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我”没有带帽子
Episode 81 “我”没有带帽子
一般来说, 不能现场解决的案子,大部分都是比较麻烦。
除了法律程序或者是经济犯罪等这种需要长期收证以及专业调查团加入的比较麻烦的案子,大部分都是收证不足。
尸体在人拔走凶器之后, 就已经是死亡状态了。
一开始我是根据对方拔出凶器后, 血液迸溅状态进行评估的。因为人在死亡之后,心脏停止工作, 即不再会受到血压作用, 血液不会再次循环流动。可是要减少自身身上或者尸体血液喷溅的情况,也并不是没有方式。
都在悬疑电影或者小说里面演烂了。
前者是在凶手身上穿一些装备,比如说防水雨衣,雨伞, 又或者是干脆不穿衣服。
后者只要想办法把血压降低即可, 比如说他之前就是出现窒息或者中毒的情况,又或者还有其他伤口。
其实想要了解最全的杀人手法, 只要翻一下尸检报告即可。
不过, 我当时之所以还是坚持第一印象, 是因为刚跑出来的那个嫌疑犯遭遇了突发性事件, 他是没有办法即使处理那么多复杂的情况和手续的。
等我进检查案发现场,基本确定人在拔出到之前就已经死了。
走廊的视物效果并不是那么明显。
灯是或玻璃材质或金属材质冷光灯, 墙和地板又是吸收光线的黑墙, 整体可能是要走赛博朋克风,维持酒吧装饰的一致性。对我来说, 我更多的是觉得晃眼。而且因为光线问题,地上阴影部分有一度让我错看成水滩。
根据犯罪现场重建的原则, 就算发现尸体的场地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那么也应该留有痕迹。可是尸体就是「凭空」出现在的走廊处。
根据罗卡定律,一切物体(现场物证)是不可能会凭空产生或者消失。
那么, 这里应该发生过转移。
是什么时候转移过来的?
人当时的状态是什么样的?是自己逃亡,阴差阳错转移到这里?还是被凶手转移?现场是被否有存在伪装的情况?外部协作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我个人认为,整个酒吧的人都是整件案子的托的可能性不大。
因为员工背景都一一做了调查,他们的社交范围并没有太多的交叉,不太可能会实现这么完整的配合——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都没有伪造的痕迹,且部分人也有物证和人证。或者物证和人证的员工还能佐证同一时间段里面自己见到的人。
若真的如此,他们就得请一帮演员才行了。
我短暂地思考着这种可能性——因为要知道之前根据傅霖他们的调查来说,Vita成员社会背景复杂,不分社会阶层和年龄阶层。不过这是为了什么,针对酒吧老板的行为吗?
这是一种小小的可能性。
更多的情况我更偏向于酒吧内部有秘密通道。
我一开始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可是我鉴于这个缪路南都在这里工作,还是有怀疑这里是Vita的秘密基地之一。
因为我还记得当时事发的时候,缪路南还是慢悠悠地说了一句「麻烦来了」,多少表现得有恃无恐。
我当时就有在合理地猜想,是不是我在酒吧可以兜底?
要不,就是缪路南有偶像包袱,不愿意在我面前大惊失色,手足无措?
或者,就是他突然出现了四肢迟缓的症状?
反正,我已经给他们留了一晚上自己去操作了。
所幸昨天晚上主角团的核心——傅霖和商河星都不在,也不至于硬性开启事件。
今天早上听说傅霖和商河星都会来,我就已经觉得——
「我就知道!」
不过,我具体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因为我跟酒吧老板又不熟,也不知道他的紧张是演出来的,还是真的?店长表现那么差,说两三句话就被我压制,也不知道是不是让我的。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我时间都给到了。
“崔队,我们开紫光灯了。”
技术人员已经在走道上洒满了鲁米诺药剂。
这昨天晚上就做好了,但是我不在,技术人员只录了视频,做成报告给我们。
这可以留给我们看,也可以不留给我们看。
血迹并没有特别多。
事实上他们也已经在血液标记了荧光物质。不开紫外线灯,其实也可以看得清血液痕迹。只是技术人员知道「崔时」过来,就把整个过程展示给我看。
“这里应该不是第一犯罪现场。”傅霖开口说道。
技术人员也很奇怪,“所以,凶手为什么要把尸体放在过道上。这就是一个未解之谜。”
没见过要抛尸的人这么胆大妄为的?
