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撒谎找到这个答案!
将南城的事情全部安排妥当之后,许薏第一时间赶回了瓷坊,紧盯第二批瓷花的生产。
同时,中秋将近,初次登门的见面礼,她思来想去,在心里也有了些许想法。
按照周泽言所说,老爷子爱收藏,对于各种新奇小物件爱不释手,而周家夫妇,一个酷爱饮茶,一个喜花。
投其所好,她决定亲手捏制一尊千手观音像,冰种玉瓷茶具和几个白玉瓷花摆件,昂贵算不上,但胜在独特。
时间紧任务重,白天繁忙的工作无暇分身,只得夜半更深时分才能沉心创作。
一切按部就班,大家都朝着既定目标努力前进之时,小伍跟在江遇身后毛燥燥地进门。
“脸怎么那么臭?”
小伍是个藏不住事儿的性子,一问便大吐苦水。
“师姐!第一批瓷花交付已经一周了,但寰宇这边却迟迟没有在验收单签字盖章,催问几次,对方不是说库房还未清点就是再走内部流程!”
他说着叹了口气,“哥也一直不回来,你要不要问问哥,到底是咋回事?”
寰宇是大公司,各个部门分工明确,审批流程可能会长,但一周多的时间,产品合不合格有没有问题?怎么都该有个答复。
如此拖沓,按说不应该!
而周泽言自从回南城办事到现在,两人每天的电话粥,还有时不时的微信聊天时,也从未提及此事。
许薏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却听江遇不以为意地安慰两人。
“能有什么问题!白纸黑字有正规的招投标手续和合同,咱们严格按工艺流程生产,质量肯定过关,而且,开工前甲方拨了预付款,该着急的是甲方,咱们就安心等着!”
左右不等着验收要款,急个毛线!
“再等等吧!过两天,我去问问情况!”
许薏拿着蔑刀有些心不在焉,力道发颤,本已成型的胚像瞬间失了神韵。
“师姐,你在做什么?”小伍捡起地上的瓷泥边角料蹲在一旁,很是好奇地看着是快要成型的胚像,“千手观音?哇塞,这个难度极高,我看咱们瓷坊也就你敢挑战!师姐是接到了新订单吗?”
小伍捏瓷功夫没到家,但这么多年的耳濡目染,也大概看的出些许门道。
这薄胎技法耗时耗力,非常考验功底,除却已故的师傅,他们小一辈,也只有他师姐能一较高下。
江遇脸色有些难看,一双浓重的眉眼里透出些许不悦,但在许薏抬头的瞬间,一纵即逝。
“师妹确实心灵手巧!我都自愧不如!”
“师兄和我,擅长的是不同领域!”许薏垂眸解释,“这是送给一个长辈的礼物!”
“可不是!”林婶儿端着一大盆洗好的桃子进门,喜笑颜开,“咱们瓷坊最近顺风顺水,你师姐啊也喜事临门要去见家长喽!老爷子总算可以安心啦!”
“林婶儿!”许薏面色薄红,迎过去,摇着林婶儿的胳膊,“你怎么这样!”
林婶儿自小看着她长大,也就属她最亲厚,初次去男方家登门拜访的礼仪和禁忌,她想着问问林婶儿比较妥当。
却不曾想,作为过来人,林婶儿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对周泽言打心眼里喜欢,好不容易盼来这么个好归宿,自然替她高兴。
一开心,就忍不住和大家一起分享。
奈何这丫头脸皮薄,她也就倏然收声。
江遇心里似是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涌上心头,脸上笑意不减,“薏薏,你真的想好了吗?”
声音不高不低,不疾不徐,却勾起前些时日,同样出自他嘴里的那句话:你会后悔的!
他想不明白的是,他对周泽言那若有似无的敌意到底源自什么。
“师兄!”许薏的倔强一如既往,“我很清楚在做什么!”
“那就好!”江遇点点头,迈开大步走到门口,却又转身回眸,“祝师妹得偿所愿!”
偌大工作间内,因为林婶儿的一时失言炸开了锅,各个啃着桃子,围着林婶儿追问。
小伍得意洋洋地拿过一个桃子递给许薏,小声好奇地问:“师姐,先说好,我这小舅子,红包要双份!”
许薏将桃子塞他嘴里,“去去去!你也跟着胡闹!”
师姐害羞,那就证明这是铁上钉钉的事儿了!
他蹭过去,笑嘻嘻地说,“姐,你这礼物赶明儿烧制的时候,我一定格外用心!”
“你平时就不用心,是吗?”许薏埋头继续修刻。
“那哪能呢!”小伍趴在桌边一边啃桃子,一边偷师,奈何天资有限,看着看着就开始犯困。
算了!这细活儿不适合他!
临近中秋节前几天,终于等来了一直悬而未决的验收单,彼时的许薏已经整理好中秋礼品,去往拜访甲方的路上。
抵达寰宇公司大楼时已近晌午,负责接待的是企宣部一位的副总,十分热络客套。
许薏本想借着这次机会,询问下第二期产品交付的流程,和需要改进的地方,奈何对方是个滴水不漏的老油子,除却一番毫无营养的恭维,愣是没有透露半点儿有用的信息。
从接待室出来,小伍一路打量着豪华气派的办公大楼,连连咂舌,“寰宇果然是国际大公司!师姐,咱也要加油好好干!争取以后也能盖一栋这样的办公大楼!”
许薏被他这远大的志向逗笑,“嗯!以后也单独给你弄个办公室,配几个助理秘书!”
小伍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话说,我以为今天接待咱们的是哥呢!这是他地盘,女朋友来了,怎么连个人影都没见?”
他说完,忽然意识到什么,凑到许薏跟前小声嘀咕,“对对对!大公司是不是都有
哪个回避制度!哥还挺公私分明的!”
今天要来寰宇拜访,许薏并没有提前告诉周泽言,一怕他为难,二又担心两人真要碰了面,装来装去也挺麻烦。
现在,事儿办完了,她琢磨着要不要和他打声招呼时,宽敞的玻璃门外,一身墨色西装的周泽言,在人群簇拥中大步朝门口走来。
他们都穿着得体的职业套装,手里拿着文件公文包,一路走一路汇报,周泽言神色淡淡,卓然而立的矜贵气质里,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高位感。
小伍也看傻了,“那……那是我哥吗?这也太踏马的帅了吧?”
两人不约而同愣在原地,人群愈走愈近之时,却倏然转道踏上入门右边的电梯。
梯门关闭,四个明晃晃“总裁专用”大字,让许薏一时有些失神。
“哥这派头真足!升职了?”
许薏不知道自己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走出那道门的,直至坐上车才缓缓反应过来。
缩在口袋里虚握成拳的手指终究在按捺不住的冲动之下,掏出手机刚刚打下几个字,坐在主驾的小伍忽然发出一声惊叫。
“卧槽~”
她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朝窗外看,不远处大楼门廊处,停着那辆她前些时日搭过的“顺风车”。
小伍已经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顶配长轴幻影啊!师姐,千万级别的豪车!草——太帅了!”
自动玻璃门敞开的一瞬,总裁特助徐哥神情一丝不苟地都在前面,微微躬身毕恭毕敬地拉开车门。
紧随其后,周泽言迈着一双逆天大长腿,绕过车头,将脖子上刚刚扯下的领带朝车里一丢,抬腿上车。
徐哥神色庄重,站在原地,等他发完话,微微点头退到一侧。
杂乱无章的思绪忽然在这一刻重新聚焦,她想起寰宇集团新任总裁是国外名校毕,姓周。
周……邹?
有没有可能……
一旦认定了这个可怕的想法,再回想那个雨夜,徐哥被周泽言恭维客套,一脸错愕的表情,一切就都合理了。
她稳住心神,删掉刚刚微信里打下的字,改问:【在做什么?】
不远处半降的车窗内,周泽言垂眸看着手机,很快会过来一条信息。
【在开会!一会儿打给你!】
他撒了谎!大概远不止这一个!
烦白的指尖紧紧抠着手机屏幕,斜前方的黑色车身一个急转很快消失在大门口。
小伍也察觉出气氛有些不对,刚要开口打个圆场,却见许薏嘴角扬起一丝苦笑,“跟上那辆车!”
“啊?”小伍神思晃了一下,瞬间明白过来,踩下油门追了出去。
硬朗方正的黑色车身在稀疏车辆的柏油路极为惹眼,商务车一路疾驰,追过两个路口,便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车子驶入高架桥的快速路后没多久,很快又朝外环方向而去,一路兜兜绕绕,最终泊停在货运码头一处破旧不堪厂房处。
两人赶到的时候,周泽言已经迈着大步上了楼。
小伍将车停在隐蔽处,见许薏要下车,直接伸手阻拦,“师姐,你要不要先试着给哥打个电话!”
许薏很清楚,这个电话打了他也不一定会接!
今天,她一定要去找到这个答案!
小伍见也拦不住,只能跟着一起下车。
二人轻手轻脚沿着破败的石阶刚到二楼,楼顶处,一道熟悉朗润的笑声蓦地响起。
第52章 真相想的还挺美!
“又见面了!周总!”
声音朗朗温润,不正是这几天一直出门在外声称去谈生意的江师兄?
小伍瞪着一双大眼,看着墙角下神色同样凝重的许薏,要问的话又重新憋回了肚子里。
“寰宇集团新任总裁,周—泽—言!”江遇故意一字一顿,意有所指,“我没叫错吧?”
周泽言……
邹哲岩……
许薏本就杂乱的思绪,此时全被这两个名字侵扰,胸口似是被一团棉花堵住,透不过气来。
命运好像又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许多过往犹如破裂的碎片,此时被匆匆捡起来,却依旧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逻辑链。
她想到,第一次在医院,他一直追问,她是不是真的忘了他是谁?
难道,他们之前就认识?那么,两人第一次在瓷坊的见面,他喊她名字时那种莫名的亲切感,就不是错觉。
她把他名字记错这件事,他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还是知道以后假装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江师兄和周泽言今天的碰面,到底是为什么?他在这里面又是怎样的角色?
恍惚之间,脑海又忽然灵光乍现那份作废的遗嘱。
现在,所有的疑问犹如一团解不开的乱麻,千头万绪,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手去捋顺。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迈上的最后一层台阶,潜意识告诉她,此时要找个隐蔽的角落慢慢倾听,抽丝剥茧理清所有的疑问。
她迟钝地靠上墙角,墙的那头,周泽言那颇有质感又散漫不羁的声音响起。
“记我名字记这么清楚,不知道的以为你暗恋我!”
“周总好气度,这个时候还开得起玩笑,就是不知道,如果薏薏知道你真实身份,还会不会如此风轻云淡。”
江遇嗤笑一声继续道:“我是真的低估了你的恋爱脑,为了女人,连这种闷亏都肯咽,也替你家老爷子担心,寰宇在继续被你这样胡闹下去,还能撑多久!”
周泽言却不以为意,言语猖狂不羁,“管的着吗你!我们一家子的事儿,就不烦你这外人跟着操心了!”
但眼前看来,江遇好像还不知道他前脚送货上门,后脚许薏便以库房发错批次为由,重新置换了那批他“经手”的瓷器。
寰宇这边质检体系严格,涉及调整入库验收,层层审批,报备到汪怀安那里,自然不敢有半分怠慢,又直接汇报给了徐行。
得知自己女朋友的这点小心思,他将计就计拖延着验收手续,已经被他围剿的穷途末路的江遇按捺不住,只能抛出手里的最后一颗救命稻草。
所以,他不得不来!
“不就是一批掺了残次品的瓷器,就是整个寰宇,只要许薏开口,都可以是她的!”
周泽言的壕气他领略过,这笔订单在财富权势顶端的跨国集团,算不得什么。
“给我500万!”江遇狮子大开口。
“你凭什么觉得你称500万?”周泽言唇角勾起散漫的弧度,“论斤称,你都不够格!”
江遇一肚子火,“姓周的,你暗地里查我,断我财路人脉,现在整个行业没人和我合作,敢用我!不是你,我能沦落至此?既然我不好过,大家就都别想好过!”
“你有今天,是咎由自取!”周泽言将手里一叠资料丢过去,“你利用许老爷子的信任,投机倒把,偷工减料,前几年,还因此被客户追责,许老爷子为了你和瓷坊名声,不得不高额借贷,替你填了亏空。”
“与黄老板里应外合,恶意骗索赔,现在,走投无路,又打这个订单的主意,工于心计,赌我会因为许薏妥协放行!”
