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分手
章序参演的是部犯罪刑侦电影。
开机后,导演Roland将拍摄地点从法国小镇,转移到美国西海岸的一间废弃汽车旅馆。
这里地貌复杂,荒瘠辽旷,日晒强烈,充斥着自然的野性美,大片的赭红色石丛,散出皲裂般干燥气息,出行时,需要戴好墨镜,擦足防晒霜,让人不禁想起,兰波笔下的那句白昼如焚。
从实景场地出来后,风势很大。
王鹏将外套递给章序,感慨道:“序哥,您也太敬业了。”
章序接过外套,没说话。
男人脸庞的轮廓深隽,画了特效妆,颧骨有擦伤,也有血痕,短发微微蓬乱,刚刚才出戏,眼神仍透着冷厉,仿佛还是那个复杂又难测的高智商罪犯。
王鹏自顾自往下说:“竟然让导演往枪膛里上真的子弹,刚才跟你搭戏的韩国演员到现在脸都青着,万一他没控制好,真开了枪,把你打死怎么办?下次咱可不能为了演出效果,就这么冒险。”
章序垂眼,异常沉默,翻着外衣的侧兜,摸出那枚银色烟盒,放回去,又去找,冰冷的打火机落在手心。
他拢指,重重握了下,再次放回。
“手机呢?”他看向王鹏。
王鹏道:“我看您最近也不用,就放车里了,我现在拿过来?”
在章序把电话卡折断后,王鹏就托人,从国内补办,并邮寄了过来。
章序淡声问:“尹棘有联系过你吗?”
王鹏轻怔,脸色有一瞬的不自然。
但很快恢复如常,刻意岔开话:“您以前先问的,绝对是工作,看来,你们的感情好了很多啊。”
章序微微眯眼,捕捉到他的异样。
演员的本能溶于骨血,让他拥有侧写师般的观察力,而王鹏本就不擅长隐瞒情绪,他自然察觉,在拍戏的这段时间,有事发生。
“别岔开话题。”他嗓音变冷,质问道,“说话,她有没有联系过我?”
王鹏不太情愿地低了低头。
在章序的凝视下,将几天前发生的事,同他简单描述一遍。
大抵是,章序平常待人温和又有修养,虽然早就知道,他真实性格并非如此,但见他脸色如此阴沉,同平时的反差太强烈,王鹏忽然觉得,有股寒意,正从鞋底,往上渗。
骨头缝里都发凉。细款雪茄的烟雾,在指尖袅袅盘旋。
章序俨然没什么兴致,再去听原丛荆秀恩爱,他根本对他的正宫妻子不感兴趣,只是想打探打探关于尹棘的事。
他打算找个借口,离开这处甲板。
便听见,对方漫不经心地又问:“对了,上次载你去簋街,接送的那位芭蕾舞者怎么样了?你们还在一起吗?”
“啪嗒“一声。
还在燃烧的雪茄烟,被他用指节狠然碾断。
章序防备地看向原丛荆,眼底暗蕴的敌意再难遮掩,却听对方语带讽意,不怀好意地揣测道:“你不会是被她甩了吧?”
沉默须臾。到了燕双双在上海的新家。
随她抵沪的家政阿姨准备了文昌鸡、椰青、A5级别的和牛、云南的竹荪,打算做个椰子鸡火锅,还蒸了大闸蟹,又从外面的熟食店,买了花雕酒糟卤的罗氏虾,琳琅满目的一应食材,摆了满满一桌。
等燕双双雇佣的家政阿姨离开后。
尹棘在餐桌落座,盯着那些丰盛的食物,惊叹道:“哇,这么多东西,就我们两个人吃吗?”
“虽然吃不了。”燕双双坐在她对面,骄矜地扬起脸,眼带狡黠地说,“可看着心情好啊。”
“我本来是想吃麻辣牛油的锅底的,可明天要去录bilibili的直播跨年晚会,怕脸上爆痘,所以只能吃些清淡的东西了。”
“那你今晚不要吃的太杂。”尹棘忍不住叮嘱道,“免得明天坏肚子。”
燕双双伸手,指了指旁边的大闸蟹:“所以这几只螃蟹,基本上都要交给你解决了。”
“你怎么知道我会喜欢吃这个?”尹棘笑了笑,也不跟她客气,拿起一只螃蟹,纤美白皙的手指,熟练地拆解起上面的深绿色绑线。
燕双双不无得意,说道:“像你这种出生在江浙沪地区的女孩,肯定喜欢吃大闸蟹的,我就差把火锅的锅底准备成腌笃鲜味的了,但我可受不了那个味道,还是吃椰子味的吧。”
“等回京市,我也请你吃好东西。”尹棘用拇指揭开螃蟹的盖子。
是只3两的母蟹。
膏肥黄满,十分诱人。
看着尹棘的眼底显露了垂涎。
燕双双又说:“哎,你量力而行啊,螃蟹性寒,吃多了会痛经。”
尹棘刚要说,她有数的。
小时候太馋,吃螃蟹太贪婪,还伤过食。
椰青汤底的火锅在咕噜噜地煮着。 电梯在缓缓地上升。
原丛荆仍然攥着她的手,站在她身旁。
尹棘正想跟他商量,要不要将看电影的安排取消,在商场找些别的娱乐活动。
忽然觉出,原丛荆有些不太对劲。那头又是一声嗤笑:“墨丘有一阵子,还说自己是gay,你看看我们结婚这一年,他又交往了几个女孩?”
尹棘:“……”
这么特别的日子,她实在是不想跟原丛荆吵,本来还想让他帮忙把圣诞月历礼盒,拎到后台,顺便介绍给小王和李瑞认识,她很信任他们,他们一定会帮她保密,她其实很想告诉其他人,她和原丛荆的关系。
但原丛荆现在的嘴脸,不要太可恶了。
还是别让他跟李瑞见面为妙。
尹棘解开安全带,淡淡地说:“电影快开场了,我们——”
“我要见见这个李瑞。”他突然打断她的话。
不是想,而是要。
不是请求,而是祈使句。
充斥着男人固有的霸道和固执。
尹棘抿起双唇,无奈道:“那你见之前,要先答应我一件事。”
原丛荆沉着脸,没有回答,喀哒一声,他推开车门,漆黑的绑带中筒靴落在水泥灰的地面,从越野车的那边,绕到她的这边,又缄默地打开了她这边的车门。
尹棘刚要下车。
男人低着头,抬起胳膊,单手撑住车沿,微微弓背,目光透着淡淡的侵略感,嗓音还算平静地说:“尹丸丸,你说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
他的言语是纵容的。 尹棘和辰熙娱乐的合同,签的是五年制的,即使已经入股了星耀,在商务和影视资源上,依旧可以依傍辰熙。
只是她的话事权比以往更大。
虽然成为了资本,但她只准备做星耀的影子股东,参与决策和管理,却不会抛头露面。
对外示人的身份,仍是演员尹棘。
在下车前。
顾意浓递了她一本精装书,笑着说:“这部长篇小说,我最近刚读完,内容还不错,算是上乘,已经在找几个编剧做剧本的原创开发了,你抽空时,可以看一看。”
尹棘点头,接过。
看见书名写着《玉棠宴春》四个字。
她问:“是民国的小说吗?”
“《良友》杂志听过吗?”顾意浓问道。
“听过。”尹棘略做沉吟,“一百年前的杂志了,在民国时期很有名的,总请当红的女星当封面女郎,胡蝶拍过,阮玲玉也拍过。”
顾意浓嗯了一声:“这本小说,当年就是在《良友》上连载的,而且连载了二十几期,你也知道,那个时代的上海,有很多亭子间作家,专写这些鸳鸯蝴蝶派的小说,也就是现在说的言情小说,更通俗,也更市井气。”
尹棘垂眼,又看向小说的封面。
一位民国女子的半身像,她烫着当年时兴的短发,穿蕊黄色的旗袍,盘扣别致,戴淡水珍珠耳坠,微微敛目的神态,似喜含嗔的表情,但笼罩她的阴影,却是戏曲里的女青衣轮廓。
她细细地瞧着,倒像是京剧《玉堂春》里,苏三被三堂会审的那场扮相。
怪不得叫《玉棠宴春》。
尹棘暗暗地想。
这篇小说,一定与这出京剧有关。
作者或是以戏曲的某个故事桥段,作为小说的母故事层,和整体的故事情节,形成某种互文。
或者,干脆用某句戏文,做为判词,起到提纲挈领的作用。
可行动上,却极为强势迫人。
尹棘心底涌起不详的预感,却又无法猜出他到底要做什么,男人高瘦的身影已经压覆下来,含混着熟悉的薄荷和烟草的辛烈气息,将她严丝合缝的笼罩。
她咬着唇,刚要挣动。
一只修长的手,伸向了座椅的某个按键,尹棘不知所措地看向那里时,车座已经转了过来,而她的两个手腕,已经被男人大力攥住,向上抬起后,又被按在了真皮靠背处。
“不过在答应你之前。”他目光深邃,睨着脸色微愠的女人,嗓音低低地说,“我要先行使两周一次的权力。”
男人漆黑的碎发,遮垂着半张脸,只露出了轮廓分明的下颌线,虽然看不清表情,但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兴奋气息,就连呼吸声都变重了些,能看出来,他在极力克制隐忍,可是越压抑,那种疯疯的劲儿就越明显。
她眼皮重重一跳,小声骂道:“变态。”
她之所以打他那一巴掌,是要给他警示,也是要给他惩戒。
但却起了反作用。
甚至,还可能还把原丛荆给打爽了。
男人没有反驳,而是偏过脸,淡淡垂眸,看向她,他的气息仍然发颤,却用商量的口吻同她讲:“丸丸,下次你打我的时候,可以不要那么用力吗?”
“那我可保证不了。”尹棘咬了下唇瓣,故意刁难他,“如果你再敢这么过分,我保证比今天打得还要狠。”
原丛荆听完这话,将卡在她虎口处的拇指,往她温腻的掌心深处探去,微粝的指腹,按着她的手,将它翻了个面。
随即垂眼,仔细检查了一番。
见她掌心没有肿,只是有些泛红。
他低着头,虔诚又迷恋地吻了吻那里,叹气道:“我不怕疼,但我的颧骨太硬,怕你的手会受伤。”
尹棘:“……”
她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看来真是把原丛荆给打爽了,那一巴掌,反倒变成了给他的奖赏。
而他的这种异常反应,可能也是她造成的,是她自食恶果,毕竟从小他就各种挨她的欺负,也挨她的打,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她已经亲手把原丛荆培养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变、态!
燕双双的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等来到国剧院的后门处。
就看见,李瑞裹了件长款羽绒服,里面则是《胡桃夹子》华丽的舞台服,清秀的脸蛋,画着夸张又浓重的妆容,团里今年终于肯让他担主役,他也拿下了国家二级演员的证书,但还是不够被评为男首席的资格。
李瑞看见尹棘后,先是热情地朝她挥了挥手,尹棘刚要同他打招呼,便察觉到,李瑞的目光,已经移向了她身边的原丛荆。
下午阳光充足,照得旁边的积雪也白皑皑的,她和原丛荆不快不慢地朝他的方向走,尹棘毫不夸张的说,在看清原丛荆的长相后,李瑞的两个眼珠,就像通电后乍然变亮的灯泡,又像两豆冉冉升起的火苗。
大风刮过来,都吹不灭。
许是被美色迷惑。尹棘刚走出洗手间。
就看见原丛荆发来的消息。
阿荆:【我买完肯德基了。】
阿荆:【但是现在肯德基不再卖你从前常吃的那几样东西了。】
阿荆:【没有胡萝卜餐包,也没有芙蓉珍蔬汤了。】
阿荆:【但还有土豆泥和粟米棒。】
阿荆:【粟米棒卖没了,只有土豆泥了。】
阿荆:【不过还有你爱喝的九珍果汁。】
阿荆:【嘁,这么难喝的饮料,肯德基竟然卖了这么多年。】
尹棘:“……”“那这本书是要改成电影,还是电视剧?”尹棘边翻着书页,边问。
顾意浓解释道:“编剧们还在讨论,目前还决定不了。”
鸳鸯蝴蝶派里的代表,当属张爱玲,当年,她的很多短篇小说,也是在报纸或月刊上发表的,后来,出版社将她的短篇小说集结起来,就变成了她的第一部小说集《传奇》
后来的很多文艺大家,比如叶圣陶,比如施蛰存,也曾被在报刊上,连载过鸳鸯蝴蝶派的市情小说。
尹棘不清楚,书封上的女子画像,是不是书里的主角,但仅是窥见了那女子的侧影,她的心脏,就很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那被血肉包裹住的,名之为变装欲望的蝴蝶,在用力地煽动着翅膀,只有她能听见,也只有她能感知到,它脆弱的薄膜,在划过空气时,产生了很细微的声响。
《晴海焰火》杀青后,她一直处于某种消沉的状态,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强烈的表演欲望了,其实,无论是《春之祭》的Rita,还是许晴海,都跟她本人,有很相像的地方。
尹棘想在表演上有突破。
也迫切地想要塑造一个,和自己性格截然相反的女性角色。
自从和原丛荆绝交后,她也有好几年都没吃过肯德基了,确实不知道,现在的肯德基,都在卖什么产品。
刚才分开的匆忙。
她也没跟原丛荆交代,她到底想吃什么,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依然记得她爱吃的那几样东西,心里涌起一股酸涩又甜蜜的感觉。
对于把他打了的那件事。
也更加愧疚。
尹棘低眼,敲起键盘。
YJ:【那你先去地下车库等我。】
YJ:【现在这种情况,我们最好在车里吃。】
YJ:【我还要再买个东西,很快就过去找你。】
李瑞甚至没有注意到,原丛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愈发幽冷,甚至充满了敌意。
尹棘无奈叹气,将原丛荆手里提的圣诞礼盒接过,觉察出他身上熟悉的暴戾气焰,便让他站在五步之遥外,不让他靠近李瑞。
等走到李瑞身旁。
他拽着她的袖子,喋喋不休地惊叹道:“那边那位是谁啊?”-
“你跟他是什么关系啊?”-
“天呐,怎么能有长成这样的男人啊?他到底是谁啊,也太帅了吧!”-
“啊啊啊我真的好想管他要个微信啊!”-
“那是人类能有的头身比和脸蛋吗?”-
“你快掐我两下,妈哟,我真的怀疑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登台前太紧张,幻视了!”
尹棘:“……”尹棘对世界的认知,还停留在孩童的阶段,对好多事情,都没有清晰的概念。
比如,她会认为,突然来到家里的原丛荆,就是她的亲生兄弟,后来父母跟她解释,他不是她的亲兄弟,她又认为,偶尔会来家里送东西的原奕迟,应该是原丛荆的爸爸。
她真的好怕原奕迟会教训她。
也好后悔。
她真的不该那么欺负原丛荆。
但当原奕迟牵着看完脑袋的原丛荆,从看诊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却没有露出严厉的表情,而是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另只修长的手,佩带着高级腕表,捧起男孩的小脑袋,将他往她的方向推。
“丸丸。”男人略微俯身,看向矮小的她,嗓音温沉地说,“你别害怕,原丛荆刚才跟我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是他又把你的玩具拆坏了。”
尹棘眼眶泛红,咬着唇瓣。
她将两只小手,都背到了身后,出于对眼前高大男人的惧怕,说不出任何话来。
“所以你才动手打他了。”原奕迟无奈失笑,接着说道,“但丸丸就算生气,也不可以对别人诉诸暴力,这样做是不对的。”
话落,他身前的男孩突然哼了一声,又别扭地将小脑袋偏了过去,不肯看她。
尹棘的眼皮抖了抖,憋住泪意。
原奕迟的目光,淡淡掠过男孩脑袋上的发旋,又不着痕迹地收回。
再次和尹棘平视后,他耐心又说:“丸丸,犯错误不可怕,以后改正就好了,你跟原丛荆道个歉,他一定会原谅你的。”
等尹棘长大后,每每回想起这件事,都觉得,原奕迟是个处事很公允的上位者,虽然,那时的她和原丛荆,都只是四五岁的孩子,他却秉持着平等和尊重的原则,成功地化解了这场冲突。
可有的时候,她又觉得。
或许看在尹延觉的面子上,他还是有些偏袒她的,毕竟,她打的,可是他弟弟的脑袋啊。
这时,她用余光瞥见,在李瑞捏起她羽绒服的尼龙面料,不停地发嗲时,原丛荆的身体明显震动了一下,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知道他想走过来,把李瑞的手,从她身上推开。
尹棘及时甩了个眼色。
原丛荆绷紧唇线,不太情愿地偏了下头,单手抄进派克服的兜里,没再往这边走。
尹棘对李瑞的反应见怪不怪。
她无奈地问:”小王呢?“
“还在化妆。”李瑞跟她说着话,眼睛还在往原丛荆的身上瞟,“舞蹈演员太多了,化妆师忙不过来。”
尹棘注意到,李瑞穿着紧身裤的双腿,正在冷风中打颤,便说:“你先回后台吧,到时候可别冻到抽筋,跳不起来Grand Jete(芭蕾术语,大的换脚跳)”
李瑞长长叹气:“我在帅哥面前,已经双腿发软了。”
尹棘:“……”
她无语地吐槽:“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就没看出来,他看过来的眼神很凶吗?”
“那怎么了?”李瑞不以为意地说,“就要那种冷淡又拽的表情,才带劲呢!”
尹棘:“……”
两个女孩围坐在一起,吃火锅的氛围太好,燕双双在接起工作电话时,眉眼透出了淡淡的烦躁,不怎么愿意被打扰:“什么事儿啊?”
尹棘用筷子往嘴里递了口蟹黄。
隐约听着,燕双双的经济人说,本来答应会当她常驻综艺的飞行嘉宾的那位前女团成员,来不了了,要取消。
燕双双皱眉,问道:“你不是都和她谈拢了吗?怎么?又不想跟我扮演塑料姐妹花了?刚接到这个通告的时候,她的团队不是挺开心的吗?”
电话那头无奈道:“她试镜成功了,年前就要进组,是个短剧的女一号。”
燕双双惊讶道:“她去年不是还能在古偶演女二吗,怎么就去演短剧了?”
“祖宗。”经济人叹气道,“你以为都像你似的,资源这么好,还能歌影两开花,你们团当年解散,不就是因为人气太参差不齐了。”
燕双双表情娇愠,问道:“那怎么办?过年之前,稍微有些头脸的明星都忙得要死,而且我又没几个熟人……”
话说到这里。
燕双双惊喜地抬眼,看向尹棘,用近乎央求的口吻询问道:“尹棘,你过年前有空吗?”
没等她答话。十分钟的服务结束后。
原丛荆为了哄尹棘,交还了她的手机。
女人本来躺在床上,白色的鸭绒被,盖在腰际处,整个人显得虚弱而无力,在他将她重新抱进怀里后,她立即就接过手机,指尖飞速的划过屏幕,就像个网瘾少女,贪婪地刷了起来。
还特意翻了个身,就是为了提防他去看,她回了几封邮件,又回了好几条信息,分明在几分钟前,还屈服于他的那几根指头,眼下,就是这么副事后无情的渣女模样。
尹棘专注地刷起手机。
屏幕的荧光,不时掠过她精致瓷白的脸庞。
原丛荆无奈低叹。
抬起手,拧了下她的耳朵。
小青梅真的是被他惯坏了。
刚爽完,就翻脸不认人。
已经被他惯成这样了。
往后,他就得变本加厉地宠着了。
尹棘缓解网瘾的模样,让他又生出了恶劣的心思,真想再狠狠教训她几下,但才刚给哄好,万一,待会儿又掉金豆豆,就麻烦了。
还是算了吧。他抬起手,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听见“啪嗒”一声,掌心握住的阿斯顿马丁车钥匙,掉落在叶形的金制托盘里。
尹棘猜不透他的想法,僵在原地。
壁灯投下的昏昧光线,将男人落在地面的积影斜斜拉长,再次转过头,他俊美的侧脸轮廓,显得冷漠又强势,看向她的目光,也透着淡淡的侵略感,似乎在强忍着怒意。
发顶突然泛起一阵不容忽视的酥麻。
男人的沉默不语,让尹棘的心底生出怵意,又如被暗火细细烧灼,异样的颤栗,裹挟着莫名的兴奋,从小腹处蔓延至全身。
想要离开通往客厅的玄关。
却又无法抗拒他气势上的侵犯。
无论处于哪种空间。王姨离开后。
家里只剩下尹棘一个人。
她坐在厨房岛台边缘,伸手,绕到颈后,揉了揉未被项圈覆盖的肌肤,那里泛着酸酸胀胀的感觉,很不爽利。
尹棘明天还是想用丝巾遮吻痕。
戴choker真的很不舒服,还不好解开。
就在她坐直身体,双手再次绕到颈后,动作艰难地,想将昂贵的爱马仕项圈解下来时,便看见,摆在大理石台面的手机,突然亮起了屏幕,陈芮发来了好几条消息——
陈芮:【图片.JPG】
陈芮:【图片.JPG】
陈芮:【上次在海岛上,被偷拍的那个陌生帅哥,竟然是KPLER的总裁!!!】
尹棘心底咯噔一下。
随即,将照片点开,她真的没料到,原丛荆竟然会在金摇杆的颁奖仪式上露脸。
照片的清晰度很高。
男人站在领奖台后,修长的右手,捧着金摇杆终身成就奖的金杯,穿款式低调的纯黑色衬衫,领口解开了一颗纽扣,露出突起的喉骨,肩膀的线条漂亮分明,颇像头优雅的Alpha黑豹。
他看向镜头的目光,透着淡淡的锋利,矜贵和桀骜的微妙平衡,那张浓颜脸的冲击感太强,总有种睥睨众生的骄狂气场。
原丛荆初次在各大媒体平台抛头露面,给人的印象,就很有距离感。
陈芮又甩来一条视频链接。
尹棘随手点开,发现下面的评论区,几乎都被《幻术师》的玩家攻占了——
男人似乎都是天然的主宰者。
“谁让你戴的这种东西?”原丛荆终于开腔,语气意味不明,冷冰冰的目光自上而下地逼射而来,端详她看。
尹棘眼神轻怔,心率也不自觉地加快,故作淡定地回道:“是你雇佣的服装买手送来的。”
话落,男人很轻的嗤笑一声。
这个时候,他的表情罕见泄出了熟悉的少年意气,但或许是玄关处的光影太黯淡,总感觉,脸颊处的胶原感没有以往明显。
去伦敦的这段时间,他似乎变瘦了些,棱角愈发分明,也更有上位者的冷峻和威压,惟有眼底的卧蚕,弱化了过分的凌厉感。
“那我该解雇他了。”
他抬起Gucci的马衔扣乐福鞋,终于肯往她这边走,穿搭极为随性慵懒,黑色羊毛衫,靛蓝色牛仔裤,却像刚从高定秀场下来的男模,在距她几厘米处时,停了下来。
尹棘抿起唇角,抑制着想要往后躲的念头,说道:“那你应该去埋怨设计师的设计,解雇买手做什么?”
话里话外。
都在暗指,他这个甲方太难伺候。
男人修长的左手,自然地垂至裤缝边缘,无名指深勒着那枚婚戒,闻言,很轻微地动了下,被束缚了一根指头的他,愈发散出浓烈的男性魅力,性感又迷人。
他微微眯起眼眸,又往她的方向,走近一步,似乎仍然不悦于她今日的穿着,抬起右手后,便将食指的指尖,伸进了项圈的圆环里。
尹棘的呼吸停顿住。
男人神情淡漠地勾起食指,动作克制且小心,将那枚圆环,向外拉开一段距离。
“阿荆,你别这样!”
尹棘嫣唇轻启,不禁低呼出声,后颈的细嫩皮肤,瞬间被勒紧,下意识就要闪躲。
只听“嗒”的一声。
男人及时撂下了圆环,转而用修长有力的手臂,捞起她不盈一握的腰身,往怀中大力拥带,随即泄愤般地低头,吻向了她柔软的双唇。
尹棘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无法预判,他接下来会做出的行径。
而男人在和她接吻时,一直紧紧地闭着双眼,浓长的睫毛,在眼睑拓下淡淡的阴翳,这让他的神态,多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虔诚。
“尹丸丸。”他边捏玩着她的耳朵,边淡声问,“说好的两天两夜,你是不是已经下定决心,要反悔了?”
尹棘将手机的屏幕熄灭,幽幽地说:“随便你吧。”
“什么意思。”男人微微眯起眼角。
尹棘说道:“反正我两天后,就要出差了。”
“出差?”他不解。
尹棘哼了声:“对啊,就许你出差,我就不能出差吗?”