大部分人想着要抛尸的话,都是为了消除自己的犯罪嫌疑?
现在把尸体放在只有工作人员可以自由出入的走廊里面,一是缩小了犯罪嫌疑人的范围,二是希望人尽快发现尸体。
傅霖开口:“人员走动之间,公然抛尸,不被人注意很难。更别说,用的是黑地板和黑墙,原本就容易显灰尘和痕迹。死者自己出现在这个区域里面。”
傅霖在车上也听过阿波罗酒吧的调查过程,知道店员都能互相佐证自己的不在场证明,笔录中没有听得出有很严重的语言漏洞或者说谎痕迹。
“又或者是凶手利用了其他的设备让人们无意识地协助移动了尸体。”
我一边听他说话,一边看大家反应,看周围人点点头。
我之所以那么耐心,是因为我觉得这部分是给漫画读者看的。毕竟漫画都是这样演的。其实对于专业人士来说,除非是要特意教,否则也不用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地说得那么清楚。
想想看,死神小学生分析案件的时候,也不是所有的警员都必须围在一起听他讲完,才做下一步。大部分都自己有自己的事情的。
不过,我有时候也会在想,路人到底怎么想呢?
又不是论经谈道,路人真的那么爱听吗?
我还记得有一次看过一部电视剧,里面有个角色特意把整个术语和流程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周围全都是专业人士,都是等他显摆完才进行下一步。直到更高等级的角色等得不耐烦了,沉了沉声催促道:“大家都清楚这些是什么,不用你每次都解释,浪费大家的时间。”
当时,我看着这一段就乐了。
思维发散之间,傅霖便说道:“我们可以检查一下周围是否有地道。”
他这话一落,技术人员对「商河星」并没有太熟,并没有怎么动弹。不过可能是连我都在一旁听他讲解,所以大家下意识地也敬他,全程没有打岔,只是这个时候会看我的安排。
我颔首,“那就根据商河星去做吧。看看这地下还有没有,话说这酒吧的平面图有吗?”
这话就相当于发任务了。
在座的各司其职。
傅霖也没有闲着,也观察这附是否哪里有暗道或者密室,一会在这里开始敲敲,一会在那里瞧瞧,和我的距离拉得越来越远。
何其思倒是跟在我旁边。
我看他没动静,也不主动,便自己开了口,“你在想什么?”
何其思声音沉且低,似乎只想要我们两个人单独聊,说道:“商河星太积极了。不像是他之前的风格,我对他有点怀疑,想着他是否和Vita有关?他从前不就是在埃塞尔前市长做事吗?中间变折,加入我们的团队,不是至今都没有人知道原因吗?”
我眼睛微微睁大——这个脑洞咳可以。
我要是漫画读者,肯定为这个故事的复杂度而引起兴趣。毕竟,故事太简单就没有意思了。然而很不幸的是,看完前三话之后,我觉得商河星本人比傅霖还要单纯些。
商河星就是一心想要从Anubis离开,肯定不会瞎折腾那么多。
而傅霖在漫画里面的表现也是有离开的意愿。
明白Vita是他们的最后一关,他们肯定会尽心尽力先合作完,再了他们私仇。
我内心不支持何其思的阴谋论,可也没有说出口,“虽然很多警官都能凭直觉断案,但是他们都是凭他们的经验和眼光。在千锤百炼之后,才能有这种敏锐的判断力。可像你这种初出茅庐的实习警官,说这种话,就显得看太多类型小说了。”
“年轻人,要沉得住气。”
人家是主角,这么开口说话不会被嘲。
你这么开口,就算想得合理,也会被有上帝视角的人嘲笑的。
虽然这很不公平,但是我们要忍耐。
何其思对我的话特别不满意,“他那样出风头就可以,我这么怀疑他就是我有问题吗?听起来就像是在偏心。”
“偏心什么?”
