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初见
御园十六景各不相同,取山川湖泊,花草树木等群景之中最为亮眼之景。
最难得是,如此浮翠流丹
,松风水月之美景,却能圆融无比,未添一分卑俗,也未减一分幽雅。
今日天气不冷不燥,姜曦虽未曾特意打扮,但在明媚阳光的照耀下,衬得姜曦眼含碎星,玉肌生辉。
姜曦缓步走着,华秋和华珠随侍身后,等走到蔷薇流瀑处,姜曦抬眸看着上面宣帝昨日新题的诗,巨石之上,金笔欲流,龙飞凤舞,七分的字也衬成了十分。
华珠性子跳脱,见姜曦盯着那蔷薇处瞧,随即笑着道:
“今年这蔷薇倒是开的极好,主子喜欢,我给主子摘些回去插起来看。”
“不必,仔细刺了手。这花儿,还是长在枝梢上更美。”
姜曦一边走着,一边将这座蔷薇流瀑仔细打量着,只是不想刚转到另一边,便见一个穿着紫蒲福禄暗纹常服的青年男子正站在画案前,冥思苦想。
“你是何人!”
华珠和华秋哪里会想到这里有陌生男子在,忙将姜曦护在身后,警惕的看着那陌生男子,那人笑了笑,后退几步,握着画笔,拱手一礼:
“吾乃画师,玉亦日。”
宣帝,不,玉亦日看着主仆一行,如是说着。
他改主意了!
这深深宫苑,实在无趣,如斯美人,却着实心思灵巧,她又何时会发现他的真实身份呢?
玉亦日的眼睛不着痕迹的打量着二人身后那高挑的女娘。
但见那半见蝶纹襦衫衬得她肌润肤莹,一袭孔雀蓝桃心长裙端庄淑丽,臂间的昌荣披帛被微风轻轻吹着,带起波浪般的弧度。
但最让人惊叹的,却是那张人比花娇的容颜,莲红薄覆,秋水浸眸,她站在亭亭如盖的蔷薇流瀑之下,便是一副世间难寻的画。
华秋闻得此言,稍稍放下警惕,宫中画师出入御园也曾有之,只不过素日会请宫人在东西门把守,才不至于冲撞。
但,宫中宫人调度总需要半刻,许是她们方才刚好与前来守门的宫人错开。
华秋低声将自己的推论告诉姜曦,姜曦点了点头,这才看向玉亦日,淡声道:
“凡事总有先来后到,既是玉画师先来,我主仆一行自当避退,告辞。”
“等等。”
玉亦日忙唤住姜曦,低声道:
“昨日圣上在此题诗,臣本欲作画为圣上留下这蔷薇的绝世之姿,可却无论如何也描摹不出。
方才,听这位贵人所言,倒是惜花之人,不知可否请贵人指点一二?”
玉亦日如是说着,又后退几步,将画案前的位置腾出来,姜曦斟酌出来了一下,遂道:
“那,我便献丑了。”
不得不说,这玉亦日的画功很是不错,他以微见大,偌大的画纸上,只有一枝娇艳欲滴的蔷薇探出,其上蝶舞翩翩,栩栩如生,几欲振翅高飞。
不过,姜曦只看了一眼,便微微一笑,随即道:
“玉画师此画精美绝伦,按理来说,是挑不出不好的。但,恕我直言,此景之美,千人千念,可若是玉画师要进献圣上,便不该自蔷薇妍丽蜿蜒,柔枝轻蔓着手。”
“那当如何?”
玉亦日急急追问,姜曦的眸子落在画纸上,红唇微抿,片刻后,才仰头看着这巨大的,一泄而下的怒放花朵,开口道:
“此间之美,在其枝蔓韧长,却一泄而下之壮阔,在其带刺而生,却可远观不可亵玩之遗世独立。”
姜曦说着,笑了笑,长睫低垂:
“若是玉画师仔细品一品圣上的诗,也能想到此处。”
姜曦这话一出,玉亦日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是她!
玉亦日很快便收敛了神色,拱了拱手:
“多谢贵人指点。”
姜曦摇了摇头,随后转身离开:
“玉画师不必如此,若此画能让圣上愉悦欢喜一分,也是我等的福气。”
姜曦说完,便告辞离开,玉亦日看着姜曦的背影远去,不到半刻,春鸿便站在了宣帝的面前,宣帝看着姜曦的背影消失,也未曾回神:
“春鸿,她是谁?”
春鸿这会儿心里那叫一个百味杂陈,他就说以当初姜姑娘的本事,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怎么入了宫就悄没声了。
原本他还盘算着,怎么不着痕迹的在圣上面前提一提的,可谁承想,人家进宫两三日便让圣上惦记上了。
这宫里面,帝妃之间,一夕之欢多如牛毛,可若是能让圣上记在心里,哪怕只是这大半月,也胜过旁人多矣啊!
春鸿佯思片刻,随后这才开口道:
“回圣上,那位是姜才人。”
“姜才人。”
宣帝将这个名字在舌尖上几度徘徊:
“是母后提前点中的那位姜才人?”
“正是。”
“母后一向眼利,倒是朕花了眼,竟不知明珠暗藏。”
宣帝发出了一声叹息,负手看着这一架蔷薇流瀑,春鸿虽没敢接话,可这会儿也顺着宣帝的眼睛看去。
这蔷薇流瀑乃是先帝在世时便存在宫中,圣上幼年曾被大皇子欺凌,大皇子高大,圣上每每受了欺负便会躲进蔷薇架下,大皇子畏刺,只好痛骂。
再等之后,大皇子使了法子,烧了这架蔷薇,当时这上头被种了一些菊花,圣上……便也没有躲避之处了。
等到圣上继位后,偶然竟发现这蔷薇发了芽,又开了花,渐渐……长成如今这般模样。
旁人如何想的,春鸿不知道,但今日姜才人一番话,却是说进了圣上的心坎儿里。
宣帝看了一刻,这才回过神:
“去把画送到翰林院。”
一副假画,确实不值当他来费心。
而另一边,华秋华珠扶着姜曦的手臂,三人直到离开了御花园也没有看到守门的宫人,华珠不由嘀咕道:
“这些守门的宫人也太备懒了,虽说圣上大度,准许画师在御园取景,可若是冲撞了哪位娘娘可如何是好?”
姜曦只是唇角噙着淡淡的笑容,拍了拍华珠的手,那园中之人是画师当然冲撞,可若不是画师呢?
但也到了这会儿,姜曦面上才泄出了一丝真心实意的笑容,她攥了攥掌心,里面结结实实捏着一把汗。
纵使她唾弃梦里德安侯府献女媚上之举,纵使她恨极了那嬷嬷的百般苛责,但姜曦也不得不承认,那嬷嬷说的一句话是对的。
勾引一个男人最好的办法,是先让他升起兴趣。
衣食住行,笔墨纸砚,琴棋书画诗酒茶,人之欲念,总有泄露之处,这便是机会。
方才与宣帝的初见,姜曦没有错过他眼中的亮光,便知道自己此前布局之事已经成了一半。
但若是今日他便召幸自己,自己便需要……再想他法了。
姜曦如是告诉自己,让自己不要露出开心的神情,可在推门进去后,姜曦的神情微微一变:
“华秋,你去问问,咱们走后有谁进来过。”
华秋正要离去,姜曦又叫住她:
“不,先不问。”
华秋看出了姜曦此言的意思,忙让华珠在门外看着,这才道:
“主子,您发现什么了?”
姜曦记忆不错,且做事喜欢原取原放,便是桌上茶壶壶嘴的摆放都要指着堂下挂画的第三枝梅枝的第一朵梅花。
可方才姜曦一回来,便发现壶嘴挪了位置,姜曦没有多言,走到内间,虽然一切整洁如故,但姜曦还是知道自己的枕头被挪开过,床铺被子也被掀开过。
再等走到针线篓处,里面少了一张帕子。
“少了一张帕子。”
姜曦这话一出,华秋顿时脸色一变:
“主子,是谁要害您!”
不怪华秋会这么想,宫妃的针线各有不同,可若是被人拿了私物陷害,那是长十张嘴也说不清!
“宫里人,应当是不知主子您会针线的啊!”
那些巾子帕子卖过之后,华秋便悄悄告诉过姜曦,以后可不能再将绣技告诉旁人,否则会招了旁人的眼。
可,若是旁人不知主子绣技一绝,为何要来盗取主子的帕子?
华秋心如乱麻,姜曦唇角浮起一抹笑,带上了几分冷意:
“华秋,去沏茶,不是什么大事,说不得过两日……这帕子就回来了。”
华秋应了一声,还是有些慌,有些同手同
脚的走了出去。
姜曦这时才在床边坐了下来,这样的绣品她卖出去了九条,而在卖出当天,她就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
但,她必须这么做,否则她面对的不过一盘死棋。
今日与圣上的相遇,虽让姜曦生了几分信心,可原宫中的妃嫔也不是好相与的。
这才几日,便找上了门。
不过,能有这个能力的妃嫔,也不过上座那五位罢了,而姜曦此刻也已有所偏重。
一杯热茶饮尽,姜曦吩咐华秋和华珠这两日替自己多盯着其他宫人以及打探其家人亲眷可是犯了事儿或是生了病。
这是主子第一次给自己交代事儿,华珠欢喜极了,立刻拍着胸脯应了:
“主子就放心吧!我华珠这眼最尖了!”
姜曦扶额笑看着华秋,对华秋打趣道:
“瞧着张扬劲儿,事还没成,尾巴都翘咯,要是这次办砸了差事,怕是要哭鼻子了!”
华秋也笑了笑:
“这下子咱们华珠姑娘可把话放出去了,我也晴等着了。”
“主子!华秋姐姐你怎么也!”
华珠就想拉着姜曦的袖子撒娇,但还是克制住,跺了跺脚:
“奴婢定让主子他日刮目相看!”
与此同时,烟翠宫中,玉嫔拿着一方帕子,冷声道:
“果然是她!这绣技满宫都找不出来第二个!踩着本宫去勾搭圣上,这姜才人真是远胜赵子龙!”
玉嫔永远也忘不了当日圣上一人睡去时,自己孤枕难眠的滋味!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圣上是因为对一人牵肠挂肚才这么待她。
那日,所有人都说她夺了郑婕妤的恩宠,可只有她知道,她同样被另一个女人踩在脚底!
含婵这会儿跪在地上,才结结实实的松了一口气。
“主子莫气,那姜才人这般手段着实巧心,可若是能为主子所用……”
含今上前一步,对玉嫔如是说着,玉嫔闻言一怔,随后眼中有了光彩:
“是了,那姜才人能借本宫的手上位,本宫为何用不得她?让咱们的人务必时时刻刻盯着姜才人的一举一动!”
“至于这个东西,让人悄悄放回去。”
玉嫔本想要划花上面的绣样,但还是按耐了下来,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她还是知道的。
翌日,因昨日宣帝未曾召幸妃嫔,所以今日小路子提饭回来倒没有带来什么消息。
茯苓传话过来,说要在宫中抄宫规,这两日便不过来了。
故而,姜曦吃过饭,便朝着烟海楼而去,她若不离开,又如何给旁人机会?
今日是华秋和华香跟着姜曦,如今宫里主子多了,哪怕是姜曦不介意也必要两个宫女随行。
烟海楼的一日,悄然滑过,姜曦回到宫中已是暮色沉沉,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倒是今日姜曦走后,华珠有了旁的发现。
“主子,今日奴婢在华香的同乡处打听到了,华香的娘这两日得了急病,正等着用银子呢!”
“这段时日的赏赐和月银都按时发着,应是足够她应急了。”
姜曦见面就给了二两银子,月钱也有一两半,先寻了大夫瞧着,也够用了。
“主子有所不知,选秀将过,为防新妃私通宫外,这段时日……新妃和其宫人的东西轻易不许出宫的。”
当然,若是有门路也是有别的法子的。
华秋低声解释着,姜曦也不由得皱了皱眉,若是这样,华香此举……也是情有可原。
只不过,其情可悯,但背主之举,断不可留!
姜曦没有说什么,次日还是去烟海楼看书,这一次是华珠和华露相随。
意料之中的,等姜曦回宫,华秋便前来禀报:
“主子,奴婢依您所言,装作腹痛离开了一阵,等了半刻回去,正好和华香在门口撞了个正着,华香说,是她看到一只雀儿飞了进去,这才追进来了。”
“是与不是,看看帕子在不在,便也知道了。”
姜曦话落,华珠立刻抱来了针线篓,一掀开上面盖着的素布,那消失了两日的帕子,这会儿正静静躺在里面。
看来就是华香了。
主仆三人一时沉默,华珠直接要朝外冲去:
“我非得打死那小蹄子!主子从来不打不骂,惯是好性儿,竟给她养出了这等恶心!”
“站住!”
姜曦换了一声,华珠步子顿住,整个人气的肩膀起伏,姜曦不由柔下声线:
“好华珠,我知道你是为我生气,但是此事我还有旁的打算,总不能只许旁人算计我吧?”
华珠听了姜曦这话,这才转过身来,她眼中噙着泪,哽咽道:
“奴婢,奴婢就是气华香不知足,奴婢以前在旁处当差时,随便个大宫女都能责骂奴婢,来了气还要打两下,吃不饱饭,也穿不暖衣裳。
打主子来了,奴婢不光能吃饱饭,还有,还有鱼肉吃,奴婢心里高兴,华香她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华珠捂着脸呜咽的哭着,她好容易才有的安稳生活,怎么能让人这么破坏?
“华珠,来我这里。”
姜曦伸出手,华珠缓缓走了过去,姜曦拉着她的袖子,华珠顺势半跪下来,刚哭过的眼如晴空般澄澈,姜曦捋了捋华珠哭湿的鬓发,抿了上去,这才轻轻环住她的肩,一字一句解释着:
“华珠,你要知道,一来,捉贼拿赃,虽然我们知道帕子丢了又回来,可也没有抓到现成,自然不能随意处置华香。
这二来,此次入宫的秀女身份你也知道,能收买了华香之人,少之又少,我猜测是宫中的旧人,而我,你的主子还不能和她们硬碰硬,你明白吗?”
华珠伏在姜曦的膝上,猫儿似的:
“华珠不懂,但是主子给华珠说,华珠高兴听。”
姜曦见华珠不哭了,这才指着华珠,笑眯眯的跟华秋打趣道:
“瞧瞧,这差事办成了也要哭,怕是跟我这个做主子的讨赏了。
匣子里有两对儿银莲耳坠儿,你二人一人一对儿,去带上让我瞧瞧。”
“主子!”
华珠将头埋在姜曦的腿上,不愿抬起来,等听华珠说了赏赐,又蹭的一下子眼睛亮了。
“小财迷!”
姜曦点了点华珠,但是等二人都带上了耳坠,姜曦也是由衷赞美:
“很美,快去照照!”
二人照了一阵儿,看到快到晚膳时候,忙出去张罗,纵使在灯光下,一对银耳坠儿熠熠生辉,让在外头擦完了走廊的华香不由道:
“华秋和华珠姐姐又得了赏,咱们这两日也陪主子出去了,怎么不见主子也赏赏咱们?”
华露诧异的看了一眼华香:
“你疯啦?主子半月前才给了咱们二两银子,咱们就是擦擦柱子扫扫地,你还想主子怎么赏?主子又不是金娃娃,哪儿来的那么多银子?”
“好了好了,你别念了,我不说了!”
