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持明回忆录

    饮月君最纯爱的那年,龙尾巴冒出来都是爱心的形状。

    四位龙尊最纯恨的那年,睁眼闭眼都是搞砸饮月君的约会。

    你问我?

    我最上进的那年,一个人打六份工还游刃有余。

    老板们的争吵会让我的工资减少吗?

    不会,他们只会哐哐哐给我砸钱,将我哄走,然后乒里乓啷互殴。

    能够避免吗?

    不能。要是能避免,四位单身的会喜欢天天被塞狗粮吗?龙虽然住的东南西北了,但每天一堆决策摆在面前,脚都会让他们选择碰面,祸祸其他看上去很闲的龙尊。

    会影响我和饮月君的婚姻关系吗?

    不会。他们干预的是白天,而不是晚上。

    既然如此,我还要担心什么?

    是六份工不够瓜分我的时间了,还是嫌弃自己干的活不够多了,硬是要凑上去刷脸表示自己其实很闲?

    别吧。

    现在他们不乒里乓啷的时候,我小腿上都缠着一条青色尾巴,雾蒙蒙一样的色调,当事人跟尾巴还是两个物种,等意识到他尾巴不听使唤的时候,脸就“蹭”的从头红到颈。

    你敢信,四位龙尊在没上演全武行时,要看饮月君跟自己尾巴的拔河?

    那简直就叫没眼看,磨磨蹭蹭也就几秒的事,饮月君非得将处理时间延长到处理个死结、还是费时费力的死结的地步。

    原本手稳心静一步到位的流程,搁饮月君身上:

    先脸红个几十秒到几分钟不等,然后大脑空白式扯自己的尾巴,又在看见尾巴上鳞片印出来的痕迹时,木讷停手,继续脸红,再小心翼翼上手扯,手还抖。

    天风君实在是看不下去:“饮月,你脑袋里是有两次行星大爆炸吗?”

    单身的和有老婆的龙尊是有壁的,至少天风君不觉得尾巴缠到人小腿上有什么不好解的,要不是他知道尾巴不能随便缠人腿上,他都想上去给饮月做个示范了。

    这时候饮月君倒是长嘴了,回神了,瞥了天风君一眼,轻呵了一声,额外情绪没有,就只是看一眼,发出一声语气词,表示自己听到了,然后继续跟自己不听话的尾巴较劲。

    但……就怎么说呢,虽然被缠着小腿的是我,跟折腾自己尾巴的饮月离得近的是我,有几次拉扯感的还是我,但视角上我看饮月君还是得垂着眼,略微低着头,是居高临下的角度。

    完全可以用极其客观的角度去分析饮月君脸上极其细微的变化,可以从当事人之一的角度中抽离成为旁观者之一。

    身处的位置又好,可以总览全局,看周围神情不一的龙尊们。

    饮月君这个自觉没什么情绪的单纯回应,在龙尊们看来,那就是赤裸裸的炫耀,还自带嘲讽,专打真伤。

    ——天风君的表情是叫“破防”。

    大早上本来上班就烦,持明族绝嗣更烦,找第二个合用的落脚点不在宇宙里到处乱飘没有稳定的居所烦上加烦,同事还成了一对让人上班前生吞几斤狗粮。

    他本身脾气就磨的有些尖锐了,这一破防,我霎时间从旁观者变成了打工人,将今日文件往天风君方向一送,打断了他的蓄力进度,唤回了他出离的理智:“先别急着切磋了,看看龙师们整得活吧。”

    上次他破防脑子没跟上嘴,就让一群龙尊挤了进来,愣是让二人约会变成了公司团建。

    这次再破防,我不知道他还能整什么活,那就只能让他先看看龙师们整得活了。

    持明绝嗣之后,最兵荒马乱的当属龙师们,龙尊目前的心思都在安稳和找第二个能放下古海的长久居住地上,绝嗣是以后等死,现在这二者解决不了,那其实也是等死。

    二者都是等死,那就先解决好解决的。毕竟持明绝嗣是不朽陨落造成的,龙尊顶了天也只能称个令使,以令使还是星神陨落衰退的令使位格去左右星神陨落带来的后遗症——

    “几条龙命填上去都不够。”

    冱渊君看着天风君手上的龙师们的奇思妙想,下了论断,便是温和一点的炎庭君和昆冈君看了,脸上也是“气笑了”。

    “萃取不朽血脉,以量补质,他们是准备好了在这里死上一代……”昆冈君闭眼,“刚确立好的制度,龙师们这个法子,看来是想将自身踢出制度内。”

    “若是百世之内可行,他们又确实想要为绝嗣一事自我奉献,那倒也无不可。可惜,这法子不成。”

    炎庭君看了几次,几次都没能一口气读完,倒是笑的那点子怒意都没了。

    是真实施了,对双方都是一次昏招。

    龙师是彻底排除在持明的权力体系之外,刚确立好的制度作废,持明一族中高端战力就此断层。再拉远一些,那个正经的势力会跟对自己族人下手的持明合作,还是百世都割同一批持明卵的持明?

    名声和人都没了。

    有个别记仇的已经盯了那个龙师的名字许久,约摸是寻思着要怎么样揍一顿,才能让人倒出脑袋里的水。

    病急乱投医也不是这么个乱法。

    然后那个别记仇的,将目光移向我:“扶光,你收集这些做什么?”

    “集思广益,做排除法。龙师们又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干坐着,也不是个事,我就向他们倒了些工作。”

    我语气平缓,“工作量一上去,就没有多少时间胡思乱想。”

    老板们常用的方法之一。

    工作时间无限延长,老板们得到更廉价的人力资源,社畜们收获累的麻木的脑子。

    “总之,想要让他们有点事做,不在浪费自己的精神去考虑绝嗣的阴影,我的建议是,寻找文明存在的星系,多停留几次。”

    “将自己困囿于方寸之地,思想也会跟着狭隘。”

    航行的初期,矛盾并不多,大家姑且都是力往一处使的,有什么变故都是之后。

    我跟饮月君在工作之外最大的烦恼也只是团建的龙尊,赖着不走的龙尊,以及破防的天风君。

    天风君其龙,平日里没什么杀伤力,还容易被饮月君弱点击破,说他单身就能让龙跳脚,再说他没老婆,轻而易举就能破防,然后步入口不择言的阶段。

    其余三位龙尊,有一个算一个,未尝没有看天风君用口不择言打输出他们接连招的打算。

    天风君既【我也要来,你们不能孤立我】后,最新破防发出的暴言是【饮月你给我等着,你蜕生化卵了我就去追求扶光】。

    等着连招的三位视死如归的跟了:我们也是。

    饮月君阴森一笑:“没事,我蜕生化卵之前会先带走你们!”

    然后鸡飞狗跳,五条龙尾噼里啪啦的当凶器抡,我在其中巍然不动,不是喝茶就是将一些没必要看的文件折成纸飞机,飞出去随机扎一条龙。

    随机刷新一个龙师过来问询情况时,我眼也不眨的说这是龙尊们正在商议持明的前路,情绪略有些激动。

    “真的吗?”

    “真的。”

    “但现在早已经下班了。”龙师略有些迟疑的,“下班了还要工作?”

    “哦。”我改口,“那就是他们在吵哪一脉的特产更好吃。”

    “是……是吗。”

    龙师看着室内担任拆迁办全无龙尊气度的龙尊们,又看看和蔼可亲的我,果断删除了自己的记忆,认同了我的说法。

    我满意的点头微笑,在他们拆迁半个小时后,尾巴一甩,将混战中的饮月君拖了出来。再一甩,将其余四位打着打着莫名出真火的龙尊分开。

    一天的任务就结束了。

    等他们整理好自己被水浇湿的衣服,被火撩过的头发,被雷劈过的尾巴……出了这个门还是持明熟悉的龙尊。

    一个个互殴完了,友情还没破碎,还能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仪态很好,气质上佳,属于是下饭首选。

    ……要是打脸了另说。

    大家都是要见人的,打脸像什么话。

    拿了两张老板卡的饮月君在晚上一群损友离开时,才能获得婚姻的完整体验。

    只有两个人,龙尾自然而然的就缠上了小腿、缠上了大腿,还不用手忙脚乱的去解,也不在一群损友眼皮子底下。

    悠然得尾巴尖都能愉快的甩甩,继而尝试着绷直够我的手心,我手去够它它还不乐意,非要挑战自己的极限。往往是龙尾将我缠得乱七八糟,尾巴尖绷得笔直,却只有一点鬃毛能够够到我的手心。

    饮月君还横刀夺爱,伸手握住我的手,让尾巴尖的努力付之东流。

    他是很神奇一龙,都能醋自己的尾巴尖,天风君那句暴言就别提了,醋都倒了几瓶。

    那是一段很新鲜的时期,我是指我跟饮月君的婚姻,在持明内部姑且也能称得上一件新鲜事。

    一是我迟迟没有蜕生化卵,二是饮月君都换代了还想要维持与我的婚姻关系。

    前者持明内部默认我跟不朽的联系密切,得不朽之恩典与龙尊不在同一层次,后者确实是件奇事。

    尤其是持续了几代,代代如此,其余龙尊们都换代新生了,新的开始还要看饮月君的尾巴跟饮月君的拔河。

    被缠着的对象还是我。

    我自己都没想到,其他龙尊在饮月尊蜕生化卵时,举棋不定多次,每次都是问我:“这次婚姻关系取消吗?”

    我回了很多次:“看他。”

    也算是守着他多次新生。

    我是什么时候才意识到饮月君跟我的婚姻关系可能持续不了多久的?

    是新生的饮月君被龙师们牵到我面前,龙师们像幼年的饮月君介绍我:“这位,便是您的前代的妻子。”

    他的脸上出现了些微的抗拒。

    怎么说呢,这事倒还正常,不如说,这才是正常的没有被前尘忆梦针刺激出前世记忆的饮月君。

    龙尊小小的,对前代的认知还是另一个人,他不是很能理解我跟饮月君为什么能够维持那么多代的婚姻关系。

    尚未蜕生化卵的冱渊君:“这是饮月君你前代的坚持,我们不知内情。”

    他们前代做出最离谱的事,无非就是在饮月君还没长成的时候撬撬墙角,再多的就没有了,大家还没到扒在人墙头当个盯人的女/男鬼的地步。

    而且那是前代的事,跟现在的他们无关,他们除了感叹一句前代想撬的墙头终于松动了以外,没什么别的想法。

    但这位似乎不再执着我们之间曾经有过的婚约关系的饮月君,好奇心强烈,从龙尊这边得不到结果,转头就问我这个当事人。

    我的答案也是不知道。

    “为什么会不知道?”