“去哪儿?”原丛荆问道。
想到尹棘要离开一段时间,他心脏就蔓延起一阵恐慌感,还算镇静地又问:“要去多久?”
“去上海,开发的剧本完成了,我一直在盯那个项目,准备做电视剧的制片人。”
尹棘坐起身,双手撑着床沿,脚也伸进了拖鞋里,又说:“顺便去试个镜,虽然是资方,也是监制之一,但具体会出演什么角色,还是要看导演的眼光和安排。”
原丛荆看着尹棘纤瘦的背影。
虽然,她确实是要去外地工作,可去的城市,却是上海,总感觉,像是要回娘家,躲他一阵子。尹棘曾是她们中的一员。
原丛荆也看过她参演的那场《胡桃夹子》,还跟墨丘买下了第一排中央的位置。
少年坐在观众席处,懒懒垂着眼皮,原本没什么兴致,直到她上了舞台,他才略坐直些身体,眼神也变得机警,颇像条搜寻犬,在扮演儿童的群舞演员里,四处搜寻她的身影。
第一幕终于结束。
黯红色的帷幕,又被缓缓拉上,剧情里的胡桃夹子,击败了耗子王,还恢复了王子的真身,李瑞已经登场,但还没到他的重头戏。
尹棘却没兴致,继续待在这里。
再继续观看这场舞剧,她恐怕都要患上心脏病。
她阴着脸,捞起围巾,没去管原丛荆,也没再顾及前面的章序,径直从观众席的右侧离开。
走出歌舞大厅后。
发现原丛荆也跟着她出来了。
尹棘没好气地问:“你还准备看吗?”
“没什么劲。”男人轻嗤一声,右手抄进派克服的兜里,表情冷淡又拽。
尹棘抿起唇:“我也没心思看了。“
“回商场,看场最近的电影?”他又问。
尹棘摇头:“你先去地下车库等我吧,要是觉得无聊,直接回家也行。”
“《胡桃夹子》不是长舞剧,第二幕也就二十五分钟,我准备去后台,等等以前的同事,我想再跟她们聚聚。”
男人的眼眸漆黑幽邃,表情意味不明。
他静静地看了她几秒,半晌,终于同意了她的安排,转过身体,背影落拓地离开了国剧院。
“机票订了吗?”他的眼神有些落寞。“你现在更不一样了。”
李瑞操着那口京片子,又劝她:“你的名气越来越大,还是女性演员,可千万不能被人抓到在公共场合抽烟,能戒的话,还是早点儿戒了吧,那玩意儿对身体太不好了。”
尹棘点头,温声道:“嗯,谢谢你,我知道的,我也一直在努力戒烟。”
不知不觉,他们走到化妆间处。
李瑞走进去后,便将A家的那瓶香水,从圣诞月历礼盒里,抠了出来,递给尹棘后,不免又问:“所以,你为什么要喷香水啊?”
“跟我一起来的那个男人。”尹棘无奈地说,“会闻出来的。”
李瑞惊讶道:“天呐?他难道是什么猎犬变得吗?鼻子这么灵敏吗?”
“没错。”尹棘不无愤恨,咬牙切齿地说,“他就是条狗。”
李瑞:“……”
转瞬,便到了12月27号。
尹棘如约前往东二环的某个艺术展览馆,做为特邀嘉宾,参加A家的年末答谢晚宴,在入场区拍完照,签完名,便按侍者的指引,前往主办方安排给她的席位。
A家的晚宴,来了不少有头有脸的当红明星,尹棘还在对面的酒桌,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方璃也来了。
但A家邀请方璃来,并非因为她是颇有影响力的网红KOL,也并非因为她名媛的身份,而是因为,她今年在A家时装线的奢侈门店,消费了一百万元的额度。
尹棘上次在星巴克,和方璃不欢而散。
但对方的视线,在越过人群,和她相触后,还是笑意温婉地举起红酒杯,礼貌又大方地同她打了声招呼。
尹棘点头示意,没过多理睬她。
另一边,方璃饮完香槟,撂下酒杯,左手无名指的钻戒,在水晶吊灯下,泛着熠熠的辉芒,侍者这时走过来,接过方璃的手机,帮她和身侧的某知名女星拍了合照。
没过多久。听完男人说的最后一句话。还没走到主卧。
尹棘就被休息区那里的布置吸引了注意力,这时,她终于明白,原丛荆为什么要带她来酒店,像C家这种高奢酒店,都有开夜床的服务,假如客人要开party,酒店的工作人员是可以帮忙提前布置的。
原丛荆应该也提前交代了些事。
所以意式沙发前的大理石纹长几处,摆着一束弗洛伊德玫瑰捧花,大概有九十九朵,占据的面积也很大。
幸而桌面够宽敞,还能摆下一瓶绑着礼带的香槟酒、两只高脚杯、在微黯的灯光下,摇曳着昏芒烛火的香薰蜡烛、一个放满各式点心的三层盘架、甚至还有一个四英寸的草莓奶油蛋糕,她最喜欢的口味。
摆的东西虽然多。
尹棘还是发现了静静躺在蛋糕边的戒枕,纯白的颜色,上边镶着蕾丝边和珍珠,中央绑了个精致的蝴蝶结,长长的两个分叉,各自套了个素纹的婚戒。
等走到那边,坐在沙发后。
原丛荆率先拿起一枚,示意她伸出左手。
尹棘的心跳陡然加快。
依言伸出左手,看着男人握住她虎口的位置,再将那枚尺寸合适的婚戒,往她的指缝里慢慢地套,无比的珍重,无比的虔诚。
金属的边缘刮蹭过皮肤,掀带起阵阵的痒意,无名指被勒紧后,她心脏也变得沉甸甸的,很有分量感。
当她为男人套上婚戒时,不知为何,心底竟生出了无与伦比的满足感,像是成全了许久之前的一桩心愿。
她要禁锢他的一根指头。
赋予那枚铁环庄严而不可侵犯的象征意味,好能彰显她对原丛荆的所有权。
想起耳朵上,还佩戴着原丛荆在她出国前,送她的那枚GPS耳钉,小荆条般,光秃秃的,分明一片叶子都没有,原丛荆却偏要说它是枚小树枝。
心底突然涌起一股瘙痒难耐的感觉。
原丛荆继承外公的遗产后,免不得要飞到国外,和表哥开拓海外商业蓝图,满世界乱跑,像他这次回来,她才知道他去了那么多的地方。
她就应该给他也安个GPS。
最好是在婚戒里。
就在尹棘被这失控的念头吓到时。
原丛荆随手脱下西装,将它扔在沙发的一旁,破具占有意味地压覆住她柔软的皮草外套,他抬起瘦硬的腕骨,解开衬衫袖角的盾徽袖扣,随即,又去松解领带。
隔着忽明忽暗的烛火。
尹棘产生了某种近乎失控的陷落感,心脏也被淡淡的恐慌缠紧,双腿又开始发软。
不禁想起了,在海岛时,就有过的不详预感,一旦答应了原丛荆的要求,起了烙草莓印的这个头,那他肯定会经常伏在她身上,胡乱地啃咬,就像条凶狠的恶犬。
也想起了,他用牙齿,在她肩胛骨处和大腿内侧吮出的刺目吻痕,由颓艳的红,再到靡靡的紫,大概用了两周,颜色才全部褪去。
尹棘曾经在网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吻痕是一种伤痕,之所以会在皮肤表面留下颜色,是因为,潜藏在下面的血管几近膨胀,濒临破裂的边缘。
此时此刻,尹棘清醒地意识到。
原丛荆并不是单纯的顽劣,才偏要在她身体留下难以褪掉的吻痕。
这是他某种病态的执念
就像黑豹在成功捕获猎物时,一定会享受用獠牙刺破颈部皮肉,喷出鲜血时的快意。
尹棘也清楚地知道,原丛荆最想烙下吻痕的地方,也是她的脖子,因为那里拥有人类最脆弱的颈动脉,咬住那里,就如扼住了她的命门。
似乎只有刺痛她,或是在她身上的皮肤弄出伤痕,他才能彰显自己的存在。
或者说,他会在这段关系里有一种归属感。
烛火摇曳,她的心情也在摇摆。
原丛荆安静地等待着她的回复,那双如星子般漂亮的眼眸,漆黑而深邃,像带着吞噬般引力的黑洞,要将她牢牢地攫获住。
尹棘长睫低垂,也陷入了沉默。
和原丛荆相处到这里,她知道自己在逐渐接近他人格的暗面,或许男人对她展现出来的,只是冰山一角。
这时,她想起了爸爸书架上的一本哲学书,似乎是卢梭写的《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里面的一个观点是,爱情本身就是一种充斥着暴力的激情。
是啊,一靠近原丛荆,那猛然朝心头袭来的强烈感受,就像突然燃起的火焰般,根本就是她不能控制的。
它是狂热的激情。
也是她被迫承受的一种来自他者的暴力。
原丛荆如温水煮青梅般,长而持久地耐心和呵护,让她忽略了他的危险性,也忽略了他这种站在金字塔尖的上位者的掠夺性。
无论是和这样的男人谈恋爱,还是结婚,都像是在进行一场刺激的博弈,而和他的关系更深入后,她势必要去接纳他的阴暗面。
沉默思考的时间,不过两分钟。
原丛荆一直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他们的婚戒也交叠在一处,跟领证那天的儿戏不同,今夜的尹棘,才真正有在跟他做夫妻的实感。
她已经没有办法,将这段关系再往外推了。
也不想将这段关系,再往外推了。
又过了十几秒。
方璃和那位知名女星的合照,便在某社交媒体上传开。
奇怪的是,在方璃社交账号晒出的那张合照中,自己的脸蛋,妆容精致,明艳大方,身边女明星的脸,反倒被衬得有些变形。
【我去,这姐的颜值这么硬吗?跟明星合照都秒了。】
【早就传出订婚的消息了,钻戒真的好大好闪(羡慕)太好奇她老公是谁了,肯定是像小说里写的那种世家联姻,强强联合吧!】
【不会只精修了自己的脸,也跟某蒋姓女艺人一样,爱搞艳压那套吧?】
【笑死了,FL需要跟明星比吗?人家可是根正苗红的京圈名媛,祖上全是满洲正黄旗的八旗子弟,家世很牛的,普通小明星想给人家当洗脚婢,都排不上号。】
【回楼上:你有事吗???大清都亡了,怎么就都得去捧有钱人臭脚,您是哪年生出来的满清余孽?还八旗子弟,书读得太少,就多回家背点儿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吧,别拿那些封建糟粕来祸害人了。】
尹棘摇了摇头:“还没有,我待会儿就让助理定上。”
“先别订了。”他说。
尹棘:“?”
原丛荆也略坐起身,伸手,薅住了她变得毛毛躁躁的发辫,淡声说道:“刚买的湾流飞机已经将给航司保管了,送你了,你坐它飞上海。”
燕双双接着说道:“跟我上个综艺吧,就一期,做飞行嘉宾,求求你了,顺带着还能给我们的《晴海焰火》做做宣传。”
章序忍受着心底暴涨的怒意,还算镇静地拾起掉落在柚木甲板上的烟头,揿灭了,方才淡淡开口:“嗯,分手后,我找了她很久。”
“但现在,她也进娱乐圈了,往后我和她见面的机会,有很多。”
原丛荆微微弓着背,双手交叠,置在膝头,坐姿慵懒而松弛,听到这话,他眼底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狷色,指骨因为绷紧而有些泛白。
章序颓然地笑了声。
对于他而言,这出戏,无须发挥什么演技。听闻这话,男人的眼神微微一变。
从他的这个角度去看,女人将脑袋埋在他的怀里,形状好看的耳廓却泛起绯色的红晕,她没再吭声,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回复,就像只乖巧的折耳兔。
很快就弄清了尹棘的真实意图。
丸丸竟然主动向他索-欢。
其实刚进门时,看见她那样穿,他就在想,幸好,幸好,他刚做完手术,还需要修养。
不然,尹棘恐怕真的会被他弄到三天都走不了路。
看着她被束缚的隐忍模样。
他心底涌起一股浓浓的怜惜,真的好想娇惯她,溺爱她,满足她的一切,因为丸丸从小就是被束缚着的孩子,双脚要被舞鞋束缚,腰际要被蝴蝶绑带束缚,就连食欲,也一直被约束。
小时候,他祈盼丸丸的脚不要那么疼。
还希望她能吃饱饭,不再饿肚子。
等结婚后,也自然想在情-事上,满足她的一切需求。
但在这种事情上。
尹棘的需求就跟她的食欲一样,想吃的东西很多,也总以为自己的胃口很大,可实际上,她根本就吃不下那么多的东西。
而男人的劣根性,也在悄然无声地侵蚀着他的心脏,让他生出了些极为下作的想法,甚至想要狠狠地欺负她。
他真的不想拒绝尹棘。
却又不得不拒绝她。
“丸丸。”男人嗓音低低地问,“生理期都走干净了吗?”
尹棘闭着眼睛,点头:“嗯,昨天就没有了。”
回答原丛荆的问话时。
尹棘还觉得特别地难为情,初雪过后的第二天,男人提出,要帮她上药,可将她抱到酒店的卫生间后,却发现,她竟然又出了血。
她当时也是糊涂了,忘记那几天,恰好就是她的生理期,原丛荆当时的脸色阴沉到可怕,马上就联系到某私人医院最顶尖的妇产医生,开车载着她,从C家酒店赶过去。
慌里慌张地检查了一堆项目。
却被医生告知:“没什么大事,是您太太的子宫内膜脱落了,修养——”
“你说什么?”原丛荆语调冷沉,即刻将医生的话打断,漆黑的瞳孔,溢满了她从未窥见的恐慌和自责,仿佛天都要塌了。
男人指节如折竹般修长的左手,紧紧地攥着她的手,两枚婚戒交叠在一处。
他似乎在认真地思考,待会儿该怎样安抚她的情绪。
尹棘被内膜脱落的字眼砸懵了。
不知所措地坐在病椅处。尹棘完全清醒后,心脏还在狂跳,她艰难地调整呼吸,不断地暗叹,还好,还好,这只是个梦,身体仍处于一片漆黑中,她赶忙按向床头的智能键,将遮光性极强的床帘打开。
窗外,雪后初霁,晴空万丈,大片大片的阳光洒进室内,她也终于缓过些神来。
点亮手机。不知道是喝了香槟的缘故,还是烛光下的氛围太好的缘故,尹棘难能放任自己的意志,就让它随波逐流,沉溺在他的温度和气息中。
或许是她给出了主动的回应。
男人的呼吸骤然变深,转而用双手捧护起她的脸颊,两根拇指顺势按在她颧骨的位置,掌根抵在她脆弱的颌角,更热切地吻了起来。
尹棘感受到了男人对她的珍惜。
在大脑被眩晕和缺氧感大肆侵占时,仍然在默默地想,她也要赶紧跟上阿荆的步伐啊,开公司是个契机,能帮她追上他的契机。
虽然他把股权作为婚外财产,单独转给了她,但在她眼里,也是夫妻共同财产。
像她从事的这种职业,就算有幸拿下影后,在外人眼里,也不过就是个女明星,每每跟在原丛荆这种人的身边,就是西方人经常说的那种trophy wife——奖杯一样,可以被带出炫耀的花瓶太太。
她才不要做他的花瓶太太。
她要能跟他比肩,和他做一对,在合体后更有权势的power couple。
原丛荆一直都好优秀,也好耀眼。
但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了十七岁时不成熟的嫉妒和自卑,也能更强大地面对和他本就存在的天然差距。
阿荆,今后我会更努力的。
尹棘在心底默默说。
“丸丸。”男人终于停下这个热切的长吻,拇指按在她的唇角,嗓音低哑地说,“今晚不许再反悔了。”
“嗯?”尹棘被他亲得有些晕糊,眼神迷离,没搞懂他在说什么。
原丛荆揉着她泛粉的耳廓,又偏过头,怜惜地吻了吻那里,隐忍地说:“就算会疼,你也不许再跟我耍赖。”
“尹丸丸。”他将她从意式沙发处,拦腰抱了起来,“今晚你真的跑不掉了。”
她发现自己竟然睡到了中午。
原丛荆不在套房内,她隐约记得清晨时,男人吻了吻她的耳朵,轻声说,他要去开个会,中午会回来陪她吃饭。
尹棘进卫生间,简单洗漱一番。
又走到客厅,看见棕皮意式沙发上,堆叠了几个购物袋。
C家酒店附近,便有家高奢商场。
她走过去,翻开其中的一个袋子,上边拓印着某大牌的logo,里面是件厚实的短款羽绒服,还装着个小袋子,是一个圆点图案的发圈。
尹棘将发圈拿出来。
看见标签上的价格,眼神微微一变。
一个发圈而已。
竟然要七千人民币吗?
靠枕旁,还有个C家酒店的袋子,装着刚烘干好的贴身衣物。
显然是买完后,又拿去紧急送洗的。
尹棘刚准备将它们换上。
这时,门铃响起,外面传来一道声音:“女士,您的先生给您叫了早午餐,请您开下门。”
“好的。”尹棘走到门边,按下手柄。
打开门,酒店的服务人员对她微笑示意,便将餐车,推到靠近落地窗的长桌旁。
那名年过五旬的医生,先是疑惑地扫了他们几眼,随即,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边扶着眼镜,边解释道:“你们这么紧张做什么?子宫内膜脱落,就是生理周期来了的意思。”
——“生理周期就是月经,更通俗的叫法是大姨妈,这回懂了吗?”
只需要带入那些经常困扰他的情绪记忆,再将发自内心深处的台词,按照标准的普通话,抑扬顿挫地说出口即可。
“我已经错过她一次了。”
“不会再错过她第二次。”
“那个女孩比我小很多岁,却喜欢我很多年,我应该好好珍惜她的。”
听到这话。
原丛荆冷傲的眼角,轻微抽动了下。
“你不知道。”章序嘴角噙着冷笑,恢复了平日的云淡风轻姿态,他敛着西装的袖角,接着说道,“她13岁时,就喜欢我了,一直把我当成偶像,在跟我之前,从没同别的男人谈过恋爱。”
原天奇又跑没影了。
游艇的区域太大,男孩的身形又太小,无论是闯进什么未知的舱房,还是不小心掉进海里,都足够惹人担心。
原丛荆阴着脸,四处寻找着男孩的身影,他急步穿过船舱内的游泳池,里面戏水的那几个gay里gay气的男模,都是原昕雯的闺房密友。
守在池边的侍者,帮他打开液压门。
原丛荆走向毗邻泳池的甲板处,夜晚微凉的海风迎面吹来,裹挟着一阵淡淡的雪茄烟味,便看见,章序坐在手工定制的甲板椅上,修瘦的手指正揿灭烟头,那袭裹身的高定西装,衬得整个人温隽而雅贵。
章序略侧过些身,敛着眉眼,先开了口,问道:“来找你弟弟吗?”
“他刚才跑到这里,我打电话给你姐姐,让她派保姆把他抱走了。”
“知道了。”原丛荆懒得应付他,脸上透着不易察觉的嫌恶。
他转过身,刚要离开这处甲板。
那边没什么情绪,又问道:“你结婚了?”
听到这话,原丛荆低眼嗤笑。
没再继续往前走。
他从夹克的侧兜,摸出打火机,喀哒一声,掀开金属的盖子,待靠在桅杆处后,才用拇指划过磨砂齿轮,脸色冷淡,抬手拢火,点燃了万宝路的蓝冰香烟。
男人指尖的那抹猩红火光,在夜风里明明灭灭,语调懒散地说道:“嗯,早就结婚了。”
“这么年轻,就结婚了。”章序的面容笼罩在晦暗的光影中,看不清表情。
原丛荆轻笑一声,瞥过眼,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章序。”尹棘声音生涩,眼眶也发红,挣脱起他握住她腕骨的那只手,但甩不开,只能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别碰我。”
他心头忽然冉起一阵不安又慌乱的感受,将她纤细的手腕,攥得更紧,眼底压抑着阴郁的情愫,恍然察觉出,她来这里的真实目的。
但开口的嗓音,依然温柔,像哄诱孩子般说:“小棘,你太没戒心,一个人跑到男朋友的家门口,还这么狼狈,这么惹人怜爱,如果我不想放你走,你该怎么办?嗯?”
尹棘的瞳孔微微一颤。
男人的口吻是半开玩笑的,却抛出一记温和的训诫,透着浓重的掌控欲,宽大微粝的手,桎梏住她的手腕,强硬地往室内拖拽。
她想起了那通深夜通话,和他说要将她锁在身边的,那莫名其妙的喃喃低语。
暗恨自己,没能及时察觉出他的异样,从他说出那种话开始,她就应该有所防备。
“松开我!”尹棘喉咙发紧,呼吸困难地说,“我不想跟你进去,你放我走。”
章序气息沉郁,没说话。
他的拇指牢牢摁在她手腕淡青色血管的位置,那里跟她的心脏一样,也在突突狂跳,又痛又麻,她闭了下眼,焦虑地忍受着,它的膨胀和收缩,像要即将迸开。
终于发觉,章序对她的那些极端情愫,夹杂着令人窒息的控制欲,和几分扭曲的恶意。
大脑像被滴滴的警报声疯狂轰炸,也频频闪过,他扮演过的那些乖戾反派的镜头。
影迷都说,太带感了,那不像是演的,原来他真实的性格,就是如此的复杂,如此的病态。
但她不是蒋冰嫣的替身吗?
一个替身而已,他根本就不喜欢她,只是想利用她,她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怎么就惹得他突然豹变,对她产生了这么偏激的占有欲?
但无论如何,她都不想再跟这个男人继续纠缠下去,无措抬眸,看向他的背影。
她的眼底弥漫出水雾,鼻腔很酸涩,深深吸了口气:“章序,你松开。”
尹棘的嗓音发颤,语气却异常坚决:“我来这里,是要跟你分手的。”
第 16 章 独占
“砰”的一声。
厚重的防盗门,被大力关上,地板在轻轻颤动,传来清晰的震感,也扑开飘窗,瞬间,她鼻腔灌进秋雨的寒凉。
尹棘被他拽着,脚步踉跄,跌跌撞撞,走到挂有巨幅油画的黑墙。
挣扎间,左脚的那只鞋掉了,脚趾连着指甲,重重磕在地面,顷刻泛起钝痛。
尹棘隐忍地皱了下眉。
她是跳芭蕾的,这样不管不顾的拖曳,让她太狼狈,也太不堪,几乎要被屈辱感吞噬。
客厅昏暗,无光。大脑的晕眩感越来越强烈。
尹棘声音娇糯地唤他:“阿荆……”
“阿荆。”尹棘又唤他,男人终于将她松开,她又小声地说,“不要在这里……”
“好。”
原丛荆的嗓音变得有些沙哑,边将她凌乱的头发撩到耳后,边哄着她说话:“不会让丸丸的第一次在这种地方。”
说完,男人修长有力的胳膊担起她的腿弯,将她重新抱回刚才的位置,他的眼神自刚才起,就变得格外黯沉,却耐心地帮她理了理衣服。
两个人都在平复着失控的呼吸。
尹棘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车窗外的街景已变得熟悉,就快要抵达C家的酒店。
她用手不断地去揪光腿神器,讷讷地问:“为什么不回家,偏要来这里啊。”
“算是全了我一桩心愿吧。”漆黑的迈巴赫,在国贸雪夜的车流里,缓慢地向前开,窗外的霓虹光影掠过男人俊美的脸。
他低着头,表情懒恹。
侧颜的骨相,格外优越立体,眼梢微微吊着,依旧是熟悉的冷淡又拽的模样。
但尹棘却觉得,眼前的男人好陌生。
也觉得,衣着正式的他,罕见多了些成熟的感觉,男人修瘦的手腕,戴着江诗丹顿纵横四海系列的腕表,蓝色的表盘已和暗夜融为一体。
尹棘用余光,瞥向那双被抛光过的牛津鞋,由于他坐姿慵懒,双腿交叠,自然垂坠的西裤边缘笼出一道豁口,纯黑色的平纹长袜随之露出,这身高定绅装十分适合他。
如果站起来,按照量体裁衣的标准,裤边会刚好覆没那双牛津鞋的鞋沿。
“Fine.”