两人对话简短,信息量却不小,许薏已经被密集的重磅消息砸的麻木不堪。
这些事,爷爷从未向她透露过半个字,只是说是瓷坊该承担的责任。
如果不是前些天,陈叔闪烁其词的暗示,她还一直会把他当成赤诚忠胆的大师兄。
她默默观察,任由一切发生,暗中做好弥补方案,就为了两人摊牌的那一天,她有足够的人赃并获的证据,一击即中,去扭转现在瓷坊被他把持的局面。
千算万算,她没有想到周泽言在她之前就在筹谋动作,更没料到,两人之间这个弄错名字的大乌龙,会在今天这样一个复杂的局面里揭开面纱。
他似乎,比她这个当事人知道的更多,也隐瞒的更多……
“不是么?你最终还是为薏薏妥协了!”江遇有些急不可耐,主动讲和,“你给我500万,我会主动离开瓷坊,躲薏薏远远的,绝不再多一句嘴打扰你们!”
“你打扰?”周泽言笑的狂妄,“你凭什么认为你有那个能力?”
江遇红着眼恨恨地道,“如果不是你,说不准我和薏薏……”
周泽言最听不
得他“薏薏薏薏”的喊,“一只坐井观天的癞蛤蟆,想的还挺美!”
“周泽言!”江遇咬牙切齿,“十几年前,如果不是你退婚,许叔许婶不会看她闷闷不乐带去南城散心,不去南城,就不会有那场车祸,薏薏就不会到现在都记不起你是谁?你既然退了婚,为什么又来招惹她!现在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听到这里,许薏近乎麻木的心,忽然被利刃戳出一个洞口,呼呼地灌着冷风。
周泽言……退婚?
在她片段式的残缺不全的记忆里,隐隐约约有过这样的一个名字。
这么多年,她一直躲在自责愧疚里,从不愿深入去想,原来真相是这样。
外婆一直骂她克父克母,周泽言说那是迷信,现在,真相又重新告诉她,是真的!
她怨谁呢?怨十几岁就该被按头认下婚约的周泽言吗?抗衡包办婚姻,拒绝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他有什么错?
多年尘封的记忆,顺着这个线头一帧一幔地往回捯,她努力循着记忆的缺口一点点拼凑……
八岁那年的暑假,她大病初愈,偷偷去爷爷屋里找他从南城为周爷爷祝寿带回来的糕点,无意听到了他和周爷爷的那通电话。
得知了,周小公子在寿宴上,为退婚与周老爷子发生争吵,离家出走,找回来以后,不厌其烦,要躲去国外求学。
自小被爷爷抱在怀里,拿着三岁时影下的几张照片指认她的娃娃亲对象,有意无意提及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周家小公子的种种偏爱,那时的她,对于南城,对于周小公子,对有着特殊美好意愿的滤镜瞬间崩塌。
她没有出声,躲在柜子后面,默默吃完那块糕点,将记事起就挂在脖子上的翠玉摘下来,还给了爷爷。
爷爷粗粝的掌心摸着她的小脸,温和慈祥地笑着说:“没事!这是他的损失!”
八岁的她,虽然不知情为何物,却也明白,天天被人挂在嘴边的一桩佳缘,就此夭折。
这件事,最终成了几个一起玩的小孩儿嘴里的羞辱词,渐渐地,她不愿出门,不愿意和其他小孩一起玩闹,专心跟着爷爷学习瓷塑。
她所谓的天赋,大概就是从那时慢慢培养起来的爱好。
上天真的很会愚弄人。
让她在这个时候,忽然得知真相。
她有记忆缺失的偏差,那周泽言呢?
她忽然明白过来,在游乐场的摩天轮下,他说对她是二见倾心是什么意思。
以及当时他闪躲着,为了蒙混过关胡乱认下“见色起意”这个名声的样子……
他为什么就这么一直瞒着她?预备瞒她到什么时候?又预备以后怎么和她解释,他是寰宇集团总裁的身份?
抑或是,也许对她只是一时兴起,隐姓埋名只方便以后更好的脱身?
一时间,密密麻麻的各种猜测和可能,全部塞进脑袋里,麻木的神经,根本顾不上思考,一墙之外,周泽言无力地舔着后槽牙,再次抛出一个“王炸”。
“你怎么能安心躲的远远的?凭什么?问过许老爷子的意思吗?”
“你……”提及此,江遇嚣张的气焰忽然萎靡,“你用不着拿他老人家来压我!”
周泽言甩出几张检验报告丢到他脸上,“我和许薏之间的阴差阳错,会随着时间慢慢解开,你背着一条人命,是这辈子无法磨灭的事实!”
几页白纸,字字句句,印证着那个夜晚他红着眼失去理智时,犯下的错。
无数个无法入睡的夜晚,那双一开始从祈求到最后任命地默默闭起的昏黄的双眼,就如同梦魇一样,折磨着他。
崩了许久的戾气,在这一刻忽然找到宣泄的出口。
“你胡说!不是我!不是我!”
他忽然放声大哭,将手里的几页纸撕了个粉碎。
“要怪,就怪他偏心!他命太长!无论我做什么,做多好,他都看不到!墨守成规,一心想着把瓷坊留给他孙女!那些看家的技艺,全部传授给许薏,我到底算个什么东西!累死累活的看门狗吗?”
口不择言的咆哮声中,许薏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挺挺地朝后倒去。
“师姐!”
第53章 中秋快乐物归原主
小伍一声惊呼,从身后接住许薏的摇摇欲坠,一墙之隔,本还咆哮对峙的两人彻底没了声息。
周泽言跨着大步跃过残破的石墙,俯身接过许薏抱在怀里,小伍似是一头被愤怒冲昏了头,蛰伏已久的野兽,一个箭步冲出去,拉住脚底抹油的江遇,抬手砸过去两拳。
江遇捂着鼻子,踉踉跄跄倒地,鲜红的血液从指缝流出来,还没反应过来,全身上下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他缩着身子,紧紧抱着头,不肯发出一声,越是沉默,小伍的拳头越是密集。
打着打着,小伍气恼的哭声也越来越大,“为什么?你到底对爷爷做了什么?你说话!说话!!”
江遇闪着最后几丝微弱的气息,不肯再为自己辩解一句。
他可以堂而皇之地跟周泽言泄愤说那些混账话,对着情同手足的兄弟,却没了任何辩解的底气。
他知道,爷爷的死,是他精神上这辈子逃不过去的牢笼。
“你八岁到瓷坊,他养你教你二十多年,生恩不及养恩大!你到底是不是人?”
小伍不管不顾地揪着他衣领质问,“爷爷对我们任何一个都是因材施教,是你技不如人,怨师姐吗?我们三个一起长大,他知道我偏心师姐,常常教育我,以后瓷坊不管谁当家都不允许差别对待!你说爷爷偏心,是不是瞎?”
字字铿锵有力,句句掷地有声,许薏模糊的视线里,全是昔日,江遇一手拽着她,一手拖着小伍,越过田野山头,留下的一串串的痕迹。
为小伍顶包挨罚,为她在烈日下,跑去几公里之外的城镇买雪糕……
多年的陪伴和友爱,不是三言两语就能一下被恼恨切的干干净净。
周泽言紧紧拥着怀里颤抖的人,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
这些天,他查到这些蛛丝马迹,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怎么将对她的伤害降到最低。
他本意是想等中秋,带她回周家见爷爷,然后讲清楚两人之间的这个大乌龙,然后借此试探她的反应,却不曾想,陷入绝境的江遇狗急跳墙,还好巧不巧,被她撞破,成了现在这幅光景。
“许薏……”他轻轻喊她。
沉浸在撕扯里的许薏,被这道熟悉磁性的声音拽回现实。
“小伍!够了!”
她努力撑着身子微微坐直,从口袋摸出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语调不疾不徐,思路清晰地叙述事实。
电话挂掉以后,慢慢站起身,她挣开那个温暖的圈护,全程没有看他一眼。
周泽言就这样站在身后,看着她步履沉重地一步步迈向不远处的两人。
她走过去,费力地将小伍拽开,然后抱着痛哭流涕的小伍,看着一旁奄奄一息的江遇默默流泪。
十几分钟后,警车和救护车的轰鸣划破空寂的长空,抵达楼下,同时到达的还有徐行和几名律师。
看到周泽言毫发无伤,而另一边略为惨烈的状况,徐行暂时松了口气,简单和几个律师耳语几句,后面的流程,他们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从警局录完口供,浓稠的夜色似是化也化不开的深沉墨砚,洋溢着压抑的焦躁的情绪。
周泽言支着长腿等在车前,指尖燃着的香烟半明半昧,青色烟雾缭绕中,那道纤薄身影很快出现在门口。
他掐断烟头,从车里拿出自己的外套迎上去,却意外被拦住。
小伍黑着一张脸,似是一只谁来跟谁开干的野兽,“离我师姐远点!”
周泽言反手将他胳膊别住,掌心一推丢给了身后早有默契的徐行。
长衣搭到她肩头的一瞬,许薏挣脱开,后退几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拿着衣服的手,虚虚停在半空,最终无奈垂落在侧。
眼前的姑娘,似是个行尸走肉的躯壳,目光没有一丝温度,全是警觉和抗拒。
周泽言深叹了口气,温声道:“许薏,我们谈谈!”
“很晚了!”许薏看也不看他,声音似是在冰水里浸泡过一样,寒气袭人,“周总也辛苦了!还是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周总?
好日子才过了没几天 ,又成了比陌生人还要陌生的“周总”。
周泽言知道,现在的她满心满眼全被许老爷子的死因占据着,只能退而求其次,“那我们回家!”
“我们?”
许薏笑的有点讽刺,转身走过去拽上还在拼命挣扎的小伍,“回家!”
这……
徐行不得不松手,看着两人坐上那辆商务车,几辆警车紧随其后,跟着徐徐前行。
周泽言一个眼神,徐行和两名律师也开车跟了上去。
浩浩荡荡的几辆车,抵达瓷坊时,已是深夜,林婶儿端着一直温着的糖水送到前院时,着实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条。
几名身着制服的办案警察威严庄重,此时正坐在接待室,分开不同区域,一一和瓷坊的人做笔录,而另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一路朝小树林而去,剩下几个在二楼的宿舍取证。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结合被盘问的内容和唯独没有在场的江遇,也猜出来个大概。
许薏和小伍脸色一个比一个差,她悄悄走到许薏身前,什么也没说,抬手将她抱在怀里,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安慰。
她好像一下什么都没了!只有林婶儿的怀抱还是那么温暖真实。
不争气的眼泪,顺着眼角一颗颗往下砸,在烦着冷光地地板上堆起一叠水渍。
周泽言心里疼的要死,却不敢再轻易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和几颗巧克力偷偷递给了林婶儿。
这一晚,整个瓷坊的灯光彻夜长明,为配合调查取证,瓷坊停产两天,以往叽叽喳喳吵吵闹闹的景象,全部被阴云笼罩,透出浓烈的哀伤。
两天里,许薏将自己关在房间,一遍又一遍地整理着爷爷的遗物,在堆在杂物间角落的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里,她看到了当年那枚被她摘下的翠玉,还有几张尘封了多年已经发黄模糊的照片。
照片里的她,穿着喜庆的拜年服,圆滚滚的小脸上挂满幸福和满足,小手紧紧揪着一旁少年的衣角,笑的没心没肺。
反观站在一旁的少年,眉峰蹙起,桀骜不羁的神色里,透着满脸的抗拒。
那时的周泽言,相貌清隽,满满的少年感,唯一不变的是那一身桀骜矜贵气,随着岁月,愈加强烈清晰。
许薏看着这张照片,想到一门之外,那个一直不眠不休、寸步不离守着她的人,不得不重新思考两人之间这段关系。
站在他的角度和立场,他唯一做错的,大概就是将错就错地和她延续多年前,早已名存实亡的那段硬被撮合的姻缘。
她抱着盒子,缓缓拉开房门,屋外灿烈的光线刺的眼睛生疼。
她抬手虚拢在额前,红肿的眼睛与另一双布满血丝的目光在半空相撞,两人默默注视彼此,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寂静无声的走廊里,风声都跟着凄凉。
周泽言打开手里的食盒,递到她眼前,“中秋快乐!”