    “他们没有一个同我说过。”

    所有的饮月君,只有最初那一任,同我说过“爱”,他没有想过自己轮回后会发生的事,亦没有想过自己轮回后的个体会同我续约。

    他以为我们的婚姻会在我们蜕生化卵之后终结,于是所有的事,都在几百年的生命里努力的不留遗憾的去做了。

    “爱”在那几百年里是一个常见的字眼,他不吝啬于表达。

    便是蜕生化卵之际都是心满意足的。

    然后,在他之后的每一任,我都能在他们蜕生化卵时捕捉到他们的忧虑,沉重的,唯有紧握我的手才能略略安心。

    越是经历得多,越是能够感受到饮月君们的紧迫感,他们将自己的转世当成了嫉妒的对象,几百年的婚姻里,都在竭尽全力侵占我的个人空间,试图让转世无路可走。

    直到我面前的饮月君。

    他只是好奇,好奇我同他前代们的过去。

    “你会思念他们吗?”

    “还好。”

    “那就是会咯。”

    清脆的,没有脱离年龄的声音,伴随着点头确认的动作,他自顾自的得到了结论,“你会。”

    “这不是小孩子该考虑的事。”

    “但是,我的未来难道不是成为你的丈夫吗?”

    “是带领饮月一脉的龙尊,而不是我的丈夫。”

    我耐心纠正他的认知错误,并问他这是哪个龙师教的,这种事是教学过程中不该存在的错误。

    “那你会教我吗?”

    他等了几秒,“看在我前代的份上。”

    “不会。”

    那是加班。

    我能做的是给其余四脉的龙尊讲一声饮月一脉的龙师在饮月君的教导上出了些差错。

    “什么差错?”

    “将成为我的丈夫这件事,称为他的未来。”

    “原来不是吗?”

    龙尊们下意识反问,又在话出口的瞬间,意识到确实不是,只要饮月君不主动开口,我确实没有对换代后的饮月君有过什么暧昧的对那张脸放不下的举动。

    要不是几代饮月君刚成年就求婚,他们也不会将你丈夫的名头一直冠在饮月君头上。

    “你们看起来也需要重头学习一遍持明族的基本认知。”

    不过效用不是很好,在用过前尘忆梦针后,饮月君觉得前代们跟我的事变得难以启齿。

    不是对我,而是对他的前代的记忆。

    龙尊职责之外的事项里,我在那些记忆中几乎无处不在,连同心情也一并给了还没成年的饮月君。

    他的好奇心收敛了起来,人也沉默了不少。

    我有时会出现在他梦的记录场合,他的声音平稳,见来的是我,没有停顿,只是目光平移到我身上,眼中似生了潮湿的藻,天青色的颜色暗了些许。

    在他成年后,我以为这是我工作的结束,结果却是我工作量暴增的开始。

    饮月君,有嫉妒未出现转世身的,自然也有这代这样嫉妒前代的。

    我签名的手都慢了一些,这位看见了并比对了一下记忆里的速度,什么也没说,只是走了过来,握着我的手,一笔一划的写我的名字。

    我新的婚姻,和新的丈夫。

    我的加班雷达响了一天,第二天它不是不响了,而是加班已成定局。

    简直是没谁了。

    他真的会哭啊。

    真的有人能在理论上最开心的一天里,因为自己无法按捺下去的嫉妒心而将自己逼到眼中含泪的地步。

    不是?

    两条龙尾巴都打成死结了,年轻的饮月君,你不想着解开,你还啃我龙角,啃就算了,你还哭。

    我:……

    两眼一黑,加班在敲门。

    就这个精神状态,我诚恳的建议所有龙尊停用前尘忆梦针,不然我怕接下来的龙尊精神状态一个比一个更飘忽。

    也就是这代,他飘忽的精神状态常常会给我来上一下,我很认真的跟他相处,他也是很认真的克制,但效果也就那样。

    他很难不去想前代跟我的故事,很执拗的想要跟前代彻底的划分开来。

    即使我没认错过。

    即使他知道这只会消磨我对他的情意。

    我们想过很多方法,发现最能让他平静的方式,是我们彼此不去看对方的脸。他不会从我眼中想象出他最恐惧的事,我不会因为看到脸而有触动那些的可能。

    到中后期,他的精神算是彻底稳定了下来,年少时的那一次哭泣,是唯一一次。此后他心情再抑郁,被龙师气到、被其他龙尊气到、被自己的前代气到……都会沉默的走到我面前直愣愣的站着,直到我给他一个拥抱,他才心满意足的收紧这个拥抱。

    但是我跟饮月君一脉持续许久的婚姻已经有了裂缝。

    彻底碎裂开来也是迟早的事。

    我毕竟讨厌加班。

    它回报再丰厚,也需要我做额外的工作。

    还是那种自己亲自教育会在之后被问“我是你喜欢的模样吗”,不亲自教导会被问“我难道不如前代吗”。

    不是,哥们?

    我要是一边教导一边不教导,你是不是还得问“你是在犹豫吗”。

    我果断辞去了在饮月一脉的工作,选择蜕生化卵图个清净,破壳时万幸没见到饮月君那张脸,但是换成了天风君那张脸。

    还行。

    这代天风君精神面貌还不错,我们起初是被这代的冱渊君安排着搭伙干活,因为饮月君蜕生化卵还没破壳,昆冈君和炎庭君快要蜕生化卵了。

    冱渊君勉励我这个小萝卜头:“持明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问就是她寻思着也早点蜕生化卵,不然饮月君破壳了问她扶光在哪,她回不了。

    我说“行,等饮月君问起来,我就说扶光跟冱渊君结婚了,冱渊君为了躲你,提前蜕生化卵了。”

    星海飘摇这么些年,合作伙伴和落脚点那是没一个固定的,又稳定太久,持明一族里矛盾凸显。

    她想跑,就算是开玩笑,我也不会让她走。

    “行行行,不走。小萝卜头,这么多心思。”

    “人小鬼大。”

    我第一次蜕生化卵,让他们很稀奇,一个个都过来逗,将我当成一个普通持明幼童。

    炎庭君和昆冈君因为快要蜕生化卵的缘故,那是能多跟我待一天就多待一天,饮月一脉的龙师是会看脸色的,没提一句让我的监护权归饮月一脉的事。

    我的童年时期腿的存在可能是让我能走两步路,证明我是个拥有行走能力的正常持明幼童。

    大部分时间不是在炎庭君怀里,就是昆冈君怀里,天风君偶尔能抢过去。冱渊君,冱渊君不用抢,我就住在她的住所,被她带着看过持明的古海,看过星星,她处理事情时,还会放手让我试上一试。

    冰霜的温度总会在飘到我身前时被炎庭君隔绝,她笑吟吟的出现在冱渊君面前,目光却是看我,“来来来,跟姐姐出去玩吗?昆冈君在附近的星星上找到了一些亮闪闪的石头。”

    “他别的不行,找石头的能力可是一等一的。你喜欢什么,我给你打一个。”

    她顺手就抱起我,脸上笑容弧度更大了,“冱渊君,我就带小孩出去玩了。”

    冱渊君走不开,只有冰锥表态。

    很愉快的童年时光,如果不是饮月君快要破壳了,而我又恰巧知道他在我蜕生化卵之后做了些什么的话。

    “理论上,这代的饮月君与前代并无干系,但饮月一脉,曾经数度延续了你的前代跟饮月君的婚约。”

    冱渊君交给我一叠婚书,是扶光和饮月君的,扶光一直不变,饮月君的姓名却变幻了几个。

    “那是我的前代。”

    她笑,“扶光,我能认出来你与之前并无不同,执念丛生的饮月君难道会认不出?”

    “你与我们皆不同,龙祖偏爱你,连蜕生化卵都是如此。你是真正的万世一系。”

    “我想向你推荐一份新的工作。”

    “什么?”

    “我的妻子。”

    她不错眼的注视着我,“倘若我不符合你的期待,你可以选择天风君。炎庭君和昆冈君蜕生化卵在即,并不算一个好选择,倘若你喜欢,亦可选择。”

    “他们知道?”

    “知道。所以,扶光,你不必保持幼童身形。”

    ……

    我恢复了我正常的体型。

    “不怀疑吗?”

    “我懒得装。”

    我换了一份新的工作,天风君的妻子,冱渊君有些失望,她能理解我需要一个稳定的退路的心理,但失望不可避免。

    新的工作环境比在饮月一脉好上不少,我跟天风君还没有发展到饮月君那样离谱的程度,彼此之间的熟悉是损友的那种,冷不丁的变成夫妻关系,双方需要一段时间适应。

    天风君说我想岔了,需要适应期的是我,不是他。

    这位从自己房间里拎出来一个箱子,将他前代为了撬墙角所做的努力公之于众。

    并点评:“我的前代们很有些无用的韧性,也不知道是最开始起心思的那一位是破防后报复心太强还是怎么了,一天塞三斤狗粮快撑吐了还等着饮月君蜕生化卵。”

    “自己轮回之前,还恨恨的写他早晚要让饮月君看着你的小腿被他的尾巴缠上。”

    “他下一位没什么好说的,分不清自己跟前代的区别。”

    “再下一位,我都不想说他,人还没看到呢,老婆本都攒好了。”

    ……

    天风君锐评栏目的结语是:“现在轮到我,刚想撬,老婆就来了。”

    嘴角使劲压了都没压下去。

    “还能用前代攒的老婆本。”

    这可能就是时机对了吧。

    就是那位天风君这记仇的韧性还带传导的,我不免有些担心:“那我当时为了避免他破防而转移话题的事,不会被记仇吧?”

    “啊?”

    看样子不算,他都没记住。

    我跟他对了一晚上帐,最后确认了,特别能记仇的那一位的天风君确实没记我的仇。

    五等分的礼物都能仔细收起来,记的清清楚楚,用龙尾平等的锤他们的仇愣是只有一句“嘿嘿,饮月君也被扶光锤了,开心”。

    过了这么多年,才发现当时的老板是个搞笑役。

    现在的天风君表情垮了,“它怎么还在这?”

    “嗯?”

    “就你认识我前代的时间肯定比我长嘛,我便想了这么个办法,败坏他们在你心中的形象,结果这对比一出来,感觉我白忙活了。”

    一边这么说,一边尾巴缠上了我的小腿,后半截都消音了,就剩一个龙尾在游离。

    我的小腿好似一个龙尊消音器,只要尾巴缠上来就能收获一个沉默的龙尊。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很沉默,天风君被尾巴消音,就直勾勾的去看自己的尾巴。

    半个小时后才憋出一句:“亏大了,单身跟有老婆的龙尊果然有壁!”

    “前代怎么不多破防几次!”

    我:“……”

    不至于。

    “你没用尾巴缠过自己的腿吗?”

    “这不一样。”

    “好吧,但他破防的次数不可能多,我每次都看着他,见到他要到破防边缘了,就会转移话题。”

    “……你知道他怎么认为的吗?”天风君表情古怪,“是你很关心他。”

    我拍了拍他的肩,很真心的问我新上任的老板,“持明龙尊里,恋爱脑很多吗?”