你们又不是一群宝宝。
何其思顿时挂脸,像是我在推脱责任,又或者故意在睁眼说瞎话。他忍了忍,不想理我,直接从我面前走了。
谁说女人心海底针?
这男生的心思也复杂得很。
警员见我们聊完,马上给我送上一张地图——这是整张酒吧的建设地图,资料是从市政府那里面调取出来的。因为整个岛的建筑规模设计,包括用途都必须要上报给市政府,进行审批,工队才能施工。过程中市政府人员会进行监督,所以这些数据都不会作假。
也可以说,这是最有权威性的。
从地图上看,阿波罗酒吧地表面积要小,地下面积却是地标建筑面积的1.5倍。然而地下酒吧并没有完全挖通,似乎是为了回避城市下水道管道铺建,所以小部分地方在图纸上呈现齿状。
“地底B1也是酒吧的一部分,还有仓库和地下停车场。”警员解释。
而我们现在所处的廊道在L1。
尸体是在L1发现的,说这底下还有秘密地道就说不通了。
除非这两层楼间的夹层高度可以容纳人行动。否则谁也不会认为薄薄的L1地板和B1天花板之间会有什么样的空间做密道。
“你们有检查过整栋建筑是否有违规建筑吗?”
警员说道:“用雷达探测器和红外热成像都探测过了,并没有搜索到密闭空间的存在。”
这个答案令我一惊。
我问道:“那你刚才听那个人分析有密道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警员十分无辜,“因为他说得很有自信,也有道理,所以感觉没有必要打断他的话。反正对我们来说也无所谓。万一我们真的有没有发现的密道,该怎么办呢?说话也不用太过肯定。再来,那位商先生也说了可能是有人无意识协助了运尸体,所以也不一定有密道。”
他顿了顿,“毕竟是非专业人士,就算是说错,也没有人追责。此外,他要是真的猜对了,未来还有信心加入这个行业,这不是也挺好的?”
“……”
你们这是在育苗吗?
他又定睛看向我的眼睛,目光炯炯,充满信任和肯定,说道:“最重要的是,崔队长也没有发话,感觉很是信任他。一定要好好听,才对!”
……
你们好信任崔时。
可是要是100个小时结束,崔时没了,也不知道你们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有种「我家猫咪驾崩了」的诡异感觉?
我不知道要怎么回他这句话,突然很想说自己其实要是坏人怎么办?不过,我觉得只有意识过剩的人,才希望自己抖身份,让别人多分点注意力在自己身上。
于是,我干脆把这些话扔在自己脑后,“我才不会听这些好听话。”
警员却乐得不行,也不知道开心什么。
我还想说几句,何其思又返回来,说我偷懒,把我给夹走了。
路就这么一条路,看起来就是一条笔直的道,可左拐右拐之下还意外地挺绕的。在尽头处还有去B1的电梯。
*
电梯间就四个键:开、关、B1和L1
何其思按了B1,然后再按了关,让门早点关。
小小的空间里面就只有我和他两人。
可能是觉得下楼花的时间并不多,一关门,何其思就说了:“听大家说你其实是为了找人,才从指挥部到警局的。”
这事昨天就听过了,耳朵还新鲜着,所以我很快就反应过来。
我做事自然不会是别人说什么,我就瞎跟着应,自然还是自己查了一波情况。我看我自己的调职申请书里面什么多余的私人信息都没有,检查个人邮箱和通讯,也没有发现自己有具体对外说过要找什么人。
不过,杰利和傅霖两人都默认我在找一个双胞胎弟弟,且都通知我唐栗已死,说了一些节哀顺变的话。
因为这种谎话说出来对谁都没有什么好处,也不会对我本人造成实质上的损害,所以我认为他们是最真心认为我调职,是因为我真的有个双胞胎兄弟。
应对这种话,我大概模棱两可就行。
我插着口袋,随意地说道:“你听谁说的?”