华香有些恼怒,随后更用力的擦了擦一旁的柱子,泄愤似的将一桶脏水全泼进了院里的桂树下。
华露看着不由得皱了皱眉,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而华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没有多言。
之后的两日,华香时不时的都想凑到姜曦的身边,被华秋和华珠二人不着痕迹的拦了。
华珠忍不住低咒几句:
“也不知道这小蹄子又想做什么事儿!”
姜曦这会儿也有些奇怪,按理来说,那玉嫔发现了帕子之事后,应该有所反应才对。
可现在却是华香上蹿下跳的,姜曦想着华香这两日所为,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她的脑海:
玉嫔想要借着华香来从自己这里窥探圣上的心意!
该说不愧是靠着自己爬上嫔位的人吗?
纵使不识几个字,可也能敏锐的察觉到自己身上最重要,也对她最有价值之物。
不过,此事姜曦暂时无法对华秋和华珠明言,当下心里便升起了试探之心。
这日,姜曦从御园散了会儿步回来,也没有阖着门,便对华秋说:
“方才我观那蔷薇流瀑之景实在壮观,若是能取其制成鲜花饼,既是一份
特殊佳肴外,也是一份巧思,只是可惜我如今不好面圣,倒是糟蹋了这份心。”
姜曦这话一出,华秋有些诧异的看向姜曦,主子向来不是自怨自艾的人,怎得今日突然……
但不过眨眼间,华秋便反应过来,笑着道:
“无妨,圣上现在不宠幸主子,那是没有见过主子,听华珠说,再过半月,御花园的二乔牡丹便要开了,太后娘娘定然会设宫宴的……”
“你说的可是真的?”
玉嫔一面欣赏着架子上的舞衣,一面听华香的禀报,华香就差指天发誓了:
“奴婢亲耳听到,断不敢欺瞒娘娘。”
玉嫔听了这话,这才看了含今一眼,含今将准备好的荷包递了过去,不轻不重道:
“华香,这里是十两银子,若是此番事成,另有厚赏!”
华香听了这话,不住的磕头,喜笑颜开:
“是是是,奴婢谢娘娘!奴婢谢娘娘!”
“这次的银子可要帮你送出宫去?”
含今问了一句,华香立刻攥紧了手中的荷包,吞吞吐吐道:
“我娘的病已经有银子瞧了,便不送了。等奴婢长到二十五岁还要出宫,得攒嫁妆银子呢!”
华香又给玉嫔磕了一个头,随后美滋滋的退了出去。
玉嫔看着华香远去的背影,眯了眯眼:
“含今,你说这华香是真的贪财,还是那姜才人故布疑云?”
含今想了想,随后手指捋顺了那坠满了宝石的舞衣,轻轻道:
“那主子……不防让旁人试试?”
玉嫔顿时会意,她斟酌片刻,随后笑着道:
“早听闻郑婕妤对圣上一片真心,明明当初圣上已被先帝不喜,她堂堂四品大员嫡女却嫁入东宫做了昭训,想来她得知此事定然欢喜。”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含今屈膝一礼,正要退下,玉嫔又道:
“含朝也歇够了,我这儿离不了人,让她回来伺候吧。”
含今和含朝感情甚笃,听了玉嫔这话,立刻激动的点头道:
“是!奴婢替含朝叩谢娘娘!”
宣帝一连两日未入后宫,让宫中妃嫔不由得议论纷纷,贵妃并非中宫,只需逢五请安,贵妃乐得清闲,趁着阳光正好,在屋内打理着架上的圆珐琅嵌彩宝石雀梅盆景。
这雀梅盆景乃是当初贵妃嫁进东宫时便养着了,如今已经养了有快九年了,其形如飞,主枝舒展遒劲,稍间新叶郁郁葱葱,让人瞧着便心中愉悦。
贵妃认真的将一些不必要的新叶剪去,朝月在旁边侍候,看着贵妃那平静的侧脸,朝月不由开口道:
“娘娘,要不,咱们也让花房移一盆蔷薇盆景过来,圣上前两日在御园中可对那蔷薇流瀑赞不绝口呢!”
“大红大绿,太过喧闹,不妥。况且,蔷薇性热,雀梅性凉,水火如何交融?”
贵妃这话一出,朝月沉默了一下,但还是低声道:
“话虽如此,可圣上每月才来咱们宫两次,这样下去,娘娘何时才能怀上小皇子?”
贵妃动作一顿,将剪刀放到一旁,走到桌前坐下,朝月忙让人将剪子带走,随后跪在了贵妃脚下:
“奴婢失言,还请娘娘恕罪。”
“这宫中的女人……是生不出孩子的。”
贵妃喃喃着,几乎微不可查,等她回过神,看着朝月,叹了一口气:
“起来吧,我不怪你。”
朝月正要说什么,明思突然从外面冲了进来:
“主子,不好了!郑婕妤给圣上送了一份鲜花饼,被圣上贬为美人了!”
“什么?!”
“郑婕妤可是曾经圣上潜邸的老人了,圣上怎么会突然给她降位?”
贵妃闻听此言,也十分震惊,但最后,她还是平复了一下呼吸,道:
“现在,她是郑美人了。”
随后,贵妃站起身:
“走吧,随本宫去瞧瞧。”
贵妃说着,便起身出了长宁宫,等贵妃到勤政殿时,郑美人立刻转过身来,贵妃这才看到郑美人红肿的眉心,郑美人见到贵妃,直接哭诉道:
“贵妃娘娘,救救妾啊!妾真的不知何错之有!前两日,圣上在御园中为那架蔷薇提了诗,妾想着蔷薇可入膳,特意为圣上用蔷薇做了鲜花饼,圣上,圣上问了花瓣来处,便,便直接降了妾的位啊!”
郑美人这会儿哭红了眼,本就是幽怨美人的郑美人,此刻面白如纸,眼却鲜红滴血。
“石板寒凉,你先回宫吧,本宫进去瞧瞧圣上。”
郑美人这才被宫人扶了起来,掩面而泣,贵妃上前让门口的小太监通传。
不过数十息,小太监便巴巴的将贵妃迎了进去,贵妃进去时,刚好撞到正端着碎饼退去的春鸿。
“圣上怎么发了这么打的火?”
贵妃莲步轻移,不疾不徐,宣帝本在看折子,这会儿听了贵妃这话,也不由得一掌拍在了御案上:
“她竟敢私取御园之景来制饼,这事儿就是让母后来说,朕罚她,也是理所应当!”
“但郑美人终究是早年便侍奉您的老人,新妹妹才进宫,圣上可莫要吓着她们才是。”
宣帝听了贵妃这话,表情微微一顿,他自然是不想被那人觉得自己是个凉薄之人的。
“朕金口玉言,岂能朝令夕改?你既是来替她做这个说客的,朕也不好驳了你的面子,母后过些日子要准备赏花宴,到时候让她表表孝心,给她复位即是。”
宣帝说完,顿了顿:
“这种事儿,下次不许了。”
贵妃听到这里,只觉得心中微寒,郑美人侍奉多年的情谊,竟抵不上几块饼,几朵花儿……
“是,妾遵旨。”
贵妃与宣帝只在床榻间有过片刻的亲昵,平日也是公事公办,这会儿正事儿说完了,贵妃便起身告辞。
门外,郑美人在风中摇摇欲坠,但还是静静站着,等一个结果。
贵妃隐晦的透漏了一下宣帝的意思,郑美人方喃喃道:
“能复位就好,能复位就好,否则,否则妾便无颜在这宫中苟活了。”
郑美人说完,直接晕了过去,好一通兵荒马乱,贵妃将自己的仪仗让给郑美人,众人这才将郑美人送回了宫。
宣帝听着外头的吵闹,深深皱起了眉,等人走后,这才道:
“终于清静了。”
春鸿忙将一盏茶水送了上去,宣帝抿了一口,将茶碗塞给春鸿,随后抬步走到内间的画案旁,仔细端详一番,这才对春鸿道:
“让你去查姜才人的行踪,如何了?”
春鸿虽然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道:
“回圣上,这三日,姜才人每日回去烟海楼读一晌的书,然后去姜贵人处看姜贵人。”
“日日如此?”
“日日如此。”
宣帝当下了手中勾勒的画笔,面上的笑意不加掩饰:
“她倒是喜欢朕那些书!这画儿,也是她所喜欢的,自然也该她第一个来品鉴。”
春鸿这会儿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但是他看着圣上兴致勃勃的样子,也替圣上高兴起来。
无论是做太子,还是登基为帝,他还从未见过圣上这般欢喜。
不管怎么说,他将姜才人送进宫这一次,是做对了。
姜曦并不知道御前发生了什么,等她得知郑婕妤因一饼之失,被降位美人之后,这才知道自己那一计被谁所用。
只不过……
“主子,主子……”
华秋轻轻唤了两声,随后将一碗山药圆子红豆沙放在了姜曦的面前,华秋用了好些日子,这才发现主子喜欢甜食。
姜曦感受着口中糯米圆子的弹韧,又不由得响起方才听到的消息,华秋见状都忍不住道:
“主子,您今日是怎么了?连用膳都会出神,可是有什么事儿?”
“我在想郑美人。”
姜曦这话一出,华秋十分不解,姜曦遂道:
“郑美人素来与世无争,她好端
端的,为何要收买华香?”
华珠一整个目瞪口呆住了,整个人几乎失语:
“主子,你,郑美人,她……”
“那蔷薇流瀑,圣上为它所题之诗,只一日便雕刻而成,那是何等的珍爱?谁敢轻取其花,圣上岂能容她?”
姜曦风轻云淡的说着,华秋用了好一会儿这才回过神:
“那,主子,今日有了郑美人之事,您觉得收买华香的人,会是郑美人吗?”
姜曦沉默三息,随后开口笃定道:
“不是她。”
从七品昭训到六品婕妤,郑美人用了足足九年,可若是郑美人能有收买她们这些新人身边宫人的本事,岂能到现在为止,还只是一个婕妤美人?
姜曦将一口微甜沙沙的红豆沙咽下去,眯了眯眼,这一次,她与玉嫔的交手,打平。
姜曦倒是豁达,可玉嫔这会儿却是直接将一只琉璃盏直接摔了下去:
“华香那贱婢果然骗了本宫!含今,明日寻了时间,把她带过来!”
玉嫔气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没有谁比她知道圣心何其难得!
她费尽心思,练舞练的一身伤痛,这才能在短短三年间,坐上了嫔位。
可是今日,连郑婕妤那样的老人都在圣上身上落了个没脸,玉嫔难以想象,要是今日送饼的人是自己,那……又该是什么结果。
玉嫔只觉得不寒而栗,她畏惧的不是姜曦的手段,而是,她才入宫多久啊?
她,究竟是如何知道这么一件无足轻重之事,会带来什么后果?
玉嫔整个人跌坐在贵妃榻上,她忙伸出手:
“含今,含今……”
含今握住了玉嫔的手,忍不住“嘶”了一声:
“主子,您的手好凉。”
玉嫔无瑕顾及这些,立刻道:
“姜才人,姜才人绝不能活!她绝不能活!”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玉嫔嘶吼出来的,可即便如此,她心里还是十分惶恐。
对手的强大,她可以接受,可是这样神兵天降的手段,她太怕了!
姜曦猜测,这次郑美人之事,只怕会激起那玉嫔的愤怒,而她要做的,便是以逸待劳。
只是,这次华香办砸了差事,她真的能落着好吗?
姜曦带着华秋照旧去了烟海楼,西华门就在朱华宫后,这几回,姜曦外出都没有遇到其他妃嫔,索性只带了华秋。
至于华珠,姜曦另有安排。
今日的天有些阴,纵使眼看着要入夏了,可也陡然生了几分寒意,华秋忙给姜曦披了一条群青色绣祥云江绸斗篷,叹了一口气:
“这都是去岁的布了,净是旁人捡剩下的,颜色也不亮眼,真是糟践主子这样的人品相貌。”
“不打紧,衣能暖身,食能果腹即是。”
终有一日,欠她的,必将十倍百倍的还回来!
华秋不再多言,只安静跟在了姜曦的身后,因着姜曦来的次数多了,陈莹已经都习惯了,这会儿早早便焚香煮茶。
“才人可算来了,再迟一会儿,这雨花茶可就不能观形了。”
姜曦一边解斗篷,一边笑着道:
“偏叫你不等我,还差这一时半刻不成?”
烟海楼中,书香阵阵,此刻伴着茶香飘来,姜曦都不由得惬意的眯了眯眼。
“这雨花茶已是去年的陈茶,可其香清幽不减,我特意煮来请才人一品,难不成还是我的不是了?”
二人这几日倒是有些交情,姜曦这是也连连告饶:
“我的不是,我的不是,是我未曾念着陈娘子思我心切,此番来迟,实在不该。”
陈莹哼了一声,又给姜曦添了茶水:
“我又岂是小气之人?”
三两盏茶水下肚,外头突然一声晴空霹雳,一场晚春之雨,便落了下来。
“下雨天,留客天,今日少不得要多叨扰陈娘子片刻了。”
姜曦笑眯眯的说着,陈莹正要说话,便见华秋惊呼一声:
“玉画师?!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陈莹寻声看去,整个人如遭雷击,看着姜曦的眼神中,带着难以言说的震惊。
第26章 第26章刺挠
阴云覆压下,一个被水浸湿的几乎凝成玄色的人影大步走了进来,一道闪电劈下,这才映亮了那人的面容。
姜曦微微出神,那日圣上未曾宣召,她便知道她此前的法子成了,而接下来,等的越久,她的胜算便越大。
可姜曦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堂堂天子,竟然会又一次与她做戏。
但现在,圣上既要演戏,她自当奉陪,唯一不妥的便是圣上那一身的雨水。
若是圣上染了风寒,这戏能不能继续作下去倒不打紧,可莫要让人觉得她是那祸水才最要紧!
麻烦!
姜曦心念电闪,忙站起来,快步走到一旁的书架后,低声道:
“陈娘子,你这里可有炭火,可否为玉画师烘一烘衣裳?”
玉亦日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魂牵梦萦了数日的女子,轻巧如林间惊鹿般,隐没在书架后,一时心中怅然,等听了姜曦的话,这才心中一喜。
这姜才人倒是一个会体贴人的女娘!
陈莹这会儿才是心中发苦,她没有也得有啊!
这可是圣上,她能看着他在自己这儿染了风寒?
只是,陈莹奇怪的看了一眼宣帝,也不知这两个年轻人这又是玩的什么花样。
玉亦日飞快的冲陈莹使了一个眼色,陈莹随即道:
“自然,自然是有的,还请玉,玉画师随我来偏厅一趟。”
“有劳。”
玉亦日很是有礼的冲着陈莹拱了拱手,陈莹哪里敢受,连忙避过,飞快转了身。
而姜曦是等玉亦日离开后,这才从书架后走了出来,华秋忍不住道:
“这么大的雨,玉画师怎么又来后宫了?”
姜曦心里也有些不解,但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许是,圣上另有他事安排。”
外面的雨愈发大了,姜曦一时不好出去,只取了一本《空山杂谈》来翻看。
室内茶香清幽,窗外风急雨骤,噼里啪啦的砸在屋檐上,又凶又狠,但等稍到窗台上时,才柔和了几分。
“雨越发大了,仔细冻着主子,奴婢去关窗。”
华秋说着,便要朝窗边走去,姜曦唤住了她:
“不急。春雨贵如油,今年春起,一直未曾落雨,如今难得下了这么一场大雨,或许碍了咱们一时行程,可对田间地头的农夫来说,应是一桩好事。且听一听吧。”
姜曦如是说着,缓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喷雨嘘云,烟气朦胧的一幕,心中却不由得想起了爹娘。
这么大的雨,天又暗了,娘会不会又在借着油灯做绣活?
