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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拱火 宋允知风评被害

    宋允知所谓的努力,便是去磨他先生。

    陈素教了一天书回家,正想歇一歇,转头就看到他那倒霉弟子堵在自己家门口。见着他,两眼笑嘻嘻,说出来的话却很是糟心:“先生,学生外放的事儿,您有跟陛下推进么?”

    瞧瞧这是什么话?跟陛下禀告还不够,后续还得推进。

    陈素拉长着脸:“就属你最闹心!”

    宋允知嘿嘿两声,讨好地上前挽住先生的胳膊,用实际行动来表明他可不闹心,他明明是先生最体贴的小弟子来着。

    陈素被他黏糊得不行,表面嫌弃,实则心里还真吃这一套,是以每次他都被宋允知用同一招狠狠拿捏。

    二人进了屋子后,宋允知就在先生家里吃了顿晚饭。陈素也没卖关子,直截了当地告诉宋允知——陛下还没想好。

    一开始,陈素还没琢磨透陛下究竟在犹豫什么,后来才逐渐明白,陛下不是因为允哥儿狮子大开口而为难,是因为害怕允哥儿把神童招牌给砸了而为难。

    神童就这么一个,为了扶正这个招牌连状元都搭进去了,这要是倒了的话,陛下还不得赔死?

    宋允知听了先生的猜测,急忙道:“我这么厉害,这般聪明,自然会将一切处理地妥妥当当,陛下何必担忧?”

    “这话你跟我说没用。”

    宋允知说着便要起身:“那我去跟陛下说明。”

    “等等——”陈素直接将人揪住了,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哪有你这样火急火燎地跑过去毛遂自荐的?”

    陈素承认自己弟子很聪明,他教了这么多年的学生,也就唯有这个最聪明伶俐,什么难事在他面前都能化繁为易。陈素一向骄傲自己能有这样一个得天所助的弟子,可是,这些事情他心里虽然清楚却不好宣之于口。若是他们师徒俩说出来,那就变得自吹自擂了。

    在时下的观念中,真正有本事的人都是谦逊谨慎,很少有像他弟子这样张扬的。

    宋允知听了先生的话,顿时耷拉着脑袋,活像一只泄了气的小狗。

    陈素一只眼瞄着他:“你也不要着急,给陛下一点时间,陛下自己肯定能想明白的。”

    宋允知怎能不急,陛下想明白未必是他想要的那种明白,万一陛下想左了,觉得维持现状更好,那他岂不是还要在翰林院白白忍受好几年的冷言冷语?

    是可忍,孰不可忍,翰林院他真是呆够了。

    宋允知从来就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先生这边不好出力,他就将主意打到了唐懿身上。夫人在女院教书后,频频被皇后娘娘召见,算是皇后跟前的红人了。众所周知,陛下最爱重皇后娘娘,若是能有皇后娘娘助力,陛下肯定会答应!

    说做就做,晚上回去之后,宋允知便郑重其事地请唐懿去了书房。

    宋瑜跟贺延庭被留在了饭桌上,二人一边喝着汤,一边目光追随着宋允知跟唐懿,呆愣了一会儿,忽然看向对方。

    “允哥儿单独找母亲做什么?”贺延庭满腹不解。

    他们一家人商量事情,从来都是在饭桌上商量的。哪怕有时候允哥儿跟母亲说话时他们听不懂,可也不会将他们排斥在外,今儿却是奇怪了。

    宋瑜也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他的想法一向单纯:起溜溜五菱把吧二物“兴许是允哥儿在翰林院遇上了什么事吧。”

    “晚上问问允哥儿去。”贺延庭道,他不允许家里人还有秘密!

    贺延庭晚上的确跑过去问了,却被宋允知三言两语就给糊弄过去。糊弄贺延庭简直不要太简单,宋允知这么多年来积攒了无数的经验。

    其实他也不想瞒着家里人,只是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宋允知并不想要闹得满城皆知,不论是他还是夫人,都不能保证这件事情一定能办成,先低调着吧,以后有的是高调做人的机会。

    隔了两日,唐懿再次进宫给皇后娘娘秉明书院情况。

    皇后留了唐懿在宫中用饭,到了午后,二人闲聊时,不免聊起了家中事,在允哥儿身上可聊的话最多。允哥儿不仅是状元,更是萧宝玄的好友,皇后待他还是很有几分偏爱的。爱屋及乌,大抵如此。

    唐懿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并且不动神色地给允哥儿助攻。

    当天,陛下依旧在皇后宫中用晚膳,萧宝玄也被叫了过来。皇家虽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可是皇上在与自己妻儿相处时却甚少顾忌这些。

    帝后二人聊了一会儿,话题便歪到唐懿一家去了。

    唐懿提到,宋允知先前在北戎时,留意到北戎王室争斗不断,大王子性情暴戾,穷兵黩武,且对燕国垂涎已久,于是便设计策反了二王子。大王子一直怀疑此事乃是宋允知所为,之前甚至派人前来盯着他。宋允知起初不知,后来无意中窥见他们跟国子监的北戎学生有交集,这才确认了他们就是敌国的探子,还是专门冲着他来的。好在北戎如今吃了败仗,大王子的人手才渐渐撤回去了。

    也是直到那些人离开后,宋允知才敢将这些事情跟自己家人说。

    皇上一听自己钦点的状元郎受了这样大的委屈,立马添了许多怒火:“这北戎真是欺人太甚,小神童怎么当时也不报上来?”

    皇后安抚道:“当时他不过是国子监的一个学生罢了,人微言轻,即便闹出来又能如何呢?”

    难道夏国还能因为这点小事便与北戎兵刃相接?

    话虽如此,但是皇上还是不舒服,小神童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竟然经历了这样危险的事儿。

    萧宝玄虽然不知道母后为什么提这一桩,但还是聪慧地接过了话:“允哥儿挑拨北戎王室这件事,我好像也听三皇兄说起过。数年前,北戎那位二王子还曾是大王子的左膀右臂,很是衷心,能力也不错。允哥儿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叫他们反目成仇,如今北戎王室乱成这样,允哥儿功不可没。”

    真正的好朋友,就得无条件支持对方。哪怕不知道允哥儿想要做什么,先给允哥儿说几句好话、揽一揽功劳,总是错不了的。

    皇后与萧宝玄一唱一和,还真叫皇上动了别的心思。

    他最为难之处在于宋允知的能力,他自然相信这孩子在读书上面天赋过人,但是别的事儿就不好说了。眼下皇后提及旧事,叫皇上对宋允知有了两条更加清晰的认知。

    其一,这孩子对北戎深恶痛绝。

    其 二,这孩子能搅得北戎天翻地覆。

    皇上心头火热,这不正是他要找的人才吗?他不需要安分守己、只知道读书作诗的官员,他需要的是能够抵抗北戎、甚至歼灭北戎的人才!

    不安分,喜欢挑事儿的才好啊,放出去嚯嚯北戎,岂不正合适?宋允知的确不是武将,更不是帅才,但倘若他能将这份聪明劲用到北戎身上,无疑是对朝政更加有利。

    皇上心中拿定了主意,却也什么都没说,只是安安静静地跟皇后还有宝玄用完了晚膳。

    第二日,皇上便开始筹谋着为宋允知造势了。他让人将宋允知与钟离在翰林院的表现大肆宣扬,故意捧高宋允知,拉踩钟离是个只知道讨好上峰、只知道拉帮结派的小人,实则庶务方面一窍不通,若是真刀实枪地与宋允知比,定然被比得一文不值。

    翰林院官员对这种不切实际的消息恨得咬牙切齿,都在打听这是不是宋允知跟陈素故意放出来的言论,这简直是恬不知耻,危言耸听!谁信谁是傻子!

    因为这则莫须有的谣言,宋允知成了翰林院的众矢之的。就连钟离最近也总用异样且微妙的眼光看着宋允知。

    宋允知咬牙,很想喷,但是忍住了,因为这莫名其妙地流言,很有可能是陛下搞的鬼,他不能破坏陛下的打算。

    流言愈演愈烈,哪怕宋允知跟陈素极力否认,朝中官员还是坚信,这件事情就是他们二人所为。

    不出意外的,宋允知出了意外。

    朝中又有人以此事为借口弹劾宋允知,列出了他的八大罪状。

    哪怕宋允知提前在黄、邹二位御史那儿知道了点风声,可真听到这八条罪状后,宋允知还是惊呆了。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宋允知本想着自己上场,但是陛下并没有给他机会。对付这些人,一个陈素外加一个皇上就足够了。

    这君臣俩事先通了气,陈素维护宋允知,给自家弟子摇旗呐喊;皇上在旁煽风点火,故意偏袒,进一步激发众人的怒火。

    就在朝臣们快要被不知羞的陈素师徒俩还有是非不分的陛下气死之际,皇上忽然提出了一个让他们无法拒绝的点子。

    “既然诸位爱卿对今科状元、榜眼的能力有疑意,不若这般,且让他们二人外放淮南一带,宋允知出任光州知州,钟离出任庐州知州。远离朝廷,才能看出这二人究竟谁才是有真材实料的一个,如何?诸位爱卿可敢一赌?”

    皇上摆出一副公平大度的样子,冠冕堂皇地将这番话给说了出来。

    第102章 任免 史上最年轻的知州

    好怪……

    众大臣交换了眼神,都觉得古怪,陛下突然提及授官的事,该不会别有所图吧?光州与庐州知州都是正五品,钟离任正五品地方官他们没有什么意见,这毕竟算是半个自己人,与他们一致对外。

    但是,宋允知凭什么?他尚未及冠,还是个孩子,凭什么也能做五品官?

    他配吗?

    皇上似乎一眼看破了众人都意思,意味不明地道:“看来诸位也觉得不用比了。”

    大臣们:“……??”

    什么意思。

    皇上一本正经:“其实,输给状元郎并不丢人,朕的状元郎少年成名,聪明绝顶,能力出众,不是等闲人可匹敌的。朕也能理解诸位爱卿与钟榜眼的心情,任谁对上状元郎,总是先怯场三分的。”

    简而言之,皇帝陛下觉得他的状元郎可太配了,不配的反而另有其人。大臣们之所以鸦雀无声,还不是因为怕了?怕状元郎,并不丢人,也无需自卑。

    唐郢等人直接发出一声冷笑,也就陛下把宋允知看成个宝贝,偏心得都快被迷了心窍,竟然相信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能够治理好一州百姓,简直荒谬!

    既然陛下不死心,那不妨先便宜一下宋允知那个小子。正五品的知州,虽然不是紧要的州,但是也绝不可能被一个小屁孩治理妥当。他们就不信了,钟离还真的比不过一个小孩子。

    离了陛下跟陈素,宋允知根本什么都不是!

    出于那点不服输的心思,大臣们对宋允知出任光州知州这件事都无意见。他们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儿,准备过两年就将陛下跟陈素的脸打肿,打烂。

    皇上猜到了他们想要做什么,为难一个孩子,凭他们的本事完全能做得出来。不过,皇上对宋允知还是有些信心在的,他在北戎那种环境下都能混得游刃有余,更不用说是在本国了。若是连这点能耐都没有,那他们君臣俩早晚都得一败涂地。

    一个朝会的功夫,夏国便多出了两个年纪轻轻的知州。

    初次听闻此事之人,都觉得这一调令未免显得过于儿戏,不论是宋允知还是钟离,这两人都是初出茅庐,对于治理地方完全没有任何经验可言,他们怎么可能将事情做好?

    钟离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弄得茫然不已,他在翰林院干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被外放了?

    若是寻常人,骤然得了五品的官职肯定是要高兴坏了,但是钟离则不然。

    他是真喜欢在翰林院的日子。每每与这些翰林大人们畅谈诗文之际,钟离都乐在其中。他很享受这样的生活,并且也有自己的规划,在钟离的预期中,他可以完完整整地在翰林院待上三年,与京城这些文官打好交道,而后或是去礼部任职、或是外放攒一攒资历,都可以根据当时的环境来调整,而非现在这样直接被人定好了出路,连是真前程还是假前程都分不清。

    钟离的上峰转告此事时也是一脸遗憾:“本以为你能在翰林院多待两年,谁知峰回路转,这么快便定好了官职。不过,兴许这也是你的造化,寻常进士若想出任知州,没有五年十年的资历是万万不可能的。此事木已成舟,你便好好在庐州待上几年吧,日后总归是能调回京城的。”

    上峰甚至言语暗示钟离,属官一事他不用操心,自然会有人替他安排好。事情闹到这一步,早已不是钟离跟宋允知之间的比较,而是朝中诸大臣跟陛下还有陈素的较量。

    他们都会不留余力地帮助钟离打赢宋允知,让陛下跟陈素颜面扫地。钟离能得多少助力,宋允知便会被拖多少后腿。

    话虽如此,可钟离还是失落不已。

    他知道,宋允知也被点了知州,钟离忽然问道:“我被授官,是否是因为宋状元?”

