃导看得聚精会神,非常投入。

    效果太好了,远超他的预期。

    他不要丑角,也不要美女,他要一个活生生的人。

    “非常好!”埃导喊了卡,示意邓惑过来聊天。

    “你在个人影片里提到,为了这次试镜,你特意学了这个东方乐器,为什么?”

    “琵琶看起来很柔美,其实是疼痛又锋利的乐器。”

    邓惑本来有另外的说辞,此刻反而有新的认知:“我在学习和疼痛共处的时候,演奏的乐音也会越来越好听。”

    “我想,剧本里的这个角色,也在经历一样的体验。”

    后面的面试内容都很愉快,像是新认识的朋友聊天。

    邓惑回酒店之后又等了两个小时,纪惗才回来。

    他被邀请在镜头前说台词演戏,还看了一部分的剧本,同时也被拉到某个取景点前即兴表演。

    当天夜里两点,胡导打电话过来通知。

    “我进复试了吗?!”邓惑很紧张,抓着纪惗的手努力不掐他。

    “你拿到角色了。”胡导说:“你这个角色的后两轮复试环节都取消了。”

    邓惑在努力控制尖叫。

    “……!!”

    胡导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定下。

    “埃导后来和编剧说要加一场戏,就拍你在轰炸期的无人街道里弹琵琶。”

    “你做得很好,回头进组的时候一起吃个饭。”

    “谢谢胡导!”邓惑看向纪惗,下意识道:“那亚裔男角定了吗?”

    “你看见了,日韩那边顶尖的男演员都过来了,今天导演还加了对手戏试镜。”

    “要再等几天,两三个星期也有可能。”

    纪惗轻嗯,待她挂断以后,从旁边捧出小蛋糕。

    “恭喜!”

    邓惑看见菠萝小蛋糕时愣了一下。

    上面还用法语写了祝贺成功。

    “你提前准备的吗?”

    “万一我没过,这个蛋糕怎么办?”

    纪惗耸肩:“我提前订了两个,还有一个我会悄悄吃掉。”

    她舀起一块儿,喂给他吃。

    “我发现,自从领证以后,你一直在把我当老婆宠哎。”

    纪惗在看她的神态:“不喜欢吗。”

    邓惑也抿了一口双层夹心蛋糕,决定在这么快乐的日子里放纵一下。

    “如果我不打算当真呢。”

    青年仅是望着她笑。

    “不可以骗人哦。”

    邓惑把奶油抹到他鼻尖。

    “真自恋。”

    纪惗很想拿鼻子蹭她。

    嘴硬又怎么样。

    我已经当真很多年了。

    第39章 第 39 章 小病

    下飞机时, 邓惑看了一眼扶梯前映出的侧影,宽慰而笑。

    红气养人啊。

    她和埃导的合同当天夜里就被双方公司修订往来,第三天顺利签下, 回国继续拍戏。

    《相见欢》正在收尾阶段, 预计这个月底就可以搞定。

    工作室对外没有发布行程, 但航班信息泄露早已常态化, 粉丝很快发现她从法国里昂回来。

    站姐发回来的照片依旧能打。

    她英气又妩媚,走路生风。

    [怀疑我姐419怀孕的都滚出来道歉!我姐这腰不要太好看!]

    [这都没怀?那谁是不是不太行x]

    [狠狠种草同款大衣!气质好超然!]

    [两口子怎么都去法国了, 不会也去舔那个饼了吧?]

    [纪惗一个只会演电视剧的,也就在国内拿得出手, 他能扛大荧幕?]

    [赶紧挽尊吧,就说她是去国外拍代言了,别回头没舔到饼,还让人笑掉大牙。]

    宸姐看到这类评论,还是有点忿忿不平。

    “要不是有保密合同,我们这会儿都在放礼花发公告了。”

    “事以密成,”邓惑说:“低调一点好。”

    “这还不是走关系拿到的角色, ”宸姐深感与有荣焉,振奋道:“这种级别的影视合作,公司都没什么经验, 只知道品牌代言该怎么谈。”

    “你打电话过来的时候, 老总都高兴得不行,在群里一个劲发红包。”

    邓惑笑了笑,把剧本又翻了一页。

    “路还长呢。”

    剧组依旧像一个和谐的小家。

    时间一长, 韩新河和他们两都处成了好友,时不时会请教表演的问题。

    有时候邓惑和纪惗会争起来,导演和编剧会跟在旁边听, 听她说觉得有理,听他说也觉得有理。

    韩新河略崩溃:“康导,你能不能给点主导性意见……”

    康导:“嗐,我这人就喜欢骑墙。”

    天气一冷,剧组时不时就有人请喝奶茶。

    有时候遇到粉丝组团探班,邓惑也会大方地回请甜品台和热饮,和粉丝们一起抱着猪排饭比耶拍照。

    下雪的日子,栗蓉桂花奶茶让人从内舒坦到外。

    邓惑喝的时候略有罪恶感,端着小半杯意犹未尽。

    “味道好浓郁,”她嘱咐道:“小吕,你给纪惗也拿一杯,加了可可粉很香。”

    助理应声照做,制片闻声侧目。

    “直接给你老公尝一口呗,还护食啊?”