若是爹,怕是这会儿未该惦记着收屋漏水了。
姜曦正在出神,忽而听到一阵脚步声,她回身看去,借着窗外的光,她这才看到今日玉亦日身上穿着一袭群青长袍,衣角上绣着连片祥云,发丝微蓬,唇角含笑,一副洒脱自如的样子。
“见过才人。”
姜曦略略避过,回了一礼,这才隔着三座书架和玉亦日说话:
“玉画师今日冒雨入宫,着实辛苦。”
“圣上有诏,臣不敢不来。倒是未曾想,这多年未有人来的烟海楼,会有才人登门。”
玉亦日浅浅一笑,可是却不由得看向了女娘的方向,方才他一进来,便看到女娘临窗而立,雨幕喧嚣之下,如蔷薇般柔弱可人,却又遗世独立。
“此前我曾误入此地,倒不曾想陈女官十分和善,我心生亲近,故而多来的几趟。”
两人略说了几句话,随后姜曦问起了玉亦日的来意,玉亦日看了一眼窗外的雨幕,这才道:
“今日与圣上论起杂诗,圣上说烟海楼中有昔日盛安居士的《空山杂谈》古朴归真,臣特来观摩。”
玉亦日这话一出,姜曦沉默了一下,这才低声道:
“若是此事,那玉画师倒不必费力搜寻,案几上那本便是。”
玉亦日听了这话,愣了一下,随后这才有些不可置信的走到桌前,看着案几上倒扣着的空山杂谈,玉亦日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又很快压下。
“这是方才才人在看
的吗?若是如此,才人且先看完吧。”
玉亦日扬了扬手里的书,姜曦轻轻摇了摇头:
“本是想着打发时间,可是落雨烦心,看不进去,倒是无法体会盛安居士的满腔真意。”
撒谎。
玉亦日含笑看了一眼姜曦,他耳力好,方才姜才人和她的宫女说的话,他听的一清二楚。
不过,玉亦日想想也知道,这是姜才人不想自己这个办差的吃了挂落。
她真是一个善良的女娘。
玉亦日在心中如是说着,但随后,他又适时道:
“那便多谢才人割爱了。只不过,此番臣横刀夺爱,还望才人给臣一个弥补的机会。
上次的蔷薇图,臣已经几尽完工,三日后,臣再请入宫作画,届时不知才人可愿先鉴赏一二?”
姜曦正要拒绝,玉亦日适时的开口道:
“才人与臣皆想要让圣上见之欢喜,臣实在驽钝,还望才人能不吝赐教。”
“这……那便依玉画师所言。”
姜曦想了想,随后应了下来。
玉亦日见姜曦同意了,笑了一下,随后又垂下眼帘,道:
“臣观才人年岁轻,应当是此番新选秀入宫吧?民间女子多不喜入宫被约束,才人才入宫便对圣上如此倾心吗?”
玉亦日这话一出,姜曦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玉亦日的眉头几乎都要拧起来的时候,这才听到女娘那有些茫然的声音响起:
“我,我不知道。我只想着,我若是能多做一分,来日圣上若是知道此事,能,能知道我对他的一腔心意,便也……足够了。”
姜曦的最后一句,说的轻之又轻,若非玉亦日听的用心,只怕都要听不清楚。
“我自知出身寒微,圣上乃万民之主,我早已心生敬仰,此生能有机会侍奉御前,便是上苍恩赐,只盼圣上能因我欢喜一分,愉悦一分,那便够了。”
姜曦一边轻声说着,一边微红了脸:
“让玉画师见笑了。”
“才人赤诚之心,何谈见笑?”
玉亦日心情很好,笑着回了一句。
这雨来的急,也去的急,只下了半个时辰便淅淅沥沥的停了下来,眼看着快要到用午膳的时候了,姜曦向玉亦日告辞。
玉亦日请姜曦先走,他也要离开了。
姜曦刚走到门口,便见一个瘦小的身影撑着伞疾走了过来,哪怕撑着伞,她的鬓角也滴着水,好不狼狈。
“华香,怎么是你?”
姜曦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华香眼睛滴溜溜的在姜曦身上转了一圈,又落在门内的玉亦日身上,这才笑着道:
“回主子的话,咱们宫里的窗纱早就旧了,今日雨大,被风吹跑了一块,华珠姐姐去找侍中局讨要,实在走不开。
这刚下了雨,华珠姐姐怕淋着主子,特让奴婢来给您送伞。雨实在太大了,奴婢来迟,还请主子恕罪。”
华香小心翼翼的说着,将怀里抱着的另一把伞拿了出来,姜曦看了一眼她红肿的耳垂,挪开了目光:
“辛苦了。”
说着话,一股寒风吹来,让人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华秋忙将斗篷给姜曦披上,这斗篷有玉画师在,华秋原不想给姜曦用的,可她更怕主子生了病。
而华香看了一眼斗篷,瞳孔放大,随后面上的笑容更加无害:
“主子,那咱们回吧。”
姜曦点了点头,让华秋给自己撑着伞,华香也安安静静的跟在身后。
玉亦日等姜曦的身影看不到了,这才不紧不慢的走了出去,还没有走出屋檐,春鸿便忙将伞撑了上去。
“春鸿,咱们宫里几时穷的连糊窗户的纱都短缺了?”
宣帝这话一出,春鸿心口一紧,手心里都不由汗湿了几分。
“圣上何出此言,去岁进贡的宫纱,侍中局里应当还有不少,原本便是预备着今年选秀入宫后,分给各宫来做窗纱的。”
“既是早就有准备,还不给朕盯着去?明日前,若是朕让人在皇宫任意一处检查,没有看到新糊的窗纱,让侍中局的总管提头来见。”
“告诉他们,不许泄露出去这是朕的意思!”
宣帝说完这话,直接大步离开。
而等姜曦回到临霜阁,就看到华珠正气鼓鼓的一拳砸在了院内的桂树上。
“好端端和桂树生什么气?砸疼了吧?”
姜曦笑着走上去,握着华珠的腕子,捏起来一看,见只是有些红了,这才给华珠揉了揉,引着人朝屋里走去。
华香收了伞,还要往屋里凑,却被华秋冷着脸拦在了外面:
“你淋了雨,快去换了衣裳,喝完姜汤吧,主子这里我会禀报。”
华秋这话一出,华香这才讪讪离去。
这会儿还有雨丝,华香和华露也无事可做,华露在屋子里正做着针线活,门一下子被人踹了开来,见华香身上湿淋淋的,华露连忙起身:
“怎么弄成这样了?我去给你烧点儿热水回来,你快擦擦!”
华香却负气的一屁股坐在了桌前:
“擦什么擦,倒不如叫我死了算了!我顶风冒雨的给主子送伞,主子倒好,见了华珠就把我忘了!
她不就是比我会说话吗?主子这样偏听偏信,根本不算好主子!”
华香这话一出,华露连忙去捂她的嘴:
“你别作死啊!主子没来前,咱们过的什么日子你忘啦?”
“我就是不服气,玉嫔娘娘身边的宫女襟子上都缝着米珠,咱们倒好,一天天累死累活,什么也没有!”
华香这话一出,华露直接将铜盆磕在了桌上:
“你再这么说,我就不管你了!”
“我又没说错!”
华露不想和华香吵,拿着盆去外头打水了。
与此同时,华珠正坐在姜曦跟前掉着金豆豆,姜曦问了几遍,华珠都没有说话。
她怎么能告诉主子,那侍中局太监欺人太甚,她说了自己宫里的名头,那太监还颐指气使:
“什么姜才人,宫里有这号人吗?”
这话主子听了,能不吃心吗?
“好了好了,华珠莫哭了,这样……等会我来给你出气,可好?”
“主,主子知道是谁欺负,嗝,欺负奴婢吗?”
华珠说着说着,还打了一个哭嗝,姜曦笑眯眯道:
“今日你就去了一趟侍中局,招惹我们华珠的,肯定是侍中局了!”
“呜呜呜,他们太坏了!他们太坏了!”
华珠听了这话,直接扑进姜曦的怀里大哭了起来,她被人打骂都不要紧,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轻贱主子。
主子这么好的人,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姜曦拍了拍华珠的肩,华秋进门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了:
“奴婢瞧着,主子这倒像是哄孩子!若是奴婢没记错,华珠你还比主子大俩月呢!”
姜曦看了看华珠,笑着道:
“就是哄孩子呢,就当提前练习了。”
华珠一时羞得满脸通红,捏着衣角不肯抬头,姜曦也不为难,只揽着华珠的肩:
“好华珠,擦了泪,一会儿可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华珠有些茫然的看了一眼姜曦,但很快姜曦说自己饿了,二人连忙张罗着午膳。
等姜曦一餐饭用完,华珠这才走到姜曦身边:
“主子,奴婢方才在库里看了一下,除了给您做斗篷外,还剩了一块布,到时候先用这个当窗纱吧。
只不过群青色重,主子以后要做绣活得在廊下了。”
姜曦看华珠仔细盘算的样子,勾了勾唇:
“别急着忙,这窗纱有人会给咱们换。”
姜曦话音刚落,守门的小邓子便前来禀报:
“主子,侍中局来人了,说要入夏了,容易蚊虫盛行,来检查每个宫的窗户,若是窗纱窗户失修的,都要修补呢!”
华珠直接嘴巴长得都可以放下一个鸡蛋了:
主子真是神
了!
姜曦笑着推了一下华珠:
“还不去瞧瞧?”
华珠立刻冲了出去,很快外面响起了一阵吵嚷之声,姜曦却倚着床柱,理起丝线。
华秋站在一旁,朝外张望了一下,不由道:
“主子,华珠性子泼辣,您便不怕侍中局的人负气离开吗?”
“今日他们能来这一趟,怕是轻易不会离开。”
不管今日华香出自什么心理,将宫中囧事宣之于众,但落在圣上耳中,真正丢人的总不会是她。
而此时,也是亡羊补牢之时。
“主子,华珠和那些人吵起来了!”
“她吃亏了吗?”
“呃,没有。”
“那就让她去。”
姜曦不露面,侍中局的杜太监这会儿心里叫苦不迭,早知道这小祖宗这么难缠,今日她来讨纱就给她了!
小小女娘,这会儿叉腰痛骂,嘴皮子倒利落,臊的他都恨不得钻地缝了。
偏偏姜才人不闪面,显然是将这事儿都交给这小姑奶奶了,杜太监只能连连告饶。
华珠见杜太监乖乖低了头,心里也终于痛快了一点儿,她也不想主子被蚊虫所咬,出了气这便侧了身子,却冷笑道:
“没听过的门你们也敢登,也不怕被锁魂夺命了去?!”
杜太监连忙冲了进去,指挥着手下的小太监干起活来,对于华珠的话充耳不闻。
锁魂夺命也是以后的事儿,他今个要是把这个事儿办不妥,他干爹立刻就能扒了他的皮!
等杜太监带人钉好了窗纱离开,华珠横眉冷对的将他送了出去,转脸就眉开眼笑起来,看着姜曦的目光里满是崇拜:
“主子,您真的不是天上的仙女吗?您这一手能掐会算的本事也教教奴婢吧!”
姜曦正躺在床上歇息,听了华珠这话,她转过身,单手支颐,笑着道:
“想学啊?那我考考你,你猜今日华香去了什么地方?”
“啊?这,这奴婢打哪儿知道啊?”
“她去了玉嫔宫中。”
姜曦这话一出,华珠一下子瞪圆了眼睛,姜曦捋了捋散落的发丝,淡淡道:
“玉嫔善舞,但舞者易出汗,她为了保持体面,总会将香料熏的重一些,她自己或许不觉,但旁人总是清楚的。
而华香来接我时,身上还带着那香味儿呢。况且,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华香的耳垂?”
华珠茫然的摇了摇头,又看向华秋,华秋也摇了摇头。
“你们啊。”
姜曦笑了笑,随后这才道:
“华香的耳垂是红肿的,你们说,什么情况下,一个人的耳垂会是肿的?”
“她,她被人拧的?”
“孺子可教。”
姜曦的一声夸赞,让华秋不由红了红脸,华珠却不由奇怪道:
“可是主子,奴婢还是觉得仅凭这两点不能全然确定是玉嫔娘娘。”
“你说的对,这些只是疑点,但还有一点。”
“什么?”
华珠好奇极了,姜曦也没有藏着掖着,干脆利落道:
“时间。”
“雨天虽然会让香气不会太快散去,可是华香一路疾走过来,她还淋了雨,却仍未让香散尽,如此短的时间,便只有与我们毗邻的烟翠宫和隆恩宫了。”
“而隆恩宫中,只住着不受宠的柳美人,她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精准抓住华香的软肋。”
姜曦说到这里,华珠顿时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不过我这辈子只怕也做不到主子这样了!难怪主子是主子呢!”
华珠看着姜曦的眼睛里都要冒起星光,饶是姜曦也不由脸热几分:
“嘴甜的丫头,以后你主子还要指望你多一双眼睛呢,你可不能偷懒!”
华珠嘿嘿笑着,又是一通撒娇,华秋见状眸地也不由得浮起一抹温柔。
姜曦这边主仆三人倒是和乐融融,而另一边儿,玉嫔也没有闲着。
“圣上已经数日未入后宫了,也不知圣上是否忘了本宫?”
玉嫔站在等人高的铜镜前,她看着镜中换上舞衣的自己,忍不住轻抚面庞。
镜中人楚腰纤细,修长的颈子如天鹅般细腻光滑,美丽的舞衣是彩色的羽毛,将她妆点的如同一件精美的礼物。
她今年已经十八岁了,再过不久,这张好看的脸蛋只怕也无法吸引圣上的注意了。
“含今,本宫让你准备的帕子呢?”
“娘娘,在这里。”
含今将一方帕子奉上,那偌大的帕子上,却绣了小半面刺绣,其上蔷薇朵朵怒放,其精美程度,展帕招蝶不在话下。
“郑美人以蔷薇入膳,惹了圣上不喜,可却也给本宫了灵感。圣上喜欢的,可不是被搅碎如泥的残花,这样绽放的娇艳花朵,才是圣上所爱。”
玉嫔如是说着,随后看向含今:
“为本宫簪花,本宫要去见圣上。”
含今应是,随后取来两朵蔷薇绒花,斜斜别在玉嫔的发间,乌发泼墨,蔷薇却鲜红夺目,配上玉嫔优美的身姿,很是动人。
玉嫔在舞衣外披了一件月白缠枝莲纹斗篷,这才坐着五凤仪仗朝勤政殿而去。
宣帝并未让玉嫔空等,不过片刻便让人将她请了进去。
“妾给圣上请安,圣上万安。”
玉嫔娇声唤了一声,这才将宣帝的注意力从折子上拉到自己身上。
宣帝看了一眼窗外,不由道:
“起来吧。好端端的,又不冷,怎么披了件斗篷?”
玉嫔一噎,随后这才软着声儿道:
“自然是……妾为圣上准备了惊喜,想要让圣上亲自来打开。”
玉嫔如是说着,微微俯首,那两朵娇艳的蔷薇映入宣帝眼帘,宣帝不由心中一动,笑着站起身:
“好,那朕倒要看看是什么惊喜。”
玉嫔旋即站在原地,看着宣帝向自己走来,斗篷落下,里面精致的舞衣显露出来,玉嫔轻轻攀上宣帝的臂膀:
“圣上,妾这件舞衣,可是用翠鸟、孔雀、锦鸡的羽毛织就,圣上觉得好不好看,美不美?”
