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山村喜事11 青年被摔在床上,摁牢,……
入夜, 郑家宅院在宾客散尽后便关了院门。柏川把安饶独自放在201并锁上门后便和大家一起去了205房间。
院门关上的那一瞬,npc们就再一次消失得无影无踪,山中秋夜雾重, 那一团团红色朦胧的灯笼光,把整个院子笼罩在一片诡异的红光之中,夜风将灯笼吹得摇摇晃晃,影子们也就跟着飘飘荡荡, 宛如无数鬼影幽魂在游荡。
“我先说说我的感受, 我觉得整个村子都很不正常, 这是一个深处大山腹地的村落, 但是他们太喜爱女儿了, ”高志飞首先开口, “这个村子几乎没有任何现代化的痕迹,按照一般习俗推断,村民应该非常重男轻女才对,退一万步来讲, 即便不重男轻女, 也应该是男女平等, 但是今天我和何欣走在村中, 可以明显地感觉到村民对女儿都十分宠溺, 对儿子又普遍漠视, 这种诡异的态度可能是个突破口。”
“我同意, ”时以柔接过高志飞的话继续道,“下午林医生说他水杯不见了,我去帮他找水杯,发现郑家女儿有自己的书房儿子却连自己的房间都没有,整个宅子的装修虽然是中式风格, 但是粉色窗帘布,精致的盆栽还有随处可见的小装饰品又都明显是女孩子喜欢的东西,郑家院子这么大,却一个男孩子爱玩的玩具都没看见,足球篮球哪怕是皮球都没见到一个。”
“喜欢女儿还不好啊?”方青青瘪瘪嘴,“难得有这么重视嫁女儿的人家,做他们家的女儿肯定很幸福!如今要嫁作他人妇,也不知道夫家是不是个知冷知热会疼人的好男人,别像我妈那样,欢欢喜喜地嫁过去然后受一辈子委屈,我希望她幸福,哪怕她是鬼也希望她幸福!”
“不,她没嫁人,她死了!快跑!我们要赶紧逃出去!”程林此刻却一反之前畏畏缩缩的样子,浑身发抖地站起来,“我们要死了,我们都要死的!这些都是假的!”
“程林你把话说清楚啊!”苏鸣急了。
“这里是鬼屋!到处都是鬼啊!她要是幸福她就不会是鬼了!”程林吼道。
“废话。”苏鸣听了这波无效输出,直翻白眼。
“不可能的,我们不可能逃出去的,我们完了……啊!”程林还在神神叨叨地念叨,然后就被同房间的刀疤男一拳砸在后脑勺,整个人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妈的晦气!”刀疤男甩甩手,恶狠狠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安饶乖巧地闭着眼坐在床头,柏川临出门前让自己闭眼坐在床头休息,于是他就闭着眼乖乖坐着,一动不动,房间里洒满暖色的灯光,大山里的电太珍贵,每个房间的灯泡瓦数都很低。
还没有到熄灯的时间,安饶闭着眼,静静地感受那份熟悉的如影随形的窥视感。
“你到底是谁?”安饶垂着眼,浓密的睫毛随着眼动而微微颤动,原本苍白的脸因为自酿酒霸道的酒劲儿泛出难得的血色。
“从我记事开始,你就在看着我,为什么要一直看我?”
“我有什么值得你花那么长的时间一直看着的?”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房间中高高低低的国际象棋棋子在昏暗的灯光中静默不语,墙上小小的黑色瓷砖倒影出一张张扭曲的,属于安饶的灰白的脸,阴鸷冰冷地盯着坐在床头小憩的青年,白衣黑裤,清俊又脆弱。
今天大家分头在村中和郑宅里探了一遍,看似得到的信息很多,而这些信息就好比一地的杂乱拼图碎片,根本没有任何能有效拼凑起来的线索。
这是徒劳无功的一天。
“快熄灯了。”何欣看了看腕带说道。
“今晚还会死人吗?”苏鸣问。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即便现在不会死人,如果不赶紧找到游戏图章和出口的话,那谁也别想活过大婚那一天。
方青青正在卫生间里抓紧时间洗头发,昏暗的淋雨隔间里水汽弥漫,方青青在花洒下闭紧眼睛冲着头发上的泡沫,清水把用来进行干湿分区的磨砂玻璃打湿,填平了磨砂玻璃里的每一点凹凸缝隙,光滑如镜面的玻璃上,一个阴冷灰白的女孩披散着满头长发,面无表情地死死盯着正在花洒下冲头发的方青青。
正在冲满头发泡沫的方青青恍惚之中看到玻璃上出现一个长发人影,还没待自己看清,水立刻蒙住了眼睛,方青青慌忙抹干脸上的水,却发现玻璃上什么都没有。
“咻。”方青青关掉花洒,磨砂玻璃上的水迹慢慢蒸发,恢复成什么倒影也映不出来的磨砂质地。
*
“咔哒。”门开了,安饶缓缓地将头转向房门处,看见一个身材颀长的黑衣男人走了进来,他长得极其英俊可气质却冷得让人想起雪山里的冰泉,没有他耳边的白羽毛半点温柔。
“你好。”安饶朝男人礼貌点头,然后十分正常地起身朝外走去。
“去哪?”那男人问道。
安饶没有回答,仿佛根本没有听到问话,与站在门边的柏川擦肩而过然后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林医生?”柏川回头蹙眉望他,破天荒地叫了他的名字,可是那个青年仿佛被魇住,无知无觉地朝外走去。
柏川追了出去,一把拉住青年的胳膊:“跟我回去。”
谁知平时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林医生此刻却力大惊人,一把甩开柏川的手继续往前走去。
柏川皱了皱眉,冲到青年身后一把将他整个人都抱了起来,不顾青年猛烈的挣扎,抱起就往房间里大步跨去,徒留拿着暖水壶站在开水房前目睹一切的王全民兀自在那里目瞪口呆。
——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难懂啊……
青年被摔在床上,摁牢,却依然没醒,挣扎着就想起来。
脾气怎么这么犟,柏川眉头紧锁,用膝盖顶住他企图踢人的腿,钳住青年的手不准他挣扎。
接下来呢,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想起青年在第二次被老郑灌酒之前,抓紧时间和自己说过的话:“如果这次喝完酒后我有任何奇怪的举动,麻烦立刻抱住我,亲吻抚摸像情侣那样的做什么都可以,我会醒过来的。”
像情侣那样。
柏川想起自己在酒店里看到的很多场景,游乐园的恐怖和无序让玩家几近疯狂,他看到过很多次,在走廊的沙发上、密闭的电梯中、大敞的房间里、甚至阳台的椅子上,男男女女,纵情欢爱,痴缠交叠,忘乎所以。
那些画面从脑海中划过,柏川紧紧盯着那青年恍惚的脸,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在瘦削的脸颊上投下两扇茸茸的阴影,他完全没有要清醒过来的迹象。
劲瘦有力的手直接扣住身下漂亮青年的下巴,解开他的衬衣扣子,然后,吻下去。
不够。
吻得再重一点,青年花瓣般的嘴唇被吻得通红,有水渍从唇角溢出,因衬衣扣子被解开而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在酒精的作用下覆上了一层薄红,在昏暗的灯光下旖旎万分。
怎么还没醒。
*
方青青匆匆回到205,还没进屋便听到里面传来一声重过一声的咳嗽。
“王爷爷?”方青青立刻进门,放下手里的东西,然后帮忙拍着王全民的背。
“咳咳咳!”王全民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我想,咳咳,喝水咳咳咳——”
“好,”方青青立刻起身去拿水壶,“啊,没有水了,我去打水,您稍等!”
说着方青青拿着暖壶就出了门,还有五分钟,打水是足够的。
开水房就在卫生间旁边,一路小跑过去的方青青气喘吁吁地将暖壶放在水龙头下,然后拧开水龙头,却空荡荡地一滴水也没有出来。
“怎么不出水啊?”方青青皱眉凑近去查看,半干的头发滑下来挡住了视线,方青青拿手固定住头发就又没办法去摆弄坏了的水龙头,安静的院中,王全民的咳嗽声很重,方青青有些着急,虽然在险象环生的游戏中,其他玩家生死并不重要,但是人是真的会死的,方青青一想到王全民有可能会一口气上不来死在自己的房间里就浑身发麻。
老人沉重的咳嗽声仿佛在催促她快一点,手忙脚乱之际,方青青看到水箱上有支竹筷,于是顺手就立刻拿来当发簪把自己的头发盘起来。
在她看不到的脑后,那根长得像竹筷的发簪中卷着的一道黄符开始无声地升起一簇蓝色火焰,如同头发上的幽幽鬼火,黑色的咒语随着方青青拿着发簪的手,如藤蔓一般顺着手指向她的手臂乃至身体蔓延上去,不多会儿方青青的身体上便布满漆黑的刺青般的诡异符文。
恍惚之间,方青青看到失踪的魏蓉儿站在205号房间门口,微笑地朝自己招手:“青青,王爷爷已经好了,你快回来吧,要熄灯了。”
“蓉儿姐?”方青青一脸惊喜地看向魏蓉儿,“太好了!你还活着!今天大家都在找你呢!”
“是呢,我没事,今天只是出去找线索了,我找到了离开的线索,你快回来我和你说!”魏蓉儿笑意吟吟,身上的黑色西装套裙干净整洁,灯光之下却诡异地没有影子。
“就来!”方青青说着就朝魏蓉儿快步跑去。
就在这时,院中突然陷入一片浓稠的黑暗,熄灯了。
第52章 山村喜事12 痛,实在是太痛了
房间中黑暗一片, 黑色瓷砖上无数张灰白色的安饶的脸全部都面无表情地垂眼看着还在床上挣扎的安饶,仿佛实验者正在冷眼观察被注射了药物的小白鼠。
很显然,他的意念十分坚定强大, 认定了一件事情就非要去做成不可。
柏川的亲吻不奏效,他皱眉看着依然挣扎着想起来出门的青年,明白过来老郑今天的灌酒并非随机行为,这个npc知道青年喝醉后的表现, 知道他会变得乖巧听话, 于是首先灌醉, 然后在精神上对他施予诱惑, 他一定会去照做, 昨晚的笔记本只是一个小小的测试而已。
照做的下场一定是死。
柏川眉心越皱越深, 熄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强制睡着,自己睡着前这人还没醒的话,后面就没法控制了。
柏川不动声色地磨了磨后槽牙, 那只骨节均匀修长的手伸进青年的白衬衣, 学着他看到过的那些人, 有些情/色地在他肌肤上轻抚揉捏, 削薄的嘴唇贴上青年漂亮如天鹅的脖颈, 瞬间, 身下的青年的皮肤爆出一层战栗, 寒毛直竖,身体僵硬。
他醒了。
“谢谢。”安饶低喘着,疲惫地低声道谢,被高度酒精灼烧过的嗓音嘶哑得厉害。
房间在黑暗中陷入沉默,许久, 柏川冰冷的声音响起:“睡吧。”
深陷的床垫随之回弹,柏川回到自己的床上,房间旋即再次陷入沉默。
*
漆黑一片的院落里,站在紧闭的205房间门口的魏蓉儿却周身泛着光芒,面带和煦的微笑,仿佛从天而降的天使,让本就因为熄灯而惊惧不已的方青青忍不住就被她吸引。
方青青一口气跑到她身边,“魏——”连名字都没来得及说完便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仿佛虚空之中有一个黑洞,要将她撕碎吞噬。
事实上,她确实正在被撕碎,方青青感觉自己身上包括血液以内的所有液体都在被抽出,骨骼咯吱作响然后“咔嚓咔嚓”地断裂,她全身痉挛地跪倒在地,刚洗干净的乌黑长发沾满被抽出的鲜血,眼球因为受不了如此强大的压强而凸出眼眶,方青青痛苦万分地张嘴呼救,却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发生任何声音。
泛着微光的魏蓉儿微笑地看着眼前如地狱般的场景,她的身后是山中漆黑的夜,一个个死状恐怖的鬼影,慢慢从黑暗中浮现出来,李婶、老仆、阿俊、郭大爷、曹姨……全都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地紧紧盯着眼前痛苦万分的方青青。
“叮叮当——叮叮当——”
“嘻嘻嘻——哈哈哈——”一阵环佩珠宝碰撞发出的细碎玉石音伴随着孩童天真无邪的笑声出现在走廊里,鬼影们倏然不见,魏蓉儿抬起头,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一双艳红色绣着牡丹的绣花鞋不紧不慢地踩在木质地板上,漆黑的走廊深处突兀地出现一个新娘的身影,她身着大红色的嫁衣,霞帔垂下的珠宝随着脚步叮当作响,凤冠之下是一张黑紫肿胀的脸,五官已经被挤得变了形,没有眼白的眼睛被涨大的瞳仁挤满,仿佛一具在水里泡胀的浮尸,浮尸新娘牵着一个小小的同样黑紫肿胀的婴孩,那孩童天真无邪,蹦蹦跳跳地跟随着新娘朝这边走来。
浮尸新娘走到魏蓉儿不远处站定,然后抬起衣袖,一只布满尸斑青紫肿胀的手伸出漆黑锋利的长甲朝她指了指,身边的婴孩便嘻嘻哈哈地飞快朝魏蓉儿的脸扑上去。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之后,魏蓉儿捂着脸消失不见,只留下已经被硬生生卷成一卷的方青青,正在被吸进原本放在魏蓉儿脚边的陶罐。
痛,实在是太痛了,方青青无法发出声音,就连眼泪也被瞬间吸走,她亲耳听到自己全身上下的骨头一寸一寸地被折断,血肉汩汩抽离,近在咫尺的205房门紧紧关闭,自己要死了,以超越人类疼痛极限的痛苦方式,方青青在极致的疼痛中清醒过来,刚才的魏蓉儿是个陷阱,而自己居然被她蛊住了,她的笑容明明充满恶意,每一个表情都在说着:“你也有今天,来尝尝我曾受过的苦吧!”