他嗓音低淡,轻微阖上双眼,像在思考什么,齿轮状的表冠,恰好扣压在手背延亘至腕骨的血管处,瞧着格外性感又勾人,抬起手,扯了扯领带,衬衫袖扣的纹样繁复特别,似乎是枚黯金色的家族盾徽。
英国和沙俄的一些贵族喜欢佩戴族徽,通常会将其打造成戒指,而原丛荆戴的这枚族徽,应该跟他的外公弗拉米基尔有关。
毕竟对方刚去世,这或许是原丛荆对他的一种纪念方式。
迈巴赫终于驶离拥堵路段。“你凭什么觉得。”原丛荆嗤笑,睨着他问,“我会把它们交给你?”
原之洲表情未变,眼底的情绪,却明显转冷,也流露出了几分厌恶。
这混账东西,是沈黛西身上掉下来的肉,也自然继承了她的容貌和天赋。
当年,他母亲偏要把他生下来。
可他却是一个惹人厌弃的怪物,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祸害,他根本就不配拥有那样的容貌,更不配继承他母亲的天赋。
他的长子,太爱多管闲事。
反倒把祸害,培养成了有用之人。
沈黛西的父亲本就娇惯她。尹棘自然觉察出了那边的异样,她看见了一袭红裙的蒋冰嫣,也看见了她和章序的推搡。
毕竟是在时装周,众星云集的场面,再者冤家本就路窄,她早就做好了会撞见章序和蒋冰嫣的准备,心里并没有什么波澜。
顾意浓和那位美妆总监,还没到场。
尹棘点了瓶圣培露的气泡矿泉水,在服务生用白色的餐布,托着绿色瓶沿,帮她将气泡水倒入高脚杯时,那边的三个人,也重新入了座。
她举起高脚杯,喝了口水。暮色渐浓,华灯初上。
尹棘乘坐林肯轿车,前往香榭丽舍大道附近的一间米其林餐厅,性格使然,如果是要出席正式的场合,她都习惯提前半小时到场。
进入餐厅,在服务生的引领下,坐在大厅中央的某处座位,独脚圆桌罩着简单优雅的白色桌布,上面的花瓶,插着一朵怒绽的黄玫瑰。
尹棘刚放下手包,里面的手机就震动起来,她忘记关静音,赶忙拿出来,发现竟是莫斯科打来的视频电话。
巴黎在东一区,莫斯科在东三区。
原丛荆那边,大概是在下午三点半。
手机有些吵,她只好先将它挂断。
因为要从京市飞到巴黎,她已经有两天没跟他通过视频电话,思念在发酵,她想赶紧去卫生间,和原丛荆说些有的没的。
未料刚起身,那边又打来电话,没来得及关静音,铃声透着淡淡的催促意味,旁边用餐的法国人抬起头,瞥了她一眼。
尹棘尴尬地点头道歉,想赶紧打开手机静音,未料指尖有些发抖。
原丛荆的电话又被她撂断一次。
她眼神微变,不知为何,心底竟然涌起了淡淡的慌乱感,或许是上次聊天,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隐隐透着警告的意味,让她再次意识到,男人正在向她展露某种恶劣的本质——
“尹丸丸,如果真的忍不了,我会跟你打phone sex,但你不能再背着我玩小相机。”
“如果你再敢玩,我真的会很生气的。”
尹棘:“……”
想到这里,她心跳不免加快,纤美白皙的手指微微提起裙面,赶忙往洗手间处走。
等尹棘离开餐桌。
餐厅又进来两位东方相貌的年轻男性,皆都衣着考究,气度不凡,服务生在引领他们前往餐位时,不免多打量了几眼。
其中一位,边松解着风衣的纽扣,边笑着说:“序哥,待会儿还有个人要来,你猜会是谁?”
男人裹身的那袭高定西装,衬得身形修挺而颀长,他握着椅背,将它往后拉,举手投足间,风度翩翩,温雅又矜贵。
章序轻哂,但眼底却没笑意:“别卖关子了,直接告诉我是谁吧。”
说完。
他朝圆桌处,那个被遗落的女士手包,淡淡地瞥了一眼。
余光瞥见,那三个人的面色各异,心里不免觉得有些可笑。
尹棘不是没看见,章序要来这边找她,但或许是被蒋冰嫣告知了什么话,也看见她的身边有三名保镖,才打消了念头。
其实尹棘并不想让原丛荆派那么多保镖来跟着她,巴黎的小偷是多,治安也没国内好,但如果他实在不放心,派一个保镖跟着她足够了,她又不是什么大明星,一个刚出道的小演员而已。
搞这么大阵仗,总觉得太过浮夸。
可眼下,男人的浮夸,却给了她十足十的安全感,这让她即使撞见了章序,也能放心大胆地在餐厅吃饭,丝毫也不用忌惮他的纠缠。
大概过了五分钟。
尹棘觉察出,隔壁餐桌的三人组,又有了些不同寻常的举动,她淡淡转眸,朝那边看去,这才发觉,是她的老板顾意浓,和那位金发碧眼,穿着YSL吸烟西装的女总监到了。
她站起身,准备跟她们打招呼时,那边的三个人,包括章序在内,见是顾意浓到来,也都从餐椅前站起身,态度格外恭敬,逐一跟她问好。
章序还算淡定。
周云初和蒋冰嫣的神态,却明显露出了谄媚之色,尹棘静静地瞧着,蒋冰嫣的表情甚至有几分无措。
在顾意浓面前,蒋冰嫣眼神闪躲,就像个刚出道的新人,笑意也不自然。
蒋冰嫣自出道后,没少被爆出过耍大牌,或是给其余小明星脸色看的小道八卦。
这不免让尹棘觉得挺有趣的。
蒋冰嫣在郑闯的面前,可没有这么局促不安。
也是,郑闯只在片场有权力。
顾意浓则是圈里当之不愧的大资本,抛开家世和夫家的背景不提,她也是巾帼不逊须眉的Power Woman(权势女性)
里面则是件款式低调但经典的黑丝绒烂花立领旗袍,半开衩的裙身,覆着如玉砌般白皙修长的腿,美得不可方物。
大衣的图案,颇为种洛可可的情调,不是纯粹的中式风格,反而是东风西渐的感觉。
法语版的《学术词典》早就对这种风格给出了解释——Chinoiseserie,西方人依据中国元素创作出的奇珍物品,据说这个词,还是大作家巴尔扎克发明的。*
但那样繁复的衣饰。
也丝毫不会夺去那张绝美脸蛋的明艳度。
尹棘发现,顾意浓似乎不喜欢佩戴婚戒,譬如今日,她右手就戴了两枚红玉髓戒指,某大牌Color Blossom的珠宝系列,一枚全包,一枚开口的,鸽子血般夺目,衬得手形白皙纤美,雍容的华贵感,丝毫不俗艳。
旁边用餐的法国人,都在悄悄看她。
但尹棘估计,他们都不敢动上前搭讪的心思,一是忌惮于她凛然不可进犯的气势,二也是,顾意浓的身后也跟着保镖。
也自然会娇惯她唯一的儿子,又给了他那么大一笔的遗产,还叮嘱沈黛西的外甥女和外甥,对他多多照拂。
到现在,祸害变成了他动不得的财阀。
早知如此,他当年说什么也要让沈黛西将他打掉,直接让他胎死腹中。
原之洲拄着兽头拐杖,淡淡地说:“你的小药引,刚拍完两部电影,一部还在剪辑,马上就要送审,一部要参加明年的柏林电影节。”
——“如果它们都上映不了,小药引一定会很难过吧。”
话落,原之洲冷漠地抿起唇角,端详着眼前的俊美青年,看着他漆黑的眼底,流露出了冷冽的杀伐之色,就像幽幽燃起的火苗。
又听见,他近乎低吼,质声问道:“你怎么敢动她?”
“你烧我女人的画。”原之洲勾唇,蔑笑道,“我就毁掉你女人的电影,心血换心血,这很公平。”
原丛荆眼底的戾气浓得迫人,讽声说:“她嗑药之后,用画刷随意抹出来的,像呕吐物一样的垃圾,你想要的话,就拿去。”
“但我没有将呕吐物装裱起来的癖好。”
他往生父的方向走了几步,在保镖机警地上前阻拦时,声线沉沉地威胁道:“如果你收到画后,还敢再动她,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原之洲又笑,幽幽地说:“你能怎么样,难道要弑父吗?”
“那你大可以试试,我到底会不会。”冷冷撂下这句话后,原丛荆没再分给生父任何眼神。
他转过身,步伐沉重地朝广场外沿走去,修挺颀长的背影,难能显出几分落拓。
坐上加长的宾利车后。
原丛荆无力地以手覆面,脑袋也朝真皮靠背仰倒,司机将车往机场开,他降下车窗,又按下分隔开驾驶位和后座的漆黑挡板。
微凉的冷风涌进来,吹乱男人额前的碎发,他将双肘搭在膝处,修长的十根指头交叠在一起,微微弓着背,脸色阴沉得可怕,心底仍在回荡着,原之洲刚才说的话。
还是跟你的小药引结婚了。
他真的对药引这个词反感至极,丸丸是他的小青梅,是他的妻子,他怎么能说她是小药引?
但小药引这三个字就像是烧红的烙铁,刻在了他泛起剧痛的脑髓,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太阳穴在疯狂地突突跳动。
男人表情阴恻,长睫在眼睑拓下深深的阴翳,却又不得不承认,尹棘确实是他的小药引。
车窗外,霓虹的光影依然炫惑夺目,仍处于城市的心脏地带,川流不息的马路就像它的血管。
原丛荆即使在接电话,也和她牵着手,不肯松开半分,先是如卯榫交扣般,将虎口抵在一起,再到现在,她的手背被男人充满占据意味,从上方几近包覆地握着。
和他交换着体温,尹棘莫名觉得,心脏的跳动,也失掉了应有的节奏,那里闷闷的,如被寒冬的冷风灌满,像个濒临破碎的气球,鼓涨到,就要超出她的负荷。
即使会觉得疼痛。
她也想将它用力地刺破,露出一道豁口,将那些压抑难耐的感受,全都倾泻掉。
尹棘的目光透着寥落,看向窗外,沿途街景在一帧帧飞速倒逆,她思绪也逐渐飘远,因为扭着头,自然没留意到原丛荆已经接完了电话,缄默不语地看着她的侧脸。
“尹丸丸。”他低声唤道。
尹棘随口应道:“嗯?”
原丛荆无奈地抿起唇角,松开被他攥入掌心的那只柔腻又小巧的手。
尹棘这才回过神来。
刚转过身体,要看向他。
男人也顺着尹棘的视线,看向夜色里,那越来越近的酒店大楼轮廓。
尹棘转过头,和他对视,不解地问道:“什么心愿啊。”
话落,漆黑的迈巴赫已经停在C家酒店的泊车处,有制服俨正的礼宾人员正朝这处走。
下车之前,男人突然贴近她的脸庞,抬起手,将拇指按向她被他亲到酥麻的唇瓣,慢条斯理一寸寸地抚弄着,他的嗓音低低淡淡,厮磨着她的耳膜,说道:“丸丸,第一次和你来到这里时,我就在想,真的不想和你约什么会。”
尹棘的眼神微微一变。
他突然偏过头,咬住她的耳朵,喑哑又说:“就该直接带你离开餐厅,把你抱进我在这里的房间。”
尹棘单手反旋,撑着墙,勉力站稳。
章序松开她,转身去开灯,阖上窗,室内明亮后,他走过来,在距她几步之遥时,站定。
他的气息,仍然低沉,身后是被暴雨冲刷的落地窗,透明的玻璃,被淅沥的雨点啪嗒啪嗒敲击着,西装有凌乱的褶皱,但无需整饬,依旧勾勒出劲窄的腰线,显得身形修长而挺拓。
近观他真人,比隔着荧幕端详,还要赏心悦目,骨修秀敛,轮廓深隽。
很符合东方审美的俊雅。
可此时,流露出的目光,却透着她从未见过的危险和复杂。
尹棘呼吸紊乱。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求原丛荆扶扶她时,一条修长而有力的胳膊,已经担起了她的腿弯,男人将她横抱起来,步伐沉稳,往门边走。
尹棘熟练地环住他的颈脖。
莫名想起,西方的婚礼似乎有类似的习俗,在进洞房之前,新郎是要将新娘抱进去的。
她不清楚原丛荆知不知道这个习俗。
但在阴差阳错地完成它后,心里还是涌起了淡淡的喜悦感。
“自己还能走吗?”原丛荆将她放在地面,淡淡地问。
男人倾俯着上半身,将她禁锢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喉结微微滚动,发出色气又难耐地低嗯,弄得尹棘的耳膜很痒,等松开她时,他嗓音透着哑,问道:“又躲我?”
“没躲你……”电梯经由特殊设计,在急速攀升,尹棘的大脑晕晕乎乎的,双腿也有些发软,颤声道,“我的手心出汗了,不舒服……”
话落,男人无奈失笑。
随后将偏粗的拇指,探进尹棘右手的虎口处,卡住了,再将她汗湿的白皙小手,翻了个面,举在眼前,他低下脑袋,吻了吻那里。
尹棘被激得浑身发抖,埋怨道:“都是汗,你怎么…你怎么还要亲啊?”
“那怎么了?”他不以为意,轻嗤道,“就这么点儿汗,你有什么好害羞的。”
尹棘咬着唇,别过脑袋,不肯看他。
原丛荆嗓音低低地轻笑:“待会儿流的汗,肯定比在这里多。”
尹棘:“!!!”
原丛荆真的坏透了!
“尹丸丸。”他又唤她,问道,“这次,还要让警察来抓我吗?”
尹棘轻微怔住。
这才想起,上次跟他在C家酒店约会时,她穿的还是试镜时的校服,那时电梯间里进来一位带孩子的女性,误解了他们的关系。
她玩心顿起,便吓唬原丛荆说,要以坑害未成年少女为由,让警察把他抓起来。
没想到原丛荆竟然还记得。
他真的好记仇。
“叫也没用。”见她不吭声,他又用拇指按了按她被吻到嫣红的唇瓣,理直气壮地说,“我现在对你做的这些事,都是合法的。”
尹棘:“……”
等电梯终于攀上顶楼。
尹棘感觉双腿的骨骼像被稀释的盐酸不断地侵蚀,发软到打颤,甚至无法走路,她真的觉得好丢人,自己好歹也是练过芭蕾的舞者,怎么能被他亲成这个样子。
通往套房还有一段距离。那边的尹棘,送别完顾意浓和A家总监,便乘专车,返回丽兹酒店,坐在真皮后座时,也翻了翻热搜的词条,只是陈芮提醒她看微博时,#小蒋冰嫣#这个词条,早已掉出了热搜榜单。
而A家官宣她为全球美妆产品线的代言人的词条,赫然在热搜前列。
尹棘点开A家微博官方账号。
翻了翻最新一条的评论区——
【天呐,A家女总监和顾意浓,还有新人尹棘的合照是生图吧,就是找店员随手一拍,都没有找什么角度,都好漂亮!各有各的风情,各有各的美!!!】
【顾意浓那张脸不当演员好可惜。】
【回楼上:她的长相太艳丽了,如果当演员很容易被框定在胸大无脑的花瓶角色里,能演的角色类别也很有限。】
【顾意浓力捧的这位新人就很演员脸,清冷又高级的长相,可塑性还强,这种长相,一看就特别对A家这种蓝血高奢的胃口。】
【真的是辰熙娱乐的皇太女诶,老板亲自陪她去巴黎,谈下A家的资源,对她也太好了吧,YJ不会是顾家的什么私生女吧。】
【哈哈哈哈蒋冰嫣白买热搜了!从YJ出道开始,就一直刷到各种舞替、小蒋冰嫣的软文,说句实话,我看完后非但没同情蒋,反而更怜爱新人了,谁不知道蒋冰嫣最爱买艳压通稿了!我们家女宝就被她踩过好几次。】
【是啊,高下立判,偏要在时装周营销美貌,还要踩着新人,暗指对方是她的代餐,结果自己早就放出消息会拿到的代言,被代餐拿到了,蒋冰嫣在巴黎要气死了吧哈哈哈!】
夜色里,漆黑的劳斯莱斯,就快要开到丽兹酒店附近的旺多姆广场。
尹棘眼神淡静,熄灭手机的白光屏。
虽然,这条微博的评论区里,有很多人都在嘲讽蒋冰嫣,但她却没什么心思去幸灾乐祸。
倒是很认可点赞数最多的那条评论——
三位女士,各有各的风情,各有各的美。
那位网友,并没有将女性的容貌刻意比较,而是能欣赏到她们身上不同的美。
蒋冰嫣有多生气,她不清楚。
但从米其林餐馆出来时,尹棘无意瞥见了她的脸色,确实很难看。
这种类型的通稿,是蒋冰嫣自己买的。
那她自己也要付出代价,承受它带来的反噬。
尹棘点了点头。
看着男人输入指纹,又推开门,总统套房的最外有玄关,贴上了烟灰色的壁纸,纹理像放大的画笔笔触,抽象的图纹会让人联想起星象图。
而最冲击视觉的,则是壁龛上放的那瓶水培的沙棘果枝,抽条状的枝叶很有延展性,橙黄色的颗颗小果,夺目又俏皮,倒是将这里的氛围都弄得明亮了许多。
尹棘眼神微变,走过去,伸手去摸,发现那些沙棘果,竟然是真的,表面还残留着水雾,显然是刚从西北那边空运过来的。
原丛荆干脆摘下一颗。
递到尹棘嘴边,让她去尝。
尹棘将那颗沙棘果咬开。
酸涩的汁液,瞬间在口腔爆开,激得她闭起一只眼。
原丛荆闷闷地笑了声:“很酸?”两日后。
尹棘和辰熙娱乐的两名当红小生一起乘坐顾意浓的环球G650私人飞机,前往法国戴高乐机场,参加巴黎时装周。
上午十点,飞机平安落地。
过完安检,出机场时,尹棘看见同公司的那两位男演员,在巴黎都有粉丝接机,心里不免有些羡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也会有接机的粉丝。
但她拍的两部电影,都未上映。
那个日子,似乎遥遥无期。吃完饭。
距离京市的航程,还有两个小时。
尹棘无事可做,想起昨晚参加完杀青宴,回酒店后倒头就睡,还没来得及淋浴,便在私人飞机的浴室里冲了个澡。
她做了些简单的面部护理,吹干头发,又换上空姐准备好的珊瑚绒睡袍,便来到飞机的主卧。
原丛荆昨晚一直在讲电话。
应该没怎么睡,在她洗澡时,已经躺在床上,呼吸浅浅地睡着了。
尹棘蹑手蹑脚地将拖鞋踢掉,爬到床上,在男人身边躺下后,将身体蜷了起来,不声不响地观察起他来。
她伸出食指,隔着虚空,仔细描画着他好看的眉眼,想起他昨夜和今天说的那些俄语,也回忆起,其实他有四分之一的俄国血统,他母亲沈黛西是中俄混血,既是享誉中外的知名画家,更拥有着惊人的美貌。
她的一组照片,至今仍在互联网广泛流传,尹棘对其中一张印象很深。
女人的身形窈窕,留着复古又摩登的短发,头戴缀满钻石的羽毛状发带,纤美修长的手指,擎着一支长长的金色烟杆,穿着奢靡的流苏长裙,脸色稍显颓然,画着浓艳的妆容,深色的眼影如晕染开的黑色鸦片,美到像朵盛开的大丽花。
但到了原丛荆这一辈,混血感不再那么明显,尽管他的眼窝,确实要比普通的亚洲人更深邃,五官也更硬朗,看起来,却还是更像中国人。
原丛荆的睡颜很好看,表情很放松,全无平时的凶妄模样,甚至泄出了罕见的柔软神态,又浓又长的睫毛,在眼睑落下了淡淡的阴影。
五官太过精致,就像画一样。
尹棘看得都有些嫉妒了。
一个男孩子,怎么可以长得这么好看。
这让她都想欺负欺负他了。
顾意浓恰好要见一位来时装周看秀的演员,洽谈即将筹拍的电影,尹棘和她分道扬镳后,直接前往入住的丽兹酒店,和已经到达巴黎的造型团队会合。
今日不需要看秀,也没有拍摄工作,但晚上她要在香榭丽舍大道附近的餐厅,陪顾意浓见一位重要的客人。
对方是某高奢品牌旗下美妆线的总监,该品牌似乎有意让尹棘做亚太地区的代言人,但一直将她置于考察期,没做最后决定。
所以,尹棘在晚餐时的造型,势必要花费很多心思,一定要给那名总监,留下深刻的印象,让对方觉得,她配得上去代言他们的品牌。
漆黑的林肯加长轿车,经过埃菲尔铁塔、凯旋门,沿途车流众多,临近中午,在旺多姆广场的北侧停下,不远处的那栋巴洛克建筑,就是尹棘入住的丽兹酒店,它的外观,是由凡尔赛宫的设计者一手打造。
同外表的低调不同。
“嗯。”尹棘的脸蛋都被酸得皱了起来,难耐地说,“牙齿都要倒掉了。”
原丛荆低着声音,打趣道:“但是沙棘果,可没有我在煮的小青梅酸。”
尹棘:“……”到了套房。
造型团队已准备就绪。
助理先为尹棘换了身月光石色的缎面晚宴裙,随着走动的姿态,裙摆的柔顺面料,会散出层层叠叠的自然褶皱,让人想起温柔的粼粼水波,整体的剪裁,虽然露肤,但不露骨,得以最大程度地展现出她锁骨和肩背的美丽线条。
鞋是某大牌的当季秀款,天鹅绒面的珠饰长靴,或许是借鉴了希腊古典服饰的风格,靴腰的设计很独特,细绑带从脚踝处,一圈圈缠至小腿肚,每个绑带的交汇处,都坠有莹润饱满的巴洛克珍珠。
由于巴黎初冬的气温较低。
造型师又让助理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银狐皮草外套,米杏色的,毛针纤长,贵气又温媚,摸上去的手感极为顺滑柔腻,落肩的设计,廓形也合身,完全不会显臃肿。
尹棘的长发,早已染回黑色。
等化妆师为她做好妆发,她侧着头,静静地看着站在落地镜前的自己,忽然觉得很陌生。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的眼角眉梢间,也有了独属于女明星的风情。
造型师让助理拿出一套珠宝,说道:“这套珠宝是用绿堇云石打造的,这种绿水晶基本都产自巴西,市面上的绿水晶,几乎都是人工的,这一套却是天然的绿水晶,很珍贵的。”
“你试试这套,感觉会很衬你的肤色。”
尹棘依言,先戴上绿堇云石的戒指,切面漂亮的水晶,在室内壁灯投下的光线下,呈现出剔透的苔绿色,衬得她手形更为白皙纤美。
在助理帮尹棘戴项链时。
造型师摇了摇头:“戴项链的效果不好,这身礼服更适合突出锁骨。”
助理问:“那摘下?”