玉嫔一靠近,一股幽兰香气便扑面而来,宣帝不由闭了闭眼:
“阿玉如此,甚美。”
玉嫔闻言,面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她抬头用纤指抵着宣帝的下巴:
“还不止呢,妾特意编了一支百鸟舞,等圣上一观呢。”
宣帝抓住了玉嫔的手,笑着道:
“好,朕也期待阿玉的舞。”
“那圣上今夜来看看阿玉,好不好?”
玉嫔如是说着,宣帝却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几日怕是不行。朕政务繁多,还需过些日子。”
他那副蔷薇图还没来得及润色呢!
宣帝这话一出,玉嫔立刻泪盈于睫,但她飞快的眨了眨眼:
“好,妾,妾不打扰圣上。”
玉嫔如是说着,旋即取出帕子轻轻拭了拭眼角,一时眼睛便红了起来。
那“重工刺绣”的帕子也没有辜负玉嫔所愿,被宣帝一眼便发现了其中的不同,他欲言又止:
“阿玉,你这帕子……”
玉嫔眨着眼,看着宣帝,一脸期待。
宣帝不明白玉嫔在期待什么,他还是直言道:
“用着不刺挠吗?”
第27章 第27章抓奸
宣帝的话让玉嫔直接哽住,她犹豫了一下,慢吞吞道:
“是妾的不是,妾今日来得急,一时拿错了帕子。这帕子……原是妾这两日听闻圣上对御园中的蔷薇流瀑十分欢喜,特意绣制而成,想要献给圣上的。”
玉嫔如是说着,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
“如今妾贸然用了,还请圣上恕罪。”
玉嫔说着,就要拜下,宣帝一手扶住了她,朝着玉嫔伸出了手:
“朕来瞧瞧。”
玉嫔心中一喜,面上不显,只低垂着眉眼,将帕子递了上去。
那帕子一尺见方,上面只拇指大的蔷薇便绣了十八朵,或开或合,花红叶绿,哪怕只是肉眼也能感觉到蔷薇的娇艳欲滴。
但宣帝摸了摸帕子,又看了一眼玉嫔:
“阿玉,就算朕皮糙肉厚,这帕子朕用也刺挠啊。”
玉嫔:“……”
宣帝又继续道:
“况且,这蔷薇虽美,可却毫无半分御园之中的风姿,若非阿玉所言,朕实在无法将之与御园中的蔷薇流瀑联系起来。
此物虽美,但阿玉只提其艳丽多姿即是。也罢,既是阿玉送给朕的,便留在朕这里,莫要让人以为真的蔷薇流瀑真是这般模样了。”
宣帝这话一出,玉嫔差点儿没呕出血来,但是对上宣帝期待的眼神,玉嫔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点了点头:
“妾微末伎俩,让圣上见笑了。”
宣帝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玉嫔还是清晰的感觉到,圣上很赞同这句话。
等向宣帝告辞后。玉嫔出了勤政殿便直接用团扇掩面,飞快上了仪仗,急急道:
“回宫!”
哪怕无人知道勤政殿中发生了什么,可是玉嫔还是觉得脸热的紧。
等进了烟翠宫,玉嫔直接将发间的蔷薇绒花狠狠扯下来丢在地上,踩了两脚:
“含今!本宫要见华香!这一次,她要是不给本宫一个满意的答复,她那条贱命也不必留着了!”
“是。”
这会儿是华香当值的时候,但娘娘有命,她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含今离开后,含朝无声的站在玉嫔身后,轻轻替她按揉着方才被扯痛的头皮,玉嫔长长吐出一口气,这才靠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
不多时,华香便被含今带着两个嬷嬷扭送着过来了,等进了殿,华香用力挣扎了两下,愤愤道:
“松开松开!我自己长腿了,自己会走!”
“你若是再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你这条腿,也不必留着了。”
玉嫔睁开眼,冰冷的目光如利箭般扫射过来,华香被吓得双腿一软,膝盖砸在了地板上,幸好殿中铺着厚厚的毯子,华香只觉出些疼来。
“娘娘容禀,娘娘容禀!奴婢这次真的有重大发现!便是娘娘今日不遣人来寻奴婢,奴婢也要来禀报娘娘!”
含今在一旁低声道:
“娘娘,奴婢方才确实是在西宫道上发现华香的。”
玉嫔闻言,淡淡看着华香:
“你且说来听听。”
华香磕了一个头,忙不迭的将自己的发现禀报给玉嫔:
“今晨起,姜才人用了早膳,便去了烟海楼,谁成想不消片刻就下起了大雨。
临霜阁的大宫女华珠去侍中局办差,便遣了奴婢去给姜才人送伞,奴婢从您这儿出去后,雨便小了,等奴婢到了烟海楼,您猜奴婢在烟海楼看到了什么?”
玉嫔没有说话,看了一眼含今,含今立刻柳眉倒竖,怒斥一声:
“在娘娘面前还敢卖关子,你长了几个脑袋?!”
华香被吓得一哆嗦,连忙磕头求饶: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殿中毯子铺的厚,华香被磕的头都昏昏沉沉的,可是额头却不见红,玉嫔嫌她吵闹,这才打断:
“现在能老老实实说话了吗?”
华香再不敢卖弄,忙老老实实道:
“回娘娘,奴婢瞧见,那烟海楼中除了姜才人,还有一陌生男子!”
玉嫔蹭的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她一错不错的盯着华香:
“果真?你怕不是将什么容貌好些的太监当成男子了吧?”
“娘娘明鉴,奴婢虽然驽钝,但也不会连太监和男人都分不清呀!
况且,宫中能识字的太监又有几人,那烟海楼是什么地界,哪里是太监能登门的。”
华香小心翼翼的说着,玉嫔看了她一眼,眼中情绪莫测,郑美人之事,乃是姜才人的算计,但华香今日她仔仔细细审过,华香虽然贪财,但却胆小怕事,自不敢欺瞒自己。
所以,她必不敢替姜才人设计自己。
玉嫔怀疑是临霜阁中有其他宫人露了马脚,被姜才人摆了一道。
幸而这一次郑美人降位,正好替她挡过了这姜才人的探查。
而且,华香此番去烟海楼去的突然,这才能有这样的发现,十有八九是真的。
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她绝不能放过!
“此番若是事成,对你必有重赏,下一次……姜才人再出门,你必要及时禀报!”
“是。”
华香应了一声,但随后并未退去,玉嫔看了一眼华香,含今上前给了她一粒金瓜子,华香一时欣喜若狂,又给玉嫔磕了几个头:
“娘娘放心!奴婢定然给您将这事儿办妥!”
说罢,华香便兴冲冲的离开了。
等华香离开后,含今这才低声对玉嫔道:
“娘娘,这华香的话,可信吗?姜才人才进宫大半月,怎能与外男有所牵扯?”
“这些民女岂知圣上的好?一个个以为自己离了家,无枝可依,要死要活!
可她们区区民女,即便在民间嫁得再好,也不过是县太爷的妾室罢了。
可做谁的妾不是做?也是她们那些榆木脑袋,信了坊间酸儒笔下的佳人才子,以为自己能入宫为妃,就与常人不同。
烟海楼藏书似海,能在那里面的,左不过是替圣上讲经的博士或是画师罢了。
如此贪那一晌之欢,倒是可惜了姜才人那双巧手,那副玲珑心肠了。”
玉嫔如是说着,眯了眯眼,语气散漫,可是心里却转了一个弯儿。
姜才人也并非非死不可,若是她能为自己所用……那自己绝不会止步于妃位。
毕竟,她可是一张绣品就能让圣上注意的人!
这对今日同样凭借一张绣品,想要讨宣帝欢心的玉嫔来说,行之方知其不易啊!
华香从烟翠宫出去后,躲在门海后,将金瓜子放进自己在小衣里特意缝制的口袋中,随后这才大步回了临霜阁。
只是这一进门,里面原本衰败朽索的窗纱、窗户此刻已经焕然一新,那碧莹莹的窗纱与院内高大的桂树相映,越发显得生机勃**来。
这让在清冷的朱华宫待了这么多年的华香,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种什么在悄然转变的感觉。
正在这时,和姜曦嬉笑亲热完的华珠走了出来,她看着华香,冷哼一声:
“方才侍中局过来换窗纱,你做什么去了?”
华香心里一紧,急中生智道:
“我见华珠姐姐回来似乎生了气,还以为是侍中局的人不愿意给咱们宫纱,出去看能否寻到旁的门道,谁成想华珠姐姐早有安排。”
华香一脸无辜的说着,但心里对华珠十分唾弃,这华珠早在侍中局安顿好了,回来又在主子面前惺惺作态,夺了主子的欢心,实在可恶!
主子也是好赖不分,竟然看重华珠这样表里不一的人,他日便是吃了亏,也赖不到自己头上!
华珠见华珠故作无辜的模样,只是冷哼一声,主子方才才哄好了她,她才不要因为区区小事,坏了自己心情!
翌日,华香在院中一边擦着柱子,一边儿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姜曦的动向。
不过姜曦今日罕见的没有出门,无他,姜曦估摸着这几日茯苓的宫规已经抄的差不多了,她那性子怕是要来和自己大倒苦水了。
果不其然,早膳刚过没多久,茯苓便不等华珠通报,直接冲了进来,一见姜曦便一脸委屈:
“曦妹!我可算见着你了!那宫规好长好长,我白天抄,晚上抄,可算是抄完了!”
姜曦拉着茯苓的手,和自己坐在了一旁的罗汉床上,笑着道:
“茯苓姐你也是个实诚的,宁妃娘娘虽然让我等抄写十遍宫规可也未说要何时抄完,你只比文贵人提前几日也就是了。”
“啊?”
茯苓有些傻眼,随后喃喃道:
“可是,可是纯嫔娘娘说,不抄完就出宫玩闹,让别的宫净看我们宫的笑话。”
姜曦听到这里,唇角笑意一顿,遂捏了捏茯苓的手:
“她那是怕你出宫遇到旁人,让人想起了闻禧宫的文贵人,只怕你这会儿早早抄完出门,也是她没想到的。”
“不是,她,她是这意思早说啊!我又不去旁的地方,只和曦妹说说话,碍着她什么事儿了?”
茯苓闻言,抿了抿唇,看着自己手指,冲姜曦撒娇:”
曦妹你瞧瞧我的手指,都要磨平了,呜呜呜……”
姜曦好笑的替茯苓揉着,随后看向华秋:
“华秋,将那盘透花糍端过来。”
华秋端上了一盘透花糍,华珠随即上了茶水,姜曦一边儿哄着,一边看着茯苓吃了一块透花糍,立马支楞起来的模样,不由得摇了摇头。
“这透花糍乃是以糯米为衣,豆沙为馅儿,外皮柔韧微甜,红豆内馅儿口感带沙,清甜却不掩豆香,配着茶吃一吃还是不错的。”
姜曦喜甜,这两日华秋让小路子提回来的膳食里都有一两道点心,这透花糍是这两日姜曦吃到的还算不错的。
知道今日茯苓会来,这是姜曦特意安排人准备好的。
茯苓吃的两颊鼓鼓的,就着姜曦的手喝了一口茶水,一下子又眼泪汪汪起来:
“曦妹这儿才是人过的日子啊!那文清月在闻禧宫养伤,纯嫔说这段时日的膳食一切从简,可是我明明闻见纯嫔的大宫女身上都有红烧肉的味道!
她们自己背着我吃肉还不给我吃!我这两日的宫规也不是白抄的,明明我的份例里面每天都有一斤猪肉,半斤羊肉的!”
姜曦听到这里,不由得蹙了蹙眉,纯嫔竟是到了要克扣低位宫妃份例过活的时候了吗?
她可是嫔位娘娘啊!
“茯苓姐,你莫急,这两日我想想办法,让你从她宫里搬出来。”
姜曦这话一出,茯苓立刻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等茯苓将最后一口透花糍咽下去,这才急急道:
“哎呀,曦妹我就是那么一说!你也知道,我这人就是心里藏不住事儿,说出来就好了!
纯嫔,她到底也是嫔位,咱们和她计较什么?等我以后承宠了,她能不给我肉吃?
再说,就算从纯嫔处出来了,其他宫里难道就没有这样的腌臜事儿了?
我啊,除非是曦妹你当主位娘娘,不然我哪儿都不去!”
茯苓笑嘻嘻的摇了摇姜曦的手,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姜曦听了茯苓这话,想了想,认真道:
“那也成,那就请茯苓姐等一段时日了。”
“不急不急。”
吃饱喝足后,茯苓耳朵动了动,听着屋外屋檐滴水的声音,又吵着向姜曦讨了一个盘子,要去接屋漏水。
姜曦笑着让华秋去取了一只盘子出来,又让人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廊下,看着茯苓蹦蹦跳跳的接着屋漏水。
昨日夜里也下了一阵雨,雨丝如毛,不过一个时辰便停了,这会儿屋檐下的水三息才落一滴。
“那边,茯苓姐,再往左走一步!”
“呀,右边第三片瓦也要滴了!”
姜曦摇着罗扇,指挥着,二人倒是配合的很是默契,不过一会儿就接了一盘子。
华秋和华珠站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华珠忍不住道:
“我算是知道主子怎么这么会哄孩子了,这都是经验。”
“主子虽然称姜贵人一声姐姐,可是若是外人来看,谁是姐姐也为可知呢。”
华秋也不由得附和着,但那素日旁人觉得烦躁的雨滴声,今日却难得的让人觉得美好起来。
茯苓将那盘子屋漏水交给华秋去装着,姜曦也招了招手:
“茯苓姐快来,瞧瞧你脸上,都被溅到水了。”
茯苓乖乖蹲在姜曦身边,让姜曦用帕子给她擦了,随后姜曦又让人搬了一把椅子,二人一边听着屋檐水一滴滴落下的声音,一边喝着茶水,倒是好不惬意。
等到午膳,姜曦留着茯苓用了一顿午饭,想着这两日茯苓都没有用肉食,姜曦特意点了一盅鱼片粥。
“曦妹,你又不喜鱼腥味儿,点那个作甚?”
茯苓直接问到,姜曦笑眯眯的看着茯苓:
“鱼肉好克化,这两日委屈茯苓姐的五脏庙了,先用些鱼肉垫垫,免得回去肚子不舒坦。”
“我,我没事儿,我就那么一说……”
“好了,茯苓姐,既然来了我这儿,那就听我的。”
茯苓有些不好意思的应了,她是真的有些馋肉了,她在姜家的时候,姜叔姜婶三五日就要做点儿荤腥。
哪怕只是一碗肉酱面,那也解馋了,谁知道入了宫,连肉沫都吃不上。
茯苓想到这里,也不由念叨起家里的肉酱面,姜曦闻言,也微微失神:
“是啊,娘的肉酱面油香鲜辣,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吃到。”
姜曦说到这里,声音有些低落,茯苓连忙轻拍了两下自己的嘴巴:
“瞧我这张破嘴,勾的曦妹伤神了。曦妹一向有福运,叔婶他们可以因为曦妹躲过了死劫,还怕以后没有重逢的时候吗?”
茯苓这话一出,姜曦瞬间脑中清明。
不错,她这一生,本就不同凡人,此时无法逾越的宫墙,来日未必不行!