    纪惗就坐在邓惑旁边,正襟危坐道:“不敢喝了,怕长胖。”

    邓惑发觉了什么。

    毕竟没有真谈恋爱,他们两都会习惯性客气。

    私下里,个人隐私都分得很开,像是两个恪守规范的好室友。

    她本质很感性,顾虑恋爱后私人生活影响工作,仍在举棋不定。

    但合约营业还是必要的。

    “试一口?”她举起自己拿一杯。

    纪惗像宠物猫在试探性碰主人的杯子。

    他凑近了一些,眼睛还在看她。

    邓惑对制片一笑:“阿惗过几天有个见面会,确实在控糖。”

    纪惗低着头喝了一小口栗蓉奶茶。

    不知怎么的,邓惑能看见他身后有毛绒绒的白尾巴,在很惬意地摇来摇去。

    细碎的颗粒感和浓烈奶香同时流淌而过,着实暖胃又舒心。

    纪惗又喝了一口,松开吸管时有点臊。

    ……在间接接吻诶。

    邓惑无奈对视,完全读出来他在想什么。

    又不是没亲过?

    纪惗认真对视。

    那不一样。

    邓惑:……?

    三月二十九日,《相见欢》正式杀青。

    很快就是金牡丹奖的颁奖之夜,以及《Eternité》的最终选角公布时间。

    本来准备回北京了,出发前一夜纪惗身体不适,他们临时取消了机票,在东阳市的房子里暂歇。

    很多艺人会在横店附近买房,一度小红书里还有明星小区的相关情况。

    私人医生检查以后,说是最近太忙碌,有轻微的阑尾炎。

    某人十分警觉。

    “不用去医院?”

    “不用。”

    “吃药呢?”

    “想吃可以吃,主要还是调整饮食,避开重油重盐,清淡为主。”

    邓惑陪在一边,已经完全接受了纪惗的某些设定。

    她懒洋洋地听着他们的废话,把玩着他的维生素瓶子,随手取了一片。

    医生眼疾手快地拦住她。

    “小姐……您也保重身体。”

    “我很久没补过了。”邓惑眨眼:“维生素不是对皮肤很好吗?”

    “也要根据个人情况做剂量取舍。”医生擦汗道:“盲目吃补剂可能会掉头发。”

    前者立刻把瓶子塞给纪惗。

    纪惗憋了一会儿,问:“不需要剃头发吗。”

    医生:“……”

    纪惗最后决定在东阳修整五天,就当放个小假。

    邓惑则订了当晚的飞机,打算去米兰度假看秀,在再度进组前放松下。

    春季最新款可以好好挑一挑,刚好还可以和几个造型师一起吃饭。

    离开之前,她去看了纪惗在东阳市的小房子。

    两人的房子还真在同一个明星小区,隔得有点远。

    房子是美式装修风格,和北京的宅院截然不同。

    纪惗换好了睡衣,在门口送她离开

    “按时吃药,保重。”邓惑说。

    因为身体不适,他脸色有些发白,也没再笑了。

    “好,回头见。”

    电梯迟迟没有来。

    邓惑打量着他,半晌道:“你心理负担……不用那么重。”

    “小病而已,多睡几觉就好了。”

    纪惗成熟微笑:“是啊。”

    邓惑:“你怕得要死对吧。”

    纪惗:“完全正确。”

    她与他告别,带着满箱的春季衣物准备出发米兰。

    去高铁站的路上,窗外下起细密的小雨。

    邓惑本来在刷粉丝私信,没来由地看向外面的雨景。

    明明一个月前还在下雪。

    春天来得很突然,但并不像诗画里那样的灿烂。

    像是要挣脱开寒霜雨雪,把所有的僵冻枯萎都执着唤醒,才能真正地踏入春天。

    换季的时候,细雨又闷又冷,城市也雾蒙蒙地随之变灰。

    她没来由地不舒服。

    “等一下。”

    邓惑示意司机掉头。

    “回刚才那个小区。”

    “已经快到高铁站了,”宸姐随口说:“有东西掉那了吗,我回头让人给你送过来?”