造型师伸手,指了指首饰盒:“这套珠宝,还搭配了一对绿堇云石的长款耳环,给她戴上那个试试。”
尹棘的心底,却咯噔一下。
突然想起右耳的耳垂处,还戴着原丛荆送她的GPS耳钉,她只在拍电影时摘下来过,男人那时陪着她在涟市,她就直接让他替她保管了。
尹棘想着,要买个袖珍的小匣子,最好是带钩环的,可以挂在哪里,随身携带,如果需要摘下那枚小树枝,也方便她去保管。
结婚时,她和原丛荆没买婚戒,她一直把这枚小树枝当成重要的信物。
冷不丁让她摘下来,是不习惯的。
没等她回话。
助理的手指,已经伸向她的耳后,她拽住耳钉的尾部,说道:“我帮你把它摘下来。”
尹棘只好点头,闭眼忍受着,银针从耳垂孔眼处抽离的淡淡酸痒,不知道为什么,当它离开她的身体,她心里竟涌起一股强烈的空虚感。
直到助理帮她戴上那对绿堇云石的长款耳坠,都没有好转。
“啪嗒”一声。
那枚GPS耳钉,被助理随意扔在了正方形的首饰盒里,掉落在绿堇云石的项链旁,或许是在水晶的旁边,被摄夺了光芒。
小树枝的色泽,显得格外沉黯。
“今天这种日子,你还要埋汰我吗?”尹棘没好气地瞪向他,问道。
原丛荆又伸手,摘下一颗沙棘果,抛进嘴里,嚼碎后,他的面色丝毫未变,仿佛他吃的,和她的完全不是一种食物。
“可是我喜欢。”男人给出评价后,又看向她,嗓音温淡地说,“就算会觉得酸涩,甚至是苦涩,我也很喜欢。
原丛荆郑重地又低声说:“无论是小青梅,还是沙棘果,都好喜欢。”
尹棘的眼皮微微颤动,也在这时,看向他,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心脏涌起了柔软的塌陷感,但唇腔里的酸涩,却忽然蔓延到了鼻腔,喉咙里也像有东西哽着,说不出话来。
我也喜欢阿荆。
好喜欢阿荆。
她在心底默默地说。
其实早就在心底重复了无数遍,但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契机,正式地将这些话说出口。
她远不及原丛荆狡猾。
也远不及他会找时机,接着一瓶插花,就能不着痕迹地说出来。
原丛荆牵着她的手,往里面走。
在这无声的对峙下,有关章序的,那些久远的记忆,像一幕幕跳移的蒙太奇镜头,在本该宕机的大脑里,淡入,淡出,逐帧放映。
次日。
尹棘乘湾流G200私人飞机,抵达浦东机场,下机后,就被专车接送到车墩,边参观这里的影视城,边和相关的负责人沟通租借拍摄场地的具体事宜。
等回到市区。
便和跟她一起抵沪的那名女性高管,与影视协会的副会长,在某高端茶楼,见了一面。
副会长年近五十,身材在同年龄段的男性里,算是保养得宜的,他在上海的某知名戏剧学院,担任副教授一职,带出的许多学生,都是娱乐圈里的佼佼者。
是沪圈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聊完近年的影视行情。甚至还会自毁和自伤。*
所以那个男人才会叫他小怪物。
所以原奕迟才会拜托尹家,让丸丸这个通过共情测试的同龄女孩,做了能够帮助他治疗病灶的朋辈对象。
所以,丸丸确实是他的小药引啊……
他绝对不能让尹棘知道这件事。
但又无法预判出原之洲接下来的行径,其实他和他的处事风格很像,都喜欢慢慢折磨人玩,一点点地施展报复人的行径。
原丛荆隐约觉得,今天的这桩事,只是个开端。
原之洲终于找到了他的软肋。
为了报复他频繁毁掉沈黛西的画,不知道还会再做出什么事情来。
在他的挑唆下,丸丸或许会认为,她在幼年时,只是被大人利用的朋辈治疗对象,父母也瞒着她,就为了给他这个怪物治病。
丸丸或许还会觉得,他一直在对她隐瞒病情,领证之前,他们在民政局做了婚检,但他得的那种病,只有在更专业的机构才能检验出来。
万一他觉得他是在骗婚,要借此跟他离婚,他恐怕会疯掉,更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对她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情来。
他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也绝对不能让丸丸离开他。
他不允许她再不要他。
但心脏就如被厚重的茧房紧密地缠紧,似乎只有和她发生更紧密的连结,让她彻底变成他的女人,才能缓解这种深深的不安感。
或许一开始,大人只是将她当成了他的小药引,想用她来根治好他的病,殊不知,他的小药引早已深深地融入了他的骨肉里,也深深地融入了他的血液里。
尹棘已经成为他病灶的一部分。
还是最严重的那部分。
要想让他将她戒断,除非他死。
尹棘收到了燕双双发来的消息。
双双:【什么时候到啊?】
双双:【不过我在上海的新家装修得一般,你可别嫌它太简陋啊。】
YJ:【避开晚高峰的话,四十分钟就能到你家的小区。】
YJ:【两千万的房子如果还叫简陋,那你也太凡尔赛了吧?(偷笑)】
双双:【我还要还贷款(流泪猫猫头)】
双双:【虽然近几年上海的业务变多了,但还是租房子更划算(哭)】
双双:【对了,还有个明星,买了这个小区的房子,你猜是谁?】
而他却在忍耐,也在强迫自己,不要再去看她身上的痕迹。
尹棘的心跳突然加快,却没有上次的慌乱和不安,她只是感到紧张,又像是不知名的雀跃,仿佛连瓣膜都在收缩,像在被小鱼们吸盘般的嘴,轻轻地啄咬。
她调整着愈发紊乱的呼吸,手心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黏缠在皮肤,很不爽利。
但原丛荆依然没有松开她的手,宽大的手掌,从侧边,将它牢牢握紧,硬冷的齿轮状表冠,抵在她掌根血管的位置,隔着一层皮肤,似乎都能感受到,腕表震动的精密机芯。
这个时间,大堂的客人不少。
尹棘安静地跟着原丛荆走。
无意听见,路过的某个女生,跟旁边的闺蜜小声说:“刚才的那对情侣好养眼啊,女生有点眼熟,像某个刚出道的小花,但想不起叫什么名字了。”
她的名气还不足以被路人认出。
不清楚以后会怎么样,但现在的她,在出行时,不用佩戴墨镜和口罩,很自在。
否则,当红女星被拍到和圈外素人来酒店开房,一定会上热搜前排。
原丛荆牵着她手,不紧不慢地朝前走。尹棘的睫毛沾上了细小的雪粒子,柔顺的黑色长发垂至肩际,外套穿烟灰色兰狐皮草,纤长又柔软的毛针随着凛冽的寒风起起落落,和她的呼吸声渐趋一致。
隔着昏黄暖芒的光,女人的肌肤凝白,眉眼如画般精致,独有股遗世独立的清冷感。
在转过头,看向原丛荆时。
她的眼底泛出湿意,唇瓣被冻得打起颤,像是有很多话要同他讲,但又什么都没说,只是不声不响地注视着他。
看着尹棘如此轻熟妩媚的打扮。
原丛荆却觉得,她比今夜飘落的雪花都容易破碎掉,浑身上下的每一处骨骼,每一处皮肤,都特别娇弱。
他不清楚尹棘到底在想什么。
但真的受不了她那样看他。
那样的眼神,让他心脏泛起一阵柔软的疼痛感,也溢满了浓浓的怜惜,视线略微往下,他看见高筒靴上,露出的那截腿。
男人微蹙起眉,沉声问:“这么冷的天,你竟然光腿?”
尹棘轻怔,刚要跟他解释,这是光腿神器,在冬天里穿也很保暖,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男人牵住冻得冰冷的手,往迈巴赫的后座走,等她坐进去,原丛荆紧随其后,将车门关上。
“去C家酒店。”男人淡淡地说。
司机礼貌道:“好的,原总。”她温美明净的双眸盈出水泽,伸手去接,几枚雪花,在她柔腻的掌中慢慢融化,冷风一吹,又掀起透心的凉意。
尹棘的鼻腔突然开始发酸。
因为在这种寒冷的季节里,她真的好想跟原丛荆见面。
六年前,当他离开她后,她才发觉,原来这座城市的冬天,如此难捱,原来她是个如此怕冷的人,原来她那么需要他的陪伴。
今晚的京市,终于下了初雪。
可他却还是没有回到她的身边。
阿荆,好想在初雪这天和你见面。
她在心底默默地说。
积压许久的思念,在不断发酵,情绪也越来越低落,她正犹豫着,是走出这个拥堵的街区,还是找个便利店或咖啡馆,暖一暖身体。
一辆陌生的商务迈巴赫,在雪夜凝滞的车流里,缓慢地停在了她的身旁,用余光向左去瞥,就像只静谧蛰伏的巨兽,透着淡淡的压迫感。
尹棘没心思留意这辆豪车的车主。
转过身,打算先往前面的街区走一走。
国贸的市声如潮水般此起彼伏,四周像形成了白噪音般的音墙,她瑟缩地往道路的尽头走,不禁想起,原丛荆递她协议后,送她回去的那个夜晚,想起了那晚电台放的歌,也想起了男人懒懒开车时,那张恹然又俊美的脸。
再想起今晚又要独自入睡,心底忽然涌起浓重的酸胀感,这时,耳边响起一道男声,熟悉的,低沉的,唤住她:“尹丸丸。”
尹棘愣住,以为自己幻听了。
直到一抹漆黑又颀长的身影将她笼罩,男人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伸出修长的双手,捂住了她被冻红的耳廓,温度渐渐传递过来,她紧紧闭眼,身体也暖和起来。
她嗅见他大衣袖角寡淡的烟草味,再次开口,男人的语气透着罕见的温和,偏着头,低低地问道:“是不是好久,都没陪你看过雪了?”
尹棘刚要问他,为什么不直接回家,而是要绕远去酒店。
原丛荆却在这时,接了通商业电话。
男人全程都在讲英语。
尹棘隐约听着,他似乎在跟听筒那边的人,探讨在摩纳哥的蒙特卡洛收购某家豪华酒店的具体战略。
蒙特卡洛这地界,尹棘从前听闻过。
他的牛津鞋落在地面,在璀璨的吊灯下,泛开了白色的光痕,尹棘穿的长筒靴有几厘米的细跟,但还是远不及他高。
锐状的黑色鞋跟,落在暖金色的大理石砖,发出喀哒,喀哒的声响,和男人沉稳有力的跫音,交叠在一处,错综又杂乱。
仿佛也扣在了她的心脏上。
尹棘调整着愈发失控的呼吸。
从她的这个角度,能看见男人那袭高定西装自然的垫肩、领沿考究的针脚、轮廓好看的耳朵、不再如钢针般扎手的短发,剪出了利落而分明的层次感。
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越来越窥不见记忆里,少年的倔强轮廓。
几个月前,在柏林时,她让他陪她在夜晚出去,还是那种跟玩伴出去疯的孩童心理。
因为,仍当原丛荆是陪她玩闹的小竹马。
可现在,她已经无法再把他当成单纯无害的玩伴,而是个充满危险性的男人。
再跟他于夜里出行,要跟他玩的,也是独属于成人的游戏。
原丛荆拥有C家酒店的股份,入住时,无需去行政前台办理check-in,房务总监常年为他保留了处于顶楼的总统套房。
尹棘事先查过这个套房的市价。
每晚的花销,竟然要三十万,如此昂贵,自然配有专用的电梯。
“叮”的一声。
电梯门朝两侧缓缓打开。
原丛荆在按电梯键时,仍然攥着她的手,尹棘觉得掌心都是汗,便想挣脱。
男人偏过头,淡淡地瞥向她,很快,将她的手放开。
未料,在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刹那。
原丛荆眸底的狠厉越来越浓。
章序他怎么敢的?
他连碰她,都要小心翼翼,他却那么粗暴地对待她。
在埋于她颈间,嗅着她身上的气味时,他险些又要丧失理智,差一点,就要去咬噬,想将她手腕上的那些痕迹,尽数用唾液覆盖,拓上只属于他的印记。
他还是对她存有,她惧怕又厌恶的,那卑劣又不堪的独占欲。
同为男性,他无需多猜,就知道,章序对她存着什么样的心思——雄性生物的DNA,刻在骨子里,征服和掠夺,几乎是本能。
尤其对他这种复杂深沉,通过各种手腕,爬到上位的男人来说,那种恶劣的,想要摧折的想法,只会更甚。
越清楚他心思,就越觉后怕。
如果今天,章序真的对她做出什么事,那么,他最无法原谅的,是他自己。
是他没有保护好她。
他早就该发现章序的危险,却仅是因为,害怕她又会对他,流露出抗拒又厌弃的目光,而迟迟没能出手。
想到这里。
原丛荆松开手,眼神格外不安,看着她微湿的衣裙,从指缝慢慢滑落。
他不假思索,翻出手机,找到尹棘的联系方式,拨了过去。
第 17 章 拉黑
坐上网约车时,天色微沉。
尹棘伸手,降下车窗。
潮湿的晚风,涌进来,吹乱了她披散的长发,也撩动了遮住她大腿的T恤,洁白的衣料,掀带起层层褶皱。
她敛睫,将那些痕迹抚平。
原丛荆的衣物,太大,也太长,散着洗衣液淡淡的海盐气息,很熟悉,好久都没闻见。
她将休闲裤的抽绳,系得很靠上,也勒得很紧,覆住圆小的肚脐,即将没入根根分明的肋骨,但裤脚,仍然拖了地。
走路时,裤边会反复摩挲脚跟。
T恤也不合身,男士的款,密织的肩线又粗又硬,垂至胳膊,几乎要碰到,她幼年种下的疫苗凸痕。
心中却涌起饱涨的安全感,像接受住,一道温暖又有力的拥抱。
想起小时候,阿荆总弄不好拉链。
而她从不顾男孩凶恶又别扭的目光,总会用小手,将扁扁的金属链头,一路向上,拉到他下巴的位置。
身边的手提包,在嗡嗡震动。
傍晚的市声,也喧嚣。
尹棘升起车窗,翻出手机,按接听。尹棘清醒过来后,脑子还是乱的。
也被这两天,跟他的那些影影绰绰,强势地占据,完全无法思考别的事情。
她伸手,摸向酸胀的小腹。
心里涌起强烈的后悔。“怎么弄的?”男人的嗓音透着冷沉,没等她开口,已经微微俯身,查看起她的伤势。
他的腿太过修长,一直保持这个姿态不方便,等握住她的脚腕后,干脆单膝跪地。
男人低着脑袋,辨不出神态,浓长的鸦睫歇落在眼睑处,拓下淡淡的阴翳。
尹棘小声说:“拍戏时,不小心被海边的礁石绊到了。”
“你真的好笨。”他略掀眼皮,看向她,眸底的冷意,刮得她心中一凛。
他无可奈何地低叹,又说:“都多大了,还能弄伤自己。”
尹棘咬了下唇瓣,没吭声。
男人不发一言,从她掌心夺过药瓶,瓶盖已经拧开了些,修长的右手,利落地取出棉花塞,不容分说地朝伤口撒起药面。
刚接触到伤处,泛起的蛰痛感,就激得尹棘闭起双眼,她轻嘶一声,尽管知道这阵痛意,与原丛荆的动作大小,毫无干系。
却还是忍不住埋怨道:“你轻一点啊。”
男人拾起棉签的动作微顿。
尹棘的呼吸都在颤,语气不自觉地变得娇糯:“太重了,弄得我好疼。”
原丛荆:“……”
“尹丸丸。”他的喉结微微滚动,隐忍地阖上双眼,再睁开,嗓音也沉了几分,“我劝你,把嘴给闭上。”
话落,压抑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轰然决堤,她眼眶滚热,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心脏又酸又涨,跳动的越来越钝重,像是被灌满了腥冷海水的气球,濒临破裂的边缘,膨胀出的体积就快要超出负荷。
“你出去。”她强忍着泪意,偏过头,双肩发抖地说,“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她知道,不该冲原丛荆发脾气。
但他也不该在她受伤后,说她笨,还那么霸道,让她把嘴巴闭上。
或许把他赶出去,是有些无理取闹,但在他面前,她向来很孩子气,也很骄纵任性。
她现在真的不想理他。
也不敢,再去看原丛荆的表情。
只觉得室内的氛围瞬间冷凝,男人的气息也格外沉郁,隐隐夹杂着淡淡的慌乱,窗外的天色忽然转阴,海面的风浪也越来越大,涟市又要下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由阴转晴。
“丸丸。”他唤住她。
语气出乎意料,很平静。
尹棘不为所动,别着脸,不肯看他,仍在赌气,直到周身突然被温洌沉煦的气息缠裹,他已经小心地将她拦腰抱起。
坐在床边后,男人伸出右手,力度不轻不重地桎梏住她纤巧的膝盖,以免她来回乱踢,再磕碰到脚上的伤处,又轻微俯身,蹭了蹭她的额心,嗓音低低地哄:“丸丸,不哭了。”
她脚后的皮肤依然泛着密密麻麻的蛰痛,听着他刻意存着温和的话,反而像泪失禁一样,面颊滚落至衣裳的泪,也越来越汹涌。
也就是在这时。
他偏过头,不容分说地吻住她,温柔而又有力,不带任何欲念,像要用这种方式,来止住她的痛意。
尹棘的身体僵了下,想逞强地扭过脸,但因为脚伤,无法躲开,只好任由男人温柔又缱绻地在她双唇反复碾转。
她渐渐阖上双眼。
她真的不该答应原丛荆这个要求。
很快就到了雨中告白的戏份。
《晴海焰火》的片方原本安排了人工降雨,但拍摄那天,老天爷很赏脸,涟城恰好有雨,一切都很顺遂,尹棘在表演时的情绪也很充沛。
从进组拍戏,到现在。
尹棘明显感觉,她的能力有了很大的突破,其实她心底一直有忧虑,真到了拍摄时,自己会不会陷入某种涸竭的状态,毕竟在前段时间,她早就将积攒的情感能量释放掉了。
但她担心的那种状况并没有发生。一个片场可以有多个制片人,且因为每个制片人的指责不同,在称谓上,也有不同的叫法。
譬如那天,和江澜一起劝说原丛荆拍戏的那位女制片人,片场的工作人员大都唤她总监制,她负责的是摄制工作的支出总预算。
还有负责电影拍摄完的后续工作的后期制片人,而和章序相熟的这位男制片人,更偏向协调各个部门的工作,不仅管理着场务、司机、厨师和茶水,还管财务。
可以说是片场的大管家。*
恰有一阵海风吹过来,裹挟着鱼生的鲜腥味和寿司醋的酸气,惹得尹棘胸口闷堵,喉咙也像卡了根刺,有些犯恶心。
她搞不懂,这位男制片人,为什么要如此直白地说出章序托他照顾她的事。
这话太容易让人误解。
在场的众人不免会去猜测,她和章序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真的不想被“另眼相看”,更不想被区分对待,这么久的苦心维系,好不容易,才和其余演员,相处得这么融洽。
章序做出的举动,却让一切都付诸东流。
但又不好驳了制片人的面子。
尹棘只好随口应付过去:“大家吃的开心就好。”
燕双双早就使了眼色,制止住助理,让她不要多嘴,她似乎对高级日料不感兴趣,只是拿起片方准备的沙拉,对尹棘说道:“我去那边的餐桌先等你。”
“好。”尹棘点了点头。
她自然也没有去碰章序送来的任何食物,也和燕双双一样,只吃了份牛肉沙拉,尽量掩饰着脸上的尴尬,和燕双双讨论起剧本。
在高压的状态下,她竟然训练出了话剧演员才有的能力,即使在较短的周期内,不断地将某段高能量的表演,重复多次,她也依然能做到情绪充沛,流畅,毫无阻塞感。
镜头里,少女美丽的妆容,被暴雨浇花,为见陈玺精心描绘的眼线,也晕染开来,长长的金发像被煮沸过后恹恹的玉米须,湿哒哒地,垂在肩头。
借着被浇成落汤鸡的狼狈模样。这种感受,他再熟悉不过了。
时间推回至一年多前——他刚跟尹棘分手,为了磨磨她身上的锐气,也为了拔掉她身上扎人的芒刺,他不惜动用在圈里的全部关系,堵住了她出道的路。
只要尹棘肯服软,肯向他低头,他会立即给她铺上一条坦荡的星光大道。
但尹棘却丝毫不为所动。
而他本人在那段时间,却像被谁搞了一样,频频被截掉资源,旗下的公司被查了税务,还总是冒出各种各样的黑热搜、黑通稿。
即将上映的电影,在送审时,也出了状况。
再结合起今天被人狙掉杂志资源的事,章序的心底隐隐生出了一个他不愿承认的设想——
而且这个幕后之人,一定与尹棘有关。或许是她的主动,挑动到他。
男人呼吸骤然变深,吻她的力度也重了几分,直到尹棘又感到呼吸困难,再次伸手,朝他腰间掐了掐。
他终于松开她,无奈地失笑,嗓音喑哑又低沉:“水做的吗?越亲眼泪越多。”
尹棘哽咽着,刚要回答他。
她是泪失禁了,不是她自己想哭的,但艰涩地开了口,却发出一声透着哭腔的颤音。
听上去更可怜了。
“丸丸。”男人粗粝又温热的指腹,覆在她眼角,胡乱地帮她拭去泪水,像在哄着她说话,“我不该说你笨。”
原丛荆又低头,在她额心印了个浅淡的吻:“你可以任性,我也喜欢你偶尔使使小性子,再朝我发发脾气。”
“但你不能在我面前这样哭。”
尹棘呼吸轻滞,听见他嗓音透着浓得化不开的怜惜和纵溺,轻声低叹:“我真的受不了。”
他原以为,尹棘只不过是遇见了贵人,顾意浓确实会给她最好的资源,但绝对不会动用这么大的权钱关系,帮她去报复他。
他也原以为,他可以耐着性子,看着尹棘,这只刚刚振翅的小天鹅,在这个圈子里乱飞。
不过就是个刚出道的小演员。
再倔强,再清高,左不过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他可以慢慢陪着她玩。
现在看来,是他想错了。
章序的眼底渗出血丝,困惑地抓了下头发,感觉大脑正在被数团白色的蛛网,密密实实地缠结住。
上次私家侦探给到他的线索,让他以为,尹棘交往的对象,不过就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在他的设想里,那个人或许有点小钱,皮相也还算凑合,是这座四九城里,随处可见的那种小开,富二代。
根本不足为惧。
尹棘和燕双双扮演的姜乃祯,又拍了一场细腻的友情戏
直到她下了车,看见不远处,撑伞等她的姜乃祯,少女踩着水花,朝她慢慢走来。
许晴海的眼眶变红,像涨满了潮水。
在成长的道路上,她和许多人渐行渐远。
但还有一些人,仍在她的身边。
她没有接过陈玺的伞。
但却接过了姜乃桢的伞。
她们交好过,快乐过,依赖过,彼此支持过;也嫉妒过,攀比过,怨恨过,彼此伤害过。
过了这个暑假。
她就要去远方的城市念大学,姜乃桢则要继续留在这个城市复读,或许假期回来,她们还能见上几面,或许没有机会见面,或许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两年后、三年后、四年后、十年后、她们或许还是会渐行渐远。
但就像电影《伴我同行》里,主角戈迪,也是原作者史蒂芬·金的化身,在片尾的电脑敲下的那行字一样——
【虽然我已经十年没见过他了。】
【但我依然会怀念他。】
【我再也没交过像12岁那年一样好的朋友了。】
【大家不都是这样吗?】
许晴海也在心里说:因为都经历了不小的风波,所以在拍摄工作结束后,尹棘和燕双双决定一起吃个晚饭,顺便讨论讨论,许晴海和姜乃祯剩下的最后几场戏。
许是因为知道尹棘是带资进组,《晴海焰火》正式开拍后,制片人还特意问过陈芮,对餐食有没有什么要求,餐标又需要定成多少。
陈芮替尹棘告知他,就按常规的餐标给她定饭就好,不需要搞特殊要求。
燕双双亦是如此。
按她的咖位,要求个每天五六百的餐标,也不算过分,但她基本就是让片方帮忙准备些沙拉之类的轻食,没有提任何过分的要求。
等走到用餐区。
尹棘感觉脚踝那里还是有些痛,险些被礁石绊倒后,她还没来得及查看过那处的皮肤,当时并不怎么痛,现在却有些难忍,但她感觉问题不大,应该只是有些青肿。
“天呐。”燕双双的助理惊讶道,“今天的晚餐也太丰盛了吧,是不是谁发财了?怎么让后勤买了这么多高级的日料。”
尹棘和燕双双的眼底也显露了惊讶,这些日料十分高档精致,寿司还捏成了漂亮的球状,食材的新鲜度也可见一般,还有无数的紫金海胆,成排的牡丹虾……
买了这么多,大概要花上几十万。
不会是原丛荆买的吧
但是她和他都不算很喜欢日料,尤其是原丛荆,他的口味还停留在小学阶段,特别讨厌吃鱼生之类的料理。
尹棘觉得应该不是原丛荆买的日料,因为她叮嘱过他,千万别在剧组弄出什么高调的行为,她不想让别人看出,她是带资进组的。
就在这时,制片人走了过来,手里还捏着个鹅肝的海苔手握卷。
燕双双的助理好奇地问:“今晚的饭怎么这么好,您不会发财了吧?”
“我发什么财啊。”制片人咬了口寿司,边嚼,边看向尹棘,“小尹啊,我怎么不知道,你和章影帝还认识啊。”
“这些日料,都是章影帝请的,他还拜托我,让我对你关照些。”
尹棘的心底咯噔一下,尽管燕双双的助理有意压低声音,但她还是听见了她震惊的吐槽:“我去,她到底是什么背景啊,连章影帝都要托人关照她,还请了这么多的日料……”
我也不会再有17岁那年,一样好的朋友了。
现在是第一天的中午。和燕双双的戏份结束后。
尹棘也没了需要和其余演员一起出镜的对手戏,傅杉寒早已杀青,燕双双也仅剩下一场戏。
剧本里的姜乃桢,站在岸边,双手呈喇叭状,对着站在桨板上的许晴海背影,高声喊道:“许晴海,你一定要为自己放一场烟花!”