姜曦重新露出笑容,她目光柔和的看向茯苓:
“好,那就借茯苓姐吉言了。”
二人说笑着用过了午膳,又一起在里屋歇晌,茯苓还是头一次睡姜曦宫里的床,这会儿半跪在床上,东闻闻,西嗅嗅:
“曦妹这里好香啊!有点甜甜的味道,但是又不像桂花,但我闻着也是一种果子的香……”
姜曦看着茯苓冥思苦想的模样,不由莞尔,升起逗弄之心:
“那茯苓姐好好闻闻,若是闻好了,我也送茯苓姐一只香袋玩玩。”
“好嘛,曦妹你现在小气了,有好东西都不给我!还要人家猜,我若猜错,曦妹当真舍得不给我?”
“压头发了,压头发了!”
“就压就压!哼!”
“好啦好啦,给你给你!这里面也不打紧,就是在寻常香料里放了几块鸭梨干而已。”
二人嬉闹一番后,茯苓满足的一手抱着香袋,一手姜曦的手臂,眯着了。
这宫中,也就唯有此地,能让她安心入睡,仿若仍有枝可依。
茯苓走后没多久,华珠便引着华露走了进来,华露一见到姜曦,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主子,奴婢有事要禀报。”
姜曦有些诧异,但还是让华露起来回话,华露却没有起来,只低着头道:
“主子,奴婢要禀报之事,与华香有关,但华香当初曾与奴婢在这朱华宫相依为命数载,若是查实,您可否饶她一命?”
华露说着,俯身磕了一个头,却没敢起身。
姜曦动作一顿,看着华露的头顶,抿了抿唇。
当初她听了四个宫女说起自己的来历后,并未选华香和华露近身伺候的原因,便是因为她二人在此地已久,难免自持身份,想要借此钳制主子。
提华秋和华珠近前,也未尝没有制衡之心,可今日华露所为,也在印证着她的猜想。
姜曦没有说话,华秋却直接道:
“难不成主子不答应,你便要一直藏着掖着了?”
“不,奴婢不是,奴婢只是,只是……”
华露吞吞吐吐,一时却不知该如何说,姜曦轻轻一叹:
“华露,这段时日,你与华香的做所作为我都看在眼里,你忠厚老实,华香却心思灵活。
但你今日既然来到我跟前了,难不成你以为以后你还能与华香成为曾经心无芥蒂的好姐妹吗?
人不能既要里子又要面子,你若不愿意说,我也不为难你,你若愿说,我也在此处等着你。”
姜曦不疾不徐的说着,华珠奉上了一盏茶水,姜曦半盏茶没有喝完,华露便直起身子,开口道:
“主子,奴婢要告华香私通外人!奴婢在华香的匣子里,瞥见了一颗金瓜子!”
一颗金瓜子就是十两银子,华香一个三等宫女,怎么会突然有了金瓜子?
唯一的可能,便是她背主!
华露这话出口,整个人心脏嘭嘭直跳,一时剧烈的喘息起来,额角沁出了滴滴冷汗,她不知道主子会文处置华香。
但华香这些日子的异样她不是不知道,一旦华香铸成大错,那自己只怕也逃不掉。
方才姜曦一言,让华露不敢再当大义灭亲,又心怀慈悲之人,这会儿只盼着主子不要将自己视为同党才是。
“原来是这事儿。”
姜曦如是说着,随后看向华秋,让她将华露扶了起来,笑着道:
“此事我知道了,这次真是多亏你了。华珠,看赏。”
华露拿着二两银子,忐忑不安的离开了。
而这样的忐忑,华露过了整整两日,却始终不见主子处置华香,若不是怀里多了二两银子,她只怕要以为自己当日的禀报,只是自己的一场梦了。
三日后,姜曦再度出门,今日风和日丽,微风轻暖,难得让人心情舒畅。
姜曦带着华秋和华珠来了御园之中,那高大的蔷薇流瀑仿佛是万绿丛中一点红,远远看着便十分夺目。
娇艳鲜红的蔷薇一朵朵迎着阳光怒放,在暖风中轻轻摇曳,送来一阵清香。
姜曦到的时候,玉亦日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明明此刻蔷薇花香已经足够浓烈逼人,可是玉亦日还是嗅到了一丝甜甜的果香。
鲜活生动的如眼前人一般。
“见过才人,这便是臣这几日所绘蔷薇图,还请才人过目。”
玉亦日如是说着,呼吸却忍不住轻了,心中也升起了一丝难言的紧张感。
这画与那副随手拿来做戏的假画不同,乃是他正儿八经,一笔一笔亲手绘制。
这几日,他一边忙政务,余下的时间,都花在这幅画上了,也不知姜才人以为如何?
玉亦日眼中的紧张与期待随着姜曦沉默时间的变长而愈发加重起来。
这沉重的情绪,几乎让玉亦日都要喘不过气时,姜曦终于开口了。
“玉画师,若是我不曾瞧错,这应当是那日大雨后的蔷薇流瀑,这可与那日我与玉画师,以及圣上当日所观之景有所不同。”
“不过……”
玉亦日被姜曦的转折,高高的吊起了情绪,他是知道世人喜欢欲扬先抑的。
但下一刻,一阵嘈杂之声传来,抓奸之类的零星字眼也飘了过来。
第28章 第28章美人
“宁妃姐姐,我发誓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姜才人胆大妄为,竟仗着自己不受宠幸,在后宫与外男私相授受!”
宁妃和玉嫔在宫中有些交情,这会儿听了玉嫔的话,也不由蹙了蹙眉。
那姜才人,瞧着可不是蠢的啊。
“你说这话可有证据?”
玉嫔扬了扬眉梢,红唇微勾:
“有道是抓奸捉双,方才我已经让人守住了御花园的门,那奸夫便是插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玉嫔仔仔细细将华香说的话分析了一通,那姜才人还从未夜间出行过,如今只怕是才到情窦初开之时。
但只消她与那奸夫交谈之时被当场抓住,任她国色天香,玲珑心肠,如此水性杨花之人,圣上岂会再宠幸她。
断了她的恩宠后路,再熬她些日子。
届时,她若是想要日子好过些,必得老老实实做自己的马前卒!
玉嫔话音落下,一众人的脚步渐渐加快,等到了蔷薇流瀑前,玉嫔的心跳逐渐加快,眼里迸溅出光亮。
快了!
快了!
姜才人你就乖乖落进本宫手里,替本宫出谋划策吧!
二人已经能看到那蔷薇流瀑后,男子隐隐约约的挺拔背影,只是宁妃不知为何觉得有几分眼熟,但她还来不及阻拦玉嫔,便见玉嫔急急呵斥道:
“大胆姜才人,竟敢在宫中外男私会!来人,还不将这奸夫**抓住?”
“你说谁是奸夫?”
宣帝缓缓转过身,宁妃不由得闭了闭眼,看了一眼玉嫔,默默后退一步。
玉嫔看到宣帝的那一刹那,大脑一片空白,她忍不住后退一步,哆哆嗦嗦道:
“圣,圣上?”
宣帝没有应声,玉嫔“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双膝狠狠砸在青石板上,不知是疼还是怕,玉嫔面色煞白无比。
姜曦愣了一下,随后拾起衣摆,跪了下来:
“妾,给圣上请安。”
宣帝原本还因为玉嫔坏了自己的好事,气愤不已,可是姜曦这一出口,宣帝一时便尴尬起来,他犹豫了一下,上前几步,向姜曦伸出手:
“姜美人,地上凉,你先起来吧。”
宣帝这话一出,玉嫔身子不由一软,便是宁妃也下意识的握紧了宫女云烟的手。
姜曦迟疑了一下,还是轻轻伸出手,放在了宣帝的掌心,宣帝的手很大很暖,干燥有力,他轻轻一用力,姜曦便带了起来。
不过,姜曦并未像宣帝预料的那样依偎进宣帝的怀中,而是很快站稳,反而轻巧的挣开了宣帝的手,后退了一步。
掌心如玉般的沁凉顷刻消失,宣帝只觉得怅然若失,如同那日在烟海楼看着女娘的身影没入书架,看不到人影一般滋味。
可那时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画师,现在自己是帝王,是她的夫君,还不够吗?
宣帝抿了抿唇,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姜曦,却见姜曦的眸子微垂,眼神却是看着画案上的那幅画的。
姜曦察觉到宣帝的目光,索性低垂了眸子,宣帝见状,却不由得发出一声轻笑。
但随后,宣帝看向还跪在地上的玉嫔,眼神凉薄:
“宁妃,玉嫔,你二人不好好在自己宫里呆着,来此作甚?”
宁妃看了一眼玉嫔,凉风一吹,玉嫔一下子回过神来,她连忙叩头道:
“回,回圣上,是,是姜才,姜美人宫中的宫女说,说姜美人这,这段时日与,与外男私下有,有旁的交集,妾怕姜美人年轻不知事,做了不该做的,这才……”
“呵。”
宣帝冷笑一声,宁妃也拾衣下拜:
“圣上,是妾失察,还请圣上恕罪。”
“你确实失察,念你只是一时疏忽,便罚俸半载吧。至于玉嫔,偏听偏信,你一介嫔位,谁给你的权利封了御花园?”
宣帝疾言厉色的呵斥让玉嫔不由瑟瑟发抖起来,宁妃直起身子,看向宣帝:
“圣上,玉嫔也是为了您着想,求您念在昔日情分上,饶她一次吧。”
宁妃说完,俯身叩拜,宣帝沉默了一下,看向一旁只侧身避过两位上位之礼,却一言不发的姜曦,开口道:
“朕虽枉担奸夫之名,但这世间女子声名重逾生命,玉嫔之举实在莽撞粗蛮,伤的最重的也是姜美人,姜美人,你说当如何处置?”
宣帝这话一出,玉嫔直接绝望了,姜曦动动手指,郑婕妤就成了美人,现在圣上让她处置自己,那岂不是要羊入虎口?
“回圣上,请恕妾不能处置。玉嫔娘娘乃一宫主位,妾不过小小美人,以下克上,左书右息,既不合规矩法度,他日若是传出去也有损您的英明,还请圣上恕罪。”
姜曦躬身而立,一字一句的说着,她的声音清脆如碎玉,可却让原本唇角还带着玩世不恭笑容的宣帝敛了笑意,随即道:
“姜美人说的不无道理,玉嫔僭越在前,冒犯在后,降位昭仪,免去封号,禁足一月。”
“妾,叩谢圣恩!”
卫昭仪强自压住自己的哭腔,深深叩拜下去,千算万算,她还是着了道!
随后,卫昭仪便见自己眼前两片颜色不一的衣摆飘过,宣帝携姜曦已经离开。
“还不扶你们主子起来。”
含今连忙扶着卫昭仪站了起来,宁妃看着卫昭仪,神色微冷:
“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竟也有被新人算计的时候,这一月,你便在自己宫里好好反省反省吧。”
宁妃说完,便转身离去,卫昭仪看着宁妃离开,这才浑身一软,整个人直接晕了过去。
而另一边,宫道上,宣帝抓着姜曦的手,不疾不徐的走着:
“还生气呢?”
姜曦不语,宣帝叹了一口气:
“朕从见你之时,便觉得美人这个位分更适合你,今日尤甚。”
姜曦闻言,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已经半旧
的衣裳,道:
“那也难为圣上您能慧眼识珠了。”
“明珠纵暗藏,藏暗纵珠明。得幸还复得,得复还幸得。”
宣帝摇了摇折扇,笑眯眯的说着,姜曦不由微红了脸,忍不住横了一眼宣帝。
宣帝哈哈一笑,合了折扇,点了点姜曦的额头:
“小古板,这会儿倒是胆子大了?”
“妾以前不知圣上是圣上,多有冒犯,还请圣上恕罪。”
姜曦说着,便要下拜,但随后,宣帝一个用力,姜曦一头撞进了宣帝的怀中,整个人一下子被龙涎香包裹,宣帝笑的胸腔都震动起来:
“美人,你又冒犯了朕。”
姜曦红了脸,气的。
所幸朱华宫距离御花园并不算远,帝妃二人很快便回到了临霜阁中。
姜曦进宫时,是才人位分,这临霜阁也是西边一个小阁子,如今天不如何热尚不觉什么,等夏日太阳烈起来,西晒更是难熬。
帝妃二人这厢才进了临霜阁,坐在罗汉床上,宣帝看着周围朴素到有些寒酸的摆设,回忆了一下,道:
“朱华宫没有主位,明日朕让人将东配殿整理出来,美人也去瞧瞧喜欢什么摆设。嗯?”
“多谢圣上。”
姜曦起身就要行礼,却被宣帝直接拉住了手,宣帝笑着道:
“美人这是又想要冒犯朕了?”
“圣上!”
姜曦一脸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圣上他怎么能这样,这样无赖!
她梦里那位夫君,就算是在闺房如何胡闹,可也未曾在言语间这样放肆啊!
姜曦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宣帝,那好奇中又怪怪的眼神,让宣帝饶有兴致的噙起一抹笑:
“美人,这般瞧着朕作甚?”
宣帝将美人二字从舌尖滑过,却又不是正经的唤一声位分,倒让人觉得他仿佛是什么轻佻公子一般。
姜曦闻听此言,沉默了下去,不多时,眼圈便红了起来,宣帝见状,原本还游刃有余的模样一下子紧张起来,他忙坐直了身子,随即又觉得有些坐不住,便走到姜曦身边坐了下来。
姜曦用帕子掩了面低泣了几声,遂又转了身,宣帝一时有些着急道:
“美人,你哭什么?是朕哪里说的你心里不爽利了还是如何,你说出来啊!你不说,朕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姜曦缓缓放下帕子,泪眼横波的看向宣帝:
“圣上,您待其他娘娘也是如待妾这般吗?”
宣帝闻言一愣,卡壳了,那必然不能啊!
现在姜美人才是他的心头好,满宫上下,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和他说话的!
姜曦看着宣帝,垂下眼帘,语气中失落难掩:
“是了,妾不过民女,纵使一腔赤诚,可哪里及圣上与其他娘娘的深情厚谊?
妾,只求圣上看在妾对您一片敬仰之心的份上,莫要再轻贱妾了。”
姜曦说罢,起身便要盈盈一拜,宣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连忙拉住姜曦,直接把人抱在怀里:
“卿卿,你趴朕耳边儿说,朕何时轻贱了你?”
宣帝还从未这般开口唤旁人,但许是方才姜美人哭的实在让他心疼,这个称呼便不自觉的从口中滑出。
姜曦还未开口,龙涎香便已经霸道的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姜曦整个人几乎跨坐在宣帝的一条腿上,这个姿势让姜曦很是不自在的挣扎两声:
“圣上,还有人……”
“哪里有人?”
姜曦环顾四视,华秋她们早就不知何时便退了出去,宣帝扶着姜曦腰肢的手紧了紧:
“卿卿,快说啊。若是给不了朕一个答复,冤屈了朕,朕……可是要讨回的。”
宣帝如是说着,几乎是在姜曦的耳边呢喃,姜曦的耳尖一下子红了。
“圣上方才那般,难道不是因为妾在您面前表露过心意,您觉得妾不端庄,这才,这才那样轻佻待妾吗?
妾不想的,妾宁愿您还是妾闻听之言中,高高在上的帝王,而非,而非……”
姜曦低着头,怎么也说不下去,宣帝品了一下姜曦这话的意思,这才不由得笑了出声:
“你这妮子,年岁不大,想的倒是多。傻姑娘啊,男人若是能在你面前端庄持重如柳下惠,不是太监就是傻的!”