何其思也不接我的话,说道:“那找到人之后,你就回指挥部吗?”
“不知道。”我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变相在回应他那句「找人」的事情,实际上就是不给一点点多余的信息,让他自己瞎猜。
我又说:“你问这些做什么。”
这其实听起来是个问句,但其实是陈述句,就是差不多让他不要说了。因为他看起来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更别说,现在要开电梯门了。
我刚想完,电梯“叮”的一声响,正看着门要打开,何其思伸手把「关门」的键按住。
看着门再次徐徐关上刚才的缝,还把门外的视线给挡住了,我顿时无言:“……”
干嘛!干嘛!
你想当众杀人吗?
何其思说道:“我听傅霖那边的杰利说,你有个双胞胎兄弟。”
想要说节哀顺变吗?
这个点不太对?
哦哦哦,难道其实给我盖被子的时候,他已经开始代入了这个剧情?那为什么不在车子里面表达同情之心?专门挑这么短的时间段来说?
不对,真的是杰利说的话,他不可能说我有双胞胎兄弟死的事情。因为列车上死者只有一个人,太容易锁定了。再加上,杰利还是卧底身份,这就说在跳我的双胞胎兄弟其实是不法之徒。
这对我本身现在警局的声誉不利。
杰利不至于嘴巴大得把我的事情乱说出去。
那么,何其思也是只会听到一半的内容。
我抬起眼,说道:“然后你想说什么?”
如果是无聊的废话,我倒是可以跟他周旋。要是讨论正经的话,我们就得切断了这话题了。
何其思说道:“听说你双胞胎兄弟喜欢傅霖…”
这种话只有傅霖才会讲。
傅霖居然到处造谣,这人是怎么回事?
何其思郑重地问道:“所以你是不是比较喜欢商河星?”
我忍不住疑惑,“其中的逻辑是?”
“你对商河星的态度非常有耐心。”
我有点无语,“那我不是非常喜欢你了?”
何其思一愣,瞳孔开始震动“……”
“我能忍到把你这些废话听完,还不打你?你看这种耐心怎么样?”我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让他开门。
见门开了之后,我率先走出门,忍不住叽叽咕咕地说道:“折腾。”
打开电梯门的时候,我正好对上了一面西洋镜。镜子有一定的高度,里面的“我”就像是一张大头照。
我正要收回视线,突然注意到镜子里面的“我”并没有戴帽子。
“……”
没有来得及仔细研究镜子里面的我的其他特征,我立刻回过头看何其思,想看他有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可是出电梯门后的何其思已经错过了。
——完整地错过了。
因为在我回过头的时候,所谓的西洋镜也根本不是镜子,而是一层黄铜色的金属饰品。
与此同时,我感觉到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就像是被人用死亡的视线盯着一样。
我下意识地紧握成拳头。
第82章 这张脸我见过
Episode 82 这张脸我见过
“盯着个黄铜装饰做什么?”何其思问。
我倒是想要拨动这个装饰, 或者砸了。可是,不说何其思在场,单论其他警员在场, 就让我束手束脚的, 不方便行动。但凡我这边有可以信任的人,我也不必要瞻前顾后。
突然地, 我领悟到社交的重要性。
不对, 培养心腹的重要性。
这个年代还有心腹这一说吗?
都是利益共同体吧?