    他指了指自己,“我算一个,饮月君那样,应该也是。其他表现不多,我不知道。”

    自称是恋爱脑的天风君显然不是特别明白恋爱脑的含义,或者说他低估了属于「天风君」的贯穿伤害。

    其行为,很难评价能不能归属于恋爱脑。反正在天风一脉的龙师看来,属于是很不值钱的倒贴,还在夫妻关系的反面上一路狂奔。

    他们知道自家龙尊送的礼物是一堆海鲜时,互相看了看,“库里有什么亮闪闪的值钱的宝物,直接送过去吧。”

    于是我收到了被一堆珍珠宝石撑得壳都合不拢的海鲜、被打扮的光鲜亮丽穿金戴银的海鲜、和味道鲜美终于只是被烹饪过的海鲜。

    过来看情况的冱渊君:扑哧。

    尾巴拍地有些焦躁等我表态的天风君:怒目而视。

    算完了一堆海鲜合珍珠宝石金银价值的我:点头微笑夸他送的好。

    冱渊君:。

    钱无论什么情况下,对社畜都能打出暴击。

    后来天风君有了经验,一般是提前几天晚上黏黏糊糊后问我喜欢什么,然后才准备礼物。

    我每次都会夸他送的好,给他的情绪价值一直是拉满的。

    甚至比起饮月君,在包容这方面,我有了长足的进步,安慰人的手法也越加熟练。

    恋爱脑又是好哄的,几句话就能让人嘴角上扬,恨不得出去多找几个宇宙灾害让我看看他的实力。

    嗯,冱渊君说他在工作时行事有章法,虽性情直率,但试图利用其直率者都付出了惨重代价。

    “日常呢?”

    她沉默不语,没有回答。

    也对。

    那边日常的天风君人是端着的,尾巴是欢快的在摇的,恨不得再长点甩得再快点,好让我更快看到。

    等我走过去,一条尾巴“嗖”的落到了我腿上,然后缠住。

    人也跟瞬移一样咣当出现在我面前,“扶光,古海里今天又放了一批鱼,我们去钓吗?”

    看起来是一个很好的老板,是不是?

    如果后来没有被不安捕获就好了。

    那样我就一直拥有一个好老板了。

    可惜,好老板跟好工作的保质期一样,都不长久。

    从饮月君和天风君身上汲取的经验,让我跳槽其他三脉时更从容了一些,只是持明五脉尚且没有具体的分隔。越到后面,我的腿上缠着的尾巴越多,绞死我的力度没有,让仙舟联盟见了世面倒是真的。

    饮月君雨别介绍我时说的是:“龙母扶光,我的妻子。”

    天风君说的是:“龙母扶光,我的前妻。”

    昆冈君再来一句“龙母扶光,我的前妻”。

    仙舟联盟的元帅和将军们,到此还是能站得住的,等冱渊君和炎庭君再复读两遍,他们就得努力保持自己的肃然,心冷得跟杀了几十年的鱼一样。

    尊重盟友的习俗。

    尊重。

    严肃场合,表情不能崩。

    我们和他们一同保持着严肃的表情完成了结盟仪式,等签完了,我转身,笑是笑不出来的,只有为了自己再度增加的工作量哀叹的心。

    仙舟啊,单论罗浮,都足以让我跟雨别忙死一段时间。

    是一段纯然的只有工作状态没有日常状态的时光,跻身罗浮的体系,成为六御之一,守望丰饶祸迹,这活儿是个长期饭票。

    长期,意味着稳定,意味着漂泊时被压下去的问题又要卷土重来。

    比如持明绝嗣。

    再比如,饮月君再度加重的精神问题。

    自从他入丹鼎司翻遍了典籍也没能找到可行的能够解决持明绝嗣的法子,压制龙师倒是顺手时,他就没能睡一个好觉。

    我睁着眼睛准备陪他的时候,他反倒是过来安慰我,说无事,让我放心去睡,捏着我的手和缠过来的尾巴都一样冰凉。

    那时我在想什么?

    我心说,完了,这份干的贼长的工作也到了生涯末期了,就雨别这个状态,他转世估计没办法安抚了。

    他失眠将近一个月,每天睡两三个小时都是奢望,整宿整宿都是抱着我体温却升不上来。眯了一会就出现惊悸。

    我显出了持明相,用尾巴缠在他身上,才让他合上眼睡了一会。

    这不是个好兆头。

    我工作多年,干这一行太久了,知道持明龙尊的精神状态一直在波动,但转世的最高点一定会超越前代的最高点。

    就,他们的精神状态只会一代比一代更差,不会更好。

    以前是一眼还看不到头,现在就是一眼望的到头。

    我密切关注着雨别的状态,并在合适的时间跟他说出了持明绝嗣的一种解法,难度极高,需要龙尊本人保持着稳定的精神状态,但却有成功的案例。

    就是我。

    “龙祖伟力,我们,远不可及。”

    “但思路是一致的,不朽的命途即使被撕裂,亦不曾不存在。只要存在,就能将逸散的因果钉上去,成为新生的持明卵。”

    “我的孕育过程便是如此。”

    “你有化龙妙法,有龙心,不急于一时,先睡吧,我会帮你。”

    雨别那一晚没有睡,我醒来时他还在盯我,仿佛预见了什么。

    这是工作,亦是我最后完成的一个业务。

    之后,之后便是社畜逐渐人机化了。

    我不会在挽救不了的时刻继续折磨自己,能够待这么久,都已经是个无法复刻的奇迹。

    源于不朽的奇迹。

    只能说时间确实很可怕,我分明还记得他们最初的样子,临到头面对的却是如今的一片狼藉。

    工作果然是不能干太长时间,尤其是不要在创业初期被打上同甘共苦的烙印。

    因为我着实没有那样好的耐心,对面亦没有那样稳定的精神状态,可以一直将工作当成工作。

    相处时间越长久,在感情上便愈发贪求。

    从部分再到全部。

    最后阶段是平静的厌倦,这个是指我,他们,他们的情绪变化到末期我已经无所谓了。

    有问题了就哄,哄不了就装作自己已然尽力。

    最后在彻底分崩离析前,给双方一个体面一点的告别。

    第26章 旅游

    时间拉回现在,冱渊君问我谁让我找到了人性的时刻,我到底是给出了一个能够安抚的人的回答:

    “因为孕育的过程已经结束,我不那么疲惫,有余力去感知外界。”

    假的。

    “饮月君雨别应当与你们说过,龙尊的化龙妙法对心境有所要求。”我含混了一下。

    他确实是对冱渊君说过。

    面前的龙尊面上笼了层霜雪,声音压到平稳的区间,“扶光,先同我来。”

    我跟了上去。

    那是在罗浮几位龙尊的落脚点,位于鳞渊境洞天中,入住前冱渊君已经厘清了饮月一脉的杂事,控制住了周边。

    我们到时,跟着我下来的五颗持明卵已经被安置在了这里,其余几位龙尊正在完成每日的孵蛋任务。

    地方自然是宽敞清幽的,就是屋子后面的住宅有些眼熟。

    “后面是我从前的住所?”

    “嗯。”

    “那看起来上代饮月君挺喜欢红枫和草药的。”

    院子里多了几棵枫树,种了些气味清幽的草药,枫树上还挂了些审美不错的宝石饰物。

    的确是我的院子,也是饮月君同我的院子。

    “他唤丹枫。”

    “我知道。”

    叙旧的话寥寥几句。

    冱渊君将我带到持明洞天,自是有要事,而非单纯的叙旧。我跟他们,毕竟能谈的,就剩他们前代了。

    除开饮月君之外的四位龙尊,在这个屋子里,同我说了些秘事。

    从我走后的那天起,持明的各项变化,族内出现的不和谐音和孵蛋进度。

    最近有方壶遭遇了丰饶孽物联军,在战斗中被帝弓司命一箭清空孽物的同时,仙舟亦没了五分之一,元气大伤。

    “若不是苍龙有损,玄全不会抵达罗浮,处理饮月之脉的杂事。”

    炎庭君简明扼要的说了方壶当前状况,“大战时,有丰饶民意图裹挟蛟龙离去。”

    “正是帝弓司命光矢笼罩范围内,丰饶民死,蛟龙……无损。”

    我没说话,炎庭君回想片刻,说“玄全,便是这代的冱渊君,亦是仙舟方壶伏波将军,帝弓七天将之一。”

    “自那以后,我们其实有个猜测,它们的孵化条件……”

    昆冈君说的有些艰难,“需要经受星神带来的劫难。”

    “它们自己也在寻找那些劫难。”

    方壶之战的亲历者冱渊君玄全补充了一个关键信息,“蛟龙是自己跑出去的。”

    不出声的天风君则摆上了答疑费。

    我收了,才对面前这些付费咨询的龙尊们答疑解惑:“我不知道。但它们既然还活着,那就随它们去。持明可能会灭绝,它们……如我从前所言,不朽命途什么时候彻底不存在,它们什么时候死。”

    “然后呢,还有什么想说的?”

    玄全将我带到这里,还几条龙尊都在,要是单说孵蛋心得,阵仗未免有些大了。

    方壶那件事,其实亦不值得多说。

    事情发生了,又结束了,事后总结都写了几遍。我这个局外人,听了,也只能感叹一句“确实惨烈”,然后没了。

    “是饮月之乱。”玄全道。

    饮月君丹枫复活旧友一事,虽有人暗中挑拨,利用了他,但事已经犯下,持明五脉并无替他叫屈的意思。

    这事会在我面前被提起,是饮月君丹枫复活旧友的法子用的是我对雨别说的法子,还是改良版。

    他蜕生化卵。

    但此事还有从犯,是工造司的百冶应星。

    作为协助者,应星能在旁观中悟出多少犹未可知……

    “你们审的时候没问?还是仙舟元帅旁观,这点隐秘,双方都默契的含混过去了?”

    “并无。丹枫行事之前给自己下了禁锢,稍有不慎,记忆便会被搅碎无法复原。”

    “叫什么名字,禁锢?”