今天是中秋节?
如果没有发生这些,此时的她应该是在周家,其乐融融地过着节……
倒也未必!
他那天说有件事要告诉她,当时话里话外那些的铺垫,全部兑现成现实。
爷爷的死,想到他早就有察觉事有蹊跷,却拖延隐瞒,心就如同被某个东西揪住一样扯的生疼。
食盒里,是几块颜色造型各异的冰皮月饼,她默默拿起其中一块,如同嚼蜡一般小口小口吃着。
强忍着泪意咽下最后一口,“很好吃!谢谢!”
她努力收了收情绪,将一个红色丝绒盒子递给周泽言。
原来眼泪似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看的他心疼,现在却强忍着装坚强,周泽言感觉自己的心比挖出来还要难受。
因果轮回,他尝到了这杯尘封多年的苦酒的滋味。
“周泽言!”
清甜的声音被久未开口的哑瑟取代,周泽言这次清清楚楚地听到,她喊的是“周泽言”!
期待已久的这一天,重新以真名站在她面前的这一天,却远没想象中那般美好。
她艰涩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哽咽,眼圈红红的,却依旧倔强地强压着情绪。
“这是我从爷爷的书房整理出来的,是当年周爷爷给的定情信物,麻烦你……替我还给周爷爷!”
周泽言也有一块同样剔透的翠玉,只不过他从没戴过。
“许薏!”周泽言心有些慌,“你在怨我?”
“没有!”她垂眸摇头,“这段姻缘早就在十几年前终结了,现在就该物归原主!”
周泽言看着她,“这是什么意思?对我始乱终弃吗?”
想到先前那段浸在蜜里的时光,都好似偷来的一样,现在曲终该散场了。
她强忍着内心翻涌的钝痛,再次将盒子递过去,“对不起!”
僵持不下的空气里,如同死寂一般,直至身后,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裹挟着劲风掠过耳际,打破沉默。
“定情信物是我送的!要还,也该是还给我!”
第54章 做镇还装着周泽言那个混蛋?
走廊的尽头,两道逆着光的模糊身影缓缓而行,实木拐杖敲击地面的声响坚定有力,透着沉稳的安全感。
越走越近,老人银丝满头,面色红润,眼神深邃明亮,尽显矍铄之态,眉宇间的萧疏之气比周泽言更甚。
许薏想到了刚刚收拾东西时看到的那张合影,岁月好像并没在老爷子脸上留下多少的痕迹。
一旁,是彩衣娱亲的裴添,此时亲密无间地搀扶着老爷子,仿佛他才亲嫡孙。
周泽言无奈“啧”了一声,盯着裴添那张胖脸,“你是真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老爷子本还慈爱的目光,瞬间转换,扬起手中拐杖朝他肩膀就是一棍,“你看小添做什么!是我让他带我来的!”
周泽言没躲,重重地挨了一下,许薏本能地想要去拦,抬手的瞬间又意识到什么,蜷缩着手指藏到了盒子下面。
眼前的一切,并没有逃开老爷子锐利的双眼。
“没出息!以后出去,别说是我周文翰的孙子!”
“爷爷!”裴添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落井下石,“您别忘了,他姓过邹!”
提及此,老爷子脸色又是一变,许薏生怕周泽言又要挨打,直接上前横在两人之间。
“周爷爷,是我!是我……搞错的!”
老爷子看着眼前那张瘦瘦尖尖的小脸儿,除却那双清凌水汪汪的大眼睛,哪里还有当圆润饱满年画娃娃的影子。
心疼的要命。
“薏薏!”他抬手在她头顶轻轻摸了摸,“还记得爷爷不?咱爷俩……”
老爷子说着叹了口气,掐指算算,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是当时他做完手术,许薏跟着爷爷去医院探望他,那时,她也不过才7岁。
“一眨眼,十五年了!”
后来因为腿伤,这些年一直辗转在国外接受治疗,大概是年迈思乡,去年不顾儿子儿媳反对,硬是回了故土。
他和许老爷子这过命的交情,到最后,却阴差阳错,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甚是唏嘘。
“你的事,臭小子上次跟我大概说了说!”老爷子叹了口气,满眼怜爱,“以前的事儿,不记得就算了,爷爷记得你,认的你就行!德兴走了,爷爷来给你做镇!谁也不敢欺负你!”
他说着,又嫌弃地看了眼自己那不争气的亲孙子,“就是他!也不行!”
“嚯~”裴添努力调节气氛,尽量不让眼前变成泪洒大型认亲现场的凄凉场面,“爷爷,我都有点儿吃醋了,您也疼疼我呗!”
“哼!”周老爷子甩开他扒在衣袖的手,转手搭在许薏胳膊上,“你俩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别以为我不知道!帮他瞒我! ”
说完拽着许薏朝屋里走,裴添耷拉着空落落的手,“爷爷,您可不带这样的!”
刚把人送过来,立马翻脸过河拆桥!
这爷俩真的一个比一个难伺候。
得!伺候完爷爷,这边还有个孙子等着找他算账,裴添转头换上一副笑脸。
“言哥……是爷爷堵我家门口,硬逼着我带他来的!”
周泽言一个“你看我信?”的眼神,盯的他头皮发麻。
“其实,我觉得吧,爷爷来了不是坏事!你看啊,许薏她最看重亲情,现在出了这么大事儿,许爷爷已经不在了,那咱爷爷陪着她,肯定能从心理和情感上能让她有些慰藉。”
裴添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中秋节,你本来就打算带许薏回家的,现在她去不了,爷爷亲自来,不正好?一家人团团圆圆的!我要不拦着,白姨也要来!”
她来?来了更乱!
周泽言凝着眉,眼里全是红血丝,“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裴添是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咱哥俩,用的着说这个?”
“裴添!”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大嗓门自门内袭来,在整个厅廊荡漾,“你不给我滚进来,在做什么?我带的东西呢?”
“来来来!来了!”裴添一激灵,拽上周泽言挤挤眼,“一会儿见机行事啊!”
屋内,周老爷子威严正坐,看着书桌上一叠叠资料上熟悉的字体,眼眶发热。
“薏薏!爷爷有东西要给你!”他说着朝裴添抬手。
裴添毕恭毕敬地将一个厚厚的文件袋递过去,赶紧又站回原位,等着看老爷子怎么哄人。
“这些,是我名下的房产,有私宅有商业,还有寰宇8%的股权,变更手续我提前都让律师拟好了,本来想等你去的时候给你,你没去,那我就来,反正都是今天,是爷爷给你的见面礼!”
哇塞!!!裴添看的眼睛发直,心里默默估算着庞大的商业帝国8%的股权到底市值多少……
桌上,厚厚的各种协议依次摊开,周老爷子声怕她拒绝,又转口道:“那块翠玉,送的时候,你们还小,也是我思虑不周,既然现在,你不愿意要,给你带来这么大的困扰和痛苦,那便还给我吧!”
周泽言只觉得眼皮突突直跳,刚想开口,只听老爷子话锋一转,“薏薏,你和周泽言的婚事是我当时一厢情愿,既然他犯浑,惹你生气了,那这门婚事爷爷做主,就不作数!”
被亲爷爷拆台拆成这样,周泽言忍不住了,“爷爷!”
“别这么叫!”周老爷子摆摆手,“等回南城,我就去登报,认薏薏做我孙女,以后,她就是名正言顺的周家千金!以后,你爱姓什么姓什么!反正原来我说什么你也不听!”
啧啧啧!
桀骜不羁,目空一切的周大公子呀!也有为爱吃苦被扫地出门的一天!
裴添默默在心里给周老爷子这招破釜沉舟点了个赞,却听他又开始放大招。
“我亡妻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有个女儿或孙女,可惜到闭眼那刻都没能如愿,现在好了,这么水灵灵的宝贝孙女儿,她在天有灵终于可以笑着闭眼了。”
周老爷子从口袋里又掏个小方盒打开,里面是一对儿祖母绿玉镯,看成色就知道价值不菲。
“这个是奶奶送给孙女的!”他说着就往许薏手腕上套。
“周爷爷……”
“薏薏,翠玉还给我可以,但这些东西你必须收!你不收,那快玉也就不能退!”
眼前的这些家产,足以保她一辈子无忧!
收了,就意味着她成了周家人,不收,翠玉不能退,那婚约就还作数。
全世界最远的路,就是周老爷子的套路!
许薏瞬间被拿捏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反应。
她的犹豫落在周泽言眼里,却延伸出另一种意思:许薏对他有情。
“周爷爷!”许薏缩回手,“我不……不能收!这些都太贵重了!”
“哦?”周老爷子不解地问:“是因为贵重不收?还是因为心里还装着周泽言那个混蛋?不想以后只能和他兄妹相称!”
她如果说是前者,就周老爷子这八百个心眼子,指不定还能有有什么花样等着她,但后者……
她现在真的很乱,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这些。
“周爷爷!爷爷死因成谜,瓷坊重担全在我身上,现在真的没有心思想别的,这个,还先放爷爷书房,等我足够冷静了,我们再谈,可以吗?”
事分轻重缓急,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好!”周老爷子拍拍她的头,“有什么风风雨雨,爷爷和你一起,案件这块,已经找人督办了,他们不敢懈怠,还有顶级律师团队,绝不会有人逍遥法外!”
久违的踏实的依赖感,让许薏瞬间红了眼眶,压抑了许久的对于爷爷的思念和愧疚,在这一刻蜂拥而至。
她被周老爷子拥在怀里,轻轻拍着后背慢慢安抚,依稀又回到了那些永远心存依赖的,在爷爷怀里撒娇卖萌的时光。
午饭过后,在周老爷子强烈要求下,几人驱车去往墓地扫墓。
摸着那座荒芜又凄凉的墓碑,周老爷子摆好酒菜,一直絮絮叨叨,久久不肯离去。
裴添趁着周泽言接电话的功夫,偷偷蹭到许薏面前。
“许薏,跟添哥聊两句?”
两人走到凉亭,山脚下,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靠,徐行抱着一叠文件跨着大步急匆匆而来。
“按道理,今天说这些确实有点不合时宜,但作为哥哥,作为周泽言的把兄弟,不希望你俩有嫌隙和隔阂,有些事儿我不说,就周泽言那狗脾气,但凡涉及到你,只会死撑着!”
裴添靠着石柱,努力组织语言,“他自小桀骜,眼高于顶,又是个异性绝缘体,这么多年,我没瞅见他拿正眼瞧过哪个女孩一眼,今年见了你以后,就跟老孔雀开屏似的,整个人陷进去了。”
“你最难的时候,他想帮你,但缺少身份,于是拉我出来,许薏,你没见过短短几个月能帮泰兴楼拓展转型,重新杀出重围的周泽言,更没见过一个在国外,为了一个IPO项目,连续奋战几个月每天只休息三个多小时,创业期拿命在拼的毛小子,寰宇从他回国,大刀阔斧跨行业扩张,几天的重要会议和行程都被压缩成一天,得知你对她有误会,却说走就走。”
那些窝在瓷坊宿舍的日子,被她误以为打游戏燃到后半夜的灯光,原来都是他奋力处理工作。
“就是这样一个叱咤商场杀伐果断的人,在得知你把他名字都搞错时,那种无奈,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错就错,只怕你会记起那些痛苦过往。”
裴添叹了口气,“许爷爷的事儿,找到的证据不够充分,他不能打草惊蛇,但你和江遇情同手足,又怕你伤心,只能暂时隐瞒,可事不凑巧,你还是在他计划之前知道了。”
前几年,爷爷意外晕倒,查出有心脏病做过一次大手术,在她坚持下每年定期体检,定时服药,身体倒也一直不错,却不曾想,却忽然病发而亡。
接到电话那一刻,她整个人都是懵的,在无数个夜不能寐的日子里,她努力且麻木地扛下重担,一心想要振兴瓷坊,保住爷爷留下的基业,却从没怀疑过爷爷的死因。
或许,从看到那份遗嘱开始,就该有警觉。
可她被所谓的亲情束缚,且蒙蔽双眼,成了愚笨迟钝的笨蛋,胸口似是被利刃豁出一个洞,麻木疼痛里灌着刺骨的寒风。
裴添也有些动容,点燃一支烟咬在嘴边,“我没为他辩解开脱的意思,错了就是错了,错在他自负,什么都想替你扛,错在,他太在乎那些对你能造成伤害的人和事,稍微一点风吹草动,他都会挡在最前面,即使你会怨他。”
青色烟雾缭绕里,吞云吐雾的裴添后脑勺猛地被拍了一下。
“掐了!”