而尹棘还剩下一组很考验表演功底的长镜头——以晴空下的海洋和白日焰火为实拍背景,她站在桨板,金发飘扬,奋力迎浪,向前划水。
正式开拍前。
尹棘还虚心地向申敏讨教了一番,听完他的讲解,尹棘不禁联想到,新浪潮电影《四百击》中,那个最后的长镜头——
主角安托万,从少年管教所逃跑后,导演弗朗索瓦·特吕弗给他安排了三个长镜头,其中一个长镜头,甚至长达80秒,奔跑中的呼吸声,风声,鸟鸣声,全靠现场收音。
少年安托万不停地奔跑。
他从田野跑到林间,又从林边跑到海边,直到这个长镜头结束,他的身影才从右侧重新入画,这时,镜头慢慢切向塞纳河的入海口。
安托万跑向海滩边缘,任由涨起的潮水覆过他的双脚,才停下了脚步。
镜头这时慢慢推进,从中景给到他近景的镜头,再到凝固定格,电影也终于谢幕。
尹棘清楚,这种类型的长镜头,对于整部电影来说,就像一个可以倾倒情绪的缺口,待电影进入尾声,观众需要跟随主角的动作,将所有的情绪,都释放出来。
这是个压轴的镜头。
也是整部电影最重要的镜头。
尹棘不清楚申敏会怎样架构机位。
在拍摄时,申敏也不爱画分镜。
身为演员,她能做的,只是站在桨板上,全情投入地去完成表演。
但属于她的长镜头,远比安托万的奔跑,要困难得多,申敏不想让影片结尾的烟花镜头,是合成的特效,而是想实景拍摄。
电影的拍摄经费是有限的,涟城的相关部门,也会限制烟花燃放的次数。
一场盛大的白日焰火,至少要花费近百万的经费,可以说就是在烧钱。
她需要用尽可能少的次数,也需要用尽可能短的时间,完成这场,对整部电影意义最重大的表演。
于是那天收工后,尹棘主动对申敏提问:“导演,那场烟火秀大概能放多久?留给我们的拍摄时间,又有多久?”
“怎么了?”申敏问道。
尹棘解释道:“我怕我无法在烟花秀结束之前,完成让您满意的表演,想再多排练排练。”
“这样啊。”申敏笑了笑,“你不用担心时间,放松地去演就好了。”
尹棘费解道:“那如果拍出的镜头,您不满意,我们就要用特效了吗?”
“那倒不至于。”申敏伸手,扶了扶黑色镜框,笑着说,“投资方很豪气地加钱了,也跟相关部门沟通好了,在五日以内,只要天气情况允许,至少可以燃放十场烟花秀,我们也可以一直拍摄。”
“给你五天的时间,十次烟花秀的机会,你总不会,还是过不了吧?”
听到这话。
尹棘的眼神微微一变,自然猜出了,那个突然加钱的投资方,到底是谁。
虽然如此,她还是想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条长镜头拍完。
她已经坚定了反悔的决心。
起床后。
发现原丛荆并不在主卧里。
她习惯先看手机,可床头柜上,却只有一个发圈,还有瓶拧开的法国矿泉水。
心底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原丛荆昨晚说的,竟然是真的。
他把她的手机,没收了。
尹棘不算有网瘾,不至于没了手机,就无法独处,但身为一个现代人,超过12h,不与外界联络,就会自然而然地感到恐慌。
这偌大的豪华主卧,仍然弥漫着clitoral arousal那股玫瑰和覆盆子甜味,混杂着他与她制造出的靡乱的味道,就像个情-欲的牢笼。
尹棘双手撑住床面,无力地垂着头。
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艰难地起身,忍受着深入骨髓的酸痛,在主卧里,包括卫生间的各处收纳柜,都翻找了一番,找得很仔细,却一无所获。
心跳难以自抑地狂跳起来。
尹棘踩着拖鞋,走出主卧,先是假意地唤了声:“阿荆?”
没人应她。回到酒店,已是傍晚。
尹棘刚才给原丛荆发了消息,说今天她的戏份难拍,申敏为了让她保持状态,提前放她回去休息,免得明天的拍摄受影响,他们晚上可以一起吃个饭。
原丛荆走进套房,看见大床前的电视屏亮着,在播某个无聊的肥皂剧,一旁那把意式扶手椅的靠背上,搭着尹棘的戏服——那身被海水浸湿的校服,不远处的卫生间里,弥散着水雾,说明某人刚刚洗过澡,但室内却不见人影。
他抬声,随口唤她:“尹丸丸?”
没人应答。
这时,男人才注意到,窗台有一道纤瘦的身影,穿着单薄的蕾丝睡衣,乌黑的长发,正被海风吹散。
他眼角微微眯起,原本都将她的湿衣服拎了起来,又搭回了椅背。
尹棘站在那里,背着他,在悄悄地抽烟,表情显得有些寥落。
头发吹干了吗?
就站在那里吹风,她又忘记发烧时有多难受。
心脏像在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啃咬,并不痛,但很痒,盘踞在黑暗之地的野兽,尚可以被他制伏,虽然有些不爽,但今天他也抽了烟,公平起见,他可以忍耐,只要她今晚别再来招惹他,他会放她一马。
然后便注意到,床头柜上摆了个绿色相机,原丛荆走过去,将它拿起来。
相机的右上角,还连了个硅胶挂绳,他感到费解,因为它太小巧,而且他从没见过这种型号的相机。
尹棘为了练习微表情,买了摄像机,支在房间里,经常对着它,进行一些即兴表演。
这个小相机,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是用来拍照片的吗?
男人很好奇里面的内容,甚至有些期待,会不会有他的照片,他研究起它的使用方法,随意按了几个键,绿色的小相机,却在这时突然震动起来,强烈的脉冲感让他险些将它摔落。
镜头盖“啪嗒”一声掉在了床头柜,露出的圆口如触角般探出来,不停地一收一缩,顶撞着他的掌心,像在吮吸着什么。
男人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眼神黯淡到像焚烧殆尽的恒星残骸,他将那枚相机发狠地握紧,力道像要将它碾碎,中筒靴落在地面,声音格外钝重,朝天台的方向走去。
小青梅竟然背着他,让自己快乐了。
是该被他好好地惩罚一下了。
也是。
原丛荆虽然想和她独处,不想被别人打扰,但凭他现在的身份,太难做到。
KPLER的事就一大堆,再加上蒙特卡洛新开展的酒店业务,他肯定无法完全脱身。
这也给了她时间。
不管怎样,最起码,她要先将手机找到。
尹棘想起初雪那夜。
原丛荆似乎是在会客区的某个立柜处,取出了事先准备好的支票和股份转让书,那么她的手机,也大概率,会被他放在那个区域里。
就在她往会客区走时,便听见,喀哒一声,橡木的大门被打开,她发顶突然变麻,那道清晰有力的脚步声,也离她越来越近。
原丛荆回来了。
飞机进入平流层后。
尹棘因为男人嚣张又跋扈的态度,颇感不爽,直到用餐时,看见空姐端上来的菜式,竟然是她最馋的本帮菜,她的脸色也由微愠,转瞬就变为惊喜。
许是原丛荆太了解她的本性。
知道她想吃的东西很多,但其实每样菜,都吃不了几口,便让厨师团队将菜肴都准备成几口的量,摆盘也格外精致考究。
当尹棘在飞机上,尝到鲜甜多汁的蟹粉小笼时,心底也爆开了温热的幸福感。
电影的拍摄终于结束。
她也终于不用再那么严苛地控制食欲,可以吃些平时不敢吃的东西了。
在原丛荆温淡眼神的注视下,尹棘吃了几块糖醋话梅小排、几只花雕熟醉罗氏虾、糟卤蛏子、红烧划水、毛豆炒蟹……
还吃了三小碗拌面。
面的分量虽小,但配的三种浇头,都是她馋了很久的,有响油鳝丝、酱爆猪肝、雪菜笋丝。
最后,以一块蟹壳黄,一块鲜肉月饼,还有一碗酸甜爽口的杨枝甘露收尾。
充分展现了饕鬄精的潜力。
在吃的过程中。
尹棘很专注,也没空说话,但不是没有留意到,原丛荆的唇角不时地轻轻掀起,一直在偷偷憋笑,当她不忿地瞪向他时,他只是偏过些头,佯装没在看她,可眼底的笑意,却怎么都褪不掉。
他倒是没怎么吃。
似乎很享受观赏现场吃播的过程。
尹棘吃完后,才觉得很不好意思。
虽然原丛荆了解她的个性,知道她贪吃,但自从确认了对他的心意后,她竟然开始担心,自己的种种表现,会不会让他觉得,她太馋了?
在空姐把餐盘撤下时。
男人轻淡地瞥向她,突然唤道:“尹丸丸。”
尹棘的表情赧然:“干嘛?”
“知道你刚才吃东西时。”他状似漫不经心地又问,“很像什么吗?”
尹棘心底咯噔一下:“像…什么?”
尹棘的身体变僵,脸颊又烧又烫。
不禁回想起星之卡比的模样——那只粉红团子,总是胖乎乎地颤着身体,一旦张开大嘴,就像是饿到可以吞掉整个地球。
她从来没见过比它还贪吃的生物……
尹棘:“!!!”刚登机,尹棘就看见了客舱外的两个空姐,她们妆容精致,身材窈窕,热情周到,齐声说:“欢迎乘坐本次航班。”
私人飞机的主人在出行前,大多会选航司公司帮忙承运,单看空姐的制服,尹棘也辨不出,她们是哪家航司的雇佣人员。
这时。杀青那天,涟市晴空万里。
湛蓝的海面上,尹棘踩在桨板中央,因为有近二十年的芭蕾功底,无论是学习走板,还是掌握平衡感,于她而言,都不用费太多力气。
周围是片方雇来的业余桨板爱好者。
前方的海面,已有专业摄影师在蹲守。
迎面的海风,正将少女长长的金发向后吹拂,她表情倔强,身形纤瘦却又有力,仿佛是古希腊神话里,即将远征的女战神雅典娜。
一阵海浪轰轰地涌至岸上。
这时,天边响起烟花绽放的爆裂声响。
尹棘背对着它,暂时看不见烟花的形态,只嗅见了淡淡的硝烟味,她一手在上,一手在下,紧紧地攥着桨柄,弓起纤瘦的背脊,找寻好桨位,双腿微弯,慢慢起板,在浪头过去后,动作迅敏矫健地滑向大海。
脚下是跌宕不休的浪潮,她大脑有轻微的晕眩感,心脏也跳动得格外剧烈。
赤着的双脚没入浪花和海沫里,鼻间瞬间灌满腥凉的海风,几滴海水,随着桨柄划水的轨迹,迸溅到眼睛里,激起一阵刺痛感。
但尹棘仅是眨了下眼皮,很快就重新睁开,目光坚定,再次看向镜头。
摄影师也在这时,捕捉到了令他无比惊艳的画面——晴空、大海、金发少女、如星云爆炸般壮美的烟花。
他不知道这一幕,能否在影史留下姓名,但如果要是有什么最佳镜头的评选,必然会有眼前这一幕的一席之地。
白日烟花的原理,是先让无毒的有机的染料挥发,产生彩色烟雾,它们会在空气里瞬间凝结成细小的固体颗粒,并有效吸收可见光,而从汽化颗粒反射回来的光,不会吸收过多的波长,观众因为可以看见互补色。*
摄影师朝尹棘比手势时,海浪的声息已渐渐变弱,她的眼眶依然酸热,泛起轻微的刺痛感,停下了用桨柄去滑海水的动作,耳边,依旧是烟花持续燃绽的爆裂声响,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戏里的许晴海在这一刻,已经同自己和解,可是,尹棘自己的情绪缺口,却丝毫都没有被倾倒出来,大股大股的海水,涨满了整颗心脏,就快要超出她的负荷。
原丛荆的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他转身,去回廊接电话,没跟尹棘一起进客舱。
客舱的中央,以一个装有LED显示屏的胡桃木柜设了隔断。
尹棘走到舱内的另一边。
感觉这边的布置,八成是原奕迟当年属意的,竟然摆了张五六米长的会议桌。
观察到这里。
尹棘真的感觉,原丛荆的哥哥一定是个工作狂,不然,他也不会在送给弟弟的私人飞机上,特意留了办公的区域。
再次走回刚才的位置。
天呐。 活到快二十四岁。
尹棘还是第一次花这么长的时间去弄头发。
回酒店的路上。
她跟陈芮提起这件事,还被对方调侃道:“姐,你是还没拍过古装戏,或是仙侠戏,那种特效妆造,也超级费功夫的,经常要做满十二小时。”
尹棘想了想,也确实如陈芮所说,她拍的两部电影,都是以现代为背景的,根本就不需要花功夫,去弄妆造。
隔天早起,奔赴理发的地点。
最后将头发-漂染一次,等冲洗干净,修剪一番,又吹干爽,跟了尹棘二十几年的发色,终于变成崭新的白金色。
尹棘用食指,挑起一抹。
看着镜子里的金发,在灯下泛出熠熠耀眼的辉芒,心底不免有些惊叹。
理发师顺便将她的眉毛,也漂成了和发色相衬的色泽,冲洗的时候,尹棘还担心发色会不自然,没成想,最后弄完的效果,出乎意料的适合她。
尹棘的长相偏亚,但骨相顶级,足够立体,尤其是鼻子,标准的名品布袜鼻,再加之皮肤白皙净透,金发将她整个人的气质,烘托得更有氛围感,脸庞像自带柔焦,美到让在场所有工作人员都怔然失语,只是静静地盯着她看。
在财务自由后,这位造型师也没放低对技术的打磨,化妆手法依然高超,眼影刷在他手里如画笔般运用自如,即使是偏光夸张的人鱼姬眼影,被他涂抹在眼睑处,也效果自然,毫无网感。
尹棘是淡颜脸,面部留白多,双眼皮的褶皱浅,但在精心做完妆造后,造型师感受到了眼前这名年轻演员的可塑性。
不是所有清雅的长相,都能通过化妆,摇身变成让人目露惊艳的大美人。
尹棘却可以做到。
拥有这样一张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脸。
她下可以去演充满韧劲,永不屈服,野花感强的平凡女性;上可以去演风情万种,容色倾城的绝代佳人。
造型师也学过昆曲的妆造。
他深知,昆曲的妆造有多挑人,就算原生底子强,也不一定就适合全脸都涂上油墨重彩的妆。
他突然开始好奇,给眼前的这张脸,做上昆曲花旦的妆造,会是什么模样。
她在原丛荆的心里,难道就是这种形象吗?
戴领结的酒保,在尹棘看向他时,礼貌地问道:“请问,您需要喝什么吗?”
看着他身后琳琅满目的酒柜。
尹棘犹豫了几秒,才温声说:“帮我倒杯柠檬水就好。”
“好的。”酒保回道。
尹棘走向摆有长桌的沙发椅处。
坐下后,她算了算飞机里的人数。
驾驶舱里,有三名飞行员;客舱里,有四名空姐、一名酒保;别的区域内,应该还有负责餐饮的厨师团队。虽然飞机上,只有她和原丛荆两名乘客,但服务他们的人员,却有十几名。
她不禁在心里暗叹。
真的好奢侈啊。
但这种生活方式对于原丛荆来说,却是再平常不过的了。
这时,空姐端着柠檬水和一些甜品走过来,温声说:“您的饮品好了,请慢用。”
尹棘道完谢,握起泛起薄雾的玻璃杯,喝了口水,喉咙划过一阵沁凉,身下的坐垫也很柔软,可她却越来越不自在,只希望原丛荆快点接完电话,好能回来,陪她说话。
大概过了十分钟。
尹棘吃掉三颗土耳其软糖,一块开心果味的马卡龙,又喝掉大半杯柠檬水,原丛荆也终于打完电话,他的外套已经被空姐妥善地挂起,里面是件烟灰色的高领毛衣,衬得肩膀的线条很漂亮,不紧不慢地走进客舱,坐在了她的身边。
等飞机从轨道滑行时。
男人的脑袋,朝靠背方向仰倒,模样挺慵懒随性的,却忽然攥起她的右手,并将它置在自己的膝头,他的掌心宽大而温热,覆在她肌肤柔腻的手背,莫名透着股占有的意味。
当着空姐的面,尹棘觉得不太自在,刚想将手收回,反被他不轻不重地捏了下。
尹棘小声说:“松开。”
“嘁。”他淡淡轻嗤,“好心当成驴肝肺。”
尹棘不忿地吐槽:“你这叫什么好心?”
分明是在占她的便宜嘛。
男人冷淡的眼梢轻挑,干脆将长指嵌进她的指缝间,抓握她手的力度也更大。
他没好气地说:“还不是某人总爱胡思乱想,连坐飞机都会害怕。”
尹棘:“……”
“王鹏你给我听好。”电话那端的女音,清晰而有力,“我呢,跟你主子已经分手了,以后也没必要再跟你这种人客气了。”
电话“嘟”一声被撂断。
王鹏面红耳赤,微粗的手指,突然痉挛发抖,他还从没被个小姑娘,怼得跟孙子似的。
却又如哑巴吃黄连,没法儿反驳。
章序交代的事,还没办成。
只能深深吸气,蔫头耷脑地,又拨过去。
很快,冰冷的AI女音从话筒传出:“您呼叫的用户无法接听。”
王鹏的双眼微微瞪圆。
尹棘竟然将这个号码也拉黑了。
第 18 章 婚前协议
这周,尹棘面试了几家MCN机构。
这些机构,打着招短剧演员的旗号,实际是想招做直播的女网红,而她今天面的这家,竟然想让她搞擦边,做所谓的福利姬。
她被那名无良的HR,满腹算计,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仿佛她是块儿任人挑拣的肉。
对方嫌她身材太瘦,没肉感。
还说她长得素,眼睛是内双,应该割个欧式双眼皮,最好,再填充点儿脂肪和玻尿酸。
尹棘寻了个借口离开,不欲多费唇舌。
在大学时。
尹棘没少听过,诸如电影脸,妈生感,骨相美,可塑性强之类的夸赞。
而在京舞读书时,能够进圈的机会,几乎唾手可得,无需费吹灰之力,她就能被那些演艺公司留意到。
但离开了合适的平台,优势反倒变为劣势,在不同的审美评判体系下,她的那张脸,也会被批评成寡淡。
这么年轻,却凭自己的努力,在京市、上海和横店,都有了房产。
止住了对往事的回忆。
她继续给燕双双发消息——
YJ:【谁啊?】
YJ:【娱乐圈的明星这么多,猜不出来啊。】
YJ:【给点儿提示吧~】
那边倒也没卖什么关子。
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双双:【是蒋冰嫣。】
尹棘感觉大脑有些缺氧。
便将脑袋从被子里探了出来,白皙的十根脚趾,忍不住蜷缩,感觉自己,就像个被美人蛛肆意吞食的可怜猎物。
就快要坏掉了,也快要疯掉了。
男人的嗓音低哑又痴缠,偶尔带着些涩气销魂的喘-声,汗水一滴滴,落在她的额头。
他的嗓音磁沉且动听,如同蛊惑人心的男妖孽般,像带着某种压抑已久的执念,边撞她,边如癫似狂,重复着,喜欢她这三个字。
“喜欢。”
“喜欢丸丸。按下接通后。
墨丘欠欠儿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我去,风这么大。”
“说事。”原丛荆转过身,不紧不慢地走下礁石,朝离这处不远的酒店方向折返。
墨丘啧了声:“你生母的画,帮你在拍卖行搞定了。”申敏并没让尹棘和燕双双提前排练,只让她们熟悉了机位和走位。
每个导演的指导风格都不尽相同。
有的喜欢让演员反复排练,好能对最终的呈现效果多加打磨,而申敏则喜欢让演员在镜头前临场发挥,防止对戏剧的感觉变钝,流于匠气,更不想让表演变得机械。
初看剧本时,尹棘就感觉,这场戏很难拍,配合着燕双双的对白,她设计了多种演法,又将自己台词的重音画了又画。
演员在表演时,需要关注对手演员的反应,在燕双双进组后,她其实很想找她对对台词,但因为她们的关系有些尴尬,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和有轨电车里的戏份不同。
在拍摄许晴海和姜乃桢吵架的镜头时,却不那么顺利,当尹棘饰演的许晴海,第三次被燕双双饰演的推进海里后。
申敏拿着大喇叭,喊道:“Cut——”
那时尹棘再摔坐在被海水侵蚀得很光滑的碎石堆上,指缝里,还夹着一株柔软又咸腥的藻类,浪花恰好涌过来,将她浑身都浇透。
燕双双主动伸手,将她拉了起来。
尹棘的嘴里浸满海水又苦又咸的味道,起身后,唇瓣发颤地说:“谢谢。”
燕双双的小腿和裙摆也被海浪溅湿。
她的神情很复杂,有些许的愧疚,又透着费解和淡淡的不耐烦,还没来得及跟她说话,申敏已经走过来,让她们走向沙滩,防止再被浪花打湿。
“导演。”燕双双深深吸气,“我真的不知道 ,究竟是哪里演的不对。”
申敏没有给她解惑,反而问她:“那你跟我讲一讲,姜乃祯最近都经历了什么?”
燕双双略作思忖,回道:“她无意得知了父亲出轨,母亲也在悄悄转移家里的财产,准备跟他打离婚官司。”
“除了家庭变故呢?”申敏又问。
燕双双回答:“她发现,她最好的朋友许晴海,有些疏离她,没有从前跟她那么亲近了。”
“你理解的没有问题。”申敏说道,“这场戏的核心,或者说焦点,都在你扮演的角色身上,但你却没有找到这场戏的关键点。”
原丛荆到底还是同意了江澜的邀约,决定出演这个只有几秒镜头的金鱼摊老板。
傅杉寒的助理得知此事后,脸色很难看,还给他的经纪人打了个电话。
尹棘不知道她跟经济人说了什么,但能猜出,她们应该是想在杀青后,让片方剪掉原丛荆露脸的镜头,防止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群演,抢掉男主角傅杉寒的风头。
但尹棘太清楚原丛荆的心思。
他根本就不在乎能不能出镜,也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做演员的体验感。
他只是想盯着她和傅杉寒演戏。
但她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演员。
怎么可能被原丛荆影响到表演的状态?
她甚至可以将这种不利的局面,转化成对自己有利的局面——其实尹棘在演戏时,总是在依赖她的情绪记忆,也就是她过去的情感体验。
有的时候,也会临场激起一些生理反应,从而去激发内在的情感能量。
但是更高级别的创造性情感,她还是不能运用得太好,也一直在按梁燕回的教导,进行想象力上的训练。
所以,假如原丛荆不怀好意的盯视,让她觉得紧张,她大可以将这种紧张,转化为少女的春心萌动,和面对暗恋少年时的小鹿乱撞。
这么一想,原丛荆反到帮了她。
很顺利地拍完几场夜戏。
江澜那头,也亲自跟原丛荆讲解了入镜的注意事项,男人懒懒散散,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但其实只要他想,学什么东西都很快,更何况,在这场戏里,也根本不需要他发挥什么演技。
“不要忽视这种关键的动作点。”申敏依旧操着那副闽南口音,语气难能显露严肃,“演不好这个关键点,整场戏的张力也会垮掉。”
燕双双略低下头,半晌,才抬起来,她看向申敏,有些央求意味地说:“申导,我怕我还是演不好,你能不能给尹棘用个替身?”
原丛荆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中筒靴落在沙滩,将海沙踩得下陷了几寸,他淡淡地说:“你不提,我都快忘记这件事了。”
“唉。”墨丘叹气,费解地问,“你既然不喜欢那些画,何必还要花钱去将它们买下来,你生父愿意收她的画,你就别管了呗,就为了跟他对着干,偏得抢走,然后再烧掉,有意思吗?”
原丛荆懒懒地掀眼皮:“你管我?”