    玄全顿了一下,“锁前尘。他与工造司百冶会合作也是因为他需要这等禁锢。”

    “据传是可以屏蔽前尘忆梦针的禁锢,他用来锁住自己复生白珩时的记忆,确保他的下一代,亦不能想起。”

    副作用就是被锁住的记忆,很容易被外来力量搅碎,不适合用来长时间屏蔽记忆。

    不过丹枫用来锁他那段记忆时,也没打算保留那段记忆,被搅碎或许还是他的最终目的。

    他认罪,神智姑且称得上清醒的认罪,然而怎么做到的,是一句不提。

    审他的有龙尊,有罗浮的将军,有仙舟的元帅……他对自己的罪行除了供认不讳外,没有任何新的内容。

    工造司的百冶应星作为锁前尘的缔造者,被人押着过来,准备解铃还须系铃人。

    主犯和从犯在认罪态度上极其良好,在对仙舟配合上也是。

    一个任由前工造司百冶检查,一个确实很尽心尽力的想要打开锁。

    但结果是——

    饮月君丹枫在被锁住的记忆里,一定包含了他更改锁前尘转置的记忆。

    他改了结构,只是自己不记得了。

    根据应星的检查结果,还是那种不留后路的修改,报废了大半功能,让它成一次性用品,锁上了就没想着它可以被解开。

    其他工造司匠人轮番检查,怀炎将军都亲自检查了,得到的答案依旧是无解。

    无解的意思是,就算解开了,现在神智还清晰的丹枫,最好的结果是一段记忆永远回不来,最差的结果是当场轮回。

    “那我听到的,和仙舟传出来的,都是错误的?”

    “是丹枫对结果的陈述和应星的供词映照而成。”

    啊这。

    不愧是饮月君啊,连个理论的框都要别人写同人,硬生生将审讯记录变成不严谨的推理同人。

    听玄全的意思,他连协助他的工造司百冶都瞒了几手。

    整个「饮月之乱」中,关于丹枫的实际动机不明,方法不明,看到的结果是死去的白珩成为了持明卵。

    而造成劫难的那条孽龙,从丹枫看到它时毫不惊讶的神情,以及下手之果决,快到「无罅飞光」镜流赶到时,只见龙尊神情冰冷,钉杀了那条孽龙。

    那颗小了一圈的持明卵,就躺在孽龙的余烬里,被他捡起,说这便是白珩的转世身。

    「她会在前尘忆梦针的作用下断断续续想起作为飞行士的过往,但不会成为白珩。」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到的,唯独清楚,我的方法必定会成功。」

    「否则,我不会在旧友身上施行此法。」

    「那条孽龙?是代价。我并不明晰我为什么会拥有如此认知,然而,它只能是代价,是因果衍生的报应。」

    能得到丹枫神智清楚的结论多亏了这些供词,丹枫说这些时逻辑清晰,具备正常仙舟人的认知,知晓这是大逆不道的事。

    他自始至终都清楚,却依旧这么做了。

    而从犯应星,他的供词上动机和协助事项相当完整。

    动机:「为什么孽物可以一次次卷土重来,但是她那样的人却要死去?」

    协助事项:「锁前尘,和研究饮月君体内的不朽物质,以及制作各种机括。」

    合作的原因也有,是丹枫在他找上门时,说若是使死者复生,无需丰饶,不朽的伟力亦可以做到,还一定可以成功。

    ……

    整个案宗我看完了,就两字:离奇。

    后面的结果更离奇,主犯服刑结束,从犯被劫狱不知所踪。

    持明一族的几位龙尊倒是有过想法,更是在我逗白露时证实了这种想法,但不能说,要说也是关起门来说。

    “你们担忧那位前工造司百冶,无非是担忧那位曾经的短生种天才从丹枫让他制造的东西里,后知后觉出持明一族的隐秘。而我又游离在外,担心持明隐秘外泄又会给我带来麻烦。”

    我放下案宗,呷了口被昆冈君放在我手边的茶,“这点不必担心,持明卵更是不必担心。就算它们追逐星神引发的劫难,也不会有人能拿它们做实验。”

    “需要警惕的是你们,龙尊虽尊贵,但蜕生化卵的时期却脆弱,容易被人趁虚而入。”

    “再然后是丹枫被锁住的记忆,若是想要读取,我有办法,只要丹恒配合。你们意下如何?”

    龙尊们拒绝了。

    一个下午,他们挑挑拣拣了一堆东西,进行付费咨询,即使没有太多疑问。

    大家都不是小孩子。

    执政掌权的经验代代叠加,有时加不到点子上去,但时间够多,就算精神状态持续性下滑,并不妨碍他们行动上的铁腕。

    什么时候该装糊涂,什么时候该施压,什么时候要舍弃些东西……有些东西总是大差不差。

    就算是行差踏错的丹枫,精神可以被有心人动摇,亦是明白自己要付出什么代价的,明白自己什么记忆不能要的。

    面前的龙尊们,当然也是。

    否则丹枫的事上,他们依照设想来,未必不能用不朽的力量保护住丹枫被禁锢的记忆,让匠人解开禁锢,再进行问询。

    但他们只是看着,无一人提及。

    因丹枫所为震怒是真的,在处罚上绝不包庇当然也是真的,追查得彻彻底底也是,几位龙尊宵衣旰食做不得假,犁出来的东西也是真的。

    在记忆上的那点私心,还是持明族的老毛病,事关化龙妙法以及不朽传承,他们一向在这上面精神紧绷。

    仙舟可以理解他们在这上面的慎重:龙尊们宁可让丹枫禁锢住这部分记忆,等待他的转世,再考虑记忆的事,也不愿意贸贸然惊动禁锢。

    然而事实上,这私心,他们是有的,却不是因为化龙妙法,而是有一部分涉及到了我这位在外的持明族,涉及到我们之间最初的那个约定成俗:

    ——我是被不朽由人转化而来的持明。

    他们确信雨别之后的饮月君永不可能忘记我说的那段话,因为他们轮回这么多代,想起的前代记忆里,永远都存在雨别转述的这段话,跟化龙妙法一同传下来。

    推己及人。

    那些对化龙妙法和不朽力量的私心,既是十分的真情实感,又确切是在做我的来历的挡箭牌。

    所以这样一群龙尊,说对自己处理后的事情抱有疑问,我是不信的。

    看在咨询费的份上。

    我被他们拖了一个下午,薄暮时分,有烟火气传了过来,带着食物的香气,腿边都堆起了一堆卷宗的龙尊们恍然大悟似的:“原来到用饭的时间了,时间过得真快。”

    我阖上眼,气若游丝,“你们看看我再说这话。”

    我可是硬生生浪费了一个下午,就为了挣点咨询费。

    这是上班。

    上班时间永远度日如年。

    好在是短班兼职。

    人都被拖到了饭点,那当然就是吃饭,而吃饭期间,就能顺嘴聊着日常。

    比如,眼下外界盯着持明的势力大概不止一股,我要不要回来仙舟小住?再比如不小住的话,联系方式能给一个吗,宇宙之大,持明卵心情郁郁的时候可能需要付费咨询……

    总之,几位风格迥异的帅哥美女,一边殷殷勤勤给我夹菜将我的碗堆得冒尖,一边问我要不要跟持明再建立另外的转账渠道,实在不行,跟饮月君的转世丹恒留个联系方式也行。

    丹恒是无名客,不在仙舟,不会让我违背契约。

    而且他是精神状态转好又自由的持明,不会拘着我。

    “等会儿。”

    我放下筷子,打开手机录音,“请,要夸丹恒请接受录音。”

    丹恒看样子是他们的底线。他们对着录音还能面不改色的继续说,围绕丹恒的优点说了一堆,中心主旨是可以不联系他们,但好歹给丹恒一个好友位。

    我吃饱了后,先是夸赞一句饭菜的味道很好,再就是:“丹恒被仙舟放逐,但没被苍龙放逐。丹恒是无名客,来仙舟很方便。跟丹恒交换联系方式,钱不钱的另说,你们跟饮月君相处这么多年,撬他墙角都熟练,撬个联系方式,你们觉得难吗?”

    天风君眼也不眨:“难!”

    “睁眼说瞎话的下去。”

    他闭上了眼睛:“难!”

    “油盐不进的下去!”

    他吃了口菜:“难!”

    “天风君,你下去。”

    他站起来,不坐凳子了。

    “各位,现在还没结束录音。”

    “前代已经被饮月君指桑骂槐了多次,无所谓。”

    昆冈君一脸的“就这”,“我是地龙,防御力高。”

    “我离开神策府时,收了罗浮神策将军的钱,让我多担待些。”

    “你跟景元交换了联系方式?”

    站着的坐着的龙都严肃起来。

    “没有。”

    跟这群硬是要装聋作哑的龙谈是谈不出来什么的,他们开局送复婚书已经让景元沉默,再留下去闹腾出来什么动静,估计他八百年对持明龙尊的认知就得重组。我还是不难为一个上道的,会给我钱安抚我的将军了。

    于是这群龙尊,送上门来迫不及待给我来个金币版天女散花的龙,免费为我承担了工作筛选的重任。

    我将星际和平公司发给我的基础工作大全给他们分了一部分,让他们在看完之前不要打扰我,我要去别的地方度假散心。

    “差点忘了,你们记得送点钱给星穹列车的列车长帕姆,我没钱了会去列车上取。”

    前东家再次给我递来橄榄枝,希望我重回工作岗位,这当然不行,但他们要给钱,我也不会阻止。

    也算是安抚前东家的一种方式,毕竟我不给联系方式,给了个固定活动地点嘛。

    双方都折中了一下,我离开仙舟时就顺利了许多,指没有龙尊出来试图拖我的时间。

    公司的度假星球都给我挑选好了,甚至还有陪同人员。

    他们给我发的消息里,恰好有公司职级较高的员工准备去那颗星球出任务,恰好有空位,问我介不介意搭这个顺风车。

    我坦然接受了他们的好意。

    坐上了这个波提欧狂喜的顺风车。

    职级较高的员工,奥斯瓦尔多·施耐德,以及钻石。

    我以为至少会有个亚婆离女士过来缓和气氛,而不是一个年轻主管和一个新锐部门主管的魔法对轰。

    那前方的星球面临的会是什么地狱?

    公司说的有任务,顺风车,那就是真的有任务和顺风车,至于前后顺序,这不重要。

    反正这里的两位,都是任务在身出外勤中。

    我上次在公司里,看到奥斯瓦尔多出外勤的结局是,那颗星球上的经济无缝接入公司体系,所有人都被人为的塑造出挖矿才能挣钱的理念。

    除此之外?

    原住民还活着,不是吗?

    钻石的风格我不太熟悉,我没陪同过。

    不是很像度假,倒是很像公司准备给我量身订做一个符合我心意的星球,为此奢侈的使用了两位P47,只为了讨我的欢心。

    手机上的讯息跳的仿佛他们真不知道我对面坐着一位别着黑猫胸针的P47,边上坐着一位看着就很贵的P47。

    很有礼貌的在问我对顺风车的室内环境评价如何,是否有感到不舒适的地地方。

    我回:“没有安全感。”

    “好的,已收到海拉女士您的反馈,马上对车内防护系统进行升级。”

    “这里坐的人都很贵,要是磕着碰着了,我估计得跳楼。”

    “这个,这个,海拉女士,您身边坐着的是?”