    上峰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跟他坦白了。其实就是最近的流言闹出来的,有官员为此抨击宋允知,陛下为了维护宋允知,这才提出让他们二人比一次。陛下袒护宋允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回尤其离谱,直接打压钟离抬举宋允知。朝中官员被陛下这么一激,顺理成章就定下了此事。

    钟离无力地吐了一口气,他就知道,果然又是因为宋允知。

    他对宋允知本来没有多大的恶意,可为何对方非要一次又一次的绑着自己?

    他心中不平,待见到宋允知时也情绪外放,整个人显得阴沉沉的。

    江亦行连忙将允哥儿给拉到一旁,他早就猜到这个钟离不是什么好东西!平白无故的那个五品官,还这样耷拉着一张脸,真是不知所谓。易地而处,若是他捡个五品官来做,定然高兴死了。

    “此人贪得无厌,日后若是碰见,也无需理会。”江亦行告诫道,虽说光州跟庐州还隔着一段距离,但是江亦行总觉得钟离是要害允哥儿。

    宋允知贴心地靠了靠他们国子监最喜欢操心的好伙伴:“放心吧,等去了光州,我保证离他远远的。”

    江亦行还是觉得不够,打算日后允哥儿赴任了也得经常给他写信,让他注意提防。

    随春生不在京城,贺延庭又帮不了人,江亦行自己有时候也觉得恐怕再也照顾不好允哥儿了。但愿光州的属官能厉害些,别叫允哥儿太为难。

    江亦行尚不知道,朝中已经有人给宋允知挑好了属官。吏部掌的是天下官员的选拔、任命、奉赏、功勋以及考核。品阶大的官员,选拔还得过陛下这一关。可是像州县的六七品官员,甚至是一些不入流的小官儿,根本无需经过陛下首肯。

    底下的官员调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他们也是按照规矩办事,即便来日陛下问起,那也不是他们的错。

    这些事对宋允知而言无疑是棘手的,不过,宋允知眼下无心琢磨此事,他现在心烦的是他爹的去留。

    他去光州,少则三五年,再长就不好说了。爹一向最先考虑的都是自己,若是听说自己赴任,肯定要抛下在京城的一切,跟他去光州的。

    只是,宋允知也舍不得他爹这样。

    他爹好不容易在京城立足,写的话本子读者无数,本本畅销,若是离开京城,又得重新积攒读者,而且也未必能遇到这样好的书铺掌柜了。

    最最重要的是,爹若是跟着他离开的话,家里估计也就散了。

    宋允知叹息一声,这么多年来,他也不知道爹跟夫人究竟有没有处出什么男女之情,这俩人素日里相处是很亲密,不过是类似家人之间的亲密。他爹很信任夫人,赚的钱一部分留着花用,一部分全都交给夫人了。夫人我从来不会亏待他爹,两个人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至于贺延庭,这家伙一开始对他爹还挺排斥的,如今也都初习惯了。

    宋允知不仅要考虑到他自己,还得考虑一家人。之前没告诉爹跟贺延庭得事儿,如今也是时候说了。晚上用过晚饭后,宋允知便趁着一大家子人都在,直接将这个消息给宣布了。

    除唐懿外,家里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忍冬他们都停住了步子,错愕不已。

    怎么这么突然?

    在众人眼里,宋允知依旧是个孩子,他突然说要外放做官,把所有人都给惊到了。

    宋允知瞥见他们的脸色,发现大家心情都不太好,他缩了缩脖子,忽然有点怂。

    贺延庭顿了一会儿后,直接哀嚎出声:“那你岂不是马上就要走了?”

    “还能在京城待上半个月。”宋允知补充。

    只剩下半个月……贺延庭瞬间感觉天都塌了。他跟允哥儿同吃同住这么多年,早就比亲兄弟还要亲了。贺延庭可不像允哥儿这样没良心的臭小子,整日只想着出去建功立业,他只想要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现如今允哥儿要外放,贺延庭头一个受不了!

    “为什么一定要出去,咱们在京城待着不是好好的吗?”

    宋允知小声:“陛下吩咐的。”

    “陛下不可能无缘无故这么为难你!”贺延庭嚷嚷,“若不然让四殿下替你说情?”

    宋允知不好说话了。

    而一旁的宋瑜呆愣过后,便陷入了长久的挣扎。扪心自问,他在京城待的这些年都挺舒服的,事业有成,家里也安定,他疼爱儿子,但是也挺信重夫人,甚至贺延庭他也觉得不错。

    宋瑜曾无数次想着,若是一直这样但也挺好,但是他的美梦这么快就被打碎了。作为父亲,宋瑜当然抛不下孩子,他不放心允哥儿一个人出门;可若是离开京城……宋瑜瞄了瞄唐懿跟贺延庭。

    唐懿喝茶的动作忽然一顿,抬眼盯着宋瑜。

    难不成他想跟着一道去光州?

    大条的贺延庭刚好捕捉到了宋瑜的眼神,这个节骨眼上,他忽然福至心灵,无师自通了宋瑜的念头。贺延庭几乎崩溃:“你该不会也想跟允哥儿一块去光州?!”

    他不能接受!

    贺延庭也迅速想明白了,这个家若是同时没有允哥儿跟宋瑜,便会迅速分崩离析。他甚至暂时忘了因为允哥儿要外放而遭到的打击,转而跟宋瑜过不去,逼问宋瑜给他否定的答复。

    宋瑜低下头,心情同样复杂,他也还没想好呢。

    贺延庭气得直接拍着桌子蹭了起来,像是遭到了背叛:“好,你们都走,全都走好了!”

    他不稀罕!

    贺延庭吼完便猛地冲出了屋子,宛若一头失了智的牛犊子一般,有一身使不完的牛劲。

    第103章 就任 化解家庭大战

    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凝滞。

    宋允知人都呆了,宋瑜更是不知所措,他没想到自己的犹豫会让贺延庭有如此大的反应,这孩子平日里不是挺大条的么?

    这对父子俩瞧着都分外不安,尤其是宋瑜。以唐懿的情商,这会儿该过来安慰宋瑜两句,或是告诉他,去不去光州是他的自由,不用过多考虑旁人的意见。只是,唐懿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打了声招呼也便起身离开了。

    忍冬跟莹秋在唐懿离开后,便直勾勾盯着宋瑜。她们二人早两年就已经成了亲,也各自放了身七,不过因为唐懿这儿待遇确实好到没得挑,吃喝用度无一不好,所以二人成婚后也过来帮着做事,最近还在帮着调.教两个新的小丫头。忍冬二人早就在这里当成自己的第二个家了,意识到这个家可能要分崩离析,心里也不大好受。

    宋瑜被盯得慌张了,压根不敢跟旁人对视。等到众人都离开之后,他才偷偷问起了儿子:“夫人刚才是不是生气了?”

    宋允知却反问一句:“若是夫人跟庭哥儿真的生气,您要如何?”

    宋瑜纠结不已,他不想让这两人生气,也不想离开京城,但是又舍不得儿子独身一人去外地赴任,儿子还这么小,万一在路上遇到什么危险呢?

    宋瑜只担心允哥儿,却全然没想到,若是真的遇上了危险,自己即便跟着一道过去也是无济于事。他那点身手,兴许连允哥儿也不如。

    一整晚,家中的气氛都凝滞得吓人。

    宋瑜意识到自己做错事后,一直不敢露面,等到第二日一早,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跟唐懿谈心,结果却得知,唐懿今日一大早便离开了,早膳也都只用了两口。

    宋瑜好不容易升起的那点勇气,一下子又没了。

    爹怂了,宋允知可不能怂,打听到贺延庭早上也没有吃早饭后,宋允知从厨房里拿了两个馍馍揣到怀里,敲开了贺延庭的门。他进来时还有几份忐忑,生怕贺延庭不由分说地跟他吵闹,这件事毕竟是他做的不地道,事先没有跟家里其他两个商量便去做了,有些过分。贺延庭若是与他置气,宋允知还真没有狡辩的机会。

    可结果却是,贺延庭的满腔怒火都是冲着他爹发的。

    “我本以为,他已经将咱们看成是一家人了,真心想要一辈子在一块儿住着,可谁想到,多年来他还是只把你看做他唯一的儿子,旁人一概入不了他的眼!”

    “我算是看错他了,他若是要走,我再不拦着了。”

    这话说的,酸气十足,宋允知人傻了一瞬,飞快意识到自己貌似得救了,爹替他承受了所有的怒火。虽然有些对不住他爹,但是宋允知还是松了一口气,默默将馍馍递过去。

    “先吃两口吧。”宋允知小声道。

    贺延庭恶狠狠地啃了一口,嚼巴两下后因为气不过,又开始细数宋瑜的不是。

    他跟宋瑜还有允哥儿的初见是不大好,后面也是磨合了好久,但是自他们在京城立足之后,家中就再也没有过任何争执,相处得简直不要太愉快。

    贺延庭从小也没有过多少跟父亲相处的经历,他的亲生父亲并不喜欢他,到了京城之后,父亲家中的亲人也从未联系过他,听说已经彻底将他给除族了。宋瑜并不是贺延庭理想中的父亲,他纤弱、爱哭、没有什么担当,除了容貌昳丽外没有什么优点,贺延庭也从未将宋瑜看成自己的父亲,但有一点毋庸置疑——在贺延庭心里,宋瑜跟宋允知都是自己家人,想必母亲也这样想。

    这些话母亲从来不说,但是却早已经将宋瑜父子俩护在自己羽翼下;贺延庭也不说,因为他觉得一家人没必要说那些黏黏糊糊的话。可事到如今他突然发现,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妄想,人家宋瑜根本没把他当做家人!他眼里永远只有允哥儿!

    这比允哥儿抛下他们一家人独自赴任还要严重,已经让贺延庭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背叛感。

    贺延庭在屋子里不断地发泄着,口中反反复复嚷嚷着同一句话——他绝对不会原谅!

    宋允知不敢劝了,他们父子俩现在说什么都是错。而听到动静特意赶过来的宋瑜比儿子更怂,转头便躲回自己屋子里了。

    不多时,他儿子也回来了,宋瑜为难地坐在窗前,已经坐立不安了。庭哥儿的反应太大了,唐懿的反应也怪怪的,宋瑜现在已经有些后悔自己昨儿表现得那么明显了。他是不是给这俩人造成了伤害?可是他本意不在于此。

    宋允知觉得他爹也怪可怜了,当然,这是主要怪他,要不是他想外放攒资历,他爹也不会面对这种两难的境地。宋允知看得出来,他爹不是真的想要离开,只是太担心他了,关心则乱。

    这件事并非无解,宋允知郑重地道:“爹,您若是因为担心我才想去光州,那大可不必,我身为陛下亲点的知州,光州最大的父母官,怎么可能会出事儿?若知州在自己的治下都能出事,那夏国境内还有什么安全的地方?”

    宋瑜虽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总还是免不了担心。

    宋允知再接再厉:“再说了,我敢去赴任还能没有后手?”

