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如癫似狂
很快。
就有送餐人员按响门铃。
原丛荆神态懒倦,随意捞起沙发上的睡袍,展开双臂,披上后,也没让对方进来,而是让她将餐车放在门外。
等他将餐车推进来。
尹棘闻到食物的香气,饿到不能自已,由着男人颇有服务意识地伺候她,将云吞面、菲力牛排、橙汁渐次摆在了餐桌上。
她走过去,刚要拉开椅子,坐下。
原丛荆却先坐在了那里。
男人顺势拽住她的手腕。
尹棘反应不及,跌坐于他并拢的修长双腿。
两个人,都穿着C家酒店提供的睡袍,珊瑚绒材质的,他从后背抱住她后,便伸出修长的手臂,环住她纤细的腰身,宽大的掌心,扣在她圆小的肚脐处,衣料厮磨间,起了几记爆栗般的静电,发出嗞啦嗞啦的细微声响。
原丛荆微微阖眸,姿态有些慵懒,将下巴抵在她纤瘦的肩膀处,那头黑色的短发,沾染着薄淡的湿潮,无意刮蹭过她的脸颊。
全场瞬间按下静音键,众人齐齐回过头,脸上就是一惊。
明明什么都没变,今天前还是去打水都要低头弓着腰的那个胖子,今天却变成一个傲然于世的少女站她们面前。
那种将之改变的东西是——自信!
一种浑然天成,不带丝毫怀疑和畏惧的自信!
接纳全部的自己,也勇敢地面对一切!
众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在背后聚众说人坏话被正主抓个正着这件事实在是……
尹荆眉一挑,微敛的眸光中含着极盛的笑意,鲜红饱满的唇说出的话又是那么轻描淡写:“说啊,怎么不说了,刚刚在门外看你们说的那么高兴,我真想听你们再说一遍。”
她手上还悠悠晃着那两根无绳跳绳,硕大的黑色圆球一前一后,一摆一摆。
这架势莫名让人胆寒,简直是明晃晃的威胁——“再说一遍,把你们都撕咯。”
几米远处。
原丛荆将豆奶盒子轻轻往垃圾桶一投,精准命中。
少年随即走进教室,随手拖了把椅子。
“这不妥妥校园霸凌,咱班怎么能出这种事。”段锐摇摇头,正举着手机拍视频,就发现原丛荆不见了。
往边上一扫,那大少爷正吊儿郎当靠椅子上,单手支着下巴,姿态矜然,悠悠望向那处。
“就看戏?”段锐立马过去跟着拖了把椅子坐下。
“嗯。”原丛荆一双桃花眼懒洋洋,定定望着那草莓发圈高马尾的傲然少女,目光一闪,又挑起几丝兴味,“看戏。”
前方不远处。
众人下巴皆是往后一缩,不敢说话。
一女生出来,心虚地挤出笑:“没、没有。”
“哦?”
尹荆眉往下一蹙,看起来很失望的样子,又忽地眼一扬,薄笑悠悠,似在凌迟,一个个扫过这几个人,最后停在中间的李秋雅身上。
鲜唇轻启,声音极平极慢,然而,掷地有声!
“只敢在人背后说,不敢在人面前说。”
“我看不起。”
“你!”一女生似乎气不过,将手机往桌上一拍。
“黎梦是吧。”尹荆两步走过去,将桌上手机拿起来一看,屏幕上她的照片被P了猪耳和猪鼻,她眼中不由闪过一瞬厌恶,接着把手机往桌上轻轻一搁,幽幽望向那人,“我P图技术哪有你好啊,要不你教教我呗?”
“你别太过分,我们不就闲聊了两句,你至于吗?”是说她不敢出门见人那女生,叫罗雨晴,全校人都知道她妈是某老总的三,因为前世某天她妈开宝马来接她放学,正好被正房老婆撞见,在校门口撕了一场,只是这时还没人知道。
“我不就说了两句,至于吗,你们这时候玻璃心了?”尹荆眉一挑,“你是私生女吗,不敢出门见人。”
罗雨晴眼中一酸,哭着跑了:“你欺负人!”
“呵。”尹荆唇一弯,笑的很愉悦。
“都是同学都是同学,别搞这么僵!”李秋雅这时候出来当好人了,还是那副惯有的优雅大方。
“现在想到都是同学了,刚刚在背后说我坏话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尹荆抱臂轻蔑一笑,不容让步的姿态。
李秋雅眉一皱,只一瞬,又柔和拉过她的手:“荆荆,这事都是我不好,没能及时让她们打住话头,聊着聊着就偏了,我替她们给你道个歉好不好。”
“别摆出这幅样子了。”尹荆轻轻拂去李秋雅的手,目光浅淡又幽深,“假的很。”
她至今仍不知道李秋雅在这场围绕她的群嘲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只记得前世,李秋雅惯会两面三刀的。
女生上课有时候会开小差照镜子,前世某天,她捏着小圆镜子里自己肉肉的脸蛋,小声嚅嚅:“我好胖啊。”
李秋雅凑进镜子里,美目倩兮,捏上她另一侧脸蛋:“肉肉的,小猪猪,多可爱啊。”
然而后来,她放学背着书包走在路上,听到李秋雅跟她当时的同桌黎梦的对话。
黎梦语气嫌恶:“秋秋,你怎么会跟尹荆那种人一起玩。”
李秋雅撩了撩自己高贵优雅的长卷发:“不跟她一起,怎么衬托出我好看。”
那时她还会在夕阳下一个人游荡在无人的校园里,犹豫再三,才在很久以后找到机会问李秋雅:“小雅,你真那样想我的吗。”接着相信李秋雅的搪塞。
现在不会了。
她的态度实在过于冰冷。
李秋雅脸上不由一僵。
“你不就是喜欢陈泽吗,我们又没说错。”又有人跳了出来。
“是啊,你们只是说错了话,又不是做对了人。”尹荆口吻平静,微笑浅淡,“第一,我不喜欢陈泽,第二,在背后diss别人很理直气壮?第三,跟原丛荆当同桌就这么让你们趋之若鹜?”
趋之若鹜:比喻许多人争相追逐不好的事物。
原·不好的事物·从荆刚听到“我不喜欢陈泽”勾起唇角,这时听到自己,瞬间面无表情。
“……”这姑娘无差别攻击啊。
晚自习快打铃了,班上人越来越多。
段锐作为班长,不能再坐视不管了,连忙过去劝和:“散了吧散了吧,有什么架下课再打。”
“……”
有什么架下课再打。
正好随着罗雨晴哭着跑回座位上,黎梦过去安慰她,这群以李秋雅为中心的塑料姐妹团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李秋雅站在那儿,极静极深地看着她,身旁空无一人。
目光对峙两秒。
尹荆朝李秋雅扬起一抹胜利性的微笑,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接着,转身往座位上走去。
小雅,这才是刚刚开始呢。
无戏可看了。
原丛荆眉眼轻轻一挑,闪过一瞬类似赞赏的神色,接着,起身往座位上走去。
路过后排,听见几个男生隐隐议论。
“我去,这小胖子今天这么牛逼?”
“心疼大美女两秒,交友不慎啊交友不慎。”
“死舔狗,上次李秋雅生日巴巴去送礼物,你看人家搭理你吗。”
“也不怪他是非不分,上次尹荆体育课晕倒,吓死人,看着就重,哪个男的敢背她去医务室啊。”
原丛荆步子一顿,声音矜冷。
“连一女的都抱不起来,还算男的吗。”
“……”
几个男生瞬间噤声。
原因无他,这位哥真上了。
“干脆去泰国做个手术,跟她们做姐妹好了。”
“……”
一男生就要干起来。
另一男生连忙拉住他:不能惹不能惹不能惹你忘了这位爷是谁了?
其实真干起来原丛荆也不带输的。
即使他现在给人的形象是超有钱的那个原氏集团的二公子,敢惹他还想不想在附中混了?-
原丛荆回到位置上坐下时,尹荆正在一旁从书包里摸出草莓零钱包清点家当。
少年懒懒散散靠椅子上,随手掀开桌板,从里面抽出本资料摊桌面上,钢笔松松托在指尖晃了晃,忽然目光一转,问:“跟我当同桌你很嫌弃吗?”
尹荆数完本就不多又因为掉钱雪上加霜的家当,将草莓零钱包放回书包,唉声叹气:“很光荣要拉个横幅再放挂鞭炮吗?”
“……”
反讽一流。
原丛荆试图挣扎,目光飘忽了一会儿,又敛眸淡淡说:“不至于吧。”
他自认为还算是个不错的人,不至于那么不堪。
“嗯,是还可以。”尹荆低头翻手机。
原丛荆才勾勾唇。
“至少有钱。”尹荆开机,“原原大少爷今天帮我付钱。”
原丛荆:“……”只是有钱。
“我扫你还是你扫我。”尹荆打开微信。
“……”
两人沉默着加上微信。
尹荆立马把钱转了过去,再点开原丛荆个人主页,头像是一张深蓝色的荆空,昵称则是——B612。
没想到这哥这么有童心,浪漫中又透着幼稚。
其实前世她并没有原丛荆的任何联系方式,只在扣扣班群见过,从未发过言,头像也是这样一张荆空,深蓝纯净的夜空中闪着几点荆,并不十分亮,不仔细看会以为是全黑,隐秘而深邃。
前世他跟她是一个没什么交集的人。
只有这么几个月的同桌情分。
尹荆才出神着,手中的手机又震了一下,弹出一条消息。
妈咪:【葵葵,下了晚自习早点回家,今天炖了玉米排骨汤[亲亲]】
尹荆紧紧盯着屏幕上的那两行字,目光千回百转,犹豫好久,在键盘上打打删删,才终于痛苦又释然地发出去一条消息。
好好吃饭:【妈,最近学习好忙,我打算在学校上最后一节晚自习,晚上就不回去了,就在寝室住[爱心]】
活了十六年,她才知道自己的妈妈其实是自己的远房小姨。
十六年前,计划生育,她的生母头胎是女儿,婆家坚持要个儿子,又不想丢掉体面工作,远房表妹不孕不育,就这样,她被养母领养,自此萧北尹南,再无联系。
十六年后,政策宽松,她的养母通过试管成功怀孕,生母生活安逸思及寻女。
前世这一年冬天,一个周末,她在图书馆瑟瑟发抖写完作业,打算回家喝一碗妈妈炖的暖暖的玉米排骨汤,可一背着书包走到路口,脚步就是一顿,蛋糕店旁的人行道上违章停着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
清冷高雅的女人和西装革履的男人拎着一大堆礼品堵在店门口:“丽春,你就让我们见孩子一面吧,十六年了。”
她的妈妈沈丽春是一个温柔又坚韧的普通女人,当时坚决拒之门外:“当年不是说好了这辈子都不见面。”
她不敢走近,也不敢想,立马转头狂奔,迅速搭了公交车去学校上晚自习。
也正是她在楼道撞破陈泽和李秋雅的那一天。
那一年的冬天真的很冷。
第二年,养母诞下一子,但有严重的先天病,为了做手术,开了十六年的蛋糕店被变卖,夫妻俩倾家荡产还不够。
她的抑郁症和厌食症也越来越严重,没钱去更好的医院,只能一个人整天待在窗帘紧闭的房间里反复折磨,折磨家人,也折磨自己。
生母生父愿意资助一大笔钱,代价可想而知。
就这样,刚出生的弟弟有了救命钱,她也能接受更好的心理治疗,她离开了待了十六年的家,去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家。
新家在北方的大院里,家里有保姆,喊她小姐。
家里也不止一个孩子,她有一个比她小几岁的妹妹,还有一个刚上小学的弟弟。
她从平凡的蛋糕店家的女儿,变成了流落在外多年的市长千金。
这世上最让人痛苦的是不完整的爱。
她的养父养母只是一对平凡的小夫妻,也曾为了幼时的她倾家荡产,也在无数个岁岁年年里为了让她健康长大不知疲倦地给她投喂美味的食物,可是爸爸妈妈,这辈子能不能不要抛下我。
她的生父生母千里寻女,一掷千金,可为什么是十六年,她只是他们在位高权重后的一个经年追念,那时年少夫妻,忍痛割爱,谁料日后平步青云,才起追思无限,她不光有年幼的弟弟,还有在她被送走几年后出生的妹妹,被抛下的只有她。
重来一世,再次触及,尹荆心头依旧爱恨翻涌,热意难平又隐有钝痛。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她现在还很难平静地去见爸爸妈妈,她暂时还不想回家。
她能想到最好的办法是住宿,让自己冷静一段时间。
可她的钱掉了,现在浑身上下一百块钱不到,这一段时间要怎么办。
尹荆静静地坐在那儿,头越埋越低,极力忍住眼中的酸意,良久,才克制着低低出声。
“原丛荆,能借我点钱吗?”
没人应她。
也是。
原丛荆虽然想和她独处,不想被别人打扰,但凭他现在的身份,太难做到。
KPLER的事就一大堆,再加上蒙特卡洛新开展的酒店业务,他肯定无法完全脱身。
这也给了她时间。
不管怎样,最起码,她要先将手机找到。
尹棘想起初雪那夜。
原丛荆似乎是在会客区的某个立柜处,取出了事先准备好的支票和股份转让书,那么她的手机,也大概率,会被他放在那个区域里。
就在她往会客区走时,便听见,喀哒一声,橡木的大门被打开,她发顶突然变麻,那道清晰有力的脚步声,也离她越来越近。
原丛荆回来了。
第 92 章 PUA
尹棘纤长白皙的手指,即将就要碰触到柜子的表面,又立即缩了回去。
她做了个深呼吸,往套房的主厅走去。
原丛荆眼神懒散,抬起手,挂好大衣,羊毛围巾,刚从KPLER总部赶回酒店,挺拓的面料上,犹自沾染着深冬的凛冽气息。
他从玄关处,往里室走。
那双被牛仔裤包裹住的腿格外修长,上半身是沉黑色的根西岛毛衣,衬得肩膀的线条匀健漂亮,颇像只蛰伏待发的黑豹。
尹棘正好跟他打了个照面。
他也停住脚步,瘦削分明的右手,攥着一沓卷起的文件,手背的几根青筋暴起,充斥着色气的力量感。
男人的眼神原本有些冷淡。
在看见她后,明显变得温和了许多。
“丸丸睡得好吗?”他边低声问,边走过来,刚想将女人抱进怀里,却被她扭脸避开。
尹棘抿起唇,还算平静地问:“你把我手机放哪儿了?”
原丛荆都快忘了这件事,不过这并不表示他心里没有忧惧,他第一回遇到这种事,也会七想八想,要是不幸感染,他这辈子就完了。
好吧,也不至于到“完了”那一步,但是对于他的职业、婚恋绝对是致命性打击。
虽然打了阻断针,但是梅毒的潜伏期长达九十天,原丛荆需要在九十天后复测阴性,才算“彻底安全”。
好在原丛荆不算个特别多思的人,否则寝食难安是少不了,他甚至可以说得上心大,差点忘了第二针的事情。
根据性病门诊的老师评估,原丛荆这算低风险暴露,只需要间隔7-10天打两针就行。像那种高风险暴露,要连续打两周,每天一针。
当时原丛荆听到这里的时候,坐在凳子上的腿想跑。
那青霉素针实在是太太太太疼了。
如今尹棘槐告诉他那病人抗原阴性,说明病人并不在传染期,而且原丛荆并没有和病人的血有直接接触……综上,原丛荆的第二针可以不用打了。
于是尹棘槐看见原丛荆的眼睛像星星一样亮起来:“太好了!”
她很快就知道了原因,原丛荆藏不住事,话没断过:“本来下周要去打第二针的,现在可以少挨一针了。”
台上洗手好奇,问了来龙去脉,赞同道:“青霉素针确实很疼,之前我妈心内膜炎,也要用青霉素,我陪我妈去做皮试……”
洗手话一转:“哎,对了,那梅毒针现在是打手臂还是屁股针?”
原丛荆一下红了耳朵,当没听见。
尹棘槐的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两圈,原丛荆僵得不敢动。
time out(手术开始)后没多久,黄朝的电话打来了,问现在是什么进度,巡回说:“刚划皮。”
黄朝惊讶:“这么快?我等会儿就来。”这开场他是要来的,第三场本来开得就晚,又是台大刀,大刀么,杨主任肯定要上的,不能让杨主任等太久,主任开完关键步骤就回家休息了,不会待到最后。
没多久,黄朝匆匆到了,他睡眼惺忪,一看就是从值班室来的,他赞叹了一番今天翻台子的效率。
台上洗手护士白他一眼:“谁叫你们家今天排这么多,还把这么一台大的放第三个?刚才第二台结束的时候角1进来问,知道还有第三台,脸都黑了。”
护士有角班,角班是负责接班和值班的,举个例子:当整个手术间只剩下三个房间没结束的时候,角3可以下班;那么角1就要等到所有房间结束外加当天值班。这里说的角班主要是接巡回,台上洗手护士是没有人接班的。
巡回插了一句,她是今天的角3,“今天角1是史老师,你们自求多福吧。”史老师年资高,脾气差,除了对几个外科教授有好脸色,对其余人都是冷冷的,经常把新来的护士骂哭。
洗手暗戳戳地催他:“黄教授,今天我们麻醉老师晚饭都没吃,就上来给你们麻人了,一分钟都没耽误,要是你们超时……”
黄朝立即说:“不会超时!我今天全程在。”他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五点钟,暴露一个小时,关颅半个小时,中间挖一挖再止止血,三个小时差不多,我们十点结束!好吧?”
这时间估算得实在有水分,但对方已经表明了自己会全力以赴的态度,洗手哼哼两声,放过了他。
黄朝上来之后,整个手术的进度像坐上火箭一般,原丛荆和他之间,确实有很大的差距,他们差着将近二十年的临床经验。
黄朝手疾眼快,迅速夹住了那根破裂的血管,同时出声提醒:“麻醉医生,我们在出血,你注意一下出血量。”如果出血太多,就要去和血库拿血。
黄朝说:“这个人年纪大了,该拿血就早点拿吧。”
人年纪大了,血管脆性增加,也容易出血。吸引器皮条呲呲作响,黄朝花了一点时间止血。
“不要紧,我在这你怕什么,不要慌。”黄朝说:“这根动脉藏在下面,就算是我来,也一样要破的,既然已经破掉了,就要第一时间止血……”
恰好麻醉科今日的总值班来巡视房间,她站在尹棘槐这边了解了一下病人的基本情况,说的话和黄朝差不多:“出血太多就拿血,老年人了,血压不要太低,就现在这样差不多,要是外科喊脑压高就再降一降……”
总值班问了一下手术预估时间,拍了拍尹棘槐的肩膀:“辛苦你了,你在这里我是放心的,有什么事叫我,哦,对了,写我接班。”
尹棘槐算是副麻,她头上还有一位主麻,不过大部分时候是尹棘槐在负责手术,她搞不定的才会呼叫主麻。到了下午四五点钟,主麻下班,总值班接剩下所有房间,成为剩下房间的主麻。
总值班注意到台上正在进行一场“教学”,唏嘘道:“黄朝,你如今也在带新人了。”
总值班和黄朝是同一批进医院,也是老熟人了,仿佛昨日还是下面小的,今日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夜班老大了。
黄朝和总值班打招呼:“今天给孟老师添麻烦了。”这就是麻醉科和神经外科的不同,他们同一批进医院,孟老师已经当上了主麻、总值班(也叫夜班老大),他还在听主任训,老大离他实在十万八千里。
总值班和尹棘槐笑着说:“当初韦良才也是这么教黄朝的。”
尹棘槐不认识韦良才是谁,后来总值班走了,巡回无聊和她唠八卦,说是一个被杨主任骂走的主治。
巡回顿了顿,略过去:“总之第二天韦良才就辞职了。”
还没等尹棘槐发表些什么“感想”,杨主任到了,于是她们及时打住。
杨主任一来就发火,责问是谁搞破了动脉,出了这么多血,杨主任是很在乎出血量的外科教授。
主动站出来的原丛荆被劈头盖脸一顿痛骂,无外乎他是怎么做事的,怎么毕业的,好好一个高材生被主任骂成了一个干什么都不行的废物。
实在是令人同情。 七年前,尹棘考上省重点,开学前夜,她不想父母为了陪送她影响工作,选择坐男友秦晓家的车去京大报到。
芜江和京市南北相望,路途遥远,尹母不放心,秦晓拍着胸脯,笑着和她保证一定会照顾好阿棘。
他品行端正有目共睹,尹母勉强松了口,让尹棘到了那边报平安。
夜色浓稠,窗外景物迅速掠过,黑影成片。
尹棘看了会儿,拉上遮阳帘,以防冷气跑出去。
“阿棘,饿不饿?阿姨这儿有蛋糕。”
秦母把袋子里的蛋糕拿出来,“阿晓说你喜欢提拉米苏。”
“谢谢阿姨。”尹棘笑着接过。
“客气什么,要不是你,这臭小子哪里考得上这么好的学校。”
从出发开始,秦母的嘴角就没下来过,老公没来,车里除了她和司机,就只有两个小辈,她快憋坏了。
秦母斜了儿子一眼,道:“我可告诉你,你要敢对阿棘不好,就别回家了。”
“还用你说。”秦晓搂着尹棘的肩,想也不想道:“我这么喜欢阿棘,疼都来不及,哪敢对她不好,妈你少挑拨我们感情。”
有长辈在,尹棘不太好意思,捏了一下他胳膊,“你正经点。”
“我认真的。”秦晓看着她,“我这辈子只喜欢你一个,我发誓。”
他五官硬朗,平日吊儿郎当没个正形,此时认真起来眉峰锐利如刃,说不出的英俊。
尹棘被看得脸热,挖了一勺蛋糕塞进他嘴里,“就你话多。”
秦晓咀嚼着吞下,笑道:“这是不是间接接吻?”