    “两位P47。”

    说是车,但实际上是星舰,能够被两位不对付的P47选中,内部自然是舒适度一流,空间分配非常奢侈,服务更是一流。

    公司不会真的只将两位P47跟我放在一起,星舰内的乘客只有三位,但服务人员不是。

    这有效避免了尴尬。

    对话和拉近关系的行为无可避免,但我个人的意愿始终被摆在第一位,我不想对话,表现出拘谨,他们不会强行将我带进对话中。

    至于两位P47互相间的交谈,咳,有一种眼下时机很好,没能按死对方是因为我在场的默契。

    真让他们按死对方,他们肯定不会去做,只是表现出来的诸多矛盾容易让我打开话题,有一点好奇心。再就是,那些似乎顺手而为的事。

    钻石在那次学术会议上见过我,知晓我想看到的世界,以及我学术“大拿”的含义,给我准备了一些随处可见的零食,身上那些很贵的装饰已经换过了一轮,纯看样子已经足够平常了,然而,我认得出它们的价值。

    奥斯瓦尔多,奥斯瓦尔多在看猫咪视频,冷不丁一声“喵”从手机里传出来,引来我的侧目。

    一张年轻的野心勃勃的脸,和身上时不时出现的猫咪元素,他不掩饰自己的攻击性,也不掩饰自己是个猫控的事实。

    毕竟,他最彪悍的战绩是吸了琥珀王的猫。

    这两位人坐在星舰里,工作不停,不仅要远程遥控员工动向,还得联手给我定制星球。

    联手。

    市场开拓部和战略投资部的两位主管,可以前后脚对同一颗星球进行开发,但同时,确实少见。

    公司对我的投资力度突然大到这种程度,是学术会议上有学者的知识体系突然来了个原地飞升吗?

    我拿着鲜榨果汁,单手打字,问真理医生:“博识学会最近是有什么新的技术突破吗?”

    “有。超距遥感上的。”

    “?”

    “你回答了一个五千万的问题。”

    “?这应该跟我没有什么关系吧,唯一一个五千万的问题,是音像增强方面的。怎么看都是学者们的奇思妙想合上了。”

    “研究在进入死胡同时,确实需要这种奇思妙想。”

    他简述了一下我那个五千万被应用的过程,一开始就是单纯的测试,后来发现跟超距遥感技术有适配性,就进行了试用和适配。就算没有成功,但一堆研究人员在其中看到了超距遥感技术的一条新方向。

    主体没变化,但更换了更好用的配件。

    从实用角度上来看,它聊胜于无。

    最主要的功能是让一群卡了多年的学者有了新思路,有了新的尝试方向。

    除开超距遥感上久违的突破,在其他方面也结出了果实。

    “你对价值的定义是什么?”

    “是你们距离得到它的时间,理论上的突破时间越晚,越具有价值。那是知识,而知识,或早或晚都会对人敞开门扉。我只是赚取你们的时间价值,而非知识本身。”

    “嗯,我明白了。”

    真理医生在聊天最后说我无需在意公司的殷勤,这是他们试图从我这里得到更多所做的先行投资,无论面额有多大,都是一种商业行为。商业行为不存在必然得到的回报,公司的先行投资,是失败了也能承受的损失。

    “无需对此抱有压力。”

    “若是紧张,我推荐你泡个澡,舒缓神经。当然,这只是一种方式,重要的是做让你放松的事。”

    第27章 度假琐事

    度假没有什么能使我紧张的成分,我这个人,压力来源大致分为几类:

    一类是前东家找上门,在我不想吃回头草的时候想让我吃回头草。摁着还是客套的提上一句,都没差,都意味着我要短暂的进入工作状态。

    一类是工作过程发生了糟心事,以及以及细水长流的「透支」过程中,我在分辨会致使我失去工作的因素时,发现它既不长久又杂乱,每一个都能轻而易举的让我没了工作。这很容易让我想起【你是没了时间,但你也没有钱啊】之类的评价,然后怀疑自己三秒自己工作的意义,剩下的十分钟用来按捺自己暴起的杀心。

    理所当然的会产生压力,还是自找的。

    一类是失业后纠结自己该选择什么工作了。理论上应该选择价值最高的工作,但看眼下,价值最高的不是篡位星神就是星神座下的令使,再往下一点就是星际和平公司的工作。重复率太高是一个,另一个就是爬上去的过程我基本上百分百要丢失人性,还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一个不朽的令使就能让我在【最初的因果线】+【稳固的复活点】+【钱多事少好老板】的三重buff下,优先选择祂的后裔当老板,并在家族企业中抱了十二分的耐心,去包容小老板们后期的精神状态,还能共情一下,鞠躬尽瘁直到耐心被耗尽。

    这老长的一段时间,怎么称不上是我要付出的代价。要不是我对寿命的感知切换成了长生种,还是那种寿与天齐的长生种,等闲万年计的工作,别说三重buff了,就算我心心念念将持明发展成可持续性涸泽而渔的对象,并实施成功了,我出了工作状态情绪断崖下来搞不好是真的会将不朽一脉直接「透支」的。

    哪还有送持明卵回仙舟这等日常后续。

    有了一次,我就没想过当令使了。

    排除那三个高价值的,剩下的工作多如繁星,我每挑选一次都觉得是在给自己挑选不同款式的刑具,会是压力来源很正常。

    还有一大类就是其他,专门放些零零碎碎的,有需要了就拿出来好让自己性格更加具体一点,没需要了就放着。算是即插即用的压力源,大多贡献者都来自于工作上的同事,以及过去的自己。总结一下,就是压力源稀碎,但全拼起来也足够一个没脾气的社畜发疯跟老板同归于尽几十次了。

    以上几大类里,没一类涉及到度假,公司团建要蹭度假的边都得先满足自由活动、费用全包、私人订制几个要求。

    更别提这种两个P47联手定制星球就为了哄我开心的度假了。

    作为享受这份服务的人,我也就刚上来的时候怔(纯粹是没想到公司这波先行投资会这么大手笔),跟真理医生聊天的时候其实已经怔完了。

    (但听到这种建议还是令人心情愉快。)

    我现在是公司试图讨好的对象,是业绩,怎么都轮不到我紧张,反而是公司安排两位P47……啧,倒是蛮有意思的。

    地位太高,有业务上的冲突,青年面貌。

    就是地位太高了,所以才摸不准公司将这两位摆在我面前是个什么意思,要是P45的青年,那就好理解得多,总归逃不过老三样:亲情友情爱情。

    有人性的天才,公司自然会利用人性。

    我跟公司以海拉身份正儿八经接触的两次,一次为了自己的学生跟着一群学者合作,免不了要跟人争执几句。毕竟那次我在公司的认知中是一个星球上的前无古人的天才,稀奇度有,但也就那样,毕竟博识学会里有很多这样的天才,最多就是随意刮奖突然就在穷乡僻壤里刮出来一个出乎意料的天才,还提出了一个新奇的理论,那就让附近博识学会的学者去看看好了。

    谁成想,理论上的学术援助最后真成了博识学会跟一个人的密切合作,还是以被刮奖出来的那位天才为主导的。

    在这个合作周期里,我的态度其实还很好哦,毕竟是老师的身份,这个职业决定了我的耐心很足,是笑眯眯的看着学者们跟自己起的学术上的争执的。

    然后学术会议那次,公司已经明白我的「天才」是能追逐天才俱乐部里的天才的「天才」,并肩而行也不为过。

    然而我的态度亦是亲和,只是用一那由他的信用点的价值来确定学术会议的内容,算是意思意思收了费,还是对公司而言最容易支付的代价。

    两次见面,态度都是平和,意识到了公司弄的小动作,都没有波及太多,就是发了一通绝不符合公司认知里的天才们的脾气,杜绝了公司了对我工作上的想法。

    后续,没了。

    纵观公司能够观测到的我的工作生涯,发现我在日常生活里完全是个普通人心态,不是什么大事。

    就算有违和感,那也是【天才在努力去成为一个普通人】。

    重点是【天才不介意分享自己的成果,且基本上等于白送】。

    我要是还在市场开拓部工作,看到跟【我】一样的天才,我也会非常高兴,因为很好搞定,有对比才知道一个正常的有人性天才是多么稀缺。

    一个天才只在意自己的研究,而不在意其他时,钱都是送不出去的,公司的技术更迭根本跟不上天才们手搓出来的仪器,他们需要的原材料都很难得,在公司内部跟神体琥珀一样,有价无市。

    问我为什么这么清楚?

    因为市场开拓部接触过天才俱乐部的阮·梅,这位生命科学上走的太远的天才还是我负责接洽的。

    理由是“阮·梅女士对你比较有兴趣。”

    这句话足以让奥斯瓦尔多脸上出现计划被打乱后的烦躁,可见其杀伤力。

    接洽后,这位天才,这位看起来气质婉约亲切的天才,并不提及这次合作的事宜,她只是专注的注视着我,“亲爱的,你看起来非常疲惫,要休息一会儿吗?”

    我不敢在一个生命科学上的天才面前入睡,她没有强求,也显而易见的不是来跟公司洽谈合作的。

    她只是用安静又绝不能让人忽略的目光注视我,如同凝望一个生命领域的难题。

    “亲爱的,你能将自己送给我吗?”

    “或者,我要同你交换什么,才能得到你?”

    这么个谈话氛围,我拿到了她的联系方式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公司竟然没让我……嗯……出卖一下自己。大抵是危险性太高,我跟她再接触一段时日,可能就不是公司的P45了,而是阮·梅的助手。

    阮·梅女士对跟公司合作的意愿不高,能坐下来接触公司,可能仅仅是因为对我感兴趣。

    接触过程都称得上克制——她并没有用肢体接触我,没有试图走近我,在一个安全距离内,同我谈论着生命的奥秘——但除此之外,什么收获都没有。

    常事。

    倒不如说跟这群天才们接触,挫折才是正常的经历。

    正因为我本人接触过天才俱乐部的天才,公司这边也有了屡败屡战的经历,综合之下,我知道一点公司会用来绑住我的办法,也不稀奇。

    【我】在天才的分类里称不上正常。

    只用极小的代价就能得到可观的回报,精神上的需求也贴近常人,公司上一次碰到略有些相似的天才是利尓他,比起利尓他,【我】又不算真正的无私。

    【我】有需求。

    是可以让公司完美贴合上的需求。

    那么,这需求,公司自然会想办法提供,好让【我】成为公司的资源。

    而需求,无外乎物质上和精神上的。

    物质上公司已经给了【我】一颗星球,精神上,自然会有对应的策略。

    老三样就是精神上最平滑的一个过渡。

    久经考验的。

    公司需要先有一个确切的渠道把握【我】的精神需求,才好更好的定制出【我】的精神特攻。

    所以我才说P45的青年摆在我面前会比较好理解。

    虽然也是位高权重,但顶头上还有存在感极强的主管,资本家的气息掩掩还是不太突兀,又是人精,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地位和尊重都有了,还有一丝被同病相怜的可能,最重要的还是物美价廉。

    用P45时的我的思维来看,确实是物美价廉,没说错,无论走老三样中的那一条,或者是含混着都行。

    利益确实永垂不朽,然而那得是能找到在双方眼中都永垂不朽的利益的情况下。

    找不到以及不适配的情况下,用人类的情感来牵绊是惯用的方式。

    也有别的方式,可又不是结仇,又不是只要个脑子不要思维,选个稳定的方式构建联系,效用不提,至少不会出错。

    基于这种思维,我以为我顶了天会见到几位P45,谁知道是两位P47,这种级别,有必要同我走这老三样的路?