“况且,你与玉画师之间清白与否,朕能不知道吗?若非是为了朕,朕瞧着你恨不得能离那玉画师十里远!”
宣帝如是说着,姜曦渐渐镇定了下来,羞赧也渐渐浮上脸颊,她轻轻道:
“是妾,小人之心了。”
还不待宣帝开口说话,姜曦便喃喃道:
“玉画师,玉亦日,玉去一点,日添一点,二者相合便为皇,倒是妾愚钝,未曾勘破。”
姜曦这话一出,原本还想要就坡下驴,逗弄美人的宣帝不由得有些尴尬,随后他只得捏着姜曦的手,温声道:
“朕,当日并非有意为之。”
姜曦闻言,只是仰着脸,静静的看了一眼宣帝,她生就一双凤眼,如水墨丹青精心勾勒而成,就那样凝视着人的时候,明若辰星,分外撩人。
随后,姜曦什么也没有说,只轻轻将头放在了宣帝的肩膀上。
这么久的时间,足够了。
宣帝这会儿看不到姜曦的脸,心里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姜美人着实知情识趣,若是再追问下去,他这个帝王也不得不低头了。
但,这又怎么可能?
如此进退合度,甚好甚好。
宣帝轻轻揽住了姜曦的肩膀,空气中的果香味带着一丝甜意涌动着,倒是让宣帝难得生出了几分静谧美好的感觉。
“……方才被她们搅和了,卿卿还未曾告诉朕,朕那副蔷薇图如何?”
宣帝如是说着,让姜曦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依偎在他的怀里,他则勾起一缕女娘的乌发,在指尖缠缠绕绕。
“妾要说的,不是已经说了吗?”
“哼,朕还没有眼花耳聋,卿卿那不过之后,又是什么?”
姜曦听到这里,凤眸微眯,勾了勾唇:
“圣上,诗是您写的,画是您画的,这个时候您却让妾来评,怕是对妾不公。”
“可那日卿卿也确实说进了朕的心坎儿里,从未有人如卿卿这般,能明悟朕御诗之中的真意。”
宣帝如是说着,有些感慨,姜曦停顿了一下,继续道:
“那是妾之幸事。”
无人知道,她在路上,白天,黑夜中,将那些御诗一字一字,仔细品读,倒背如流。
姜曦靠在宣帝的肩膀,并不去看宣帝的神色,可是却认真的听着宣帝的心跳声,这才缓声道来:
“妾以为,圣上在画中为那架蔷薇落了银竹一场,妾虽观那蔷薇流瀑柔弱的藤蔓随风飘摇,可那每一朵花连花骨朵的都在努力上扬。
这瞧着虽有些不似如今的蔷薇流瀑,但却更有一种蓬勃的生机,仿佛风吹雨打,仍能巍然不动,自有其坚守之道。”
“好一个自有其坚守之道!”
宣帝忆起旧事,此刻心脏一下一下狠狠的撞击着胸膛,他看着姜曦,仿佛在看什么珍宝。
随后,宣帝深吸了一口气,握着姜曦的手揉捏着,姜曦的手不似宫妃柔若无骨的绵软,她纤细修长,却十分柔韧光洁,但宣帝握着,捏着,却怎么也不愿意撒开。
“朕幼时,那里也有一架蔷薇流瀑,有三层楼那么高大,不过,它很快便被坏人烧了去。
朕虽不记得它当初在暴雨天是否会是朕笔下之景,但听卿卿一言,应是一般无二。”
宣帝抓着姜曦的手,认真的看着姜曦,宣帝同样有着一双凤眼,他眼尾略垂,不笑的时候十分凌厉,可这会儿认真看着人的时候,却让人只觉得他深情款款。
姜曦早在听到宣帝心跳加快的时候,便知道自己方才所言成了,这会儿看着宣帝的眼睛,她只是弯了弯眸子:
“那架蔷薇流瀑,或许消弭与尘世,但它如今存在于您的笔下,您让它重新活了过来。
如此想来,往后千年的后人若能观之,也能与圣上一同欣赏它的风
姿。”
“卿卿如此喜欢,来人,展画!”
宣帝一声令下,春鸿立刻带着人走了进来,手里宝贝似的将那副画儿抱在怀里。
这可是圣上耗费了数日心血,这才画成,若是有个差池,他们这群人怕是都要提头来见了!
春鸿进来后,与姜曦不着痕迹的对视了一眼,随后立刻指挥着小太监将画展开。
宣帝看了看,这临霜阁实在狭小,最后竟只能让人将画案挪至院中。
宣帝看了一眼姜曦,随后提笔一挥而就:
“忆朕少时蔷薇流瀑之景赠卿卿同赏,甲辰年蒲月中浣。”
“卿卿,这幅画是你的了。”
宣帝笑眯眯的看着姜曦,玩笑道:
“卿卿还不谢恩?”
姜曦这才回过神来,正要下拜,却被宣帝直接扶住手,一手又按着姜曦的腰,靠向自己:
“只这么简单的谢恩岂能够?卿卿还是留至今夜吧。”
宣帝随后哈哈大笑,见着姜曦又红了脸,用罗扇掩了面,羞愤欲走的模样,这才转过身,很是顺手的指了指华秋:
“让人看着,等墨干了给你主子收好。春鸿,姜美人的住处实在狭小,明日让人将东配殿连并这几间耳房一并划给姜美人。
到时候,这些耳房可做下人居所和库房,东配殿中,一间起居,一间待客,另一间打一个书房可好?”
“圣上安排周到仔细,妾哪里能说一个不好?”
宣帝笑了笑,看着姜曦:
“卿卿如此灵心慧性,若是少了书房,怕是这日子也少了些许趣味。
书房之中,卿卿所需一应书籍,只管差人去烟海楼去来!”
宣帝很是大方,姜曦闻言,眼珠一转,随后笑眯眯道:
“圣上此言当真?那妾可真选了!”
宣帝闻言一愣,有些警惕的看着姜曦:
“卿卿,应当不喜欢那些孤本古籍吧?”
“妾想想,妾觉得遥遂先生的观耕贴不错,还有林寻大家的诗集,晨……”
“卿卿这才多久便把朕烟海楼的底子都挖出来了?”
“那圣上准不准嘛?”
“朕……”
宣帝想要开口,但是又觉得心疼,卿卿眼光实在毒辣,这些可都是他继位后才搜罗来的!
自己搜来的自然更有几分感情在呢。
宣帝话还没有说出口,就看到姜曦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随即恍然大悟:
“你这妮子,好的不学学坏的,竟拿朕来耍弄!”
宣帝说完这话,直接要去抓住姜曦好生“教训”一通,可姜曦哪里能让他轻易抓住。
一通折腾下来,二人都有些气喘吁吁,宣帝趁着姜曦一个不备,还是从后面抱住了姜曦:
“跑不掉了吧?一本一本都捡着朕心头肉割,看朕肉疼很好玩?”
姜曦想笑又不敢笑,只为难的看了宣帝一眼,随后笑出声来:
“也,也还好吧,反正圣上也无瑕去翻,让给妾又如何?说不得,您在妾这里,还能多看两眼呢!”
姜曦这话一出,宣帝倒有些被她说服了,最后竟不知怎得,一本本都许给了姜曦。
等到宣帝走出朱华宫时,这才忍不住用舌尖舔了舔左边的一颗尖牙,顿时好气的笑了出来:
“合着朕这一趟,又是给人换住处,又是送画,又是送孤本的,真真是亏大了!”
“朕得好好想想,必要卿卿一一偿还!”
宣帝如是说着,随后这才负手上了御撵,春鸿都忍不住啧了啧舌,要是圣上您说这话前,不要笑的那么明显,他倒是能觉得圣上这话有可信。
现在,呵!
宣帝陪姜曦嬉闹了半个时辰,这才离开,不过姜曦瞧着,若非白日宣淫有损明君形象,圣上怕是真有留下来之意。
但姜曦却不能让宣帝就这么留下,她暂时还不想当一个祸水妖妃。
宣帝走后没多久,临霜阁上下喜气洋洋,圣上方才在她们宫里一直都是笑着的,主子承宠已是铁板钉钉!
而这会儿,华秋也呆呆的看着姜曦,喃喃道:
“主子,难不成。难不成您真的会分身术不成?”
华秋没想到,主子有朝一日竟然真的能把圣上拐来她们临霜阁啊!
最重要的是,玉画师他,他怎么就是圣上了?
那主子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
华秋今个一天,心里都七上八下的,先是卫昭仪抓奸,然后是玉画师是圣上,最后圣上竟然亲自来了她们临霜阁,这会儿华秋回想起来,腿还有些发软。
姜曦这是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华秋,这种事儿你还真信啊?”
“可奴婢瞧着,圣上那日似乎是本就在御园中等娘娘……”
“那,或许是我与圣上有缘?”
姜曦歪了歪头,她嘴严,这种事儿纵使成了也不能轻易为人道也。
华秋还要说什么,华珠便气鼓鼓的从外头走了进来:
“华香那小蹄子,见着主子如今要好起来了,方才还巴巴去抢了华露的差事,说要给主子烧水,被奴婢拒了,还说奴婢有私心!
平日里让她擦个柱子都软骨头懒身子的,这会儿献殷勤,当谁不知她存了什么心思?”
“华香……先不急着处置。”
今日卫昭仪明明叫破了此事,可是圣上却只罚卫昭仪而不理华香,未尝没有想看自己会如何处置的想法。
那么,这次侍寝,她必要再好好揣摩圣上的意思。
等到傍晚时分,内事局的太监王先刚带着小太监端着牌子进了勤政殿,看着春鸿便叫苦不迭:
“好哥哥,您也替我在圣上面前说两句好话吧!圣上自新秀女入宫后,只翻了一次牌子,今儿太后都问过一次了,明儿我都不知该怎么回太后的话。”
春鸿呵呵笑着,只一甩拂尘让王先进去:
“走着吧,圣上等着了。”
春鸿这话一出,王先一下子乐了,忙将牌子呈了上去,宣帝扫了一眼:
“召,姜美人侍寝。”
王先都懵了,哪儿来的姜美人?这彤史要怎么记?
春鸿轻咳一声,圣上今日这一行实在隐蔽,宁妃和卫昭仪又双双受了申饬,自然消息轻易传不出去。
“是朱华宫的姜才人。”
春鸿轻声提醒,王先来不及震惊,连忙应下。
等合欢承恩轿抵达朱华宫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姜曦天生晒不黑,皮肤细腻白皙,便没有敷铅粉,只用胭脂薄涂了脸颊和嘴唇,更添了几分明艳之色。
衣裳也是宣帝回去后让人新送来的,用的是今年新进的春绸,最是娇嫩的杨妃色制成了襦裙,外罩杏色纱衣,如云如烟,飘然若仙。
只是,待妆容上好后,姜曦屏退左右,将入宫时带来的包袱打开,她看着里面的红盖头,对着镜子,覆在头顶,顿时眼前一红。
但没过多久,姜曦轻轻掀起了盖头,看着镜中的自己,弯了弯唇。
这盖头,夫君不能掀,她便自己来掀。
“主子,合欢承恩轿已经催了一程了。”
“走吧。”
姜曦推开门,步履坚定的走上轿子。
这是她费尽心思才求得的一场恩宠,接下来,她更要全力以赴。
第29章 第29章侍寝
这合欢承恩轿虽担了轿子的名儿,可实则比民间的八抬大轿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顶软轿足足有姜曦所居内间那么大,里面便是在坐上十个八个宫妃都坐的下。
整座轿子乃是由数根千年紫檀制作而成,堪称一句价值连城。
姜曦走上前,掀开纱帘,一股淡淡的香味便扑面而来,她抬眼一扫,里面连热茶、点心、胭脂水粉,铜镜梳妆台等竟都准备妥当。
“美人主子,您坐稳喽!”
太监说罢,一声令下,十八名小太监这才抬起轿子,不急不缓的走了起来。
微风吹过,轿顶下的脆铃响起,在静谧的夜幕下,仿佛响彻了整个后宫。
姜曦僵硬着身子,坐在了轿中的圈椅上,糕点芬芳馥郁的香甜气息未曾让她减少一份紧张。
她从未想过,一国之君连宠幸一个女人,都需要这样大的阵仗。
脆铃声,声声不绝,姜曦从原本的紧张忐忑,到渐渐习惯,甚至沉
湎与那香炉中散发的阵阵暖香,整个人懒懒的倚着椅子,看着头顶百鸟朝凤的彩绘,昏昏欲睡。
“美人主子,圣上的寝宫到了,您请下轿。”
太监的呼声让姜曦顿时惊醒,她心中一时大惊,立刻看向那香炉。
这暖香与紫檀木的香气相合而成,她竟不曾在第一时间察觉!
姜曦下意识便要狠狠掐自己两下醒醒神,当想起稍后的侍寝,她还是没有动手。
待姜曦出了合欢承恩轿,外面微微燥热的风让姜曦一时芙颊泛红,那几乎让人酥了骨头的暖意愈发盛了。
姜曦不由得扶额,跌撞着走了两步,随后手臂便被人搀扶住,姜曦抬眼看去:
“公公?公公救我,我……”
还不待姜曦开口,春鸿便扶着姜曦,笑眯眯道:
“美人主子何出此言?这可是圣上隆恩,您啊,稍后便知其趣味了。”
春鸿扶着姜曦迈过了寝宫高高的门槛儿,又走过层层帷幔,随着空气中的热意渐渐浓郁,姜曦隐隐约约听到了阵阵水流声。
“美人主子,奴才只能送您到这儿了,接下来的路,您自个进去便是。”
春鸿暧昧一笑,姜曦昏昏沉沉,但不等她反映过来,春鸿便已经退了出去。
不过数息,屋内除了不远处的水声外,便再无其他声响,姜曦只能循声而去。
三层帷幔之后,姜曦只觉得腿愈发软了,她扶着那架黄花梨镂雕丝绸刺绣梅兰竹菊四君子屏风站稳,抬眼看去,眼前的景象却几乎让她失语。
两条金龙分别在汉白玉砌成的浴池上空涓涓不息的喷吐着散发白气的温泉水,高吐低落,溅起碎玉般的水花,打湿了四周布置着的一块块精心打磨的石头。
姜曦的脚边,是一簇簇姹紫嫣红,娇艳绽放的花朵,它们也被这劲气冲的轻轻摇曳,一下一下的蹭着姜曦的小腿。
姜曦穿的薄,不觉有些痒,只得又走了几步,可随后看到的眼前这一幕,让姜曦面颊更是红的滴血。
只见那屏风帷幔掩映之后,水汽氤氲间,男子的长发在水中如游鱼一般曳动,那光洁的臂膀上,正溅着一颗颗圆如珍珠的水滴,又缓缓滑落下去。
空气一下子热的仿佛可以将人烤熟!
姜曦整个人像是触电了一样,连忙慌张的转过身去:
“妾,妾不知圣上在此,冒犯,冒犯之处,还请,还请……啊!”
原来就在姜曦转身之际,宣帝便已经直接潜水而来,抓住姜曦的脚踝将她拖下了水!
温暖的水流让本就有些无力的姜曦几乎难以升起反抗的欲望,呼吸被一点一点夺去,姜曦却不由得瞪大双眼。
不!
她不能就这么死去!
下一刻,柔韧的唇贴了上来,一团吐息让姜曦瞬间激起了求生的本能,她拼命的,凶狠的将那口气夺了过来,可是还不够!