墨丘:“……”片方提前同市政打了招呼,包下一整节有轨电车,为了不耽误市民正常出行,申敏和江澜决定,只在车厢内,拍摄一些尹棘和燕双双的无声画面,再把两个少女的吵架戏份,改在星海公园边的某处海滩。
电影的制作周期短,为了节省摄制成本,基本不会让演员按照剧本的线性时间来表演,有的导演甚至刚开机,就让彼此还不熟悉的男女主直接拍吻戏,所以燕双双才刚进组,就要跟尹棘拍摄一场情绪烈度很大的吵架戏。
在车厢内的拍摄过程很顺利。
沿途的香樟树浓绿又茂密,从叶缝漏下的寸寸光影都透着股岁月静好的美,如果忽略掉旁边忙碌的工作人员,尹棘真的觉得,这场戏拍得很惬意,无论申敏会怎样安排镜头的序列,呈现出的画面效果一定都很有质感。
燕双双扮演的姜乃桢,和她同龄的十七岁少女,就坐在她身旁的白色公共长椅。
为了贴近角色,她已经将长发剪短,发顶戴着精致的格纹蝴蝶结发箍,脚上踩着价格不菲的某大牌乐福鞋,纤细的双手,搭在膝头,像有心事似的,不时悄悄转眸,看向饰演许晴海的她。
有轨电车轰轰地向前开,车厢也在摇摇晃晃,右边少女的侧颜干净而美好,脸颊有细小的绒毛,她将乐福鞋慢慢移动,在距离许晴海的白色板鞋仅剩两厘米时,停了下来。
许晴海却将白色板鞋,朝外移开了几厘米。
姜乃祯设定上是被家人从小宠到大的小公主,友人下意识的肢体语言,似乎透露了许多的信号,她的眼神稍显落寞,咬了下唇瓣。
而许晴海并未察觉到她的异样。
就像她不知道,陈玺究竟是在什么时刻,不再跟她无话不谈时,姜乃祯也同样发觉,她最好的朋友许晴海,也有了很多的心事和秘密,她们已经很久都没像从前那样,有声有笑地同乘有轨电车,一起上学,又一起结伴回家。
好不容易,才有相处的机会,许晴海却在低头看书——为了能在陈玺的十八周岁生日当天,放一场她亲自设计的白日焰火,她一直在努力准备烟花师的执照考试。
等车厢里的戏份拍完。
在场务的安排下,尹棘和燕双双需要先乘电瓶车,前往海滩。
尹棘本以为,在座位很充足的情况下,燕双双会选择坐在她身后,没成想,她竟然主动坐在了她身边的位置。
又上来几个工作人员。
等电瓶车开起来,迎面的海风将燕双双黑亮的短发吹开,她伸手,将头发撩到耳后,尹棘忍不住悄悄地瞥了她一眼。
燕双双的脸,不是特别尖,甚至略微有些圆钝,但很小巧,不是千篇一律的甜妹感,反而很有个人辨识度,就像她粉丝所说,她的相貌,就像雨燕一样灵动。
终于抵达海边。
或许是,刚才的戏份,多少拉近了她们的距离,也消解了两个人无形的隔阂,虽然她们彼此都没有说话,尹棘却明显感觉,她和燕双双相处的氛围好了很多,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隐隐存着剑拔弩张。
他的气势将她强势地缠裹。
尹棘的上半身深深陷进床垫,感知到了和他力量和体型上的绝对差距,双腿不禁发僵,四肢也发软,无法动弹。
就在她呼吸停滞,心脏也涌起一阵慌乱时,额角忽然变热,男人偏过头,用很轻柔的吻熨帖着她,嗓音低低的,像在哄着她说话:“丸丸,你别怕我。”
“我知道你还不想。”
原丛荆无奈地说着,又伸出右手,扣住女人的肩头,他侧身躺下后,顺势将她拢进怀里,另只手捧起她躲闪的脑袋,略微低头,像是要给予她一个最绵长的晚安吻,温柔又缱绻地在她双唇反复地碾转。
尹棘似乎对这招格外受用。
没过多久,就将额头抵住了他的肩,很安分地阖上了双眼。
原丛荆无奈地扯了扯唇角。
当他看见,她今晚穿了蕾丝睡裙时,就知道今夜的他,注定无法入眠。
尹棘却有恃无恐,又来主动招惹,他当然觉察出,她在期待着他的给予,可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到底在为她在忍耐着什么。
就像只狡黠又性感的小女妖。
独属于他的小女妖。
也是轻易就能被撞坏碾碎的小女妖。
可他想给她的。
她恐怕还消受不起。
不必急于这一时。
早晚有机会,他的小青梅,一定会被他完完整整地占有。
白色的纱帘被夜风吹拂,窗外的风声也在渐渐止息,无数的浮游生物就像恋人的心事般,汇聚成蓝色的荧光海,仿佛碎掉的星星洒满人间。
在海水退潮时,她和他相拥着共眠,一起进入了酣甜的梦乡。
“谢了,账直接找我财务算。”男人眼神有些冷,从侧兜摸出烟盒,拇指按在纸盖的缝隙后,又问,“那个喜欢拄拐的跛脚老头,没在拍卖行现身吗?”
墨丘无奈道:“我看你爸……就你生父,挺宠那个拉丁裔的模特,最近应该没心思管这个。”
“不是我说。”墨丘轻嘶道,“那个拉丁超模是不是有恋老癖啊?你爸都那个岁数了,她也能下得去嘴。真是为了钱,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啊,我感觉,你很快就又要有个混血弟弟了。”
男人轻轻甩了甩烟盒,低下头,用薄唇衔起一根烟,叼至唇边后,语气已经难掩嫌恶,轻嗤道:“别他妈再提这些恶心的事儿了。”
“对了。”他深深地吸了口烟,吐出薄淡的烟雾,“我拜托你找的那个烟花艺术家,你联络到了吗?”
“早搞定了,等签证下来,就安排他来国内。”墨丘轻笑,又调侃他,“不过你都让老子帮你采购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了,什么硫磺,什么聚乙烯醇,又什么硝石雄黄的,我还以为,你要自己设计烟花呢。”
万宝路香烟被夹在指间,男人掸了掸烟灰,淡声说:“时间太短,容易达不到燃放的标准,我出设计图,剩下的,还是找更专业的人做吧”
“害。”墨丘哧哧轻笑,“你这电影投资方做的,还要管片方的烟花啊?”
原丛荆眼底的冷意渐褪,扯了扯唇角,语调慵懒地说:“哄我老婆高兴,不行吗?”
墨丘:“……”
可算是把小青梅给娶回家了,往后的日子,有够他显摆的了。
“丸丸。”
“嗯……”
“丸丸,好喜欢你。“
“好喜欢丸丸。”
“丸丸、丸丸、丸丸、丸丸、丸丸……”
“丸丸、丸丸、丸丸……”
“喜欢、喜欢你、喜欢丸丸……”因为她已经被我推进海里三次了。”燕双双继续说,“我怕她的体力不够,会耽误"
“申导。”尹棘打断她的话,语调平静又有力,“我不需要用替身。”
申敏赞许似的点了点头:“嗯,最好还是不要用替身。”
燕双双有些吃惊地看向尹棘,很快,将异样的目光敛去,继续去听申敏的指导。
在申敏折返回监视屏时,尹棘突然开口,唤住她的名字:“燕双双。”
燕双双不解地看向她。尹棘淋完浴,将长发用风筒吹干,从洗手间走出来,没好气地说:“你也去洗个澡。”
男人脸色倦淡,抱着双臂,懒懒散散坐在床边的沙发,没什么精神地看着电视机里的画面,也没多说什么,难能顺从她的话,依言起身,往浴室处走。
原丛荆洗澡时。
尹棘坐在床边,不断地设想着薅他头发的方案,又不断地将方案推翻。
不知不觉,就过了五分钟。
原丛荆推开门,走出浴室,黑茶棕的短发刚吹过,泛着潮淡的水汽,已经换上深灰色家居服,身形落拓而高挑,肩宽腿长的,隔着衣料,腰腹有明显的薄肌感,比例格外优越,像是美型漫画里走出的男主角。
男人淡淡转眸,视线不着痕迹地掠过床上的女人,脸上虽没什么情绪,眼底的侵略感却已遮掩不住。
尹棘的心跳突然加快,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悬了空,被他抱了起来,等她稳稳当当地坐在男人的腿上后,便听他问:“挑好地方了吗?”
“嗯。”尹棘点头,掩饰着越来越失控的心跳,“你先放我下来,要不然不方便。”
她现在真的好紧张。下车后。“爱恋没经验,今天初发现。”
“遥遥共他见一面,那份快乐太新鲜。”
“我一夜失眠,影子心里现。”
“问为何共他见一面,美丽印象似初恋。”
“默默望着是,默默望着那目光似电。”
“那刹那接触,已令我倒颠。“
“分分钟都盼望跟他见面。”
“默默地伫候亦从来都没怨。”
尹棘跟司机道了谢,往酒店大门走。
感觉原丛荆今晚表现得很好,其实她一直清楚,在他们没成为恋人前,还是朋友的时候,他对她的占有欲就很强,抛开高中时对她舞伴做过的事不提,只要有别的男生靠近她,他就像头恶犬似的,不管不顾,就要咬死对方。
原丛荆有的时候就像一条狗,嫉妒心很强,对主人的独占欲也很强。
尹棘原本还担心会出状况。
但原丛荆并没有捣乱,她演戏的状态很投入,没怎么关注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生气。
应该不至于会生气吧。
可他一声不吭,就离开了片场,连条消息都没给她发。
电梯门“叮”的一声,朝两侧拉开,她走进去,想起房卡给了原丛荆,又折返回前台,说了身份证号,拜托前台人员,帮她重新制作了一张房卡。
终于到了房间门口。
尹棘划了房卡,推门,却发现,房间陷入一片黑暗中,她刚要将卡插进通电的豁口。
尹棘松了口气。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是歹徒潜入了她的房间,差点就要喊救命,但嗅见了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他颌角抹的须后水,有鲜明的柠檬和鼠尾草的气味,带着率真又不失攻击性的清新感。
颈边忽然一痒,男人温热的唇瓣印在上面,她身体突然抖了几下,但被他禁锢在怀里,不能动,耳旁的呼吸声压抑而深沉,尹棘的心跳变快,自然觉察出了他的不甘和隐隐的妒火。
刚要开口询问,他已经松开她,转而扳着她肩头,将她翻了个面,往门边推。
回过神后,她的两条胳膊已经反剪着被他抬起,后背也贴向冰冷的大门,男人一只手就能将她两只手腕攥起,扣住的力道很重。
“尹丸丸。”他在笑,但尹棘总觉得,那笑声压抑着某种极端的疯狂,喉间溢出的声音也透着消颓,像受了什么委屈,喃喃地说,“手都被别的男人拉了。”
尹棘的心脏猛烈地颤动。
他果然还是生气了。
“你别这样。”她的呼吸有些紊乱,想挣扎,手腕反被他握得更紧,无奈地说,“又不是不知道那是在演戏。”
“你一眼都没有看我。”他嗓音闷闷地说着,右手仍然扣着她的手腕,突然俯身,似乎又要去吻她的脖子,他的唇再次贴向她的皮肤时,尹棘敏锐地觉察出,原丛荆竟然像狗一样,在用牙轻轻地啃她,那种又痛又痒的感觉,是在……
他怎么可以在她脖子上种小草莓呢?
她明天可是要拍戏的!
尹棘猛地睁开双眼:“不行!”
“那你自己挑地方。”
男人及时停了下来,空着的左手,修长而分明,将她的脸庞轻轻抬起,指腹粗粝的拇指,顺势按在她的下巴,透着淡淡的掌控欲,嗓音低沉地说:“今晚必须让我烙个印儿。”
生怕演技不够精湛,被原丛荆看出破绽,即将被他烙下草莓印的害羞感,终归抵不过能狠狠薅他头发的兴奋和刺激感。
绝对不能让原丛荆看出异样。
也绝不能让计划败漏。
“成。”原丛荆将她抱回床边。
尹棘伸手,指了指锁骨下方的位置,小声说:“可以在这里。”
“这儿?”他伸出食指,朝那里轻轻地点了点,低声又问,“你确定?”
尹棘故作羞赧,微微错开视线:“嗯。”
话音刚落,蕾丝睡裙就有松懈的迹象,肩带已经划至胳膊处的痘苗凸痕,男人的脑袋也埋了下来,即将就要接近她设想的地方,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就在尹棘伸出双手,以为自己即将得逞,也要将十根指头,伸进他的发丝里时。
原丛荆突然抬起脑袋。
两个人目光骤然相触,他眼底浓烈的占有欲,像将她心口烫了下。
“尹丸丸。”他无奈地扯了扯唇角,但眼神却锋利而直白,“你别想跟我耍花招。”
尹棘的眼神微微一变。
悬在半空的那只手,已经被他大力地抓住,男人的掌根贴着她的皮肤,从手背上方,完完整整地将它包覆,恰好是被傅杉寒握住的那只手。
她刚要出声反悔,跟他耍赖。
人却已经被推着转了个面儿,熟悉的海盐和薄荷气息朝身后强势地袭来,她背脊忽然一僵,男人修长的五根食指正沿着她的手背慢慢向上,又深深地嵌入她的指缝,扣紧后,她的胳膊也被反剪着,抬起了些微的角度。
这让尹棘联想到两个紧密贴合的瓷勺,又想起了还在学芭蕾时的某个舞蹈动作,那应该是点起脚尖,即将跳跃前。
但跳舞时的她,却没有这种兴奋的颤栗感,更没有隐隐期待着某种痛觉,后背的某处的皮肤,也在这时,突然泛起一阵又痒又麻的异样感。
尹棘紧紧地闭起双眼。
就像被蚀刻了同样的刺青,他竟然将吻痕,烙在了她肩胛骨的位置。
耳边是此起彼伏的浪潮,午后的阳光照在海波,光影猛烈地晃动,将她的眼眶也弄热,她在这时,听见尹棘轻声说:“你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我被推进海里的这场戏,无论要拍多少遍,都是我的本职工作,既然拿了这份片酬,我就不会有什么怨言。”
“申敏本来就严格,如果他不满意你的演法,肯定会让你重新返工,我也是一样,我的表演也不可能一直让他满意。”
“说不定下一次的对手戏,就是我被他批评,又换成我来麻烦你。”
尹棘继续对她说道:“在许晴海说出,不是所有人,都会一直惯着你的公主病后,如果换成是我演,我应该会先愣住,因为许晴海有点讨好型人格,她从来都不会对姜乃祯说重话,所以她一定会很惊讶。”
“情绪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你的愤怒,你的委屈,都要在错愕之后完成,镜头应该只会给到你中景,不会给到你特写。”
“你不要太在乎表情管理,只要肢体到位,申敏应该很快就能喊过。”
燕双双点了点头:“嗯。”
不知道为什么,她真的有被尹棘鼓舞,情绪也不再低落,很快就重新振作起来。
尹棘真的是刚出道的新人演员吗?
燕双双甚至感觉,眼前的女人,隐隐有了青衣大花的气场。
其实在一开始,她并没有将尹棘放在眼里,她承认她还算漂亮,但娱乐圈漂亮的女明星那么多,她不算最出挑的。
淡颜可以被说成是高级脸,也会被无法欣赏的人认为是平钝,她并没觉得尹棘有什么地方,值得辰熙娱乐如此力捧,也不是没揣测过,她背后可能是有什么金主,资源才这么好。
可在这一刻,燕双双的心里,竟然浮现出一句类似于预言的话语——眼前的这个女演员,一定前途无量,未来可期。
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尹棘本以为,这个夜晚注定会跟寻常一样,就这么在两个人的沉默中,不声不响地翻篇揭过。
原丛荆将她抱在沙发,放稳后,转身去了游戏房的洗手间。
尹棘也没了再打游戏的心思。
她握着手柄,食指按下右上方的ZL键,将《幻术师》的进度条保存好。
夹带着紧张的潮热,还未褪去,男人残留在她衣料间的余温,也未消散。
她心底又涌起那阵空虚又寂寞的难捱感受,真的不想独自回到空荡荡的房间,一个人躺在偌大的床上,孤独入睡。
正犹豫着,要不要离开。
原丛荆已经从洗手间走出,两个人的视线无声对上,她刚要起身,去踩拖鞋,他已经走过来,又将她抱了起来。
弄不清他的意图。
尹棘有些发慌,挣扎间,右手的掌根,摁在了沙发上的遥控器,不知道摁在哪几个键,又下达了什么样的指令,4k显示屏里,忽然出现了海水的画面,轰轰隆隆的浪花猛烈地朝礁石大力拍击,咻咻咻的风声惹得她面红心跳。
原丛荆刚才去洗了手,碰触她皮肤的指尖微凉,干净的指缝间,浸着洗手液清新又湿润的味道,他就在她身边,不让她躲,尹棘的双脚仿佛浸在了冰冷的海水里,激得她缩起脚趾,而他执意要去打捞,她藏在沙滩里的蚌壳。
男人修长的指骨沾了些沙,粗粝的拇指覆在蚌壳表面的沟壑,试图抚平,这个软体动物的每一道纹路,又转而移向它的缝,力道不轻不重地往外剥,晕粉色的蚌肉随之露出,包裹着一粒折射着阳光的洁白珍珠。
他呼吸轻滞,眼底也突然有了异样的光芒,像对待珍宝般,尽量轻柔地用他的指腹,慢慢地摩挲起珍珠薄薄的矿物层。
4K显示屏里的浪声越来越大。
尹棘眼神微变,喉间溢出一抹惊呼,却被他偏过头,强势地将所有声音用唇堵住。
只能任由他将蚌壳撬开,亲自撷下那颗,她潜藏了多年的珍珠。
一切都结束后。
尹棘的脑子还是乱糟糟的,就像团粘稠的浆糊,根本无法思考,脸颊也又烧又热。
尹棘或许会成为娱乐圈最耀眼的那朵沙棘花,她是独一无二的,也是没有任何人能替代的。
“喜欢、喜欢你、喜欢、喜欢,嗯……好喜欢你丸丸……”
双双:【啊啊啊啊,一想到跟她住同一个小区,我就好膈应,早知道就不买这里的房子了!!!】
双双:【而且她本来不就是上海本地人吗,还是在上戏读的表演系,我还以为,像她这种豪门大小姐,会住洋房之类的地方呢。】
YJ:【你住的小区的地界那么大,不一定就能和她碰面吧?】
YJ:【我从前和室友一起在京市合租公寓,和对门的邻居,一年都见不了几面。】
双双:【好吧。】
双双:【也是,蒋冰嫣跟我一样,经常上海京市两头跑,不一定常回这里住。】
双双:【希望不要撞见她!】不怪江澜磨破嘴皮,也要劝原丛荆进圈,放眼整个娱乐圈,尹棘就没见过原丛荆这种类型的男明星,但他虽然长得好,脾气可真不怎么样,拍戏这种需要听指挥的工作,他肯定不爱做。
至于爱豆,他更做不了。
就那桀骜难驯的少爷脾气,怎么可能低下身段,给粉丝营业?
还经常间歇性地消极怠工。
除非,江澜是想找个活祖宗,把原丛荆给供起来,不然,还是别让他进圈祸害别人了。
在接连遭受男人冷淡的拒绝后,江澜仍然不肯放弃,又问:“要不你今晚先试试,我跟申导说一说,正好有几个路人甲的角色,是需要说台词的。”
“给你的演出费用,肯定也比多。”很快便到了进组的日子。
尹棘和陈芮从京市飞到南方的海滨城市——涟城。
涟城地界小,没有机场。
但庙宇不少,隔几里就能看见一座,供奉着来自五湖四海的各路神明,甚至有间小庙的神仙,其实就是只白皮老鼠。
按照约定俗成的旧习,导演和主演们,给当地名声最响的神明都上了柱高香,以此祈祷拍摄过程一切顺利。
片方找到一间高中学校。
在不干扰学生上课的前提下,先拍摄了尹棘和傅杉寒的校园戏份。
深秋里的涟城,阳光晴好,海风清新,几乎无雨,校园靠海,经常能看见落单的海鸥掠过屋檐,发出咕咕嘎嘎的叫声,石砖墙上的爬山虎颜色也格外浓绿,拍摄时,尹棘整个人像沐浴在郁热绵长的盛夏里,完全忘记了真实的季节。
其实高中的那三年,是尹棘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所谓的,最美好的那几年青春,对于她来说,浸满了残酷又黑暗的往事,桩桩件件,都不忍回想,好在,那些往事中,也有被她珍藏在心底的吉光片羽。
虽然在那三年,她和原丛荆的矛盾很多,再不像从前那样亲密无间,但直到现在,尹棘还是感觉,幸好,幸好。
幸好那时有他,陪在她的身边。
申敏的拍摄手法很细腻,甚至带着记录片的风格,他格外注重光影的质感,所有的场景都真实到,让尹棘都忘却,这是虚拟的校园。
从他指挥的镜头下,延伸出来的独特视角,就像手术刀般,能精准到每一个细节。
尹棘因而入戏很快。
有的时候,甚至会忽视掉工作人员的存在,他们来去匆匆的身影,全部渐渐虚化,变得透明不可见,像是生活在了戏剧的世界里,她已成为许晴海本身,她的情绪很顺畅,没有任何堵塞感,跟傅杉寒也很合拍。
原丛荆懒懒地掀了掀眼皮,显然无动于衷,挺欠扁地回了句:“您看我像缺钱花的人嘛?”
江澜:“……”记得他出国前,和她说过最后的一句话是,连朋友也不能做了吗?
每一幕的幻觉,都连带着锐利的痛觉,也都是酸涩又甜蜜的,她心脏又软又涨,清晰而有力地跳动,又像被岁月伸出的那只召唤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握紧。
像是重新又经历了一遍青春。
如果是为了和那时的少年重逢,她可以接受时光倒流,再次回到那段灰暗的岁月。
但导演在这时喊了Cut,将她从戏剧的世界里召回,尹棘站在操场上,神情还有些恍惚。
这几天的拍摄都很顺利,天气也佳。
虽然燕双双进组的日子,又推迟了几天,但申敏已经拍摄了许多她和傅杉寒的镜头。
申敏依旧像座镇山大佛,戴着黑框眼睛,眼底的笑意渊默,叫住她:“状态很好嘛。”
“谢谢导演,也是因为大家都很优秀。”尹棘给出一个标准的完美回复。
申敏笑了笑:“你别谦虚。”
他接着说:“我跟阿寒合作过两次,不是所有女主,都能接住他的戏”
“果然,选你当女主角是个正确的决定。”
没想到会得到申敏如此褒奖。 尹棘纤细的手指蜷了蜷,仿佛还残留着当时的烫意,掌心像磨破了皮,她也开了新鲜的蚌壳,第一次抚握,形状好硕大,真的有些怕。
她不禁深深吸气。
真的不知道是不是天赋使然,原丛荆他真的好会接吻,也好会喘……
正当她闭着眼睛,胡思乱想时,突然感觉右手被人抓住,她身体微僵,转过头,看见原丛荆已经站在了洗手池旁。
“疼吗?”他将她的小手翻了个面,仔仔细细地反复察看。
尹棘的大脑又是嗡的一声。
她埋怨道:“你别问了。”
“行。”他无奈失笑,瞧着她的手心,只是有些泛红,便轻轻放开,“那你满意了吗?”