    我觉得没必要。

    那先看看公司的想法。

    旅途的前半段,我跟两位P47之间井水不犯河水,每天最长时间的接触是在同一个餐厅里用餐。

    他们的用餐礼仪无可挑剔,第一次的,后面因为我与他们的用餐礼仪不太兼容,他们适时的变通了一下。

    大家的画风一下子从指点江山的幕后BOSS,变成了寻常游客出来旅游。

    一般情况是,我没吃完的时候,他们已经吃完了,然后一人找了条离对方最远的沙发打开设备远程办公,根本看不出来这两人正在合作改造一颗星球。

    气氛勉为其难的不紧绷。

    等我吃完了上楼,我拧动钥匙的声音就成了他们情绪爆发的起始点。

    很克制。

    克制到我一天下楼几遍,并拒绝了服务人员送果汁上门的服务,就为了听他们在吵些什么的。

    毕竟难得一见唉。

    他们还很大方的没有停止争执,满足了我看八卦的心思,我甚至可以趴在楼梯扶手上正大光明的看他们吵。

    在他们不满意对方对星球某一个地方的改动时,我终于主动跟他们主动沟通了,出的还是个馊主意:

    “太克制了,你们难道没想过强制拔对方电源吗?”

    奥斯瓦尔多说想过,也拔过,“但他的办公设备是日抛。”

    钻石笑了一下,不阴不阳,“你也是。”

    “那就让星舰能源断掉啊。”

    “那我们仨就成日抛的了。”

    两位在宇宙里都能当霸道总裁的人物,没让我亲眼见证最朴实无华的商战方式是合法但缺德。

    因为他们说没这条件。

    庇尔波因特那里,要是用切断对方电源的方式来阻断对手的进度,那么面对的就是连朋克洛德的黑客都无法动摇的能源装置。

    “在公司成立初期,一直优化到现在,并且一直在技术迭代的,就是能源装置。”

    至于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断电了,就不能让人加班了。也可能是这种缺德的商业竞争方式真的有人用过。

    总之,到他们这里,切断对方电源的难度不亚于面对公司的存护令使。

    奥斯瓦尔多的面色扭曲了一瞬,这位吸猫狂魔,因为对手是存护令使,只能靠着自己身上琥珀王的猫的痛衣来平复心情。

    我在意的唯有一件事:“那就是说庇尔波因特,没有一片漆黑的时刻?”

    “我印象中,总有地方是亮的。”

    钻石回答得很谨慎。

    “哦。那我能让庇尔波因特陷入一场大停电吗?”

    “当然可以,只要你想。”

    ……麻烦了。

    这次交流以我的异想天开被肯定而结束。

    接下来的交流回,因为我不排斥跟他们交流,往往是他们主动找话题闲谈,慢吞吞的增加与我接触的时间,还进一步就观望一段时间,看上去并不想出奇制胜。

    连奥斯瓦尔多这个性格,都没有想过用我大概率不反感又会加快进展的方式。

    从最开始的奥斯瓦尔多自称好奇而尝试我常喝的鲜榨果汁,因为果子酸度问题,硬着头皮喝下去。又为了同甘共苦,在我面前递给钻石一杯,看着钻石喝下去极力保持面无表情的样子,转头问我我喝的果汁也是酸的吗?

    到奥斯瓦尔多可以跟我分享自己抢琥珀王的猫的周边的事,冷笑说有的地区网络差的要死,他出个差错失了一堆周边,一气之下给当地网络设备升了几个级。

    从一开始的装模作样,到后面的本性毕露,用了多长时间?

    用了一句“我喝的更酸”到“那么,那些地区的人呢,总感觉你没提他们有点可疑”的时间。

    钻石身为存护令使,让他眼睁睁的看着奥斯瓦尔多祸祸公司看重的天才,他当然做不到。

    他在这段旅程里中后期扮演的角色是秦王绕柱走的那根柱子,是同甘共苦里的“共苦”。

    夸张一点,还可以说是一天工作结束后,还要替我参考接下来的工作的可怜人。

    为什么不问奥斯瓦尔多?

    就这么说吧,他挑出来的那些工作五毒俱全是俱全了,但比我还行业冥灯,不是破产了的,就是破产边缘的。

    有点用,但挺没用。

    他找出来的是行业淘汰名单。

    钻石不一样,钻石听到我对工作的要求后,商人的本能让他跟奥斯瓦尔多一样迅速锁定了行业淘汰名单,但他顾及客户,也就是我的需求,报了五毒俱全但还能撑一段时间的工作。

    “你工作条件这么恶劣,怎么忍耐下去的?”

    “没忍啊,它都快要破产了,我就是进去捞一笔,顺便补充下人性。”

    我记下钻石挑出来的工作,头也不抬。

    交换秘密,袒露性情,都是关系亲近的表现。还有一个可能是,双方达成了一致,在正面关系上没有寸进,在扭曲方面一路狂奔。

    我也不想的。

    但这两位,其天然具有的属性都让我想不出什么正面进展。作为度假完要去打工的社畜,我对有上司标签的人排斥。作为被公司送温暖的天才,我也不会勉强自己去体谅公司底线的代表物。

    权力放在手边,公司希望我用,两位P47希望我用,我自己也想用,那就用咯。

    就造成了眼下这个局面:奥斯瓦尔多都比我似人。

    理由是他其实还算姑且大概有点人性的,不像我,没了手动安装的压力源,看着就,emmm,跟人有壁。

    自制力是个好品质。

    但在他们面前的我没有。

    我在他们面前,异质的属于他们耳熟能详的【天才】的一面,如他们所愿的袒露。

    我希望他们能从其中找到我应该喜欢的东西。

    若有意外之喜……

    没有意外之喜。

    我喜欢的果汁是酸涩的,因为能够刺激自己的知觉,让我从不自觉的无聊中苏醒过来,做一个寻常人。

    我找的五毒俱全的工作,是因为那里有平常人,有平常人中激烈的冲突,我不希望自己因为无聊而做出什么事,一步步提高自己的阈值,走到了悲悼伶人的地步。

    P47们知道我有问题,偏向于【天才在努力成为一个普通人】,做的准备对标公司曾接触过的天才,但还是猝不及防。

    他们准备的应付智识的手段,但我给他们的感觉更接近于虚无。

    我对知识并无上的台面的追求,反而是在日复一日的疗愈自己的空乏,得到的知识是疗愈过程的副产物。

    他们面对的是过去某一个时刻的【我】。

    “因为你们看起来做足了心理准备,而且P47,抗压能力应该不错。所以,要怎么治?”

    “……工作是你约束自身的?”

    “不是。它平等的约束每一个社畜。”

    第28章 疗愈

    但是疗愈的过程很神经病。

    我翻了翻他们一个晚上熬出来的可以当凶器的疗愈计划书锐评。

    我只是觉得那个时期的【我】感到很无聊,而不是懒得思考,何况这应该算是个考题?

    “我只是想测试一下公司对我的底线,而你们,是真的很想我卖身给公司。”

    “这个指控非常严重。”

    钻石如是说,“心理问题不应当忽视,而我们……”他说的肉眼可见的勉强,似乎完全不想跟奥斯瓦尔多这个名字出现在同一个代词里,“我和奥斯瓦尔多,更擅长制造心理问题。”

    “宇宙里有相似的症状,是自灭者,那需要混沌医师,且不能完全治愈。”

    奥斯瓦尔多则很干脆的撇开了钻石,做出了个人陈述,“如果海拉女士想用这种方式来测试公司的底线,我可以直接告知您:这艘星舰上的全是可牺牲品。”

    “所有人,都阅读过事前须知,登舰之前,都做好了连同星舰本身都无影无踪的——”

    “——已经从公司的观测中失联了,这艘星舰。”钻石捏了捏眉心,纠正了自己糟心的合作伙伴滞后的信息。

    “哦,做好了尸骨无存的准备,讣告都写好了。”

    奥斯瓦尔多并没有被影响太多,而是一路顺了下去。

    显然,他们看不惯彼此是真的看不惯,对对方的能力都相当认可。

    “下了血本。”我点评。

    “可不是。”他笑得轻松,“开拓新的市场,就要做好一去不回的准备。何况还能顺路坑死一个不符合我观感的存护令使。”

    “不像我身为人,没有令使那样的感知,连这艘星舰什么时候失联的都不知道。”

    末了还要给钻石上个很明显的眼药,突出一个茶得光明正大。

    钻石的应对方式很简单:“先闭嘴,奥斯瓦尔多。你话太多。”

    “但我还蛮想听的,能让他继续吗。”

    我说。

    钻石:“请继续,市场开拓部的主管奥斯瓦尔多,我为我先前的冒犯道歉。”

    “我本来也不听你的,钻石。”奥斯瓦尔多一直殷殷切切的望着我,对钻石仅剩的素质就是不打断他的发言,现在我的“想听”让他可以毫无顾忌的铺展开自己的计划。

    至于是什么计划?