    宋瑜诧异地看过来。

    宋允知卖着关子:“陛下也舍不得他精心培养的神童状元担一点风险,私下给我留了保命的东西。虽然这些东西用不到,但是总能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真的?”宋瑜不由得激动起来,他之前虽然是商贾,如今是作家,但忠君爱国的想法却一点儿没比读书人少。宋允知有时候还会腹诽陛下优柔寡断,但是宋瑜却从不敢非议陛下,一听陛下保着儿子,宋瑜心中便安稳许多了。

    宋允知点头:“真的。”

    实则是假的,保命的东西确实有,不过不是陛下给的,真有生死人肉白骨的东西,即便在皇家也得当成宝贝一样地供着,哪里轮得到给他来用?宋允知手里的那颗药,是他之前考会元、状元赢得的奖励。

    只要有这可药在,哪怕只有一口气,宋允知也安然无恙。死不了的话,其他危险也都是可以克服的,更可况光州仍是夏国境内,宋允知只要掌握了权力,便没有人能在光州动他。

    说完,宋允知又再三保证自己定然全须全尾地回来,一再强调,陛下看重他,两位皇子与他是至交,先生更是看他如珠如宝,绝对不会放任他处于危险的境地中。宋允知还许诺,每五日便寄一封信回京城报平安。

    他能做的,就只有在这种细微的小事上面多给他爹一点安全感。

    宋瑜挣扎了两日,最终还是接受了与儿子暂时分别,但是贺延庭在置气,唐懿也有两日没回来了,宋瑜心里也有点别扭,不好意思宣布这件事,只好让儿子代劳。

    宋允知也迫切地想要结束近来家中这窒息的气氛,忙不迭地就去奔走相告。

    贺延庭听说此事,忍不住咧开了嘴,随即又觉得自己未免太好哄了,阴阳怪气地反问一句:“他不是最心疼你吗,怎么舍得不跟着?”

    宋允知嘿嘿一笑:“爹也喜欢你啊,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留下照顾你们,看他对你们多在意。”

    “可别开玩笑了!”贺延庭哼了一声,老大不痛快,“谁要让他照顾?”

    这么多年来,不是母亲照顾他们的吗?宋瑜能老实安分地待在京城,他们就谢天谢地了。

    确定宋瑜不走后,贺延庭虽然还是有点赌气,但是情绪已经回归了正常:“也不是我非要拦着,实在是他那身子骨比你还要弱,身娇肉贵的,受不了一点委屈,吃穿用度都得最好的才行。他要是跟着去光州,那不是拖你后腿么?只怕你到时候不仅要治理地方,还得分出心神来照顾他,何苦来哉?”

    贺延庭一副为宋允知着想的模样,其实如果真要有人跟着的话,最合适的人反而是他。他们俩一起离开,家就还是那个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允哥儿也不会在外头玩得太潇洒,忘记回京城。但是母亲让他考明字科,贺延庭脱不开身。

    一通抱怨之后,贺延庭总算是能出去吃饭了,看到宋瑜后还有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但在宋瑜的示好之下,也算是勉强接受了。

    至于唐懿,她在宋允知将消息带去书院之后,第二日便正常回家了。她什么也不曾表示,待宋瑜还是一如既往地纵容与体贴。

    宋瑜悄悄放下心,夫人不生气就好,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场家庭矛盾化于无形,忍冬等人也由衷地庆幸起来,这个家没散自然是最好的。

    接下来,众人便围绕如何给允哥儿准备行李这是费尽心思。这事儿不仅是他们一家人上心,陈素跟他夫人也一样挂念,私下又给允哥儿准备了一辆马车的行囊。

    江亦行、萧宝玄这些国子监同窗也给允哥儿准备了好些东西,至于谢蕴,她叫人备好了许多路菜。

    此去光州,短则二十日,常则一月,路途遥远总要带着耐存放的菜好打打牙祭。唐懿跟宋瑜或许也准备了这些,但是毕竟不及镇北侯府经验老道,他们府上的路菜方子乃是一绝,炸、烤、煎、炖、晒、腌,用的都是重料,耐储放且滋味甚美,佐粥、炖汤、炒菜均可。

    宋允知收到这样的践行礼,简直不知要怎么谢了。

    谢蕴失笑:“若是想谢我,便记着光州的趣事儿,时常写信告诉我。”

    她还得在家照顾母亲,不便出门,但又憧憬了外头的世界,只能从允哥儿这寻求一丝宽慰了。

    宋允知重重地点头:“放心,我肯定经常写信回来。”

    十五日匆匆而过,很快便到了宋允知启程的日子。幸运的是,陛下对他就任这件事情十分上心,派了不少士兵前来护送,甚至还私下给了宋允知两个侍卫。

    不幸的是,宋允知得跟钟离一起出发。

    就任那日,宋允知跟钟离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多了一丝嫌弃。

    第104章 光州 就任当天吃了个闭门羹

    钟离这边送行之人有不少,建康府学几乎倾巢出动,虽然钟离没能成功夺得状元的名头,但也只是暂时输给了国子监。如今陛下跟众官员打赌,他们又来了信心,决定帮助钟离彻底击溃宋允知,重振府学威名。

    除建康府学外,另有钟离在翰林院结交的一众官员与进士,临行送别,作诗颂词,好不热闹。

    宋允知这边则纯粹是他的亲友,他在翰林院没有交过一个朋友。

    宋瑜虽然被允哥儿劝住了,但是真到了离别时,还是伤心不已,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哭得不能自抑。

    唐懿跟贺延庭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是头一回见识到这一幕的谢蕴却觉得很是特别。允哥儿父亲跟唐夫人,似乎跟寻常的夫妻不一样……

    宋瑜敏感地察觉到了一道视线,等发现看他的人是允哥儿的好友谢姑娘后,宋瑜忽然僵了一下,随即咬牙擦干净了眼泪,坚决忍住,不再啼哭。

    宋允知还觉得新奇,他爹怎么不哭了?

    真的不哭了?

    宋瑜忍着伤心,再三叮嘱允哥儿,路上一定要跟着侍卫,千万别自作主张,每隔五日就得给他写一封信回来报平安。

    宋允知见他爹好不容易收敛了情绪,赶忙答应下来,又跟先生、同窗、自己的玩伴一一道别,这才坐上了马车。

    启程后,宋允知还钻出车窗,对着城门处看了许久,直到送行的人影逐渐模糊起来。

    他会很快做完该做的事,然后回来见他们的。

    系统一直沉默,他对宋允知的“很快”其实没有任何信心。

    宋瑜已经见不到马车了,忽然又觉得眼睛酸涩起来。

    陈素与他的心境相差无几,对于允哥儿,再没有人比他们俩照顾得时间长了。可不同的是,宋瑜只想着允哥儿平平安安,陈素心里却还是盼着允哥儿长大之后能有一番建树。

    陈素拍了拍宋瑜的肩膀,平日里精神矍铄的国子祭酒,头一回露出了些许老态:“不妨试着相信一下他,这孩子从来不会叫人失望的。”

    宋瑜也知道这一点,他更知道自己作为父亲早晚需要放手,可是心里知道是一回事,能否接受是另外一回事,他大抵又得食欲不振许久了。

    因为允哥儿离开了,贺延庭自觉将允哥儿那份担子也担在身上,一寸不落地守在宋瑜身边。他也很快就意识到,宋瑜情绪比上次允哥儿去北戎时好太多了,他竟然只哭了一会儿便停下来了。

    回程时,贺延庭因为想不通,便主动问起这事儿。

    宋瑜有些别扭,他哭那是因为忍不住,但是他也知道一个大男人总是哭实在有些丢人,不想多提这件事情。

    唐懿忍笑。

    宋瑜被她笑话的耳根子都有点烧的慌,只好解释了一句:“跟允哥儿玩得好的那位谢姑娘方才在旁边,我若是总哭,叫她以为允哥儿也好哭就不好了。”

    贺延庭恍然大悟,那是因为这个。他觉得宋瑜多虑了,以允哥儿那霸道的性子,他只会让别人哭。谢蕴跟允哥儿关系这么好,她能不知道这一点吗?

    宋允知走得还算干脆,没有惊动其他人,但是京城的官员该知道的还是都知道了。

    皇上在宝玄跟三皇子送行回来之后,也惆怅了许久。这些朝臣都是千篇一律,也就只有允哥儿这样还未及冠的孩子能让皇上觉得新奇,且时常被安慰到。如今允哥儿那孩子一走,满朝文武又再次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其实不只是皇上这样想,许多不待见宋允知的人,都不太适应一下子安静下来的建康城。有些人天生存在感强,他在你眼皮子底下呆着的时候显得十分聒噪可恶,恨不得他有多远滚多远;可一旦真正离开了,便又会觉得处处不适,仿佛一下子没有了对手。

    譬如唐郢跟冯尚书,还有翰林院的一些官员都这么想。

    这讨厌鬼走了,京城似乎冷清的可怕。

    不过翰林院诸位官员私下议论过后,都将原因放在了钟离身上,他们如此挂念,肯定不是冲着宋允知去的,那小鬼头见了他们每每都不行礼问安,多问两句话都能被他戳得心窝子疼,他们才不会遗憾他走没走。他们遗憾的是钟离走得太早了,否则他们翰林院少不得要多一个人才。

    庆幸的是,庐州也不是什么不毛之地,他们又给钟离精心挑选了不少能干的属官,相信钟离就任之后,快点便有好消息传过来。

    对,他们惦记的一直都是钟离,舍不得的也只有钟离。

    就任途中,钟离状态十分正常,反而是宋允知,一天不知道要打多少的喷嚏。傍晚众人下榻驿馆时,宋允知还一边走一边打喷嚏,闹得不行。

    跟着他的卢蒙便笑话他道:“想必京城定有不少人惦记着小宋大人,否则这喷嚏怎么会一直不断呢?”

    宋允知吸了吸鼻子:“惦记我?只怕是在骂我吧。”

    不过骂就骂吧,反正他也听不见,再说了,不招人嫉妒是庸才。他神童宋允知,是该被人嫉妒的。

    后面的程武给宋允知披上了一件衣裳,担心他是冻着了才一直打喷嚏。

    这俩人都是陛下给他的侍卫,单独给他的,钟离没有。卢蒙粗枝大叶,程武却相对细心,宋允知最喜欢跟着他了,仿佛看到了温柔可亲的江亦行,还是孔武有力版的江亦行,安全感十足。

    若是再小个六七岁,宋允知都想坐在程武胳膊上,让他抱着走了,他真是永远都喜欢温柔的人。

    宋允知表达喜欢的方式很简单,他愿意给程武分享自己从家里带来的一切好吃好玩的,包括蕴姐儿给他准备的许多路菜。

    卢蒙也能跟着沾沾光,他们这些人,从前半差也是来去匆匆,走南闯北,从来没有像这回外出一样滋润。

    小宋大人的行囊可真是叫人大开眼界,里面吃喝用度无一不全。他们也跟过皇家的人外出办差,感觉皇家那些人都未必有小宋大人准备的齐全。

    因为有这些吃食,宋允知这一路过得无比滋润。而钟离那边则显得乏味许多,开小灶的卢蒙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偷偷来问宋允知:“大人,咱们真的不用分一点给钟大人吗?”

    宋允知抬头反问:“我分给他,他能对我另眼相看?”

    卢蒙“嘶”了一声:“只怕不行。”

    他这些天冷眼瞧着,钟大人似乎对小宋大人隔阂颇深,他猜测或许是因为之前都状元之争。

    “那不就得了?不给。”宋允知从来不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钟离于他而言不过是同年而已,完全没有情分可言,他也实在没有必要委屈自己讨好他人。更何况,这可是蕴姐儿给他准备的,凭什么便宜了外人?

    宋允知桌前油香四溢,钟离这儿却就着咸菜吃了几口热粥,并非是他吃不起,而是出了京城一路往北之后,钟离有些水土不服,吃什么都不香,只能喝稀粥了。

    钟离身边的小书童心疼自家公子,瞧见那边热热闹闹的场面自然心中不快:“人家外出都低调得很,也就只有宋大人特立独行,张扬得没边儿了。每到一处还要作画,兴师动众地寄回京城,出来的十日,不知道写了多少信了。真不像是去就任,反倒像是去游山玩水的。”

    钟离闭着眼睛忍了忍:“随他去吧,不日就能抵达庐州了。”

    他也终于可以不用再忍受宋允知了。

    庐州比光州还要近一些,等到了庐州后,宋允知还瞧见庐州官员一个不落,专程过来迎接新知州,甚至早已备好了酒席,只能钟离下榻。

    庐州上下其乐融融,没有什么内斗的迹象,对钟离这位新任的知州大人很是敬佩信服。

    接风宴宋允知也被邀请了,不过他忙着赶路,已经婉拒了。仅有的一面之缘,叫宋允知注意到了钟离未来的副手,此人待人接物无可指摘。

    分别后,宋允知开始打听这一位。

    程武刚好知道对方来路:“这位张大人从前是常宁知县,因政绩优异才被提拔到庐州。周围还有不少大人也才刚上任不久,只比钟大人早一两天而已。”

    宋允知:“也都是因为政绩出众被调上来的?”