突然,那股要命的吸力消失,她凸起的眼球倒映出一张黑紫肿胀狰狞恐怖的脸,玉石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她看到头戴凤冠,身着霞帔的鬼新娘朝她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
“你那么喜欢我,当我的伴娘好不好?”
二楼新娘闺房的房门重新关紧,郑家大宅再次归于平静。雾气渐浓,沾染着整个宅院仿佛进入回南天一般,墙壁上地板上全都布满湿漉漉的水汽。
潮湿的走廊地板上蓦地出现好几行大大小小不同的脚印,无声地向前进发,然后隐没入不同的房间前。
205房间里的奥特曼微微睁眼,万分惋惜地看着方青青空荡荡的床。
203房间里的光头强和熊大熊二看着陷入熟睡的高志飞夫妇若有所思。
202房间里的老鼠Jerry和猫咪Tom愤恨地望着呼呼大睡的苏鸣。
201房间里的棋子木雕的头全都无声地转向床上那个戴着白羽毛黑耳钉的男人。
程林睡得极为不安稳,他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絮语,告诉他拿起床头柜上的那支笔,出去的线索就在笔里,拿起来,拿起来就可以出去。
程林的五官痛苦地扭曲成一团,这里实在是太可怕了,是他怎么也无法摆脱的噩梦和阴影,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那支粉色的圆珠笔静静地躺在床头柜上……程林的手已经颤颤巍巍地扬起,可是在触及到的前一秒,他猛地收回手,不行,这一定是她的笔,我绝对不能和她再扯上任何关系!
*
“嘭嘭嘭!”
“嘭嘭嘭!”
天蒙蒙亮,晨雾还没来得及散去,201房间的门就被敲响了,急促大声的敲门声惊醒了柏川和安饶,也同样惊醒了其他几个房间的人。
经过昨天早晨魏蓉儿失踪的事情,早晨再次响起的敲门声只能意味着又出事了。
柏川很快就起身去开门,门外是神情焦急的王全民。
“李医生,小柏,你们快去看看吧,小方她也失踪了!”王全民双手颤抖得甚至都拿不稳拐杖。
“别急,我们去看看。”柏川眼疾手快地抓住下一秒就要晕倒的王全民的手,扶着他往205房间走去,走在后面的安饶讶异地挑了挑眉,真是从未见过这座冰山体恤人,还如此敬老地扶着人家走。
事关生死,其他几个房间的人也像昨日那样全都围过来,神情同样凝重地跟在柏川和王全民的身后一齐向205号房走去。
走到205房间处,柏川在门口站定,仔细观察起来。方青青的床是靠里的那一张,被褥枕头整整齐齐一丝不乱,证明她根本没有在上面躺过,床头柜随意放着她之前用来扎头发的红色头绳,水杯里还有小半杯水没有喝完,似乎她只是临时出趟门而已。
“王大爷,昨天你们回房间后看到方青青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吗?”安饶一边检视着房间一边问道,两个人默契地一个负责检查方青青的东西,另一个就负责检查房间。
“没有啊……小方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啊……”王全民百思不得其解。
“王大爷,你们房间的水壶去哪了?”安饶眼睛盯着床头柜上空出来的地方,原本放着两个杯子和暖壶的托盘里如今只剩下一个空杯子,孤零零地在托盘中。
“哦,暖壶啊,”王全民眼珠转了转,右手虚虚握拳咳了咳,“昨晚我突然犯了咳嗽病,喘得厉害,小方回来就想给我倒水缓一缓,可是暖壶里一滴水都没有了,她就去给我打水……”
说到这里,王全民突然恍然大悟:“对了!她出门打水的时候离熄灯还有好几分钟,但是她就没有回来了!她一定是因为没有在熄灯前赶回房间破坏了规则死了!”
“天呐,”王全民一脸痛苦,布满皱纹的眼眶淌出眼泪,捶胸顿足地悔恨道,“是我害死了小方啊,多么好的孩子,是我,都是我的错啊!”
时以柔和苏鸣听着不忍,虽然游戏中向来都是生死有命,但一个老人家在自己面前悔痛交加还是让人听着揪心。
“这是什么?”柏川向来冷淡的声音在大家脚下响起,他拉开床帘,指着床底说道。
大家凑过来,然后全都倒吸一口冷气,房间中一时安静得可怕,方青青的床底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双大红色的绣花鞋,精心绣制的牡丹在鞋面上娇艳欲滴,大红色绸缎在晨光中显示出华丽的光泽。
“这!”王全民震惊地看着床底,“小方她到底招了什么东西啊!”
“她招了什么东西我不知道,”柏川的声音很平静,却让人莫名想到北极冰川上的风,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颤颤巍巍一脸悔恨的老人家,柏川的身高和冰冷的气质给人极强的压迫感,“但是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
第53章 山村喜事13 你猜独留在房间里的人还……
男人, 气得一口气闷在胸腔,又开始咳嗽起来,“咳咳咳!我一个老头子, 腿脚还不便,我对一个小姑娘能做什么?!”
王全民咳得满面通红,紧紧捏着拐杖的布满老年斑的手青筋暴起:“年轻人,你不要仗着自己身强力壮就在这胡说八道蛊惑人心!”
“呵, 是么?”安饶冷笑一声, “那请问王老, 昨晚方青青在卫生间洗漱的时候, 你去卫生间旁边的开水房干什么?
“不要告诉我, 你是过去打开水, 发现水没开又回去,然后等方青青洗完你犯病再让方青青去接水吧?”
“就是这样!”王全民气得拄着拐杖使劲跺地。
“那还真是辛苦您老了,端着个空暖壶跑来跑去的,就不能把暖壶放那?就不能等水开?或者敲我们201的门找我们借点儿水?”安饶抱着臂, 好笑似的看着眼前的跳梁小丑, “我们王老平时行动那么不便, 宁愿空跑一趟也不愿意多等几秒多走几步, 真勤快啊!”
“你!”王全民睚眦欲裂, 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柏川按住还准备乘胜追击的安饶, 冷声道:“刚才你来201的时候, 你的手是湿冷的。”
“那又如何?!我晨起去方便,自然要洗手!”王全民的心绪已经被安饶打乱,一旦开始防御就直接落入了柏川的圈套。
“所以你发现自己的同屋之人彻夜未归,晨起来找其他人求救的时候还有心情半途去撒个尿?”安饶饶有兴致地看着已然方寸大乱的王全民,“王老心态可真稳!”
其他玩家也从这怪异的对话中听出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
“你的手微湿, 我扶你走过开水房的时候,你的步伐明显加快,步伐变快表示你内心深处十分逃避开水房,你为什么会逃避开水房?”柏川低头看着眼前的老者,他根本就没有他向大家展示出来的那么老弱。
“我没有!”王全民怒吼,这一吼让全屋的人都沉默了,王全民的声音中气十足,哪有一点平日里虚弱咳嗽声音疲惫的样子。
“从进入游戏起,我就开始注意你,”柏川毫不留情地揭露,“你的脚印两边完全一致,你根本不需要拄拐,昨日缝制百福被,你缝得快且整齐,完全没有老人手脚关节僵硬的迹象,我知道游乐园中有人会易容术,擅长把自己化妆成老人家,好让其他人忽视他们的存在,以便于蒙混着通关或者在关键时刻给其他人迎头痛击,我想你就是其中之一。”
此言一出,大家全都睁大了眼睛盯着站在205房间中间的王全民,深秋的山中清晨已经有些微寒了,而王全民此时却额头满布细密的汗珠。
“昨晚安饶醉酒出门,我去把他带回来时看见你站在开水房门口,那个时候正是方青青的洗漱时间,你的手上拿着你们房间特有的奥特曼图案枕套,”柏川面无表情地陈述。
“让我来猜一下,”安饶扶了扶眼镜,脸上是他惯有的和煦微笑,“你在房中发现了死亡规则,我想这个死亡规则和你在魏蓉儿房间中发现的是一样的,所以只有你知道,这个死亡规则到底是出现在方青青那边还是你这边呢,我倾向于出现在你这边,然后你想了个嫁祸方青青的办法,你知道她会去洗头发于是藏起了她的发绳,把这个死亡规则隔着枕套拿着放到开水房处再弄坏水龙头,然后装咳嗽让方青青去给你打开水,因为时间紧迫,她找不到发绳固定头发就落入了你精心布置的陷阱,不得不触发死亡规则。
“我猜,帮助你成功害死方青青的,是一根发簪吧。”安饶看着王全民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觉得自己猜对了。
“微湿的手,是因为你处理了方青青死亡留下的痕迹,这种痕迹必然很小,你只需要用手就能抹杀,或许,”柏川顿了顿,“就是和魏蓉儿房间里留下的黑色颗粒一样的东西。”
晨雾开始慢慢散去,稀薄的天光如同一支瓦数不足的白炽灯,慢吞吞地照亮郑家的宅院,死一般的寂静中,只听见“哐当”一声,王全民把他的拐杖扔到了地上。
“哼,”王全民冷笑一声,用和之前完全不同的浑厚中年男声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怎样,你有证据吗?再说了,方青青那么喜欢那个鬼新娘,我成全她让她去陪鬼新娘,这是在帮她实现愿望啊!有什么问题吗?”
“你们年轻人天天都在说人人平等,可在这座吃人的游乐园中从来都没有什么人人平等!你们年轻人体力好跑得快,那合该我们这些老人就该去死?我用脑子自保怎么了?我想活下去有什么错?!”王全民越说越激愤。
“你太不要脸了吧!”苏鸣气结。
“你想活下去没有错,但你杀死同样想活下去的无辜之人就是你的错了,而且,”安饶冷笑一声,微微摇头,惨白的晨光在他的镜片上一闪而过,“知道为什么魏蓉儿会被选中吗,婚礼讲究的是一个成双成对,你要是愿意帮方青青活下来或许还有机会,如今方青青死了,你猜独留在房间里的人还能不能活下来?”
王全民脸色骤然变色,可还不待他开口,安饶便大手一挥;“走吧,饿了,去吃早饭吧。”
当他们走到一楼大院中独属于他们的那张餐桌前,大家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围绕着餐桌的只有九把椅子和九套餐具,郑宅里的npc们仿佛什么都知道,又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雪白的馒头,奶白的豆浆,浅黄的小米粥,红彤彤的辣萝卜,金黄的油条和咖啡色的茶叶蛋,各式各样的喷香早餐堆满了整张餐桌,可方青青死亡的阴影以及王保全的话,让大家毫无食欲。
“今天已经是我们来的第三天了,”安饶怕烫似的小口喝了几口豆浆,抓起一只大馒头说道,“也已经死了两名队友,我想大家最好还是坦诚一点,互相交流一下自己的想法,要不然,”安饶玩味儿地看着一眼脸色惨白的王全民,“谁知道下一个死的是不是自己呢?”