姜曦急了,便要再用些力气,但随后,一条健壮的手臂便托着姜曦的腰,让她浮出水面:
“不来了,不来了,朕的卿卿性烈如火,朕消受不得,再这么下去,朕明日都没脸上朝了。”
宣帝忍不住舔了舔自己唇,虽没有尝到咸腥的铁锈味,但绝对是肿了!
谁能想到,这么一个小女娘竟有如此牛劲儿!
姜曦被宣帝托着腰,这会儿正紧紧抱着边上的一块石头不撒手,她浅浅喘息着,一双眼中惊惶被强行压了下去,只余丝丝嗔怪:
“妾素来畏水,谁让圣上用这事儿来吓唬妾?”
“畏水?以后卿卿多来几趟朕这浴池,便不怕了。”
宣帝笑意满满的看着姜曦,女娘身上的杏色纱衣此刻被水浸透,玉色的修长手臂显露出来,一双凤眸如同沾了露水,含幽带怨的看过来时,让宣帝不由得喉头微紧。
“卿卿今日实在贪心,朕送画送屋子,又送古籍,不知卿卿可曾想好如何谢朕了吗?”
“圣上此言差矣,圣上赏妾画是因为妾评的好,赏妾屋子……难不成以后圣上来妾住处,也要和妾挤那么狭小的一张小床吗?”
姜曦如是说着,随后抬起头,眸含秋水,宣帝一个用力,让姜曦直接坐在了他的手臂上:
“那古籍呢,这可是卿卿点名要的。”
“那,那只是妾暂时为圣上保管……啊!”
宣帝又故技重施,迫的姜曦只得抱紧了宣帝的脖子,宣帝这才恶劣的笑了笑:
“你这妮子素来嘴皮子利索,朕瞧着还是不说话的好!卿卿既不愿谢,朕自来取之。”
白玉池中的水温柔却又不容拒绝的拍打着姜曦四肢,骨子里蔓延的酥软让姜曦越发不能拒绝,这也让姜曦心中愈发不安。
眼看着宣帝还要继续作弄自己,姜曦使出全身的力气,欺身而上,紧紧抱住宣帝的脖子,迫着宣帝仰头看着自己,姜曦咬咬牙,狠狠亲了上去,唇齿间响起呢喃细语:
“妾怕,圣上,不要在这儿。”
下一刻,那名贵的黄梨木打造的屏风轰然倾倒,飞溅而出的温泉水洋洋洒洒的将其打湿。
……
寝殿外,春鸿抄着手,垂眸静立,小太监听着里面的动静,忍不住低声道:
“师父,这都已经三更天了,圣上还……您不劝劝吗?”
春鸿闻言,原本耷拉着的眼皮抬起来,扫了小太监一眼,冷冷一笑:
“你且告诉咱家,里头那是谁?”
“自然,自然是圣上和美人主子。”
“你还知道里头是圣上!圣上是天,圣上不发话,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师父息怒,我,我这不是怕您在太后娘娘处吃了挂落……”
“呵,小圆子,你可记住了,你是圣上的奴才,不是朝上的大臣,圣上私底下的事儿,咱们是什么牌面上的人,敢张这个口?”
小圆子张了张口,没有在说话,春鸿这才长长吐息,看了一眼里面还亮着的灯。
况且,圣上又不是三岁孩童,岂能不知轻重?
这许多年间,圣上难得如此心热,自己还要扫了圣上的性吗?
“春鸿,进来。”
姜曦还从未只穿着小衣,裹着薄被和太监相处,不由惊了一声,忙缩着身子躲在了宣帝身后。
春鸿也识趣的站在第二道帘子后,应了一声:
“奴才在。”
“咳,你去让人取些紫兰膏过来。”
紫兰,又名白及,有收敛止血之效。
姜曦只觉得面颊烫的可以烙饼,她扯了扯宣帝的袖子,努力让语气平静:
“圣上,妾不用,只是小,小事……”
姜曦吞吞吐吐,女娘初次总是不适,可也不必这般大张旗鼓。
宣帝拍了拍姜曦的手,笑着道:
“别怕,是朕孟浪了,朕本念着你初次,这才让人在合欢承恩轿点了暖香,如此你也能舒坦些。
谁成想,你这般胆大,竟敢……咳,总之,如今伤着了,朕有药你就尽管用就是了!”
宣帝没有说的是,这小妮子看着古板端庄的,这内里性子辣的不得了,自己一个没有把持住……下回,可不能让她怕了。
姜曦这会儿只觉得脸上热意蒸腾,反正她不知旁的女儿家什么模样,只她梦里,那嬷嬷教的可不是什么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敦伦之礼。
春鸿很快便让宫女送了药来,宫女服侍着姜曦沐浴好后,又轻手轻脚的为姜曦上了药,这才退了出去。
随后,姜曦和宣帝大眼瞪小眼了一阵,姜曦试探道:
“圣上,妾这算侍完寝了吧?妾,这就回宫了?”
宣帝掀了掀唇,给姜曦这句话气笑了:
“你这是还走得了?”
姜曦想了想:
“让,让宫女抬妾出去也是行的。”
“呵,朕这龙床上长了刺儿,你睡不下?”
宣帝这话一出,姜曦一愣,低下头,不复方才在床榻间的热情,反而温文有礼:
“圣上,宫规有言,妾妃侍寝后,不可留……唔,唔唔!”
姜曦瞪大了眼睛,宣帝用手捂住姜曦的眼,只给她留个鼻子呼气:
“闭嘴,朕命令你睡,你说是宫规大,还是朕的口谕
大?”
姜曦眨了眨眼,终究还是没有再抗议,她本来就浑身困乏,被宣帝这么一威胁,没一会儿,便一偏头,睡了过去。
宣帝撒了手,小心翼翼的探了一下鼻息,发现人还有气儿,这才松了一口气。
许是因为姜曦的好睡眠感染了宣帝,宣帝这一夜也睡了一个好觉。
只是,等宣帝醒来之时,姜曦正悄悄穿着衣裳,昨夜那紫兰膏效力不错,姜曦这会儿只觉得腰还有些酸,其余不适倒是没有。
见着宣帝睁眼,姜曦笑盈盈道了一声:
“圣上醒了?”
宣帝还没彻底清醒,整个人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被姜曦这么一问,心中陡然升起一种难以言说的微妙。
“嗯,卿卿怎么起这么早?”
“妾习惯了,妾服侍圣上洗漱可好?”
“站那儿,又不是没有宫人,你还得上妆,就别折腾了。”
姜曦抿唇一笑,倒也没有再说什么旁的话,昨个一夜,她倒是摸到了些这位圣上的性子。
他可以对人好,却不许人拒绝,在他的底线以内,很是有几分宽容。
当然,这一点从昨日圣上对卫昭仪的处置也可以看出来。
宣帝之所以让姜曦处置,本就是不准备重罚卫昭仪,虽然被姜曦推拒过去,可这一月……对卫昭仪可不仅是惩罚。
随后,姜曦便坐在一旁,宫人奉了胭脂水粉进来,宣帝一边让春鸿穿着衣裳,一边瞥了一眼:
“你手里的胭脂太艳,不适合姜美人,用春桃色的更好。”
宣帝突然出声,吓得宫女不由得手一抖,撒了手,姜曦眼疾手快的接住了落下的胭脂瓷瓶,她将瓷瓶放在桌上,温声道:
“不急,慢慢来。”
姜曦这话一出,宣帝忍不住“啧”一声,又旁人在,他倒是没吭声,只是揶揄的看了一眼姜曦。
姜曦这会儿却没有看宣帝,只是不经意间瞥见了床榻一角的汗巾子,一时瞳孔地震。
那熟悉的松兰相映的图案……
宣帝这时也注意到了,他眼里满是笑意,故意背对着春鸿,吩咐他将那用过的汗巾子仔细清洗好后,收起来。
随后,这才转身看向姜曦:
“朕去上朝了,待朕回来,卿卿告诉朕,你是如何绣出那从未开过的兰花可好?”
姜曦原本要说的话被堵住,她幽幽看了一眼宣帝,应了是。
在姜曦的请求下,春鸿让人用了不打眼的软轿将姜曦送回了朱华宫。
一进门,姜曦便被华秋和华珠一左一右的扶住,上上下下打量的一遍,这才松了一口气:
“主子没事儿就好!昨夜主子没回来,奴婢们都吓得闭不上眼。”
姜曦微微一笑,任由二人扶着自己朝屋子走去:
“是我的不是,该遣人来给你们说一声,倒是让你们白白担心了。”
“主子言重了,只要您好好的,咱们就放心了!”
三人正亲亲热热的说着话,外头华香便要求见姜曦,姜曦闻言也没有拒绝,让华珠将其带了进来。
华香抱着一个软绵绵的八角隐囊走了进来,她一看到姜曦,便喜滋滋的跪了下来:
“奴婢恭喜主子,贺喜主子!奴婢听闻女子初次承欢,腰间多有不适,特意缝了此物,只盼着主子能舒坦些。”
“哦?那我倒是要多谢你这一番心意了。”
华珠听了华香的话,气的撇了撇嘴,可是等姜曦这话一出,她不由微微变色。
“明日请安,你随我同去。”
姜曦这话一出,华香先是一愣,随后立刻欢天喜地的应了下来。
华珠憋着一口气,没吱声,等华香走了后,她这才急急道:
“主子,这隐囊非一日之功,谁知道华香有没有动什么手脚,您怎么……”
姜曦将隐囊交给华珠:
“你管着咱们库里的东西,过两日搬家,总会丢点儿东西的吧?”
华珠愣了愣,随后立刻反映过来:
“哎!奴婢领命!”
但随后,华秋又道:
“既如此,主子何必给她脸面?”
姜曦笑了笑,视线看向窗外,淡淡道:
“假如她什么都不曾做过,那么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便该长长久久是她的。”
姜曦语焉不详的解释了一句,华珠似懂非懂,但知道主子另有安排后,也不再多嘴。
而一旁的华秋也端了一盏雪梨汤进来,不好意思的轻咳一声:
“主子,喝口甜汤润润嗓子吧,您嗓子都不清了。”
姜曦闻言,将脸上的热意压下去,故作镇定的笑了笑:
“你最是贴心。”
姜曦这厢才用过了一盏梨汤,没多久茯苓便高兴的走了进来:
“恭喜曦妹!我就知道曦妹迟早有一日会承宠的!”
姜曦闻言拉住茯苓,和她一起坐在了罗汉床上,笑着道:
“茯苓姐也不会晚,快坐着说话,这次纯嫔娘娘可曾为难你?”
茯苓自那日来后,便没有日日都来,以姜曦对茯苓的了解,她不来,不是她不想来,怕是被什么事儿绊住了。
姜曦这话一出,茯苓身子一僵,随后看着姜曦瘪了瘪嘴:
“什么都瞒不过曦妹,不过今日我还没有去求见纯嫔娘娘,她便遣人告诉我,说什么今天阳光正好,让我可以出去转转。”
姜曦沉默了一下,茯苓倒是先笑了出来:
“好啦,没事儿的曦妹,就是以后不能日日来瞧你就是了,曦妹若是想我,便只能心里偷偷想了。”
“哼,那我便不能登门去瞧你?纯嫔娘娘不许你出来,还拦得了我上门?”
“哎呀,咱们不是说好了不和她计较嘛!曦妹乖,以后有机会我就来找你。”
茯苓难得有些姐姐模样,姜曦不由“噗嗤”一笑,打趣道:
“是来瞧我,还是来瞧我这儿的好吃的?”
“嘿嘿,都有,都有!今个纯嫔娘娘可是给我送了一盘肉菜,就是有些凉了,荤油都凝着了我没敢吃。”
茯苓悄咪咪的说着,姜曦捏了捏茯苓的手:
“茯苓姐你做的对,圣上之后还是要宠幸其他宫妃的,这些饮食上你尤要注意。”
姜曦看着茯苓,认真的叮嘱着,茯苓听了姜曦这话,倒是沉默了一下,这才看着姜曦,悄悄道:
“曦妹,你说我……不承宠行不行?左右纯嫔又不敢饿死我,我,我就这么活着呗。到时候,等曦妹做了主位娘娘,我再跟着曦妹。”
“茯苓姐,你说什么呢?你既如此想的,那你当初进宫为了什么?”
“为了你啊!”
茯苓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她看着姜曦凝眉不解的模样,吞吞吐吐道:
“我是曦妹救下的,曦妹在哪儿我在哪儿,不论在哪儿,左不过是一顿饭的事儿,我,我都行的。”
姜曦被茯苓这话给气笑了,她看着茯苓,语气陡然冷了下来:
“茯苓姐,你我素来亲近,如今我开始承宠,要是惹得旁人眼热,她们若不敢对我动手,你猜,我的软肋是谁?”
茯苓倏然抬头,她抿着唇,仿佛被浆糊糊住一般,半晌,这才开口,声音微哑:
“是,是我。”
姜曦点了点头,抓着茯苓的手,轻声道:
“所以,茯苓姐,不要说傻话了。我知道你今日所言,是怕我介意,可圣上坐拥天下,后宫佳丽不知多少,你,我,甚至华秋、华珠只要他想,她们,我们,都会是他的女人。”
“圣宠,岂是你我这样横插一手,却一无所有的人便能长长久久巩固下去的?”
“茯苓姐,且行且珍惜。别让机会擦肩而过,也莫要再说这些丧气话。”
姜曦拍了拍茯苓的肩膀,随后懒懒的靠在一旁,面色淡然。
她之所以入宫,只是为了摆脱那梦中既定的命运罢了。
以她民女的身份,至多嫁一个芝麻小官,一旦如同梦中那样,被侯府发现身份,她能指望谁护着她?
与其为人鱼肉,这一次,她要做执刀人。
在这之前,她要努力向上爬,爬到足够可以保护她所在乎的一切的位置。
茯苓
沉默许久,终于缓缓抬起头,彼时的姜曦正看向窗外,女子面颊柔和的曲线充盈美丽,可纵使姜曦此刻触手可及,但茯苓心里却莫然升起一种曦妹离自己很远的恐慌感。
“曦妹,我,我听话,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茯苓紧紧握着姜曦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姜曦:
“我,我以后不说那些话了,我都听曦妹的,不会让人欺负我让曦妹难受……”
姜曦回握着茯苓的手,笑了笑:
“我何时说不要茯苓姐了。”
茯苓瘪了瘪嘴,没吭声,她知道曦妹的性子,若是自己真的偏安一隅,姜曦会给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妥妥当当。
只是,以后自己便会与曦妹分道扬镳。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没一会儿,华秋便来请姜曦用早膳了。
今日早膳的菜色出乎意料的好,茯苓看了一眼那桌角放着的一盘红艳艳的点心,忍不住惊呼一声:
“樱桃煎!”
姜曦不由看向茯苓,茯苓忍不住抿了抿唇,这才小声道:
“昨个,纯嫔娘娘听说御膳房新到了一批早樱桃,便点了樱桃煎,御膳房的人没给,都给贵妃娘娘送去了,纯嫔娘娘发怒,宫里提膳的小太监被罚跪跪的腿都坏了。”
可是,今日这本该独属于贵妃的樱桃煎,竟然被膳房送到了曦妹处。
姜曦闻言,立刻看了一眼华秋,华秋忙出去找小路子仔仔细细的问了一遍,随后这才回来禀报:
“主子,小路子说,这樱桃煎是御厨当着他的面儿放进膳盒的。”
姜曦虽然会使银子,但是从不会让小路子将不属于她份例的菜带回来,免得授人话柄。
是以小路子一直都是盯着御膳房将菜放到膳盒提回来,而华秋这话一出,姜曦笑了笑,夹一一块樱桃煎送入口中:
“看来,是有人急了。”
第30章 第30章封号
“哎呀!那曦妹你怎么还敢吃!”