    程武点了点头。

    宋允知心想,朝中那些人为了给钟离铺路,还真是费了不少功夫呢。庐州的班底如今看的确实还可以,这些人想必已经被上面敲打过,多半会全力支持钟离,帮助他治理好庐州。

    只是不知道,光州又会是何等的境地。

    又走了三五日,宋允知终于抵达光州境内。他没有着急赶路,一路越过几个县城,徐徐向州治赶去。光州一带因靠近北戎,比之江南大有不足。

    这北境的条件大抵如此,宋允知事先也有预料。

    很快,他们便到了州城。

    不同于庐州,光州境内也没什么人知道新任知州过来,等到宋允知到了衙门处,甚至还吃了一个闭门羹。

    宋允知算了算时辰,似乎还没到下衙的时候吧,怎么人都不见了?

    问过守门的老汉方知,城中的别驾大人刚刚卸任,州衙诸人正与他一道吃酒呢。

    卢蒙跟程武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小宋大人。

    这……差距实在太大了吧。

    第105章 属官 装饭的桶、搅屎的棍,墙头的草……

    守门的老汉心中有些许不安,虽然衙门里头的人都没有将这位新任的知州大人当成一回事,觉得他年纪小,好糊弄,可他毕竟是知州啊。

    真要因此怪罪旁人,谁又真能顶得住呢?

    刘老汉犹豫着问:“要不然,小的前去禀报一声,让诸位大人赶紧回来?”

    “不必了。”宋允知赶了一天的路也累了,可不想再为了这些事情费神,“先带我们去住处吧。”

    刘老汉只能依命办事。

    等到了官舍后,他的窘迫劲儿更足了,只因上一任知州大人卸任之后,把这里头的东西都给带走了,如今该添置的东西还没添置好,里头便显得空荡荡的。这样的几间屋子,实在不适合做知州大人的住所。刘老汉甚至都不敢抬头,生怕看到宋大人生气。

    宋允知捏了捏太阳穴,回过头问:“睡觉的床榻有吗?”

    “这个有!”

    “衙门里头烧热水的地方有么?”

    “有的,膳房里头柴火正足,随时都可以烧热水。”

    闻言,宋允知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了,洗洗睡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他这边唯一的好处就是人手充足。陛下给他派了不少侍卫护送,宋允知人是到了,但是侍卫们还得继续在光州待上两日才能回京赴任。当下,众人正有条不紊地卸着行李,程武则跑去了膳房挑了几桶水烧开,准备给宋允知送过去。

    小宋大人挺讲究,不像他们这些粗人,累了在哪儿都能睡着,小宋大人每每睡前还得洗漱一番才能上床。

    宋允知的行李不再少数,众人足足卸了半个时辰才彻底卸干净,再一一入房、入库。本来还空荡荡的几间屋子,一下子就满当了起来。

    那刘老汉看得瞠目结舌,心想这真不愧是京城来的知州,家里真是殷实,好多东西他甚至见都没见过。还有这些侍卫,听他们话中意思,似乎是从宫里头出来的?这位知州竟然能请得起宫里头的侍卫,来头能不大吗?

    衙门里头的那些大人们,这次怕不是要踢到铁板了。也是他们活该的,成日里饮酒作乐,如今还欺负新任的知州年纪小,实在是不像话。

    没多久,刘老汉也得了个差事,被宋允知吩咐着从外头的酒楼里头买了几桌菜回来。

    衙门没什么吃的,宋允知也不好饿着自己人,他们一路护送自己过来着实辛苦,吃顿好的那是理所应当。该省省,该花花,他不至于吝啬这一点。

    刘老汉也有幸跟着蹭了一顿饭,他一边吃还一边在心里头嘀咕,这样的一桌好席面要价不菲,州衙里头不少官员请客的时候还得出点血,多少嫌贵,可这位年纪小小的知州大人却司空见惯,掏钱的时候更是眼睛不眨一下。果真是个有钱人呐。

    用过饭后,刘老汉主动承担了善后工作,让宋允知等人安心歇下。

    宋允知拧了个帕子擦了擦脸,终于舒坦了不少。

    卢蒙在旁问道:“今日光州衙门闹的这一出还真有意思。”

    宋允知不紧不慢地接道:“日后必然更有意思。”

    宋允知不信他们不知道自己今日要过来,钟离还没抵达庐州,庐州上下官员就已经得知了消息,特意赶在钟离迈进州城之前迎接,没道理光州官员会差这么多。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这些人故意借此给自己来一个下马威。刚来就表露不善,日后必然还得闹事。

    宋允知将帕子扔到水盆里,心宽地道:“事已至此,先睡觉。”

    卢蒙:“……”

    他真是一点都不担心,难道是因为年纪小,万事都不会放在心上吗?

    宋允知安然睡下,而赴宴归来的光州衙门众人都已经散场回去。得知宋允知去了衙门,众人丝毫不觉惊讶。

    他们一早就推断出,这位新知州应当就是今日抵达。不过,朝中不少大人对这位新知州颇有看法,甚至还私下给他们带了信,让他们好生“招待”。上面竟然有了吩咐,他们总不能不做事,少不得要给这位知州大人一个下马威。即便其他的大人不需讨好,可是吏部的官员总是不能得罪的,吏部可是关系到了他们今后是否升迁。

    不过,他们也十分好奇宋允知的反应,遂将刘老汉叫了过来细细询问。

    说起宋知州,刘老汉的话可就多了,事无巨细地说起这位知州大人带过来的东西有多稀罕、多珍贵,原本寒碜的官舍,被宋知州一布置,立马就上了档次。后头宋知州还自己掏钱,在光州最好的酒楼里要了几桌席面,款待诸位侍卫,可谓是大手笔。

    在场众人听着一时有些无语,他们今儿也是在那酒楼里头吃饭,幸好宋大人没有亲自去吃,否则遇到了反而尴尬。

    刘老汉还在喋喋不休,大腹便便的司仓李家祥直接上手拍了一把他的脑袋:“谁要听你说这个了,是问你宋大人听说我们去吃酒后,可说了什么没有?”

    刘老汉被打得一顿,旋即摇头:“没有。”

    回得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可是众人都不大相信,尤其是李家祥:“不可能,咱们如此不给他脸面,他还能故作无事?定然是你眼神不好,没瞧出来,真不中用!”

    刘老汉只觉得冤枉,他虽然是个看大门的,但是也不至于连这点眼色都没有。其实有些话他不方便说,那位宋知州别说生气了,他压根就没将几位大人放在眼里,懒得计较,自然不见怒色。这几位大人在这儿折腾来折腾去,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刘老汉不再说话,其他人则挨在一起,讨论明日该如何应对这位新官上任的宋知州。

    再不愿意见到,总归还是要见面的。

    第二日一早,州衙大开,诸位衙门同僚踩着点进去办差。众人正琢磨着一块儿去见一见那位宋大人,不想宋允知先叫人找上他们了。

    卢蒙往那儿一站,众人便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实在是他的体格太健硕了,哪怕最能吃、身材最圆润的李家祥在他跟前都显得格外弱小。

    卢蒙也不大喜欢这群人,语调平平,自带一股威慑感:“宋大人让你们挨个儿去见面,司仓格外?”

    李家祥颤颤巍巍地上前:“下官在。”

    说完他就恨不得给自己抽两个耳刮子,对着一个侍卫有必要这么奴颜婢膝么?但是想归想,他还是听话地跟着走了。

    进了大堂后定睛一瞧,李家祥第一感觉便是这位新知州年纪真小,生得再好、气度再不凡,也掩盖不住宋知州只有十三岁的事实。这样一个小孩子怕他做什么呢?李家祥情绪渐渐放松下来,可是在触及卢蒙与程武的目光后,都迅速警惕起来。

    可怕的是这两个门神!

    宋允知安抚地冲着他笑了笑,并且让对方坐下,给他上了一盏茶之后又开始与他话家常。

    李家祥本来还有几分警惕,怀疑宋允知是故意拉拢他,或者从他这儿下手分化他们的小团体,可聊了一会儿后,李家祥发现对方压根就是在闲聊,遂逐渐放松了下来。聊到起劲时,甚至还跟宋允知分享城中哪家酒楼饭馆最好,有什么招牌菜色。

    “宋大人若是日后去外头吃饭,可以报我的名,他们定会好生招待你。我跟这州城中的掌柜的都是老相识,关系可亲厚了。”

    宋允知:“……”

    很好,没必要再了解下去了。

    退下去后,李家祥摸了摸肚子还有些意犹未尽,若不是立场不同,他甚至能跟这位新任的知州大人做一做酒肉朋友。

    宋允知望着他富态的身影摇了摇头,这就是个装饭的桶,没有任何内涵,对他下手宋允知都嫌弃自己没品。

    下一个是司马林山,这家伙自打进门后便没什么话,整个人懒洋洋的,态度一般,宋允知问什么他答什么,说话也是能省则省。后面宋允知问了他几个政务上的问题,这家伙眼珠子一转便开始踢皮球了。

    宋允知心中了然,好一条划水的鱼。

    这个也没必要深聊,他赶紧让程武去叫司户黄度。这家伙倒是有些意思,得知陛下给他留下两个侍卫之后,态度骤变,立马多了几分谄媚。随即连话锋也变了,开始给他前面那两个上眼药。

    宋允知也不介意,仍旧跟他聊了一些衙门中的事儿。多亏了这棵墙头草,哪怕暂时不能将其收服,也还是能从他嘴里听到不少对自己有用的消息。短短一个上午,宋允知便将衙门中表面情况摸得差不多了,更深的他也没问,想来黄度也不会说。

    能随时都倒的墙头草,他敢说,宋允知也不敢信。

    后面他又陆陆续续见了其他官吏,并且成功的见识到了什么叫出头鸟、退堂鼓、看门狗还有缩头龟。好极了,他的衙门里头真是人才辈出,未来几年能跟他们一起共事,真是八辈子攒下来的福德。

    真好,京城那些官员们有心了,特意给他留下这么多的宝贝。

    程武默默给宋允知递上一盏茶,生怕小宋大人把自己给气坏了。

    宋允知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我不生气。”

    也确实没什么好生气的,这些人,这说坏心眼那都是高看了他们,十个人的心眼凑在一块儿也办不成什么大事,只是稍稍有些拖后腿罢了。

    到了下午,衙门里头又来了一位新人——光州新调过来的别驾已经到了。

    宋允知还带着程武去瞧了一眼,对方明显跟光州衙门的人不是一个路数,虽然拖家带口一路过来,但是丝毫不见疲色,整个人精神饱满。只是面相看着不大好,刀削面,三角眼,鹰钩鼻,明明是一副笑脸,却让人觉得不好接近。眼角眉梢处流露出来的精明,直接吊打光州衙门这一众混吃等死的小官。

    宋允知眯着眼睛打量一番,搅屎的棍,齐活了。

    第106章 折腾 搅事精累到崩溃

    距宋允知与钟离赴任已有一月,这一月来,京城着实发生了不少事儿。

    北戎离开后,驻守在襄阳城的士兵已经准备回京了,但是难保北戎不会再次南下,朝中决定召回一批、留下一批,随春生这些新提拔上来的年轻将士都被留了下来。

    再有便是拨款重修襄阳城了,因费用开支过大,以至于朝中争了好些天才有定额。

    每逢战事总有一笔不菲的支出,不论是主动挑起亦或是被动迎战,都会损失巨大。这回有了襄阳城的例子,朝臣们越发觉得对北戎开战不值得。

    皇上日日见他们为此事吵得沸反盈天,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们责怪皇上不安分,皇上心中还怨恨他们紧扣着钱粮、迟迟不支援呢。两边互相责怪,朝中气氛很是紧张。

    再有便是对燕国的安抚拉拢了。之前为了燕国出兵,夏国不得不采取极端的措施,得罪了燕国大汗还有不少大臣。如今北戎退兵,夏国也终于对燕国软了态度,想着重修旧好。

    燕国君臣对此虽然不痛快,但是也不能真正切断与夏国的商贸往来。正是这回出兵才让燕国探明了北戎的态度,原来北戎真的畏惧两国联手。燕国人虽然恼怒夏国无耻,但是如今三国之间达成了微妙的震慑与平衡,燕国人更不想打破这份平衡。

    这份虚假的合作,暂时也还是继续维系着。两边纵然有再多的不愉快,也都只能忍耐,只是在往来的国书上夹枪带棒,狠狠讽刺了夏国一番。

    前朝诸事不顺,皇上看谁都不顺眼,等忙完了几桩棘手的事后,才想起来追问陈素他的状元郎如何了。

    陈素已经收到好几封允哥儿的来信,回禀道:“陛下,允哥儿已于五日前抵达光州,如今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皇上忽然追问,“吏部那些人没给他找事?”