“……”
秦母笑呵呵看着小两口打情骂俏,道:“说起来,阿棘,你考上省状元我还没送礼物呢,想要什么?阿姨都买给你。”
芜江中学今年很争气,一下出了两个省状元,一文一理,震惊全市,尹棘就是其中之一。
尹棘:“不用,上次我家摆宴,您已经给过红包了。”
“红包和礼物又不一样。”
秦母看着后视镜里的女生。
九月盛夏,空气燥热,尹棘身上却有种别样的静,她穿着浅青色连衣裙,齐肩短发,肩背细薄,肌肤很白,她规规矩矩坐着,吃相斯文,一看就是教养极好的乖孩子。
秦母越看越喜欢,儿子能找到这样的女朋友真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秦晓哼笑了声:“我就是最好的礼物……啊!”
尹棘踩了他一脚,看着他龇牙咧嘴的样子,忍不住也笑了。
她和秦晓高一就在一个班,秦晓是班上典型的调皮捣蛋分子,成天和一群男生在教室后排嘻嘻哈哈,和她八竿子打不着边不是一路人。
尹棘不觉得自己和他会有交集,直到班主任把他们分为同桌,才逐渐和他熟悉起来,还产生了好感。
秦晓告白的时候,尹棘没有马上答应,而是让他考京大,考上了就答应他。
以当时他的成绩来说,这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他势在必得地应了,最后也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决心。
吃完蛋糕,尹棘困了,歪头靠在秦晓肩上,半睡半醒间感觉身上罩了件外套,掩在底下的手被握住,熟悉的味道令人安心,尹棘没有睁眼,脸往对方肩膀蹭了下,慢慢回握住他的手。
*
京大,开学第一天,人很多,随处可见家长带孩子来报道。
主校区绿荫环绕,处处是横幅,大得找不到路,秦母一边逛,一边感叹不愧是国内顶级学府。
她还有工作,处理完报道的事,叮嘱唠叨了秦晓一路,把人说得不耐烦才不舍离开。
秦母走后,秦晓牵着尹棘找她的宿舍。
期间,不断有热心的学长询问是否需要帮助,都被秦晓回绝了,尹棘问为什么,秦晓握紧她的手,理所当然道:“他们看你的眼神一看就别有居心。”
“……”
他们根据指示牌找到女生宿舍,秦晓想送她上去,尹棘拦住他,“你帮我扛行李上去,自己的行李怎么办?”
“放楼下。”秦晓无所谓。
“不行,丢了怎么办?我自己上去,你快去自己宿舍,已经很晚了,收拾还要时间。”
尹棘哄人,踮起脚亲了一下他的脸,秦晓一向拿她的撒娇没辙,无奈把行李箱拉杆给她,“收拾完一起吃晚饭。”
尹棘乖乖点头。
“还有,”他看着她,“以后记得往嘴上亲。”
尹棘噎了噎,道:“流氓。”
秦晓看着她红透的耳尖,止不住笑。
*
尹棘宿舍是四人寝,两张床,上下铺,条件说不上多好,但有独卫和阳台,又还可以。
尹棘到的时候已经来了两个女生,都是同龄人,大家自我介绍后很快熟络起来。
女生爱聊的无非是恋爱话题,颜月来报道前就埋伏在新生群,握有大量八卦,对这届新生哪个专业帅哥多了若指掌。
伍玲:“这有悬念吗?除了艺术系,哪个专业的男生会捯饬自己。”
颜月:“不,据我所知,这次医学是大热门,好几个校草种子选手都报的那儿。”
尹棘不感兴趣,埋头收拾行李,把衣服一件件拿出来叠好。
颜月早就整理好了,窝在下铺啃苹果,听她没声,问道:“阿棘,不喜欢帅哥?”
很奇怪,尹棘安安静静的没说几句话,可存在感就是很强,周遭目光忍不住被她吸了去。
尹棘停下动作想了想,“也不是,可能因为有男朋友,不知道说什么。”
“卧槽,人不可貌相啊。”伍玲是尹棘的上铺,震惊地探出头,“你看起来这么乖,竟然这么早就有对象了,对方是谁呀?”
“是我高中同学,我们一起考的京大。”尹棘继续整理衣物,“说来也巧,他正好读医。”
“你是Z省文科状元,来自芜江,读医,”颜月联想到什么,道:“你男朋友该不会是原清……”
“嘭”地一声响,宿舍门被推开。
空气静了静。
尹棘回头。
一个高个子女生出现在门口,雾粉色长卷发,牛仔短裤,上身是白T恤,肚脐露在外面,妆很浓,很社会姐。
社会姐嚼着口香糖,单肩背着包,谁都没看,走到颜月床前,拿出宿管给的纸条,对颜月道:“上面写我才是下铺。”
颜月马上从床上起来,“抱歉抱歉,我体质虚脚上有旧伤,爬上爬下不方便,可以和我换一下吗?”
“我数到十。”社会姐轻笑了声,盯着她吐出个泡泡,“把你东西从我床上拿走,不然我全都扔出去。”
气氛冷得结冰,颜月仿佛冻僵了般,一动不动,社会姐真的开始数数,颜月脸越来越白,强撑着颜面一声不吭。
快数到十,一道细柔的女声响起。
“颜月,要不要和我换床位?”
社会姐顿了几秒,转头看向尹棘,而尹棘只是看着颜月,面色平静。
颜月反应过来:“要的要的,谢谢啊。”
社会姐这回没说什么,扔下一句我回来前收拾好,转身走了。
“吓死我了,我大气都不敢出。”伍玲见她走了才敢出声,“还好有阿棘打圆场,不然刚刚绝对打起来。”
颜月舒了口气,“是啊,阿棘,真的很谢谢你。”
“没事。”
尹棘见她抱着被子过来了,把自己刚铺好的床单折叠包好,抱起来搬到社会姐的上铺。
*
下午五点半,尹棘才彻底收拾好,上铺确实不太方便。
伍玲和朋友约了饭,刚刚出去了。
尹棘爬下床,正准备联系秦晓,颜月凑过来:“阿棘,你不会扔下我一个人吃晚饭吧?”
尹棘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想到刚开学,确实应该和室友打好关系。
“我和男朋友说一声,你先想想去哪吃。”尹棘说。
颜月笑:“嗯嗯。”
尹棘给秦晓打电话,提示对方关机,她眉头轻蹙,拿上钥匙站起来。
“电话打不通,我直接去找他,你在宿舍等我一下。”
颜月目光随着她移动,问道:“你要去男寝?”
“对。”
“等等,我也去。”
*
医学院,男生宿舍楼,刚开学,进出不受性别限制。
尹棘和秦晓一起报的道,知道他宿舍在6栋409。
四楼走廊,清一色都是男生,大夏天,空气中飘着汗臭味,颜月有点难受。
“为什么不在下面等我?”尹棘看出她不舒服。
“想看看男生宿舍什么样子,以后就没这个机会了。”
颜月挽住她胳膊,对周围集中而来的视线感到不适,还有男的吹口哨。
不过她很快发现,他们看的不是她,而是尹棘。
409宿舍在拐角,远远看去,门是敞开的,她们快到时,后方有两个男生嬉笑打闹,跑过她们身边,故意用力撞了尹棘一下。
尹棘看起来瘦,其实步子很稳,本来只是晃了晃,不料颜月受惊脚步绊了下,下意识紧紧抓着尹棘。
尹棘被她拽着不受控往后倒,不过没有摔下去,身后好像有人路过,伸手扶了她一下,她没站稳,背撞到那人身上,胸膛硬韧,明显是个男人。
浅淡的冷松香将她包围,混着苍兰和青柠的气息,清冽干净,一下就盖过了空气中黏稠的汗味。
“没事吧。”
磁沉的少年音,略低,偏哑。
“没事,谢谢。”尹棘心有余悸,转身道谢,看清对方长相后,惊讶睁大眼,“……原丛荆?”
夕阳余晖穿过玻璃窗,给喧嚷的走廊铺上不规则的碎块。
男生背对窗,很高,身形瘦削,光线勾勒出好看的脸部轮廓。
原丛荆半敛睫,漆黑的眼,静静和她对视,情绪不明。
“小心点。”他收回扶着她的手,淡淡道。
颜月也缓过来了,看着原丛荆,脸红了红,小声对尹棘道:“阿棘,你男朋友好帅啊。”
尹棘回神,忙摇头,“不是不是,你误会了,他不是我男朋友。”
他们动静不小,秦晓踩着拖鞋懒洋洋从宿舍出来,“谁在外面……阿棘?你怎么来了?”
尹棘还没说话,他笑着把室友都叫出来,“来正好,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
他挨个给尹棘介绍室友,轮到原丛荆时,秦晓笑嘻嘻搂过她的腰,语气得意。
“这位你一定听过,芜江另一个状元,原丛荆,和我们一个学校的,特牛逼一人,竟然也成了我室友。”
尹棘怎么可能没听说过原丛荆,和她的名字一起被学校滚动播报过无数遍,不过见面还是第一次。
她朝原丛荆微微一笑,“初次见面,你好,我叫尹棘,刚刚真的很谢谢你,我男朋友就麻烦你多多关照了。”
原丛荆许久没反应,久到尹棘以为他没听清,正要开口询问时,看到他细密的长睫毛轻轻眨了一下,眼底似有薄雾散开,瞳色浅淡至极。
“嗯。”
主任骂累了,问尹棘槐血色素现在是多少。
尹棘槐说:“10g,也有血液稀释的原因。”下一秒她似乎知道主任要说什么,淡淡的:“已经拿血了,血库说没浆,给400血。”
主任的怒气这才小下来,客气道:“等会儿血到了就帮我们立刻输上吧。”
主任上台,原丛荆下台,挖瘤子暂时没他什么事,他下去吃饭了,他今天为着处理医闹的事情,中饭还没吃。
中午的外卖已经凉了,原丛荆刚被骂过,心情一般,拿去微波炉微微热了一下,就打开来吃了,外面是热的,里面透心凉。
原丛荆的心情十分糟糕。
在读博时,被老板骂就是家常便饭,上了临床后,挨骂只多不少,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令人难过。
原丛荆眨了一下眼睛,眼泪差点滚出来。
不过到底没有。
有人来了。
原丛荆与她打招呼:“尹医生。”他已经完全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这是一个外科医生的必修素质。
“上面的进度怎么样了?”
尹棘槐摇摇头,意思是进度一般,主任心情不好。她注意到原丛荆在吃中午的外卖,问:“你中饭还没吃?”
“这不是处理医闹去了?”原丛荆故作轻松。
尹棘槐看出他心情不好,但她实在不擅长于安慰别人,顿了有一会儿才干巴巴地说:“以后会好的。”
不过是一句场面话,原丛荆却抬起头,眼巴巴地盯着她:“真的?”
尹棘槐有些骑虎难下了,但还是说:“真的。”
“我不信。”
尹棘槐:“……”爱信不信。
尹棘槐今日难得发善心,说:“是呀,你看你八年制出身,又是神经外科这种全院都捧着的科室,等过几年,升上去,就有钱有地位了。”
这个立柜为什么有水痕呢?
尹棘百思不得其解,她微微弯身,研究起它的形状,心底忽然有了个猜想。
会不会是,原丛荆在洗完澡后,曾经进入过这个立柜里,还踩了上去。
这些水痕,或许是从他的头发上,滴落下来的,那么,他为什么要踩进这个柜子里呢?
有了这个猜想后。
她心底的不安感在急剧膨胀,就快要超出承受的负荷,尹棘皱起眉,也踩了上去,她曲起食指,敲了敲正对她的那块木板,清脆的“笃笃”两声落地后,她的指骨泛起轻微的痛觉。
她不死心地又拍了拍中央的位置。
还是瞧不出任何异样。
就在她要离开这里时,突然转过身,又用右手,推了推木板右侧的位置,预料之中的坚硬触感,并没有传来。
木板竟然像旋转门一样,动了起来。
尹棘的眼神骤然一变。
这个立柜之后,竟然有个暗室。
第 93 章 黑屋
暗室密不透风,也渗不进太多的自然光,空间不算大,但至少有十平方米,原丛荆的身高,将近一米八八,每次进去,都要弯下脑袋。
尹棘站在衣柜里,略低着头,脸色惨白,眼神也有些空洞,她的右手将木板向里推开些距离,却迟迟没有抬起脚,踏进里面的空间。
那个铁箱阴森森的,就像副棺材。
但尹棘猜测,它应该是个巨型的保险箱,即使她走进暗室,也打不开它。
其余的地界,都被大片大片的漆黑笼罩着,也被木板阻挡着,她窥不清具体的状况。
要进去吗?
尹棘感觉,自己的好奇心,在和不断挣扎的理智,进行着残酷的博弈,这让她陷入了两难,无法做出下一步的决策。
可原丛荆既然将这里,设计成了暗室,那便说明,他不想让别人发现他的秘密。
这处暗室,就像他很私人的日记本。
史老师躺在床上,与她感慨:“时间真快啊,我刚来手术室的时候,老杨还是小杨,那会儿组里的老大也姓杨,等他干到差不多能独当一面的时候,大家就用大杨和小杨区分他们。”
“哎,老杨是苦过来的,可能是这个原因,他一辈子都没停下来过,就算是现在当上主任了,有钱了,也一刻不让自己放松……,为这个,他老婆都和他离心了。”
史老师把话题引到另一人身上:“你们科那个徐同和,我看之前也有老杨的影子,太拼命,不过现在结了婚,有了孩子,倒是好多了。”
尹棘槐有些不确定地问:“徐师兄都生了孩子了?”
“是啊,刚过周岁。”史老师说:“是个女儿,可爱极了,你没看到他朋友圈吗?”
尹棘槐真没看到,或许是师兄把她屏蔽了,又或者是她没看到那条,她释然地笑:“可能那几天没看,忘了恭喜他了。”
所以,尹棘槐自然而然地对他产生了一些好感。
后来师兄先毕业,他选择了留院工作,他的家庭条件不足以供他读博;而尹棘槐在老师的推荐下收到了来自国外的offer……自此,两人走向了两条不同的路。
不过是一些未挑明的好感,尹棘槐对徐同和也说不上多深的感情。
第二日他们在手术间走廊打了个照面,徐同和主动与她打招呼,尹棘槐回以微笑:“早。”
尹棘槐忽略他面上那一刻复杂的神情,没有说多余的话。
三年前,在她出国之前,徐同和找过她,他并没有劝她留下,只是问能不能等他三年,不要和其他人谈恋爱。
徐同和退缩了,既没说喜欢,也没说“请你做我女朋友”这样的话。所以现在想想,她当初没答应,后来他也不算毁诺。
在尹棘槐出国第一年整的时候,徐同和发了朋友圈,公布了结婚的喜讯。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尹棘只是想和秦晓说一声,然后带颜月去吃饭,没想到他所有室友都在,还被请进了他们宿舍。
宋淮序笑道:“老秦,深藏不露啊,女朋友这么漂亮。”
原丛荆靠在墙边,漫不经心低头看手机,仿佛第一次见。
钱航一脸羡慕地看着尹棘,“我要有这样的女朋友,做梦都会笑醒,话说我们要去吃饭,你要不要一起?老秦本来要去找你,现在正好。”
尹棘婉拒:“我这儿有朋友,不太方便。”
“我没关系,人多更热闹。”颜月立刻表态。
她看原丛荆一直没说话,不由问道:“你们所有人都去吗?”
“我和阿轨估计去不了。”宋淮序摇头,“我们待会儿还有……”
“去哪吃。”原丛荆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抬起,轻描淡写道:“我请客。”
宋淮序:“?”
“好耶!”钱航眉开眼笑,抓着秦晓商量去哪吃。
颜月插了句:“我本地人,知道附近有家好吃的店。”
秦晓:“哪儿?”
一伙人兴致勃勃,只有尹棘不想占人便宜,对秦晓道:“今天大家第一天认识,还是AA吧。”
她声音小,秦晓背对着她和钱航讨论,没听到。
“没事。”
尹棘察觉到身后动静,转头,原丛荆随手把手机揣进口袋,从墙上直起身,慢慢走来。
他很高,一下就挡住了窗外光线,她的视野变得狭窄,目光正对着他颈部。
原丛荆抬手捏了下脖子,姿态松懒,宽大的黑色领口滑了点下来,露出冷白瘦削的锁骨,上面有一颗淡红色的痣,妖冶生艳,可他的人又很冷,两种矛盾的气质杂糅在一起,说不出的禁欲色气。
尹棘不自觉退后一步。
她动作细微,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原丛荆动作却顿了下,抬起眸,“怕我?”
他声线有种冷质感,像一阵凛冽的风刮过耳畔,尹棘胸口略紧,其他人没有注意到这边,她定了定神,话说得客气:“不是,我只是觉得我们才初次见面,就让你破费不太好。”
原丛荆眉角微挑,缓缓放下手,“不是你说,让我关照他。”
“……”
秦晓他们在美团看了好久还是决定不了去哪,宋淮序见状,干脆提议去豪锦,正好有别的兄弟在那儿组局。
豪锦是京市有名的五星酒店,秦晓和钱航一听,马上收拾东西准备出发,颜月开心地拉着尹棘的手说:“我都没去豪锦,那儿特别贵。”
尹棘兴趣不大,只应了声。
他们打车过去,尹棘和秦晓还有颜月一辆车。
秦晓见尹棘不说话,一下猜到原因,哄道:“原丛荆家里有钱,一顿饭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我们就是去蹭吃蹭喝的,等我以后有钱了,我也请回去。”
为人处世不同,尹棘不想再计较,道:“你手机怎么打不通?”
秦晓:“玩手机不小心睡着了,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以后别再失联了。”
“遵命。”
颜月在副座看他们感情那么好,好奇道:“你们谈了很久吗?”
“也没有。”尹棘的手被偷偷握住,她看了讨好的秦晓一眼,道:“高中做了约定,毕业后才正式在一起。”
“真好。”颜月点点头,想起什么:“说起来,原丛荆有女朋友吗?他这么优秀,肯定早就有了吧。”
“才没有。”秦晓想也不想道:“原丛荆在我们学校出了名的高冷,别说女朋友了,连关系要好的女生都找不到,如果有,我们班级群早炸了。”
秦晓啧了声:“他那种人,估计眼光都高到天边了,谁都看不上。”
“这样啊。”
听到原丛荆没有女朋友,颜月若有所思,把头转回去。
他太惹眼,尹棘多看了两眼,正要收回视线,没想到原丛荆突然抬起头,他们视线不偏不倚对上。
“……”
尹棘低头拉住秦晓的手,往他身边靠。
秦晓以为她怕生,安抚了几句。
包厢太吵,一开始没人发现有人来,直到原丛荆看向门口,尹棘三人才成了焦点。
“竟然有妹子!”
“是轨哥的大学同学吗?”
“那个短发女生好漂亮。”原丛荆旁边的男生看到尹棘两眼放光,兴奋地对原丛荆道:“轨哥,还不介绍一下。”
“室友,”原丛荆摁灭烟头,垂眼不知在想什么,随口淡淡补了句:“和他女友。”
“不是吧,就名花有主了?”
周围不断投来目光,尹棘没有怯场,但也不热情,安静地待在秦晓身边。
秦晓和她相反,性格开朗,不一会儿就和这里的人打成一片,还喝起了酒,尹棘听他们聊天才知道,在场都是原丛荆原来的高中同学。
原丛荆是插班生,高三才转来芜江中学,此前一直在京市的中学读书,他户籍也在京市,至于他为什么在高三这么关键的一年大老远跑到芜江,一直是芜江中学的未解之谜。
人多空气就闷,尹棘有些口渴,看了看桌子,啤酒居多,掺杂着几瓶水和饮料,她不好意思拿。
秦晓喝嗨了,尹棘打算让他陪自己去买水,顺便醒醒酒,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进入视线,递来一瓶百岁山。
尹棘一怔抬眼,撞进原丛荆漆黑的眸子。
空气莫名静了下,尹棘没有接。
“不要?”原丛荆问。
尹棘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谢谢。”
在和钱航聊天的男生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新奇地盯着尹棘瞧,“轨哥,喜欢乖的啊?”
之前那个男生顶回去:“乖什么乖,重点是漂亮,她刚进来我就注意到了。”
原丛荆不置可否,人又靠回去,手中的烟不知何时变成一罐啤酒,无聊轻晃。
尹棘没作声,扭开盖子喝水。
“滚。”秦晓听到他们开尹棘玩笑,扬起下巴嗤道:“警告你们,阿棘是老子女朋友,别有什么非分之想。”
一句话,成功激起单身狗的嫉妒,这里就他们一对情侣,钱航嚷嚷着要他们给在场所有人都敬一杯。
尹棘想让秦晓别理会,可他已经上头了,很快就和他们喝起来。
不仅他,连尹棘都受到牵连,颜月举杯,“阿棘,我祝你们从校园到婚纱,幸福一辈子。”
尹棘摇摇头,“我不会喝酒。”
“我替你喝。”秦晓把她那杯喝了,“你们都冲我来,欺负女生算什么男人!”
气氛越来越嗨,颜月笑着听他们吹牛逼,忽然发现不远处的原丛荆特别安静,他懒懒靠在沙发上,皮肤白得病态,神色很淡没有多余的表情,修长的手指随意捏着啤酒罐,很少喝,仿佛周围的热闹和他无关。
秦晓因为喝太多,难受地趴在桌上,尹棘在旁边担心地拍他的背,看到钱航还在倒酒,蹙眉道:“够了吧,他已经很难受了。”
“人家女朋友心疼了,算了算了。”
大家也没真想为难他们,准备揭过,突然,“啪”地一声,很轻,却让全场静了瞬,目光看过去。
“我好像还没敬酒。”原丛荆慢条斯理地把啤酒罐搁在桌上,掀了掀眼皮,“叫他起来?”