“这户外……”
身后,周泽言长身玉立,盯的他瞬间明白过来。
掐掐掐!裴添瞬间萎了,谁让他有个老婆奴兄弟。
“在聊什么?”周泽言盯着许薏沉而重的眉头问。
“聊点……我们兄妹的小秘密!”
话音刚落,徐行气喘吁吁地走过来,犹犹豫豫地贴着周泽言小声耳语。
许薏有些不安地看着两人,周老爷子被小伍搀着,不知何时来到身后,“有什么事儿
直接说!没外人,用不着你瞒我我瞒你,以免闹出误会!”
他这孙子就是瞻前顾后,最终才闹出大乌龙。
“老爷子,许小姐,秦律师刚刚来电话,江遇醒了,警方正在审讯,他对职务侵占,中饱私囊这些都供认不讳,唯独……”
徐行咬咬牙,“唯独对于许老爷子的事,闭口不谈!周总让查的资料和那天见面的录音都交给了警方,秦律师说,如果对方一口否认,目前这些证据链不足以定罪,后续可能需要法医介入做鉴定!”
“不行!”小伍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爷爷去世半年多了,哪有现在开棺验尸的道理!”
在古朴民风醇厚的村镇,掘人祖坟天理难容,会令死者死不瞑目。
非无必要,许薏也不想如此,但眼下,爷爷死的不明不白,是她这辈子不能释怀的东西。
周泽言自然明白她的感受,吩咐徐行,“跟警局‘沟通’,要他们尽快审讯。”
许薏看着墓碑,努力压下胸口翻涌的痛感,暗暗下定决心。
有些公道她必须要讨!
第55章 只能是我老婆就还剩一个周泽言
暮色渐浓,几辆车从墓地浩浩荡荡回程,许薏搀扶着周老爷子下车,厅廊上挂起的一排灯笼,跃着红光,将安静祥和的夜色衬的更有节日氛围。
后院餐厅前,一众师兄弟三三两两一组,都在各自忙活着。
见几人进门,不知谁喊了一句,“回来了!”
璀璨夺目的灯串下,一众人纷纷抬眸看过来。
“薏薏!”林婶儿将最后两道菜摆上桌,“回来的刚刚好!快扶着老爷子上坐。”
环顾四周,整个院落及瓷坊上下都整理的整洁有序,瓷坊的大小伙计全员到齐,围拢在餐桌前。
林也作为人群里资历最老的,率先站出来表态。
“许薏,我人笨!也不会说什么漂亮话,我和我爸妈在瓷坊十几年了,这里就是我的家,瓷坊在一天,我就一直在!希望你慎重考虑一下,不要让我们这一帮师兄弟无家可归!”
“对!林师兄说的就是我们想说的!”
几个人异口同声,听的许薏有些无奈。
放假修整两天,这些人莫不是以为她一蹶不振,要就地解散?
“薏薏啊,你快跟这群傻子派个定心丸吧!一个个的,下午都跑回来了,买菜做饭,还把瓷坊上下都收拾整理了一番,说要为明天开工做准备,有几个小心眼儿的,还怕你去南城发展,不要他们了呢!”
林婶儿看着许薏长大的,自然知道这孩子有多倔,这是老爷子留给她唯一的寄托和牵挂,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
所以,她是一点也不担心。
“师姐,听说你在南城都成立了工作室了,而且以后……要嫁人的吧?现在江师兄也……”
其中一个小伙计还是不大放心,看看周泽言,又看看此时威严正坐的老爷子欲言又止。
大过节的,说好了不提这茬,奈何口直心快,实在藏不住话,只是话没说完,就被后面的人拍了下后脑勺,本还热闹的气氛似是忽然僵住。
这两天,许薏忙着让自己接受现实,调整情绪,却弄的整个瓷坊上下人心惶惶,确实是她疏忽了。
“你们多虑了!原本是想着让江师兄接下瓷坊,我成立的工作室,准备在南城拓展些新业务。”
之前是害怕和师兄有嫌隙,所以她主动选择退出,却没想到,成了如今这样的局面。
“师妹,你如此忍让,江遇他确实有些不知好歹了,我们之前……”其中一个师兄对于之前跟着闹事悔不当初。
“过去了!”许薏打断他。
两天时间,她确实想通了很多事。
“不管先前发生什么,江遇作为大师兄一直待大家不错,能力也有目共睹,其他的,是我和他的私事,不需要大家站队。”
她顿了顿,目光里重新燃起斗志,“从现在开始,瓷坊我会正式接手,所有外接大小事务,必须经我允许,不认同或者不愿意继续跟着瓷坊一起发展的,各怀心思的,好走不送!愿意留下的,我保证不会亏待大家!”
字字句句铿锵有力,一方面敲山震虎,一方面给亮明自己坚定的态度,她的姑娘好似短短几天,重新成长,又恢复了往日的韧性。
周泽言目光灼灼,盯着那双小鹿眼,却怎么也找不回昔日的共鸣和清凌感。
“薏薏!”周老爷子欣慰地点头,看着一群人,“爷爷和周家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有什么需要和困难,爷爷都鼎力支持!”
周泽言无奈凝眉。
老爷子看来还是不懂这个倔强的小古板,她这几天的闭门反思,大概就是在自我否定。
这时候,说这些,只会火上浇油。
果然……
“谢谢周爷爷!”许薏将他扶到主位坐下,“爷爷在世时,我无忧无虑,今日不想明日事,爷爷离世,我仰仗着师兄,现在……”
她努力咽下胸中的酸涩,“我想靠自己!”
因为任何人,不会永远陪着你一起,也不会一成不变,她现在唯一能仰仗的,就是对瓷塑事业的执着和热爱,把爷爷留下的基业和技艺,传承下去。
见她眼圈泛红,周老爷子还想说什么,却被周泽言一把拽住。
“薏薏!我支持你!”
人群之外,陈叔拎着两坛酒和几盒月饼踏着月色缓缓而来。
“这些日子,我帮着忙活订单,就一直在想,老技艺要推陈出新还得靠年轻人!陈叔的瓷厂,你要不嫌弃,就归到你名下,老爷子在世时我们谈过,但当时被老爷子劝回去了,我年纪也大了,总感觉有些心有余力不足!”
陈氏瓷厂虽然规模不大,却也是陈家守了三代的心血,现在到了这一辈,儿女志不在此,传承断层,这是作为老一辈手艺人最心痛和无奈的事。
许薏明白陈叔的心情,却无法承了人家这么大的好处。
“陈叔……”
“薏薏!”陈叔打断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叔叔是真心实意的想要托付给你,我和你爷爷一样,都希望这手艺能一代代传承下去,交给你,是殊途同归!”
说到这个份上,许薏也不好再推辞,“陈叔,我接手可以,但有个要求,瓷厂我会找人评估市值作价,看我这边的资金情况,分期付给陈叔,您不同意,我不接!”
“你这孩子……”
陈叔无奈叹了口气,也只好点头答应,“行吧!今天中秋,我来跟大家凑个热闹,当是庆祝我也成为瓷坊一份子!”
“太好了!欢迎陈叔!”小伍第一个跳起来活跃气氛。
一众师兄弟也搬来桌椅,拼成一个大长桌,本以为凄冷的中秋佳节,笼罩在一片片欢声笑语里。
周老爷子与陈叔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几杯自制陈酿喝下去,整个人醉的一塌糊涂,拽着许薏不肯撒手,一口一个孙媳妇的喊。
周泽言无奈,只得将人背回楼上休息,许薏被周老爷子拽着,不得不在身侧搀扶跟着起身。
小伍见状要跟上去帮忙,却被裴添一把按到座位上,“跟哥喝一杯!今天不醉不归!”
喧闹的酒气在两人一深一浅的脚步声里,很快被甩在身后,周老爷子伏在周泽言背上,一路走一路骂。
“周泽言,你……事业有成又怎么样?照样哄……哄不回我孙媳妇?你个混球!活该你追妻火葬场!”
“这么可爱的孙媳妇你弄……弄丢了,追不回来……以后就别回家!”
醉成这样,骂的还是如此中气十足,周泽
言颇有些无奈地“啧”了一声,“要不是知道你多大酒量,我还真以为你是装醉!”
高大身影被幽静的月色投射出朦胧暗影,在脚下轻晃,许薏看的入神,无端端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那天,阳光下两道平行交错的身影,一时有些恍惚。
行至二楼,她走在前面打开房门,将老爷子安顿在爷爷先前的寝室。
挨着床的周老爷子,瞬间踏实了,舒服地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许薏冲了一杯蜂蜜水放到床头柜上,又顺手拧了个热毛巾递过去。
周泽言刚帮他脱掉鞋子外套,伸手去接,却一下握住了那只柔润略带暖意的小手,一瞬间,沉寂了许久的光火在胸口噼里啪啦地跳跃。
两人视线相撞的刹那,细长手指迅速抽离,空落落的掌心里,只剩下毛巾的软弱触感。
周泽言帮老爷子擦洗完毕,将被子拉高塞好,两人默契地退出去,关好房门。
屋内鼾声四起,不远处的餐厅觥筹交错,只有两人所在的廊道略显沉寂。
“邹……周泽言!”
下了楼梯,许薏慢慢停下脚步,转身迎上那双一直追随着的眼眸。
大概是因为这几天没休息好,那双偏单薄的双眼皮,褶皱叠的很深,深邃中糅杂着复杂之色。
“有话跟我说?”
许久未开口的低音炮,透着涩哑,足以令心中某个隐秘的弦又频频波动。
“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些!”
这几天,他在她以为看不到的角落里,一根接着一根地吸着烟,仿佛胸腔只有被烟雾占满,才能缓解那点的烦闷。
现在,她终于回头看他了,却并没比先前好受多少。
他似是个等待宣判的囚徒,心也跟着揪成了一团。
“这两天,我一直在努力地拼凑那些片段式的记忆,可终究还是支离破碎,很多事情夹杂其中,我需要重新去适应你的新身份,对你确实很不公平,我希望,我们能彼此冷静给予对方一个消化的时间和空间,可以吗?”
她没说多久,也没给出期限。
或许一天两天,或许几个月,再或许,就是永远!
躁动不安的心绪,在这一刻冲上顶端,周泽言烦闷地摸着口袋里的烟盒,终究还是松开了手指。
“许薏,不管你信不信,在寰宇这个项目上,我没有开过绿灯!”
他这个高位,不需要明说,也不需要暗示,下面的一帮会察言观色的职业精英,自然知道怎么不着痕迹地去迎合。
所以,那次,他跟着她出现在洽谈会现场,寰宇高管瞬间应变。
包括,面对孟敛秋的刁难,他能信誓旦旦地说出帮她兜底的话,以及初见裴添时的熟络和他一切反常的操作,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要怪,只怪她太过于愚笨。
不然,这么多年,居然到现在才发现江遇的卑劣和深沉的心机。
她是幸运的,被爸爸妈妈,爷爷捧在手心里疼着,现在被周泽言小心翼翼地瞒着,护着。
可最终,父母死了,爷爷不明不白地走了,而她最敬重的师兄,成了刽子手。
眼前,就还剩一个周泽言!
如果一切是宿命,那她怕了,更不敢赌!
“寰宇的订单,我会尽心去做!希望你不要因为个人情感,去降低要求标准,另外,你绕了个大圈,通过添哥来帮我解燃眉之急的那笔钱,我会慢慢还给你!”
“许薏!”周泽言声音沉沉,“你一定要这么倔吗?”
“不然呢?”许薏笑的凄迷,“你知道吗?我现在看我自己就像个小丑,我所以为的,靠自己独立撑起来的东西,现在回头看看,全都不是!我现在明白,江遇为什么会不平衡!”
“一个心术不正的人,即使得到了,也会不平衡,这不是你的问题!”
“可终究,在你们的庇护下,我是特殊的!”许薏目光里多了几分坚定,“我们之间身份悬殊,我也不可能一辈子都活在象牙塔里,我希望我们之间是惺惺相惜,势均力敌,而不是依附和仰仗!周泽言,我要想清楚自己的价值,你也应该回到该有的位置,不要偏爱和特殊!”