    “帮我取消机票吧,”邓惑说:“我不想去米兰了。”

    翻来覆去都是些假笑和应酬,没那个必要。

    宸姐愣了一下,确认道:“你不放心纪惗?”

    邓惑话到嘴边,突然没法承认。

    她只是想起来,他陪自己一起等电梯时的样子。

    苍白瘦削,安静到不会多说一句话挽留。

    哪怕他很不舒服,哪怕他一直怕死怕得要命。

    也确实是个笨蛋,慢性阑尾炎都搞得像要化疗一样。

    “我就是,回去看看。”她不由衷地说。

    宸姐欲言又止,示意司机掉头。

    高架上不能掉头,保姆车开过高铁站,重新走了回头路。

    宸姐把她送到楼下。

    “我在上海还有事,晚几天北京见。”

    “好。”

    保姆车开走,留邓惑一个人站在单元楼下。

    纪惗早就给过了门卡和钥匙,她以为是备用保险,也就留着。

    再推着行李箱敲门时,很久才能听见脚步声。

    “外卖放门口。”青年声音有点哑。

    她随口哦了一声。

    明明声音很小,门应声而开。

    他站在门口,惊讶到不知道该说什么,下意识让开。

    “不对,是不是有东西掉在家里了?”纪惗问:“是雨伞吗,我给你拿。”

    邓惑把行李箱推了进去。

    “我陪你住几天。”

    纪惗本来在往里走了,他转过身看她,露出不安又恍然的神情。

    “你……不是要去米兰吗。”

    邓惑很想轻描淡写地开个玩笑。

    是啊,放心不下你。

    是啊,怕你自己胡思乱想,真是胆小鬼。

    她看着他的脸,反而觉得喉头干涩,说不出话。

    他察觉到什么,有些笨拙地翻找鞋柜里的拖鞋,又去给她推行李箱。

    “有没拆的浴巾牙刷,我去拿。”

    行李箱推到两个卧室的中间,纪惗再次卡住。

    像在做艰难的定向几何测试。

    邓惑本来垂着眼,什么都没再解释,看见他卡在主卧和客卧之间,又觉得有些好笑。

    她偏偏不肯予以答案,宁可看他思考到快要烧焦。

    纪惗求助性看向她。

    邓惑愉快道:“你自己想。”

    纪惗小心翼翼地把她的箱子往自己门口带了一寸。

    邓惑颔首应允。

    “你半夜如果不舒服,随时喊我帮你拿止痛药和水。”

    青年明显松了口气。

    他带着箱子进去,在关门以后,邓惑听见某人扑到床上,闷闷啊啊啊了几声。

    到底是来照顾病人的,得做点小事儿。

    虽然纪惗问过两次,需不需要喊保姆过来,但邓惑觉得没多大事,也不喜欢有外人在。

    她陪他一起归置好行李,两人一起分了碗皮蛋瘦肉粥,在客厅的餐桌前看雨落下。

    纪惗在疼痛时变得像闷钝的羊。

    他不怎么说话,很多时候都是在蜷着睡觉。

    邓惑不太放心,找来温度计量了一下。

    39.2℃,在发烧。

    她把他喊醒,问过医生以后喂了对应的药,又给他加了一床毯子。

    一看就是全身发冷,脸都快埋进被子里。

    温暖降临时,青年不自觉地拱了一下。

    终于没那么冷了。

    他迷迷糊糊地道谢,尾音很软。

    “谢谢老婆,我爱你。”

    她动作停顿片刻,关灯入眠。

    也并不反驳。

    第40章 第 40 章 居家

    阿土得知老板生病以后, 带着其他助理在东阳某大卖场里快速扫荡。

    那房子他上周才打理过,里头像个样板房,什么都没有。

    电话突然打过来, 阿土麻利汇报。

    “老板我马上回来, 按摩椅空气净化器烤箱都买好了, 扬州的厨子下午就空运过来!”

    青年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忧郁了。

    “进门的时候动静轻一点。”他温和地说:“惑惑睡着了。”

    阿土:“……?”

    他隐隐嗅到了炫耀的气味。

    “也不用专人照顾了, 我现在好了很多。”纪惗面不改色地说:“我在给她煮粥,现学的, 还切了点葱花。”

    阿土眉毛一跳,明智地没有开口打断, 继续往后听。

    “先前商量了一下,在家时间也不长,可以一起做饭体验下生活。所以扬州的厨子先送回去吧。”

    “明白。”阿土说:“那我们送完东西就撤,之后您缺什么直接说,我们买好了放门口。”

    纪惗予以提示:“她本来都去机场了。”

    阿土:“……”

    当初合同都写了,他的薪水包括捧哏,认了!