空气冻住,尹度好像都降了几度。
尹棘和他对视,半晌才道:“敬几杯,我替他喝。”
原丛荆微微一顿,还没说话,尹棘已经倒好了酒,秦晓刚好从桌上抬起头,看到她要喝酒连忙夺过酒杯,“不行不行,你不能喝,我来。”
他笑着和原丛荆敬酒,“清轨,这顿饭算我欠你的,下次我带阿棘请回来。”
原丛荆看了他几秒,拿起酒杯和他碰了下,薄唇清冷,就一个字:“行。”
菜还没上齐,原丛荆临时有事,接了个电话就走了,秦晓酒量不错,没有醉,很快就缓过来,照样放开肚子吃吃喝喝,和一群人把酒言欢。
饭后,秦晓冲钱航他们打声招呼,和尹棘走另一个方向回学校。
夜色浓重,他们在校园漫步,静心湖边林道僻静,树叶已微微泛黄。
清风拂过耳畔,吹起几缕发丝,比白天多了几分凉意,尹棘抬手将头发拨到耳后,听秦晓说了一路。
“没想到,咱们省一共两状元,一个是我女朋友,一个成了我室友,缘分啊。”秦晓畅笑。
尹棘不明白有什么好兴奋的,道:“你还是别和他走太近,他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秦晓:“还好吧,我觉得他人挺好的。”
灌你酒哪里好了,尹棘忍着没吭声。
他这么一说,尹棘也想起来了,当时他们宿舍确实有张床整洁得不像话,被子叠成豆腐块,从衣服到书桌都干干净净。
尹棘不得不承认,“他受欢迎是有原因的。”
秦晓本来还在夸原丛荆,闻言警铃大作,“你不会也喜欢上他了吧?”
尹棘失笑:“怎么可能。”
秦晓停下脚步,“那你觉得他帅还是我帅?”
尹棘本想说他幼稚,回头,见他表情难得认真,还有一分不自信。
附近没什么人,尹棘走回他身边,仰头道:“你头低一下,闭上眼。”
“嗯?”
秦晓配合地低下脑袋,没几秒,清雅的白茶香气晃过鼻尖,右脸传来软软的触感。
像白天那样,尹棘又亲了他的脸,眼睛弯弯,“你说呢。”
秦晓喉结滑动了下,看她目光逐渐变深,他女朋友怎么这么可爱。
他捏起她的下巴,沙哑道:“我说过,下次要往嘴上亲吧?”
红晕慢慢爬上脸颊,尹棘紧张得一动不动,看着他低头凑近,唇贴了上来。
*
九点半,宿舍。
伍玲估摸着手机电充得差不多了,把小说扔一边,翻身下床拔充电器。
开门声传来,她扭头,尹棘挎着帆布包换鞋进来。
“我刚洗过澡,水是热的,你可以趁早洗。”伍玲说。
京大宿舍好就好在配有热水器,不用去澡堂洗。
“谢谢。”尹棘挂好包,见两张下铺都没人,问:“她们还没回来吗?”
伍玲又爬上床,“颜月去隔壁寝玩了,另个不清楚,好像都没回来过。”
洗完澡,尹棘穿着睡衣从浴室出来,看到颜月回来了。
“原丛荆真那么帅?”伍玲说。
“嗯,我今天还和他去吃饭了,隔壁寝也都知道他,新生群里有好多他的照片,不过都是偷拍的。”
颜月叹了口气,“群里两千人,竟然没一个知道他的微信。”
伍玲笑,“那种风云人物,知道才奇怪吧。”
尹棘没有出声,毛巾搭在头上,从柜子里拿出吹风机,插上电。
“阿棘,原来你回来了啊。”颜月看到尹棘,灵机一动,“对了,你和原丛荆一个学校的,你有他微信吗?”
尹棘对着镜子吹头发,道:“没有,我今天才认识他。”
颜月不意外,同班同学都不一定熟,何况他们只是校友。
“你男朋友应该有吧,能帮我要一下吗?”
尹棘槐对徐同和曾经有过好感,但是这些好感早就消失了,她仍旧感原他,感原他做了自己麻醉之路的引路人。
尹棘槐匆匆钻进了自己的手术间,住院总今天给她排了三台小垂体,有望下午五点下班,对于这种有盼头的房间,尹棘槐喜欢抓紧时间,早点干完早点下班,值班室睡着到底不舒服。
垂体组是神经外科有名的“多金”组,手术用内镜做,一台两小时,三台做完了也才下午五点钟,查个房正好下班,而且垂体瘤可以记“颅底大”,收费高,所以人手也足。
今天的手术根本就用不着催人,外科早就派了两个进修来房间里坐着,只等尹棘槐麻好了开场。
不过尹棘槐今天跟的上级严苛,换做其他主麻,又是这种“轻”病人,就让尹棘槐自己诱导了,偏偏今天这位上级是麻醉科出了名的“严苛”,要等上级来了才能诱导。
尹棘槐发了条消息过去:【刘老师,可以来麻了,外科在等了。】
尹棘槐应下。
中午吃饭,上级快到饭点结束的时候才来换她,也是骂骂咧咧:“气死我了……”她一边数落一年级的“罪行”,一边说:“我要和住院总说,下次别给我分他了!笨得要死,脑子也不灵光!”
尹棘槐微笑,这个时候就当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规培一年级,总不能指望着人家刚来就跟干了十几年一样熟练,有的人在医院里待久了,就忘了自己当年刚进医院的时候是怎样慌乱无措。
手术室有配套的餐厅,是从楼下食堂拉上来的分餐,尹棘槐去得晚,不剩几个菜了,随便打了几口菜填填肚子。
她刚端着餐盘坐下,就有熟人坐对面。
尹棘槐抬头:“徐师兄。”
徐同和问:“今天是刘老师带你?”没等尹棘槐回答,他便自问自答:“她一向这样,我跟她的时候,也要好晚才吃上饭。”
尹棘槐说:“刘老师今天带了一个一年级,为那边的事情忙。”她话说得很委婉,徐同和却一下就懂了。
她是副麻,不好说主麻的坏话,但是麻醉科下面这些小的,甚至是手术室的护士、外科,哪个不知道刘老师的脾气?刘老师必然是骂骂咧咧一整天,把那个一年级骂得狗血喷头。
徐同和摇头叹气:“师妹,你变了好多。”
尹棘槐没搭话,只觉得这话没什么意思。
徐同和会自己找话题,说:“刘老师还是老样子,只是一年级嘛,不能揠苗助长,总要给他们成长的空间。”
尹棘槐说:“是这样的。”
绕了好几个圈,徐同和关心她国外的生活:“师妹刚回国还适应吗?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科里这几年变化了很多,梁主任也退了,有许多事情你不清楚……”
尹棘槐说:“还行,挺好的。”对于人情世故,她不是高手,但也不像当初一样一无所知。梁主任退下后,科里大洗牌,又分了好几支“队伍”出来。
徐同和有些怅然。对于师妹,他曾经有过心思,但是直到师妹出国,他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和师妹是两个世界的人,师妹的家境太好了……他退缩了。
回想自己当初说的那些话,其实有些可笑,他还不如当时的师妹看得明白。
徐同和现在结了婚,有了女儿,日子还算过得美满,他不是贪心的人,只是对师妹,多少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师妹就像一面镜子,折射出他的懦弱。
两个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尴尬。直到无知无觉的原丛荆拿着外卖冲过来:“棘槐,你也在啊……”
下楼这几分钟,尹棘心事重重。
也不知道走没走过,正当她停住脚步,想回头,去看看楼层的数字时。
便听“吱呀”一声。
铁雾灰的厚重大门,被什么人给打开了,又湿又冷的风漾进了楼道,尹棘大脑顷刻发麻,顾不上多想,近乎用跑的方式,往下一层楼的方向奔,身后追逐她的那道脚步声,也变得急促起来,但比她的,沉稳有力得多。
男人在楼梯的转接处,追上了她。
一只手伸过来,修长而分明,用力地捂住了她的嘴,尹棘感觉呼吸有些困难,他身上熟悉的烟草和薄荷气息,带着淡淡的侵略感,顷刻将她裹挟,落于地面的的浓廓积影,也压迫感极强地将她笼罩。
“抓到你了。”男人低低的笑声,从她发顶上方传来,在空荡的楼道中,显得格外磁沉,他的语气分明存着刻意的温柔,却又隐隐将暴戾和癫狂压抑在了那副俊美的皮囊下。
他惩戒般地吻了吻她,呼吸有些发颤,喃声又问:“小丸丸,你想跑到哪里去,嗯?”
第 94 章 回娘家
男人的手型很宽大,捂她嘴的时候,也捂住了她半张脸,她的鼻子也被罩在他的掌心之下,能够呼吸的地方,都被堵住。
尹棘很快就因这种强烈的窒息感,产生了短瞬的脑缺氧,好在原丛荆及时松开她的嘴,这时,她已经喊不出来,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她贪婪地汲取着阴冷的空气。
原丛荆异常沉默,横抱起她,上了楼。
尹棘刚才要去看的楼层号,就是行政酒廊所在的96层,她心里无比后悔,要是当时,她没有停下,兴许就不会被原丛荆追上。
只要出了楼道,到达有人的公共区域,原丛荆不一定会这么疯狂。
等进了电梯间。
原丛荆将她放在地毯上。
尹棘还没来得及站稳。
男人颇像头凌厉又残忍的黑豹,透着压迫感的身影突然扑了上来,他掐着她腰,将她推到镜前的金属栏杆旁,低低地嗯了声后,不容分说地吻住她的唇瓣,他的黑色毛衣和她的皮草在摩擦间,掀起如爆栗般的静电。
尹棘槐心里生出了那么一丝愧疚。
一直以来,在环境的影响下,她对外科有一些偏见,她认为他们总是言而不实,从来不重视麻醉科的意见,他们只当麻醉医生是会呼吸的麻醉机,没有自己的思想,应该完全由着他们的意愿来。
虽然不是主观的意愿,但她潜意识里一直错想原丛荆。
她想起原丛荆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睛,心里好像有什么地方被触动了。
尹棘槐本质是个极心软的人,别人对她好一分,她必然要回报三分。
这几年过去,她的话变少了,看上去冷漠不近人情,可仍旧是当年那个将别人的好记在心里的人。
一想到今天下午她对原丛荆的语气还有些不善,尹棘槐竟有些辗转难眠。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打开手机微信,翻了会儿麻醉科工作群,又小窗好友陆灵:【六六,问你个事。】
她省去那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只说工作中对一个同事产生了误会,如今误会解开了,她心里过意不去,该如何表示?
陆灵认认真真给她出主意:【送点东西?护肤品保健品……要么就烟酒这些硬通货?】
尹棘槐觉得这些都不合适:【还有其他吗?】
陆灵便连环问了:【你说的这个同事,是男是女?是你上级还是平级?平时爱好什么?以及你和人家到底是什么误会?送不送对你有多大的影响?】
尹棘槐说是平级,没说男女。
陆灵下意识代入和尹棘槐同龄的女生,毕竟麻醉科女医生多。
陆灵:【要不是什么大事的话,就请人家吃顿饭好了,反正你们是同事嘛,虽说你从前是这个医院的,但毕竟离开三年了,和同事打好关系很有必要……等熟悉了再送礼物嘛。】
尹棘槐认为陆灵说得极有道理。
找到了解决之法,尹棘槐刚才漂浮的心似乎一下落到实处了,她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松口气,或许是因为她不爱亏欠人。
陆灵关心她的近况:【最近还忙吗?哦,对了,我妈给我熬了一堆阿胶,有你的一份,你有空来拿啊。】
尹棘槐和陆灵认识很多年,彼此父母也有交情,少年时期两个小女孩经常到对方家做客,陆妈妈很喜欢尹棘槐,觉得她沉稳,不似自己女儿闹腾。
年轻女孩子多有贫血的毛病,阿胶补血,陆妈妈的意思就是让两个小姑娘在外打拼的时候多注意身体。
尹棘槐放下手机,去厨房倒水,原丛荆送来那些补气血的补品还放在冰箱上面,她搜了一下价格,开始头疼了。
看来这顿饭,不吃也得吃了。
但是……找什么理由呢?
尹棘槐活这么大,想请她吃饭的异性数不胜数,她还真没绞尽脑汁想过怎么请一个异性吃饭。
尹棘槐决定下次见到原丛荆再说。
原丛荆昨晚值班,他们没夜休,老大开刀,他们也要兢兢业业地来手术室报道,不过原丛荆今天没出现在手术室。
因为他发烧了。
尹棘槐今天特意挑空去他们手术间逛了两圈,第二回听到护士问黄朝:“哎,你们那个小帅哥呢?今天怎么换人了?”
黄朝说:“小原啊?小原发烧了,在急诊吊水呢!”
护士“啧”一声:“来手术室挂呗!这里什么都有,我给他冲两支头孢……”护士开玩笑说:“我们这边一堆姐姐等着给他扎针呢!”
玩笑过后,护士又叹:“话说回来,你们现在对新人也太狠了,小原一个月病了两回,年轻时这样搞,以后很容易落下病根的。”
黄朝话虽这么说,心里还是爱护这个小师弟的,所以没让他来手术室,让他挂完水好好休息。当然,这里的休息还是不能回家,以防主任有事叫。
尹棘槐是悄悄来的,一听原丛荆不在这准备悄悄走,被眼尖的护士抓住,护士朝着黄朝说:“哎哎,黄教授,‘苦主’找上门了,你得给个说法啊。”说的是前几天尹棘槐被他们组病人家属袭击的事。
护士私底下也觉得杨组这事不讲义气,人小棘医生多年轻,又长得这么好看,要是那家属有什么传染病或者说被破了相,这账怎么算!
黄朝面对谭月还能挺直腰板,对尹棘槐是理亏三分,硬气不起来,十分热情地关心了一番:“尹医生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啊?那个……我让小原送了点东西给你,你收到没有?实在不好意思,没有下次!”黄朝给出了保证。
若那些东西是原丛荆一个人的意思,那么确实贵重了;如果是杨组的意思,那都有些寒碜了。
“原来是这样,黄老师破费了。”尹棘槐误会了,她不知道黄朝虽叫原丛荆送东西,但是送什么送多少全是原丛荆自己掏腰包的。黄朝都不知道原丛荆送了那么多。原丛荆也没报。
“小事一桩,主要这事确实我们做得不恰当。”黄朝问:“尹医生来我们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尹棘槐说:“我来找原丛荆。”尹棘昏昏沉沉,楚弥让她睡自己床上,照顾起来方便些。
伍玲担心地看着在被子里缩成一团的尹棘,去食堂打包了一份皮蛋瘦肉粥回来。
“怎么会烧成这样,不会又淋雨了吧?”
颜月坐在另一边吃炒粉,手机立在面前,看着电视剧道:“所以下雨天还是不要出去比较好,活受罪。”
“你少说风凉话。”楚弥道,看到尹棘的脑袋微微一动,醒来了,立刻放轻声音,“阿棘,饿不饿?这儿有粥。”
尹棘还在出汗,闭着眼道:“不饿。”
“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多少吃点,不然身子更虚。”
尹棘虽然没胃口,但听话,撑着床垫慢吞吞坐起身,小口嚼着楚弥喂来的粥。
伍玲道:“秦晓哪去了?这个时候连一句关心都没有。”
咀嚼的动作慢慢停住,尹棘艰难咽下皮蛋的蛋黄,小声道:“我和他分手了。”
除了楚弥,其他人都愣住了,颜月第一个问:“为什么?”
尹棘垂着眼睫,简单说了事情经过。
伍玲震惊又气愤,道:“看不出来他竟然是那种人,好恶心。”
“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他对你那么好,不应该啊。”颜月皱着眉,帮秦晓说话,“你和他聊过没有?”
“没什么好聊的。”尹棘耳朵嗡嗡地,唇色苍白,“你们以后别提他了。”
“就是。”楚弥又喂了勺粥,满不在意,“世上男人多的是,吊在一棵树上才不值得,阿棘,等你好了,我给你介绍更好的。”
尹棘没说话,头依旧很疼,吃完粥又躺回去了。
睡前她起来吃药,断断续续烧了一夜,第二天就退烧了,不过人依旧没什么精神,还好周日不用上课,她还能休息一天。
自那天后,宿舍没人再提起秦晓,尹棘也没再见过他。
他像是彻底从她生活中消失了一样,离开得干干净净,微信里也没留下只言片语。
要说不心寒是不可能的,从高中一路扶持到现在,尹棘自以为很了解他,看来不过是冰山一角。
日子平平淡淡过去一礼拜,尹棘再次听到秦晓消息,是星期四那天下午,她下了课回宿舍,在楼下碰到他妈妈。
“阿姨?”
秦母的脸憔悴许多,尹棘有点不敢认。
“阿棘。”秦母看到她,眼睛一下就红了,握住她的手道:“你是个好姑娘,是阿晓没那福气,对不起你。”
“都过去了。”尹棘撇开话题,问:“阿姨您怎么来了?”
秦母道:“阿晓要休学了,我来帮他办理一些手续,想着顺道过来看看你。”
“休学?”尹棘愣了,“为什么?”
秦母勉强一笑,“他说他不想读医,每天和我抱怨读不下去,我寻思着他既然这么痛苦,不如跟我去沪市做两年生意,说不定到时候苦得又觉得读书好了。”
原来是这样,尹棘语气平静道:“抱歉,当初都是因为我,他才报考医学专业,让他浪费了这么久时间。”
“傻孩子,这怎么能怪你。”秦母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我还有事先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阿姨再见。”
目送尹棘进入宿舍楼,秦母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水,转身走到一小段路,看着藏在墙角的儿子,道:“她走了,出来吧。”
秦晓没有动,低头沙哑问:“她怎么样?”
“挺好的。”秦母打起精神笑,“你好好治病,治好了再回来看她,给她一个惊喜。”
“我咨询过医生,鼻咽癌发现得早存活几率还是很大的……”
秦晓打断,“你忘了爷爷和爸爸是怎么走的吗?”
秦母不作声了。
“一个胃癌,一个胰腺癌。”秦晓惨笑,“都活不过一年,与其治得那么痛苦,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不许你这么说!”秦母眼睛通红地抱住他。
“我们去沪市,听说那儿研发出了新技术,专门针对鼻咽癌的,你放心,妈妈就算倾家荡产也绝对会治好你!”
*
秦母的出现,并没有给尹棘的生活带来什么变化,她和秦晓分手后,和他的好友圈也不再有联系。
颜月一开始还指望尹棘通过秦晓,帮自己和原丛荆牵桥搭线,后来发现他们复合无望,只好把希望寄托在楚弥身上,想方设法和她搞好关系。
不过楚弥压根不吃她那一套,那张漂亮小嘴跟抹了毒似的嘲讽度十级,颜月被羞辱得面红耳赤再也没找过她。
后来颜月不知怎么勾搭上了原丛荆班上的女同学,天天下课约吃饭,一有机会就把人往宿舍里带,关系好得像是认识了十几年。
周六下午,尹棘在宿舍预习会计实务。
门外传来动静,颜月又带那位女同学来了。
人未到声先至。
颜月道:“丹丹,原丛荆一般都会去哪儿呀?”
“他挺忙的,通常都跟着教授做医学实验。”
被称作丹丹的女生声音很甜:“不过我最近有在药品检验所看到他。”
“那是哪里?”
“也在南区,药学生的地盘,和我们经常一起上课。”
“他去那里干嘛?”
“不清楚,可能在搞什么新课题吧。”
说着,她们双双出现在宿舍门口。
……
尹棘盖上笔帽,把书装进包里,准备去图书馆自习。
丹丹看到她,咦了声,“秦晓的……尹棘也在啊。”
“你好,你们慢慢聊。”尹棘点点头,以前经常去找秦晓吃饭,和他的同学大多都见过。
她背着包,绕开她们出去。
“等下,”丹丹突然道:“秦晓今天中午的飞机,你知道吗?”
尹棘脚步微顿,若无其事往前走。
“和我没关系。”
*
药品检验所。
正门口,原丛荆停步转身,两只手还插在白大褂的兜里,语气不耐。
“你们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钱航和宋淮序对视一眼,楚弥直接道:“你每天来这儿神神秘秘的,好奇不行啊。”
“是啊。”钱航道,“你是不是在检验秦晓之前落下药粒的成分?”
宋淮序道:“我们也很好奇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原丛荆看了他们两秒,转身进去,冷淡落下一句话,“戴好口罩。”
“好咧。”钱航连忙跟进去。
楚弥:“我没口罩。”
宋淮序给她一副,“我带了两副。”
楚弥进去后才知道为什么要戴口罩,味道太刺鼻了,空气像是浸在化学药水里,满满的塑料铁锈味,有种闻了就会减寿的感觉。
空间很大,有很多仪器设备。
原丛荆叫住站在显微镜前,戴护目镜的男生,淡淡发问:“成分出来了没有?”
“出来了。”男生看到来了这么多人,“他们是?”
“不用管。”原丛荆说。
男生继续道:“多亏你帮忙,成分化验得很快,初步判定里面含有索拉非尼,仑伐替尼……”
他每说一个词,空气就沉重一分。
原丛荆宋淮序还有平时最闹腾的钱航都没说话,只有楚弥一脸茫然,“这些是啥?”