她就如一个钻进牛角尖里面的困兽,在爷爷的死因和自己的成长里不断挣扎否定。
面对富可敌国的寰宇,身居高位的周泽言,她所谓的势均力敌,可能要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或许这辈子都不可能达到。
可眼前,只能如此!
周泽言真的是被她将了一军!
退!就是放任她独自去冷静,可能冷着冷着,他也就凉了!
进!他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就是偏爱和特殊!
他在国外创业最苦的那几年,好像也没有现在这么棘手。
可眼前的姑娘,他真的舍不得让她在他这里有半点儿委屈。
“好!”
周泽言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咬在嘴上,打火机擦出钝响,他拢火点烟,红色光火照亮他冷厉的侧颜轮廓,烟雾缭绕混入朦胧月色,给他周身罩出一圈朦胧滤镜。
“除了许爷爷的事,其他都依你!”
翌日一早,本还在睡梦中的裴添,顶着一头鸡窝头,被拎起来当司机。
渐渐驶离村镇,裴添才缓过神来,余光瞅瞅副驾正拿着平板处理工作的周泽言,又抬眼看看后视镜里,后排座椅上,抱着双臂一脸不悦的周老爷子,大气也不敢出。
他昨晚喝的有点多,回屋倒头就睡,半夜起来找水喝,却见他那发小倚在窗前,看着窗外一轮明月发呆。
眼前这状况,怎么有种兵败山倒的感觉。
最终还是周老爷子气不过,“周泽言,你可想好了!就这么走了,你早晚要凉!”
“您腿正做着康复治疗,就这么偷着跑出来,以后要真有个好歹,抱重孙都没力气!”周泽言头也不抬,看着平板里的各种数据。
“哼!”周老爷子不屑一顾,“重孙?在哪儿呢?你都被你老婆甩了!还重孙?!”
绕来绕去,又搁这儿等着他呢!
周泽言无奈扶额,“我俩的事儿,您以后能不能别掺和了?”
“我不掺和?没有我!定亲信物都差点退回来了!周泽言!”周老爷子的拐杖笃笃地戳着脚垫,“你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就是!我也觉得爷爷不该走!”裴添跟着搭腔,“许薏妹妹正是需要支持的时候”
“支持什么?”周泽言挑眉,“还得好吃好喝的伺候你们,她已经够忙够乱了!我不想逼太紧,给她那么大压力!我有自己的节奏,她这辈子只能是我老婆!”
他说完,视线又重新回到屏幕,“您要真这么着急,不如自己去谈个后老伴儿,也给自己找点事儿做,搞不准,还能给我添个小叔!”
噗~~
裴添差点没笑出声,一个纸巾盒瞬间从后面飞到了前排。
“你个混账东西!自己没本事,拿我寻开心!我指望你,不如指望小添!”
“对!”周泽言将纸巾盒放在中控台上摆好,“他一个没谈过恋爱的,指不定哪天跑出来一群私生子,追着您要红包!”
被戳中软肋,裴添瞬间闭嘴。
周老爷子看着前面两个不争气的东西,气的默默合眼睡觉。
黑色车身踏着朝阳一路疾驰,赶在早高峰前到达寰宇楼下。
徐行早早迎在门口,从外面拉开车门。
“周总,秦律师到了,在会议室!”
第56章 周泽言好久不见!
许薏醒来的时候,隔壁两个房间阒无一人,床铺没有一丝褶皱,好似无人睡过那般整洁。
台面上的水杯压着
一张便签条。
许薏挪开水杯,偏硬朗又整齐方正的几个大字,一看便知是谁的笔迹。
【薏薏,爷爷在南城等你!随时欢迎你!】
简简单单几个字的承诺,透着无尽的力量和安全感,让她感觉在这世上,她不是一个人。
她小心翼翼地将便签折好,夹到书页里,门口袭来小伍的长吁短叹。
“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一大早!老爷子一百个不愿意,奈何怕吵醒你,最后不得不走!”小伍默了一瞬,“师姐,现在冷静下来,我觉得哥做的没错!换位思考,是我,我也会这么做!就算爷爷在世,也会把你放在第一位!”
被这么多满满的爱包围着,她确实应该感到庆幸和欣慰,但她和周泽言之间的问题,并不是被保护和呵护这么简单。
“你和他什么时候又达成共识了?”
小伍连连摆手否认,“没有!哥走的时候让我以后寸步不离地守着你!我就感觉……”
他挠挠头,想起周泽言一夜未睡的颓靡样,都有些不忍,“师姐,你不要受别人影响,跟随自己的内心,我们的初衷都是希望你快乐幸福!哥他是个好人,我也会坚定不移地跟着你和瓷坊,绝不会背叛你!”
“知道啦!”许薏叹了口气,“亲爱的弟弟,以后瓷坊你要和我一起撑着,这几天,谢氏和非遗联盟会有人过来参观,不出意外,谢氏香氛包装的合作项目今天会落地,让大家都打起精神,别出岔子!”
与谢屿的这个合作,应该算是她接手瓷坊以来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大订单,外加联盟会的支持和推介,一切好像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而爷爷的死,法律也最终会替她讨回公道,目前做的只有等,等审讯,等江遇心里防线崩塌后一切水落石出。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许薏都被大小事务重重包围,接待联盟会成员企业的到访,参观,相互学习交流,忙着和谢氏敲定具体的工艺流程细节、交货日期。
沉浸在高负荷的工作中,既充实也享受,待交流会圆满结束,谢氏的合同也尘埃落定,这才敢稍稍松口气。
她将人一一送至路口,客套礼貌的寒暄告别,身后的谢屿不由赞赏地点头。
“许薏,几个月不见,你真的成长好多!”
许薏笑的有些无奈,看向倚在车门前,与先前大不相同的谢屿,“谢总谬赞,我是被逼的,不得不成长罢了!只有事业,才能让你获得安全感!不是么?”
几个月,他从深渊蜕变,眼前的姑娘现在也身处旋涡,“许薏,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吗?”
许薏摇头,“谢谢,谢总,我很满意现在的节奏,慢慢来!”
“好!”谢屿也是一个随遇而安,又温和可亲的性格,“我们是合作伙伴,但在我心里,更觉得你像朋友和战友,当初没有你的鼓励,可能我还深陷情网,自我怀疑否定!”
他大概是真的没有什么朋友,看向许薏的目光里多的是真诚和分享欲,“知道吗?谢氏跟了几年的项目,前阵子被我拿下了,寰宇旗下所有酒店的香氛现在都是我们的产品,听闻寰宇新上任的总裁大刀阔斧改革,支持国家政策,大力扶持非遗传统企业,按先前的标准,我们这种中小企业,连入驻集团供应商名录的资格都没有!”
提及这两个字,许薏平静的心湖又泛起点点涟漪,这个政策,不管当初是不是因为她开的绿灯,现在看来,受益的是他们这种传统中小企业。
而寰宇,也会因为追随政策改革适时调整企业制度和标准,饱受各界赞誉,加大整个集团的影响力,而获得更多政府支持。
周泽言不管是行为大义,还是驾控扭转局面的能力,确实是个商业奇才。
“恭喜呀!”许薏由衷地替他开心,“我也是受益者!”
谢屿笑的一脸灿烂,左右环顾一圈,忍不住好奇地问:“对了,你那个专属司机呢?我来几天了,也没见到他人!”
提及这个,许薏有些哑然。
当时不过信口胡诌的一句话,却不曾想,现在被谢屿拿在嘴里玩笑。
能问出这句话,那足以证明,他还不知道周泽言真实身份。
“他去出差了!\”许薏随便找了个借口。
“我就说呢!\”谢屿信以为真,“那下次,咱们一起约个饭局,我请客!”
下次她都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好!”许薏搪塞着答应,将买好的礼品塞到他车上,“这是给谢爷爷的,替我跟他老人家带个好,一路平安!”
黑色车身渐行渐远,很快消失在路口。
迎着落日的橙色光辉,许薏转身往回走,行至巷口,王家奶奶从路旁的菜地里抱着一袋子菜迎了上来。
“薏薏,这个带回去吃!”
邻里街坊乡风淳朴,自家种的瓜果蔬菜都会相互送,许薏也不好客气,“谢谢奶奶!”
“客气啥?”王奶奶看四下无人,将她拽到一边,神神秘秘地说:“丫头,你要小心啊!咱们这附近,被人蹲点了,总有个小伙子,大半夜不睡觉,在我家前面这块空地上站着,一站就是多半宿,我晚上出去上厕所,看到过好几次,这该不会是什么人贩子或者准备要作案踩点来的吧?”
“小伙子?”许薏被她说的有点发毛。
“对!这么高!我也看不清脸,开着辆车!天天靠在车头,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烟,看着”王奶奶跟着比划,手指指向瓷坊的方向,“看着那边发呆!你说他是不是变态啊,你以后出门要小心哦,让小伍跟着你!”
许薏顺着她指的方向看看,又转头看向旁边的空地,厚重轮胎在泥土里压下痕迹,一小片的杂草植被也有踩踏的痕迹。
她转身走过去,泥土里一节节燃尽的烟头覆着地皮露在外面。
是加长版细支,心头某个隐秘角落,蹦出近乎肯定的猜测。
许薏站在那里,朝远处望去,这个方向,正好对着的是她卧室的后窗。
“奶奶,你别瞎说!”小虎啃着一根黄瓜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什么人贩子?是给我们蛋糕吃的那个哥哥!”
“什么哥哥?他还拿蛋糕来哄你了?唉吆!你怎么嘴这么馋,不怕被弄晕了,把你拐跑了!”王奶奶拿手戳着孙子的脑袋一阵牢骚。
“不是!是姐姐家来的那个哥哥,放烟花给姐姐过生日的那个哥哥!”小虎纠正。
“啊‘”王奶奶仔细回想着,有些不确定,那孩子她见过一两次,但大半夜不睡觉,站在这里怪吓人的,“薏薏啊,他这该不会受了什么刺激吧?”
此时的许薏全被王奶奶形容的场景占据着心扉。
他走了一周,中间没有联系过她一次,而她天天沉浸在工作中,两耳不闻窗外事。
他遵循了她的规则,退回到自己的位置,却用了这样一种方式不来打扰她。
“奶奶,他都是什么时候来又什么时候走的”
“那我可记不清楚喽,我只记得有一次我失眠,大概半夜都两点多钟了,那辆车才开走!”
王奶奶眯着眼回忆,“前天,凌晨五点,我都起床了,他还没走!”
许薏顺着这个时间想起,给了给谢氏赶设计,她在卧室通宵达旦就是前天
深秋的夜,更深露重,晚上来,半夜走,站在这里的几个小时,这么远的距离,压根也看不到什么,就只为了在这里默默地看着她卧室的那盏灯的明明灭灭吗
密密麻麻的酸涩在胸膛间胀开,将她这几天的平静搅的七零八落。
心绪如同翻江的浪潮,一下又一下冲击着心门,让她无法心无旁骛地平静思考。
一时间,她甚至都忘记了,自己应该要怎么反应。
拎着那一袋沉甸甸的果蔬,麻木地沿着水泥路,一路走,一路停,掏出手机,打下一串文字,想要去问问他,告诉他不许再这样,最终却又一字字地删除,锁屏。
一段本就不长的路,她活生生地走了十几分钟才到。
推开院落的大门,她闷头往里走,恍惚之中,熟悉的黑色车子,从她身侧快速滑过,稳稳停在原来的位置。
车门大开,纤尘不染的黑色皮鞋率先落地,紧接着是质地良好裁剪
得体的修身西裤包裹的那双逆天大长腿,微风轻抚,同色系的风衣衣摆掀起,露出他比例优越的身姿。
他站定在门前,随手将车门关上,一双深邃倜傥的眸里透着第一次她见他时隽逸矜贵的神色。
“你好,许薏!我是你的娃娃亲结婚对象——”
削薄的唇勾勒出弧度刚好的浅淡笑意,骨相匀称的大手,慢慢朝她递过来,“周泽言!好久不见!”
第57章 重新认识一次周泽言要追你!