    陈素抬头,同皇上心照不宣地笑了一声:“不过是些小打小闹而已,允哥儿自己能解决,陛下不必担忧。”

    吏部调了一位别驾去光州,这事儿也没瞒着谁,大家心中都有数。那位新任的别驾从前在任上时便极不安分,拉帮结派是他的拿手好戏。如今去了光州,料想他也不会改了习性。不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人皇上倒是也不十分的担心,权当是给允哥儿练手了。

    他跟陈素都觉得允哥儿一路走来太过顺遂,年少时一帆风顺往往不是什么好事,总得给他点挫折,才能叫他领悟官场上的生存之道。

    胡洪也果然不负所望,他自就任之后便热衷于在光州衙门中拉拢人脉上蹿下跳,一日也不曾安宁。

    从前胡洪在永州做官的时候,可是成功地挤走了当时的知州大人。若非吏部突然将他调离,胡洪说不定就成为永州的新知州了。如今来了光州仍旧低人一头,胡洪心里当然不爽利。就这样服软认输是不可能的,他准备好好跟这位宋知州比划比划。

    胡洪知道这位宋知州的本事,听闻他之前在京城也是颇有名声,不过口碑分化严重,喜爱者有之,憎恶者亦有之。若非对方得罪的人多,他也不会被调到光州来了。胡洪对自己的定位还是足够清晰的,上面将他调过来,不就是给宋知州找不痛快的吗?若要辅佐对方,也不会选他做别驾了。身为搅事精,就要有搅事精的自觉。

    只不过,存心搞事的胡洪遇上光州衙门这些官吏,也险些快要被逼疯了。

    他借着酒局拉拢司农李家祥,李家祥那个饭桶却只知道吃,酒局结束之后,对方甚至根本领会不到他的用意。

    他以宋允知年幼、处理不要庶务为由询问司马林山要如何应对,林山那废物点心也是给不了任何意见。他自己无所事事也就罢了,甚至还劝说胡洪跟他一样随遇而安。

    安,他安个屁!

    遇到这群废物胡洪哪里能安得了,没一个中用的。更可恶的是那个司户林度,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在他这儿得了好处之后,转头又去讨好宋允知,他胃口倒是大,竟然想吃两家饭。若是野心之外还有几分本事,那也就罢了,可这家伙就是纯纯的墙头草,没有多大的能耐。

    胡洪见他如此,自然也就没了好脸色,不想那林度却记在了心里,私下跟其他几人说起了胡洪的是非:

    “这位别驾大人好生小气,是他自己非要将东西塞给我的,我拿了之后他反而怪起我来了。若真是抠门,大可以不送。”

    李家祥茫然:“小气么,那位大人前两天还请我吃饭来着。”

    林山意味不明地道:“只怕是别有用心。”

    李家祥保持沉默,不管用心如何,反正只要请他吃饭,总不会是太坏的人。

    林度还在挑拨离间:“我看他面相不善,往后还是少接触点儿吧,他若是当真有心讨好我们,必然还有后招,咱们就看看还能收到什么好东西。”

    他这人简单得很,谁有利可图便跟着谁。

    蹲在窗外的胡洪:“……”

    这些蠢蛋还真是贪心。

    短短几日功夫,胡洪已经身心俱疲,这比他在永州搞对立、搞党争还要心累,起码永州那群人虽然利欲熏心,但还是一心往上爬,不像光州这群人,一个一个的烂泥不扶上墙。

    再想搞事儿的人,遇到这样的废物点心也没辙。

    宋允知让吕蒙留神胡洪的动向,得知对方数次无功而返之后,不客气地笑了几声。虽然他面对这群人也很苦恼,但是看到他们折腾起胡洪时,又觉得痛快极了。幸福果真是要对比出来的。

    送走了一众护卫,又花了几日翻阅了解光州的卷宗、领着程武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将光州风土摸了清楚后,宋允知心中已经有了成算。好消息是,光州是个农业大州,且不是个缺钱的地方,上任知州还挺会搂钱的,在任上抄了十来个富户,给衙门攒下不少家底。他走的急,这些钱没来得及洗出去,如今白白便宜了宋允知。

    坏人是上一任知州做的,钱是宋允知拿的,真好。

    又一日,宋允知召集了衙门诸官员,共同商议大事。

    胡洪疲惫地坐在宋允知下首,他也着实可怜,当初连日赶路都精神十足,如今在广州待了这些日子,连精气神都快被吸干了。搞事不成,对胡洪的打击是巨大的。

    宋允知友好地关心了他一下,胡洪客气地回了两句,两人便没有话聊了。

    宋允知跟胡洪还未磨合好,胡洪憋着一股劲儿,想要跟宋允知比较一番。而宋允知对他也不大待见,这人明显是朝中那些官员塞过来的,是人是鬼都不知道,宋允知完全不信任他。

    他将目光转向其他人,蠢是蠢了点儿,但是有胡洪做比较,宋允知也不想多挑剔了,他问林度:“光州境内的富户有哪些,各自做的什么生意?”

    林度眼睛一亮:“大人是想?”

    他兴冲冲地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以为宋允知跟上一任知州大人一样,打着抄家的想法。

    这是光州衙门传统,但凡他们缺钱了,就会劫一劫富商,哪个富户家里没有几个为非作歹的小辈?整治他们太简单了,就算是把他们全给抄家了也是罪有应得。也正因为如此,咱们上下的名声都不大好听,甚至还有不少光州一带的富商拖家带口跑去别的州了。

    等宋允知明白了林度的意思后,无语了良久,他们倒是玩的一手劫富的好手段,真犯了事儿的商贾倒也不无辜,毕竟他们若是安分守己也抄不到他们家头上。可惜这钱半点没用到济贫上,大概也都内部消化了。堂堂一州衙门,怎么净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宋允知强调:“日后一切按照律法公事公办,不许借机抄家,连累州衙名声。”

    众人交换了个眼神,他们州衙还有名声么,都已经臭不可闻了。

    大户被“宰”光了,剩下的富户也都只是一般而已,纯粹是矮子里面拔高个。林度给宋允知数了数,其中一位是养鳖的,他们这边的鳖可是特产,好多人爱吃;另有一位家中有千顷树林,专门做金桂生意;另外便是经营粮食生意、茶叶生意,叫的上名头的一只手都能数得出来。

    宋允知一边听一边记,这边的商贾基本上都是依托于当地农业,做的都是农贸生意,还都是小宗,生意仅限在光州境内,很少有把摊子铺到整个夏国、甚至跟其他两国有商贸往来的。

    听了一会儿,他忽然又问:“有没有其他商贾来本州做生意的?”

    众人凝滞。

    宋允知狐疑地看向他们。

    良久,林山有些歉意地道:“大人,上一任知州大人抄家抄得太狠了,这周围的商贾都不愿意来这儿做生意。”

    简而言之,他们把生意给做黑了。

    宋允知心口仿佛被扎了一刀,好家伙,看来衙门里头放着的那些钱也不是什么好事。

    半晌,宋允知收拾起心情,安慰自己道,还能改,他如今新官上任,是该叫那些商贾们重拾信心,好好发展壮大光州了。钱只有流动起来才能不断的生钱,衙门头放着那些抄家所得,终究还得花出去。

    “过来看!”宋允知拿出一卷画,招呼众人上前,气势十足地抖开了偌大的堪舆图。

    林山等人只觉得莫名,看什么?

    宋允知:“我打算划一片地方,专门建设商业街,吸引商贾驻点经商,诸位觉得,这条街该设在何处?”

    第107章 招商 改变官府名声

    宋允知这一手突发奇想,将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州衙众人都给吓了一跳。

    商业街?他们从来都没搞过啊,难道是京城的新说法?

    那边胡洪只是冷冷地抱着胳膊,审视地看向宋允知,嘴角擒着一抹嘲弄的笑意:“这说法倒是新奇,连京城也从来没有过什么商业街一说,大人确定不是同咱们顽笑?”

    林山等人听闻京城也没有,才确认不是自己见识浅薄,而是这位小知州思维太过跳脱了。他们都是混吃等死之辈,哪怕像林度这样的墙头草,其实也只是想在胡洪跟宋允知跟前周旋,多给自己要点好处罢了,真要是做起事来,他们又嫌累。

    而一贯喜欢摸鱼的林山已经率先一步,主动开口劝退了:“大人三思啊,咱们光州一带的工商自从数年前开始便一蹶不振,如今衙门里好容易攒了些钱,还是不要花得干净才好。若您实在想惠及百姓,可以修路架桥,亦或是兴建祠堂书院,这些都能赚些口碑。不像这商业街……若是没做好,可是会贻笑大方的。”

    林山为了不做事儿也是拼了,一下子说了这么多,比他平日半天说的都要多。

    可他煞费苦心,在宋允知眼里却都成了废话连篇,宋允知拍着桌子:“不破不立,正因为光州一带商贸死气沉沉,才更应该下一剂猛药!”

    他意已决,宋允知甚至还想好一揽子激励计划,只要政令倾斜到位,不信那些逐利的商贾不来这里做生意。后世那么多经验,难道还不够他借鉴的?

    胡洪慢条斯理地反问:“如此说来,大人是一定要建这商业街了?”

    宋允知挺直腰板:“不错。”

    真是荒唐,胡洪心中一声冷笑,光州存在了几十年的老街都不见着能有什么生意,没道理另立门户的商业街能够人流如织。亏他还存心要跟宋允知争个高下,如今看来,自己的忌惮简直就是个笑话。

    宋允知这厮根本没必要费心,他只要静静坐在这里,就能等到宋允知把自己给作死,真不知道朝中那些大人究竟在警惕些什么?

    再之后,胡洪便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了。

    建设商业街宋允知势在必得,他若是还在翰林院也就罢了,老老实实待上三五年,应该也不会有别的想法。但是他如今既然出来,总不能平平淡淡地度过任期。就算他想平淡,京城里的皇帝陛下应该也不会放任他无所作为下去。

    宋允知兴致勃勃地与众人讨论商业街的地点,顺便还野心勃勃地圈出了一块地方,打算日后兴建工厂。

    林山等人全程也没有多少参与感,主要是他们跟不上知州大人的脑子。直到此刻,他们才终于明白新科状元的含量究竟有多重,哪怕对方只是个十多岁的孩子,也绝对不是他们这些寻常人能够比的。

    虽然不知道宋大人究竟要建多气派的街,但是经他这么一描述,众人不由得开始心潮澎湃起来。

    宋允知趁机提出要求:“你们速速下去联系光州城所有可以联系得上的大、中商贾,三日后,州衙会开一场招商会,请他们前来参加。”

    李家祥立马点了点头,开个会而已,小事儿一桩,若有不想来的,直接带着差役过去上门堵人就行。

    宋允知仿佛一眼看穿他的想法,立马添了一句:“不许为难别人。”

    李家祥沉默了一会儿,不甘愿地“哦”了一声。

    大人还真跟他们以前遇上的官员不一样。

    宋允知接着侃侃而谈:“本官就任光州知州,乃是因陛下保举,今后在任上的一切功绩是非都可直接禀明于陛下。若是商业街能够建成运作,我必先同陛下说明。届时,衙门中表现出众者,也会在陛下跟前露脸。诸位有多少本事都可以使出来,本官绝不会亏待了有功之臣。”

    话落,林度等人眼睛都瞪直了眼。他们这样七八品的小官儿,平常哪有机会接触陛下?至于在陛下面前露面,那更是想都不敢想,他们哪有这个福气?