    将公司的P47,战略投资部的主管钻石卖一个好价钱的计划。

    听听这位说的是什么鬼话吧,哪个存护令使能待见他。

    什么钻石人虽然不咋地,但身份地位还行最重要的是脸还行,而且公司的P47本就是一种高级人力资源。要不是他本身就已经将自己卖给了琥珀王的猫,他根本不会将这个机会让给钻石,钻石也别想登上这艘星舰。

    而且,【公司会理解的】。

    “这意味着这位存护令使现在是任您予取予求的,海拉女士。一个令使,无论是研究价值,还是做个情人,都很合适。”

    不愧是你啊,奥斯瓦尔多,不把自己当人的同时,也不把别人当人。

    我要是不在场,战略投资部的主管钻石……可能也不会做什么,因为,在另一位资本家眼中,奥斯瓦尔多也不过是一种资源。

    必要时,双方都可以将对方折现。

    那没事了。

    最好都将对方折现,毕竟那样我就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但有一个问题:

    “你不认为这种方式,亵渎了琥珀王吗,毕竟是存护的令使。”

    他笑出了声,乐不可支的:“尊敬的女士,您的思维与我的思维有些差异。我绝对信仰琥珀王,然而,这信仰绝不会分润到令使身上。正是因为这群令使的存在,琥珀王的存护才有了被人曲解的余地。”

    “这点,还是我从猫的身上看透的。祂才是琥珀王最真切的喜爱。但令使,他们发扬存护的道路是很好啦,可惜就是会说话。”

    “抱歉,我的叙述浪费了太多不必要的时间。”

    很有趣的发言。

    奥斯瓦尔多作为一个个体,他是绝对不会尊重存护令使的,这是仅代表奥斯瓦尔多的发言,我要真信了,去碰了钻石,我都不敢想钻石本人跟公司会向我索取什么代价。

    钻石,是一个非常美丽的诱饵。

    可惜,我是只会在网络上跟朋友口嗨“老公”“老婆”,现实里,因为体验过婚姻体验过恋爱体验过不太健全的关系最重要的是体验过上班,大部分时间里我没有这方面的欲望。

    至于求知欲,他们了解过后也觉得机会不大,见过的天才大部分都是智识的天才,虚无的天才,他们虽缺乏足够的样本数据,但能从自灭者身上触类旁通。

    我又说过我会了解知识纯粹是我想要疗愈自己。

    所以,理所当然的得到了我一句:“不好意思,我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但如果你们硬要如此,我会配合的。”

    我长叹了一口气,一副牺牲好大的样子,“配合你们的囚禁需求的。”

    “你们,准备要什么样的笼子,要怎么样的囚禁造型,什么样的信息封锁程度,我可以为你们定制。”

    “我可以选择给我的下属发封邮件,交代些工作吗?完全的信息封锁,我事先并没有预料。”

    钻石语气平缓的提出了请求。

    “不行哦,理论上P45及以上的职级,出外勤时,都会做好完全失联的准备的。这段期间不会存在什么离开这个人就不能处理的事务,就算意外发生了,不是交给同部门同职级的同事,就是交由自己的副手。”

    “庇尔波因特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停止运转,资本是每时每刻都在转化的。”

    我驳回了他的申请。

    然而钻石说他告知的工作是跟P48及以上的人汇报“正在被囚禁中,工作请转接欧泊”。

    “无论成不成功,我都需要给董事们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并以这句话证明整个过程中我完全自愿,没有因为不配合而破坏了关系的缔结。我不信任奥斯瓦尔多的品德。”

    “……他有品德吗?”

    “客套话。”

    奥斯瓦尔多笑眯眯的也挤了过来,“别的都无所谓,但能拉根网线,让我能抢猫的周边吗?我保证非常配合,除了陪睡。”

    “二位,我这边只提供被囚禁体验版服务,而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play。体验版的意思是,门没锁。”

    “那我的要求就是,把门锁上。”

    “确定吗?那庇尔波因特那边,不需要派学者在事后检测这星舰上的技术遗留咯。”

    “请问,都会涉及到那些技术?”

    “忆质延展、超距遥感阻断、武器全体静默、认知植入与更改、能源切断、反向侵入……”

    我念,连省略号都念,“锁门了就是信息抹除,从认知上切断对以上知识的读取解析。强行读取解析,再天才的脑袋瓜都得损失它们已储存的所有知识,会变成名副其实的傻瓜。”

    “眼下这星舰,是我用了几天做好的信息全封锁半成品,还是别太头铁了。锁门后我要是真的无聊到起了玩弄的心思,存护令使的精神方面也有盾吗?”

    “你的人性这不是恢复了?”

    奥斯瓦尔多还特意拍了拍钻石的肩膀,拍到了存护令使的盾上,“这么看来我们竟然还有治疗心理问题的天赋。”

    “……海拉女士在我们拿出计划书和公司的底线时,就已经放弃了让我们答题。”

    钻石平静的,“我希望你的脑子除开周边和将我当成商品推销之外,还能有空当去记忆海拉女士提供的信息。”

    奥斯瓦尔多转头就手指着钻石,跟我说存护令使的精神状态还不错,应该能撑得住我的玩弄,不要怜惜他。

    “……”

    我沉思了一会,“这样,你们还是拿出那本计划书吧,我觉得那上面的建议虽然离谱,但比起你们来,看书打发时间品味你们加班了一个晚上的辛苦,我至少能笑得出来。”

    “不太行。”须臾,我又撤回了自己的想法,“还是在你们的被囚禁体验版中添加一个新的项目好了,付费学习。”

    “付出财富,得到知识的承载物,而知识在你们面前,又碰不到的感觉可以更健康的折磨你们的精神。”

    我拿出了道具,一叠白纸,在半成品的信息封锁密室缓缓合拢,带上门的过程中,写下了一个奇思妙想的标题《超距遥感技术增强》。

    笔尖又无比顺滑的在这个奇思妙想下写出了能让该奇思妙想实现的算式。

    钻石呼吸频率降低,细微不可听闻,另一位奥斯瓦尔多正站在关上的门前,查看它是否上锁。

    十分钟后,我放下笔,钻石的呼吸频率恢复正常,他很克制的没有朝那些草稿纸再投去一眼,头略微垂下,颈部因为垂下的动作在立领制服下露出一片皮肤,是谦卑驯服的姿态。

    “感谢您对我的信任,海拉女士。”

    “不客气。”我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迹,单张纸在灯光下是薄而透的,“我去庇尔波因特看了下你们的文件,知道你们在公司的底线上没有说谎,顺便给庇尔波因特拉了个闸。”

    “代价我已经收取了,那么给予你们回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喂,那边的奥斯瓦尔多,要跟我们一起看看无光的庇尔波因特吗?”

    “我的荣幸。”

    庇尔波因特的影像被投屏在星舰的客厅,一直有地方发着光的星球此刻没有一点人造光源能够点亮,大气层外,星星组成的河流从未如此清晰的悬挂在天上。

    那叠草稿纸的原本被两位主管分别封存于令使级别的保护装置中,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还手动抄印了几份,分开保存。

    他们确切找到了我应该喜欢的事物。

    在我将自己困囿于社畜的角色中时,我会很喜欢看有上司属性的人倒霉,在自己笑不出来的时刻,也不想看见自己压榨人毫无人性的老板可以笑得出来。

    P45做这个,确实没有P47来的好。

    他们欣赏着无光的庇尔波因特,只在我们互相道别准备入睡时,才让钻石出声,带着点赫然的,“付费学习的意思,是接下来我们可以向海拉女士继续学习?”

    “你们正在雕琢的那颗星球,它距离我理想的完成度,决定了你们学习的期限。”

    “但最长不会超过一个月。我建议你们,先补习一下基础理论,或者请一个老师。最重要的是,在我抵达旅游星球时,我会完成这笔交易。”

    学习过程中,知识是否付费,这点不值得特意再提。

    第29章 宁芙

    努力工作,得到的却是为期一个月的精神折磨。

    我给予他们想要的知识,但正如他们高价收购黑塔女士的手稿一样,他们正在收购更多的【海拉女士的手稿】。

    分门别类的,涉及到各个学科的知识。

    天马行空的,囊括命途的聱牙诘曲的论文。

    一个月的时间可以让两位P47巩固宇宙通识,并更进一步。但不能使一个商人彻底转变成学者,并跟上我的演算思路。

    无论是最开始的教学准备:我利用现成材料制备出一个增幅仪器,增强存护令使的盾的隔绝能力,做出简易的教学隔绝环境。

    还是教学过程中属于我一个人的科研时间中,写一张丢一张在我脚边堆成一堆的演算草稿。

    他们都只能看着知识诞生,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却无法理解那些被划掉的错误算式为什么会错误,正确的算式因何而正确。

    随着手稿越积越多,我利用课余时间从脑中构建出的一个方便我个人移动,可以瞬时跨星系,抵达随机地点的装置完成了理论模型。

    教学过程中和教学过程外都对知识求而不得的P47们默不作声的跟随,当我的实验助手,极大的缩短了我的理论模型构建时间。

    这艘星舰充分考虑到了我偶尔作为一名学者时的研究需求,牺牲了一半的空间用来构造实验室。

    就在这实验室里,我们仨看着第一代工作抽奖机诞生。

    存护令使被增幅过的盾出现了碎裂声。

    缓慢的,似是提醒。

    我将工作抽奖机交给钻石,“我出去一下,这段时间你们可以记录它的工作原理。”

    他们一言不发,看着某种冰冷无法阻挡的【命运】在外面一点点蔓延,思维在此时没有运转的余地,只能看着我推开门,然后带上了门。

    *认知紊乱*

    *洞察万物*

    *须臾永恒*

    我觐见了博识尊。

    知识贯穿整个觐见之地,仿佛智者维生的血液,短暂的,我触碰了【智识】,【智识】亦读取了我。

    我见到一颗机械头颅,一刻不停在解析万物。

    我是万物之一。

    将要被知识淹死。

    直到挂着的虫珀微微动了下,这样恒久不变的觐见之刻才恢复了流动,我的眼前没有【智识】,唯有脚下星河,在如常的散发着光芒。

    不是很意外。

    毕竟我的存在就可以归类为一种知识,我的【命运】,经受住了【虚数之树】和【量子之海】反复的冲刷。

    在星神眼中,是活着的知识素体,可能比较稀奇。

    我转身,回到了星舰内部,看着被拆开装不回去的工作抽奖机,没有什么意外的感受:

    “没被影响就好,盾收回去吧,没有意外因素干扰了。”

    “是……祂?”