过往的记忆犹如洪水猛兽,层层叠叠在脑海里荡漾。
回程路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酸涩,在见到人的这一刻,忽然具象化,酸意顺着某个神经线,朝鼻腔蔓延。
一周未见,他依旧衣冠楚楚,眉宇间的恣意倜傥却透着几分颓靡。
南城到这里往返至少要四个多小时,他在这里站到半夜,回去以后还要面对集团大小高强度的工作和会议,休息时间屈指可数。
许薏盯着眼前那双大手,并未回握,“折磨自己好玩吗?”
周泽言并不知道她指的什么,只是勾着浅淡的唇,倾身上前,“我没玩!是你说,要我回到自己的位置,我现在就是在做自己!”
声线低低沉沉透着几分并不浓重的鼻音,“我们的故事,从一场乌龙开始,开心也好,不开心也罢,那些都属于邹哲岩!现在,重新认识一次,就先从坦诚开始!”
他目光沉沉却闪着光,“许薏,现在,是周泽言要追你!”
他这是在偷换概念!
可偏偏,又让她无法反驳。
“抱歉,小时候的记忆,我不记得!”
“你不记得没关系,我记得就行!”周泽言摆明了要耍无赖,“许薏,还是那句话,你跟随自己内心去做决定,拒绝或者接受是你的权利,但你没权利阻止别人喜欢你吧?我怎么追,是我的事!”
“半夜三更不睡觉,跑来偷窥,你吓坏了街坊”
“嗯!”周泽言颇为真诚地点头,打断她,“吓坏他们,我去赔礼道歉,这是我的事,你无需自责愧疚,以后不会了!”
许薏被这个软钉子怼的没话说,一双小鹿眼瞪过去,却被他拿来大做文章,“还是你心疼了”
原来的邹哲岩,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呵护,现在,他成了周泽言,成了一个霸道强势软硬不吃的混球儿。
周爷爷骂他骂的真不冤!
许薏不想和他打嘴仗,丢下“无赖”两个字,转身去了后院。
她会骂他了,那就证明他在她那里还没凉。
第一次别人骂成“无赖”的矜贵大少爷舔了舔后槽牙,心里却乐开了花。
身后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忽地被一声轻“啧”掩盖。
“何止无赖!”小伍啧的牙都要掉了,“简直变态!大晚上不睡觉,巴巴地看着人家窗户看一宿,改天我一定买个痴情烈男小锦旗送给你!”
被内涵成这样,周泽言也不恼,“厨房还有饭吗?”
“怎么?”小伍讶异地盯着他,“你不是有情饮水饱,还饿啊?”
“别废话!”周泽言燃起一支烟,顺手将烟盒抛到小伍怀里,“赶紧的,吃完我还要回去开会!”
“艹!!!”小伍撇撇嘴,走在前面带路,“你这千里迢迢跑一趟,就是为了让师姐骂你一句?被骂爽了再回去当你的大总裁?你真不要命了?”
“少胡说八道!”周泽言一手抄兜,一手夹着烟,“我得留着命和你师姐终成眷属,让未来小舅子恭恭敬敬叫我一声姐夫!”
“嘁~想挺美!看你表现!”小伍嘴硬心软,在厨房帮他下了碗面,便去忙自己的事儿。
周泽言吃完面倒也没有久留,便驱车离去。
屋外引擎的轰鸣声渐远,许薏捏着手中的瓷泥,精神却怎么也无法集中。
她洗净双手,拿出手机,调出秦律师的电话,想问问案件的具体进展,奈何还是毫无进展。
“秦律师,能安排我们见一面吗?”
秦律师很是为难:“许小姐,这个不符合法律规定和流程!”
对于江遇,许薏自认为还是有几分了解,心中冒出个念头,“秦律师,我这有份资料,麻烦您交给办案人员,让他拿给江遇看!”
秦律师似乎猜到了什么,“许小姐是像采用亲情攻克他心里防线上周我和周总碰面,他也是这个意思,已经让徐特助着手去查了!”
“不用查了!”
江遇八岁那年,父亲家暴失手打死发妻而入狱,爷爷奶奶重病在床,恰遇爷爷出差路过,收养了他。
这么多年,他定期寄钱回去,老两口也没熬几年便撒手人寰。
真正意义上说,爷爷教他育他,信任他,应该是他最亲近的人。
他即使再利益熏心,终究不会磨灭到没有一点任性。
对小伍,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就是最好的证明。
所以,她只能赌他那点尚存的人性。
“把这个让他看了,他如果但凡有点良知,会开口的!”
“好!”秦律师说,“我让助理马上过去拿,许小姐如果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随时和我联系!周总这边给到的压力也是很大的,我会尽心尽力去办!”
许薏自然知道,在这个案件审理中,来自周家施加的压力,不然短短一周多时间,不会有这么快的进展。
而最终,需不需要走司法鉴定,也取决于江遇后面的态度。
她需要抢在那点良知磨灭之前,打响这场心理战。
挂断电话,许薏用冷水洗了把脸,桌面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
是周泽言。
“国外出差大概一周,会尽快赶回来!”
许薏细白的手指摩挲着手机屏幕,最终在对话框敲下几个字:“你不用跟我报备这些!”
“作为一个追求者,我需要让你知道我的行程安排,这也是追求者应该具备的自觉和该给予的安全感!”
发完这条信息之后,周泽言也没再回别的,许薏有点心烦意乱,走上天台,吹了会儿冷风,最终在一罐啤酒的威慑下,早早入睡。
这一觉,她睡的格外沉,直至日上三竿,被前院的一阵汽车轰鸣声和喧闹声吵醒。
她揉了揉发胀的脑门儿,伸了伸懒腰,换了件衣服准备去洗漱。
窗外,前院大门敞开,两亮颜色靓丽的移动餐车慢慢开进来,顺位在一边停下。
几个身着统一服装的人依次下车,将侧板推开,开始有条不紊地摆放物品。
四周围着小虎几个孩童还有几个跟着来看热闹的叔婶。
许薏有些好奇,推门走到廊道,几个小孩围着小伍雀跃地跳着。
“小伍哥,我要吃冰淇淋!”
“我要喝奶茶!”
“看那个蛋糕,哇,好诱人啊!”
小伍一副主人翁的模样,“都别急!都有份!以后啊,天天都有!”
“真的吗?太好了,谢谢小伍哥哥~”
听闻免费,两辆餐车前,人越聚集越多,王奶奶也跟着来凑热闹。
“伍仔,真的可以免费啊?每天都有?唉吆,这群娃娃们可是开心喽~”
“对啊!”小伍点头,“奶奶,一会儿让他们给你弄杯奶茶尝尝!”
“好好好!”
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群队伍,许薏披了件衣服下楼。
待她走到前院,技术娴熟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陆续调制饮品,制作蛋糕。
“怎么回事”许薏走到小伍跟前问。
“嗨!”小伍小声道,“这是哥安排的,说看我们经常加班辛苦,从今天开始,他们每天会来瓷坊提供茶饮和糕点,不光我们,附近的街坊都可以免费品尝。”
小伍“啧啧”声不断,“哥这一出手,简直是绝杀!师姐,你不感动,我都要感动了!”
许薏看着餐车及饮杯上的logo,这才发现,两辆移动餐车是从南城开过来的。
每天来回往返,这简直
她掏出手机,准备
发微信问问周泽言,一旁的王奶奶拿着一杯奶茶笑嘻嘻地走过来,拽着她感叹个不停。
“薏薏啊,那小伙子是你未婚夫啊”
提及这三个字,许薏有点别扭,“什什么未婚夫”
“你还跟奶奶装傻”王奶奶拍拍她胳膊,“小伙子昨天来我家了,说前阵子和你闹别扭了,你不理他,所以他每天只能偷偷地来看你,又不敢打扰你,结果吓到了我,还跟我道歉呢!”
还挺会茶言茶语!
许薏无奈扶额,却听王奶奶又道,“薏薏,原来他就是你小时候定的那个娃娃亲对象啊?这小伙子还说追你追了好久,你看不上她!诶吆,也不知道当年哪个造谣的嘴,说出那么难听的话!”
“哎,要不我说咱们薏薏是有福气的呢?你看这大老板,这么阔绰,咱们跟着沾光,都能吃上这么好吃的蛋糕!薏薏,以后当了少奶奶,可别忘了咱们乡里乡亲的!”
几个姨婆婶子你一言我一语地加入恭维行列,仿佛当年背地里说的那些难听话,都成了过眼云烟。
许薏并不搭话,转头找小伍算账,“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天地良心啊,师姐,我是一大早接到的电话,然后让我去村口接人,也就比你早那么一丢丢!”
小伍举手发完誓,顺手抓了个冰淇淋,朝后院跑,“我去跟林婶儿说一声,中午得加几个人的饭菜!”
他说完,撒腿就跑,不一会儿后院传来一阵嬉闹,没过多久,林也带着俩伙计带着篮子过来领咖啡和甜点。
一时间,整个瓷坊被欢闹声淹没。
许薏拿过一辈咖啡,慢慢抿着,秦律师的电话就在此时打进来。
“许小姐!江遇提出要见你一面!如果可以,我立马去安排!”
第58章 死因我永远都在
秦律师安排好见面程序已经是第三天。
两天里,充满无数的定数,许薏无时不刻都在担心他会随时反悔。
来到约定的见面地点,内心深处的忐忑,就如此时黑压压的乌云里裹着的似落非落的疾雨,充满各种未知,也只有涂装镇定,见招拆招。
会面地点是在一个小型会议室,两名看管人员将江遇拘簇在中间,两侧分列双方的代表律师和办案审查人员,许薏慢慢走进门,对上那双复杂且略显激动的目光。
桌面上,交握的双手局促地收紧力道,他一侧脸颊肿胀着呈青紫色,另一眼角结痂,眼窝凹陷,整个人低沉颓靡,哪里还有往日温润柔和的样子,两人目光半空交汇,谁也没有开口。
想来,小伍砸下去的那几拳,是用了十分的力道。
许薏将手里提着的食盒交由办案人员检查后,最终放到了江遇面前。
食盒里几个还带有余温的酱肉包,散发出浓郁的香气,承载着满满的回忆,是他最爱吃的。
原来,她们都记得!
“趁热吃吧!林婶儿凌晨四点钟起床做的!”
许薏鼻子泛酸,强忍着心头的堵瑟坐到对面,就这么看着他颤抖着拿起包子,几口塞进嘴里,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越吃,情绪一点点慢慢失控,最终,呜咽着抽泣不能自已。
多年的手足情分,许薏见不得他这幅样子,只能半转身背过脸去,将压在眼底酸涩的眼泪抬手抹掉。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才让我知道这些!”
江遇双手抱头,狠狠地揪着头发,朝桌沿重重地磕着,一旁的看管人员连忙上前制止。
泪眼模糊中,他仿佛看到当年那个狼狈又落魄的男孩,是一双双粗粝又充满力量的大手,将他从地上扶起,问他:孩子!愿意跟我走吗?
那时的他,母亲被家暴致死,凶手是自己亲爹,已被警方控制,车祸植物人的爷爷躺在病床,生命垂危,奶奶佝偻着身子,也早被浑身的病痛折磨的危危垂矣。
一家的重担,就如天塌一般压在他肩上。
那年,他也不过才八岁!