    “是哎?怎么又突然回来了呢, 我记得飞机票都定好了。”阿土努力让自己的好奇显得特别自然不做作:“邓小姐本来要去参加时装周,而且再过一两周又要进组了,行程很忙。”

    纪惗笑眯眯道:“可能是放不下我吧。”

    那这个话题应该结束了。

    阿土松了口气。

    老板愉快地予以提示:“我昨天发烧了。”

    阿土提起精神, 专业捧哏:“生一回病, 很难受吧,早知道给您安排人在家里照顾。”

    “她昨天凌晨给我喂药,一点都不苦。”纪惗说:“我觉得, 以后喝中药也没多大点事。”

    嗯,以前劝您吃个药还得靠心理医生安排话术。

    阿土单身二十五年,心情很麻木。

    下次老板得个感冒, 但凡惑姐不在,百分之两百原型毕露。

    他尽职尽责地继续捧哏。

    “您今天好像恢复的差不多了?”

    “好的很快,”纪惗看了一眼小蒸锅,思索道:“跟老婆一起放假感觉真好,早知道一起度蜜月了。”

    “以后肯定有机会的,只要您愿意,年年度蜜月都行。”

    “确实。”

    话题结束,阿土擦了把汗。

    旁边的助理们凑过来,问怎么样了。

    老板一生病就容易进祸国殃民的状态,也不会折磨人,就是情绪会特别低落。

    你看着这世界花团锦簇的,老板在那一个人默默破碎,然后画风都变得只剩黑白灰,还得想法子把破碎的他粘回来。

    ……哪怕就是犯了个鼻炎,他也能碎得像彻夜淋了场暴雨,他们都习惯了。

    薪水那么高,逢年过节还有大红包,怎么哄都行!老板大气!

    “我们有救了,”阿土双手握拳:“他不光好了大半,还自己在煮粥,说不用额外的人过来帮忙。”

    其他人听着狐疑:“不会是回光返照了吧。”

    阿土:“因为邓小姐回去看他了。”

    “我就知道!!!”

    “老板你敢不敢再恋爱脑一点!!”

    邓惑睡得很沉,隐约闻见了粥的香味。

    她翻了个身,难得地不想醒过来。

    初春的东阳还是很冷。

    大抵是霜冻刚化,明明有朝阳晒着,窗缝都仍透着刺骨寒意。

    纪惗家的床单被套都是上好的獭兔毛材质,她睡进去像是躲进了又轻又暖和的毛绒洞穴里。

    蹭床单埋被子都很像在撸猫,手感软得不行。

    听见门把手的声响,她把脑袋钻出毛绒洞穴,看见纪惗系着兔耳朵围裙。

    邓惑:“……诶?”

    纪惗:“嗯哼?”

    “好像弄反了,”邓惑摸索着坐起来:“是你生病了,我来照顾你。”

    “我准备鸡茸蘑菇粥,葱油小花卷。”纪惗说:“虽然都是碳水,但很好吃。”

    “午饭晚餐也一起做吧,”邓惑把头发挽起来,想起什么又道:“不过,我不太会,以前家里都是我爸做饭。”

    纪惗小声说:“我今天也是跟着视频现学的,第一个生姜光削皮就轻了一半。”

    两个人都忍不住笑。

    邓惑换好衣服出来吃早饭,发现家里多了很多摆设,还有沾着露水的插花。

    芍药满天星配九星叶,很好看。

    但是,怎么就开始像刚同居的小情侣了……

    明明恋爱都还没开始谈。

    纪惗端着花卷出来,看到她呆了一下。

    “是在找水乳吗?”他侧身道:“买了三套你代言的牌子,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用的?都在化妆间。”

    “我带了,”邓惑临时找了个话头:“刚才在想,反正也没买菜,等会儿一起去逛超市吧。”

    纪惗笑眯眯答应,回厨房躲角落里给阿土发消息。

    [纪]:食材你们自己分了吧#猫猫大笑

    [纪]:她想和我一起去超市约会> <

    [阿土]:收到

    关掉手机,阿土扭头看了一眼保姆车里抱着面包蟹凯特芒波士顿龙虾清远鸡的其他助理。

    助理们:“老板什么指示……?”