    正因为如此,宋允知说完这番话后,几个人才开始浮想联翩。他们虽然废,但谁没有做过一步登天的美梦?

    激动一下,众人立马七嘴八舌地地给宋允知打包票,许诺自己定然会好生筹备,绝对不会让大人失望。

    方才也动摇了些许的胡洪,这会儿才回过了神。看到那几个憨货已经被宋允知哄得找不着北后,胡洪嫌弃地摇了摇头。

    当着宋允知的面,胡洪并未拆台,等到出了屋子后,他才叫 住了几个人。

    林度等人停下步子。

    胡洪恨铁不成钢:“你们莫不是真信了知州大人的话?莫说这件事能否办成,即便当真成了,知州大人也确实将你们的名字呈报上去,可陛下何等尊贵,何等日理万机?难道他会为了区区一州之地的琐碎事,费心查阅奏书?”

    简言之,这就是宋允知给他们画的饼而已,亏他们还吃的这么利索。

    墙头草的林度立马明白了胡洪的意思。

    啧,这位胡大人可算是露出马脚了。这段时间装正经人,只怕是都憋出毛病了吧?

    林度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他觉得胡洪比自己更像个小人。官大一级压死人,林度不敢与胡洪作对,但他也不是那么好挑拨的,退后一步道:“大人若要这么想,下官也没什么办法。”

    他两手一摊,无奈至极:“毕竟下官也只是听从知州大人的命令办事而已,大人若有任何不满,只管跟知州大人当面谈,和咱们说有什么用?咱们又不是知州。”

    说完,林度给其他几个人使了个眼色,众人迅速做鸟兽散。

    这个胡洪要拉帮结派,他们若是没有这个心思,可千万不能被他给黏上。

    胡洪被留在原地,望着干干净净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庭院,阴恻恻地笑了一声。

    这群拎不清的蠢蛋!

    他且等着看笑话好了。

    林度等人离开之后,被冷风一吹,也没有先前在宋允知跟前那么上头了。但是既然答应了,他们也不好意思不做,于是各自散开,去熟悉的商贾处,重申知州要给他们开会这件事。

    李家祥一句话叮嘱完后,还留在人家用了一顿便饭。

    这位粮商自己也犯嘀咕,不知道知州大人究竟是什么意思,饭桌上几番打听。

    若他碰到的是林山亦或是林度等人,兴许就能解惑了,可惜李家祥满脑子只有饭菜,对宋允知说的话转头就忘了,这会儿让他想是不可能的,态度相当蛮横:“让你去你便去,问那么多找死啊?!”

    宋允知说过不许勉强商户这些话,都被李家祥给抛到脑后了,他们虽然在宋允知面前里头不起眼,但是在外大小都是个官儿,派头大着呢。只有旁人讨好他们的份儿,他们哪里会顾及别人的颜面?

    一通火发下来,耳边果然没有了聒噪声。他是吃的痛快了,甚至还连吃带拿,那位粮商可被吓得不轻。光州衙门这群人什么德行,他们这些商户心里一清二楚。虽然如今新换了个知州,但是想来也是换汤不换药,缺钱了就盯上他们。

    这回多半是要出点血了,若是对方态度强硬,自己只怕是要大出血。

    唉……摊上这么一群父母官,也是倒了八辈子的邪霉。

    一群人联系好了官员,第二日自鸣得意地踏进了衙门跟宋允知汇报。

    宋允知打量了一番众人神色,又联想起他们往日的作风,对他们如何“邀请”城中商贾已经不抱有什么期待。这群人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改了性子,如今若是苛责,他就真的无人可用了。

    出于勉力,宋允知挨个夸奖了一番,又把昨儿画的大饼掰碎了再喂到他们嘴里。在宋允知的畅想中,朝中正是用人之际,陛下更是任人唯贤,只要他们努力作为,共同将光州建设好,有自己一份恩典在,便有衙门所有人一份恩典。一言以蔽之,机会是留给我准备的人的,只要努力做出成绩,早晚能加官进爵。

    宋允知还给他们透露,陛下临行前给了他一把尚方宝剑,如今正悬在他书房里头。不仅如此,陛下还给了他治理地方相当大的权柄,这说明什么,说明陛下很看重光州!

    看重光州,就等同于看重光州衙门的每一个官员!

    这话说的可真是好听了,哪怕只是一个饼,众人吃得也是如痴如醉。

    话说起来,还从来没有人这么哄过他们,上一任知州大人可没有这么好脾气。

    胡洪见他们一碰上宋允知就没了脑子,简直没眼看了。不过,这宋允知倒是好手段,靠着糊弄这些官员,又哄得他们答应了要做好会务工作。

    这份工作对于林度的人来说也新奇不已,他们在外从来都是趾高气昂,可从来没有伺候过商户。若不是知州大人特意交代,他们怎么肯这样自降身份?

    三日一晃而过,很快便到了诸位商户登门的日子。

    众人在衙门外碰头,彼此都能瞧出对方眼中的忧色,原以为只有他们自己过来,没想到光州所有叫得上名头的商户都被召过来了。这新知州究竟是有多缺钱,一下子薅来了这么多人?

    不多时,衙门里头的差异听到了动静便过来迎人了。对方笑得越是明媚,商户们的心越是沉到谷底。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份不安才看到林度的人和和气气地等在二门前时达到了顶峰,这群官老爷不仅不给他们眼色看,甚至还叫人奉上果子茶水,还给他们安排了座位。

    李家祥瞧见这些商户们犹如惊弓之鸟,真怕他们待会儿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叫自己在宋大人处没了面子,耐着性子安抚一句:“别怕,有着多年的情分在,我们怎么会害了你们?”

    要命,不说这话还好,李家祥一开口,众人腿都有点软了。

    鸿门宴,今日必定是鸿门宴无疑了!

    第108章 基建 商业街建设如火如荼

    屋子里静悄悄,许多人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静谧的大堂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众人心一紧,以为是宋大人过来的,提着心站了起来,不约而同地望向门外。

    须臾,胡洪迈着端方的步伐稳稳走来,一脚跨进门槛。

    众人狐疑不已,不是说他们的新知州才十三岁吗,看着这么老?

    胡洪眯着眼睛,不悦地扫视众人一圈,他还从来没有被区区商贾这样打量过。

    李家祥懒洋洋地介绍起来:“这位是衙门里头新来的别驾胡大人,还不快给胡大人问好。”

    愣神的商户们如梦初醒,赶忙给胡洪见礼。吓死人了,原来不是知州大人,他们就说么,陛下亲自点的状元怎么可能长得这么老,还生的这么丑?陛下眼睛又不瞎。

    胡洪不是没看出来这些人眼神闪烁,想必心里正编排着什么不好的话。小地方的商户,都是一群见识浅薄的人,犯不着跟他们计较。胡洪心中也同样骂了两句,安然坐下,转身问道:“知州大人怎么还没来?”

    “快了。”李家祥回了一句。

    他们其实也不在意宋允知什么时候来,甚至觉得宋大人没必要亲自接见这些商户。知州就是知州,是光州说一不二的存在,哪怕他们废了点儿,但是面对知州大人总还是有股天然的畏惧。应付这些商户,让他们这些属官上便足够了。可惜,宋大人执意亲自前来,执意要给这些商户脸面。

    李家祥捡起个果子丢进嘴里,下一刻刚好看到卢蒙跟程武两大门神一左一右地护送着宋大人走近。李家祥咳了一声,差点没有把自己给呛死。不等他整理好,身体便先一步有了动作,起身行礼。

    没办法,宋大人身边那两个侍卫实在是太有威慑力了,据说从前是御前侍卫,怪不得气势骇人,不仅是他,但凡是衙门中的人,没有人不怕吕蒙跟程武。

    李家祥一起身,余下商户也跟着起身行礼。

    半晌,他们听到一道清脆悦耳的少年音:“起身吧,今日只是私下见个面,诸位随意些。”

    众人起身坐下,抬头看时,只见新任的知州大人已经坐在了上首。当真是好一位灵气逼人的少年郎,清俊不凡,身如劲松,气度天成。若是这是自家的后辈,那他们家祖坟都要冒青烟了。见过宋大人的真容后,众人瞬间就理解了陛下为什么要点一位十三岁的状元郎,有些人就是天生出挑,不拘放在哪儿都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人长得好总能占点便宜,哪怕宋允知还没说什么话,众人都先入为主觉得他是个光明磊落之人,不似从前那一位知州。有这位大人在,今日应该不算什么鸿门宴吧?他们的家底应当能保住。

    宋允知也确实没打算抄家,赚钱的法子有很多,实在没有必要只盯着抄家来发家致富。

    宋允知请他们入座之后,便开始打开天窗说亮话,将自己准备营造一条商业街的想法和盘托出。

    众人默默听完后,这才明白自己为何被叫过来,原来是想让他们挪个地方做生意。也行吧,虽然听着折腾了些,说不定还得赔点钱,但是相比于抄家定罪他们已经很满足了。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们都懂得。既然这位新知州卯足了劲想要折腾,他们就费点钱,陪着这位大人一到折腾就是了,玩够了,大人应当也就收手了。

    只要不对他们动手,一切好商量。

    宋允知满肚子的话都还没说到一半,这些富商们就已经纷纷表态答应了。态度诚恳,礼数周到。

    宋允知心下茫然,他忍不住问系统:“我的口才都已经好到这个份上了吗?”

    系统“呵呵”两声嘲笑:“跟你有什么关系?只是因为上一任知州太不做人了。”

    人总是禁不住比较的,相比起来,宋允知这番举动还是挺能让人接受。

    宋允知再次沉默,不管上一任知州做的事情有多么的不地道,也不论他把衙门名声带累的有多坏,自己倒是跟着蹭了不少便利,挺好的。

    尽管这些富商们无条件接受了他的要求,可宋允知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再三与他们解释了官府的政策以及商业街的构想。

    他已经将划出去的那块地方给清空了,不日即将开工。

    作为宋允知上任以来的第一个项目,商业街理所当然地会享受更多的扶持,选址便极好,靠近河岸,衙门将在此地兴建渡口,并且另修一条路直通主城区,连接城中各大寺庙、殿宇、名胜古迹等。此外,第一批商贾只要缴很少的一笔租金便能入驻经商,官府还会配合宣传,吸引各地商贾、旅客前来经商游览。

    宋允知解释这些完全出于好意,只希望这些人能够更加信任朝廷,最好能全力配合。结果却弄得这些富商们受宠若惊,他们之前哪里有过这样的待遇?更别说知州大人口中的政令若是真能顺利推行的话,还真对他们大有裨益。

    刘老板正是当初被李家祥吓唬的粮商,他先前对这次会见十足的抵触,可是听完了宋大人的规划后,刘老板却率先起身,再次表态:“大人高义,我等实在敬佩。光州兴盛不仅牵动衙门,更是每一位光州百姓毕生追求。我等情愿追随大人,为建设光州尽一份绵薄之力。此番回去,草民当竭力为大人招揽商贾。”

    与他同座的人一听到这话,牙都要咬烂了,就你会说是不是?

    这样出头的机会,就被这个刘老板给占了,众人恨得不行,随即也纷纷起身表态,坚决不能输人太多。

    宋允知感动不已,在心底给系统道:“看吧,衙门外还是有正常人的。”

    他固然知道这些人如今表态多半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好使,但是只要能给予支持就足够了,至于他们真心与否,宋允知不管,时间自会证明一切。

    临近中午,宋允知还留他们在衙门中用了午膳。

    李家祥等人敢怒不敢言,最终还跟这些商贾同座一桌,被迫其乐融融。他们怎么都想不通,宋大人为何要自降身份,读书人不是最轻贱商贾么?