安饶停了下来,戴着眼镜的眼睛鹰似的逐一扫过在座的玩家:“那么,我先说说我的推测吧。
“我有一个学法律的朋友,他曾经和我说过一个法律上的概念,也是大家在现实生活中经常会做的一件事情,叫签合同。在签合同之前,一方向另一方展示自己的商品,明确说明商品的性质价格和功能,这个叫要约,另一方看到后同意这一方的所有条件叫承诺,经过要约和承诺后,合同就成立了。最简单的例子就是我们去超市买东西,陈列出来的具体商品算要约,你拿起特定的商品去付账叫承诺,自此你和超市之间的买卖合同就算成立生效了。”
“你说这有屁用。”刀疤男瞪了安饶一眼。
“有用的,”青年骨节匀称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敲,眼镜片后面藏着的眼睛闪着精光,就连气质也变得冷肃,“通过魏蓉儿和方青青的死,我有理由相信鬼屋里的boss不能直接杀人,而是通过抛出代表着死亡要约的物品来实现杀人目的,一旦玩家拿起这个物品就代表着承诺,至此,不可撤销的死亡契约达成,玩家死亡。”
“鬼新娘的死亡要约是随机的,”柏川补充道,“就好比商品架上陈列的商品,她没有特定的死亡目标,完全看谁捡起了代表要约的物品。”
“也就是说我们要避免去拿任何奇怪的东西?”何欣坐在轮椅里,腿上依旧盖着一床小毯子。
“对的,”安饶点头,偏头望向时以柔眉心的那个刺眼的红点,“但这一定不是唯一的死亡规则,最明显的一点就是,方青青床下出现了新娘的新鞋但是魏蓉儿的房间里却没有找到任何和新娘有关的东西,所以我建议我们还是都说说自己的所见所闻,大家集思广益一下,毕竟我们不能总是被动等死对吧?”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愿意做第一个发言的人。这是到鬼屋的第三个白天,过去的两个黑夜里平均一晚死一人,算算概率,没有人觉得自己活不下来——只要别人死得足够快,所以线索宝贵,多说出来一点自己的安危就少了一分保障,谁也不是傻子。
“那就从我开始,每个人说一遍自己昨晚的经历。”安饶的声音听不出来情绪,“我昨晚被村长灌醉了,醉酒中我感觉有东西在拿图章诱惑我,估计也是新娘的死亡要约,但是最后柏川把我弄醒了,然后就熄灯,很快就睡着了。”
“我昨晚在救林医生。”柏川说的很简短。
“我什么也没感受到……”苏鸣摇摇头。
“我也是,很奇怪,甚至连梦都没做,睡得很好。”时以柔皱眉,自己眉心那诡异的红点,她本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了的。
“我们也没有遇到什么异常。”高志飞握着何欣的手,声音平静缓和。
“我很快就睡着了。”程林脸色惨白,用手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
“谁敢让老子一个人在房间,老子绝对先搞死这人。”刀疤男无差别地威胁在座的每一个人。
“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在这里对大家指手画脚,”王保全一改之前的虚弱谦卑,摆烂地靠在椅子背上,双手交叉安逸地放在肚子上,“你对找线索又做了什么贡献,救了谁的命?天天在这里颐指气和个屁!”
其他人没有说话,审视着眼前的青年,那青年一身白衣黑裤,长着一张漂亮精致的脸身体却病病歪歪的,与其说是一个以实力通关到现在的玩家还不如说是一个靠出卖色相苟到现在的绣花草包。
“你这个只会害人的老头子,你才——”
“苏鸣!”小炮仗苏鸣的桌子还没拍完就被安饶一把按住,然后朝王全民耸耸肩,“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
安饶开始继续吃早餐,还不忘掰开一根油条递给柏川:“这个很香,你尝尝?”
虽然命在旦夕,安饶还是在这个与世隔绝的鬼村中找到了别样的乐趣,那就是投喂柏川,安饶觉得柏川小时候一定是幼儿园里最招阿姨喜欢的那种孩子,给什么吃什么绝对不挑食,而且吃相好看,连吃个馒头都能吃出法餐的优雅迷人,安饶这几天在柏川身上享受到了百分百的投喂乐趣。
果然,安饶笑眯眯地看着柏川接过油条,修长漂亮的手指拿着金黄酥脆的油条,“咔嚓”一声,简直让人身心愉悦!
村中生活开始得早,吃完饭其实也才早晨七点多一点,安饶给苏鸣他们使了个眼色,四个人大喇喇地离席而去,直奔201。
第54章 山村喜事14 以血为祭,邪门至极……
“很明显, 那对夫妻、还有那个叫程林的程序员以及王全民都没有说实话,”安饶坐在自己的“王后”床床沿说着,“我们也不必好人下去, 时间不多了,大家分分工,早点儿找到图章出去吧。”
安饶咳嗽了几声,继续道:“对比魏蓉儿和方青青, 有三个不同的地方, 魏蓉儿房间没有新娘的物品而方青青床下有绣花鞋, 方青青听到魏蓉儿死前哼歌证明她发现了什么有利于她的线索而方青青没有异常举动至少表面上没有, 魏蓉儿房间中有一块没有落灰的圆斑而方青青房间中没有, 这很奇怪。”
“最奇怪的是我眉心的红点, 我没有拿过任何奇怪的物品却被点了红点,红点又代表什么呢?”时以柔毫不避讳自己身上的恐怖印记,“如果死亡规则是一样的,那么就不可能出现触发死亡规则后留下不同特征的情况。我经过了四个游乐项目, 都是通过同样的死亡规律推理出死亡规则过关的, 一项游戏只对应一个死亡规则在游乐园中才是合理的, 就好比过山车就是高速翻滚, 跳楼机就是高空坠落, 这个鬼屋凭什么设置几条死亡规则呢?”
是啊, 即便是之前有不同死亡规则的迷宫, 也是分属两套完全不同的系统,迷宫有迷宫的死亡规则,捉迷藏有捉迷藏的死亡规则,并不存在于同一个游戏之中,而海盗船虽然死亡规则不止一条, 但是主线规则却只有一条,其他的死亡规则则是明示的,比如“Save Food”,从来没有两个以上都需要推理寻找的死亡规则。柏川想了一会儿,突然怔住,然后抬头就对了上安饶看着自己的若有所思的眼睛。
除非……
“杀人的不止鬼新娘。”二人异口同声道。
“啊!就是说有有有两个boss?!”孩子就是孩子,刚还在饭桌上和人吹胡子瞪眼的,这时又秒怂。
“赶紧分工吧!”时以柔有些着急。
“我们现在只是推断拿鬼新娘的东西就是触发死亡规则,这个游戏最吊诡的是我们始终不知道新娘额名字和她的故事,村民重女轻男的行为和现实社会出入太大,我觉得当务之急是找到新娘的名字,挖掘出她的故事,整个鬼屋应该就能解谜了。”
“同意。”其他人点头道。
“那么,我和苏鸣去看神庙以及在村里打听新娘和整个郑家的故事,柏川留在郑宅到处跑跑,尤其是要想办法找到上次遇到的小男孩,孩子的话最好套,以柔再去一趟学校,最好能想办法找到村志和幸福村的地图,咱们要想办法去一趟围墙外的祠堂。”
“好。”时以柔和苏鸣点头。
“我和苏鸣换一下,我和你一起去神庙。”柏川打断,然后望着安饶不解的眼睛,“苏鸣是孩子,孩子更好套孩子的话。”
也是,柏川这个凶样,说不定一开口人家孩子就哭了。
正当大家准备起身开始行动时,安饶突然高声说道:“镜子,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整个郑宅没有一面镜子,哪有办婚礼的人家连面镜子都不给宾客准备的,要是我穿衣打扮出问题冲撞了主人家惹恼npc的话,那这责任算谁的?”
其他三人:“?”
安饶用下巴朝窗外点了点,大家立刻会意。
“嗷嗷,这就去找!”
窗外几道模糊的人影动了动,消失了。
*
如果不考虑这是个会吃人的鬼屋的话,其实这座小乡村的风景还是蛮不错的,远处山峰层峦叠翠如同一幅淡雅的水墨画,出岫的薄云如轻纱一般缠绕山腰,很是缥缈。村中小径弯弯绕绕,黑瓦民宅看着十分不祥,但放在浓绿葱郁的大山中又显得沉郁朴拙,相得益彰。
“这个地方其实挺漂亮的,”安饶望着惨淡的日光眯了眯眼,“如果可以选,我挺想在这里养老,坐在小竹椅上晒着太阳打着瞌睡,一天又一天。”
“在这完全没有活人痕迹的地方养老?”柏川略带嘲讽,“在这个即便是白天也听不到一声鸟叫的地方?”
“为什么你这么在意山里听不听得到鸟叫?”安饶眨了眨眼。
“是我敏感。”很明显柏川不打算展开这个话题,没有铺上沥青和水泥的乡村小径满是尘土,也不知道多久没有下雨了,没走一会儿,二人的皮鞋上就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浮灰。
“前面有人。”柏川立刻警惕起来,拉住安饶说道。
“有人是好事啊!”安饶反倒兴奋地搓搓手,然后兴高采烈地朝柏川说的那个人快步赶过去,“大娘!您等等我啊!”
前面颤颤巍巍走着的正是吃饭坐在隔壁桌的一位大娘,每天带着她的大黄狗准时在饭点出现在郑家,比腕带上的时钟还准。
“哦……你们是城里来的小伙子啊?”大娘上下端详着安饶和柏川,“你们城里人就是生得俊儿,我有一个侄孙女——”
“大娘,谢谢大娘!可是我喜欢男孩子啊!”安饶眨了眨眼。
柏川:……
“啊?”大娘明显受到了惊吓,声音都变了调。
“所以我这次来啊,不仅是来参加婚礼的,还是来拜神的呢,听说这里的神庙特别灵验,我就想着来拜拜,希望我爸妈能接受我喜欢男孩子这事儿呢!”安饶说到此处,竟是一派楚楚可怜。
“哦,你是听珍珠说的吧?”惊悚之余,大娘问道。
“是啊,是听郑珍珠说的呢!”安饶猛地点点头,终于知道鬼新娘的名字了!
“那孩子啊……就是被她爸给宠的,”大娘颤颤巍巍,“我有一个侄孙子配她刚刚好,她偏要找个城里人,这下好了,嫁出去以后她爸妈得多久才能见一次闺女哦……”
说着,那大娘居然还动了情,撩起脖子上戴着的布围巾就开始擦眼泪。
“哎,大娘,您别这么说,说不定以后珍珠就会接她爸妈去城里享福呢?以后郑多余也去城里读书,多好啊!”
“郑多余那傻子?”大娘刚还温柔动情的表情蓦地恶毒起来,“他这个讨债鬼也配取城里读书?呸!他最好哪天从楼上摔下来摔死才好!”
安饶:……
“多余不笨呢,就是开窍晚而已,男孩子都这样……”
安饶还没劝完,就看到大娘的脸越来越长,眼球向外突出,嘴巴越张越大,对着安饶吼道:“男孩也配读书?!男孩都是白眼狼!都该死,都该死!”
随着“都该死”这三个字的重复,大娘的最越张越大,大到足以一口将安饶一口吞掉。
“快跑!”柏川拉着安饶使劲跑了起来,那大娘开始在后面穷追不舍,长出利爪的手几次都擦着安饶的后背挠过,安饶甚至感到一股腥臭的湿气喷到他后颈上。
“呼……呼……为什么所有的鬼怪都喜欢追着我跑啊……”总算摆脱了大娘,安饶弯腰撑着膝盖呼哧呼哧地喘气,“这老太太也太容易生气了,我也没说什么啊!”
“你说男孩好,这里不准说男孩好,”柏川目光沉沉,“你为什么说你喜欢男人?”
“那个大娘很明显想给我介绍女朋友啊!我可不想,万一她真的看中我把我留在这个鬼屋里怎么办,斩草要除根,我性别男爱好男,大娘没法爱上我了。”
柏川难得地被逗笑了,抬头却又收起好不容易有的笑容:“我们到神庙了。”
安饶顺着柏川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座漆黑的神庙矗立在前方,庙宇的样子是一种极其诡异的圆柱形,看造型竟有些像井,神庙顶端是一只睁开的眼睛,黑金色的竖瞳不知是什么材质制作而成,就着惨淡的日光也散发出令人难以直视的耀眼光芒。
神庙朝南的方向开着一个圆弧形的拱门,惨淡的日光照不进昏暗的内里,站在外面朝里看仿佛在看一处深不见底的深渊,怪异的建筑和昏暗的内里让这座神庙充满邪性,里面供奉的很难说能是一尊什么善神。
“这神庙和村里的黑房子一样,都是木质的。”安饶意外地用手轻轻叩了叩神庙的外墙,“就不怕信徒烧香火把自己窝给烧了吗?”
“我进去看看,没事再叫你。”柏川说。
“好。”安饶没和他客气,危险环境下最忌一齐赴险,很容易团灭。
安饶就站在神庙门口不远处柏川高大的身影被那一团浓稠的黑暗吞没,心里没来由地不安起来,神庙旁边有一棵树,看不出来品种,叶子已经落光,黑色的树干屈曲盘虬,扭曲挣扎着指向黯淡的天。
这一刻,安饶才深刻地理解了柏川说的没有一丝虫鸣鸟叫的难耐,四周一丝风也没有,他仿佛置身于一副静物画作之中,心脏塌陷,安饶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捏住了自己的脖颈,简直快要窒息了。
“林医生?”随着柏川声音的响起,柏川的身影很快出现在神庙的拱门下,顿时,原本如同静物画的周遭就这样倏然活了过来,如同沙漠突降甘霖,安饶被他从窒息的边缘拉回到人世间,憋闷骤然消失,他不由自主地大口喘息。
“里面有什么?”安饶嘶哑着嗓子问道。
“你怎么了?”
“没事,”安饶装若无事清了清嗓子摆摆手,“有些渴了。”
柏川狐疑地看了安饶一眼,然后开始描述自己在里面看到的场景:“里面有一个神龛,神龛上的神像是一条蛇,黑鳞,张着嘴。”
“听上去不太正常,”安饶神情变得有些凝重,“你还记得海盗船底的井口吗?”
“记得。”
“你还记得你在迷宫中结识的那个男人吗?他的手腕上也有条黑蛇。”
“嗯,”柏川点点头,“那个男人在游戏中看上去游刃有余,似乎并不害怕自己触发死亡规则的后果。”
“游戏外的玩家和游戏中的背景设置可能关联,甚至游戏之间也存在关联。”安饶神色凛然,看来这个游乐园不仅仅只是吃饭睡觉打豆豆那么简单了,虽然游乐园整体来说本身就是一个不正常的存在,但是游戏外和游戏内本就应该存在一个天然的屏障,就好比虚拟现实再真实也是假的一样,但是现在告诉大家,游戏里的怪物其实在现实中也存在?这就好比告诉大家电影里的异形其实是真的存在一样,是一件会直接导致认知崩塌的事情。
而不同游戏中出现同一个设置,这是想表达什么?这条蛇到底代表着什么?