尹棘赧然地低眼,没吭声。
“尹丸丸。”他再次唤住她。
尹棘小声道:“又要干嘛。”
“下次有需求,可以直接说,无论是什么,我都会满足你。”
男人流露出的目光,格外熟悉。
像是要将她的心脏攫获住,这让尹棘又想起了刚才的那些海浪声,心跳的速度就快要超出负荷,再次开口,他的语气透着不容置喙的强硬,和淡淡的掌控欲:“但离婚这两个字,你以后再也不要提。”
尹棘的睫毛颤了颤,心跳也加快了些:“我也不会辜负您的期待的。”
其实她进组后,在面对申敏时,是有些露怯的,毕竟,原丛荆前段时间还向他施了压,让他将拍摄日期往后延。
后来尹棘才知道。
原丛荆占股分比例很多的某家娱乐公司,果然给《晴海焰火》投了一笔不小的资金。
转念一想,她其实没必要有那么多的耻感,出道后,从她被申敏选为女一号开始,什么资源咖,什么被金主包养的流言,就跟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演员挂了钩。
当年她被章序堵住出路,跌入低谷,半点进圈的机会也没有,那个时候,如果有人不怀好意地递她一份类似于包养的协议,她说不定真的会签,没有资源的人,也没有资格去清高。
为了抓住机会,也为了报复,她不排斥去走那样一条路。
但申敏并不关注她的私生活。
也不怎么在乎被资本施压,只要进入了拍摄状态,就只关注演员的演技,和镜头里呈现的画面效果,这让尹棘不由得生出对他生出一股敬佩的心理。
申敏扶了扶眼镜框:“今晚你和傅杉寒还有一场感情戏。”
尹棘掀起眼皮,看向他。
申敏接下来,说出的话,不免让尹棘深觉,他看人的眼光,真的好毒辣——
“为了能像白天的状态一样好,你心里,也要一直想着那个人哦。”
“你就当体验体验生活呗。”江澜反倒被他磨出了韧劲。
“可别。”原丛荆单手抄兜,无奈摇头,另手还拎着行李包和夹克外套,转身就要走:“您看我这模样,应该也演不了路人甲。”
江澜:“……”
不过江澜觉得,原丛荆说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就这张脸,绝对能将傅杉寒的风头盖过,她从业这么多年,头一次见到他这种类型的脸。
甭说是男人,就是女人,都能被这种顶级的浓颜脸艳压。
“那让你演金鱼摊老板呢?”她又问。
原丛荆已经朝夜集的充气拱门方向走了几步,听到这话,停了下来。
江澜觉得有戏,走上前说道:“正好是男女主的对手戏,还挺重要的一场,有个几句台词,还能露脸,你就试试呗。”
她继而又劝:“不是所有群演,都有跟主角共演的机会,你真的可以试试的。”
尹棘一直在不远处偷听他们的谈话,她眼皮轻颤,心底也咯噔两下。
在原丛荆的注视下,和傅杉寒演对手戏?不,那不是对手戏,是感情戏……
虽然是演戏,却总有种出轨的感觉……
还是在原丛荆眼皮子底下进行。
申敏想在《晴海焰火》里刻画少男少女的那种纯爱感,并没有安排她和傅杉寒有过分的亲密戏份,甚至,由于许晴海是暗恋男主的那方,他们连吻戏都没有。
但今晚的这场戏。
却可以说是她和傅杉寒最亲密的一场戏了。
有一幕,是在夜集人群熙攘,摩肩擦踵时,她被某个大叔推搡,无意撞进了傅杉寒的怀里。
而在金鱼摊前。
由于许晴海在捞鱼时,操作不当,差点让金鱼跳出小渔网,而这时,傅杉寒会在无意间握起她的手……
好在,他出声的语调,没有异样:“或许也要扮演一段时间的情侣,怎么样,需要考虑多久?”
又过了几天。
尹棘的身体状况终于稳定下来。
出乎意料的是,学游泳这件事,并没有她预想的那么困难。
不到两天,她就学会了蛙泳。
或许是她有一定舞蹈基础,因而学习这种注重肢体技巧的运动很快,又或许是,原丛荆的默默陪伴,驱散了她心底积淀的那层阴影,再次下水,她并没有上次那种特别明显的恐惧感。
但在学游泳的这几天。
原丛荆虽没像从前那样,压迫感十足地折磨她,却也没少说她笨。
当然,尹棘也给过他反击,趁他身体背对着她不察,朝他身上泼了不少次水。
原丛荆的心思虽然坏,但知道她浸在水里还是发怵,从没在泳池里吓唬她,只是在她游了几圈蛙泳,靠池边,摘泳镜,还在调整呼吸时,不动声色地游了过来。
他站起来后,高瘦颀长的身影顷刻将她笼罩,不容分说地扣住她的右手,修长有力的五根指头深深地嵌入她的指缝,在和她十指交扣后,缠着她,接了个潮湿又绵长的吻。
当时尹棘的眼睛进了泳池的水,还没来得及去揉,眼眶又酸又疼,视野模模糊糊,什么都看不见,呼吸也没平复下来,肺叶的缺氧感越来越强烈,覆没她锁骨的蓝色池水浮力很大,她心脏也跟着起起又伏伏。
真的有一种快被他吃掉的错觉。
自从她同意他可以经常亲她后,原丛荆也真的把这件事践行到底,接吻的次数确实特别频繁,每次都将她吻到四肢酸软,大脑也迷迷糊糊,像是快要坏掉。
都忘记,自己是在何时何地。
如果不是还保留着一丝理智,她真的又会被他亲到晕厥。
原丛荆的肺活量,比她的好很多,但偶尔也要停下来,调整失控的呼吸,他附在她耳边轻轻地喘,激得她鼓膜都在颤。
却还有坏心思,不怀好意地哑声说:“丸丸真要被我变成小笨蛋了。”
他轻声又笑:“脑子已经不能转了。”
尹棘:“……”
虽然原丛荆说对了她的状态。
但尹棘却气得抿起双唇,真的不想让他那么得逞,更让她不爽的是,每次接吻,她都好被动,她的初吻就是被他夺走,还是被他强硬地按在舞室把杆,根本就没做好准备。
最后,尹棘发挥了精湛的演技,装作双脚抽筋,在男人想要下水,帮她查看时。
她眼神狡黠,狠狠朝他腰腹处拧了一把。
男人痛得轻嘶,抬起头,看向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恶狠,她又趁机朝他的脸撩了一大片水花,原丛荆来不及抬手遮挡,眼睛也被她弄酸。
尹棘将他撂在原地。
转过身,借着浮力,往池阶处游,不乏得意地扬声说:“我看你才是天下最笨的大笨蛋!”
原丛荆总能激起她孩童的一面。
那个孩童,是她最原初的核心。
她是野性的,是情绪外放的,是喜欢耍赖的,是任性骄纵,又无拘无束的,更是可以释放阴暗面的。
其实她根本不像外表那么温柔。
也根本不是个永远都在为别人提供情绪价值的,利他主义的老好人。
也只有在原丛荆的面前。
她可以做那个最真实的尹棘。
尹棘异常安静,长睫微垂。“喂。”陈玺歪头,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往那边的方向指了指,“那儿有个金鱼摊,要去歇会儿吗?”
许晴海掩饰着失控的心跳,尽量自然地说:“好啊,我也很久都没捞过金鱼了。”
陈玺低笑:“可不,谁上高中后,还像小孩一样捞鱼啊。”
少年撩开帘幕,径直往内走。
许晴海跟在他的身后,听见风铃的铁舌在泠泠相撞,叮啷,叮啷,她感觉心脏的深处,也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撞。
金鱼摊的老板很年轻,应该不指着这里的生意赚钱,见有客人来,仍然坐在小马扎上,低头玩手机,眼都没抬,懒散地说:“捞鱼五十块半小时,死鱼也算。”
话说到这儿,年轻老板才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如果把鱼摔到地上,还要加十块。”
陈玺:“……”
许晴海:“……”
陈玺主动付了两个人的钱,坐在许晴海身边时,她小声地说:“回去后,我把钱转给你。”
“算了。”少年摆了下手,眼底显露了淡淡的倦态,“等我妈问你,为什么我最近总是那么晚回家,你帮我应付几句就成。”
许晴海点了点头,接过他递她的渔网,脑袋上方的吊灯,有无数的小虫子在乱飞,她感觉光线格外强烈,眼眶因而发酸。
自从上了高中,虽然两家人依然经常见面,但陈玺和她的交集,却越来越少,他和家里的关系恶化后,她母亲总是向她打听他的状况。
许晴海虽然会帮陈玺遮掩,可其实,她也不知道,陈玺最近,到底在做什么。
不知道,具体是在什么时刻,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陈玺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跟她无话不谈,他们没有分到同一班级,见面的次数也有限。
但他张扬肆意,每次在校园出现,总是众星捧月,遇见她时,也会朝她扬扬下巴。
就像她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对他这个竹马,产生了莫名的心思一样。
其实,她也想问问他,你跟邻校校花的传闻,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瓷白的脸庞落下阴影,并未立即回答,几秒的时间,仿佛被无限延长,漫漫无边际。
权利的砝码,从来在她这端。
而等待中的他,就像即将面临审判的罪徒,她再一次的拒绝,将会是他的戮刑,也会是他的末日。
“不用考虑了。”她说。
他眼神微变,大脑一片空白,那根理智的弦,越崩越紧,将要断裂,抬起中筒靴,无意识地朝她方向走了两步,浑身散发出阴郁又消颓的浓烈气息。
距离如此近,却不能碰触,实在太煎熬,他好想将她抱入怀中,用力揉进身体里,附在她耳旁,轻声问,为什么连同他演戏都不愿意,为什么这么排斥他,为什么他只能做她的朋友,充当类似于狗的玩伴角色。
男人突如其来的侵近。
让尹棘始料不及,她表情慌乱又无措,往后退了两步,抬起头,迎上他复杂的目光,有些惊讶地说:“我会先陪你去见爷爷,帮你说情的。”
第 19 章 见家长
回公寓时,尹棘搭了原丛荆的车。
国贸夜景繁华,成排的云杉树上,挂着圆泡和银花的灯饰,如梦似幻,璨若星河。
她透过车窗,看霓虹一帧帧飞速倒逆,双眼泛起轻微的灼伤感,人造的光焰,比烟花持久,也比烟花眩惑,摄夺住所有感官,心口也起起伏伏,如在浪潮跌宕不休。
车辆正驶向高架桥。
原丛荆垂着嘴角,表情怠懒,单手搭在方向盘,似乎没什么精神,只偶尔掀弄几下眼皮,额前的碎发,有些遮挡视线,几乎要缠结住鸦黑的睫毛,却不嫌痒。
尹棘很想伸手,帮他拨开刘海,又犹豫住,最后咬了下唇瓣,将视线收回。
有些失落于,他们早就过了那样的年纪,不能再对他做出亲密的举动。
想出声,让他自己弄弄,也觉不妥当。
似乎发现她在注视。 尹棘没料到,吴会长这种级别的大佬,竟然不开豪车,也没说让司机接送。
反倒和寻常人一样钻地铁。
还挺接地气的。
刚才和他的谈话氛围也很融洽。
吴会长为人很亲和,就像个邻家大叔,对于影视的制作,还有上一代老艺术家的热忱。
而且,他跟她爸爸一样,都是徐州人,虽然在上海生活了多年,但在讲沪语的时候,不免带了些苏北口音。
尹棘不免生出了几分亲切。
她的鼻腔有些发酸,看着吴会长往地铁口走的背影,还是想起了已故的尹延觉,他们的背影有些像,还都是大学教授。
爸爸如果没去世,活到现在,跟吴会长是一个岁数。
尹棘让司机停了车。从游戏房出来后。
尹棘直接给C家酒店游泳馆的负责人打了个电话,本来就包了场,原丛荆改主意后,也没取消,她想让负责人帮忙看看,今天有没有能腾出时间教她的教练。
“是这样的。”负责人热情地说,“我们新来了个女教练,从前是国家二级运动员,还参加过全运会呢。
“她今天正好有空,可以教您的。”
“那太好了。”尹棘回道,“我下午三点准时到。”
出发前,她随便套了件卫衣,将泳装,化妆品包,放入代言的品牌送来的托特包里,走到电梯处,按键,从二楼下到一楼。
推门,下车后,她抬声唤道:“吴会长,侬去哪儿啊?送送侬伐。”C家的酒店,不愧是京城最豪华的高奢酒店之一,凌晨三点提供的食物,也很考究美味。
尹棘却不敢吃得太多。到了C家酒店的游泳馆。
尹棘跟约好的女教练见了面,对方生了身健康又漂亮的小麦色,身材虽然偏瘦,但四肢修长,上臂有不过分明显的肌肉线条,走路时,核心力量很稳。
女教练先带尹棘做了些热身动作。
又仔细讲了些划水的要领,随后提议,让她先下泳池试试。
下水前。
尹棘深深吸了口气,努力缓解着紧张感,池内的水干净,清澈,却泛着股不容忽视的消毒水味,这味道让她联想到医院,心中的不适感和恐慌也在加剧。
但这几年,她对湖泊、河流一类的水域,不像从前那样抵触,去年回昆山老家,还能独自乘上游船,可眼下,还是很难克服心理最后的那道关卡。
女教练倒也没催促,耐心道:“一开始都是这样,刚泡水里,可能会不适应,但过了这个坎后,你就能很轻松地下水了。”
“嗯。”尹棘伸出右脚,用脚尖试探起温度,水的温度不算冷,她也终于下定决心,走到扶手台阶处。
想要束缚她,想要捆绑她,那些念头也滋长了想让她也痛楚的欲望,他想用另一种方式,让她也感受到他的疼痛,再将毒液灌进她的身体里。
原丛荆眼神晦暗,自嘲似的讽笑,从侧兜拿出手机,屏幕乍亮后,他盯住那个天鹅状的软件图标,沉默地看了良久。
这是他自己设计的软件。
连图标都是他亲手画的,一只小小的黑天鹅,名字就叫wanwan,只要打开它,他立即就能知道尹棘的位置。
他只在柏林打开过它。
他答应过她,如无特殊情况,绝对不会再拿它监视她的位置。
黑天鹅的软件,就像潘多拉魔盒,选择再次开启,势必会释放蛰伏在他心脏暗面的那只兽,那只最恣睢,也最偏执的野兽。
当那样的一面暴露后。
尹棘还是会流露出让他无比心痛的眼神吧,他感觉心脏在被一只手,用力地攥紧,他真的很害怕,她再次对他展现厌弃的态度。
却又实在担心她的状况。
选择将软件点开,他们努力建立起的,对彼此的信任,她对他偶尔的依赖,她偶尔想要和他肌肤相贴的渴慕,和他们之间独有的默契和羁绊,都要被他破坏掉了吧。
原丛荆鸦睫微垂,在眼睑拓下淡淡的阴翳,脸色有一瞬的空洞和无助,就在他即将用拇指,点开黑天鹅软件时。
屏幕的上方,突然弹出尹棘发来的消息——
尹丸丸:【位置共享】
尹丸丸:【车辆信息链接】
尹丸丸:【叫到车了,在往家赶。】
尹丸丸:【小猫贴贴.jpg】
已经进了wanwan的界面。
他指尖轻顿,及时退了出来。
潘多拉的魔盒,只开了一条几毫米的缝隙,那些灾厄般的毒雾,并未溢出,也没有污染清新的空气。
原丛荆感觉心跳明显停顿了几秒。
男人浓长的睫羽颤动着,额角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车门打开,他颓然坐进驾驶位,脑袋撞向真皮椅背,修长的右手抬起,无力地覆住脸庞。
他如释重负地苦笑,柔软而迷恋地喟叹,低喃着她的小名:“丸丸……”
放以前,她真的无法想象。
自己会在这个时间段吃东西。
那种堕落的感觉,不免让她心生惶恐。
跟原丛荆在一起,不是被他带坏,就是被他惯坏。
但既然决定放纵一次。
她也不想再顾虑那么多了。
大概到了清晨四点,她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下,主卧窗帘的遮光性很好,室外的光线无法渗进来,京市的大雪,似乎还在下。
不知道睡到几点。
听见哗啦一声,伴随着窗帘的吊,环摩擦过铁杆的厮磨声响,她听见,男人像在自言自语地说:”昨晚的那场雪,真的好大。”
尹棘多少有些起床气,嫌白昼的光线太亮,便拉起被子,将脑袋蜷缩进了里面。
又转过身,想继续睡。
刚安心地闭上眼。
就觉察出,一道高瘦颀长的漆黑身影突然压了上来,很有分量感,King-Size的大床都在向下塌陷,她心中一惊,便听见“啵”的一声,那瓶深粉色的clitoral arousal被他启开了瓶盖。
吴会长略带惊讶地转过身,见是她,客气地笑了笑:“哦哦,好的呀,那麻烦侬了啊。”
尹棘帮他拉开车门,礼貌地说:“小事体,会长勿要客气。”
吴会长上车后。
尹棘才惊讶地得知,原来,他和妻女住的那栋小区,就是燕双双住的那个小区,等将同行的女高管送到酒店后,她和吴会长正好顺路。
原丛荆微微瞥过眼,也看向她,他脸本就倦,不说话时,总有股冷淡又拽的劲儿,像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尹棘将剧本翻了很多遍,许晴海的每句台词,她几乎都烂熟于心。
从初学表演开始,尹棘就将一句话奉为圭臬——解构剧本时,不要只用荧光笔去标记自己的台词,而是要去标记,跟你有对手戏的演员的台词。
重看其余演员的台词时。婚房在顶楼,配有业主专属电梯,能直达原丛荆私购的地下车库,公摊面积大概有一百五十平,摆着原丛荆的六辆车——三辆超跑,两辆越野,还有辆偏商务的宾利,基本是司机开。
算上原丛荆和墨丘去车展时,给尹棘提的那辆玛莎拉蒂,共有七辆车。
上坡,出车库时。
尹棘开了自动驾驶,总感觉,现在的自己,就像在出逃。
她脸色发阴,纤长白皙的右手,随意搭在方向盘,心里不免有些窝火,胸口也有股闷堵感,她没那么迟钝,自然觉察出,原丛荆最近的控制欲,有些过分了。
其实,男人对她的控制欲,在她留学的时候就有端倪——表演班的位置,离市区较远,总叫Uber通勤,很不方便,尹棘便想在课余时间,考个驾照,随便买辆二手车代步。
某天晚上,跟原丛荆视频通话时,便跟他提起了这件事。
他当时没有发表看法。
但在她报完驾校后,却撇下工作,飞到美国,待了几周,每次的实操课,他都要坐在车后的位置,直到她顺利考下驾照,他才回国。
陪考的事,倒没什么。
有他在,尹棘跟黑人教练相处时,也没那么紧张。
但令尹棘气愤的是,她好不容易才将驾照考下来,原丛荆仍然不放心她独自开车,先是派了司机接送她,又在她三令五申地要求,她要自己开车后,给她找了个陪练。
只要她坐在驾驶位上,那陪练就在副驾驶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后来,洛杉矶发生几起枪击事件,他又派了名保镖,护她上下学。
在很多时刻,尹棘真的无法理解原丛荆的思维和脑回路,当她是生活不能自理的废物吗?
可在小时候,阿荆不是这个样子的,似乎从高中开始,他就变了。
她是需要他的保护。
但不需要他事事都插手的看守。
尹棘发现,她跟男一号傅杉寒的对白量,还没有和女二号燕双双的多,但这并不意味着和傅杉寒演对手戏时的表演难度低。
尹棘坐在沙发前的圆几边,将她和燕双双的台词,又过了遍,想起那日,申敏对她们的叮嘱,还是有些担忧,自己会学不好游泳。
她感觉燕双双最近应该也不太好过。
毕竟,不到两周时间,就被要求改掉口水音,简直是天方夜谭。况且燕双双那么红,进组前,还有很多通告要跑,前几天,她还在微博刷到了燕双双参加线下活动的路透图。
想到这里。
尹棘突然觉得,或许,原丛荆让拍摄的日期推迟了一周,也不是件坏事。艰涩换完睡衣,尹棘双手撑着床边,刚想将右脚伸进拖鞋里,后脑勺就像被挖空一块,泛起阵阵的晕眩感。
她眼前开始冒白光,脚步踉跄几下,又摔坐在了床上,等再次尝试起身时,原丛荆干脆将她打横抱起,迈开长腿,没几步,就抱着她进了洗手间,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马桶盖上。
知道她没什么力气,原丛荆很有默契地拉开抽屉,当看见那些卫生巾时,男人的表情,有一瞬间迷惘,甚至透着不知所措。
他拿出不同型号的两包,低着脑袋,问她:“要哪个?”
尹棘的耳尖本就红,眼下更是红得快要滴血,她随意抓了一包,小声说:“谢谢你……”
说完,男人仍然站在她身前。
没有要走的意思。
尹棘抿唇:“你不出去,我怎么换?”
原丛荆转过身体,无奈说道:“看你笨笨的,怕你又摔倒。”
尹棘:“……”
尹棘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咬牙切齿地说:“我才不会又摔倒!”
“嘁。”他还是不肯走,单手插进裤兜,语气甚至拽了几分,“我背对着你,又看不见。”
尹棘攥紧拳头,又朝他吼,几乎用尽她全部的力气,还咳嗽了几声,“就是不想你在这里!”
话落,原丛荆的肩膀明显往里收了收,他垂下脑袋,挺拓的背影,显出几分落寞。
男人嗓音闷闷的,透出些许委屈的意味:“丸丸,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尹棘眼皮轻颤,怔住。
半晌,她无奈地低语:“原丛荆,你简直是全天下最笨的大笨蛋……”
“哪有女孩能接受被别人盯着换卫生巾啊!”
这时,耳边掠过“滴”的一声响,触感微凉的体温枪,已经怼住她的太阳穴。
男人将头发剪短了些,造型凌厉又冷,今天上半身随意罩了件横须贺夹克,外套背面的刺绣图腾,是头凶狠的郊狼,眼底冒着凶光。
他的嘴角还残存着被她咬的伤痕,整个人透出股野性难驯的痞味。
“你每隔一个小时就来我这里。”尹棘无奈地说,“你员工不会觉得,你出什么状况了吧?”
原丛荆眼皮轻掀,冷嗤道:“他们敢。”
“今天的体温已经稳定下来了。”尹棘将剧本阖起来,“你真的可以放心了。”
原丛荆瞥着她,语气冷淡又拽:“那你明天也不可以下水游泳。”
尹棘:“……”她简直难以置信。
原丛荆竟然这么快就来抓她。尹棘竭力压抑着那种心瘾。
不满地想,上次是眼角,这次是嘴角。他亲都亲了,为什么就不能好好亲?每次都找那么偏的位置,还都是趁她毫无防备的时候。
见她没有回话。
原丛荆的眼神透出倔强感,突然贴近她的脸,作出态势,又要亲她,尹棘没做好心理准备,有些慌乱,想躲开,他的右手,已移到她的后颈,温热的掌心直接覆在她发颤的肌肤,不乏强势地扣着她,不让她动。
这次的吻,印在了她的唇瓣。
他们的睫毛,几乎缠结在了一处。
轮到尹棘无助地闭起双眼。
她不知道,原丛荆是不是在紧张,吻完她后,他还附在她耳边很轻微地闷喘了几声,听上去磁沉又色气,弄得她鼓膜很痒,像钻进一道又酥又麻的电流,心脏仿佛变成了扑扑跳动的小麻雀,啾啾地啁叫,就快要从喉咙处,跳出来。
“不回答的话。”原丛荆终于放开她,认真地盯着她,嗓音变得喑哑:“就当你默许了。”
双脚刚落地,踩住一片水痕。
耳边就响起冷沉的质问:“就这么不听话,偏要在生理期下水?”
原丛荆的眼神阴沉,在女教练错愕的注视下,攥起尹棘的手腕,逼她看着他:“几天的时间,等不了吗?”
“不用你管。”尹棘心底也涌起一股怒火,没好气地说,“你不想在这几天教我,我当然可以找别人来教。”
原丛荆冷冷地盯着她,没说话。
尹棘唇瓣轻颤,毫不示弱地质问道:“你又在监视我吗?你怎么知道我下午会来这里。”
“用脑子想想都知道。”原丛荆讽声嗤笑,“尹丸丸,你藏的那些小心思,不要太好猜。”
“行。”尹棘无奈叹气,还算平静地说,“今天这件事,我不跟你计较了,你先回家,不要耽误我学游——”
话没说完,男人竟然将她拦腰抱起,尹棘低声惊呼,和他的体型差距太大,原丛荆抓她,就像抓小娃娃一样容易。
尹棘本想在他怀里踢腿挣动,但泳池旁的一些地面,没有铺防滑垫,满是水痕,她怕原丛荆脚底打滑,两个人都会摔倒。
尹棘气得想伸手,狠狠掐他。另一边的厨房。
尹棘站在岛台边,研究着刚买的破壁机,全然不知道,原丛荆和章序这几日的恩怨。
她今天的心情很不错。
毕竟,那个时装品牌的代言费不少,是《春之祭》片酬的三倍,品牌方还送来了这一季的时装新品,都很适合她。
过几天,正好是表妹陈佳过的生日,南方入冬是没有暖气的,天气湿冷,她准备给妹妹多买几身保暖的衣物和鞋子。
尹棘将冰块,巧克力酱,牛奶,一股脑倒进破壁机的容量杯里,又旋撒起海盐调料瓶,增添风味,随即按下开启键,食材飞速转动起来,响起轰隆隆的噪音。
她表情失望地歪了下脑袋。
这款破壁机的宣传语,打着降噪的旗号,但使用时,制造出来的动静还是很大,几乎淹没了她的手机铃声。
她低头,看向屏幕——3通未接来电,都是助理陈芮打来的,还有各种各样的未读消息。
尹棘心底涌起不好的预感,离着破壁机远了些后,才按下接听键。
“出什么事了?”她问。
陈芮终于松了口气:“也不算出事,这里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申敏定了你当《晴海焰火》的女一,已经在走合同了。”
尹棘的左眼皮跳了跳,呼吸一顿,不解又问:“那坏消息呢?”