    因为有吕蒙二人压着,衙门所有人都不敢言语。不过,众商贾倒是挺其乐融融的,饭毕还红光满面地出了州衙大人。

    今日于他们而言真是美妙的一日,见到新任知州了,知州大人还留他们用了饭,说不定日后还能带着他们一道挣钱。

    有人喟叹:“美中不足的是,没能给大人敬一杯酒。”

    旁边有人打断:“做什么美梦呢,大人席间滴酒不沾。”

    大人年纪小,不饮酒也在常理之中。

    这群商人可比衙门那群人靠谱多了,仅仅一面而已,他们便发现这位宋大人待商贾跟以往的知州不同。再一打听,原来宋大人家中原先也是经商的,怪不得待他们能如此亲近。就冲这份态度,日后三五年内,光州的商贾日子也能好过许多。他们争先恐后地想在宋允知跟前出头,回去便召集自己熟悉的中、小商贾,相约一道去商业街闯荡。

    不仅光州境内的商贾被拉了过来,就连附近几个州的商贾也不堪其扰,决定在光州这儿再开一家分店。能不能挣钱另说,租金这么便宜,他们总要先占个坑。

    与此同时,兴建商业街与修路也都开始动工了。林度跟胡洪都想着直接派徭役就行,不过宋允知觉得没必要,今年上半年的徭役已经够多了,再派的话未免百姓心生怨恨。衙门手头又不缺钱,没必要这般抠搜。他直接雇佣一批百姓前去干活,工钱虽然不高,但是日结,从不拖欠。

    就冲这一点,便有不少百姓情愿去干活。不拖工钱,还包一顿饭,衙门难得肯花钱,他们当然不能错过了。

    商业街工地上热火朝天,宋允知天天跑过去建一会儿工,可算是在百姓跟前露了面了。对他好奇的百姓大有人在,但是普通百姓对于官员有着天生的畏惧,只能私下偷偷讨论这位宋知州看着真小、讨论他身边的侍卫长得真是魁梧云云……

    这一日日的花钱如流水,好在人手充足,街道建得快,约莫两个月便能收尾。

    宋允知已经在琢磨后续要如何宣传了。商业街是建好了,但如何才能让其他地方的人也知道光州的大手笔呢?不喜欢吟诗诵词的宋允知甚至想着,是否要请一些文人墨客来光州一游,好生招待一番就能换来数不清的文稿,借文人的嘴一吹,这股风自然也就吹起来了。

    只是……宋允知认识的文人都在京城,也来不了光州。

    就在他为此绞尽脑汁之际,忽见林度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发现宋允知身边的吕蒙过后,林度“嗷”地一声,后怕地扑了过来,看样子被吓得不轻。

    吕蒙嫌弃地推了两下,神色已有不悦:“有话快说,少拉拉扯扯!”

    林度哆嗦了一下,抬头时已面无血色,连嘴唇都白了一圈:“大人,他们挖到不好的东西了……”

    宋允知攥着手心,不会这么倒霉吧?他有些忐忑地问:“什么东西?”

    林度咽了咽口水,后怕道:“骨头。”

    巨大的骨头,大到有些吓人。

    宋允知心里咯噔一下,心想着该不是什么陈年旧案?

    事不宜迟,宋允知连忙领着林度前去查看。林度那胆小鬼,出门之后便一直躲在吕蒙跟程武身后,怎么黏都撵不走。

    宋允知嫌弃他胆小,便也没叫他上前,只让差役带路。等去了林度指的地方,周遭已经没了人,但有几个人因见知州大人亲自过来,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不远不近地围在旁边,准备听一听这究竟是什么骨头。

    被挖开的坑足足有两人深,坑底依稀可见白色的骨头,天长地久,已成了化石。这一根骨头未被挖断,又长又壮,绝对不是人身上能有的,也并非一般的兽类。

    宋允知蹲下打量了半天,终于放弃了,他决定给自己走个后门。

    “系统,你能检测出来是什么化石么?”

    系统扫过一眼:“一具完整的大象化石。”

    大象?宋允知心都快要蹦出来了。

    这不是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吗?大象化石,多新鲜的玩意儿啊,宋允知瞬间就确定要在这件事上做文章了。

    第109章 建成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得知真相后,宋允知还不忘安抚身后惴惴不安的百姓:“不必忧心,只是象骨而已。”

    林度缓缓地从吕蒙身后探出脑袋来,细细分辨知州大人的话后,只觉得不对。旁人不敢问,但是林度跟宋允知相处这么多日,他总是敢质疑的:“大人,您是不是看错了,咱们光州哪有大象?”

    光州靠近中原腹地,距离两京也偏近。别说光州了,整个长江流域包括江南地区都是没有大象分布的,大概也就只有大理国境内有象群吧,中原与江南两地的百姓,基本都没有人看见过活的大象。不怪林度质疑,只因宋允知这话太匪夷所思了。

    宋允知抱着胳膊,徐徐说来:“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在远古时期,我们脚下的这片地界气候温暖湿润,适宜象群繁衍。商朝时,当地便有人饲养野象,用于军事和祭祀。你若是不信,自个儿翻翻史书去吧,少见多怪。”

    翻当然是不可能翻的,这么久远的事根本无从查证。别说宋允知说的是真的,即便他信口胡诌,也没有多少人能求证真假。不过,宋允知这笃定的气势倒是唬住了人,原本对挖出骨头一事惊悚惧怕的百姓也开始向这边靠拢。

    片刻间,坑口已经围满了人。

    宋允知见人都过来了,立刻指挥他们将其余的骨头化石都挖出来。

    众人本来是不想的,直到他们看到知州大人旁若无人地伸手摸了一把化石。

    摸得很是顺手,完全没有一点忌惮的样子。

    这下,所有人都放心了。知州大人何等尊贵,他都摸了,这肯定不是什么邪物。

    宋允知也不想上手摸的,即便要摸,也得戴个手套别把东西省得把东西摸坏了,但是为了让众人安心,这是最直接的办法。

    宋允知人虽然小,但是他地位高,有他在旁边坐镇,再没有人惊慌失措大喊大叫了。众人下了坑,埋头好一阵挖,足足花了大半日的功夫才将所有的象骨给挖了出来。

    所有骨头摆在地面上,冲击力还是相当大的。哪怕林度等人明知道这并非什么邪门的物件,可亲眼看到这骨头有多庞大后,还是觉得瘆得慌,以至于后背都阵阵发凉。

    他们跟上宋允知,不安地问:“大人,您要这骨头做什么?”

    这么可怕的东西,埋进地里不是更安心?

    宋允知不由分说:“自然是摆着让人瞻仰。”

    他丝毫不知自己这番话给其他人留下了多大的心理阴影,兀自吩咐:“给我联系工匠,我要将这些象骨拼起来,最好让他们立在地上,这样的庞然大物,摆着定然威风。”

    林山与林度对视一眼,想想那场面,都是头皮发麻。上一任知州大人喜欢美人、喜欢美酒,这虽然也不算什么正经的爱好,但是好歹在常人接受范围内。宋大人就不同了,他怎么偏偏喜欢骨头,吓死人了都。

    工匠来得也快,等他们看到这一堆骨头化石也是被吓了一跳,谁也没见过这样大的骨头,一时间无从下手。好在有宋允知,他带着人将这些完整的骨头全都拼好,工匠们才不至于束手无策。后面仍旧费好一番功夫,才终于将其立了起来。

    宋允知犹觉得不够,还给这个象骨单独弄了一间展示的屋子,位置就在商业街旁边。不仅如此,他还准备派人去大理国打听,想要运一头大象过来。

    这属实是一桩难事儿,衙门里头就没有谁有这个本事能把象给弄过来,所以当宋允知提出要求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地开始装死。谁都知道这是个不好做的差事,既然不好做,那索性就不做。

    上一任知州在时,他们也是这么干的……

    胡洪冷眼望过去,再次确定了这就是一群废物点心,但凡有一丁点能耐,也不至于连这点小事都安排不好。虽然他看着也觉得很是碍眼,但是转念一想,这些人能给宋允知添堵,那其实也是不错的。

    宋允知被他们膈应得的不轻,就这么一群属官,就算他给再多的机会,也是烂泥扶不上墙。

    罢了,想想别的招吧。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最终是光州的一位商户出面帮忙了。对方在大理那边经营过茶叶生意,能弄到大象。大象在中原算是稀罕物件,但在大理却常见得很。他动用了关系,最终顺利地买了一头,如今还在路上。

    他本想自己掏钱,可惜知州大人不给他这个机会,将一应开销都给他报了,还给他在商业街留了一间最大的铺子。但这茶叶商也不气馁,不论怎么说,这回都是因为自己才办成了事,知州大人也承了他的情。只要有这份香火情在,日后还怕没有交集?

    有了化石,还有了象,剩下的就好办多了。宋允知让人放出风声,说是光州一带挖出了千万年前的巨兽,时人深以为可怕,竟不知其种类。

    这类捕风捉影的消息一经散出,立马衍生出了无穷无尽的版本。

    宋允知本来就没想透露这化石就是象,他只是上书给陛下将前因后果解释了一番后,便放任民间议论纷纷。

    有人说挖出来的是吃人的猛兽,听说那猛兽旁边还有个坑,里面埋着的都是吃剩的人骨;还有人言之凿凿地道是龙骨,长约百尺,出土时天空还有龙吟声;另有人断言,这就是《山海经》里头记载的瑞兽,说得有鼻子有眼,比宋允知这些目击者看到的还要清晰;更有人自以为看破了一切,说这都是谣言,光州根本就没有挖出任何东西来,是光州衙门自导自演……

    一来二去,光州挖出来的东西就成了不解之谜,还被人乐此不疲地反复讨论着。

    等到时机成熟之后,宋允知又再次叫人放出了消息,说是两月后,光州衙门将公开展示这只巨兽的骸骨,届时,所有人都能亲自过来一验真假。

    谁能受得了这样的诱惑?

    光州消息放出来没多久,便有人收拾行囊准备启程了。近者都掐着日子准备过去,远处早早地便已启程。这些人大多家中并不缺钱,平日里便喜欢游山玩水,这回光州正好挠到了他们的心坎上,不去怎么行?

    宋允知这动静闹的有点大,以至于连朝中的议论纷纷。那小子还真是不负所望,他但凡去了哪儿,哪里便热闹。众人倒是不觉得宋允知会造假,倘若这是造假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最后反而坏了光州的名声。他们更愿意相信,是真的有这样一头巨兽,只是没有坊间描述得那样离奇罢了。

    可惜他们不能亲自过去瞧一瞧。

    朝会过后,有人跑去陈素那儿打听,想知道那巨骨究竟是何物。可惜陈素就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任谁也撬不开。

    当今皇帝也知道,宋允知虽然做事大开大合,但是深谙对上之道,事无大小皆禀报陛下,全然将光州的一切摆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皇上知道他的打算,所以听之任之,也不会坏了他的主意。

    京城已有些闲暇在家的人准备去光州一探究竟了,三皇子也准备去,却被他父皇给拦住了。

    三皇子对此尤为不忿,旁人能去,他为何不能去?反正他如今已经从国子监结业了,手上又没有什么差事,更没有力争上游的心思,他就想出去游山玩水的,父皇为何不让?!

    三皇子在榻上打滚时,萧宝玄仍在案上练字,等到后面动静越来越大,萧宝玄才道:“皇兄急什么,日后总有机会去光州的。”

    三皇子猛然翻身:“你怎么知道?”

    萧宝玄腼腆一笑,只因他足够了解允哥儿,这次的巨骨只是个开始,后面肯定还有更热闹的事情等着他们。日后新奇的东西多了,别说三皇兄了,就连父皇兴许都想亲自过去瞧一瞧。

    这才到哪儿?允哥儿这些年憋坏了,到了地方可不得好好施展身手?

    在外掀起轩然大波后,宋允知也没闲着,他如今没有时间调.教衙门这群人,日常嫌弃他们不中用,不如直接用那些铆足了劲想要在自己跟前出面的商贾。

    宋允知出点子,他们在后面花钱落实。

    城外的温泉便被用起来了,这本是私产,宋允知亲自找上那位富商,让他开放温泉庄子,来日好招揽客人。

    说到底都是赚钱的营生,富商想想便答应了,一来可以卖钱,二来也能给大人卖个好。

    至于后面宋允知提了一嘴商业街要摆一些特色小吃摊后,立马又有人闻着味道开始筹谋了。众所周知,他们光州两个月后肯定有一大批外地人前来参观,这是人吗?这分明是生意!左右商业街的铺子租金便宜,若不抓住这个风口,那也实在是愚不可及!