一直疲于保命的安饶,站在如同死境般的大山前,望着眼前通体漆黑的神庙上散发着金光的蛇眼,突然意识到这座游乐园恐怕有着更深层的图谋,这个图谋或许可以解答自己的一直以来的疑问:这座游乐园到底是靠什么支撑运营的?它的目的是什么?
“我想进去看看。”安饶望着拱门里的一片漆黑,说。
“好,正好你可以看看我准备和你说的东西。”
甫一踏入阴暗的神庙中,安饶就闻到一种奇异的香气,其中夹杂着若有似无的腥气,等眼睛慢慢适应神庙的昏暗后,才发现有一只黑色巨蟒正正怼在自己的面前。
安饶站在神庙中央,看着眼前的黑色巨蟒,它大张的血盆大口狰狞地俯视来人,猩红的蛇信探出蛇口仿佛是想将靠近之人全都卷入腹中。而安饶,安饶感觉那蛇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吧嗒……吧嗒……”巨大的锋利毒牙上有液体滴落到地上。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有人过来用血饲喂过这尊神像。”柏川说道,“而且是人血。”
“以血为祭,邪门至极,”安饶看着眼前硕大无朋的蛇头,“让远离尘世的乡村成为鬼屋,令邪祟出来作恶,少不了这尊吃人血的神像的功劳,咱们得找到饲喂它的人。”
“看这血的凝固程度,应该是天未大亮的时候喂的。”
突然,安饶眼睛一亮:“我们进村的时候和一个npc搭了很久的话,那个npc的院子里晒了很多用来止血的草!”
第55章 山村喜事15 他们已经都死了啊
苏鸣在院子里忙活了好半天, 终于利用各种边角余料成功做出了一个球,虽然没有真的球那么好使,但也差不多能踢了。
“啪!”苏鸣“不小心”一脚把球踢到一楼某房间的门上, 震得木门抖了好几抖,磨砂玻璃窗后的小脑袋已经贴着玻璃看苏鸣在院子里踢了好久的球了,想必已经馋疯了。
苏鸣立即跑到房门后,心有余悸地摸摸门, 嘴里还念念有词:“没把门踢坏吧, 得试试能不能拉开才行啊, 千万别坏了啊!”边说着, 苏鸣一手抱着球一手试着拧了拧门锁, 只听见“咔哒”一声, 门居然真的开了。
里面站着一个看上去不太灵光的小男孩,约莫七八岁大的样子,绞着手不知所措地缩在墙根处,眼睛却亮晶晶地渴望地看着苏鸣手里的那个球。
苏鸣心中窃喜, 这应该就是老大嘴里说的那个被藏起来的小男孩了。
“小弟弟, 想踢球吗?”苏鸣抛了抛手里的球问道。
“嗯!”小男孩眼睛简直黏在了球上, 用力点点头。
“那出来吧, 哥哥教你踢球!”
孩子好哄, 没一会儿苏鸣就已经和郑多余嘻嘻哈哈称兄道弟了, 两个人在院子里开开心心地踢球, 让忙着找镜子的程林、王全民他们多少感到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苏鸣没空照顾他们的感受,哄好郑多余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哥哥你住哪个房间呀?”踢球踢累了的俩人坐在院中墙角下休息,郑多余问道。
苏鸣犹豫了一会儿,毕竟不知道这个仿佛隐藏彩蛋一样的孩子是人是鬼,如果真的暴露自己的信息是否会招来杀身之祸。
见苏鸣没有回答, 那孩子也不在乎,摇头晃脑地举起小胖手指着二楼的房间说道:“这一间房里全是皮卡丘的图案,我好想也有一只真的皮卡丘啊!这一间里面全是奥特曼,我超爱迪迦所以房间里的吊灯是迪迦造型的哦!”
郑多余如数家珍地把所有房间里的内饰由来全都说了一遍,听得苏鸣越来越惊讶,这根本不像是一个小傻子可以组织出来的语言!
“哦对了,这一间最特别,”郑多余指着安饶他们住的201号房间,“这间房的装修全是国际象棋,我喜欢下国际象棋,我还得过奖呢!”
郑多余一脸骄傲。
一个智力有缺陷的孩子怎么可能会下国际象棋?
“哇,这么厉害啊!”苏鸣由衷地夸赞道,“可不可以教教哥哥呀?”
“好啊,”郑多余说着就捡起地上的小石子在地上画起了棋盘,“国际象棋的棋盘有六十四个格子,每一方有十六个棋子,分别是一个国王,一个王后,两个车……”
“你这个死小鬼怎么又出来了?!”和狮子吼般的声音一起出现的气急败坏的李婶,伸手就拧着郑多余的耳朵把他提起来,“给我滚回去!”
在看到李婶的那一刻,郑多余完全没有之前和苏鸣踢球聊天时的伶俐活泼,一声不吭地呆呆看着李婶。
“怎么了,还犟是吧?”李婶扬起手就要打。
“哎哎,李婶,是我不小心踢球撞到门把门撞开了,看着弟弟想玩就邀请他来一起玩的,您别生气!”苏鸣连忙拦下李婶,“我这就送他回去哈!”
说着,苏鸣就揽着郑多余往房间走,还偷偷把球塞给郑多余。
“这个球送给你,你可要藏好啊!”苏鸣小声说道。
“谢谢哥哥,”郑多余小声道谢,“哥哥我好怕啊……”
“怕什么?”
“李婶已经死了啊,我明明看见她死在201房间里的,她怎么又活了啊?”郑多余眨巴着眼睛,之前呆呆的样子不是伪装也不是痴呆,而是看到死人复活的害怕。
苏鸣心中一惊,强自压下心中的惊惧害怕,尽量保持镇静地问:“真的吗?”
“嗯,”郑多余认真点点头,面色平静地一边掰着手指数着一边说,“都死了,做饭的啊俊哥,王伯,还有来我们家吃饭的人统统都死了。”
“你……你是说他们以后会死还是……”苏鸣全身冰凉。
“他们已经都死了啊,”郑多余眨巴着眼睛望着苏鸣,孩童一脸纯真地说出了最为可怖的话,“二楼全是尸体呀,一楼的院子里也都是,堆得满满当当的,好多血好臭!”
*
时以柔再次来到上次没机会探索完的小学门口,仔细观察才发现小学门口挂着上次没有注意到的对联:“要做翱翔的鹰而不是井底的蛙,要成矗立的树而不是攀附的花。”虽然粗糙,但是还挺适合给小孩子们打鸡血的。
此时正值上午上课,朗朗读书声中,时以柔和李校长漫步在校园之中,李校长是个中年女人,穿着朴素,头发一丝不苟地挽成髻看上去十分干练。
“李校长,上次听您说咱们学校的图书馆特别厉害,藏书很多,我可以去参观一下吗?”时以柔把头发扎了起来,手里抱着着一个速写本和一支铅笔,看上去干练又有活力,让李校长十分欣赏。
“当然,图书馆可是我们学校的大亮点,村委会都会借我们的图书馆存放资料呢,你随我来。”说着,李校长便带着时以柔朝图书馆的方向走去。
乡村学校的图书馆很小,整个布局一览无余,时以柔很容易就找到了属于村委会放档案的那一块地方——在图书馆唯一的阅览室里最靠里的书架上,整整齐齐放着一排明显不属于孩童图书的蓝色硬质外壳文件夹。
时以柔手里的铅笔唰唰不停,速写本上很快就出现了一座乡村小学图书馆的速写图,很是漂亮。阅览室外有人叫了一声李校长,李校长没想打扰专心画画的时以柔,便悄声走了出去。
时以柔听到阅览室外出现讨论工作的声音,便立刻放下速写本,跑到那排蓝色文件夹前,一本本地抽出文件夹,飞快地翻阅起来,看着看着,时以柔的脸色慢慢变得十分微妙。
*
“这个郭大爷就是用血饲奉蛇神的人,他家有和神庙中同样的奇怪香气。”安饶斩钉截铁道。
“嗯,”柏川同意,“但是暂时还不能去问他,不要打草惊蛇。”
“不能说不能问,这样不太好办……”安饶眉心皱了起来。
二人又重新走在安饶刚进游戏时从郭家到老郑家的小径上,他们刚刚绕着郭大爷的院子走了一圈,院中的止血草已经被消耗掉了一小部分,这次他们绕到屋后,隔着小窗可以明显闻到屋内的那股和神庙中一模一样的异香。
“时间不早了,先回去听听大家今天上午的收获再说。”柏川很果断。
安饶无语,快步跟上前面这位大长腿的步伐。
回到郑宅的时候,苏鸣和时以柔已经在院中等他俩了,时以柔心情看上去不错,而苏鸣则是面无表情地白着一张脸两只眼睛都直了。
四个人这次去的是202房间,在经过卫生间的时候,安饶看到刀疤男正在威胁程林给张贴着报纸的墙上浇水,安饶和柏川、时以柔无声地对望了一下,看来,他们找到了镜子。
“我在学校找到了幸福村的介绍还有村子的地图,”时以柔拿出她的速写本打开示意大家看,“事实上这个村子的行政区划要远远大于围墙围出来的这一块地方,这个村因为坐落在大山深处,自古以来就非常闭塞,村子以前叫郑家寨,所以原住民都姓郑,后来因为饥荒战乱之类的天灾人祸,慢慢地就来了些外姓人定居于此,郑氏族人排外,就自行修葺的围墙将郑姓和外姓分开,虽然现在已经不再排外,但是这围墙却因为可以用来抵御山中野兽而保留了下来,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祠堂在围墙之外,其实并不是祠堂在村外,祠堂恰恰修建在村中风水最好的地方。”
“有意思,看来这个村庄也并非什么世外桃源。”楼下开始响起布置桌椅餐具的声音,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
“你看到这个村的族谱了吗?”柏川问道。
时以柔摇摇头:“我把所有的文件夹都翻了一遍,没有看到族谱之类的东西。”
“下午必须去一趟祠堂。”安饶决定。
“我今天上午和郑多余玩了一上午,有非常重要的发现!”苏鸣想到郑多余说的那些话,还没开口说话脸色就已经是惨白一片。
“二楼房间的装修其实都是按照郑多余的喜好来的,而且老大201房间的国际象棋装修风格也是因为郑多余很会下国际象棋。”
“难怪,我说哪有女孩子会喜欢奥特曼的。”时以柔恍然大悟。
“这就很矛盾了,”安饶皱眉,“重女轻男的家庭把儿子送去读书而女儿始终没有入学记录,装修房子虽然在软装上都是女儿喜欢的粉色饰品但是室内硬装修却都选择的是儿子喜欢的样式。”
“这里的人全都是嘴上说着爱女儿不爱儿子,但是身体却都很诚实。”时以柔对此嗤之以鼻。
“言行不一是个很重要的发现。”柏川若有所思。
“还有更可怕的!”苏鸣脸色惨白,哆嗦着嘴唇说道,“郑多余说院子里的人,全都是死人!”
“啊?!”时以柔和安饶瞪大眼睛,而柏川倒是没有觉得很意外。
“他有说都死在了哪里吗?”柏川问。
“到处都是,”苏鸣突然神经质地开始到处张望,“郑多余说每个房间还有一楼院子里都堆满了尸体!”
“那尸体呢?”时以柔奇道,“那我们现在每天看到的接触到的是什么?”
“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我们现在是在一层幻境之中,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还有一种可能是郑多余说的是假的,是npc对我们的迷惑。”柏川道。
“你倾向哪一种?”安饶直接问,柏川不是一个会随意假设的人。
“我倾向第一种,”柏川语调冰冷,“但是暂时还没有证据,只是觉得只有第一种假设才能解释我们现在的处境。”
“什么处境?”
“这些npc们言行不一的处境,以及山中村落里除了人声再无别的声音的奇怪状况。”
安饶细细咂摸柏川的话,开口:“我觉得柏川说的有道理,但是也不能完全否认郑多余作为一个npc故意说话误导我们的可能性,我来说说我和柏川在神庙和村里的发现吧。”
第56章 山村喜事16 “你疯了?!”安饶盯着……
今天的午饭吃得颇为沉默, 早餐上的不欢而散彻底撕破了之前玩家维系的表面的和平合作,显得饭桌上的各位都格外地各怀鬼胎。安饶倒是不在意其他玩家取得了什么线索,虽然不愿意承认,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生性不会随意相信别人的自己却总是没来由地信任柏川——即便他是那个自己最需要远离的人。
所以这一切真的都是幻境吗?餐桌上的饭菜正腾腾地冒着热气,徐徐的微风吹过,引得院子里不知道谁丢的一个塑料袋盘旋着飞向半空中, 几只大黄狗正悠悠闲闲地在每个餐桌下面转悠着找着食客不小心掉到地上的肉骨头, 旁边酒桌上的男人几杯啤酒下肚就吵吵嚷嚷地要划拳, 而胖胖的李婶则和沉默寡言的阿俊麻利地给每桌客人上菜……一切都这么地生机勃勃, 完全就是一副普通而又热闹的农家宴请场景。
“大家好啊!吃的还满意吗?”王姐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如木偶般僵硬的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微笑, 如果这是幻境的话,为什么王姐和老郑的脸如此僵硬,为什么不能和其他人一样活灵活现呢?