静了几秒,宋淮序缓缓开口:“抗癌药的主要成分。”
“癌……”楚弥拔高音量,“你说秦晓得了癌症?”
男生点头,“从药物分析来看是这样,虽然无法确定是什么癌。”
“难怪秦晓突然要和阿棘分手。”楚弥全明白过来了,当机立断道:“这事只有我们知道,绝对不能告诉阿棘。”
钱航心里发酸,“你也太冷血了吧。”
“那又怎样,总不能让他拖着阿棘受苦。”
原丛荆表情全程都很淡,仿佛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他朝男生道了声谢,转身离开。
楚弥欸了一声,“你去哪?”
宋淮序看了眼手机,“这个时间,他应该是去图书馆。”
楚弥:“这么巧?阿棘最近这段时间也天天跑图书馆。”
*
图书馆,一楼自习室,天气太冷,只有零星几个人在。
尹棘撑着下巴,课本铺在眼前,她无意识地翻着书页,直到一整本翻完,她没看进去多少。
这里没有熟人在,她不再勉强自己,脑袋枕上手臂,把脸埋起来。
原来秦晓一声不响就已经坐飞机走了。
多可笑,她竟然成了最后一个知道的。
尹棘发着呆,感觉有杯热热的东西贴住自己的脸。
她惊得抬起头,撞入一双漆黑的眼。
“喝么?”
原丛荆拎着一杯可可奶昔,懒洋洋坐到她对面。
尹棘摇头,“你怎么在这儿。”
“很失望?”原丛荆看她表情,“来的不是秦晓。”
尹棘看着课本,道:“我没这么想。”
“他中午去的机场,你好像没送他。”原丛荆掌心握着尹热的奶茶,指尖却是冰凉的。
他慢条斯理道:“不去见最后一面,这样好么。”
“我和他早就……”尹棘细品他的话,猛地看向他,“最后一面?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原丛荆掀了下唇。
“是不是秦晓和你说了什么?”
尹棘越想,越不对劲,秦晓的态度转变得太突然了,从他去医院后一切都变得奇怪起来,而且还突然休学。
尹棘联想到什么,立刻问:“是不是他真的检查出什么了,然后做戏给我看的?”
原丛荆看着她,不说话。
“你告诉我好不好?”尹棘真的慌了,抓住他的胳膊,“要我做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原丛荆重复她这句话,似乎觉得讽刺,竟笑了一下,“你确定?”
尹棘第一次看到他笑,神色稍怔,听到他不紧不慢问:“这其中,包括做我女朋友吗?”
尹棘手一颤,松开他的胳膊。
“开个玩笑而已。”原丛荆把可可递给她,淡淡道:“脸色不用这么难看。”
“喝了这个,就告诉你。”
尹棘一言不发地插上吸管,吸了好几口。
可可奶昔其实是她最喜欢的奶茶口味,但现在吃不出一点味道。
她一边喝,原丛荆一边道:“他没有告诉我,但我认为他应该是确诊了癌症。”
尹棘心一沉,“什么癌?”
“不确定。”
空气陷入静默。
就在这时,原丛荆手机疯狂振动起来,没多久,尹棘的手机也开始振了。
两人对视一眼,尹棘看到是伍玲打来的,接了起来,还没开口,伍玲急切的声音传出来。
“阿棘,你快看热搜,秦晓乘的那架飞机出事了!”
黄朝让护士给原丛荆发消息,尹棘槐阻止了,说:“不是什么要紧事,我下次见到他再说。”
不过护士还是给原丛荆发了条消息:【麻醉科尹医生来手术间专程找你,好像有什么事情和你说。】
原丛荆当时在急诊的水还没挂完,举着盐水袋子就跑过来了,还好他里面穿的还是昨天的洗手衣,把外面的白大褂一换,戴个帽子口罩鞋套就能进手术室。
于是黄朝目瞪口呆地看着小师弟举着盐水进来,问尹医生在哪。
黄朝说:“师弟,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就算是什么要紧事,也不差挂完盐水这一会儿的时间。
护士给他指路:“尹医生现在应该在楼下生活区的餐厅。”
于是,这次换成尹棘槐诧异地看着原丛荆举着盐水小跑进来,停在她面前:“棘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护士用了“专程”两个字,想必一定是什么要紧事。原丛荆匆匆赶来,却忘了,他这个年资,其实没什么能找他的要紧事。
尹棘槐大脑有些宕机,她直接说出来了:“哦,没什么事,我想请你吃顿饭,你有空吗?”
这下轮到原丛荆大脑宕机了。
尹棘好不容易顺畅的呼吸,又被他不管不顾地夺走,鼻腔里,充斥着熟悉又浓烈的薄荷气息,男人极富技巧的碾咬她的唇瓣。
想到尹棘要离开一段时间,他心脏就蔓延起一阵恐慌感,还算镇静地又问:“要去多久?”
“去上海,开发的剧本完成了,我一直在盯那个项目,准备做电视剧的制片人。”
尹棘坐起身,双手撑着床沿,脚也伸进了拖鞋里,又说:“顺便去试个镜,虽然是资方,也是监制之一,但具体会出演什么角色,还是要看导演的眼光和安排。”
原丛荆看着尹棘纤瘦的背影。
虽然,她确实是要去外地工作,可去的城市,却是上海,总感觉,像是要回娘家,躲他一阵子。
“机票订了吗?”他的眼神有些落寞。
尹棘摇了摇头:“还没有,我待会儿就让助理定上。”
“先别订了。”他说。
尹棘:“?”
原丛荆也略坐起身,伸手,薅住了她变得毛毛躁躁的发辫,淡声说道:“刚买的湾流飞机已经将给航司保管了,送你了,你坐它飞上海。”
第 95 章 爽到了
这款型号的私人飞机,几个月前,尹棘听原丛荆提起过,光是起售价,就要7800万美金。
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却有种送她个大玩具,随便玩玩的散漫感。
尹棘总觉得,原丛荆是因为打她脚心的这件事,想哄她,不过,她也确实有点儿被私人飞机的噱头给砸懵了。
等男人松开那根丑丑的羊角辫后。
尹棘离开主卧,独自来到客厅。
她坐在沙发处,不免又回想起被训诫的那一幕,当时她跪伏在床上,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男人压抑怒火的模样,还是让她觉得很可怕,及至他技巧娴熟地拨弄她最敏感的珍珠时,气息才渐渐温和下来,不再那么戾气深重。
当她被他抱进怀中时,还是用余光瞥见了,他侧颈处凸起的那根暴起的青筋。
那时的原丛荆,就像头残暴,但又性感的兽。
尹棘望着秘书姐姐,看得出对方欲言又止,越是这样她好奇心越澎湃,连带着生出些不安。
就像兔子光是听到虎啸就会胆颤。
坐在邻桌的男人给她一股扑面的危险直觉,可,她还是忍不住想去探。
没等温莉说话,尹棘余光瞥见那男人站起了身,她唰地低头,埋头咬了一大块饺子。
假装很忙,假装没偷看。
原丛荆站起身,慢悠悠把自己脸上那片茶尹摘掉,掸了掸肩头的水珠,下一刻直勾勾看向尹棘那桌。
女性的第六感往往很强,如尹棘直觉的,他确实往这边走了,但她没料到的是他不仅是往这边走,还是直奔她们来的。
男人逼近的时候尹棘的心脏不可控地乱撞,头越埋越低。
她猜,刚刚自己没忍住笑出声的时候,他肯定是没看见的吧,毕竟这餐厅里这么热闹,自己那么小一声,怎么会……
可是如果没听见,他过来干什么?
心跳几乎快达到阈值,满口慌乱道歉的话已经崩到嘴边,蓄势待发了。
下一秒,原丛荆走到她们这桌停下,伸手,撑在温莉身侧,语气里带笑却不温柔:“温秘,你对我成见很深。”
尹棘耳尖一耸,咬着筷子的动作停住。
嗯?他认识秘书姐姐?
她试探着抬眼,却发现对方同时瞟过来,触电一般,尹棘猛地缩回去。
女生躲他视线的动作太明显,快到几乎把嫌弃和排斥写在摇晃的发尖上。
原丛荆冷淡一瞥,又问温莉:“什么叫离远点啊,搞得我是什么瘟病似的。”
温莉面不改色,抻了张纸巾,放在桌边,“你听错了,我并没有和别人提起过你。”
“原先生,先把自己擦擦干净吧,湿漉漉地离这么近,我会不舒服。”
尹棘瞠了瞠眼睛。
她竟然不怕这人吗?
原丛荆身上早就没什么水渍了,对方故意在挖苦,他倒也不放心上,“嗯,如你所见,我被人泼了一身,又被你嘲讽一顿。”
“现在心情很差。”
“能不能麻烦温秘先消失一下,我茶点还没用完,不太想看见你。”
他挑起眼皮,往尹棘身上看了一眼。
感受到来自前方直勾勾的灼热目光,尹棘后脊僵直,动都不敢动。
她听见那人轻飘飘来了句。
“哦对,把你这没礼貌的小瞎子朋友也带走。”
心跳漏空,她猝然难堪,双颊扑地通热一片。
…………
等走出酒楼被阳光安抚,尹棘才敢大口喘气,她跟上前面的温莉,小声问:“姐姐…我刚刚是很不礼貌吗?”
她确实是不太喜欢和人对视,可是日常交流中,大方看对方的眼睛是基本的礼貌…她明白。
温莉虽然一如既往面瘫脸,但外人不难感受到她吃了原丛荆一口气之后的隐约不悦。
她明白告诉尹棘:“没有,不用在意。”
“疯狗被惹烦了,见谁吠谁而已。”
尹棘抿唇,所以这两位是什么关系?
“…你和他很熟吗?”
温莉叹气:“如果非要论个关系……”
“我算他表姐。”
尹棘:!?这么巧?
……
回原家别墅之前,温莉带她去超市买了些日用品,住处已经为她备好了基础的,但是一些贴身常用的东西需要让她自己挑选。
温莉在超市里和她走散了,找到尹棘的时候,她在结账区已经给完钱了。
这时候她恍然,经过全方面培训的自己竟被一个十八岁的小女孩甩开了。
温莉走过去,有些无奈:“你…”
这次,尹棘拎起袋子,率先抢了话:“我知道,这部分费用也在他们资助之内。”
她低头看了袋子里的牙刷,漱口杯,床单,拖鞋和毛巾,“但是这些东西等我离开后别人是没办法再用的。”
“家里给了钱的,还是我自己买吧。”
温莉紧紧看着她,目光柔和下来,拿人没办法,接过她的袋子:“走吧,送你回去。”
真是个和原家人气质格格不合的。
…………
霄粤湾的富人区,位于黄金中心位置,却丝毫不会被高楼林宇的CBD区域的熙攘吵闹到。
只有在湾区有头有面的人才能在这里拥有一亩三分地。
原家的园区占地面积最大,一千八百方的园林别墅倨傲于富人区。欧式别墅坐落讲究的园林布局中央,高耸法桐在别墅的白墙蓝顶上投下属于它的绿色阴翳,喷泉淅沥,灵动了树尹摇晃的瞬间。
门口值班的安保看见车牌号,为他们敞开通往地库的入口。
温莉让司机停在地面,下车给尹棘开了门:“我们直接下车,你的东西一会儿会有人送上去。”
院子里的乳白地砖干净得连灰土都看不见,连绵延伸直至绿植区的鹅卵石甬道。
尹棘娇小的黑影在这片灼热又宽阔的白色中,渺小得不堪一击。
她早已被眼前的环境震撼得说不出话,瞪圆了眼睛,只知道乖乖听话跟着走。
“记得我刚刚跟你说的,先生出差不在家,夫人和她的大儿子都在。”
尹棘想了想,弯动眼睛,小声调侃:“你们管有钱人的儿子…是叫少爷吗?”
温莉哼笑一声,为她推开入户大门,耸肩:“反正我不这样叫。”
厚重又高耸的门敞开,扑面凉爽的冷风袭来,扫清她浑身暑热。
尹棘仰头,被别墅数米的挑高和悬挂的水晶灯压没了轻松。
她跟着温莉又拐又绕,最后踏进明亮宽敞的一楼客厅。
有人已经在这里等她很久了。
尹棘往前看去,有位妇人坐在侧面迎光的沙发上,因为有纱帘的削减,阳光并不刺眼,仿佛为她渡上一层金边。
梅若人到中年却丝毫没有苍老之态,丰腴且板正,肌肤光滑,雍容贵气,眉宇间的英气透着霄粤湾首富当家主母的气势。
身穿暖色家居服,手里捧着一杯茶,颔首抿茶的时候听见她们的脚步声。
尹棘和那个在数以上万份资料里挑中自己的阿姨对上视线。
仅一眼,她就被梅若温和的笑容抚平所有紧张。
温莉主动介绍:“梅若女士,你的资助人。”
尹棘抓着侧边衣服,大方问候:“阿姨好。”
梅若放下茶杯,看向不远处笔直站着的女孩:清瘦匀称,乌发隐着营养缺乏的棕色,皮肤透白,一双躲闪又强迫自己直视他人的桃眼无比纯粹。
她只一眼就将尹棘摸个大概,招手道:“好孩子,过来,让我看看你。”
“路上热不热?”
她摇头,还是有些局促,挑了个梅若身边的地方,不远不近地坐下。
梅若的视线始终在她的脸上,过了两秒,略有些强势地强调:“抬头。”
尹棘心里一紧,赶紧抬眼,和她对视。
梅若笑了下,点头:“这才对。”
温莉也过来,坐到侧面的沙发上,帮尹棘倒了杯茶。
“以后就踏实住着,这里离你的学校很近,家里的司机也给你备好了,不用担心上学通勤。”
梅若姿态自若,向她解释:“你也看见了,家里地儿大,人少,要求你住在原家也只是想多个人陪陪我。”
“进了家门就把自己当成这里的一份子,你只管好好学习,其他的不要操心。”
“我先生不在家,下次介绍给你。”她端起茶杯递给尹棘,“我小儿子也是在滨阳长大的,回头见了,你们应该会有话题。”
尹棘颔首,紧忙接住,茶杯杯把细得如柳尹,她都不敢用力捏。
光茶杯本身就是艺术品了,更不用提这往上飘荡的清透茶香,想必也是她认知之外的金贵东西。
“谢谢阿姨。”她不善巧言,只会一个劲道谢。
这时候楼上传来关门的响声,梅若往上瞟了一眼,声音不大,却能老老实实把人唤来。
“阿荆,过来。”
那人趿拉着拖鞋的脚步声靠近,靠近楼梯扶手,最终停在了二楼那里。
尹棘小口啄了下茶水,被甘甜滋润,她抬头,顿然愣在原地。
与他对视的瞬间,她握着茶杯的手指,抖了两抖。
梅若扶着她的肩膀,介绍:“这是我大儿子,原丛荆,你们认识一下。”
“以后我不在,有什么需要就找原丛荆,他会满足你全部的需求。”
原丛荆穿着白T恤灰短裤,黑发还湿着,明显刚从浴室里出来。
漆深眼眸被一场沐浴润湿,他倚靠高处,浑然天成的强势凌驾一切。
原丛荆往下睥睨,这一眼,吓得尹棘没敢呼吸。
在酒楼她率先记住的就是他这双丹凤眼。
骇人,却又时常含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让她莫名背寒。
从小养成的规矩让她知道,这时候必须要问好了。
可是这股惧怕却令她难以开口,尹棘被难为情润亮了双眸,强迫自己开口:“…你好。”
梅若见儿子吊儿郎当的,不太高兴,轻声细语却道出沉甸甸的喝令:“我生你的时候医生是把你的腿落在我肚子里了吗?”
“滚下来,认人来。”
原丛荆挑眉,没说话,慢悠悠走下楼梯。
她起身,留给年轻人互相认识的空间,“我去换衣服,你们先熟悉一下。”
“温莉,过来,有事交代你。”
温莉看了她一眼,好像有点不放心,起身跟着梅若离去了。
尹棘低着头,坐在原地动都不敢动,像是被房间里的冷气空调冻住了。
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每一道灼人视线都能让她难受。
尹棘立刻把手里的茶杯放了回去,像偷碰了不属于自己的贵重东西。
脚步声从上至下,接近。
她盯着自己的膝盖,心跳蹦到嗓子眼。
原丛荆身上还带着沐浴露的青草薄荷味,抄着短裤的兜,走到沙发边。
“茶好喝么。”
尹棘使劲点头。
他又问:“那为什么剩下那么多扔一边了?”
她脸颊一热,赶紧端起来一口饮尽。
动作做完,尹棘才意识到对方是故意耍弄,举着杯子僵住,不敢言怒。
原丛荆盯着她的仓促举动,唇边缓缓勾起,笑意傲慢。
他从来不隐藏自己的顽劣。
他懒洋洋坐下,给自己斟了杯茶,“看来这一路温莉没招待好你。进来都没个笑脸儿。”
听见对方责怪秘书姐姐,尹棘紧张,立刻辩解:“不是,都很好,是我…我天生就不爱笑。”
她的话全都顺着他的算计在说,每一步都踩在陷阱中央。
原丛荆掀眸,眼刀锋利迅速:“不爱笑?”
视线里,纤细的女孩紧绷如弓上弦,脆弱得像块一捏就碎的豆腐,低垂的眸子里藏不住猜忌与心虚。
原丛荆长指缓慢转动茶杯,目中无人与睚眦必报这两种极端特性在他身上从不相悖。
他使坏时,眼角的勾子更深更锐利,会笑,但是很淡,很假。
“那我人被泼脸的时候,乐得那么欢的是哪位啊?”
次日。
尹棘乘湾流G200私人飞机,抵达浦东机场,下机后,就被专车接送到车墩,边参观这里的影视城,边和相关的负责人沟通租借拍摄场地的具体事宜。
等回到市区。
便和跟她一起抵沪的那名女性高管,与影视协会的副会长,在某高端茶楼,见了一面。
副会长年近五十,身材在同年龄段的男性里,算是保养得宜的,他在上海的某知名戏剧学院,担任副教授一职,带出的许多学生,都是娱乐圈里的佼佼者。
是沪圈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聊完近年的影视行情。
尹棘收到了燕双双发来的消息。
双双:【什么时候到啊?】
双双:【不过我在上海的新家装修得一般,你可别嫌它太简陋啊。】
YJ:【避开晚高峰的话,四十分钟就能到你家的小区。】
YJ:【两千万的房子如果还叫简陋,那你也太凡尔赛了吧?(偷笑)】
双双:【我还要还贷款(流泪猫猫头)】
双双:【虽然近几年上海的业务变多了,但还是租房子更划算(哭)】
双双:【对了,还有个明星,买了这个小区的房子,你猜是谁?】
第 96 章 火锅
尹棘没打听过明星都喜欢住在哪里。
但跟章序交往的那两年,知道他在汤臣一品有套大平层,但不常住。
尹棘的父母还在世时,一家三口住在普陀区,陈芷就近在里弄民居开了间舞室,尹延觉授课的校区在宝山,开车通勤大概半小时。
父母都是外地人,虽然收入不低,但在尹棘的印象里,他们总是省吃俭用,从不敢有过高的消费需求,只为了尽快攒下首付的大几百万元,想在她上大学前,买一套静安区的房子。
原丛荆五六岁时,住在她的房间。
后来从京市转到上海的公办初中,和他哥哥原弈迟住在徐汇区淮海路的旧公馆里,那间公馆在民国时期,被称为远东第二豪宅,还被列为了历史保护遗迹。
也就是在那几年。
父母才刚攒下了一百多万,还不够付房子的首付。
所以,尹棘觉得燕双双真的很厉害。
她十几岁就出道,在娱乐圈打拼了近十年,也才二十几岁。
尹棘槐是临床出身,学的并不是麻醉,考研来了麻醉,她是专硕,又叫四证合一(毕业证、学位证、规培证、医师证),三年几乎都要呆在临床上干活,和本院住院医生没什么差别。
但是临床实习并不去麻醉科,所以比起那些麻醉本科的学生来说,刚来的尹棘槐什么也不会,她连麻醉机自检都不会,第一天就挨训了:
“你怎么连机器自检都不会?你怎么毕业的?你怎么考过来的?”
带教骂了半天,才发现她不是麻醉学毕业的学生,一整天唉声叹气,第二天就找住院总换了个学生,明里暗里说自己上一天班就够累了,分个学生给自己连打下手都不会。
尹棘槐有名义上的导师,也就是麻醉科的梁主任,可是主任不上临床,当然不可能手把手带尹棘槐。更何况她是专硕,专硕和导师之间的联系实在有限,而且梁主任快退休了,实验室的学硕还会问两句,对她几乎是放养。
麻醉科的带教多是高年资住院医或者低年资主治,对这些人来说,她们才不稀罕每个月几百块的带教费,指望这个学生能干活,把自己从房间里解放出来更实在,所以就造成了没人愿意带尹棘槐的局面。
尹棘槐要强,自己记笔记,能多学一点就多学一点,那会儿有个师兄不藏私,手把手地带她……就这样,尹棘槐慢慢适应了麻醉科的工作。
师兄叫徐同和,比她大一届,也是专硕,师兄家里条件一般,常住医院,常帮人值班赚点值班费,他能力实在没话说,那时才二年级,已经全院跑急插管的活了。总而言之,是个令人放心的值班搭子。
尹棘槐回医院后,一直没见到他,因着过去的事情,她也没有主动开口问,今天才知道原来他去实验室脱产读博了。
敲门声打断她的思绪,一个漂亮的脑袋探进来:“尹老师——”
“嗯?”尹棘槐抬头,她拿下了口罩,唇色很淡。“我才是被欺负的那个。”宋淮序说。
虽然他这么说,但房间的情形毫无说服力,是可以当场报警的程度。
好在原丛荆知道楚弥的为人,没有听她一面之词,让他们穿好衣服出来说。
装可怜没用,楚弥又踢了宋淮序一脚,让他滚。
“多有得罪,不好意思。”
宋淮序被她反咬一口,没有生气,可能从根本上对她毫不在意。
他慢条斯理从楚弥身上起来,捡起掉到地上的衬衫。
等他穿好衣服,原丛荆才放下尹棘眼前的手。
他没有真正碰到她的脸,只是隔空挡了一下。
“谢谢。”尹棘知道他是为她好,顿了顿,别开眼轻轻问:“手是不是也能松开了。”
他还紧攥着她。
原丛荆淡薄应了声,手跟着松开,稍显粗砺的指腹不经意掠过她指尖。
尹棘忍不住扭动一下手腕,冷空气吹散了肌肤残存的热度,却带不走他抓出的红痕,她把目光投向房间内。
楚弥背对他们,长发散乱披在瘦薄的背,缩着身子躺在沙发,浴巾松松垮垮罩着,虽然看不到脸,但能感觉到她心情极差。
“我进去看看她。”尹棘说。
宋淮序正好走出来,她同他擦身而过,顺手带上门。
宋淮序看着紧闭的房门,眉略挑,问原丛荆:“老秦女朋友怎么也来了?”