我说道:“看着像是镜子,照一下。”
何其思眯着眼睛瞟了我一眼,“我还以为你发现了什么线索。你再不赶快,就会被商河星先破了案子。我刚才听到他说有新发现了。”
“年轻。”我看他被我引向了其他的方向, 点了点手指, “年轻人才争功劳。说白了,商河星破了案, 这也是我的案子, 功劳还是算在我身上。因为我慧眼识珠, 伯乐会相千里马。这是我会用人。他努力了, 等于我就算躺着也是一种聪慧。”
“……”
何其思表示不想和我说话。
不过余光之下,我已经看到了傅霖的身影。显然他已经把我刚才的话听进去了, 所以和我撞上视线之后, 他皱了皱眉头,毫不掩饰他对我刚才发言的不满。
“商先生。”
听我这么客气, 傅霖还是继续从拐角处走出来了。
于是我又说道:“进展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努力?可别辜负我对你的期待。”
傅霖的脚步顿了一步,眼刀先甩了过来, 才再次靠近我们, 看着何其思说道:“我解开了密道的谜团。”
何其思自然不说话。
因为我是他老师兼领导。
他不能说话。
而我对他人优秀的才能只有鼓励的心态,“行, 你说。”
事后,听人说,傅霖觉得我散漫轻佻又虚浮。
“我们现在其实是在L1,而不是在B1。这个酒吧用的是潘洛斯阶梯(Penrose stairs)的概念。在我们以为我们在往上的时候,其实是在走向下的路。当我们再往下的时候,其实这是在走往上的路。”
傅霖环视周围一圈,“我们刚才以为走廊是在L1,周围房间分布都是固定的,又有地下一层,那么这里面应该就不可能会有密道。再来,因为也有雷达检测,底下还有一层,自然而然会认为自己还在L1。”
为了避免挑刺,傅霖开口说道:“我看过成像图,是二维的,没有立体图,所以看不出区别。”
我问:“你要怎么证明自己的说法?带我溜两三圈,让我自己感受?”
潘洛斯阶梯在四维世界可以成立,在我们这种三维世界认知里面是不可能的建筑,大部分情况还是得依靠人的错觉。人要是能一开始就感觉得到的话,也不会能顺利骗那么多人。
傅霖说道:“人为地想要制造这种错觉,必然是要用到缓坡现象。”
缓坡现象指的是因为坡度变化细微,当人以为自己上坡,其实是在下坡。
要想克服这种错觉——
一是借助环境的变化。这个酒吧走廊从地板到墙都是用的是纯粹的黑色,这视角上看不出很难看出有什么具体的变化。
二是扭曲攀登感,因为上下楼还有电梯,所以也感觉不到上下坡的费劲或者省力感。
何其思明显也是要在参与我们的话提,“如果是用到了缓坡现象,那自然是会利用坡度的变化,我们拿一颗球滚动,看球是否有快慢变化。”
傅霖反驳:“缓坡变化的角度控制在1~10度之间,室内的变化为了平稳衔接,数值又压低在1~2度的话,加上这路程也不长,阻力摩擦,实际操作效果可能没有那么好。”
何其思:“……”
我开口说道:“我们这边又不是没有资本,不用那么简陋的道具,什么测斜仪或者水平仪应有尽有。”
何其思又看向我,忍不住笑,可是别过头,又不让我看。
“……?”
这里面深藏了什么我不知道的笑点吗?
其实还有其他方法,但是这里面还是不用多此一举了。
我可以简单说一句,就是既然如果我们走进员工通道的时候,是走进B1,而不是原楼层的话。其实在外面用雷达检测人在楼内的运动轨迹就可以了,也不需要在室内测试。
外面的人拿设备看一圈就好了,发现不对劲,打个电话通知即可。
我们又不是困在室内。
我把视线从何其思的脸上移开,“做检测前,先别让店长走了。如果找了密道,由你带头送店长去警局。好好收拾一顿。”
三十分钟后,我们用静态爆破膨胀剂开了B1地板的口,最后涌撬棍顶开了缺口。
本来说要找开关,可我觉得破坏要容易太多了。
再说,这种秘密地道保全完好是要留给谁用?