“谢谢王姐招待。”面对这个重要npc,大家不敢懈怠, 纷纷起身打招呼。
“今天下午有一件事情需要麻烦你们来帮忙呢, ”王姐开始发布任务了, “下午需要准备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四样干果到时候洒在新娘子的婚床上寓意早生贵子, 不过这四样干果有的好有的坏, 需要请人把最好最漂亮的干果挑选出来。”
“好的, 那我们两个人负责一种干果您看成吗?”高志飞此次代替安饶, 急忙抢话问道。
“不用,”王姐僵硬如木雕地笑容下是爽朗大方的声音,她的脖子一格一格地摇动,眼珠骨碌碌地扫过眼前的九个玩家,“撒床的干果不多, 只需要一名贵客帮忙就可以!”
选谁?玩家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屏息凝神不敢乱动,生怕被王姐盯上。
王姐漆黑的眼珠最后落在时以柔的身上:“这位小姑娘一看就心思细腻,就麻烦你今天下午帮新娘子选干果吧!”
众人全都松了口气,徒留时以柔怔怔地呆在原地,她眉心的那颗红点耀眼得简直刺目。
安饶盯着已经开始准备转身走掉的王姐,脑子开始飞快思考,鬼屋游玩规则第五条要求玩家全程听从工作人员指令,指令必须听从,但没说不能改变。
给新娘子准备的干果要一等一的好,自然也要一等一的干净。
“以柔,张嘴吸气。”说着,安饶操起用来吃羊排的辣椒粉蘸料干碟就朝时以柔使劲吹去。
“啊——咳咳咳咳咳!”时以柔的眼睛鼻子嘴巴全都被瞬间吹起来的蘸料沾满,开始疯狂咳嗽起来,没一会儿整张脸就被鼻涕眼泪糊满,咳嗽咳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咳咳咳咳——!”
时以柔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声成功引起王姐的注意,她万分嫌弃地看着涕泪狂流的时以柔,厌恶地“啧”了一声,然后把头转向王全民:“我看你也不太方便走路,那就请你来选干果吧。”
王全民顿时一脸惊恐,语无伦次道:“我不,我不是,我……”
王姐脸上僵硬的笑容瞬间消失,一张没有表情的木偶脸对着王全民,音调怪异地说道:“你什么?你不想?”
即便想不起来鬼屋游玩规则,玩家也从来都知道,要想在游戏中保命,第一要务就是不能忤逆npc的命令,王全民张了张嘴,什么借口都找不出来,只能怨毒地望着安饶。
安饶十分抱歉地拍着时以柔的背,然后递了杯清水给她洗眼睛和漱口:“抱歉,事急从权。”
时以柔咳嗽得说不出话,无力地抱了抱拳表示感谢。
接下来的饭吃得更加沉默了,餐桌上一片死寂,没有人说话,生怕一说话就会招致什么不幸,或者泄露自己获得的什么线索。
安饶无意关心他人,甚至连苏鸣和时以柔都顾不上,只是一个人沉默地埋头吃着白米饭。
“下午出去吧?”饭毕,安饶突然开口问柏川。
“老大你们要去哪?我也去行吗?”苏鸣一点也不想待在这个可能堆满死人的院子里。
“不行。”
“你和以柔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安饶和柏川再一次异口同声道。
虽然根据村志显示,围墙以外依然属于幸福村的范围,但是谁也不知道这个村子的范围到底是以行政区域划分为准还是以幸福村居民甚至是李婶的想法为准,万一真的是以围墙为准,那此行必然凶险,只是安饶没有想到,柏川会和自己一样在意苏鸣和时以柔的安危。
“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听其他村民说话,发现绝大多数村民都姓郑,外姓少得可怜,只有家里晒着止血草的郭大爷一个。”安饶说。
“嗯,我也注意到了,要么是真的外姓人少,要么是他们排外到没有邀请外姓人来吃饭。”柏川同意。
“李婶和王伯是郑村长的家里帮佣可以解释,那郭大爷呢?”
“听他们说话的内容,郭大爷应该是他们村里的医生,而且他是血饲神像的人,地位当然和其他外姓村民不同的,”柏川眼睛紧紧盯着前方,“小心,围墙到了。”
这是安饶和柏川第一次走到幸福村的围墙边,黄土和石块夯成的围墙厚实高大如城墙,若说是为了防御山中野兽,那确实有些大材小用。
围墙边有好几个蹲在墙角晒太阳唠嗑的村民,嘀嘀咕咕不知道聊些什么,看到陌生人靠近就全都停了下来,全神贯注地盯着安饶和柏川二人。
安饶垫了垫脚,造型古朴的祠堂就在围墙外靠北的方向,描金的朱门紧闭,不知道里面又会藏着什么秘密。
“我们被盯上了。”柏川看着那几个村民低声说道,脚步却一步也没顿地朝围墙的一个缺口走去。
“你们是老郑家的贵客吗?”一直盯着他们的村民之一突然发话了。
“你们是想出围墙?”另一个村民问道。
柏川走得更快了。
“你们不准出围墙!”村民突然变多了起来,纷纷举起手如同丧尸一般朝他们蜂拥着扑过来。
“跑!”柏川一把抓住安饶的手腕,拉着他就朝围墙的缺口跑去。
柏川跑得很快,安饶吃力地跟着,呼啸的风声中,安饶听到耳边不断传来村民企图抓住他们的呼喝声,和柏川拳头落到人身上发出的沉闷的钝响。
远处围墙的缺口开始崩塌,石块纷纷滚落,那些村民们如同获得了什么指令,统一划一地站住脚,定定地看着二人朝如同山崩般的围墙边跑去。
安饶眼前闪现程林的身影,这人居然一直偷偷跟在他们身后?
“不行,不能再往前了!”安饶大声吼道,一块石头裹挟着沙土砸在二人脚下,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大坑。
“不要停,相信我!”柏川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依然坚定地朝围墙缺口狂奔。
“再靠近的话,我们会死的!”安饶无力挣脱柏川的手。
“相信我!”柏川难得地大声吼道。
“哗啦啦——”几块巨大的石块随着大量黄沙从围墙顶部滚落,坚硬锋利的石尖宛若刀尖。
“柏川!”安饶本能地想去抱住柏川的头,却反被柏川紧紧抱住,他整个人都被柏川包裹在怀里,耳边是柏川有力的心跳声,宽阔的胸膛有着和他气质不一样的温热。
飞沙走石的巨响和有规律的心跳声中,安饶听到柏川的声音:“不要怕。”
程林远远躲在一旁,看着这两个胆大心细的玩家被丧尸狂浪直接赶进猛烈崩塌的围墙之中,他已经没有办法了,只想着偷偷跟着这俩人获得一些离开的线索,却没曾想看到如此惊心动魄又骇人的一幕。
没救了,他拍了拍身上被溅到的尘土,走了。
巨响停歇,预想中被巨石砸到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安饶从柏川的怀中挣脱,发现他们已经站在了围墙之外。
围墙确实有崩塌过的痕迹,却不严重,安饶看向柏川,发现他俊美的脸上有细细的血痕,他确实被掉落的石头砸伤了。
“你疯了?!”安饶盯着柏川脸上的血痕吼道。
“都是幻觉,”柏川抖了抖衣服上的沙尘,“不过幻觉是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上的,对现实的夸大而已。”
“那你怎么可以百分百笃定?!”安饶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万一是真的呢?!”
“村民的阻拦证明boss潜意识是不想让我们出围墙,否则我们出去就会因为触发死亡规则死掉根本不需要劳烦他们来阻拦。所以围墙是可以出去的,也就是说我们出去并不违反工作人员李婶说的规则,因此他们也不可能真的阻拦我们,那围墙垮塌也只能是迷惑人的障眼法罢了。”柏川依然很冷静,简直过于冷静了。
“可是你受伤了。”看到柏川的血滴到他颈侧那根漂亮的白羽毛上,安饶的心仿佛被钉子使劲扎了一下,一阵尖锐的疼痛袭来,从来没有人这样对过自己,宁愿受伤也要保护好自己。
从来没有。
“没事,快去祠堂,不知道那些村民会不会追过来。”柏川直接拔腿朝祠堂大步踏去。
安饶:……
古朴陈旧的祠堂耸立在大道的尽头,屋檐之下的牌匾龙飞凤舞地写着“郑家祖祠”四个大字,祠堂两扇高耸的朱漆大门紧紧关闭,如同一头沉默但危险的蛰伏的兽。
第57章 山村喜事17 在昏暗的黄色帷幔中被迫……
“不知道族谱被藏在哪里, ”安饶仰着头看着那个牌匾,“你说会不会就在牌匾后面呀?”
“你说呢?”柏川的脸上难得地浮现出一层浅浅的笑意。
“可是总觉得里面会很危险……”被嘲笑天真了安饶开始努力给自己挽尊。
“确实,但没办法, ”柏川望着那扇门说道,“不过死亡规则不会有那么多的。”
“死亡规则都在郑家大宅里,这里应该没有,”安饶补充, “即使有, 也不会在白天出现。”
“嗯, ”柏川点点头, 把手放在门上看着安饶叮嘱道, “万事小心。”
“吱嘎——”沉重的朱漆大门被拉开, 黯淡的日光洒进室内,被惊扰的尘埃在惨淡的光线中飞舞。室内有一种香烛燃烧特有的陈腐香气,安饶眯着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能够看清室内的景象。
祠堂里很空旷, 四根粗大的盘龙房柱上系着金色绸缎制作的帷幔, 正对着大门的祠堂墙壁上架着至少十层以上的阶梯型架子, 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朱红色的牌位, 牌位架前的供桌上摆放着用来供奉祖先的食物, 和郑家正厅方桌上摆放的一样, 是苹果、桃子和香蕉三样水果。
“只有三种水果, 对于祖祠来说是不是有点儿太敷衍了?”安饶弯腰盯着自己面前摞成宝塔状的六个苹果说道,“这个苹果上为什么有血?”
“吱嘎——砰!”木门重新被关上,祠堂内瞬间陷入昏暗,只有闪烁跳跃的烛光勉强照亮眼前的方寸之地。
“来了。”柏川和安饶背靠背站着,警惕地四下观望。
昏暗的烛光中只有灰尘在起舞, 空旷的祠堂里静得可怕。
“滴答。”一滴凉凉的液体滴到安饶的头顶,安饶顺手摸了一把,发现自己的手被染红了。
安饶猛地抬头,却发现祠堂高不见顶的上方居然密密麻麻挂满了尸体!白色的布条勒住尸体的脖颈,整整齐齐地排列在祠堂的上方,男男女女全都头发披散,因为颈椎断裂而无力地向下垂着脑袋,张着嘴吊着紫胀的舌头,两眼涣散地看着地面上的二人。
祠堂木门关上带起的微风让尸体们随风轻摆,仿佛风中悬挂的无数失去铃铛的风铃。
安饶惊呆了。突然,死静的祠堂里响起微弱的布条断裂的声音。
“小心!”安饶一把推开柏川,而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一具尸体从高处掉落,“砰”地一声重重砸在刚才二人站立的地方,整个尸体顿时四分五裂,苍白的脸上写满忿恨,大睁着眼睛怨毒地看着闯进祠堂里的两个人。
“呼……这下我们知道为什么郑村长家的婚宴流水席上没有外姓人了。”柏川爬起来,看着从尸体衣服里掉落的一张卡片说道。
“嘭!”又有一具尸体掉了下来,血水溅到刚才那具尸体的手背上,立刻就让尸体惨白的手背黑了一片。
“快跑!他们有毒!”安饶抬头盯着天花板上挂着的尸体喊道。
天花板上的尸体们摇晃的幅度开始加大,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是在嘲笑祠堂里的两个自不量力的弱小人类。
“嘭!”又一具尸体掉了下来,幸亏柏川眼疾手快把安饶拉进怀里才躲过一劫。
“郑家人是真的排外。”柏川寒声道。
“这么多尸体,我们怎么可能躲得过去啊!”安饶喊道。
“嘭!”血水四溅,地板上的黑红色开始漫延。
“我们去牌位墙!”柏川大声说。
“幸福村那么排外不让外姓人进入,那么郑家祠堂肯定更是绝对禁止外姓人踏足,鬼新娘杀光外姓人,还拿外姓人尸体亵渎自家祖祠,鬼新娘一定非常憎恨郑家!”安饶一边躲避着从天而降的尸体,一边喊道。
“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必和灵牌客气了,”柏川说着,一个转身便冲到那层层叠叠的牌位架旁,随手操起一个牌位就朝天上挂着的尸体扔去,“与其躲避不如把它们全都砸下来,注意脚下!”