原丛荆没有回答,懒散靠在墙上,手插在裤子口袋,把玩着里头的打火机,低头问:“到底怎么回事。”
宋淮序抚平领口褶皱,花了两分钟解释事情经过。
原丛荆安静听着,蹙眉不语。
“其实还好,那男的长得不错,你妹总归不会亏待自己。”
宋淮序说完,不忘初心:“所以老秦女朋友怎么在这儿?”
原丛荆被问得烦,“少废话。”
*
房间,楚弥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尹棘走近,“你还好吗?”
听到她声音,楚弥顿了下,慢慢坐起来,“你怎么也来了,看我笑话?”
尹棘说不是,“想带你回去,室友都很担心你。”
楚弥披好浴巾,嗤笑,“你的话我还信,其他人就算了吧。”
她头发被沙发垫缠住了,尹棘过去给她解开,道:“辅导员一直让我劝你,不要在外面过夜。”
“我也不想。”
对着她,楚弥不自觉卸下心防,吐露心声,“你就当我有病,不抱着人睡睡不着,我听了你的话,已经减少了外出的次数,都好几天没睡好了。”
语气听着还挺委屈。
难怪她上课都没精神,尹棘恍然,“那,你要不要抱着我睡试试?”
楚弥难得愣了愣。
尹棘看她反应,也愣,“一定要是男人吗?”
“……不是,第一次有女生对我这么说,有点新奇。”
楚弥从小被男生围着转,女生不待见她,生母讨厌她,她没有同性朋友,就算她说自己失眠,她们也只会让她去吃药。
“抱着女生睡,我倒从没想过,”
楚弥越想,越可行,看尹棘的眼睛发亮,“你又香又软,确实比臭男人好多了。”
这什么形容,尹棘忍俊不禁,“既然可以,就快点换衣服和我回去。”
楚弥点点头,想到什么,又苦了脸,“我表哥是不是还在外面?”
“对。”
楚弥脸更苦了,“我肯定会被骂死的,你能不能先帮我支开他啊?”
“他挺尹柔的。”
几次照面下来,原丛荆给尹棘的印象只是看着冷,其实很好说话,“你好好解释原因,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尹柔?”楚弥神色微妙,“你确定说的是原丛荆?”
尹棘点头,“他还买了大福,让我带给你。”
“我又不喜欢吃那玩意儿。”
“是吗,我倒觉得挺好吃的。”
“……”
楚弥不想说话,十有八九是原丛荆故意恶心她。
以前她不听话,他就会买她讨厌的东西。
“走吧。”楚弥从沙发上起来,“我答应你,以后不在外面过夜了。”
“作为交换条件,你把那些大福吃掉。”她说。
*
楚弥换好衣服和尹棘出去。
宋淮序和原丛荆在门口等候多时。
原丛荆抬眸,一看过来,楚弥咻地躲到尹棘身后,先发制人道:“表哥,那种场面,你竟然帮他不帮我。”
原丛荆慢慢直起身,目光先是扫了眼尹棘,轻嗤,“你要真被欺负了,不会是那种反应。”
楚弥一噎。
宋淮序笑着打圆场,“马上就到宿舍门禁时间了,我们回去再说吧。”
楚弥忙点头,“是啊是啊,晚了你们也回不去了。”
离开蓝夜,宋淮序叫了辆车,率先拉开车门坐进去,楚弥本来想坐副驾驶,结果被抢先了,只好拉着尹棘坐后面。
尹棘想坐靠边,让他们兄妹坐一起,楚弥硬要她坐中间,坚决和原丛荆保持一定距离。
有这么可怕吗,尹棘刚这么想,强烈的男性气息靠近,原丛荆坐了进来,随手关上车门。
尹棘一下明白了楚弥的顾虑。
车厢空间狭窄,原丛荆长得高高大大,无论尹棘怎么往旁边挪,他们身体还是会挨到,白色裙摆紧紧贴着他的黑色长裤,像这浸满了清冽松香的空气,无处可躲。
尹棘察觉到不合适想换座位,司机已经开车了。
原丛荆神色淡然,仿佛无知无觉,看着尹棘偷偷想把自己裙摆揪回去的手,发问:“还记得入学前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尹棘手一抖,马上发现他不是在和她说话。
楚弥半阖着眼,酒劲渐渐上来了,头歪在尹棘肩上,喃喃:“对不起嘛,以后不敢了。”
宋淮序看了眼后视镜,“她好像醉了,我看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喝了很多酒。”
尹棘见原丛荆冷着脸,小心翼翼道:“她知道错了,可不可以不要凶她了。”
“我,”原丛荆动作一顿,缓缓道:“凶她?”
他一共就说了一句话。
尹棘抿了抿唇。
原丛荆盯着她,喉结滑动了下,视线从她身上收回,望向车窗外。
光线交错,漆黑碎发下,他眸光很淡,少有的颓。
泡泡吹雪有些娇羞地解释道:
“说出来你们可别笑话我啊。其实是因为我最近遇到了一个喜欢的男生,他喜欢玩千盛,我就想着投其所好嘛,也来玩一玩这个游戏,找机会接近他。”
“但我听说一个账号练到五六十级最起码要个一年半载的,我真是一秒都不想等的!”
“所以,为了能尽快跟他一起组队打游戏,我就买了一个和他等级差不多的二手号,但没想到还是这么难,八百条命都不够我死的!”
尹棘没想到这背后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可爱的理由,也跟着来了劲头。
北斗尹季:“别担心泡泡,以后跟姐混,姐带你飞,争取帮你早日跟那个男生组上队!”
泡泡吹雪发了个痛哭流涕的夸张表情:“谢谢你尹季!能遇到你真的太好了!”
尹棘回她一朵小花。
又看向一旁只有11级的神说要低调:
“大神有兴趣一起来吗?正好我们要去的副本等级低,是你能进的本,你要是没有固定副本队的话,不如咱们仨凑一个?”
神说要低调沉默两秒,只回了一个字:“好。”
车开到女生宿舍楼下,楚弥真的醉了,昏睡过去,怎么叫都叫不醒。
原丛荆把她背起来,让宋淮序先回去,问尹棘:“你们宿舍让男生进吗?”
一般不会让,尹棘明白他的意思,她们宿舍在六楼,单靠她一个人不可能背得动楚弥。
“我问下室友能不能帮忙。”
尹棘给伍玲打电话,占线打不通,又换成颜月,这回很快通了。
颜月声音清甜,“阿棘,怎么啦?”
尹棘将发丝拨到耳后,道:“是这样,楚弥喝醉了,我一个人扶不动,你有空下来搭把手吗?原清……”
她刚要说原丛荆也在,颜月正好能见一下,可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颜月不好意思道:“我已经洗澡躺下了,不方便下楼,你要不要问问玲儿?她在外面和朋友打电话,应该很快就好了,你再等一等哈。”
她说完就挂了。
静了静。
尹棘抬头,原丛荆正看着自己,知道他全都听到了,有点尴尬,“我进去问问宿管阿姨,能不能放你进去。”
原丛荆淡嗯了声,声音听不出情绪。
*
颜月懒懒靠在床头玩手机,伍玲突然推门进来,喊:“原丛荆上来了!”
颜月惊得手机差点掉了,“上哪?”
“我们宿舍楼!”伍玲让她快出来看,“外面好热闹,好多女生挤在楼梯口往下看。”
颜月立刻下床,胡乱踩着棉拖跟她跑出去。
“原丛荆怎么会来我们这儿,宿管阿姨会让吗?”
伍玲:“就是阿姨带他上来的,好像是为了背楚弥回宿舍。”
颜月想到尹棘刚刚的电话,停住脚步,“也就是说,他会来我们宿舍?”
“是啊。”
说完,伍玲看到颜月匆匆跑回去了。
“你干嘛去?”
“收拾房间!”
与此同时,伍玲听到前面女生们的声音更大了,原丛荆已经背着楚弥上来了,阿姨在前面开路,尹棘竟然跟在后面。
伍玲忙叫了她一声跑过去,“楚弥怎么了?”
“她喝醉了。”尹棘看到她,舒了口气,“来正好,我正想问问你们愿不愿意让原丛荆进宿舍。”
“我不在意。”伍玲想到颜月刚刚的样子,“她更不在意。”
“谢谢。”原丛荆微颔首。
伍玲第一次见到本人,总算明白了颜月为什么一直对他念念不忘,好看成这样谁不迷糊。
尹棘带原丛荆进宿舍的时候,颜月正在铺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正好人都在,为了不闹出误会,尹棘把楚弥是原丛荆表妹的事说了。
伍玲和颜月都惊了一下,颜月最先反应过来,看床上楚弥脸颊酡红皱着眉很难受,打湿自己的毛巾,拧干盖在她额头上,柔声对原丛荆道:“蜂蜜水可以解酒,隔壁寝有蜂蜜,我去借一下泡给她喝。”
原丛荆没看她,淡淡道了声谢。
毛巾湿哒哒的,楚弥眉皱更深,不舒服地扔开,喊阿棘。
“怎么了?”尹棘走过来。
“我头疼。”楚弥虚弱道。
原丛荆手背碰了下她额头,问:“这里有风油精吗。”
“我有,在床上。”尹棘爬上床。
原丛荆没想到她就睡在楚弥上面,看她爬上爬下,细细一截胳膊和床栏磕磕碰碰,眉微蹙。
尹棘在枕边摸到风油精,给楚弥太阳穴涂了些。
这时,颜月拿着蜂蜜回来了,见原丛荆还在,她心松了松,正要快步走过去,原丛荆看着尹棘突然问一句:“手没事吧。”
颜月脚步顿住。
尹棘怔了下,顺着他目光,这才发现右手胳膊上有一道细小的口子,应该是刚刚爬床时划到的,有血渗出来。
“没事。”尹棘不太在意,已经习惯了。
原丛荆拿出一块创可贴给她,“等楚弥醒来,让她和你换一下床位。”
尹棘没想到他随身携带创可贴,愣了几秒听到他的话,下意识道:“这不好吧。”
“她皮厚,无所谓。”原丛荆口吻随意。
楚弥已经被风油精的味道熏醒了,全程听到他的话,硬是给气笑了。
“你才皮厚,阿棘要换也应该和颜月换,颜月的床本来就是她的。”
颜月站在门口,脸白了白。
原丛荆下意识关心她:“尹老师你怎么一点血色都没有?是不是一直没吃东西?”
尹棘槐说:“我有贫血的毛病,老毛病了,没什么。”
谁知原丛荆一惊一乍:“啊?这怎么行?贫血要补血……”该说不说,原丛荆话多的样子有点像她妈。
尹棘槐打断他:“有什么事吗?”
原丛荆这才意识到其实自己的关心有些过界,他并不是那种没分寸的人,只是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滋味。
要是能光明正大地表达关心,就好了。
原丛荆收了收情绪,说出自己的来意:“尹医生,我们好像还没微信,加个微信呗。”
原丛荆有点紧张。
其实手术室里大部分人都互有微信,像原丛荆基本上有每个巡回的微信,没办法,谁叫他是他们组里跑腿干活的,送标本送ct基本上都叫他。
尹棘槐也有不少护士的微信,不过外科和麻醉加微信的倒是不多。尹棘槐并没多想,仿佛这就是个加微信的事,她掏出手机,等原丛荆扫了码,编辑自己的名字发给他:麻醉科-尹棘槐。
原丛荆依葫芦画瓢:神经外科-原丛荆。
原丛荆说不出的开心,他早就知道她的名字怎么写了,他心里美滋滋的。
原丛荆说:“那我不打扰你了,尹老师,明天见。”
他嘴上这样说,腿还没走,似乎眼巴巴等着尹棘槐说再见。
尹棘槐说:“别叫我尹老师了,我还没那么老。”
原丛荆问:“那叫什么?”
尹棘槐说:“棘槐,小棘,叫名字都可以。”实在是她的资历还没到当老师的程度。
原丛荆走出麻醉办公室的时候差点左脚绊右脚。
今日下班太迟,尹棘槐仍睡在手术室,值班的史老师说她一看就是还没成家,尹棘槐问为什么。
她们说的杨师傅就是杨主任,原丛荆的顶头老大。
史老师谈起各位教授的八卦津津有味:“像姜主任,她老公是那个娱乐圈的明星,你听说过的吧?长得可好看,你看姜主任每天就急着回家,有一回特别晚了,还打电话打过来了……”
“还有还有,像你们科那个宋主任,现在调到分院区当大主任了,之前每天都急着下班,说要回去给女儿烧饭……”
史老师最终下定论:“可见家里有个记挂着自己、自己也记挂的人是多么重要。”
史老师问起尹棘槐的感情史是否有新的篇章,尹棘槐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哪有那时间。”
“哎呦!”史老师也不戳穿她,说:“小棘,你长这张脸,只有你不想谈,哪有谈不上,我和你说呀,你要多谈几个,男人嘛,谈来谈去都差不多,最后要找一个人品好的,和你性格合得来的,还有长得好看的……”
史老师说:“这都是过来人的经验。”
尹棘槐唯独对最后一点不解,相比男人而言,女人似乎很少挑男人的脸,大家似乎更讲究这个人的能力、人品、责任心。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小棘,我和你说,很多东西都可以装的,脸是骗不了人的,你看看这些男人,哪个不挑脸?可见好色是人之本能,没什么错的。”史老师只是觉得:“小棘,你长这么好看,也该挑个好看的。”
说起好看,尹棘槐就忍不住想起了原丛荆。她承认她有些想歪了,但是原丛荆确实是她二十八年里见过最好看的人。
“祖宗。”经济人叹气道,“你以为都像你似的,资源这么好,还能歌影两开花,你们团当年解散,不就是因为人气太参差不齐了。”
燕双双表情娇愠,问道:“那怎么办?过年之前,稍微有些头脸的明星都忙得要死,而且我又没几个熟人……”
话说到这里。
燕双双惊喜地抬眼,看向尹棘,用近乎央求的口吻询问道:“尹棘,你过年前有空吗?”
没等她答话。
燕双双接着说道:“跟我上个综艺吧,就一期,做飞行嘉宾,求求你了,顺带着还能给我们的《晴海焰火》做做宣传。”
第 97 章 扯头花(上)
很快便到了12月31号。
年末的最后一天,香港岛的气温,在20摄氏度左右,章序携琦艺娱乐新签的男艺人周云初,来到深水湾游艇俱乐部。
他们穿过被浓绿棕榈树遮挡的木制栈道,走向停有无数小型游艇的码头,在阳光的照耀下,深水湾的海水波光粼粼,泛出天青色的透明质地,负责转接乘客的小型汽艇,七零八落地浮在上面,随着风浪跌宕起伏。
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
章序和周云初登上Riva小型游艇,前往原昕雯为章远光举办的生日派对所在的半岛海域。
微凉咸腥的海风迎面吹来,船尾的白色浪花像海鸥的羽翼,拖起两条梯状的长长水线,周云初在看见不远处,那艘如军舰般庞大的游艇时,身体明显僵了下。
他摘掉墨镜,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卧槽,这是游艇吗,太大了吧?这才几几年,赛博朋克的世界已经提前到了吗?”
章序沉默地坐在他旁边。
他穿着救生衣,也戴了副墨镜,没说话。
周云初仍然沉浸在震惊的情绪中,随口又说道:“论有钱,还得是俄罗斯的寡头啊,我从来没见过有六层甲板的游艇,嘶,最底下那个延伸出来的,浅棕色的划线区域是什么啊?原家那位中俄混血的三公子,喜欢打篮球吗?”
他应该是没直接接触到患者血液的。
在台上的时候手套破了一次,但那会儿他手上没有新鲜伤口,是后头下头架的时候伤口裂开了,他那会儿带着手套,血流在手套里,沁出一点红色,叫尹棘槐看到了。
原丛荆在脑子里复盘了一遍,一面安慰自己说概率不大,另一面想的是,万一真不幸感染上了,以后找对象的时候怎么跟人家姑娘说,人家会信吗?
他的表情太过明显,尹棘槐说:“我给你作证。”
“啊?”原丛荆茫然。“你要原丛荆微信干嘛?”尹棘关掉吹风机,偏头问。
颜月手指揪着床单,好久,才作声:“我喜欢他,想追他。”
话落,气氛有些异样,颜月觉得不对劲,抬起头。
社会姐不知何时回来了,可能是听到了她们刚才的对话,脚踏进来一步,顿在门口。
“你,”社会姐古怪地盯着颜月,拖腔带调道:“想追原丛荆?”
“是又怎样。”颜月小声。
“巧了,我和他认识,关系好得不得了。”
社会姐弯起唇角,狭长的眼似钩子,美得极具攻击性。
“你没戏。”
空气陡然寂静,社会姐懒得管她反应,进屋环视一圈,目光锁定在看上去最老实的尹棘身上,“你有沐浴露和洗发水吗?”
尹棘下意识点头。
社会姐问:“借用一下,一百够不够?”
尹棘第一次遇见这么有个性的人。
“不用钱,你用吧。”
“谢了。”社会姐收拾出睡衣,进了浴室。
门一关,空气才开始流动。
尹棘呆了会儿,想起来去关心颜月:“你还好吧?”
颜月眼很红,只摇头,不说话。
“你别哭啊。”伍玲手忙脚乱爬下床,“她肯定也喜欢原丛荆,才故意说这种话骗你,你别放在心上。”
颜月低应了声,擦干泪,抓住尹棘的手,“阿棘,你是我这边的对不对,能帮我追他吗?”
“我尽力。”她哭成这样,尹棘也不忍拒绝,“我帮你问问他的微信号,不过不一定要得到,你做好心理准备。”
颜月忙点头:“好的好的,谢谢。”
尹棘手机电正好充得差不多了,她拔掉充电器,当着颜月的面,给秦晓发消息。
尹棘:【你有原丛荆的微信吗?】
秦晓回:【有啊,怎么?】
尹棘看了颜月一眼,她赶紧摇头。
尹棘:【我有个室友想加他,你看方便给吗?】
她没说是谁,但秦晓好像已经知道了。
【行,我问问。】
颜月有点紧张,伍玲安慰:“看在阿棘男朋友的面子上,他不会不给的。”
闻言,尹棘想起原丛荆在饭局上不近人情的冷淡模样,这可说不准。
须臾,秦晓回来了。
【他说,让问的人当面问他要。】
*
社会姐叫楚弥,尹棘还是在宿管阿姨查寝时知道的。
伍玲一开始怕她扰得宿舍不得安宁,后来发现多虑了,楚弥很少待宿舍,经常夜不归宿,明明大家是一个班的同学,她却从不和她们一起走,非常我行我素。
而颜月看到原丛荆那句话,似乎更有动力了,第二天就去医学院的男生宿舍楼找他,不过运气不好,一直到军训来临,她连原丛荆的影子都没见到。
今年军训特别晒,大批学生中暑晕倒,秦晓就是其中之一,尹棘很担心,想去医务室看他,被他制止,说她这么累就早点休息,别她也中暑了。
军训结束后,连下了俩礼拜雨,天气阴沉转凉,一觉醒来天灰蒙蒙的。
七点五十,尹棘上厕所耽误了些时间,吃完早饭匆匆赶去文友楼上课。
教室吵闹,座位差不多满了。
“阿棘,这边。”后排靠窗位置,伍玲挥了挥手。
见尹棘过来,伍玲起身让她进去。
尹棘坐下理了理裙摆,尹声:“其实我可以坐外面,省得你起来。”
“还不是微积分老师喜欢点人提问,有你这个学霸在我们中间照应,我安心一点。”伍玲说。
尹棘左手边,颜月低头看着手机,不说话。
“她怎么了?”尹棘问。
“一直见不到原丛荆,心情不好吧。”
伍玲摇摇头,“原丛荆在医学院,本来就离我们远上课也没交集,更别说他现在火得一塌糊涂,想见一面就更难了。”
也是,尹棘想,金子在哪都会发光。
原丛荆以前在学校就是风云人物,换到天才云集的京大,依旧是人群焦点。
秦晓中暑晕倒那天,原丛荆走方阵的一组神颜照在论坛广为流传,在首页待了两礼拜。
尹棘也看过照片,画质低,远而模糊,依旧遮不住少年一身矜冷气质,阳光下,透着一尘不染的洁净。
伍玲转着笔,又道:“老实说,比起原丛荆那种冷得要死高不可攀的男人,我更喜欢宋淮序那种,尹柔又好看,他家好像也挺有钱的,和原丛荆早就认识,要我就追他了。”
颜月终于开口:“那你怎么不追。”
“脸皮薄怪我咯。”
没多久,微积分老师进来了,在讲台看了底下一圈,突然说要点名,教室顿时一片骚动。
尹棘看了看周围,问:“楚弥没来?”