他想逃离,可终究无法心安理得,是许爷爷,拿出一笔钱,交给奶奶,然后将他带他回瓷坊,教他手艺,供他上学,后面慢慢委以重任。
如果不是那次他外出谈生意,深陷赌局杀红了眼,就不会有后面一次又一次地中饱私囊,谋取私利。
后来,许爷爷无意得知,重重的叹息声后,要他自行离开瓷坊。是他在书房跪了一夜,求得了原谅,最终的高利贷和欠款,许爷爷替他扛下所有。
更为了顾全他大师兄的颜面,对外一律宣称是瓷坊的违约责任。
或许是有了这次的嫌隙,他总会觉得许爷爷对他的失望是埋在心里的一根刺,所以即便一点点的风吹草动,一声叹息和一个眼神,都会被他敏感的无端放大。
而后,他认识了黄老板,两人密切接触,逐渐在生意场里的各种夸赞和怂恿之下,渐渐失去自我。
许爷爷力不从心的身体和许薏的渐渐崛起,让他有了危机意识,加上几次三番的建议被拒,心态越来越扭曲,他又开始剑走偏锋。
甚至丧心病狂到,偷换许爷爷的药,最终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和许爷爷坦诚相对,露出残忍可怕的獠牙。
他的不满,他的发泄,最终激怒了许爷爷,致使爷爷心脏病发,更就在命悬一线之际,他踢走了那瓶救命的药瓶。
而后心安理得地坐稳了唯我独尊,面面俱到的瓷坊顶梁大师兄的位置。
他和许薏小伍从小一起长大,似兄长般地疼爱着他们,也在年少时期就埋下了一粒情种,并随着时间流逝,慢慢生根发芽。
没了许爷爷,他以为他会是她的依赖和依靠,然后顺理成章地成为瓷坊的接班人,却没想到,那颗一直被养在温室里的小树,柔韧茁壮地以惊人的速度和魄力成长。
无数个夜里,他在处心积虑与悔愧之间纠结游走,却依旧败给了欲望的恶魔。
他不想回到落魄又一无所有的日子。
所以一次又一次地利用许薏的忍让和重情的底线,掩盖住自己的贪婪。
只可惜,周泽言的出现,杀了他个措手不及,他没想到这个富家子儿会恋爱脑到这种地步。
那晚,他听到了周泽言和裴添的对话,得知他的身份,在周泽言查他的时候,他也不动声色地将他查了一番,有备无患。
最令他跳脚的是,本来许爷爷死于心脏病的的盖棺定论,最终还是因为埋的偷换的药瓶,引起了周泽言的警觉。
那阵子,他被逼的走投无路,最终选择在寰宇的产品中下手,赌的就是周泽言的恋爱脑和对许薏的亏欠。
他没想到的是,许薏却早有察觉,更没想到,两人摊牌的时刻被她听到。
他料到,只要他不承认许爷爷的死因,就笃定这个刑事案件就会陷入焦灼之中,周泽言虽然身居高位,却不能凌驾于法律之上。
民风淳朴的村镇,舆论压力之下,他赌他们不会同意开棺验尸。
工于心计,千算万算,却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份遗嘱。
白纸黑字,遒劲有力的笔锋,是许爷爷的笔记,也却是他万万没想到的发展方向。
那份遗嘱的落笔日期,居然是在许爷爷扛下所有债务之后。
也就意味着,许爷爷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放弃他,甚至愿意给他这样一份保障,来消除他猜忌的心魔。
那后来,又什么忽然打上红色叉叉?
他甚至怀疑,他偷换药瓶里的药,早已被许爷爷看出端倪,所以后面的定期复检,再也没让他陪同。
大概也就从那时开始,这份遗嘱打上了鲜红的叉叉,被锁入更换了密码丢了钥匙的保险柜。
无数个日日夜夜,心魔梦魇,他都在无尽的悔疚之中度过,二十年前,许爷爷的一时仁慈,最终断送了自己的生命。
如果没有遇到许爷爷,那他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许家的风骨,说到底,还是不属于他这个外人。
千算万算,他算错了许爷爷对他的爱,算错
了毫不起眼的许薏会迅速崛起,工于心计的他,最终败给了在他眼里毫无心计的小姑娘。
她用他的方式来算计自己,赌他残存的人性和尚未磨灭的亲情。
他输了!很彻底!再也没了翻身的余地。
现在,他终于可以卸下所有枷锁,来为自己的错误承担他该承担的代价……
偌大的空间,落针可闻,只听到笔尖与纸张摩擦的声响,与对面许薏隐忍着的低泣。
“薏薏,对不起!”江遇交代完一切,这才敢抬头看向对面。
“我不接受!”
笔录完毕,许薏站起身,“江遇,你会带着你的愧疚,永生不得安宁!我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我做不到爷爷那般无私!你最好活着,在暗无天日的生活里,好好活着!”
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一向温良的女孩,最终在凶残的事实面前,选择“挥刀相向”。
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后面的审讯和细节,许薏没有再听下去,一切交由律师处理。
她跨着大步,逃离一般地走出门口,屋外的大雨,犹如密密麻麻的箭,裹挟着劲风,斜斜密集落下。
是她太迟钝,迟钝到爷爷瞒着这么大的事情,而最终断送了性命,她却还在想为了保住瓷坊,而妥协仰仗这个师兄。
迟钝到,明明周泽言有很多错漏百出的举动和暗示,她都没有细细去想。
爷爷把她保护的太好了!让她忘记了这个世界还有恶和善意的谎言,她像个傻白甜的女主,一切的一切都需要有人遮风挡雨。
可爷爷死了!情情爱爱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她忍受不了,再承受一次失去。
大雨将身体里最后一丝暖意带走,她摇摇晃晃地在雨幕中毫无方向和目的走。
憋了几天的闷雨和惊雷全在此时集结完毕,她放佛又看到了车祸那天,也是这样漫天的大雨,爸爸妈妈离她而去。
心头密密麻麻的疼,裹挟着越来越急促的呼吸,仿佛又将她拽回到那个可怕的雨夜。
她无法看清眼前的路,急匆匆地想要找到出口,雨雾之中,一辆疾驶轿车由远及近。
随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在耳边袭来,她听到了,那晚,爸爸踩下去的刹车也是如此尖锐刺耳。
她想不到闪躲,慢慢闭上眼,竟鬼使神差地站定在那里,接受死亡之神及命运的审判。
身侧,蓦地有一阵旋风冲破风雨,将她飘零摇曳的身姿裹挟在怀,一股清冽干爽的雪松香夹杂着淡淡烟草气息,盖过雨气,顷刻将她笼罩,在鼻息间萦绕,环落……
她趔趄着顺着惯性倒下去,倒在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炙热的体温,透过冰冷的肌肤传递着温度,让她从幻境中抽离。
迷迷糊糊之中,她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许薏!我在!我永远都在!”
第59章 老婆最大太太早
再次醒来时,入目是一片沉静内敛的灰色空间,地廊灯漫着微弱柔和的光,与身上轻薄的鹅绒被将她层层包裹,透着沉静的暖意。
墙上的时钟指到凌晨四点半,薄纱之外,是深蓝色的晨曦,静谧安详。
意识慢慢回笼,许薏默了一瞬,目光顺着早已发麻的双臂向上游走,对上那张熟悉凌厉的面孔。
她隐约想起在暴雨昏迷之前,有人托住她,一件大衣紧紧包裹住颤抖的身躯,然后将她腾空抱起,再之后……
记不得了!
她晃了晃头,努力抬起发麻的手臂,紧紧箍着的力道松懈的一霎,头顶袭来一声低哑暗沉的声线。
“醒了?”
许薏这才发现,昨晚她在梦魇之中,紧紧捉住的浮木,居然是周泽言有力的臂膀。
所以,她就这么紧紧地抱着,蜷缩着睡了一夜?
她条件反射般地挪开自己的手,朝薄被里缩了缩,一双还未消肿的小鹿眼里满是愧疚,“你……你怎么不叫醒我?”
周泽言身量很高,而她昨晚睡在床边,愣是没留下一丝丝多余的缝隙和空间,他的手臂被她紧紧抱着,再不想打扰她睡眠的情况下,只能就着力度,在椅子上斜着身子坐了一宿。
僵硬的半边身躯,重获自由,周泽言活动几下肩膀,语气十分轻松,“扰人清梦等于谋财害命!”
许薏鼻息里全是那道清冽干爽的味道,躲在被子里的手指触上丝滑的衣角的一霎,眼睫快速眨动,紧接着将被子拉高垂眸去看。
没错!是上次来时周泽言帮她买的那套烟粉色的真丝睡衣!
而且胸前也没了那道束缚……
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两个人,所以,昨天是他帮她换的衣服,就连内衣也……
两人虽然是有过亲密接触的男女朋友,但也仅限于牵手、拥抱和亲吻,这样赤裸相对,而且还是在她毫无意识之下……
后知后觉的羞涩,让她无暇再想下去,意识思绪全被这件事占据。
许薏努力做着心理建设,那时的她,昏迷不醒,又淋了雨,他帮忙换衣服也是没办法的事!
麻木感随着活动慢慢减轻,周泽言盯着那丰富多彩的小表情,好似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他抬手将被角重新拽下,唇角漾起戏谑的轻笑,“羞什么羞?换都换完了!”
所以,真的是他!
说不清是屋内热气太足还是被他这句话激起的羞赧,许薏脸色涨红,翻过身去,留给他一个后脑勺,“我……我想再睡一下,你先出……出去吧!”
看着蜷缩在灰色大床上鼓起的小小一团,周泽言勾了勾唇角,替她掖好被角,“我去厨房看看!”
门一关,羞涩的窘迫感这才慢慢缓解,她缓缓坐起身,叠了抱枕靠在床头,手指慢慢揉着发麻的手臂,努力回想着,却毫无一丁点残存的记忆。
算了!换都换了!再纠结也没用。
笃笃——
厚重的门板轻轻敲了两下,紧接着传来一道轻言软语,“许小姐,您醒着吗?”
许薏思绪完全被打乱,“嗯……请进!”
房门打开,一个五十多岁和颜悦色的阿姨端着托盘轻手轻脚地进门,“先喝点红参茶,已经熬了几个小时了!”
几个小时?也就是说,昨晚这屋里应该不止她和周泽言两个人?
许薏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浓郁的参味和甘苦在鼻息和味蕾间蔓延,她蹙了蹙眉,不好辜负阿姨的一片心意,仰头全部一杯灌了下去。
宋阿姨看着眼前既懂事又软糯的姑娘,喜欢的打紧,尤其眉宇之间的那点小英气,和小时候还是像的。
“许小姐,还记得我不?”
许薏接过她手里的餐巾擦着嘴角,猜到她大概是周家的佣人。
没等她反应,宋阿姨又呵呵一笑,“看我真糊涂了,那时你才三岁多,怎么会有记忆呢!”
她叹了口气,自顾自地又道:“这一晃都二十年了,阿姨也没想到,当初那个胖乎乎的小年画娃娃,现在出落的更标志动人了!你和咱们周公子,可是天生一对,你看,兜兜转转,你俩还是走到一起了,老爷子只要提起你啊,精气神儿都足了好几倍。”
“谢谢阿姨!”许薏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只是感觉眼前的阿姨,眉目慈祥,一看就是和蔼的人。
“你这丫头,客气啥?当年你来周家,就喜欢我做的牛轧糖和甜品,天天缠着我要我做!”
宋阿姨收好茶盏,转身找了件衣服帮她披上,目光里全是疼爱。
“昨天我和陈医生接到电话就往这赶,你不知道,周公子急匆匆抱着你回来时那样子,真的吓坏我了,你这孩子,不管怎样,也得爱惜自己的身子骨儿!我帮你洗澡换衣服,看着你瘦的呀,心疼死阿姨了!小时候你来周家,也是我帮你洗漱,那会儿胖胖乎乎的,多可爱!”
原来,不是周泽言帮她换的衣服!
许薏紧绷的神经又被宋阿姨情真意切的担心所感动,有些不好意思,“阿姨,我以后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你们年轻人啊,肯定照顾不好自己,老爷子说了,以后就专门派我过来照顾你!”
过来?许薏摆摆手解释:“阿姨!我不住这里的!”
“啊?”宋阿姨大概明白了什么,“没事!早晚会住的!”
她将托盘放下,语重心长地说:“周公子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子性情桀骜,骨子里却是个有教养重情义的,我老公死的早,这
么多年全靠着周家帮衬,我儿子和他一样大,小时候俩人玩在一起,从没被轻视,现在在寰宇做事,年薪百万,听闻,周公子接手寰宇,还成立了助学和残章养老基金,真的是宅心仁厚的好孩子!”
她抬手帮许薏理了理额前的碎发,“丫头呀!周公子对你是真心的!这些年,阿姨可从来没见他对谁这么紧张过!”
透过宋阿姨的寥寥数语,许薏依稀能看到与他冷厉桀骜外表下,截然不同的豁达和善良。
他不光拘泥于事业的高度和财富的积累扩张,却也在一点一滴的沉淀寰宇的文化宏图,先前,她对于他狭隘的偏见,在一件件落实的实事面前,被推翻。
这是她和周泽言之间的距离,也是眼界的差距。
她没怀疑过他的真心,但却无法做到世人眼中随波逐流的仰仗和依附。
只有努力缩短这个差距,她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并不完美的自己。
洗漱完毕,许薏跟着宋阿姨来到餐厅。
餐桌上摆放着几道可口小菜,灶台前,那道高大身影被烟火气渡上一层朦胧静谧的滤镜。
“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居然会做饭!老爷子和夫人都没这待遇!”宋阿姨笑着叹息,转身去了厨房帮忙。
最后一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端上桌,鲜香的鸡汤面上飘着几片碧绿的菜叶和小颗的香菇丁,看起来格外有食欲。
“怎么做这么多?”