朱红色的实木牌位砸中一具尸体的脑袋,尸体立刻身首分离,“嘭”地一下砸了下来,一只断手将将落到安饶脚边。
“好主意!”安饶喊道,“你会打台球吗?”
“什么?”柏川皱了皱眉。
安饶没说话,飞身过去操起一个灵牌也朝一具悬尸砸去,他的角度找得十分巧妙,那尸被砸得往旁边一晃,居然连他一起顺带着扑簌簌砸下来三具尸体!
柏川难得地由衷夸赞:“厉害!”
“必须的!”安饶扬了扬嘴角,站在已经掉空尸体的安全领域,手里拿着一叠灵牌,“我来砸尸体掩护你,你去找族谱!”
一时间,祠堂内尽是尸体掉落的沉重声音,祠堂中很快就充斥满了浓重的血腥气味,柏川则在安饶给他开辟出来的安全道路上一路前行。
一个专心找族谱,一个专心打尸体,不知不觉中,二人居然被掉落的尸体隔得越来越远。
突然安饶在昏暗的烛光中,无意间瞥见地上一只断手正就着满地的血水慢慢朝另一块碎肢游去,然后它们居然就这样不合常理地黏合了起来!
安饶:!
他立刻抬头朝远去看去,发现地上原本四处散落的尸块,正通过血水而随机地向附近的尸块游去,一地的血水此刻仿佛是某种强力的胶水,就是这么诡异且毫无逻辑地将各种各样的尸块拼合在了起来,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调皮孩子,正在异想天开地拼着积木一样。
然后,一大团七拼八凑而成的尸块就这样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躯体上黏着三个脑袋,仅有的一只胳膊上却像树枝一样长满了手,两条扭曲的腿上正正反反黏满了脚,正沉重而茫然地朝柏川走去。
“柏川蹲下!”安饶朝远处的柏川喊了一声,便向那团尸块使劲抡出去一个灵牌。
“嗙!”尸块沉重地倒在地上,三个脑袋一齐发出悲鸣般的哀嚎。
这仿佛是某种信号,祠堂中的尸块纷纷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分别朝安饶和柏川走去,很快,二人就被奇形怪状的尸块分隔离得更远了。
“柏川,抱歉我没法帮你掩护了,虽然我不认识你,但很荣幸和你并肩作战过。”安饶手里的灵牌只剩两个,死死盯着逐渐向自己靠拢成包围之势的恐怖尸块,安饶觉得自己这把够呛了。
“少废话!”突然一股劲风袭来,一团明艳的金色就这么霸道且蛮横地扫倒安饶前方几个形容可怖的尸块,还没等安饶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挂在帷幔上的柏川一脚踹开安饶面前最后一个尸块,一把拦腰把安饶捞起来,俩人顺着帷幔旋转的方向荡到一根房柱上。
“他们是碎尸拼起来的,蹦不了,我们在半空中的话,他们就没有办法了,抱紧我,把腿缠在我身上!”话毕,柏川使劲蹬了一脚柱子,俩人拽进帷幔借着力道,掠过无数双向他们伸出的浮肿腐烂的手,朝祠堂大门荡了过去。
“呲啦——”帷幔不堪重负开始撕裂,糟糕了!
在帷幔彻底断裂开的前一秒,柏川朝那扇朱漆大门伸出脚,就着帷幔撕裂的惯性,一脚把大门给踹开来。
“扑通扑通!”二人直接从门内飞了出来。
“咳咳咳!”安饶被震得肺都要碎掉了,想直起身却动弹不得,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落地也被柏川护得好好的,两个人被金色的绸缎帷幔紧紧裹在其中,在昏暗的黄色帷幔中被迫鼻尖相碰耳鬓厮磨。
安饶:……
柏川只是晕了一瞬就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吃力地伸出手使劲拉扯着帷幔:“我拿到族谱了,咱们赶紧出去,这样太危险了。”
奈何帷幔裹得太紧布料又太厚实,怎么也无法撕破。
“我来!”安饶迅速调出腕带里的黄金匕首,锋利的匕首瞬间割破帷幔,但就在重新见到天光的那一刻,一只惨白浮肿的手就朝安饶的脖子抓来。说时迟那时快,柏川直接抢过安饶手中的匕首插进那尸块粘在胸前的脑袋上。
“噗嗤——”尸块剧烈地颤抖起来,然后重新零零碎碎地在地上颓然散成好几块。
“看来打败魔法的只有魔法了……”安饶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喃喃自语。
柏川没get到这个梗,只是飞快地爬起来,重新跑回祠堂,瞟了眼还在试图向外走的各种尸块就迅速把那扇被踹开的大门关好,然后在沉重的拍门声中回头朝安饶喊:“过来帮我抵住门!”
门内的撞击声一声高过一声,震得安饶感觉全身的内脏都要碎掉,直到柏川搬来数个大石墩把门堵得严严实实才算完。
“呼……”安饶看着祠堂心有余悸,“我们把祠堂搞成这样,村民不会追杀我们吧……”
“不会,鬼新娘既然那么讨厌郑家,搞坏祠堂只会让她开心不会让她生气的。”
“对了,族谱,你是怎找到的?”安饶和柏川没有着急回郑家,而是走进祠堂附近茂密小树林里,看着柏川从衣服里面掏出一张被叠得极其整齐的泛黄纸张和一个线装小本子。
“你把灵牌撞得乱七八糟的时候,我在最上面的那一块灵牌后面发现的,”柏川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打开那张纸,“放在太祖身后乞求保佑全族的意思。”
一张大纸被展开,展示着郑家宗族树由最初的一对郑氏夫妇到开枝散叶后熙熙攘攘的郑氏后人,蔚为壮观。
“郑村长正在壮年,直接找倒数第二三排的名字就行。”安饶的手指直接滑到族谱的最下面。
“郑大富……王雪莉……找到了!”安饶指着族谱正中间最下方倒数第二排一对夫妻名字,“二人育有一子一女,看年龄看姓氏,一定是这二人了!”
“一女郑宝弟,一子郑珍宝,”两个子女的名字在柏川冷淡的声音下,显得更加阴冷,“没有郑多余,也没有郑珍珠,这场盛大的婚礼恐怕只是鬼新娘的幻想。”
“我同意你最初的想法,这一切都是鬼新娘郑宝弟的幻想,她讨厌弟弟,所以弟弟郑珍宝在这里变成了人人讨厌的傻子郑多余,而不受重视的她则成了掌上明珠郑珍珠。”安饶凝视着纸上的两个名字,一个残酷的真相就此揭开了一角。
“可是既然是幻想,那为什么还让我们能够找到真相的蛛丝马迹?”安饶不懂。
“因为她是鬼不是神,她只可以制造幻象而不能改变世界,幻象的基础她无法改变,就好像她无法凭空改变真实的围墙和村子的范围,也无法改变已经存在的族谱,”柏川琥珀色的浅淡眼眸此时显得更加冰冷,“她甚至改变不了她自家的房屋样貌。”
“可是她改变了所有人的观念,明明是个重男轻女的闭塞乡村,却被她改造成了一个男女平等甚至是宠爱女儿的开明社会。”安饶皱眉。
“因为人都被她杀了,”柏川的声音很冷,“操纵死人对鬼而言没有难度,你忘记之前那个想给你介绍女朋友的老妪了?”
“确实,她的愤怒几乎都要喷出来了,”安饶点头,“既然我们是在鬼新娘制造的幻境里的话,那真正的郑宅又在哪呢?”
第58章 山村喜事18 不是发誓要对我一辈子好……
柏川和安饶刚回到郑宅, 就看到时以柔神情古怪地朝二人走来,而此刻的院落也一扫前两日的空荡无人,李婶、阿俊甚至佝偻着背的王伯和好几个前来帮忙的村民正在热火朝天地忙活着置办婚礼用品, 高志飞、何欣夫妻俩也穿梭其中帮着忙。
王全民缩在大院角落里一脸晦气地挑选着干果。程林则不见踪影,或许还在村子里寻找线索吧。刀疤男双手插兜地靠在院墙边,目光阴沉地盯着院子里的每一位玩家。安然现在明白刀疤男的意图了,游乐项目并不要求玩家必须通过自己的智慧或者体力来通关, 通关条件其实很简单, 只要盖了图章找到出口就可以。
图章一旦出现就不会消失, 只要前人栽了树, 他就可以乘凉, 所以他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到那个最有可能栽树的人。
“林医生, 你们是刚回来吗?”时以柔问道。
“嗯。我们有重要的发现要和你们说,先到201房间吧。”安然扫了一眼正阴沉沉地盯着自己的刀疤男,低声对时以柔说道。
“我确认一下,”沈以柔的表情似乎十分不解, “你们是刚回来对吧?但是郑多余说他看见你刚刚从高志飞和何欣的203房间里出来。”
“怎么可能, 郑多余呢?”安然四处瞧了瞧, 没有看到小男孩的身影。
“不见了, ”时以柔摇摇头, “他跑过来向我和苏鸣告状说看到一个白衣黑裤的叔叔在坐轮椅的阿姨房间偷东西, 我想着白衣黑裤的人应该说的就是你, 于是赶过去看,可是在203房间没有看到你的踪迹,再回头也没有看到郑多余了。”
奇怪。
安饶看向柏川,却看到柏川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203房间,于是招呼大家:“先去201, 一起讨论吧。”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生活在鬼新娘制造出来的幻境里,真实的鬼屋并不是这里?”时以柔难以置信道,“而且鬼新娘才是被嫌恶的那一个,这一场盛大的婚礼都是她的想象?”
“对。”
“那她为什么要杀我们啊?”苏鸣很是绝望。
“她总有她的理由,现在更需要弄清楚的是,为什么郑多余说在高志飞的房间里看到了不可能看到的林医生。”柏川说。
“是的,我和柏川一下午都在郑家祖祠里,完全不可能分身回来的,除非有人假扮我,”安饶对此也有些困惑,“可是为什么要假扮我呢?没有道理啊。”
“我们似乎都没有注意到鬼屋游玩规则第四条规定,”柏川突然说道,“鬼屋中没有婴孩和欢笑,但是郑宅每天吃饭的时候都是欢声笑语的。”
“意思就是这里根本不是鬼屋?!”苏鸣震惊了,“已经死了两个玩家了,然后这里其实根本不是鬼屋?!”
“我想是的,”柏川沉重地点点头,“或许我们一开始就没有进入到真正的鬼屋中,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落入了鬼新娘的陷阱里。”
“婴孩,可是我们也没有看到婴孩啊。”苏鸣抱有最后一丝希望。
“也可能只是我们没有遇到罢了,还有很多谜题没有解开,比如魏蓉儿是怎么死的我们还没查清楚,那个圆印到底代表着什么也不知道,说不定魏蓉儿和方青青就看到了婴孩。”柏川无情地戳破了苏鸣那一点点缥缈的希冀。
大家沉默了下来。
自从玩家们表明不合作的态度后,饭桌上几乎就是死寂一片,玩家宁愿故步自封地守着自己获得的线索也不愿意拿出去交换其他玩家的信息,谁也不能确信对方会不会拿虚假的信息来把自己当做试探死亡规则的试验品,与其相信别人还不如就靠自己。
但是很明显,四人队伍的力量要远远大于其他玩家,所以安饶四人在饭桌上几乎获得了其他玩家的一致仇视。
“我吃好了,各位慢用。”安饶擦了擦嘴,再将纸巾叠得整整齐齐放好,便率先起身离席,柏川、苏鸣还有时以柔紧随其后也离开了。
王全民望着安饶的餐盘,这个青年吃得很少,但吃得很干净,他用过的餐具被摆放得干净整齐,仿佛根本没有用过,他有一种预感,这个青年已经获得了其他人所不知的关键信息。
要不要拿那个线索去换?他会告诉自己真东西吗?王全民想着心思喝着汤,一不小留神就被热汤呛着了喉咙。
“咳咳咳咳!”王全民被呛得使劲咳了起来,咳到弯下了腰,以至于没有看到李婶投过来的一抹嫌弃的眼神。
今天去祖祠走一遭,安饶和柏川都被弄得满头满脸的灰,柏川在卫生间洗了很久的澡,总算把身上的泥土都冲刷干净。感谢刀疤男的执行力,公共卫生间里终于出现了久违的生活必需品——镜子。
柏川拿着牙刷站在镜子前,事实上,镜中的脸他并不熟悉,头发、五官、浅淡的瞳孔、黑色的耳钉还有羽毛,他统统都没有印象,镜子中的脸无疑是好看的,好看到甚至在欢乐广场的酒店里也有无数男女来搭讪,可是为什么自己就一点记忆都没有呢?
安静的卫生间里只有牙刷刷牙的声音,劣质的牙膏摩擦产生的泡沫大而粗糙,柏川盯着镜子中的自己,牙膏泡沫越来越多,猝不及防地一团白色牙膏泡沫涌了出来,滴到下巴上。
柏川盯着镜子,伸出手指慢慢擦掉下巴上的泡沫,对着镜子轻蔑地笑了笑。
“老柏,我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事情!”柏川刚一进门,安饶就举着手中的那本小册子朝柏川扬了扬,兴奋地说道。
“嘘,不要说了,”柏川一把按下那个小册子,将手指贴近安饶的嘴唇,“睡觉吧。”
安饶:?