伍玲说没,“她昨晚都没回宿舍,鬼知道去哪了。”
老师开始喊名字了,时间紧迫,尹棘给楚弥发了一条微信,“我和她说一声,如果她在附近,还能赶过来。”
“没必要,她不可能来得了。”颜月老神在在,“昨晚我下楼倒垃圾,看到她上了一个男人的车,现在估计还没起床吧。”
尹棘一顿,不语。
伍玲嘶了一声,“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骗你干嘛。”颜月还弯了下唇,“楚弥都被厕妹挂烂了,她天天和男人鬼混,私生活混乱,好多人都看到了,说她做*的都有。”
“……”
尹棘看着已经发出去的微信,一直到点名结束,楚弥都没回复。
老师给没来的人做了旷课处理。
*
上完两节微积分,今天就没课了。
教室闹哄哄的,尹棘把书装进包里,想到宿舍里苹果快吃完了,问她们:“我想去超市,你们去吗?”
伍玲要去找朋友吃饭,摇摇头。
颜月道:“我大姨妈来了,就不陪你去了,能帮我带一点东西吗,回头我转钱给你。”
“什么东西?”
“等下我微信发你。”
举手之劳而已,尹棘点点头走了。
今天有太阳,她头发长长不少,到肩,走路的时候会扫到脸,很热,她将发丝往耳后撩,打算等会儿买个发圈。
进了超市,颜月才发微信过来。
尹棘看了眼,愣是停下脚步,又是洗面奶又是纸巾,有十几样。
尹棘:【太多了,我一个人提不了。】
颜月:【你让你男朋友帮帮忙,我痛经真的难受QAQ,不然就自己买了,等我好了请你吃饭。】
尹棘不好再说什么。
她推着购物车,一边看手机一边找东西,推车里东西越堆越高,一盒纸落地,掉到一个人脚边。
尹棘弯下腰,要捡起来。
阴影笼罩,一只漂亮修长的手,先她一步,捡起了纸。
她指尖扫过对方掌背,微凉。
“谢……”尹棘抬起头,声音卡了下。
原丛荆穿着一身黑,鸭舌帽盖过英挺的眉眼,军训没怎让他皮肤变黑,脸瘦削清隽,依然比别人白一个度。
他看到她,没有很惊讶,把纸放进她的推车里。
“谢谢。”好半天,尹棘才把话说完整。
原丛荆未应,瞥了眼她快满了的推车,开口:“一个人?”
“嗯。”尹棘睫毛扇动了两下,见他看得过久,补了句:“帮室友带的。”
她声音细,即使是正常说话,给人感觉也很软很好欺负,原丛荆视线收回来,道:“能一起用吗。”
尹棘啊了声。
“我在超市门口没看到推车。”
“……”
尹棘和原丛荆并肩走在货架间,不知怎么演变成了一起购物的情况,而且还是原丛荆来推车。
车轮不灵活,不好控制方向,她道:“要不还是我来推……”
“你还有什么要买的。”原清慢慢向前走,眼皮未抬。
“我看一下。”尹棘低头看手机。
原丛荆对这里似乎比她还熟悉,她每说一样东西,他都知道准确的地方并带她绕过去。
买完最后的发圈,尹棘忍不住问:“你对这边很熟?”
原丛荆嗯了声,也拿了根发绳,淡黄色,有个月亮形状的挂饰,“常来。”
尹棘:“我记得医学院那边也有超市。”
“只有这边有我想要的东西。”他语气淡淡。
尹棘看着推车里面,没记错的话,他总共就买了一盒口香糖,一盒纯牛奶,一块德芙。
没了。
哦,还有一根发绳。
这些不是随处可见吗?
手机振了振,尹棘低头一看,秦晓发微信过来了。
买完东西,原丛荆推着车走向收银台,“我送你回去。”
“谢谢,不用。”尹棘回复完信息,抬头笑了下,“秦晓说会到超市门口接我。”
静了瞬,原丛荆没说什么。
中午学生不多,稀稀拉拉排着队。
尹棘站在原丛荆左边,忽而想起颜月,轻声道:“对了,我有个室友想加你微信,但一直见不到你……”
原丛荆垂着眼皮像在想着什么,一动没动。
尹棘看他反应冷淡,意识到自己逾越了,闭嘴要转回头,原丛荆似乎才注意到她视线,看过来,“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尹棘还没反应过来,他忽然俯下身凑近,眼睛平视她。
“抱歉,我左耳听力不好,”原丛荆声音很低,看着她,“能再说一遍么。”
尹棘闻到了医学生身上特有的消毒水气味,和秦晓有点像,多了几分清涩的苦茶气息。
她近距离看着他的脸,太过突然,想说的话都忘了,“就是,那个,微信。”
原丛荆直起身子,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尹棘立刻摇头:“不是我。”
原丛荆已经点开了二维码,对着她。
“……”
尹棘只好扫了,和他确认,“我可以把你推给别人吗?”
原丛荆垂眼看着申请加好友的验证信息,头像是一只银渐层幼猫,软乎乎的,很可爱。
他点了确认,漫不经心。
“随你。”
*
超市楼下,秦晓看到原丛荆和尹棘一起出来,没有意外,尹棘提前和他报备了。
“兄弟,谢了。”他接过尹棘手中的东西,另只手牵起她,大方打招呼。
原丛荆目光在他们十指相扣的手顿了下,淡应了声。
尹棘也道了谢,柔软黑发勾着雪白的颈往下垂,眼眸淡静,模样乖乖的。
她和秦晓走了。
原丛荆手插兜,在原地站了会儿。
天气热,心底一阵躁。
他摸出烟盒,抽了根咬在嘴里,准备点。
肩突然被从后面拍了下。
“看什么呢。”楚弥笑吟吟问,“我要的东西买了吗?”
原丛荆头未抬,点完烟,才把手里的袋子扔给她。
楚弥在里头找口香糖,摸到了一根发绳,“哇,这么细心,你怎么知道我想绑头发了……”
话没说完,发绳被拿走,原丛荆随手塞进口袋,“这我的。”
“干嘛用。”楚弥问。
原丛荆抽了口烟,看着尹棘离去的方向,眼珠淡漠,只字未应。
楚弥早已习惯他的冷漠,顺着他目光望了眼,“你认识我室友?”
原丛荆这才有了点反应,“你说谁。”
楚弥撕了块口香糖,扔进嘴里嚼,“就前面那个白裙子,长得还行的那个。”
她也就随口一提,晃着他胳膊道:“别看了,去吃饭,我早上没吃,饿死了。”
原丛荆若有所思,嗯了声。
*
男生不让进女生宿舍,尹棘打电话叫颜月下来拿东西。
颜月默了几秒,似乎有点不情愿,不过还是下来了。
把东西给她,尹棘和秦晓前往食堂。
“想吃什么?我请客。”秦晓搂着她的肩,笑。
尹棘看他,“你身体彻底好了吗?”
“早好了,中暑都多久以前的事了。”秦晓道,“先想想去哪吃。”
他下午一二节有课,尹棘想了想,道:“去三食堂吃吧。”
离医学院宿舍楼近。
“不用替我省钱。”秦晓挑眉,“那儿清汤寡水,又没啥好吃的。”
尹棘道:“没关系。”
一点多,食堂人很少,都是些剩菜。
两人打好饭菜,找位置坐下。
“秦晓?”一个女生吃完路过他们身边,停住脚步,“好巧,这你女朋友?”
尹棘看了她一眼。
秦晓明显认识她,嬉皮笑脸:“是啊,漂亮吧。”
“少贫。”女生笑骂,想起什么,从手提袋里拿出一包凉茶叶,“我们宿舍剩的,之前你中暑说好给你,拖到现在。”
“谢了。”秦晓没客气,朝她挥了挥手。
人走后,尹棘才开口:“她是?”
“别误会,就一普通同学。”秦晓随手把茶叶扔桌上。
尹棘平静哦了声,“你中暑多久以前的事了,原来还有普通同学记得。”
秦晓:“……”
*
吃完,秦晓就要上课了,想送尹棘也送不了,尹棘说没关系,她可以自己回去。
从食堂到宿舍这一路,尹棘不断收到秦晓微信,字字句句力证清白绝无二心。
他很缠人,尹棘上楼时,他依旧在刷屏。
尹棘相信他的为人,其实没有真的生气,正准备回,发现微信聊天列表多了一个陌生头像。
一轮金色的月亮。
Gui。
尹棘慢半拍想起这是原丛荆微信。
推给颜月吧。
她一边进宿舍,一边点开发送名片功能,忽然听到细微的哭声。
尹棘抬起头。
颜月趴在书桌上,脸埋进胳膊,抽动着肩膀。
伍玲在旁边不停安慰她。
“怎么了?”尹棘走进去问。
伍玲连忙将她拉到一边,小声道:“是原丛荆,他好像有女朋友了,对象……还是楚弥。”
尹棘槐说:“梅毒可疑阳性,也不一定有传染性。”
梅毒,只要感染过一次,梅毒抗体终身阳性。所以梅毒抗体阳性,有可能这个人过往感染过梅毒,现在并不携带梅毒,但要是抗原做出来也阳性,那就危险了,这就说明这个人有传染性。
话是这么说,但谁能不怕?
尹棘槐又说:“抗原结果出来得慢,我建议你是上报不良事件,去打青霉素。”
梅毒的致病菌是钩端螺旋体,是细菌而非病毒,所以不像乙肝病毒有特异性抗体,可以通过打疫苗来预防。
梅毒只能在暴露后第一时间打青霉素来阻断。
也只能这样了,挨几针吧,心里放心些。
原丛荆多少有点郁闷,他觉得自己最近实在水逆。
尹棘槐叫住他,他刚想笑笑说自己没事,听她说:“哦,对了,记得用自费卡,要不然医院不报的。”
哦,原来不是关心啊。
第二天一早,原丛荆跑去二楼性病门诊挂号,他没穿白大褂,带了口罩墨镜,不过他的打扮也不算异类,这里多的是鬼鬼祟祟干了亏心事的男人。
号还都挂满了,不由得让人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原丛荆只好去护士台加号:“老师,我是本院的,昨天急诊梅毒暴露了,能不能给加个号?”
护士收回奇怪的目光,转为同情:“卡刷一下。”
为了保持帅哥的脸面,原丛荆差点咬碎了一口牙才没喊出声。
疼疼疼……实在太疼了!
下午,原丛荆一瘸一拐地出现在了手术室,没办法,他们科不放假的,人只要有气,就要来干活。
还有一种不开颅,从鼻子进去的微创手术,一般是鞍区占位,垂体瘤,用内镜做,不用开关颅,那就快多了,一天做个四五台不成问题,不过内镜组一般一个房间就排三台,下午四五点下班,日子过得比其他组都要潇洒得多。
原丛荆正要上台,师兄黄朝让他去申请拆台。
“隔壁房间停了一台刀,现在空出来了,你和隔壁麻醉老师商量商量,能不能把我们第二台拆过去,打个时间差,你在那边先开场,我这边结束了刚好过去。”
手术室有规定,下午四点之前结束的房间不得拒绝拆台,也就是说房间里的巡回和洗手是不能拒绝拆台的。但是房间里的麻醉不同意,这台就拆不了。
没有人喜欢拆别人台,本来排给自己的手术今天已经做完了,还要帮别人做,谁爱多干活?大家都想下班。
但对于外科来说,都是他们组的手术,组里人手多,几个房间同时进行,手术做完了,他们就能下班,所以外科热衷于找房间拆台。
这个时候就是一场battle,也很简单,看看麻醉资历够不够,要是这位麻醉医生资历够高,说我今天的活已经干完了我不拆我要下班,那就没办法;要是麻醉资历浅,便只能说,好的,那拆吧。
这边在问隔壁房间的麻醉是谁。
原丛荆竖起了耳朵,他只盼是位好说话的麻醉老师,师兄总爱叫他去干这种得罪人的活,他上次被一位脾气大的麻醉医生骂得狗血喷头。
“尹棘槐,今年的新员工。”
原丛荆松了口气,又紧张起来。
他其实是不愿意去的,从他之前的经历来说,他十分知道没几个麻醉愿意拆台,无非是看他们老大面子,不愿意得罪,但对他们小的,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不过隔壁的尹棘槐早就知道这事了,她今天房间停了一台,下午一点手术就结束了,住院总不可能让她这个点下班,那些外科必得跟闻了血的苍蝇一样盯过来,她在这里读专硕的时候,就知道这一点了。
原丛荆过来的时候,住院总给她打电话:“棘槐,隔壁19号想拆个台……”
尹棘槐挂了电话,对上一双小狗一样的眼睛。
哦,那个大帅哥。
“尹老师……”原丛荆说:“我们组想拆个台,我们那边快结束了,很快就能接到你们的。”
这是最好的情况,但是拆台最怕接不到,两边同时结束,相当于拆台的人帮别人多干了一台的活。
“我们只是想打个时间差……”原丛荆恳求地看她。
尹棘槐问:“既然你们那边快结束了,为什么要拆到我们这来,意义是什么?”节省翻台子的时间吗?
尹棘槐本就生了一双极冷的眼睛,她带着口罩,所以原丛荆看不到她的面部表情,只以为惹她不快。
原丛荆说:“求尹老师帮帮忙。”
像原丛荆这种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的富家小少爷,是他在棚户区里最憎恶的那类人。
装儒雅有风度的绅士太久了。
有的时候,他真的想重新变回那个血性少年,那些年,为了争夺地盘,他打架就没输过。
章序不发一言,又从银质烟盒,抽出一根细款雪茄,默默地将烟尾点燃。
强压着怒火,以免会真的动粗。
原丛荆坐在他身旁的甲板椅后。
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
章序指尖擎着雪茄烟,皱眉看他。
却见他扯了扯唇角,苦笑着说:“但结婚也有不好的事。”
章序忍耐着想翻白眼的冲动,冷漠地端详着他稀烂的演技,淡声问道:“哪里不好?”
“我老婆管我管得很严的。”原丛荆将打火机,塞回侧兜,夜风将他额前的碎发吹开,显得眼睑下方的阴翳有些浓重,叹息般地又说,“我就不能像你这样,可以随便抽烟。”
“她每天只许我抽一根烟。”
第 98 章 扯头花(下)
细款雪茄的烟雾,在指尖袅袅盘旋。
章序俨然没什么兴致,再去听原丛荆秀恩爱,他根本对他的正宫妻子不感兴趣,只是想打探打探关于尹棘的事。
他打算找个借口,离开这处甲板。
便听见,对方漫不经心地又问:“对了,上次载你去簋街,接送的那位芭蕾舞者怎么样了?你们还在一起吗?”
“啪嗒“一声。
还在燃烧的雪茄烟,被他用指节狠然碾断。
章序防备地看向原丛荆,眼底暗蕴的敌意再难遮掩,却听对方语带讽意,不怀好意地揣测道:“你不会是被她甩了吧?”
沉默须臾。
章序忍受着心底暴涨的怒意,还算镇静地拾起掉落在柚木甲板上的烟头,揿灭了,方才淡淡开口:“嗯,分手后,我找了她很久。”
“但现在,她也进娱乐圈了,往后我和她见面的机会,有很多。”
11月25日14时45分,由N市飞往沪市的中航965从万米高空坠入大海,像一颗惊天巨雷,全网炸翻天。
高强度的搜救行动持续了半个月,搜救人员不分昼夜在大海寻找飞机的踪迹,截止到目前,连飞机的残骸都没打捞到。
大海实在太大了,数百人生存几率几乎是零。
一开始,人们还密切关注此事,有任何新发现都会立刻冲上热搜,可随着时间推移,随着新闻更新换代,大家逐渐将这起事故抛之脑后。
会刻骨铭心的,只有在飞机上失去至亲至爱的人。
过去这么多天,尹棘已经忘了自己听到消息的第一反应,好像整个人都懵了,大脑完全一片空白,只是机械地给秦晓打电话,一遍又一遍。
对面,原丛荆没有阻止她,听到秦晓的飞机失事,他同样怔了下,不过很快恢复如常。
他冷眼看着尹棘从无法置信到无法接受,在她情绪进一步崩溃前,抢走她的手机,把人背回去。
“别做无意义的事。”他说。
尹棘连反抗的心力都没有,脑袋木然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低声喃喃:“好像做梦一样。”
原丛荆目视前方,口吻清淡,“那就回去睡一觉,等梦醒来。”
尹棘现在怎么可能睡得着,回去后她又给秦母打电话,竟然通了,她心里燃起一线希望,哑着嗓子问:“阿姨,秦晓在不在,他没上那架飞机吧?”
“我已经知道他生病的事了,我想见他一面,陪他一起熬过去,我……”
秦母许久没作声。
尹棘不安叫道:“阿姨?”
“见不到了。”秦母开口就是哽咽,“阿晓已经死了。”
她说出了所有真相,秦晓确诊了鼻咽癌,因为不想拖累她,才用那样的方式和她分手。
“为了省钱,我坐高铁去的沪市,没想到飞机竟然出事了……”说到最后,秦母泣不成声。
“阿棘,忘了他吧,你人生还很长,还有很多可能性。”
后面她说了什么,尹棘没听进去,只是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麻木地应。
她心里清楚,梦醒不过来了。
尹棘没有哭,也没和任何人说,她向学校请了一礼拜的假,独自去了飞机坠海附近。
现场集结了大量记者和消防救援人员,还有焦急等待的家属亲友。
奇怪的是,尹棘并没有在这里看到秦母或是秦晓别的亲戚。
她每天都会去眺望海边,和其他人等了快一个礼拜,最后在没有任何音讯的情况下不得已返回学校。
飞机失事的原因仍在查明,据说调查需要好几年。
声波逐渐平息,生活还要继续。
尹棘白天照常上课,晚上把之前落下的课程补回来,没人看到她哭,更没人看到她笑过,如果没人和她说话,她可以一整天都不出声。
楚弥和伍玲想安慰她,可尹棘又表现得很正常,睡得比她们还早,好像已经放下了。
秦晓的事也传到了尹棘老家,尹棘每天都会接到尹母关心的电话,生怕她想不开。
飞机失事后一个月,尹棘上思修课在教室门口撞见了赵绮艳。
赵绮艳眼睛立刻红了,冲过来抱住她道歉。
“当初我不该和秦晓演戏骗你的,对不起。”
赵绮艳说着说着还哭了,特别激动,尹棘只是微微愣了一下,比她要平静许多,还反过来安慰她,说不怪你,都过去了。
钱航过来看到这一幕,吐槽道:“不知道的还以为赵绮艳是老秦女朋友呢。”
旁边的楚弥给了他一脚,“你内涵谁呢,拐着弯说阿棘冷血别以为我听不出来,见不得她走出来,非要给你室友守活寡你才满意是不是?”
“哪能啊,我就随口一说。”钱航求饶。
他们身旁,原丛荆揣兜站着,眯眼看着许久未见的尹棘。
她瘦了很多,烟灰色毛线裙,下巴尖尖的,脸泛着病态的白,头发长时间未打理,松软垂在肩头,显得脸越发小,她表情和以前变化不大,看不到颓废也看不出难过,眼睛乌黑淡静,有种淡淡的疏离感。
原丛荆盯着看了会儿,喉咙一阵痒,问楚弥,“她一直都这样?”
“差不多吧。”楚弥看了眼尹棘,“最初肯定接受不了,她见了谁都没反应,后来就作息正常了,估计已经慢慢走出来了,我觉得冷漠点挺好,比要死要活强多了。”
原丛荆不置可否,“那些东西她吃了没?”
“你是说你之前买的那些补品营养品?”楚弥想了想,道,“吃了啊,我说是我专门给她买的,她每天都喝。”
“那就行。”
前面赵绮艳总算平复好情绪,将尹棘拉进教室。
原丛荆抬步跟上去。
楚弥看着他,总感觉怪怪的,跟上去问:“哥,你好像很关心阿棘?”
“秦晓走前让我照顾她。”原丛荆神态自若。
楚弥想想也说得通,忍不住又给了钱航一脚。
钱航捂住屁股叫起来,“姑奶奶我又招你惹你了?”
楚弥道:“看看我哥看看你,不帮忙就算了,还说风凉话。”
钱航很委屈,“老宋不也没帮忙?”
楚弥看向宋淮序,他眨了下眼,露出微笑。
秦晓死后,他反应最平淡也最没有作为。
楚弥把头扭回来,冷笑,“他不是人,你也不是吗?”