“那不若我即刻捧着盘子去贵妃娘娘宫门口跪着?”
姜曦玩笑的看向茯苓,茯苓一愣,随后也不由咬了咬唇:
“这人心也忒坏了!她这么一来,岂不是让曦妹与贵妃娘娘为敌吗?”
姜曦笑了笑,让茯苓坐下来用饭:
“此局,还远没有茯苓姐你想的那么严重。这,不过是一个警告罢了。”
“警告?谁?”
茯苓一下子警惕起来,姜曦给她夹了一块糟鸭脯,这才慢悠悠道:
“应是宁妃娘娘吧。昨日若是她真的撞到我与人私相授受,那么作为发现者的宁妃娘娘会得到嘉奖,而一无所知的贵妃娘娘则会被斥责,如此想来,卫昭仪与宁妃娘娘二人应是私交不错。”
那卫昭仪明知道她带着宁妃抓奸后会得罪贵妃,却还敢这么做,只能说明她与宁妃是一条线上的。
而卫昭仪因为自己吃了一个闷亏,如今阖宫上下有能力,有动机的,也唯有宁妃了。
姜曦这话一出,茯苓筷子都要握不稳了,她不由哆嗦着嘴唇:
“曦妹,那可是宁妃,你,你……”
茯苓半晌不知该怎么说,说曦妹不要承宠吗?她如今无宠的日子已经够糟心了,她自己如何倒不妨事,可曦妹怎么能过这样的日子。
可若是曦妹承宠,连宁妃都要对她下手,这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啊!
茯苓有些担忧的看向姜曦,姜曦将口中的食物慢慢咀嚼着咽了下去,宽慰茯苓道:
“茯苓姐,快吃吧,吃完饭才有劲儿发愁。”
茯苓一时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只得看向姜曦,叹了一口气:
“曦妹啊,我也不知你如何打算,只以后需要我的时候,你尽管开口。我,也会努力的。”
茯苓如是说着,却仿佛如释重负一般的呼出一口气,一顿饭便已是步步杀机,茯苓突然明白了姜曦方才所言的意思。
这宫里的荣华富贵,真不好得!
这一顿饭,茯苓有些味同嚼蜡,只用了平日一半的饭便吃不下去了。
反倒是姜曦,许是昨夜劳累的缘故,不光多喝了半碗粥,还吃了两只素饺子。
茯苓小心翼翼的递上一块帕子:
“曦妹,就是说,有事儿咱们慢慢解决,你这样子吃饭,我,我都要以为你准备撸起袖子和宁妃娘娘干一架了。”
茯苓越说越小声,可是脑中却不由得浮起自己刚到姜家时遇到的一桩事儿。
那是她头一回出门,没想到就因为脸生,被巷子里的混混盯上,说了些污言秽语,虽说当时有人经过,那混混没敢怎么样,可是茯苓还是觉得委屈极了。
她偷偷的躲在柴房哭了一阵,冷不丁一个回头,就发现那个似乎永远镇定的小妹妹也不知在门口看了多久。
“被欺负了?”
小姑娘明明也才豆蔻之年,虽说被养的比寻常小姑娘高挑些,可也因为抽条的缘故,单薄瘦削。
但她站在那里,便仿佛一根定海神针,茯苓也不知怎得,吸着鼻子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通。
姜曦没有说话,只是等第二天起来,叮嘱她,让她多吃饭,然后从柴房里挑了一根三尺长的木棍让她提上。
“是他吗?”
茯苓呆呆的看着姜曦将自己引到那贼眉鼠眼,缩在巷子里朝外探看的混混附近,她愣愣的点了点头。
下一刻,茯苓还来不及尖叫,就看到姜曦直接走上去,一把药粉撒过去,那混混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就直接晕了过去。
“打,打到你出了这口气为止,有我盯着,他死不了。”
姜曦一声令下,茯苓第一时间没敢动,等反应过来,这才敢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棍子,狠狠揍了那混混一顿。
之后,她再出门,那混混,包括混混认识的混混见了她都是绕道走。
茯苓眼中闪过一抹回忆,虽说如今短短数年,当年的小姑娘似乎变得温婉起来,可茯苓还是忘不了那个沐浴这日光,却比男子还要顶天立地,让她觉得安心的小姑娘。
姜曦听了茯苓这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茯苓姐,你想哪儿去了?那是宁妃娘娘,又不是街头混混,我还能真刀真枪的和她打起来不成?”
茯苓讪讪的露出一个笑容,姜曦让人撤了饭菜,站起来走了两步,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腰,淡笑道:
“樱桃煎这事儿的内情,连我这个初入宫的都能看出来,贵妃娘娘又不是头一天在宫里的,怎么会轻易中了计?
只不过,宁妃娘娘这一计抛出来,纵使贵妃娘娘不接,只怕也有让人来。”
这两位上位目前还都未明确的表示喜恶,这么一桩小小博弈并不值当她们放在心上。
可,她们不放在心上,也有旁人替她们放在心上。
茯苓努力想要明白姜曦所言是何意思,但也只朦朦胧胧摸到了一个门槛儿,她有些不确定道:
“曦妹是说,明日请安的时候,贵妃不会为难你,倒是想要亲近贵妃之人会针对你?”
姜曦三击掌,满面笑容的看着茯苓:
“茯苓姐说的不错,宁妃娘娘已经下了饵,便不怕没有咬钩的人。”
“那曦妹怎么一点儿也不紧张,如今宫中的老人,便是位分最低,也都是与曦妹平级的美人,若是她们发难……”
姜曦却并未有半点儿急色,反而认真道:
“茯苓姐,任何事都既有好处也有坏处,断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这一次,宁妃娘娘是下了饵让旁人来攻讦我,可我亦能最快的分辨出宫里的势力。
明日,茯苓姐你也要好好看着,这宫中可以庸碌度日,也可以跋扈嚣张,但唯独不能站错了位置,得罪错了人。”
姜曦这话已经算是推心置腹,茯苓一时还不能全部消化,但也认真记了下来。
二人刚说完话,没一会儿,华秋便喜滋滋的进来禀报:
“主子!春鸿公公来给您送赏了!”
姜曦随即道:
“快请!”
姜曦这厢话音落下,春鸿便带着一众小太监走了进来,每个小太监手里都托着红木漆盘,小小的临霜阁竟是
有些站不开,最末的几个小太监还在院子里站着。
“见过美人主子,姜贵人也在啊,奴才给二位请安。”
“春鸿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姜曦没等春鸿拜下,便连忙叫了起,春鸿也是笑呵呵的看了姜曦一眼,这才站直了身子,开口道:
“圣上口谕,姜美人灵心慧性,柔嘉维则,深得朕心,赐号:玥。”
“玥美人,您谢恩吧。”
姜曦闻言,旋即冲着勤政殿的方向下拜:
“妾,叩谢圣上隆恩!”
随后,春鸿忙扶起了姜曦,姜曦给华秋使了一个眼色,华秋立刻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塞给了春鸿。
春鸿也没有拒绝,只笑眯眯道一甩拂尘:
“美人主子,圣上想着您不日便要迁居,特意赏了些东西供您取用。”
春鸿说的波澜不兴,可随着托盘上的红布被一一掀开,屋子里顿时华光大作,最前面的是一匣子金瓜子,一匣子银瓜子,一匣子珠宝,不管是打首饰还是赏人都是极好的。
之后的六个托盘上,分别呈着珍贵难得的重莲绫、暗花罗、朝霞绸、碧罗缎、月华锦、五色玉纱。
其中五色玉纱最为难得,它的颜色十分娇嫩,却兼具五色,往往数百匹才能出这么一匹。
再往后,便是什么紫檀木人物缂丝炕屏、天青莲瓷茶具等等,连笔墨纸砚一应小物件也准备的十分齐全。
姜曦忍不住默了默,看来昨日圣上在她这“寒舍”待着,还是委屈了。
华秋华珠等人看到这一幕,连忙用帕子掩住自己控制不住张开的嘴巴。
一旁的茯苓更是连忙掐了自己一下,这才能保持镇定,姜曦遂笑着道:
“圣上这般记挂,我真不知要如何感谢圣上了。”
春鸿闻言,轻咳了一声,低声道:
“美人主子,圣上猜着您会这么说,所以,所以也有一道口谕:
朕就知道你嘴上抹蜜,脚底黏地,今个收了朕的赏,就给朕好好想想怎么谢朕,朕可不似昨日那般好糊弄了。”
春鸿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是平静,可姜曦一时却像是心口的一团火窜上了脸,整个人脸颊涨红,半晌,这才咬着唇道:
“劳春鸿公公替我转告圣上,我,我会的。”
春鸿闻言笑着应了,却仔仔细细观察了姜曦的神态,美人主子说的话少了,他要回话可不能就这么回。
等姜曦看过了赏赐,春鸿这才起身告退,姜曦让华秋送春鸿离开,刚一转身,就对上了茯苓揶揄的眼神:
“曦妹这是昨个没有把圣上哄好?”
姜曦一本正经:
“圣上又不是孩子,怎么能用哄字?”
茯苓笑笑,不语。
虽不是孩子,但瞧着今日这事儿,那也差不远了。
谁家好人一大早给人送厚礼过来,就是为了让人想着怎么感谢自己?
不过,圣上只和曦妹相处一夜,便对曦妹这般亲近,这是好事儿。
姜曦可不想让茯苓再打趣自己,遂拉着茯苓的手,坐在桌前,从珠宝盒里抓了一把珍珠,塞到茯苓手里:
“茯苓姐,这些你先拿着,这珍珠虽个头不大,可光泽上佳,用来赏人倒是极好。”
“我要这个做什么,曦妹你快好好收着吧!”
茯苓连忙摆手,姜曦却一皱眉:
“茯苓姐,拿着!否则以后茯苓姐富贵了,我可不敢登门了。”
“曦妹!”
茯苓忍不住嗔了一声,姜曦遂笑吟吟道:
“我又没有说错,姐妹同心,其利断金嘛!来,茯苓姐,看看这匹暗花罗,你可喜欢?”
姜曦拿着的是一匹青莲色的云纹暗花罗,茯苓的眉眼不比姜曦明艳,可却生的很是白皙可爱,这青莲云纹暗花罗若是制成衣裳,更能扬长避短。
姜曦说完,不能茯苓回答,直接在茯苓身上比了比:
“嗯,合适的,茯苓姐一会儿带上吧。”
之后,二人又赏玩了一阵儿其他小玩意儿,茯苓这才离开,只不过,她被姜曦三言两语一说,便晕乎乎的将一堆东西带回了闻禧宫。
“主子,您纯嫔娘娘让人送了东西过来!”
茯苓这厢前脚才进了宫,后脚云樱便前来禀报,茯苓虽有些不解,但还是让云樱取了进来。
“主子,这是纯嫔娘娘身边的杨嬷嬷送来的,说是纯嫔娘娘看了您此前抄写的宫规,十分用心,特赏您一支湖笔。”
茯苓拿起那只湖笔,扯了扯嘴角:
“这湖笔,纯嫔娘娘原不是在文清月侍寝后就赏给她了一支,难不成那时纯嫔娘娘就知道文清月用的是这湖笔了?”
“咳,主子有所不知,纯嫔娘娘乃是阳州湖县人士,这湖笔……乃是她娘家特供。
主子未曾进宫前,阖宫的娘娘都收到过纯嫔娘娘赠送的湖笔。”
茯苓:“……”
“收起来吧,曦妹倒是爱写写画画的,不过,那湖笔文清月都用过,曦妹自是要用更好的。”
她才不想拿纯嫔给的烂大街的湖笔去送给曦妹呢!
茯苓如是想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曦妹待我这般用心,我倒不知该如何回礼了。”
云樱小心翼翼的将茯苓带回来的东西放置好,这闻禧宫给她们主子的位置并不好,能放东西的只有内间两只大箱子。
这会儿,云樱转了身,便听到自家主子的苦恼,随即便道:
“主子与姜美人同出一门,何必分什么你的我的?奴婢瞧着姜美人送您东西也是高兴……”
云樱话没有说完,便觉得身后冷飕飕的,她回身一看,便见茯苓正冷着一张脸看过来,让她不由心惊。
“曦妹重情,我却不能无义,你若是以后再说这样的话,我这小阁子里,是留不下你了。”
茯苓此言一出,云樱立刻跪了下来,膝行到茯苓面前,仰着脸,哀哀的看着茯苓:
“主子,主子!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不敢放肆了!求主子恕奴婢失言之过!”
茯苓看着云樱这般,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你起来吧。”
云樱抹了一把泪,站了起来,刚松了一口气,便听茯苓淡淡道:
“以后我去曦妹那里,让青橙随我去。”
云樱还要求情,却见茯苓只静静的看着她,认真道:
“曦妹待我好不假,可你今日能将那样的话宣之于口,想来心中早就如此作想。
曦妹素来聪慧,她或许嘴上不会说,但我却不能让我身边之人惹得曦妹不快,你可明白。”
“奴婢,明白。”
云樱说罢,噙着泪,又是一拜。
夕阳西下,晚霞笼罩着深深宫苑,如今天气越发添了几分燥气,姜曦过了晌午在东配殿瞧了一眼。
东配殿虽不比正殿夏日有穿堂风经过,凉爽惬意,可也比如今小小的临霜阁受了西晒后蒸笼一样的闷热好了不少。
听侍中局说,要正经收拾好,恐需要小十日。
姜曦如宣帝嘱咐的那样,跟他们交代了自己要的样式,侍中局的大太监笑的跟朵花儿似的,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办的妥妥当当,丝毫不见曾经的推诿。
等回了屋子,华珠才愤愤道:
“真真是狗眼看人低,眼下看着主子好了,一个个就软了骨头塌了腰,前个他们都不是这样!”
“好了,你和他们置什么气?气大伤身。”
姜曦摇了摇罗扇,送来一丝凉风,还没到用膳的时候,春鸿便前来领命请姜曦去乾安殿用晚膳。
“圣上听说御膳房此前养的八珍鸡今日养成了,特意来请美人主子同食。
这八珍鸡乃是以人参、鹿茸、鹿筋、鱼翅、花胶猴头、竹荪,云香信为食,养足一百八十天烹之,汤鲜肉嫩,十分不错。”
春鸿提前给姜曦说了一通,以防姜曦一会儿在宣帝面前丢了脸,姜曦忙开口道谢。
不多时,姜曦便到了乾安殿。
昨日姜曦嗅了暖香,自然无瑕理会这乾安殿的摆设,今日姜曦刚一进殿,便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
原是那乾安殿前两根二人合抱粗的柱子上,两条
五爪金龙蜿蜒而上,龙行虎视,很是威武。
“来了就进来吧,还要朕请你进来不成?”
宣帝早就听着外头的动静了,见姜曦没动静,忍不住开了口,姜曦不由得笑了笑,随后迈步走了进去。
“让圣上久等,是妾之罪过。”
“若是如此,你这罪过可就大了!”
宣帝故意如此说着,姜曦却没有被吓着,只上前屈膝一礼,却头一次没有恭谨的垂下头,反而扬起脸,看着宣帝的唇:
“那妾,任君处置,可好?”
宣帝哼笑了一下,却不由得有些不自在的坐正了身子:
“小小女娘,竟不知从何处学来的油嘴滑舌!卿卿今日可是答应了朕要备谢礼,这谢礼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