213房间中,何欣倒了一杯热水递给洗漱完进屋的丈夫高志飞:“今天一天辛苦你了,赶紧喝口水吧。”
“唉,没想到他们村的嫁妆准备还挺复杂的,”高志飞抹了抹脸上的水珠,接过水杯一饮而尽,“但还是很值得的。”
“是啊,那些玩家不知道,找npc套话其实是最管用的,这一下午的活没白干!”
“我今天听说了,他们幸福村嫁女儿需要十名伴郎伴娘,那意思就是我们十一个玩家就是用来给新娘当伴娘和伴郎的,很明显方青青和魏蓉儿已经被新娘选成伴娘去陪她了。”
“我想也是,我看新娘选伴郎伴娘的标准就是诚心希望她幸福的人,这和现实世界上的婚礼是一样的,那接下来我们只需要表现得不那么配合不那么诚心的话,新娘可能就会因为嫌弃我们而不选我们了!”
“嗯!是这个理儿!”高志飞一拍大腿,“我老婆真聪明!”
“时间不早了,我们也早点休息吧,你稍等一下,我去铺床。”高志飞放下水杯,十分熟练地走到床边开始整理枕头和被子。
在把自己床上的被子铺开的那一瞬间,一抹刺眼的红色撞进高志飞的眼睛,一块绣着鸳鸯图案的大红色丝绸手帕,正静静地躺在床的正中央,高志飞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
几乎是下一秒,高志飞拿起何欣放在床尾的薄外套卷起那条手帕,然后把衣服连同手帕一起披在何欣身上:“天气有点凉,你先把衣服穿着,免得着凉。”
“谢谢!”何欣眷恋地望了一眼给自己穿衣的体贴入微的丈夫。
高志飞低头冷冷地看了一眼正聚精会神翻看腕带的妻子,转身回去继续整理床铺,经过刚才的小插曲,高志飞长了一个心眼,在他固定的个人习惯性的睡前手扫枕头底之前,他小心谨慎地在手上套上了自己的外套。
很快,高志飞的脸色骤然变冷,他小心翼翼地拿开枕头,发现一个小小的粉色笔记本赫然躺在自己枕头的正下方!高志飞想起之前那个戴黑色耳钉的高个子男人说的话,不要触碰鬼新娘的个人物件,鬼新娘大概率是通过东西来引诱玩家上钩杀人的。
“何欣,”高志飞直起身,脸色铁青地看着自己的爱妻,“这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何欣回头看向高志飞指的床头。
“什么东西?”高志飞冷笑道,“只有你知道我因为小时候枕头下面出现过老鼠,所以睡前一定要扫一遍枕头底的习惯,现在我的枕头底下有一个鬼新娘的笔记本,你说怎么回事?!”
“我怎么可能知道!”何欣脸色变了,“我又没有碰过你的床!”
“你没碰过?那你觉得是谁干的?”高志飞的五官因为气愤而变得扭曲狰狞,“好你个何欣,老子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你,你出车祸了没法生了我也没怪你,你居然想让我死?!”
“我没有!”何欣尖叫道,双手扶着轮椅轮子不住往后退,“我为什么要陷害你,我害你我有什么好处!”
“不是你?”高志飞眼神阴寒得简直可以凝聚出杀人的刀,一步步逼近,“那你后退什么?心虚了?”
“锵。”轮椅退无可退,撞到了房间墙壁上,何欣惊恐地看着平日文质彬彬对自己嘘寒问暖的丈夫突然就变了一个人,如同青面獠牙的鬼一样,朝自己伸出索命的手。
“姓何的,老子忍你很久了!书店是你出钱开的所以老子一句话都插不上嘴,车祸以后你他妈在床上就像具尸体,老子活得哪里像个男人?!要不是你在这个鬼地方还有点用,老子早他妈送你去见你的死鬼爹妈了!你还想害老子?!”
“嗬——嗬——”何欣被高志飞掐住脖子说不出话,泪水在脸上流得乱七八糟,在生死时刻,她才真正看清楚眼前这个同床共枕将近十年的男人。
高志飞一把将轮椅拽到床头,拉着何欣的手就往那个粉色笔记本上凑,他的手背青筋暴起,和何欣挣扎着往回缩但被捏得通红的手形成强烈对比。
“你给我把它拿起来!拿起来!”高志飞嘶吼。
“我不,我不要!呜呜……高志飞你放开我!”何欣哭着求饶,整个人因为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而狼狈地被高志飞拽到了地上。
虽然死命抵抗,但毕竟比不上一个身强体壮的成年男人,何欣的手被高志飞死死按在了那个粉色笔记本上,当何欣的手指触碰到笔记本里夹着的只露出了一个角的黄色符纸的时候,一串浓黑诡异的符咒如流水般倾泻而出,顺着何欣的手指,密密麻麻地向上攀伸。
“啊!这是什么!救命!”何欣吓得开始尖叫,使劲拍打着胳膊上如同蚂蚁一般密密匝匝的黑色符咒。
高志飞也被眼前骇人的一幕吓得跌坐到地上。
“救救我,”何欣突然停下手,头直接转了一百八十度,用她已经被黑色符咒覆盖了的脸定定地看着跌坐在自己身后的丈夫,“你为什么不救我,娶我的时候不是说好要同生共死的吗?”
“不!不不不!”高志飞跌跌撞撞地站起来。
“不是发誓要对我一辈子好的吗?为什么要抛弃我?!”何欣整个人都诡异地冷静了下来,黑色符咒在她全身上下流淌着,如同无数支训练有序的蚂蚁军队,突然,她原本绵软无力的腿突然动了,然后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仿佛一个刚学走路的小孩,蹒跚地朝高志飞的方向伸出手走过去。
“啊!你不要过来!”高志飞吓得失了禁,打开门冲了出去,外面静悄悄的,其他人全都陷入深沉的梦境之中,无人开门。
而身后的何欣,将将走到门口,就被203房间门口走廊上的黑陶罐牵制住了行动。陶罐底部贴着的黄纸发出微微的光,原本在何欣身上流淌的黑色符文开始下陷,撕裂她的皮肤,粉碎她的骨骼,吸干她的血水,一个好好的人转瞬间就变成了一团看不出形状和质地的东西,然后被陶罐吃干抹净。
“咣当。”陶罐的盖子被盖上。
在前面听到声响的高志飞以为何欣追来,连忙回头企图求何欣饶过自己,却发现走廊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甚至刚才跑出门时绊了自己一下的奇怪陶罐也不知所踪。她一定是死了!和前面两个女人一样死得干干净净!高志飞心里松了口气,回过头来却撞到一个人的身上。
第59章 山村喜事19 我好喜欢你,你当我爸爸……
高志飞的眼前出现一双精致好看的红色绣花鞋尖, 然后是红色绣花裙……高志飞僵在原地不敢抬头。
“嘻嘻嘻……”一个青紫色浑身肿胀的婴孩突然出现在他的脚边,咧开满是尖牙的嘴笑嘻嘻地说,“叔叔, 你抛弃了你的妻子,你不是好人哦!”
高志飞浑身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地一颗一颗地往外掉,原来人到了极度恐惧的时候是不会跑的, 高志飞眼睁睁地看着那小鬼抱住自己的腿, 仰起它青紫肿胀的脸, 用它黑黢黢不见眼白的黑瞳仁死死盯着自己, 天真无邪地说:“但是我好喜欢你, 你当我爸爸好不好?”
*
一声惨叫之后, 鬼新娘、鬼婴还有高志飞全都消失不见,空空的走廊上只留下了一个红艳艳的绣花手帕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何欣”姿态优雅地从203房间走了出来,慢悠悠地走到手帕跟前,然后拾起手帕爱惜地拍了拍灰尘, 满意地回屋了。
安饶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被强制开机的大脑迷迷瞪瞪, 看着对面床上的柏川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想起来要去开门。
门打开, 面前站着的却是王全民, 安饶意外地挑了挑眉, 然后看到了他眉心中间的红点。
“如何?”安饶抱着臂, 好整似暇地看着眼前有些气急败坏的王全民,这老狐狸沉不住气了。
“我愿意交换我的线索,”王全民一扫之前的嚣张顽固,“只要你们可以保我不死。”
“哎?王老,话可不能乱说, 我和这鬼屋又没有关系,我怎么可能保你死不死的,”安饶不紧不慢地撇清关系,“但是线索嘛,好说,只要你肯说你知道的一切就行。”
“铛铛铛——”楼下的锣鼓声打断了二人的交易。
“二楼的贵客们!快下来吃早餐啦!今天是咱们村的特色美食,一定要吃刚出锅的咯!”
安饶朝楼下看去,只见胖胖的李婶正拿着一面锣敲得起劲,看这架势,是要求大家立刻马上下去品鉴美食了,安饶朝王全民遗憾地耸了耸肩,故意装作没有看到王全民急于抓住他的手,转身便回屋去叫室友柏川起床。
早餐是刚刚蒸好的糯米糍粑,蘸着香甜可口的黑芝麻白糖碎裹着刚炸出锅的油条,确实是耽搁一分,滋味便减少一分,只不过大家都没有品尝美食的心情,不仅仅是因为王全民眉心中央那颗刺目的红点,还因为平时那对相亲相爱的夫妻也没有下来吃早餐。
“我去看看他们吧。”时以柔看着王全民眉心的红点,又想起自己眉心的红点,实在是不想在王全民面前多呆一秒,说着就草草吃完早餐,往楼上跑去。
“我陪你去。”安饶也放下手里的早餐,看了一圈沉默且冷漠的其他人说道,而在离开的时候却看到柏川正在认认真真地吃沾满黑芝麻糖的糍粑,心就在那一刹那也成了新鲜出炉的柔软糍粑,就这样软软黏黏地塌陷下去了一大块,安饶不由自主地笑了,轻声叮嘱柏川,“吃了甜糍粑要喝热豆浆,不要喝凉水。”
全场唯一未成年人苏鸣:……
安饶和时以柔赶到203门口的时候,看到何欣正在房间里对着一张空荡荡的床默默流泪,而床上那条红手帕像一滩鲜血一样刺激着人的眼球。
“何欣姐,发生什么了?”时以柔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有些呆愣。
轮椅上的何欣回头朝门口的两个人看去,那个平时看上去知性冷静的短发女人此时则哭得眼鼻通红梨花落泪,见者心碎。
“高志飞……呜……我早晨起来发现他不见了,床上只留下这一方红手帕……”说到这里,何欣不忍再继续说下去,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在游戏中失去最爱的人一件让人崩溃的事情,时以柔感同身受地弯下腰,揽住何欣的瘦削的肩膀轻声安慰着这个命苦的女人。
安饶则开始研究起那张床来。这里出现了和方青青死亡现场一样的新娘的物品,安饶想起来自己在房间中看过的那个小本子,便立刻皱起了眉,高志飞是新娘杀的没错了。
但是如何解释那个圆形的印迹呢?安饶趴到地上一寸一寸地检查203房间地面上的灰尘分布,却失望地什么收获也没有,却在爬起来的那一瞬间,安饶整个人顿了顿。
何欣还在哭,时以柔还在一旁尽心尽力地安慰她。
“你先在房间里休息一下吧,我一会儿送早餐给你,”安饶对何欣说道,“我想,你现在也没什么心情和大家一起讨论。”
何欣没有反对,甚至抹着眼泪点了点头,感谢安饶的好意。
“为什么不让她和大家亲口说一说她丈夫死的情形?”时以柔皱着眉问道,如果你觉得让她来描述昨晚的所见所闻是伤口撒盐太过残忍的话,我觉得这种仁慈在游戏中完全没有意义。
“不是,”安然摇摇头,“这人不是何欣。”
“啊?”这回轮到时以柔惊讶万分了。
“刚才趴在地上看灰尘的时候,我注意到何欣穿的鞋子,从最开始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她穿的就是拖鞋,因为拖鞋方便穿脱,但是刚才她脚上穿着的是一双崭新的球鞋。”
“球鞋怎么了?”时以柔一脸迷茫。
“你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你下肢瘫痪,早晨起来发现自己的丈夫死了,你能把自己倒腾进轮椅里就已经很不错了,而你却还能给自己穿上球鞋,你觉得可能吗?”
“有道理。”时以柔恍然大悟,“那真的何欣呢?”
“大概率和前面的几位以及她的老公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那照这样说的话,刚才在我们面前哭的又是谁?”
“不知道,”安然的脸色非常差,“事情开始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重新回到一楼大院里的餐桌前,安饶首先就宣布了高志飞的死讯,至于何欣,安饶只是说她情绪不太稳定,想在房间里一个人静一静。
“三个晚上死三个人,我劝大家还是共享一下自己掌握的信息比较好。”安饶扫了一眼硕果仅存的三个玩家,还真是凑巧,狡猾顽固的王全民,凶狠社会的刀疤男还有胆小谨慎的程林,这三个最难打交道的反而都活得好好的。
“呵,”刀疤男冷笑一声,“你手握那么多线索,还在乎我们找到的这一点苍蝇肉?”