“……”
她和钱航又开始拌嘴,教室里,原丛荆看着在伍玲旁边安静坐下的尹棘,忽然插了一句:“你多注意点。”
楚弥愣了愣,顺着他目光看过去,慢半拍反应过来他在说尹棘。
可尹棘现在吃好睡好,和没事人似的,过多的担心反而会起反作用。
楚弥原本是这样想的,直到某天星期五晚上,看到尹棘在吃安眠药,才知道她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好,不仅需要靠吃药才能入睡,吃饭都会反胃,而且药吃得太多,现在都没什么作用了。
“你之前送我吃的东西,其实我后来都难受得吐掉了。”
被发现了尹棘反应也不大,只是声音有点低落,“对不起。”
“没关系。”楚弥心疼得要命,拿走药瓶,道:“你就是太压抑自己了,这样下去绝对会抑郁,今晚要不要跟我去蓝夜放飞自我?顺便物色一下新男人,俗话说的好,忘掉一段感情的方法就是开始一段新恋情。”
“这么晚了去泡吧?”早早上床的伍玲听了很不赞同,“都要十点了,你们去了肯定回不来,你别把阿棘带坏了。”
楚弥道:“蓝夜有客房,可以睡那儿,我叫上我哥他们一起,不会有事的。”
颜月听到原丛荆也去,立刻放下手机,期待地看着她,“我也想去,我还没去过夜店,想看看什么样。”
“你想去自己去。”楚弥翻了个白眼。
颜月:“不带我去我就和宿管阿姨说你们夜不归宿。”
楚弥气笑了,“你出事了别赖我。”
“放心。”颜月眼睛弯弯,马上换衣服起床。
尹棘看着她们俩,“我还没说要去呢。”
“就一起来吧。”楚弥捏了一把她的脸,“我作为过来人告诉你,酒比药有用多了。”
顿了下,她又补充:“还有性。”
*
周末的原因,蓝夜今晚人异常多,气氛火爆。
尹棘没想到会来第三次,看着在舞池扭动的男男女女,心里已生不出任何感觉。
颜月第一次来,既紧张又好奇,粘着她们四处张望。
楚弥带她们到吧台,点了一杯鸡尾酒给尹棘,“这个度数低,喝喝看,我请你。”
“谢谢。”杯子里有吸管,尹棘吸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有果香味,还挺好喝。
颜月看着楚弥:“我呢?”
“自己点。”
“……”
楚弥收到信息,低头看了眼,“我哥他们到门口了,我去接一下。”
颜月跳下吧椅,“我也去。”
尹棘慢慢吸着酒,不想动,“我在这等你们。”
楚弥:“行,你在这儿别乱跑,有事打我电话。”
尹棘乖乖点头。
她们走了没多久,她就喝完了整杯酒,即使是少量酒精,也真的让她感觉到了楚弥说的身处云端,飘飘然的感觉。
仿佛真的忘记了一切痛苦和烦恼。
尹棘把空杯子还给调酒师,“我可以再点一杯吗?”
调酒师说当然,“还要一样的?”
“要度数高点的。”尹棘说。
*
楚弥在门口只看到了钱航,挑了挑眉,“怎么就你,我哥呢?”
“他说不来。”钱航看到颜月,“你怎么还把室友带来了?”
“怪我咯。”楚弥道,“她非要跟着。”
颜月听到原丛荆不来,脸上的失落很明显,转身走了,“你们慢慢聊,我进去陪阿棘。”
钱航卧槽了声,“你还把尹棘带来了,她那个状态你不怕出事啊?”
楚弥睨着他:“所以才叫你们过来啊,结果就来了一个,好意思说我。”
“你又没说她也在。”
“只有我你们就不担心了?”
钱航懒得废话,拿手机打了个电话,“不行,我得和轨哥说一声。”
*
颜月心不在焉地走向吧台,肩突然被拍了拍,“美女,要不要一起跳个舞?”
颜月转头看到一个黄毛男,一脸猥琐,吓得甩开他的手,“别碰我。”
黄毛男被她过激的反应激怒,抓住她的手,“拽什么拽,来这里的女人会是什么好货色,别装清高。”
颜月挣脱不开,心生恐惧,看到尹棘还在前面坐着,连忙道:“那个坐在吧台前的女生是我朋友,她长得比我好看多了,你要找找她!”
黄毛男一看,单是尹棘的背影都比其他人要漂亮有气质,一时看失神,真就松开了颜月,颜月趁机混进人群里溜走。
尹棘喝完两杯酒,脑袋很胀,看人都带重影,晕乎乎的,酒杯忽然被拿走,她抬头看到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对她笑。
“你朋友在叫你。”黄毛男抓着她胳膊,声音很轻,像是怕吓着她,“我带你过去。”
他力气倒很大,尹棘四肢无力,半推半就被他拉走。
她看了他一会儿,问:“我朋友在做什么?”
“在跳舞呢。”黄毛男笑着带她上楼去客房,“等会儿我们也去跳。”
尹棘不说话,路过卫生间时,突然轻轻说:“我想上厕所。”
“现在?”
“想吐。”
卫生间没人,黄毛男毫不避讳,直接带她进女厕,本想看着她吐,哪知道尹棘进了厕所后反手关门上锁。
她全程不声不响,说话都很尹吞,可动作之快让黄毛男傻了眼,反应过来后用力撞门,吼道:“他妈的敢骗老子,赶紧开门,不然等下有你苦头吃!”
尹棘用背抵着门,手指发抖地在手机上找人,本来该报警的,可此刻她头脑不清醒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秦晓,不知怎么的去打他的电话,电话打不通,就去打微信语音,通了后哽咽求助:“秦晓,有人欺负我。”
不用她说,对面也能听到黄毛男的吼声。
“你在哪儿?”秦晓声很沉。
“在,蓝夜,客房,走廊卫生间。”尹棘描述得很慢,咬字吃力。
“电话别挂。”秦晓说,“我马上到。”
那头传来呼啸的风声,伴随着疾速的脚步声。
酒精发作,头越来越沉,不知过了多久,尹棘听见有人来了,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黄毛男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骂骂咧咧跑走了。
厕所门被礼貌地敲了敲,好听的男声问:“你在里面吗?”
尹棘打开门,看到来人后扑过去紧紧抱着他,“我就知道你会来。”
原丛荆微微一僵,垂眸看着怀里的女孩,薄唇微张,似乎想说点什么。
“秦晓,对不起。”尹棘低声说,“我要是多信任你一点就好了。”
“……”
她眼睛湿润,脸很红,一看就醉了。
原丛荆俯身,一把横抱起她,本来打算送她回学校,看了眼手机发现已经过了十一点,宿舍早就关门了。
他在蓝夜开了间房,把人放在床上,动作很轻。
尹棘一直很听话,只在他要离开的时候拉住他胳膊。
“秦晓,你别走。”
“你醉了,好好休息。”原丛荆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我在外面守着你。”
尹棘见他真的要走,心一慌,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将他拽过来,翻身压在他上面,低下头,有些笨拙地亲上他的唇。
他们在一起时,她很少主动。
潜意识里,尹棘一直都在想,如果她没那么害羞,陪秦晓做一些情侣间正常做的事,他会不会就不会离开,至少不会走得那么痛苦。
她伸出舌尖钻入他薄薄的嘴唇,手大着胆子拉开他的外套拉链,他里面没穿毛衣,只有一件黑色单衣,她手指掀起衣摆,往里探。
“秦晓”一动不动任她亲,被脱了衣服也无动于衷,直到她摸到他的腹肌,才低低闷哼一声。
尹棘第一次这么主动,他还一点反应都没有,抬起头看着他,委屈得快哭了。
“你,你亲亲我。”
原丛荆终于动了,抬手摁住她后脑勺,把人拉下来,距离又一下拉近。
他近距离看着她,眼深似海,开口时嗓子哑得不行,“你会后悔的。”
“我不……”尹棘没说完的话被他堵进嘴里。
男人反客为主,将她压在下面,灼热的吻铺天盖地落下来。
“但我不会。”他说。
尹棘莫名打了个寒颤,感觉自己的衣服也被褪下了。
她不使这些伎俩,都有够他受的了。
一旦开始故意钓他,他就只有完蛋的份儿。
但这也不能怪她。
是他没能及时接通尹棘的电话,无法立即满足她的需求,如果连最低级的快乐,都不能给她,那么他比她还要更对自己失望。
原丛荆即刻给副飞行员打了通电话。
那边接通后,他说:“检查一下飞机,我十分钟后要开。”
“哦哦好的。”那头很意外的样子,还是忍不住问了嘴,“您不在游艇上跨年了吗?是有什么急事吗?”
当然有急事。
他要赶在新年前,飞到上海,给他的小青梅当Boy Toy。
第 99 章 新年
夜晚海风渐起,停机坪的几名工作人员,穿着反光马甲,正通过滑轮,将直升机推到起飞点,螺旋桨在调试后,喀哒喀哒地旋转起来。
原丛荆的脸色稍显阴沉。
又给尹棘打了通电话。
音筒再次传出那道冰冷的声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他无奈地嗤笑一声。
将手机塞回侧兜,走到直升机旁,刚要迈开长腿,登上机舱。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Caesar!”
他没什么表情地转过头。
唤他的英文名的人,是长姐原昕雯。
“我不会。”尹荆眨眨眼,“我从没打过篮球。”
“没事,我教你。”说着,原丛荆就将篮球轻轻一抛,精准落进她手中。
清冽的薄荷气息又包裹了过来。
似乎不好有肢体接触,又淡去,只剩地上两道长长的影子交叠。
那道略长的影子十分清疏,轮廓透着些散漫,声音也随意。
“对准篮筐,投就完了。”
感受着身后少年高大的身影。
尹荆仰头举起球,目光紧盯着正前方的篮筐,只一瞬,就轻轻一跃抛了过去。
那颗火红的球疾速穿过长空。
裹着夏夜的宁静和清凉,在白晃晃的大灯下,撞击出最令人瞩目的一刻。
“哐——”
球在篮筐边缘晃了一圈,接着,滚进雪白的球网,精准命中!
“可以啊!”原丛荆立马喝彩。
段锐正坐一旁喝水,也立马站了起来:“我去,你真第一次打球?”
尹荆高兴着几步跑过去抱起球,学着他们的样子俯身拍了拍,笑容张狂:“有手就行!”
“来玩一下玩一下!”段锐来劲了。
男生对会打篮球的女生总是多几分欣赏。
尹荆身体灵活,身高高,学了下运球,基本就能上手了。
三人接着就随便玩了起来。
段锐一直都比较仗义,就跟着在边上晃悠,可着让他俩玩。
原丛荆一开始也让着尹荆,放大水,直把球往尹荆手上送。
尹荆每次都能轻易拿到球,投篮命中。
情况从段锐吃饱了歇菜去一旁休息开始不对劲。
原丛荆像是跟她玩真的,一开场就把球一抢一跃一个三分投结束战斗。
“……”还没开始玩呢。
又或者把球运来运去,害得她满球场追着跑,然而球的边边都没摸着,原丛荆又是一个扣篮。
“……”不装会死?
段锐都忍不住笑:“对人女孩子好点啊!”
原丛荆抱着球扬扬眉:“我就证明一下。”
尹荆:“……”
狗逼。
再来。
原丛荆这回不跑了,就在篮筐下,把球溜上溜下。
她一下要蹲下去抢一下又要跳起身去够,可气的是,她速度没原丛荆快身高还没原丛荆高……
平生不过少年意气。
原丛荆又一次把球抛的老高。
尹荆直接一把抓住他腕子。
少年手腕劲瘦,腕骨肌腱清晰,少女手心温热,软软乎乎一团。
原丛荆身子立马就是一僵,下意识接住空中的球,缓缓回过头。
尹荆眼都不眨一下,趁机就把球一抢。
段锐直笑:“犯规啊犯规!”
原丛荆已经吊儿郎当站到一边,完全认输的姿态,挑眉散漫一笑:“在我这,允许她犯规。”
尹荆不知怎的脸一热,气鼓鼓,双手举着球朝原丛荆的方向推,假装要砸人,又跃过身,将球往球框重重一丢,震的篮筐一响。
“挺狠啊。”原丛荆扯唇一笑。
尹荆几步运过球,重重砸在地上,朝段锐挑眉:“他平时跟你玩也这样?”
球都不让人碰。
“那可比这狠多了。”段锐笑。
尹荆立马露出怜悯的目光:“那你真惨。”
“不过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段锐又无所谓耸肩。
“……”尹荆对段锐的目光瞬间又多了几分哀悼,瞧把孩子虐待的。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没人陪你玩了。”尹荆又满眼哀悼看向原丛荆,一想到刚刚在球场上被原丛荆虐杀的场景,就觉得人生毫无生趣可言,体验感为负。
“没办法。”原丛荆闲闲挑眉,“帅到没朋友。”
“自恋鬼。”-
周五,体育课。
女生八百,男生一千,跑完自由活动。
陆陆续续离开跑道,有女生去器材室拿了排球来玩。
“你不是很讨厌她的?”
“我我……我不敢!”
“会不会砸伤人啊?”
“胆小鬼。”
尹荆慢吞吞坚持跑完,正撑坐在草地上喘气。
忽然,“呼——”一道长风从耳后掠来,一颗排球从脸颊疾速擦过。
立时热辣刺痛,本就因运动会沁红的脸颊又擦出一道印子。
尹荆心情降到极点,都顾不上自己的伤,“腾”的一下就站过身。
“谁!”
这一喊,整个操场都听见了。
足球草地上的同学瞬间定住了,两侧乒乓球台的同学也纷纷侧目。
尹荆定睛一看。
在她正前方,罗雨晴缩着身子眼神躲躲闪闪,黎梦拉着罗雨晴的手倒是平静,李秋雅则带着笑直直看向她。
几乎可以确定是李秋雅。
小雅,前世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坏呢?
尹荆轻勾起唇,死死盯着那道长卷发的身影,一步步走近。
声音依旧响彻嘹亮。
“怎么,敢做不敢认吗?”
李秋雅这回倒是站出来了,脸上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微笑:“对不起啊,不小心砸到你了。”
尹荆讽刺一笑:“不需要付出点代价吗?”
“我已经向你道歉了啊。”李秋雅满脸无辜,颇有她不依不饶的样子。
“我不接受。”尹荆直直站在那儿,目光冷锐,咬字极重,“我方才可是被砸的疼的很。”
“那你想怎样?”李秋雅装也不装了。
“简单。”尹荆挑眉一笑。
正愁没趁手的东西,脚边就滚过来一个排球。
远远听见段锐喊:“她就是故意的,不用原我!”
何田田一回来就看见这对峙场景,还一脸懵。
她手中也抱着个从器材室借来的排球。
那抹清冽的薄荷气息也靠近了过来。
原丛荆将篮球往她手中一抛,笑意轻佻:“砸回去啊。”
李秋雅还没反应过来,一个篮球就从她头顶飞过,距离只差分毫,发丝都感受到了一阵寒意。
李秋雅精致的脸上立时现出花容失色。
“尹荆你疯了!”
尹荆掂着手中的排球,脸上的楚楚可怜不比李秋雅少,来呀茶呀谁还不是奥斯卡影后了:“哦,不好意思,没扔中呢。”
“你还想再扔?”李秋雅简直不敢相信,快气疯了。
“嗖——”
又是一个排球,贴着李秋雅颈侧划过,像冷刀子,皮肤立时就起了一阵颤栗。
李秋雅瞬间抓狂。
“排球砸人又不痛,你别太过分!”
李秋雅才说完,一个排球就直冲面门而来,根本来不及躲闪,眼前就是一阵黑暗和眩晕。
耳边又响起少女冷冷的声音。
“痛吗?”
尹荆径直走过去捡球,与李秋雅擦肩而过时,脚步一停,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下次砸的不准,就别出来丢人了。”
啊啊啊啊啊!!!!!尹荆就是故意的!故意前两次砸不中其实准头好的很!就是为了报复她啊啊啊啊啊啊啊!!!!!!!
李秋雅快气死了,但当着全操场的面,她要维持一贯温柔优雅的形象,又不好当场发作!-
去器材室还完排球,三人陪尹荆一起去医务室。
“你也真是,”原丛荆忍不住调侃,“这才开学两荆期,就上了两节体育课,你节节体育课都要去医务室。”
“没办法。”尹荆无奈,“跟体育课犯冲。”
一行人走进医务室,校医一见了,就笑说:“同学,你同桌又陪你来医务室了?”
“啊?”尹荆不明所以,“为什么是‘又’?”
还有校医怎么知道原丛荆是她同桌的。
“上周不就这男生抱你过来的?他是你同桌吧?后来要上课走了你没见着。”校医看了眼原丛荆,又看向尹荆,“你是上周体育课低血糖晕倒了吧?”
尹荆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
原来,她一直都错了。
一点小擦伤,校医给了碘伏和棉签让自己涂。
“所以,”原丛荆拧着眉,站桌边拆着棉签,一字一顿说,“你一直以为,上周体育课你晕倒,是陈泽送你来的医务室?”
尹荆坐椅子上眨眨眼:“……”
“这误会可大了,”段锐觉得贼晦气,“陈泽那逼当时怂得要死。”
跟着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啊!尹荆晕倒了!”
篮球场边上,有同学喊。
篮球赛还没开始,就被迫结束,全部人都围过去看。
“哎呀!真是晦气!我还想看原丛荆和陈泽打篮球呢!”
“就是就是,我水都买好了!”
“那个死胖子早不晕倒晚不晕倒,偏偏这时候晕倒,该不会是装的吧!”
“有可能,有的人为了引起男生注意什么事都干的出来,尹荆好像就是在追陈泽!”
“我就说呢,那么胖怎么还会低血糖晕倒!呕!”
原丛荆拧着眉,拨开人群走进去,就见到他的新同桌躺在地上。
少女生的珠圆玉润,其实很有些可爱,并不是他人口中的“那个死胖子”,此时双眼紧闭着,长长的睫毛有些湿润,面色因为天气炎热而泛红,沁着薄汗,唇色却微微发白,现出与平时活力满满所相反的虚弱。
周围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胡芊芊是八班的,此时正蹲在尹荆边上,冷静大喊:“来个男生送她去医务室!”
闻言,边上男生纷纷退开一圈。
“哎呀,我这小身板就算了!”
“真背不起来真背不起来!”
“中午没吃饭我先走了!”
陈泽也在边上。
原丛荆抬头对上,想到大家都说尹荆在追陈泽,要是陈泽送尹荆去医务室,尹荆应该会很高兴吧。
胡芊芊在人群中扫了一眼,就跟自己班上的陈泽熟一点,立马叫住:“陈泽,帮个忙。”
陈泽立马尴尬一笑:“要不还是去叫体育老师吧?”
“真没劲。”段锐忍不住小声唏嘘,“亏尹荆还天天去隔壁班扒窗户。”
下一秒,诶他好兄弟呢?
“用不着。”原丛荆拧着眉,已经越众而出,蹲下将尹荆手臂往自己肩上搭,一手揽起后背一手又托住膝弯,接着,就稳稳当当站了起来,跟抱着一团棉花一样,“七班的事轮不到八班的人插手。”
胡芊芊起身神色不变。
陈泽跟上还要假惺惺。
原丛荆步履不停,背影疏离,声线冷薄:“我自己同桌我自己送去医务室就好。”
此时。
何田田迷惑极了:“你就没问过别人吗?”
“问过陈泽。”尹荆平静答,“他没否认。”
尹荆跟着想起上周五体育课后的事。
上周六,下早自习铃打。
“陈泽!”尹荆站在八班窗边,小小声招手。
陈泽见了,立马出来。
尹荆连忙双手拎着碗三鲜豆皮送过去,不好意思扭捏道:“昨天体育课,原原你了。”
陈泽接过三鲜豆皮,目光看向她,愣怔片刻,但什么也没说,只微笑着点点头:“嗯。”
尹荆事后虽然有怀疑过,但在前世,在当时,从没怀疑过陈泽。
何田田震惊:“果然人品差的人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yue了。”段锐无语,“陈泽那逼怎么敢的啊,这不妥妥诈骗!”
原丛荆单手打开碘伏,将棉签浸泡进去,突然问:“所以你上周六迟到是因为去给陈泽买三鲜豆皮了?”
“……”尹荆觉得原丛荆的关注点很清奇,解释,“没,我是真迟到了,所以顺道去买了。”
“哦。”原丛荆漫不经心应了声,接着捏起浸满碘伏的棉签,往尹荆脸颊擦伤处靠近,“疼就说。”
尹荆坐在那儿,身体有些微僵硬。
靠得太近,她目光轻轻一撇,就能轻易描摹出少年眉眼间的美好弧度,清晰看到那鸦羽般的长睫。
原丛荆睫毛很长,漆黑浓密,微微卷翘,很勾人,此时神情专注,在眼底覆下一层浅淡的阴影,又平添了几分深邃感。
尹荆不由屏住呼吸,就连碘伏蘸在擦伤皮肤上的刺痛都忘了感受,鼻息间只萦绕着那惑人的薄荷清冽。
再回过神,是原丛荆忽然说话,温热洒上她耳廓,低沉的声音也带上令人酥麻的电流:“你为什么以为是他而不是我?”
碘伏已经上完,两人距离拉开。
“……”尹荆沉默片刻,抬起眸,认真看着原丛荆,“你还记得那天我从医务室回去,你是什么反应吗?”
原丛荆将棉签往垃圾桶一丢,想了想:“我不就给了你几颗薄荷糖让你低血糖注意点,然后别早上只吃一个苹果?”
“……”尹荆一眨不眨盯着原丛荆,满眼写着“你这人怎么一点ac数没有……”
原丛荆莫名心虚,低下头去拆创口贴。
“你记不记得你丢薄荷糖的时候很拽,说话很刻薄。”尹荆又幽幽说。
段锐习惯了十多年,深有所感:“我觉得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
何田田在心里默默+1。
原丛荆:“……”
“你知道陈泽什么反应吗?”尹荆俯过身凑近,勾起眼,盯着原丛荆悠悠问。
原丛荆低头冷脸将创口贴纸丢进垃圾桶:“不想知道。”
“我出去打水的时候碰到陈泽,陈泽问我身体如何,让我多喝热水。”尹荆悠悠说。
原丛荆:“……”
段锐笑得要死,拍了下原丛荆的肩:“服了,你输给了多喝热水!”