陈芮无奈地叹气:“消息提前泄露,燕双双的极端粉丝,不满她只演女二号,把片方的官博给冲了。”
却尽力冷静下来,先用商量的口吻,说道:“你先放我下来。”
原丛荆面色阴沉,没说话。次日,原丛荆赔付了撞车的钱。
刘琦猜测,他做出此举的缘由,是不想在日后再跟他有任何牵扯。
在越野车里时,刘琦还不放心地问:“你不会在我帮你办完这件事后,反手一个律师函,还是要告我侵犯你和女演员的隐私权吧?”
“像你这样的人。”原丛荆目光冷幽幽的,淡声嗤笑,“就跟这个城市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样多,个个都要管,警察忙得过来吗?”
刘琦:“……”
他在同一天,已经是第二次,被人比喻成老鼠了,不过,看原丛荆的意思是,他日后应该不会再找他的麻烦。
心中绷紧的那根弦渐渐松懈,虽然,刘琦还是好奇,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他的把柄?但他更好奇,原丛荆这种条件的富二代,为什么偏要抢别人的女人?
他难道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吗?
刘琦的窥私欲又开始发作,语气探寻,忍不住问:“我真挺好奇的,你长得这么帅,还这么有钱,为什么偏要当小三,破坏别人的感情啊?”
话落,原丛荆终于转眸,看向他。
男人的眼神冰冷如刃,刮得人心中一凛,语气透出几分不耐烦的恼火意味:“谁跟你说的我是小三?”
“……委托人啊。”刘琦回道。
横抱她的力度紧了紧,往酒店的VIP盥洗室处,继续走。
女教练见状冲上来,显然慌了阵脚,问道:“女士,需要……我叫人来吗?”
“叫人?”原丛荆眼皮轻掀,冷笑一声,“我和我太太有话要讲,你要让别人过来干涉我们的家事吗?”
女教练顿时哑口无言。
原丛荆抱着尹棘,停下来,微微侧头,眼角浸的寒意浓得迫人,睨向那名女教练,又威胁她道:“如果敢打扰到我们,你的这份工作,就别想做了。”
原丛荆离开前,将右手轻轻覆在她的后颈,摸猫似的,捋了几下她的长发,尹棘被他弄得浑身发软,听见他嗓音低淡地说:“走了。”
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
尹棘又有些头晕,比晕眩感还让她难捱的,是难言的寂寞,甚至是,莫名奇妙的空虚。
那些空虚和寂寞,就像轰轰的潮水,无比猛烈地朝她袭来,搞不懂,这种寂寞和空虚的来源,它们似乎,已经在她心头存在了很长的时间。
她似乎已经弄懂了那个答案。
但还是无法确定。
而且越往下想,就越是寂寞,也越是空虚。
在他印象里,她只不过是皮肤白了些,还瘦瘦弱弱的,近几个月的见面,她的变化也不大,这时刻,他恍然发觉,他那奇奇怪怪,又喜欢欺负他的小青梅,真的长大了。
变成了让他心跳加速的美人。
尹棘瞅着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原丛荆眼皮微掀:“谁看你了。”
尹棘不依不饶:“你不打自招了!”
原丛荆轻嗤:“嘁。”
尹棘朝靠背的方向,斜了斜身,抱起双臂,语气透着商量的意味:“你之前总说我的舞台妆很丑,今天肯定想对我的打扮评头论足,但我是为了见爷爷,才这么穿的,就算你觉得难看,也不许说风凉话。”
她喋喋不休的语调,让人想起了扑腾着翅膀的蝴蝶,他有些走神,没听清。
男人的眼神又拽又傲,盯着路况,冷冷淡淡说了句:“我才没觉得你今天很漂亮。”
尹棘:“……”
第 20 章 四合院
刚到老爷子的四合院外。
就看见,墨丘倚在车边,右手撑住后视镜,顶了头红色短寸,边慢悠悠吐烟圈,边抬头,瞧着掠过蓝天的那群通白的点儿鸽,在嗡嗡绵长的鸽哨中,一圈又一圈地盘旋。
鸽哨算老胡同标配的背景音。
刚到京市生活时,尹棘误以为,那声响是变压器发出的,后来才得知,老辈人很喜欢驯鸽。
民国的那位名角儿,梅兰芳,也在院子里搭了两个鸽棚,他是近视眼,为了唱戏有神,时常盯着飞鸽,转眼珠。
原丛荆从前也养过鸽子。
尹棘和墨丘还帮他在它们的尾巴上,绑过木制鸽哨,那些鸽哨,是墨丘找胡同里的老手艺人雕的,叫八大件,属于非遗工艺。
老爷子知道这事儿后,把原丛荆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说他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成天学满清的八旗子弟,又玩鸽子又玩画眉的。
还嫌鸽哨扰民,差点儿将那些鸽子放生。其实她真的很感激燕双双。
如果她不找她吃饭,她恐怕会忍不住让司机将车直接开到在普陀的老家。
没做好心理准备,就贸然踏入故地,难免会徒惹感伤。
升上车窗后。
司机已经将车停在了燕双双居住的高档小区外,尹棘正好可以直接跟着吴会长进大门,不用再麻烦燕双双帮忙跟安保沟通,往园区里走时,她和吴会长又聊了些剧本开发的事,一路相谈甚欢,也长了很多见闻。
却没留意到,一辆白色的丰田保姆车,悄然无息地停在了二人身后的不远处,还占据了本不属于它的车位。
车内,助理坐在驾驶位。
蒋冰嫣则坐在副驾驶处,嗓音幽淡地说:“我当她资源为什么这么好呢,原来是跟了这位吴会长啊,也是,他虽然是沪圈的大佬,但手也能伸到京圈,他在京市的某个影协,也担了个挂名的职务。”
“我差点就相信了坊间的传言。”蒋冰嫣讽笑一声,又说,“还以为她真是顾家的什么私生女,原来是被顾意浓拉皮条了,女导演能混到她这种地位,八成是没少当过老-鸨。”
助理正拿着手机,按照蒋冰嫣的要求,拍摄起尹棘和吴会长的照片,在二人即将绕过园区里的儿童设施时,她拍到了尹棘较为清晰的侧脸。
吴会长的身影虽然被矮树的枝叶挡住。
但尹棘在照片里,却穿着格纹的罩衫大衣,下半身则是烟紫色的皮质半裙,浓长的黑发慵懒地低扎着,瞧上去清贵又温媚。
助理在心里暗叹。
这对家女明星的生图可真能打,都不用特意找角度,却美得惊为天人,铺面迎来一种故事感,这就是电影咖的魅力吗?
“都拍下来了吗?“蒋冰嫣催促道。这也代表着,他一直有自毁的倾向。
到现在,他竟然说出,要为她殉情这种疯话。从前的他,需要她的陪伴。
可现在,在遇见状况时,他却要将她往外推。
原丛荆无条件的信任,终归随着那些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一去不复返了。
想到这里,尹棘的心脏犹如压了块巨型的顽石,它太过沉重,令她难以喘息,那些失落感,也仿佛变成了一团雾,渐渐扩散,渐渐蔓延,将她笼罩,越来越浓烈。
她又一次,体会到了无可抵御的生长痛,就像蝴蝶在初次振翅时,都会体验到的,那连着神经末梢的疼痛,是带着贯穿级的力度的。
这或许就是成人世界的残酷之处。
进入成人的世界后,每个人,做为独立的个体,都会设置防线,也会有明确的边界感。
他有他的边界,她也有她的边界。
她也曾因为承受高能量表演带来的情绪反噬,向他提出,想要独自安静几天。
原丛荆没有展露不悦,很大方地同意了她的要求,他尊重了她的边界感。
那么,她也应该尊重他的边界感。
深深呼吸,调整好情绪后。
尹棘翻出手机,给原丛荆发了几条消息——
YJ:【负一楼有家Gelato冰淇淋店】
YJ:【你加完油后到那里找我吧】
YJ:【商场十点关门,不要迟了哦】
此时此刻,男人的瞳孔,透着淡淡的癫狂,偏薄的唇角,略微向上扯出弧度,轻笑着说:“我和丸丸都是常犯七宗罪的人。”
“我傲慢,丸丸暴食。”
“我们都对色-欲格外贪婪。”原丛荆单手夹着烟,伸出窗外,白雾随着寒凉的秋风,一圈圈地向外飘散,尼古丁稍微缓解了他对她的那些狂热欲念。
前阵子的跟踪事件,告一段落。
其实,原丛荆和刘琦早就有了渊源——一年前,墨丘找的那名私家侦探,就是刘琦。
那段时间,刘琦每天都在沈谅住的小区附近踩点,市内的公安机关,经常会发布公开征集涉毒违法犯罪线索的公告,且承诺予以现金奖励,所以,刘琦和墨丘盯梢沈谅的行为,非但不违法,还是获得相关部门支持的。
但沈谅的事,毕竟与尹棘有关。
原丛荆不敢掉以轻心,他怕墨丘找的这个私人侦探不靠谱,就派人查了查他的底细。
刘琦固然有些黑历史,但毕竟靠着这份职业,在这个城市里,生存了多年,是有些傍身的能力在的。也许是运气好,也许是他确实有一定的侦查能力,很快,就抓住了沈谅吸毒的现行。
麻烦解决后,原丛荆仍然不想让尹棘知道,章序派人跟踪她的事。
他们的关系,好不容易才走上正轨,他不想再有任何人介入其中,更不想让尹棘再跟章序这种恶心的烂人,有任何形式的牵扯。
她最好永远忘记这个人。
就当他不存在,或者就当他死了。
原丛荆时常责怨自己——当年,他真的不该出国,更不该离开尹棘,如果他还在她身边,保护着她,她绝对不会被那种像虫子一样的可憎男人纠缠上,也不会遭受他恶劣的对待。
但当时的他,总觉得,尹棘说的那句连朋友都不要做了,太过残忍。
做朋友,明明是他的底线。
他被朋友这个身份困扰了太久,太久,这两个字就像带着锯齿的枷锁,日日夜夜都在噬咬他,天知道,他有多想突破这个关系。
可她却说,连朋友都不要做了。
尹棘说完这句话后,他想,她应该再也不会对他心软了,他也失去了她给他的特权。
他清楚,她最厌恶男生的纠缠。
所以,他努力忍受着想去找她的煎熬,主动选择,从她的生活,彻底消失。
想她想得实在难受,也是坐在剧院的最后一排,悄悄地,遥遥地,看着台上的她,盯着那个,旋转跳跃的小点。
再在谢幕之前,狼狈地退场,不想让她知道,他还是来看她跳舞了。
正是因为了解尹棘。
他才无法原谅章序的行为,原丛荆清楚,比起他自己的警告和报复,最能羞辱到章序的方法,就是在章远光的面前,揭他的短。
也只有他清楚。
尹棘喜欢章序很多年,她跟他是第一次恋爱,他却没有给她留下任何美好的回忆。
每每想起初恋,丸丸应该会觉得恶心,还会有一种难堪的耻辱感。
章序的底细,他是清楚一些的。
这个男人没有外表那般光鲜,而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心肠是腐坏溃烂的,因为在极端恶劣的环境长大,他从小就习惯了利用别人,从不感情用事。
也习惯了,拿贪他色相的女人当血包,这些劣径,即使在他已经脱胎换骨,拥有了财富和地位后,也改不掉。
所以,就算玩弄着尹棘的感情,他也毫无任何愧疚心理,那个时候,他可能动了跟她分手的念头,却要榨取她最后的利用价值。
还毫无心理负担地提出,要让尹棘,去做蒋冰嫣的舞蹈替身。
章序真的不配再来纠缠尹棘。
而他这么不依不饶,真的是因为放不下她吗?
原丛荆锨灭烟头,眉间透着淡淡的狷色,有些嫌恶地冷嗤,或许,是有那么一点儿真心吧,但更多的,还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私欲。
“应该是上不了天堂的。”
他的表情划过一抹极端的狂色,像是生生世世都要和她抵死纠缠,或许是因为在注视她时,他连眼睛都不眨,便给人某种神经质的感觉,五官却丝毫不显狰狞,反而精致如初,那张颠倒众生的浓颜脸也愈发俊美。
“所以。”他的眼皮还是没有阖上的迹象,有些偏执地盯着她,却无比虔诚地说:“我会陪着丸丸,一起下地狱的。”
尹棘的心脏重重一跳。
蛋糕上,蜡烛的火焰,仍在摇曳,跳动的光影映在她华贵的礼服上。
她努力缓解着紧张感,故作镇静地说:“我会好好地活着的,你不要有那种想法。”
“嗯。”他闷闷地应了声,眼底透着懊丧,似乎有些后悔,是不是吓到了她。
尹棘又静默地端详了他几秒。
半晌,才开口道:“蜡烛都快烧光了,你快许个生日愿望吧。”
“我的愿望很简单。”男人修长的手臂,绕过她的后背,将她拢进怀里,低头去亲她的额头,淡声说,“就是希望丸丸今晚能陪我做。”
“……”
尹棘闭上双眼,无奈道;“你是不是傻?愿望怎么能说出口?”
“还有,你就不能许个正经点儿的愿望吗?”
他的语气夹杂着痛苦的意味,突然扯向不着边际的话题:“我好想知道,十八岁那年,你到底送了我什么礼物。”
“是Pink Floyd的黑胶唱片。”尹棘讷讷地说,“不过那款应该停产了,我再补个别的礼物,给你吧。”
原丛荆目光幽邃,注视着她,询问道:“那我可以自己提要求吗?”
“嗯。”尹棘大方地点头,丝毫没听出他话间夹杂的危险意味,说道,“刚才的那个愿望不算,你再许一个吧。”
男人毫不犹豫地提出要求:“那我想要丸丸,陪我两天两夜。”
尹棘的眼皮跳了跳。
原丛荆在这种时候,总是温柔又有耐心,完全窥不见平日的暴戾和征伐,就像是只缓慢蚕食猎物的美人蛛,在她毫无防备时,给她注入会使大脑涨热的毒液。
等她反应过来。
他已经成功将她网罗,白白的丝线,就像麻醉剂般,消解着她残存的意志,到了最后,她只能在昏眩中,被他贪婪地拆吃入腹。
“而且。”男人抬起修长的右手,摩挲起她礼服外的那根脊柱,掀带起阵阵的颤栗感,尹棘不禁发起抖,他的薄唇已经贴向她的耳廓,嗓音低低地问,“可能比前两次更深一些,丸丸会满足我么?”
助理回道:”嗯,我手机的摄像头功能很强大的,不过我听说,这位视协的吴会长,平时的生活作风挺检点的啊,而且他还是大学教授,会不会是咱们误解了?”
“不可能。”蒋冰嫣从助理那里接过手机,唇角噙着一抹冷笑,边低头查看起照片来,边说,“如果不是靠着傍金主,她凭什么刚出道资源就这么好?”
“而且那些当教授的老男人,最是人面兽心,没几个好东西,表面上端了副风度翩翩的文人模样,实际上,比谁都要贪财好色。”
助理无奈地说:“可我看着,这两个人走在一起的氛围,很像父女……”
“老男人就是贪她年轻漂亮啊。”蒋冰嫣翻了个白眼,态度笃定,又说,“尹棘也真够拼的,就为了往上爬,什么样的都吃得下去。”
助理挠了挠头:“但如果是偷情的话,吴会长为什么不带她去酒店啊,就这么正大光明地带进家门里吗?”
“吴太太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可能容忍小三登堂进室?”晚间九点二十分。
尹棘提着购物袋,从服装门店走出。
这时间,商场的客流量明显变少,一楼装有香薰系统,四处弥漫着佛手柑,兰桂,白茶的温煦气息,投射下来的光线,是淡淡的暖金色。
尹棘没看见原丛荆的身影。
她的表情,透着迷惘,不知道,是该继续站在这里等,还是该打电话询问,没走几步,她停下来,鞋底踩住的大理石地砖,嵌着几缕如烟雾般的深灰纹路。
按照原丛荆的计划,等她将当季的新品全部试完,也要到商场歇业时间了。
尹棘没有给他发消息。
她朝着通向地下一层的自动扶梯处走去。
还是感觉,原丛荆应该碰见了很棘手的状况,才那么急切地离开。
而不是,在跟她搞恶作剧。
心底不免涌起一股无力的失落感。
可如果,他真的遇见了困难,为什么,就不能告诉她呢?
对于他的隐瞒,尹棘有在努力消化。
虽然,他们结了婚,成为了夫妻,也组建了家庭,但他们仍然是两个不同的个体,要求原丛荆毫无保留,向她袒露心声,并不现实。
但在从前,在他们的关系最要好,也没有掺杂任何男女之情的时候,原丛荆是信任她的,也会不设防地向她展现脆弱的一面。
他们的人生,都有烙印般的经历。
而那些经历发生的时间,却是错位的——初中时,尹棘的父母还在世,尹延觉刚评上副教授,陈芷也租下一间舞室,用于芭蕾教学。家里的经济状况明显变好,她的生活,无波无澜,虽然平静,但也幸福。
尹延觉还悄悄地答应她,等她长大后,可以不用再跳芭蕾,去学喜欢的表演。
可就是在那段时间。
原丛荆却承受着不为人知的苦厄和挫折。
尹棘并不清楚具体的情况。
但知道,他的隐痛,应该与他的生父有关。吃完餐后甜品后。
尹棘的心情,越来越紧张,因为,她无法预判,原丛荆会不会提在酒店留宿的事,为了掩饰异样,她将最后一勺海盐焦糖冰淇淋,放入嘴里,不时抬眸,观察他的表情。
原丛荆耷拉着眉眼,表情漫不经心,没怎么吃冰淇淋,只是用精致的银匙,不断地戳弄那些将化未化的奶油,一勺勺地舀,又一勺勺地浇,像在思忖什么难解的问题。
尹棘再次觉察出,他的机警和戒备,和他刚进入餐厅时的状态,一模一样。
她悄悄地去环顾四周——
附近食客的穿着,都很光鲜亮丽,来到这间观景餐厅吃饭的客人,也基本是成双成对的情侣。
并没有什么异样。
也不知道,原丛荆又出什么状况了。
“阿荆。”尹棘鼓起勇气,暗示性地问,“我们等会儿……是直接回家吗?“
男人微掀眼皮,看向她,静默几秒,半晌,才简短地说:“不回。”
尹棘感觉心跳明显停滞了几秒。
随即,便是急速的加快,她紧紧闭眼,快要承受不住它膨胀的负荷,本以为,是她想多了,但她没料到,原丛荆竟然真的想让关系突破到下一个步骤。
可事到临头,她却怂了。
想拒绝了,怎么办?
这时,原丛荆将目光,从她的脸庞,移到她的身上,语气渐渐变得幽然:“你今晚穿的这身衣服,让我很不爽。”
尹棘:“?”
原丛荆睨向她看:“这附近正好有个商场,你去买身新衣服,换上,再回家。”
尹棘不禁皱眉,实在搞不懂他的脑回路:“没有这个必要吧……”
“车没油了。“他解释道,“我想在附近找个加油站。”
尹棘没去看他的仪表盘,并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她抿了抿唇:“那我陪你去。”
“不用。”他眼皮微掀,双眼皮的褶皱显得更深,脑袋微歪,单手托腮,唇角扯出的弧度又蛊又坏。
那张精致的脸,冲击感太强烈,像他这样的浓颜长相,乍一看,甚至会让人产生昏眩感。
或许是,这等美貌放男人身上太稀缺,尹棘在用餐时,就发现,许多女士,包括服务员,都在偷偷看他。
可他接下来说出的话,却没什么正形,眉眼也松松散散的,啪嗒一声,他将银色的甜品勺,往瓷碟一撂,“这里的冰淇淋太难吃,等加完油后,我要重新找家店,弥补弥补我的味蕾。”
尹棘:“……”
他说这话时,服务员恰好经过。
尹棘表情闪躲,心虚地瞪向原丛荆,总感觉,当着人家的面,说冰淇淋难吃,很不好。
“你快闭嘴吧。”她没好气地说,“等加完油后,我陪你去吃冰淇淋。”
蒋冰嫣幽幽地说:“他们怎么玩,是他们的事,不过我要在《玉棠宴春》宣发前,让营销号把这几张照片放出来。”
她抱起双臂,让助理将白色保姆车驶离业主的停车位,不无愤恨地又说:“尹棘赶在新年前,飞来上海,一定是想吃下这个饼。”
“电视剧可是我的赛道,她一个打着电影咖出道的小糊花,别想来抢本该属于我的资源。”
鸽子的寿命似乎不长。清晨,床上深灰布单的褶皱微有凌乱,原丛荆是被手机的强提醒铃音扰醒的——只有一个人的来电,被他设置了强提醒。
他坐起身,睡眼惺忪,踩着拖鞋,捞手机,往落地窗走去,身上随意罩着宽大的家居服,衬得骨架清瘦修长,比例高挑又优越,像美型漫画走出来的男主角。
窗帘自动朝两侧拉开。
深秋的阳光,被卷云遮挡,空气里沁着清寒的凉意,照得他浓廓的侧脸,忽明忽暗。
原丛荆按下接听键,尹棘的声音从话筒传来:“睡够了吗?”
“嗯。”他的语调有些懒。
尹棘却充满元气地说:“知道你最近工作忙,睡得少,我今天特地做了早餐,你洗漱完,就出来吃吧!”
“什么时候回来的?”原丛荆低着长睫,表情还是稍显倦淡,“不是要在郊外拍广告?”
尹棘的语气不乏得意:“我业务能力不差的,原定的拍摄计划是三天,我只用了两天,就把衣服都试完了,照片也拍完了,连摄影师都说,我的硬照水平,比专业的平面模特都好。”
这几天,有个独立设计师品牌找到尹棘,希望她做全线产品代言人。
该品牌的两位创始人同为伦敦圣马丁设计学院的校友,她们设计的时装风格,比较小众,且在创业初期,不想投入过多的代言费,只准备请一位曝光度没那么高,但外形和气质符合产品定位的新人演员。
“有可可奶昔哦。”尹棘添了句。
原丛荆莫名觉得喉咙有些干痒,淡淡地说:“嗯,知道了。”
撂下电话后。
原丛荆坐回床边,双肘撑住膝盖,垂着脑袋,倦意消散,人也清醒了,但身体的某个部位却在渐渐复苏,他不免觉得懊丧,没想到,只是在早晨听见尹棘的声音,都会有这样的反应。
男人沉了沉眉眼,修长骨感的右手,伸向床头柜上的万宝路蓝冰烟盒,打火机,他用双唇咬出一根卷烟,又走到窗边。
为了让尹棘戒烟,他也以身作则,尽量节制烟量,每天只抽两到三根,或者干脆不抽。
但一个人终归不能同时克制两种欲望。
结婚后,他就像中世纪的教徒一样,认为自渎,是对妻子不忠的行为,在那个时代,这种行为甚至要被判为鸡-奸罪。
他不管别的男人怎么做。
他一定要在各种方面,都对丸丸忠诚。
原丛荆有意通过巨量的运动,和控制饮食的方式,来压抑越来越强旺的生理需求。
但这些方法,起到的作用并不大,每一天,他的本能和意志,都在进行博弈。
和尹棘同住屋檐下的考验,也越来越多——昨天,在洗衣房,他看见了烘干机里,尹棘遗落的两件薄薄的蕾丝面料。
尹棘要去摄影棚工作。
可能是太匆忙,人也迷糊了,竟然忘记将内衣收起来。
尹棘不清楚,五六年前的那些鸽子,还在不在世,她知道,原丛荆养它们,是想研究魔术来着。
墨丘没料到,尹棘能跟原丛荆一起来,揿灭烟头后,凑到他们身旁,震惊地问:“哥们儿,合着,你这是撬缝儿成功,做三儿了?”
喂,小丸丸,到了这步,你脑袋里的小齿轮,该转一转了。
她心里软得一塌糊涂,积气全消,也有些愧疚,因为最近,总能看见少年在食堂补眠。
帮她做成这本错题集,一定占据了他的休息时间,第二天,她给原丛荆买了桶又甜又腻的Kitkat巧克力威化饼干,拜托他同班同学,塞进他的课桌里,他们终于和好。
原丛荆过于直接的说话方式,对别人而言,或许难以接受,但对尹棘而言,那次的冲突,不仅让她的数学成绩飞速提高。
也是她在青葱时代,为数不多的,能够记住的成长时刻。
后来,即使她已经长大成人。
每次遇见困难时,每次遇见挫折时,她都不会轻言放弃,更不会想要逃避。
总会想起少年为她打下的那行字。
喂,小丸丸,你脑袋里的小齿轮,该转一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