“话不能这么说,”安饶悠然地坐在桌前,放在桌上的手有节奏地轻轻敲着,又变回了谈判桌上游刃有余的安律师,“这是个解谜游戏,我拥有再多拼图块,如果就差你们手上的一两块的话,也拼不出来完成的谜底,我可以共享我掌握的线索,前提是你们必须说实话,否则……”安饶人畜无害地笑了笑,“毕竟我掌握了那么多线索,自然也就知道真相是什么,甄别真假对我而言很简单。”
“哦对了,”安饶敲了敲桌子补充道,“一晚死一个,还有三天时间,我的人现在全都好好的,你们考虑一下。”
三个男人脸色都变得很难看,如果他们的人始终安然无恙是这个漂亮青年一直保护的结果,那么还剩三天,还剩三人,这是一道再简单不过的数学题。
“我说,”王全民首先沉不住气了,毕竟此刻就在他眉心的红点仿佛是一把架在脖子上催命的铡刀,“我承认,我在魏蓉儿的房间里看到了奇怪的东西。”
果然,安饶眯了眯眼。
“我在那个圆形痕迹旁边的陶罐里发现了一个发卡,一只珍珠发卡。”王全民不自觉地翻眼瞟了一眼那个大家再也没能打开过的206房间。
“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情?”
“因为……第一天晚上方青青去洗漱的时候,李婶看她长发不方便曾经借给她一只发卡,一只镶珍珠的发卡,和在魏蓉儿房间里发现的一模一样,我那时候看到方青青头上的发卡就觉得奇怪,李婶这样的人是不可能用这么少女的东西的,这很有可能是鬼新娘的东西,而后来在魏蓉儿的房间发现了同样的发卡,而魏蓉儿死了,我知道死亡规则一定就是不能碰鬼新娘的东西。”
“你知道?!你知道还不告诉方青青,害她惨死!”苏鸣气得捶桌子。
“我想活命有什么错吗?”王全民反问道,“如果方青青看到了魏蓉儿房间那个和她一样的发卡,她一定会把发卡放到别人身上的,你觉得她最方便栽赃的人是谁?你觉得我一个老头子能幸免吗?我只能隐瞒这件事情,让她自己死掉,反正是鬼屋想让她死又不是我,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自私又残忍,令人厌恶。
抛弃。这个词没来由地突然闯入安饶的脑海里,就好像海盗船里那么显然意见的背叛一样,鬼屋给他一种浓浓的抛弃感。父母因为重男轻女而抛弃郑宝弟,郑宝弟因为愤恨而抛弃亲生弟弟郑珍宝。王全民为了活命抛弃队友方青青,以及,不知道还算不算人的何欣为了活下去抛弃丈夫。
那么,魏蓉儿呢?她又抛弃了谁?
以及这个抛弃,是否有更大的背景或者源头?这个源头会不会就是我们打破困局的关键之处?
安饶不自觉地看向柏川,却见他眉头紧锁,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奇怪的防备状态。
“咳咳!”安饶咳了咳,深秋的大山清晨让他感到寒冷,衣衫单薄地在深山中呆了三天还没生病,他已经觉得是个奇迹了,而柏川此时也终于如梦初醒。
“我昨天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几乎从来不说话的刀疤男终于开口,“梦中有人拿我最在意的事情引诱我过去,是一件不为人所知,埋藏在我心底最深处的事情,除了我以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可是在梦中引诱我的人知道,我在梦中差点上当了,不过最后我猛然意识到我是在鬼屋里,然后拒绝了。”
引诱。和时以柔之前碰到的情况是一样的,鬼屋在用人们心中最在意的人或事引诱对方自己走入陷阱。
“和我的情况很像。”时以柔说,“但是你眉心没有红点。”
刀疤男没有接这个话茬,而是直直地盯着安饶:“该你说了。”
第60章 山村喜事20 这才是真正的鬼屋!
安饶却望向一直低着头不说话脸色惨白的程林:“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程林使劲摇着头,“这是报复,我们全都会死的!全都会!”
“孬种!”刀疤男横了程林一眼。
“好吧, 我来说我的线索,”漂亮青年整个人正经坐好,之前清冽的嗓音现在微微有些哑,似乎脆弱地完全无法适应山中清晨的寒凉, “我们去了趟郑家祠堂, 发现新娘叫郑宝弟, 宝贝的宝, 弟弟的弟, 而郑家的小儿子其实不叫郑多余而是郑珍宝, 这说明整个村子呈现出来的宠爱女儿其实是假的,这是一个典型的重男轻女的闭塞乡村,我们生活在鬼新娘制造出来的幻境里。因为幻境,鬼新娘给大家营造出一个安宁祥和的乡村婚礼喜庆场景, 我们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的走进鬼屋里, 所以出不去。”
“既然是幻境, 鬼新娘怎么杀人?她的动机是什么?”刀疤男现在话终于多了起来。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 ”安饶从口袋里翻出一个小本子扔在桌上, “这是我在祠堂里找到的小册子, 小册子里讲的是郑家婚丧嫁娶必须遵循的古老风俗, 而正式嫁女需要新娘子制作两套一模一样的嫁妆,一套用来出嫁穿,另一套用来赠送给新娘子选定的伴郎伴娘。”
“我明白了,收到新娘子嫁衣的人的方青青和高志飞是新娘子选定的伴郎和伴娘,那他们……”时以柔抬头看了看二楼始终紧闭的新娘子的闺房大门, “其实就在二楼新娘子的房间里?”
“大概率是的。”安饶点头。
“那魏蓉儿呢?不是说在她的房间什么都没有找到吗?”苏鸣问,“还有以柔姐姐眉心的红点怎么解释呢,以柔姐姐没有收到新娘子的嫁衣啊!”
“以柔,你是否和张勇订婚了?”安饶突然问道。
“啊?”虽然这个问题突兀又涉隐私,时以柔也只惊讶了一会儿便冷静下来,“嗯,我们很早就订婚了,本来准备近期就结婚的,结果突然被卷进了这座游乐园里,然后后面发生的事情你也知道,我们已经分手了更不可能再结婚。”
安饶点点头:“那就对了,新娘找伴娘肯定最先考虑感情美满的朋友,所以她在你这里驻足很久,但是因为你现在感情破裂,对于新娘而言你并非最好的选择,我觉得这个红点应该算是一种标记,就是新娘觉得差强人意又不想直接放弃的人选就先标记一下,类似备胎。”
“所以才会有后面的挑选瓜果的邀请,如果以柔当初完成得好,可能就被邀请去当伴娘了,而方青青在缝百福被的过程中,对鬼新娘的祝愿和对纳被子的用心大家有目共睹,”安饶惋惜地摇摇头,“只可惜,被一般的新娘喜爱和感激是一回事,而被鬼新娘喜欢上则是必死无疑。”
“所以,我眉心上的红点是因为我是昨天挑选瓜果的时候没有尽心尽力,鬼新娘不满意但是又不想直接放弃我?”王全民的脸开始抽搐,意思就是自己还是有死的可能性!
“是的,你还没有完全脱险,以柔也是。”安饶很诚恳。
“那你说上面的屁话有什么用!”王全民怒了。
“你怎么和我哥说话呢!”苏鸣立马不干了,站起来就去拉安饶,“老大,咱们走,不和他们掰扯了!都什么人呐!”
“不用,”安饶安抚地拍了拍苏鸣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我们现在可以得出的结论是不要让新娘对自己满意可以活下来,以及不要被迷惑引诱会活下来,还有就是不要触碰属于鬼新娘的物品。”
“哼,”刀疤男冷笑,“方青青不是被这个老头害死的么?”
“方青青可能同时触发了两条死亡规则,她既让鬼新娘十分满意,又因为王全民触碰了鬼新娘的个人物品,”安饶有些遗憾,“那姑娘是必死无疑。”
“可是,既然鬼新娘杀人是通过赠送嫁衣来杀人,那为什么还要随机扔自己的物品来杀人呢?”时以柔有些不解,“而且整个鬼屋就是给新娘婚礼挑伴娘伴郎似乎有些太……怎么说,我觉得太无厘头了。”
“拿新娘的个人物品被杀和因为新娘挑选伴娘伴郎被杀不是同一个杀人逻辑,”柏川难得地这次没有同意安饶的观点,“有两套完全不同的杀人规则,意味着有两拨杀人的鬼。”
“两拨?”安饶此时也有些惊讶地看向柏川。
“对。”
“你俩唱双簧呢!他妈有屁快放,别特么在这……”刀疤男猛地站起来指着柏川,刚吼出声就好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叫不出声来了,在与这个英俊到锋利的男人对视那一瞬间便没来由地心生畏惧遍体生寒。那眼神,似乎是无觉无情的神祇在睥睨蝼蚁,是降维的俯视,刀疤男在柏川眼神扫过来的那一瞬间就被一股无法抵抗的威压压得无法动弹。
“有什么问题?”柏川皱眉问道。
“没……没有……”刀疤男嗫嚅着,跌坐回板凳上,没再敢说话。
安饶莫名其妙地瞥了柏川一眼,一个连头发都不会吹还爱吃糖的家伙有什么可怕的?
幻境中的故事并非停滞不前,随着婚礼日期的接近,郑家也明显忙碌了起来,下午所有人都被分配了筹备婚礼的各种活计,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干得十分马虎。
“哐当!”安饶低着头正努力地抬起一桶水,却被走在前面的刀疤男肩上扛着寓意节节高的大竹子砸中了头,献血立刻涌了出来,顺着被砸破了的额头流进了眼睛里。
安饶被砸得晕头转向,可在剧烈的疼痛中,他依然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违反规定了!鬼屋游玩规则第八条,请尽量不要让自己受伤流血,如流血,则■■■■■。
则什么?
则什么?!
那五个被涂黑的字到底是什么?!
安饶扶住走廊的扶手,浸入的血让自己的一只眼睛十分难受,即便勉强睁开眼前也是一片血红,什么也看不清。
若说不害怕那一定是骗人的,安饶不想死,一点也不想死,即便现实世界对自己一点也不好,即便没人关心没人爱,即便自己的生活充斥着倒霉贫穷拮据欺骗和委屈,可是洒在旧沙发上的阳光那么舒服,写字楼下的小狸花猫还在等自己去喂,楼下的煎饼那么好吃,自己怎么能孤零零死在这么荒诞诡异的地方!
安饶使劲揉着眼睛,跌跌撞撞走到一楼厅堂旁,再睁眼,眼前如同滤镜一般的红色褪去,整个郑宅却已经都变了样。
原本扎满红绸贴满喜字喜气洋洋的宅院如今挂满白麻布,白色的招魂幡在午后阴冷的风中轻轻摇摆,满屋子的大红喜字倒是没有变,但喜字却全变成了白色,原本满地的红色喜字如今却变成成堆的白纸钱,院中用来招待宾客的酒席上伏满尸体,甚至连那只经常流连桌下乞食的流浪狗此刻也横尸桌角。
而最最令人震惊的则是院落的正中央,那块李婶不准任何人踏足的说是要保持纯洁性用来举行仪式的空地,此刻却并排放着两口黑漆漆的棺材,黑色棺盖上分别贴着白色的喜字,被一段结着白绸花的白绸缎绑在了一起,有一种诡异的恐怖喜庆感。
而棺材前面则放着一张插着香的供桌,正是自己之前放水杯而水杯不翼而飞的小桌子。原来如此,幻境终归是幻境,真实存在的物品是不能被幻境所挪移的,所以餐桌是真的院落是真的,不能走的区域是真的,自己的水杯因为放在了供桌上所以被人拿开也是真的饿,只有人,因为死亡而变得虚幻。
安饶猛然回头朝一楼的厅堂望去,那对“金童玉女,百年好合”的对联依然贴在门框上,只不过对联由红底金字变成了白底黑字,原本堆满整个厅堂的鲜花全都变成纸扎的花圈,高堂之上的两把太师椅中坐着两个纸扎的纸人,看衣着应该是老郑和王姐,而厅堂上的那张小桌上,则放着两个缀着白色纸花的灵牌:郑宝弟和王锴。
他们确实是来赴一场婚礼,只不过是冥婚,这个事实的惊悚程度已经超过了安饶的想象,也就是说即便郑宝弟死了,她的父母也要将她扫地出门,抛弃得彻彻底底。
无怪乎这姑娘有如此大的怨气了。
爽朗大嗓门的李婶不知所踪,那几个原本在吆喝帮忙的村民此刻都大睁着双眼死在了酒桌之上,那些院落中的欢声笑语此刻都归于死寂,只有阴恻恻的山风呼啸而过。
鬼屋游玩规则第四条,鬼屋中没有婴孩和欢笑,这条规则对应的是真正的鬼屋!
安饶避开自己脚边卧倒僵硬的一具具尸体,想要找到自己认识的郑家人,很快便在厨房的门口看到了已经死去多时的阿俊,他的胸口插着一把斧子,大张着嘴,满眼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虚空。
饶是已经见识过无数死亡的安饶,在满院子的尸山视觉冲击下,也难以自控地弯腰干呕起来。
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溢出眼眶,在难以控制的呕吐感中,安饶掐着腿让自己冷静下来,自己明明已经受伤流血了,可是却没有死,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