    “老板真辛苦啊,生着病还要一天给我发十条消息秀恩爱。”阿土面无表情地说。

    “他让我们把这六包吃的都分了。”

    众人异口同声:“谢谢邓姐!!邓姐牛逼!!”

    出门前,邓惑怕纪惗身体还没好,特意找了围巾帮他捂好耳朵。

    “昨天还在发烧,今天出门会不会有点冒险。”

    “已经没事了。”纪惗说:“想吃点什么?”

    “随便来点小菜,你也吃不了太荤的。”

    两人去大卖场里挑挑拣拣,不知不觉逛了一上午。

    本来只想买点白菜瘦肉就走,但进门时推了辆购物车。

    然后这辆车开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装满。

    从鲜榨果汁草鸡蛋到香皂除菌液,一辆好像都有点装不下。

    逛得时间一久,渐渐有年轻粉丝认出来了。

    “你们难道是——”她努力控制声音:“我没认错吧!”

    纪惗看向老婆,表示听她安排。

    邓惑大大方方地解下口罩,和女孩一起合影。

    “今天陪我爱人出来买点菜,”她笑道:“难得放个假。”

    纪惗听得脑袋里轰得一下,有点走不动道。

    明明又在营业。

    他都知道她在营业。

    粉丝满脸磕到了,小心翼翼问:“那可以发微博吗。”

    “嗯?都行,”邓惑多看了一眼她的手机:“帮我磨个皮!谢谢!”

    小粉丝的P图手艺真实反应了大学生的超高水准。

    图上三个人都气色动人笑容明亮,配上春日的暖光,看起来温馨和谐。

    邓惑挽着长发,还拿着一根白萝卜笑着打招呼,意外地亲切。

    她走惯了高奢路线,公司发的生活照也都是听演奏会看画展,很少会流露这样的素颜。

    但是素颜也超绝能打!

    [???这都能偶遇吗好羡慕这位姐妹啊啊啊]

    [惗哥你可不可以看镜头不要看你老婆了?]

    [日,是我家小区旁边的超市,我今天睡午觉没去买东西,直接错亿!]

    [所以他两真在一起过日子啊,还买菜?]

    [楼上太单纯了,这种摆拍还少吗,连这个路人粉丝都是演员]

    [小细节!!惗哥戴的是她以前被拍到过的围巾,耳钉也是她的代言#放大镜]

    [……惑姐占有欲这么强?隔三差五都要对外宣誓所有权吗,好没安全感。]

    菜买的很规整,做饭流程完全稀碎。

    邓惑太久没进过厨房,倒老抽的时候手一抖,两个人都目睹浓黑酱油咚咚咚往外冒。

    纪惗看着漆黑的四季豆面不改色:“上色很充分,我都闻见肉香了。”

    他本人试图把蛋清蛋黄用蛋壳分离出来。

    手一抖直接掐碎,蛋液在指缝狂流。

    “厨房纸厨房纸厨房纸……”邓惑有点慌张地给他找。

    也不能说炸厨房,只能说成品最后非常凑合。

    被遣返的扬州师傅如果看到他们的午饭菜色,可能会抡起勺子大喊不要玷污这么贵的好锅。

    纪惗沉思:“晚饭还做吗。”

    “做!”邓惑对自己有点恼火:“这么简单的量都没控制好,我还就不信了。”

    纪惗抬眸看她,睫毛在灯下落着投影。

    邓惑卷袖子:“你等着,我再去炒个菜,这没法吃。”

    “能吃的,”纪惗把地狱四季豆夹了一筷子,吃得面不改色:“很下饭。”

    邓惑:“……你将来再胃痛的话我也有责任。”

    她决定靠煎蛋弥补现状。

    少油润锅,蛋液完整落锅,很快泛出焦香。

    邓惑漫不经心地洒了点盐,临时多了点心思,想把煎蛋归置成爱心形状。

    用锅铲扒拉一下形状……应该就可以了吧。

    两铲划拉下去,煎蛋变成摊鸡蛋,形状近似十六边形。

    邓惑面无表情地把十六边形铲出来,又煎了个二十四边形。

    “……”

    她端着碟子回去,把煎蛋放在纪惗面前,语气有些苦恼。

    “确实……没什么菜。”

    纪惗看了两秒。

    “是爱心形的。”

    “如果它真的是爱心形的,说明我暗恋你。”

    邓惑慢悠悠道:“很明显它不是,所以是你暗恋我。”

    纪惗耳朵尖又在泛红。

    他轻轻点了点头。

    她看着他,问:“真暗恋我?”

    纪惗拘谨到闷头扒饭,没好意思回答。

    但也没忍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