    我点点头,“可能是抽奖机太抽象了,祂忍不住想要看看。”

    工作抽奖机在他们递零件我组装的情况下,约摸半个小时组装完成,全过程录像,这方面,谁都不会计较这点小问题。

    因为这是他们录的第二次了,对照着都无从下手。

    我指点他们,抽奖机上有【神秘】的力量,用来遮蔽人的感知(我不想我无意中一眼就知道抽奖出来的职业是什么),再下一层是【存护】。

    “毕竟是抽奖,我不想让已知影响我的心情。”

    “大手笔。”奥斯瓦尔多手有些抖。

    “还好。不过它出来后,我大概与公司不会太快见面,就提前说声再见。”

    工作抽奖机,一个注定会因为博识尊的瞥视而出名的装置。主要作用是用来抽取工作,解决制造者的选择困难症。次要作用,那可就多了,一是跟开拓的锚点一样,可以让人瞬时跨越星系之间的距离,并不需要踏上开拓的命途,但它也不能去开拓涉足的地方,只能送人去星神不曾开拓的区域;二是它随机挑地点传送,要是星神瞥视,影响了它,说不定也能直面星神。

    非常微妙的一个装置。

    公司作为见证者,拥有海拉大量手稿和实验录像的平台,应海拉要求,将能公开的资料都公开,上传了全星际,乃至那些天才俱乐部的天才们的邮箱。

    “我给予的知识你们眼下无法理解,那么就共享吧,总会有一位、一群学者能从中找到你们所需要的东西的。”

    “它们会值一场庇尔波因特大停电的。”

    一个月的精神酷刑除了手稿和被星神的伟力波及了一下,他们在知识上毫无收获。因为他们的要求从一开始就不是成为出色的学者,而是商人想要得到超前的技术。

    我满足了,还抽查了,两位仿佛重新回到了婴儿时期,话还没学会,面前就摆上了《高等数学》《线性代数》。

    多亏了他们的奉献,我在度假星球上玩的很愉快,享受了美食,享受了极其奢侈的可以让我感觉到幸福的无所事事的时光。

    然而,在假期的余韵还在心里被回味时,热气腾腾的烟火气还在胃里,我的假期就结束了。

    抽奖机给我抽中的职业是偶像。

    我被传送到的地方,暂且处于和平时期,作为【开拓】都没开拓的星系,这里的文明尚未步入宇宙,没有与外界沟通。人们的认知里没有星际和平公司,没有星神的概念,他们对于星神的力量,用了神话的方式来记录,并有了成套的体系。

    我再次成了一个普通的原住民,生啃当地的文化习俗语言,并在街头成功被一个星探看中,入职了一家娱乐公司。

    没特意挑五毒俱全的。

    在当地人眼中,从这公司里出去的都是大明星。

    带我的经纪人是一位名叫薇薇安的女性,初次见面就给了我一个拥抱加贴面礼,“好姑娘,你看起来像个明星。”

    “……谢谢,薇薇安女士。”

    拥抱和贴面礼都一触即分。

    我第一次当偶像(虽然薇薇安女士喜欢称呼我为明星),算是很新奇的体验。

    台上或成团的偶像或单人出道的偶像在歌唱在跳舞,台下的人在应援。

    薇薇安女士在我没有出道时,就带着我坐在台下看着那些台上的偶像,亲昵的问我:“这是你想要成为的自己吗,宝贝?”

    “女士,我的训练项目里没有舞蹈这一项。”

    “你不一样。”

    她说,“宝贝儿,你只需要坐在那里,然后唱完一首歌就可以了。你的风格太过突出,根本不适宜这样的舞台。”

    “孤独,脆弱,离死一步之遥,你是天生的殉道者,是神膝头才能歌唱的圣女。”

    “你要苍白,要颓然,要漠然,但不能生机勃勃,跟人传达着爱与希望。”

    “你应当,也只能去歌颂神。”

    “还是歌颂消亡的神。”

    薇薇安还是那样亲昵的语气,“宝贝儿,这段时间多看看你想得到的人生。我希望你能没有遗憾。”

    ……还没偶像出道,穿上打歌服唱跳,就被经纪人扭转了方向,成了舞台上静态居多的殉道者。

    圣洁的意象缠上我的身体,面容在灯光下每一刻都能看成神面前的塑像,唱歌要以低吟浅唱为主,就算是高音,也需要纤细美丽,仿佛我的身体里寄居着死去的神。

    “一定要做好表情管理,爱惜好你的嗓子,公司在你身上寄予了太多期望。实在做不到,那就将死去的神当做你从未真正拥有过的双休日。”

    “不会太过于单调吗,我的形象?”

    “怎么会,毕竟此地可是真的有没死去的神,时不时会自天上传下福音。倘若你的声音能被神所听闻,那么,你就真成了聆听神谕的圣女了。”

    我的表情管理和情感代入都毫无问题,因为双休日死的很惨,每每想起,麻木的社畜心中都会泛起一丝苦涩,声音颤抖,试图为它招魂。

    ——但没有希望。

    我垂着眼睛,为此感到真切的悲伤。

    歌声在神死去之日,盈满了沉重而轻盈的悲伤。

    露天的舞台上恰巧有几丝细雨飘落,坠落在这片区域,我的悲伤因而被雨和被雨沾湿的衣裳具现化。

    一场大获成功的演出。

    但我的形象也确切限制了我的发展,我不允许走出殉道者的形象,被困死在死去的神明上,直到有神重新将我接纳。

    这份工作,它不允许我在摄像头下露出微笑,面孔上必须笼罩着无法排解的愁绪。

    连艺名都需要贴合神话意象,取个宁芙。

    我需要全身心的投入对【宁芙】的演绎中。

    比一般的工作还要累。

    第30章 塑像

    有一种死了也要凹个圣母像的姿势再死的美。

    人们投注在我身上的期望正是如此。

    薇薇安从不阻拦我去浏览网上对我的评价,毕竟这世界上的恶意大多都莫名其妙,早一些面对还能在印象没有根深蒂固前退出。

    “我很喜欢你,宁芙。”

    “但你知道的,上面那些人不在乎这点喜欢,他们只在意价值。”

    “保持住现在的状态,别将自己当成真的【宁芙】,你只是在舞台和聚光灯下满足人的幻想。也不要对自己的公司抱有全然的信任,【宁芙】过气了,还有【缪斯】……”

    我的经纪人说自己真的很喜欢我,可能吧。这并不会让她对我的身材管理宽松一分,大多数时间里,她是端着营养餐过来看着我一口口吃下的经纪人。

    那是蔬菜叶子鸡胸肉鸡蛋和水果的拼盘,也可以掺着热量把控到严苛的一小块高热量食物。

    当然不是每一餐都是。

    营养师一天换着花样配餐,营养非常全面,在保持我形体消瘦,好维持住脆弱悲郁的气质的同时,还能保证我的健康。

    就是吃多了委实让人不太想活。

    每天的一日三餐(特殊时刻甚至一日二餐,我不承认在两顿勉强吃了能觉得还能活的多巴胺维持餐中,那一个小黄瓜一盘小番茄能叫饭,再有两块蒸南瓜也不行),到饭点了我没什么期待,也没什么不想吃,就吃也行不吃也行。

    快到觉得餐风饮露也行的地步时,薇薇安在舞台上听我唱歌时,察觉到了我的歌声情绪不太对,人的表情倒是太贴了,一股子淡淡的死感,了无生气。

    歌声却是沉痛得像我在长假末尾,看见了经调休后要连续工作八天的未来的失魂落魄。

    “太过悲伤了,让听众很难抽身出来,这对他们的心理不太好,对你也不太好。走不出来的人多了,你的极端粉丝会更多。”

    走这样的路,注定不能玩常见的套路——什么跟本公司当红炸子鸡合作一次,让狗仔拍到一些似是而非的照片,增加自己的曝光度,拉一些路人CP粉入坑的同时还赚一波黑红流量。什么常用的固粉套路营造自己的亲和人设,线下亲切与被选中的粉丝合照签名,再拉一个时下流行的标签往头上贴,公关和活动使劲往标签上凑。

    等等。

    都不能用。

    我本人的官方号都只能发布官方消息,一丁点儿个人日常都不漏,定位常年固定在公司,死活不挪。

    我出道时公司给我贴的就是殉道者标签,与之伴随的那些意象,根本不允许我沾染上铜臭味,也不能碰一点黑料,除非是对家放出来的。

    别说什么炒CP了,有人敢表明意向,公司内部都会进行一个捂嘴。

    我是一尊被捧出来的塑像,只在特定的时间歌唱,我作为圣女,必然纯洁无暇,我作为殉道者必然要信仰坚定。

    公司选择给观众织就这样一场幻梦,那就得坚持下去,而且是不得不坚持下去。

    因为我的粉丝构成主体,是当地最大的教廷及其信众。就算单论性质,也是很离谱的二极管构造。

    唯粉和极端粉丝二分江山,其他粉丝在夹缝中生存。

    最令人窒息的一点是,我的经纪人前脚说过上头那些人只看重价值,后脚就有上头的人下来很拘谨的说我是你的粉丝。

    上司要是把我当个演绎者还好,可显然不是,那站得远远的跟瞻仰一样的姿态,我要是出现一点日常态,这位可能就成了我最大的黑粉。

    我不敢赌。

    因而只是微微抬眼,凝睇,复又垂眼,陷入宁芙的待机状态。

    这种情况下,薇薇安会选择帮我压极端粉丝的数量并不奇怪,她是真的害怕我极端粉丝再多下去,日常生活里将永无宁日,只能成为【宁芙】了。

    甚至会出现在法制频道,被人铸成真的塑像。

    金钱和自我,她认为我的意愿最重要。

    所以她从我口中了解到我只是因为营养餐吃多了生无可恋,觉得死一死其实也不行。

    她按了按太阳穴,“让我想一想。”

    改食谱没有那么麻烦,麻烦的是我头上有一个自称我粉丝的上司,给我艺人最高一档的工资,给我手边的资源,对我的发展过分关心。

    薇薇安以前是可以换食谱的,还能让手底下的艺人加餐,她带的艺人都享受过。轮到我,我餐风饮露还能活下去那就是宁芙再世,吃营养餐吃的一了百了那叫殉道。

    改食谱反倒折腾成了高危行为。

    但最后还是改了。

    因为我心情沉郁,对于生活了无希望,所以需要一点食物上的刺激,让我能够继续歌唱,而不是不再开口。

    薇薇安颠倒了一下因果关系。

    至于为什么是食物,因为进食是人生存下去的必要活动。

    “上台表演时要克制一下,不要一下子恢复平常的情态,要慢慢来,别太着急。”

    我控制得很好。

    到最后,食谱被固定在丰盛健康上,总算不是生命维持餐。

    就连教廷那边邀请我参加活动时,都选择了一些更加适口的食物,注视我的目光盛满了怜爱和悲悯。

    我的进食行为仿佛是他人给我系上的丝线,不让我轻飘飘的离去。

    一口,将要消融的薄雪边缘凝实了一些。

    再一口,模糊的一片雪花开始清晰。

    ……

    公共场合的进食行为非常微妙,静默的教廷人员对我行以注目礼,整整齐齐,连角度都没有偏移。

    我不是在进食,更像是作为神的寄体享用人间的供奉。

    等吃完了,再进行每日祷告,祝愿我身后的神的信仰者不必经历如我一般的磨难。

    我以前想要当个偶像,现在也能称得上艺人,但在这里,我的【艺人】标签似乎被扭曲了【义人】。

    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将【艺人】当做我的身份,【宁芙】都只是外界愚昧的认知。

    我只是出个道。

    而不是原地变身成死去的神的眷者。

    昔日的出道宣言还在,上面一开始还是祝福,后来就是相同账号的回踩,骂垃圾公司不做人。公司倔强的没有删除,我本人每进去一次都会补充大量的人性,指被创一脸。

    业务能力太好,在真有神存在的世界里,好像不是件好事。

    这点在我演出结束,月明星稀,妆都没卸,还只能提着一盏油灯维持自己人设慢慢走回后台时,又被证实了。

    已陨的神有很多。

    被人称作神的存在也有很多。

    我碰见了人口中的“神”——「均衡」互的仲裁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