周泽言挽了挽将要滑落的袖口,替她拉开座椅,“不知道哪个会让你有胃口,所以多做几道!尝尝?”
他将碗筷递过来,许薏喝了几口汤底,味蕾瞬间被唤醒,忍不住舀起一颗小混沌,“你不是在国外出差?怎么会……”
天知道,当他接到秦律师的电话,连航线都来不及申请,直接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往回赶。
他甚至不敢想,当她得知真相的刹那,会有多痛心无助,结果,却还是晚了那么一小步。
“天大地大,老婆最大!”
周泽言说的风轻云淡,并没觉得哪里不妥,却被许薏嗔了一眼,“谁是你老婆!”
“定了亲就是我老婆,不是还有定情信物?”
许薏就知道,那枚翠玉一天没退,他就会以此大做文章,“还给你!”
“那你跟爷爷说!”周泽言顺水推舟,“我可不敢忤逆他!他现在什么都听你的!”
许薏懒得听他狡辩,一小碗馄饨快要见底时,屋外门铃响起。
一位身着西装的年轻助理拿着一叠资料,怯怯地进门,“周总早,太太早!”
许薏刚刚喝下去的鸡汤被这个称呼一下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但这个称呼却取悦到了周泽言,他大手在她背上轻拍,嘴角噙着笑,头也不转对着身后的助理冷言冷语。
“在门口站会儿,身上的冷气把太太都呛到了!”
那是被冷气呛到了的吗?这人真的很会睁眼说瞎话。
许薏埋头继续喝汤,周泽言起身去了书房,只言片语的交谈声响起。
两人一问一答,问的人散漫慵懒,答话的拘谨恭敬。
不多时,从书房出来额头冒着冷汗的小助理抱着签好的文件,如获大赦一般长长舒了口气。
他走到门口,与许薏毕恭毕敬地点头告别。
看他这生涩拘谨的样子,许薏脑海里似乎能勾勒出周泽言这个上位者在寰宇压迫感十足的形象。
“徐特助呢?”
平日里,这些应该都是徐特助的差事,眼前的小助理,一看就是临时抽调接下的任务。
许薏也只是随口一问,却见小助理站定脚步道:“周总临时回国,徐特助在国外替周总主理商务峰会!”
寰宇一年一期的商务峰会,邀请的全是举足轻重的合作伙伴和金融风投机构,其中还不乏当地政府机构人员,重要程度可想而知。
而他在关键时刻说走就走,不免会让人颇有微词。
“怎么还不走?是在这丢了脑子?”
周泽言长身玉立,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打断两人的交谈。
第60章 对我公平一点要抱你一下
小助理闻言脸色一变,麻溜地关门滚蛋。
厚重房门隔绝掉屋外清凉的草香晨露,徒留一室裹挟着暖意的清冽雪松香。
“其实,你不用刻意回来!”许薏转身对上他深邃悠远的目光,“我自己可以的!”
看来,这姑娘又躲进了倔强的躯壳里。
“许薏,你要对我公平一点!”
“什……什么?”许薏没懂。
“抛开周泽言的身份,去公平对待一个正在追求你的人!”周泽言双手插兜,倚着桌沿,一双比例极好长腿微微屈着。
“我做的一切都出于我愿意!你不用为此心存亏欠,还是那句话,你按你的节奏和感受走,但无法阻止别人的喜欢和付出!不要偏爱和特殊,我绝对尊重,多久都可以等!”
许薏被他这番言辞整的哑口无言,只能心安理得由他去。
吃完早饭,在许薏的一再坚持下,周泽言驱车将人送回瓷坊。
深秋的阳光恬静淡雅,透过橙黄的树叶洒下斑驳光斑洒在他平直的脊背,渡上一层虚幻朦胧的滤镜。
两道错落有致的身影,徐徐前行,最终在楼梯前驻停。
“我就不送你上去了!”周泽言双手插兜,小臂流畅的肌肉线条蓬勃贲张,忍住想要抱她一下的冲动,“下午还有个会议!”
许薏微微侧身点头,“好!”
“就这么简单?”周泽言似是很不满意。
许薏想了想:“那……一路平安!”
周泽言无奈地啧了一下,最终没忍住,抬手在她绵软的脸蛋上捏了捏,“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把自己养胖点儿!”
清泠泠的小鹿眼,似是没预料到他会忽然如此亲昵,一纵即是的诧异后,十分羞赧地朝后躲了躲。
怎么办?
周泽言心有点儿痒,但他清楚,目前两人的感情节奏,也只能点到即止。
他垂眸,喉间溢出几声轻笑,戏谑地问:“我这会儿要抱你一下,会不会挨揍?”
许薏知道他不会,抬手将人往外推,“你快走!不是还要开会吗?”
高大身躯被她柔弱无骨的手掌推了几下,虽然隔着衬衫的布料,但依稀能感觉到那绵软的力道。
他咬咬牙,叹了一声:“那我走了!晚上的航班飞m国,大概一周!电话24小时开机,随时可以找我!”
这是在事无巨细地报备行程吗?
许薏被这满满的安全感冲击着思绪,直至那台黑色车子消失在巷口,这才缓缓回神。
晚饭时间,手机上又收到周泽言发来的近期的行程表,密密麻麻快节奏的工作安排,都已精确到分钟。
工作压力和强度可想而知。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各自忙碌,但每天都坚持在微信和她道早晚安,其中更不乏一些随手拍的风景及夜幕星空的照片。
不论她回复与否,天天依旧如此!
一开始,许薏只是看看鲜少回复,久而久之,慢慢养成了习惯,习惯这份惦念和安全感。
工作累了,会去看看他的行程,分享的图片,寻求一些正能量的慰藉。
再后来,他也偶尔会来瓷坊小坐片刻,有时蹭上一碗小面,便匆匆疾车而去。
从两人只言片语的聊天之中,她知道,他的风投公司,正在对接一个ipo项目。
而许薏也并不轻松,除却瓷坊接下几笔大订单,和陈叔的瓷厂整合资源联合生产之外,南城的工作室也慢慢步入正轨,开始向创意街区渗透,开设手作体验,逐步向日常化推广,她几乎每天在双城往返。
时间一晃到了年底,瓷坊迎来了一位特殊的顾客。
一对痴迷于中国非遗文化的国外夫妇。
夫妻二人是超级瓷器迷,来自于欧洲的一个小镇,在当地有自己的制瓷工厂,此次在商务峰会期间,收到一份瓷花的伴手礼,然后决定中国行,辗转几次找到了这里。
在了解完瓷花的创作是来自于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时,竟流露出不可思议的崇拜之色。
对于远道而来,想要参观交流并切磋技艺的同行,许薏同样受宠若惊。
瓷坊目前良性运转,订单稳定,白瓷瓷塑作为几千年历史的传承技艺,她渴望更需要一个更广阔的范围和平台去提升它的影响和感召力。
这大概也是爷爷和世世代代在这个行业深耕的瓷匠人所追求的目标。
许薏带着夫妻二人在厂区参观,并介绍他们制瓷流程、工艺,同时毫无保留地阐述手捏瓷的传承技法。
夫妻二人兴趣浓厚,当即决定要小住几天,要深入学习和交流。
几天接触下来,双方相互交流切磋技艺,畅谈理想信念,许薏和埃布尔夫妇俨然成了忘年之交,并引荐给谢屿及其他的非遗联盟成员。
埃布尔夫妇是非常热情好客的人,对于此次中国行感到非常开心,并诚意邀请许薏参加他们当地的巡展会。
许薏很珍惜这次难得的机会,与她而言,这是机遇也是挑战。
艺术展览品和日常瓷器商品不同,要有独特创意,同时兼顾体现非遗瓷塑的文化底蕴。
为寻求创作灵感,融合西方文化元素,更贴近展览题材,许薏启程前往欧洲艺术馆采风。
而后,潜心沉淀创作,最终赶在巡展推介会开幕前交出一份答卷。
巡展会的推介活动,在欧洲一个瓷都小镇拉开帷幕,源于世界各地的匠人汇集于此。
许薏因为时间仓促,未赶上报名,只能在埃布尔夫妇的瓷厂挂名,单独占两个展位。
而谢屿此次作为瓷器附属品的附属品,自然也有幸亲临这场盛宴。
他与许薏达成了深度合作,此次展品之一的“国色天香”手捏瓷花里的香氛,便是由他亲手调制。
展览开幕,参观人员陆续进场,各家自凭本领博取关注和眼球。
许薏将第二件展品摆放好,不多时便迎来人群驻足,旋即是一阵阵惊叹和欢呼。
透明玻璃罩内,一尊身着薄纱手握书卷的唐代仕女,盎然玉立,一丝丝清晰可见的发丝,披帛纱裙远看似纱,近看是瓷的逼真质感,都足以令人叹为观止。
很快,这尊仕女像成了整个展馆一骑绝尘的黑马作品,许薏作为创作者,成了热议中心人物。
今天的她,为了弘扬国风国韵,刻意选择了一身改良旗袍。
飘逸质感的裙摆搭配古香古色的发髻发簪,将她身上的文隽雅然,诠释的恰到好处。
她站在人群之中,光彩夺目,用标准熟练的英文和来自于不同地域的人交流介绍,宣扬中国瓷塑文化历史,以及传承技艺。
两个作品,各不相同,吸引着不同的群体,争相拍照留念,更有意愿的收藏者提出高价收购。
许薏一一婉拒,在她心里,有比利益和金钱更为重要的东西,便是眼界和格局。
她相信,也无比自信,这尊仕女像和瓷花会成为她打开国外市场的一个重要途径。
她不愿意出售,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想等展会结束,作为对埃布尔夫妇盛情邀请的回礼,赠予他们。
埃布尔夫妇也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短短数日的打磨,会有如此的造诣和想法。
同时也深深被她似纱非纱、超群的制瓷技艺而折服。
几番讲解交流过后,许薏也不忘推荐另一个合作伙伴的古法香氛,一时间,整个展厅的目光全被两人占据。
两个华人面孔站在人群之中,不卑不亢地与人友好交流,格外引人瞩目。
谢屿更在当场洽谈了几笔订单。
两人相互依托帮衬,极其默契地接受完几个记者采访后,人群这才稍稍散去。
许薏还未从紧张的状态下缓口气,眼前闪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双手抱在胸前,妆容浓丽妩媚,依旧光彩照人,却独独少了几分当初的恣意。
“呵!”孟敛秋踩着高跟鞋,缓缓走进,看看她,再看看此时站在她身后,正和客户热情攀谈的谢屿,鼻腔里全是不屑,“没想到啊!还是你技高一筹!”
许薏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但观察神色,知道自然不是什么好话。
“怎么?被寰宇的周大总裁甩了?现在饥不择食,这么快就傍上了谢屿了?”
谢屿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孟敛秋,自打上次决裂一别,两人再也没了交集,“你说话放尊重点!”
“我有说错吗?”孟敛秋满脸不甘心,“当初要不是她中间搞鬼,我们怎么会……”
“孟敛秋!”谢屿打断她,“你要但凡要点颜面,自己走!”
以往软弱被她拿捏的男人会绝情至此,孟敛秋脸色很是难看:“你居然向着她说话?是不是你俩老早搞在一起,她才被周泽言甩的?”
“你……”
许薏拽住谢屿,“孟小姐,艺术展厅,你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请你注意身份!”
身份?她自小混进名媛圈,好不容易傍上谢屿这样一个冤大头,就这样被算计弄到现在一无所有,这口气她咽不下。
“我有什么身份?”孟敛秋咄咄逼人,“我就是不明白,你看上谢屿哪了?”
她自问自答:“也是,周家豪门大户,就你穷酸小户配吗?是被人甩了,才找个谢屿来垫背,对吧?”
话音刚落,一旁正采访的记者,迅速又调转镜头,对准了这边。
对于他们来说,高大上的艺术采访固然重要,但如果在这个基础上,在增加一点桃色新闻,更能锦上添花!
长枪短炮的镜头之下,许薏被闪的眼花缭乱。
她抬手遮在额前躲了躲,人群之外,一道宛若清泉的声音袭来。
“我倒看看是谁在这儿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