    更有人无师自通,事先准备了舞师、乐师,打算好生热闹一番。

    外头从商贾到商贩到平民百姓,都是连轴转,忙得一刻不停。

    光州从来都没有这样热闹过,比过年还要热闹千百倍,近期可是连不少外地商贾都挤进来了。年岁稍长的百姓渐渐有些更不上事态的发展,看到外头忙成这样,又是建屋子又是收拾下水、装点街道,还有些迷糊,这么大手笔,真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这样犹豫迟疑的大有人在,但更多的时犹豫之后依旧跟着衙门准备大干一场。

    反正最坏不可能比之前还要坏了,他们光州都萧条了这么久,难得借着巨兽的幌子像是要热闹起来了,他们怎么能不憧憬?

    外头红红火火,衙门里头的胡洪等人倒是闲了下来,那些商人行动力太过迅速,知州大人直接越过他们,弃之不用了。

    别说胡洪这等最喜欢显摆的人耐不住这份寂寞了,就连最喜欢摸鱼的林山等人也觉得被人给比下去了。虽然他们废,但是也不想在大人面前一点地位脸面都不剩,全被一些外人给占了。

    几个人思索一番,最后还是站在了宋允知面前,期期艾艾地询问是否有活给他们干。

    宋允知毫不意外,冷板凳可不是谁都能做的。既然这群人上赶着想要给他使唤,宋允知便不客气了,第二日便理直气壮地将人使唤得团团转。

    林山等人忙了两日之后,纷纷叫苦不迭。可偏偏这些事情是他们自己求来的,而且宋大人已经摸清楚了他们的本事,让他们做的都是琐碎事,复杂一下的,宋大人宁愿让吕蒙二人甚至是外头商贾来做,也不想用他们。

    被瞧不起的众人心中多少有点不自在,所以即便再累,也愣是咬着牙撑下来了。

    两月一晃而过,商业街也正式建成,光州上下筹备良久,都等着在这段时间大显神通。

    第110章 揭晓 光州声名鹊起

    入冬之前,已有外地旅客陆陆续续前来光州踩点。

    光州在夏国存在感并不高,无他,光州太靠近北方,往北便是北戎边境,算是两国过渡地界,远不如江南繁盛。这些旅客对光州也没有抱什么期待,不想到了码头后,所有人都傻眼了。

    空旷的水岸凭空多了一条崭新的街道,站在牌坊口往里瞧,只见巷子里都是清一色的两层小木楼,屋檐上都挂着精致的小灯笼,窗户上还系着别致的油纸伞,有那么点江南味道。街两侧有扔废弃物的篓子,中间垒着种满秋菊的花坛。

    “好干净的街,咱们那儿的好多了。”

    孔员外也是个地主,家中有良田千顷,并不缺钱,平素最好游山玩水,因走南闯北走得多了,见识相当不俗。这回也是他组的局,召集了一些朋友来光州一观。他们倒是不信什么龙、什么祥瑞的,只是单纯想要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若真是光州衙门恶意散播谣言哄骗他们来此,那就别怪他们当众戳穿了。

    只等他们威风凛凛地走了过来,却被一条街给迷了眼。众人端详了一会儿,最终决定进去一探究竟。远远看着便觉得好,走近之后,更觉得出人意料的好。

    街边实在是干净,各家铺子整整齐齐,主人家瞧见生人来此,热情非常。

    刘老板等在此已经等候多时了,这段时间,商业街的客人一日比一日多,前面大多是周边的百姓过来看热闹的,买的也都是日常的东西,这两日过来的人便不一样了,单看穿衣打扮以及他们身后跟着的马车便知,这群人定然非富即贵。这才是外头过来的有钱人,也是知州大人口中的“大户”。

    “大户”越来越多,光州商贾们脸都快要笑烂了,每日谨记州衙教诲,将门口拾掇得干干净净,人来了也是笑脸相迎,不知道有多热切。

    孔员外等才踏进去,两侧便有人招呼他们入店瞧瞧了,话也说得好听,只说请他们过去看看,买不买不要紧。

    这条街还真是落网万象、应有尽有,吃喝用度、无一不精。他们本以为光州是个小地方,因而先存了轻慢之心,如今方知自己错得离谱。

    几人都都算是读书人,于是挑着书铺、文房四宝的铺子进去逛了逛,略买了些新鲜玩意儿出来后,便被各式各样的吃食摊子给迷了眼。

    光州的各种面食乃是一绝,热腾腾的一碗面做好,再浇上卤子,撒上葱花,伴着热气儿与香味直往人鼻子里头钻。更有各式茶饮、点心,说不清的炸物,润着油光,香气霸道……

    本来端着的一群人,彻底放开了,见了什么都想要尝一尝,一路下来就没停过嘴,越吃越饿,越饿越吃,直接撑出一副大腹便便之态。

    好容易压制住了口腹之欲,转头又看到一个牌子——上面画着温泉汤池,云雾缭绕,犹如仙境一般。

    众人驻足在牌子底下,没多久便有两个穿着绿衣、打扮考究的小厮前来问询:“几位老爷可要去嘉谷泡一泡温泉,这里头原本是私家的别庄,前些日子为了招待各方来客才扩了池子。嘉谷温泉可是光州的招牌,多泡一泡还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呢。”

    孔员外果真被吸引住了:“你们光州还有这个招牌?以前怎么没听说呢。”

    小厮言之凿凿:“那是自然,这池子历史悠久,您既然来了,可千万不能错过了。至于您从前没听说,也实属正常,这池子从前是私产,主人家低调,不喜张扬。”

    这话半真半假,私产是不假,不过是前几年才发现的,有个鬼的历史?除那家富商外也没什么人关注,若不是宋允知特意打听,甚至根本不知道光州还有温泉。池子规模也不大,不过能凑合用就行。

    孔员外等人平生最好享受,见着对方极力推荐,便乘着马车决定去泡一泡了。

    从商业街到温泉池子这条路也是新修的,路规划得好,连接着光州境内大半的名胜古迹,一路上,孔员外等一直没舍得放下帘子。若不是他们前面还有人引路,孔员外肯定是要亲自下去看一看的。不过也不着急,他们左右是要在光州待上半个月的,还怕不能将这小小的光州城探个彻底?

    等去了温泉之后,孔员外等人又忍不住频频点头。这里本来是富户的别庄,虽然比不上京城许多宅邸的华贵大气,但是处处显得古朴雅致,别有一番韵味。

    见此,众人也都理解了为何方才收价昂贵。

    贵是有贵的道理,不仅温泉泡得舒心,里头的服务更是没得挑,泡着温泉、品着果酒,真乃人生一大乐事。此处男汤与女汤是分开的,男汤伺候的清一色都是小厮,本来有人嫌弃小厮粗笨,可后来发现这些人像是提前训练好的一样,一应服侍都恰到好处叫人没得挑。

    在外吃得开心,如今泡了个温泉又疏松了筋骨,众人只觉得这光州待着真是舒坦,比自己家里还要舒坦。

    不过众人还是没忘记,自己光州一行究竟目的何在,找好了旅店之后便开始打听那架巨骨的下落。

    旅店的店小二已经被问了无数遍了,回得也是得心应手:“几位客官莫急,再过几日巨骨便能对外展示了,展馆就在新建的商业街最里头,就他一家还没开门,好找得很。”

    孔员外等人听罢,倒也歇了提前过去踩点的打算。门都还没开呢,那光州衙门的人必然不会放他们进去先看。

    傍晚,宋允知又一次来到商业街,距离象骨馆开展只有五日,这些天他只要得空都会过来叮嘱一番。不是叮嘱衙门的差役,而是叮嘱这些商贩,宋允知将他们召集起来,严厉叮嘱道:“若有外地访客,务必精心招待。本地人委屈些也无妨,绝不能怠慢了远道而来的贵客。若有蓄意作假、匡骗他人钱财者,一经举报,皆从重处罚,绝不姑息,听明白了吗?”

    宋允知这不是敲打,而是警告,他给这些商人赚钱的机会,但若是他们不听话,想赚黑心钱,他也绝对不会心慈手软。光州如今还在积攒名声的阶段,绝对不容许任何人抹黑。

    商户们立马跟着表态,赚一时的钱和赚一辈子的钱哪个重要,他们必然清楚。这节骨眼上若是有人敢犯轴,莫说那些旅客不答应了,就是他们这些商贩也不答应。

    似孔员外这样特意跑来光州的人不再少数,并且越来越多。不出意外,所有前来光州的旅客都被这里热切周到的服务给惊呆了,简直宾至如归。钱倒是也花了不少,只是这钱花的值,一路吃喝玩乐从未停下来过,在此之前谁也没想到,光州这样的小城还能玩出花来。光州或许景致远远不及江南,但是态度没得挑,街头巷尾遇见的每个当地人都十分热情好客。

    五日一晃即过,就在城中所有的旅店都已经住满,连周边的小县城客栈都供不应求时,巨骨展馆终于开张了。

    宋允知亲自带队前去揭牌。

    今儿天刚亮,展馆旁边的戏台子上便一直在吹拉弹唱,歌舞跳戏,始终没有停下来过。众人本来是冲着骨架来的,这会儿倒是都沉浸在表演中,连宋知州什么事故过来都没发现。

    李家祥是个暴脾气,他自己有点媚上,看到这群人竟然敢忽视知州大人,火气一下就冒上来了,正欲呵斥,就见卢蒙阴着脸瞪了他一眼。

    李家祥立马就怂得退回去了。

    宋允知尚未察觉,只是叫人敲了两声锣。

    响声过后,所有人如梦初醒。

    不是谁都认识宋允知,但是总有机灵的,看到这不俗的气派便猜出了人,立马上前见礼。

    宋允知客气地同他们问好,简单地欢迎众人前来光州后,便叫人揭牌了。

    “积岫馆。”孔员外站在人群前,念着这文雅的牌匾,心中却想着这字儿写的可真好,兴许是那位宋大人的墨宝。宋大人年幼成名,据说有一手无人不夸的好字,可惜他不敢上前求证,等待会儿看完了之后,不妨旁敲侧击问一番。

    如今是顾不得了,揭牌之后,孔员外等人已是迫不及待跟着宋大人进了馆。

    展馆占地极广,两侧挂着光州一带文人墨客的书画墨宝,中间的极为空旷,最惹眼的是一架巨型兽骨,一块一块拼凑出来,拼成了一副完整的骨架,四脚踩地立了起来,足足有两人高。

    人群发出了一声声惊叹,随即赶紧围了过去,却在兽骨前被栏杆给拦下了。仍旧有不少人伸长脖子打量,这巨兽口鼻长得出奇,没见过大象的人当然不知道这是什么,还在啧啧称奇了,可没多久,忽然有人迟疑着问了一句:“是象骨?”

    宋允知看了一眼,随即愣住。

    这不是,建康府学那个叫黄什么的吗?黄绕,还是黄浩来着?他怎么来了?

    黄绕是专门过来砸场子的,但是看到象骨之后,黄饶彻底沉默了。他读书比较深,各类杂学也都懂得一些,自然知道数千年前,光州地界出现象群乃是常有之事。只是这样一架完整的象骨化石,着实不多见。

    黄绕吃了读书的亏,想找茬愣是没好意思找,不能昧着良心说话。

    他这句象骨一出,众人免不了要议论纷纷,并且还质疑光州不可能出现大象的骨架。最终还是光州当地一位饱学之士出面,拿出古书中的证据才平息了非议。

    黄绕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他才不会替宋允知出口解释。为了一具象骨折腾出这样的手笔,宋允知那小崽子也确实有几分本事,不过这巨骨之迷已经尘埃落定,宋允知总不能有别的招了吧。

    宋允知还真有。

    第一批参观的人出来后,宋允知瞥了黄饶一眼,随即笑容满面地表示,光州境内刚好有一只成年大象,诸位可以移步参观。

    黄绕冷笑不止,好一个“刚好”!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宋允知若是提前不知道这是象骨,他能把头拎下来给他当球踢!

    旁边的林度正想要替宋允知补充,后面比他更机灵的小差役紧接着就道:“只要五两,便可以获得免费骑象体验,五两银子,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这等招揽生意之事,大人不方便做,但是他们方便呀!

    黄绕听着都快憋不住躁郁之气了,五两?这跟抢钱有什么区别?而最让他无法理解的是,还真有人争抢着要第一个上去骑象。

    钱拿在手里烧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