原丛荆:“……”
何田田若有所思:“陈泽也太敷衍了点,也就遇到了原同学这种对手……”
原丛荆:“……”
“stop!”尹荆表示拒绝,“你正常点。”
“……”原丛荆直直看着她。
尹荆眨眨眼:“不习惯。”
原丛荆:“……”
尹荆想了想,又说。
“其实你做自己就好,只是想表达善意的时候,不要伪装出冷漠的样子。”-
离开医务室,尹荆就直冲操场。
正好碰见陈泽打完球,跟一帮人往小卖部去。
尹荆立马冲过去拦住,眉目凛然。
“陈泽,为什么要骗我上周体育课是你送我去的医务室!”
闻言,众人皆哗然。
“我去,不是原丛荆送尹荆去医务室的吗?”
“陈泽骗尹荆是他送她去医务室的?这也太不要face了吧!”
“两个班的人都看着呢,这也行,活久见!”
“之前欠女生钱不还被尹荆揭穿,现在又搁人尹荆这搞诈骗,真行!”
“搞不好尹荆之前就是被骗了才会追着陈泽赶,现在幡然醒悟了直接锤死渣男!”
“尹荆实惨!”
“你们说陈泽为什么啊?成绩蛮好长的也还可以一男的,干出这么多破事,人品这么拉。”
“没看见吗?打个球那么多女生给他送水,享受着呢。”
“当个中央空调就这么有优越感吗?”
……
众人议论纷纷,话越说越难听。
陈泽脸色铁青,也难以再装出温和的样子,恼羞成怒:“你在乱说什么!有证据吗!”
“需要吗?”尹荆眉一挑,“要不是你误导我,让我误以为是你送我去的医务室,我第二天早上会去你班给你送三鲜豆皮?”
众人纷纷附和。
“是的是的!我都看到了呢!都不是瞎子!”
“那家三鲜豆皮我知道,好吃,但离学校贼远!”
“尹荆那天早自习还迟到了呢!yue,真心喂了狗!”
众口难辩。
陈泽无地自容,只想逃离现场。
“嘭、嘭、嘭——”
篮球声越来越近。
众人循声看去。
林荫大道下,绿树繁茂,蝉鸣浓郁。
少年身姿高矜,正有一下没一下运着球,散散漫漫朝这边走来。
很快。
原丛荆将陈泽的去路一拦,挑眉一笑,一世轻狂模样。
“比一场?”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了热烈的讨论。
“啊啊啊啊啊期待期待!还没看过原丛荆打球呢!”
“原丛荆这个样子真的是帅爆了!打球肯定更帅!”
“高二七班原丛荆PK高二八班陈泽!荣誉之战啊!”
“本来上周原丛荆和陈泽就要打一场的!因为尹荆晕倒不了了之,今天终于又能看见了!”
“这一次原丛荆主动要跟陈泽打,肯定是因为陈泽骗了尹荆医务室的事,来找回场子了!”
“我去尹荆这是什么小说女主剧本,上周篮球赛中止是因为尹荆,这次篮球场重新开始也是因为尹荆!”
“尹荆也太爽了!跟原丛荆同桌!我自己同桌我自己送去医务室!我自己同桌我自己护着!”
“你们说陈泽会应战吗?我看他好像很急着走呢。”
“人原丛荆都到这份上了,还能拒绝?怂逼。”
“该不会是怕打不过人家吧?还是心虚?”
群众呼声很高,场面剑拔弩张,如此公然挑战,陈泽根本拒绝不了。
篮球赛一触即发!
不知不觉,就忙到了快零点。
马上就要到新的一年。
外滩和南京西路应该会很热闹,有很多青春四溢的年轻人,会在那里守零点。
尹棘独自坐在酒店的办公桌前。
难以言说的寂寞感,正缓缓地渗进她的骨髓,室内的空调,分明很温暖,她却觉得冷。
只有热恋中的人,才能体会到这种感受。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她其实连一分钟都不想跟原丛荆分开。
还有五分钟,就要到新的一年。
尹棘叹了口气。
打算守着这堆表格,孤寂地跨个年。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在桌面轻震。
尹棘眉眼落寞,将它捞起,见是原丛荆打来的,她按下接听键,刚要调侃他,是不是想在今年的最后几分钟,跟她打Phone Sex。
男人熟悉且低沉的嗓音,竟然从门外传了出来,她身体一僵,以为自己幻听了,心率不自觉地加快许多,紧接着,大概半秒后,她从手机里,听见了同样的祈使句:“尹丸丸,我在你房间门口,开门。”
第 100 章 骨头酥了
不知道是怎样走到的房间门口。
尹棘打开门,整个人都是懵的,还没来得及看清原丛荆的脸,也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用力地抱进怀里。
男人身上冷冽而熟悉的味道,夹杂着淡淡的薄荷和烟草气息,铺天盖地,从她发顶,压覆下来,他埋下头,宽而大的右手,扣住她纤细的腰肢,像是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不夸张的说。
原丛荆摊开一只手,就能将她的腰窝,完完整整地罩住,手劲儿也很大,以至于尹棘明显感觉腰骨泛出了轻微的酸胀感,每次跟他做,如果不是身下被垫了个枕头,她真的很怕腰会断掉。
他的掌心带着粗粝的薄茧,沿着她脆弱的脊梁骨,缓缓地向上,移到肩胛骨处。
覆住那里后。
他偏过头,吻了吻她的额角。
男人外套穿的皮质飞行夹克,沾染着冬日的寒意,而她穿的吊带睡衣,露出了大片的肌肤,在被他抱住时,要忍受住那阵激惹的冷意。
但她还是坚定地回抱住了他。
六年前。
八月中,霄粤湾一年里暑热最旺的时节。
这座纸醉金迷的城市坐落于祖国正南方,每逢夜晚,繁华湾区的璀璨霓虹能照耀半片海域,成为南海边沿的一颗明珠。
中央车站,绿皮火车缓缓驶入。
全国各地的旅客从车门泄出,踏上这超一线城市的土地。
尹棘拖着行李刚出厢门,就被迎面的闷热击退。
她仰望高耸的车站楼层,被斜面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
家乡城市的夏天再热,也不过是北方的小打小闹。一出汗两侧头发都黏在鬓角了,尹棘只觉得自己像只困在蒸笼里的小白鹅,快熟了。
她最怕热。
身边六成的人都在说粤语,而且语速极快,这落在一个完全没往南方来过的纯正北方人耳朵里,简直比英语还要陌生。
尹棘心里叹气,高考后抽空看的那两集港剧完全没用。
迎接的人给她发了微信,尹棘不想让人家等久,拖着行李箱加快脚步,低着头绕过一个又一个人,迅速奔向出站口。
行李箱的轮胎旧得胶质都快磨没了,拖在地上声音嘶嘶啦啦的,惹得人瞥她。
尹棘还以为对方会像电视剧里那样,举着一个有她名字的牌子站在接客处,结果并未,对方明显是个不会做出这般洋相的人。
但她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人。
秘书姐姐长得细高苗条,穿着一身黑色的职业裙装,踩着高跟鞋站在那儿像只高冷的鹤,和周围一众拉客接人的中矮大叔产生鲜明的对比。
尹棘对比她微信头像上的照片,确定是她,而秘书姐姐也在同一时间盯上自己。
两人隔空相认。
秘书温莉对她颔首,示意她过来。
尹棘拉着箱子小跑过去,略颔的胸口表达她的敬意。
温莉直接接过她的箱子,结果一用力把箱子的拉杆扯断了。
箱子“啪嗒”一声歪倒在地。
两人相对沉默了。
尹棘赶紧蹲下身扶起箱子,赶紧道歉:“对不起,这箱子本身就是坏的,拉的时候要用点巧劲儿,还是我自己来吧。”
温莉把箱子拉杆塞给她,二话不说单手把厚重的行李箱拎了起来。
尹棘盯着她那细直胳膊迸发出的肌肉线条,瞪圆了眼。??
温莉看她一眼,带着南方口音讲标准的普通话:“接待好你是我的工作内容,跟上我。”
说完,提着箱子转身率先向外面走。
尹棘咽了下喉咙,低头跟上。
温莉目视前方,对身边的女孩说:“你完全可以选择飞机,速度快,更舒适。你的出行费用也是原家承包在内的。”
她不理解,为什么非要提前一天挤绿皮火车慢悠悠20多个小时过来。
出站口有风,把尹棘的软发吹起,她急忙护住右边鬓角,礼貌回答:“不麻烦了,车票我还是买得起的。”
“我是按约定准时到达的…不是吗?”
温莉给司机发消息的空挡瞥她,打量许久,“没错,准时到达就够了。”
确定自己没做错什么,尹棘点头,唇角微微弯动,幅度很小。
司机得令后开车从停车场到接客路边,奔驰商务车对着尹棘自动开门,漆黑车体在阳光下闪烁着洁净的光泽,让她一时间都不知该迈那条腿。
温莉把行李箱放上车,破旧的小箱子和一尘不染的真皮座椅格格不入。
尹棘小心翼翼踩进去,靠边坐下,下意识去拉门把手,却被前面副驾驶的温莉叫住。
“不用动手,门会自己关。”
尹棘触电般弹开手指,臊得耳颊顿红,头埋得更低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
司机师傅用粤语问了句“去哪里”,温莉给他报了一家酒楼的名字,说先带小姑娘去吃点东西再回去。
因为温莉说的是普通话,所以尹棘能听懂。
她想大概是为了让自己听懂他们之后的行程,让她知道自己会去哪儿,不至于害怕,秘书姐姐才故意说普通话的。
尹棘攥住手指。
她真是个好人。
“车程大概四十分钟,你可以睡一会儿,车里空调很足,你手边暗屉里备了毯子。”温莉嘱咐一句,然后就没了声音。
车厢陷入安静,静得她大气不敢喘。
犹豫了一下,尹棘还是没动那条毯子,乖乖窝在座位里酝酿睡意。
车子平稳从高速驶向城市中心,窗外的景色越来越繁华。
滨阳也是一线城市,她也去过市区,但尹棘发现,同样是发达城市,两者之间的韵味却有不同。
这里的大厦每一座都高得刺天,居民楼顶郁郁葱葱,老房子爬满绿尹,玻璃高楼在光下剔透如湖面水波。
沿岸的摩天楼宇像保护湾区海天一色的机械壁垒,码头熙攘,盛况赫然。
这里的每一寸光景,都在她18年人生的认知之外。
如果不是考上了崇京大学和南山大学的双校双培,不是幸运被霄粤湾首富原家人发起的慈善助学计划选中。
尹棘望向外面的眸子清澈懵懂,隔着车窗触摸远处的海面,指腹在玻璃上摁出白雾。
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坐在这样的车里,看见这样的景色吧…
霄粤湾的阳光太灼热,尹棘没看多久就昏昏睡了过去。
紧紧握住车门把的手指,是她处于陌生环境始终的戒备。
…………
温莉的估算丝毫不差,四十分钟后,商务车停在酒楼门口。
车子一停,尹棘立刻就睁眼了。
温莉刚想叫她,就见上一秒还熟睡的小女孩瞬间睁了眼,她猝然一哽。
“走吧,这家粤菜很正宗。”她站到侧面,等人下来。
尹棘哪里受过这样的优待,只觉得温莉所有的恭敬都让她经受不住,她像只弯腰小老鼠似的赶紧溜下车,“劳烦…他们了。”
“夫人嘱咐我第一餐一定要带你吃最好的粤菜。”
温莉说:“这家偏茶餐厅一点,可以吗?”
尹棘都不知道什么叫茶餐厅,反正点头就对了。
两人往店内走去,酒楼曲水兰亭,随处都是南粤建筑风格浓厚的国风装潢。
位置是提前订好的,有人见到温莉立刻来迎接,她似乎很熟悉这样的恭敬,带着尹棘,给她介绍:“原家夫人姓梅,叫梅若,你到住处遇到她叫阿姨或者夫人都可以。”
温莉瞅了瞅垂眸走路的女孩,“你直接叫阿姨吧。”
尹棘短暂和她对视,浅笑,点头。
两人被领到座位,尹棘坐下,僵硬盯着桌子接过男服务生手里的菜单。
这时,温莉终于发现了她身上的怪异。
这女孩子一路过来……是不是一次都没跟陌生人对视过?
尹棘不会点菜,菜单上的粤菜一样都没吃过。
温莉也不为难她,直接替两人点好了。
尹棘想到正事,主动开口:“还请您麻烦跟我说说原家的情况,我怕不礼貌。”
“好,那我简单说。”温莉坐直,盯着她言简意赅:“原家比你想象得还要阔绰一万倍。”
“所以你不必觉得花着他们的钱就要卑微伺候,他们不喜欢这样,这对他们来说也只是随手慈善。”
尹棘抿住嘴唇,点头。
“无论遇到谁一律按辈分正常称呼,原家日常只有员工和他们四口人,房子很大,不会互相叨扰到。”温莉再次跟她确认:“你知道你来南山大学交换的这一年间,是要按助学条款住在原家的对吧?”
尹棘“嗯”了一声。
菜品陆陆续续都上来了,温莉说:“先吃,我想起什么再告诉你。”
秘书姐姐教她每道菜怎么吃,尹棘咬了一块虾饺,味蕾被美食刺激得全都绽开了。
两人安静下来吃饭,尹棘逐渐闲下来打量周围。
她胆大起来,一抬眼,视线顿在半空。
视线前方,就在她们前面那桌,温莉背后,坐着两个男性。
与她跨着两个人面对面坐着的男人,让尹棘一时间没能挪开眼。
她没见过这样,随意一瞥就能吸住人视线的人。
像是花蕊和蜂的关系,他对异性有天然的,致命的吸引力。
看着约莫二十多岁的男人懒恹翘着二郎腿,窝在宽大靠背里姿态散漫,眼皮耷拉着,显得丹凤眼线条更锋利,像把光泽骇人的美刀。
他玩弄着手里的打印纸,长指翻动,逐渐成了纸飞机的形状。
他的鼻梁很挺,侧面刺眼的阳光一打,令另半张脸的阴影更灰,浓重了身上喜怒难辨的可怕气场。
男人有双多情浓郁的深眸,结果却又长了一张冷漠的薄嘴唇。
尹棘一时间看入神了。
那桌另一位男性开口,打断了她迟缓的思绪。
“原大少,您就行行好,让给我吧,这湿地公园的开发项目对我们来说那就是救命的。”男人点头哈腰,姿态不能再低了:“但对您来说,那不就是松松手指头,再无所谓的东西了吗?”
“你那方案我看了,那么搞,整片森林迟早都废掉…”原丛荆专注手里的纸飞机,拖沓的语气俨然没把对方当回事:“小动物不管了?湖水呢?林子呢?”
他抬眸,眼皮的褶皱更深,继续玩弄口吻:“身为霄粤湾优秀市民,我必须好好保护湾区环境,你说对不对?”
“就是花钱把林子包下来摆在那儿,也比被杂七杂八的人乱搞强。”
说完,他歪头感叹自己的优秀品质:“我这人没别的,就是好做善事。”
尹棘听着,眉毛抖了两抖,忍着想吐槽的冲动。
下一秒,原丛荆打量自己的纸飞机,又改了态度:“哎,你猜它能飞多远?猜对了我就让给你,怎么样?”
显然,他根本不是为保护什么环境,也不是真想要这个项目。
他就是纯粹在玩人。
毫不掩饰的戏谑侮辱,让穿着西装的男人快要忍不住。
尹棘从他后背抖动的线条就能知道这人有多生气。
她有点不敢看了,夹起一块不知道叫什么的餐点,刚要去蘸调料,又被突然在室内炸出的一道女声吓得抖了筷子。
“原丛荆!!”
刺耳的女声响起。
穿着短裙烫卷发的女生冲向他们那桌。
西装男人看见一向温柔的女友竟然这样对原丛荆大喊大叫,又惊又怕,紧忙低斥:“你疯了,干什么啊…”
女生胸口起伏,指着坐在位置里玩纸飞机的原丛荆,告诉西装男:“他不会让你的,你想做什么项目他就抢什么项目,不懂吗!?”
温莉平静吃着,听到这道女声倒是有瞬间的怔愣,但尹棘没看见。
尹棘完全被那场闹剧夺取了注意力,圆溜溜的眼珠紧盯着前面。
女生看向原丛荆,眼圈瞬间红了,浑身都在抖:“原丛荆,你玩够了吗?我求你了。”
“你折磨我一个人不行,我男朋友你也不放过。”
“我已经被你赶出了门,搞没了学籍,未来全毁了,你还要怎么样?”
“我给你跪下!我死在你面前够了吗!!”她尖叫,精致的妆容都裂开了,几乎崩坏所有体面。
下一秒,她真的瘫坐下去,皮包砸在地板上。
像是被气得缺氧腿软了。
茶餐厅里不少顾客都看了过来,有人招呼服务员,但餐饮人员没有人敢去劝阻。
正因为那个在玩纸飞机的男人。
对方歇斯底里丑态百出,而原丛荆却悠哉哉摩挲着纸飞机锐利的边缘,半晌,无奈叹了口气。
他坐起身,一样样把自己摘清楚:“你学籍没了,是因为你学术造假。”
“你男朋友抢不到项目,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个废物。”
原丛荆支着桌边,仔细欣赏她人不人鬼不鬼的洋相,唇角勾起的弧度像恶魔的镰刀,却又极其无辜:“你看看,跟我哪儿沾边呢?”
他将骨子里玩弄他人的的恶与坏,以最极致的姿态散发出来。
而在霄粤湾这个地界,无人敢审判。
原丛荆眼底逐渐深去,压低的嗓音骇人:“至于你为什么滚出我家,你不清楚么。”
女生被戳中心虚事,几乎失去理智,“我明明认错了!也没有碰到你分毫!你就是故意的!原丛荆!你不得好死!”
她站起来,端起桌子上的茶水。
原丛荆立刻举手打住,一副友情提示的拽样儿,懒洋洋道:“哎,劝你三思。”
氛围已然来到紧绷的临界点,即将冲破爆发。
没人觉得这女生会泼下去,因为很明显,这对情侣都惹不起这个男人。
下一秒,女生挥臂,一整杯茶水迎面泼向原丛荆。
周围里发出一阵整齐的倒抽凉气。
尹棘一个没忍住。
“哧。”笑了。
原丛荆的黑色碎发瞬间湿透,贴在额头,茶水顺着立体的眉眼往下淌,还有一片小尹贴在他脸侧,狼狈又怪诞。
她刚笑完,余光一抬,正撞上隔壁男人掀过来的这一眼。!?
尹棘倏地埋头,冷汗下来了。
比起原丛荆被泼水,温莉的注意力倒全在尹棘脸上。
她瞬间的笑让温莉发现这个小女孩有双很特别的眼睛,清澈,灵动。
笑起来的时候,双眼勾得像桃花花瓣。
真是漂亮。
闹剧还没结束,女生泼出这杯水后,举着杯子的手都在发抖,明显是后悔了。
西装男恨不得当场跟她划清界限,这种给自己惹祸的女朋友还怎么要!?
得罪了原丛荆,他就完了!
他站起来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好声好气留给原丛荆一句:“原少,我们下次再约。”
说完,一眼都不看女生,转身离去。
水滴还在顺着他的颌线往下滴,原丛荆看向那两张纸,摸了摸鼻梁的湿迹,气音轻笑。
狼狈丝毫不损他身上的矜贵,不屑的笑意令人胆颤。
女生吓得后退两步,“你,你迟早要遭报应的…”把杯子扔掉,跟着逃了出去。
…………
闹剧终于结束,餐厅一隅的紧促气氛得以逐渐泄平。
温莉叹了口气,给她夹了一个饺子,“行了,看够了就快吃。”
尹棘这才意识到自己看了这么久热闹,赶紧低头乖乖吃饭。
温莉睨她一眼,思忖几秒,还是说:“看见对面那个男的了吗?”
她点头。
很难忘记的长相。
下一刻,尹棘听见温莉明确又严肃的提荆。
“记住他的脸,以后离远点。”
尹棘愣住,敏锐反应:“你的意思……”
“我还会再见到他?”
可是过几天就要参加综艺。
她绝对不能在半夜吃这么油腻的食物。
为了解馋。
只好咬原丛荆一口,来缓解缓解了。
这么想着,也没犹豫。
酒店房间灯光是暖黄色的,她没发现男人的耳根已经变红,毫不客气张嘴,咬了他一口,将他的耳廓都咬到折叠起来,像闭合的扇贝侧面。
“尹丸丸。”男人出声唤住她,气息有些发颤,他将汉堡撂到茶几,无奈地问,“现在都快要凌晨一点了,你让我吃这么好?”
他犹豫着,要不要将尹棘从身后甩下来。
但又舍不得她的温度和柔软。
尹棘歪了歪脑袋,还在将他的肩膀当成舒服的靠枕,她笑了笑,柔腔软调地说了句吴地方言,他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感觉语调千回百转,就像在听昆曲。
这感觉又像咬了口软糯的年糕。
发顶的那阵麻意瞬间蔓延到背脊,他终于体会到,南方小姑娘,讲方言时,会让听者的骨头都快要酥掉的感觉。
原丛荆抬手,拽住她搭在他肩际的小手,往下拉了拉,在心里重复着,她刚才说的话。
丛从尼拉弓嘛。
还是不知道在讲什么。
他忍不住被逗笑,将她抱在腿上,从身后圈住她,眼底的情绪放松又柔和,不解地问:“什么意思?你跟我讲吴语,我听不懂。”
“就是。”尹棘将手臂绕到他的脖子后,她扬起脸,啵唧一声,亲了下男人硬朗的颧骨,才凑近他的耳朵,轻声说,“宠宠我老公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