*
B2基本没有光亮。
手电筒一打进去,光束很快就被名为「黑暗」的黑色雾状粒子吞噬了。与此同时,空气里面还弥漫出一股古怪的味道。
仔细辨认,是一股刺鼻的臭氧味。
那是高压机械设备专有的味道,B2好像是某些机房,或者服务器室。现在一打开坑口,就可以闻到味道。
这里面要么就是里面的高压设备在运行,要么就是还有残留的电气反应。
“底下没有灯光,也不知深浅,一个人下去探个究竟就可以了。”我抬头跟他们要了一套防毒面具和安全服,“你们在酒吧外待着,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要是没有问题,再进里面调查。”
我这么说确实是出于安全考虑。
此外,万一里面有什么暂时不能让人看的,我自己也可以有个底。
因为我可以说是大水冲了自家的龙王庙,自己掏了自己家的窝,这怎么看都是背刺了原来组织的。
“用无线电接收器联系就可以。”
这话说完之后,我就用梯子进了B2空间。
空间静得不得了。
落地踩在B2地板上时,我能感觉耳畔传来风音。可是我并没有感受到风的存在,倒像是我的血液在我落地时奔涌到我耳边的声响,再和我的呼吸同频喘息着。
“……”
大概是因为我知道我在做坏事吧。
这种不习惯成了我的不安和不自在。
恐惧。
也许这是我想说的词。
别看我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怕的样子,可实际上我也是会怕的。很多时候,我本人还是个胆小鬼,否则我也不会是追求不出错的体面人。不过,有时候,我还是个很迟钝的人。
我做完事情之后,好久好久,才突然间意识到我很害怕。整个人在安静的被窝里面不自觉地重演经历过的险境,一遍遍地害怕着。直到我不断地安慰完自己,我才能彻底把事情忘记。
此刻的我只能深吸一口气,专注处理面前的事情。
B2从之前的扫描成像来看,地形和B1一样,但是不同的是里面的空间都是实验室。此刻实验室内部全部都是呈断电状态,地面上甚至有散落的文件。我不急着去看文件,而是去看设备和门窗的灰尘情况,判断这个空间还没有废弃多久。
依照这种情况,那确实是死者从地下逃命到B1。
其目的要么是揭露这个空间的存在,要么就是逃命。
目光顺着手电筒的光一路前进,从培养室到实验室ABC,再到监护室和生长评估室,检测室以及巨大的冷冻库。
门有的上锁了,有的来不及锁。
我感觉自己就像是在玩RPG游戏,还是那种恐怖向的。现在的情况就像是在一个接一个的推着厕所的单间,看会出现什么吓人的玩意。
见门不开,我还安心。
门开了,我还要吓一跳。
我的手刚握上一个新的门把。
就在这时,“滋啦——”接收器传出声响,傅霖的声音优先传了出来,“你进去十几分钟了,情况如何?能打开摄像头吗?”
听到别人的声音,我薛定谔的胆子又回来了,“地下实验室,具体用途还没有得到验证。现在是断电情况,电闸的线路都被毁损,通电也看不清楚里面的状况,打开了也看不到,倒不如让人下来之后好好拍一下。”
“听起来没人?”
我轻松地说道:“还没有全部逛完,未必没有人。也许有人现在还没有跳出来,还躲着伺机而动。”
傅霖对我的回答并不满意,“你态度认真一点。被偷袭的时候,你怕是笑不出来了。”
“被偷袭的话,估计就两个结果,要么他被我俘获,要么就是我被当做人质,威胁你们给一条逃出生天的路子。总的来说,不会有大事。”
不过要是对方还有另一条出逃的路子,却还藏在这个空间里面,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为此,我下B2的时候,连手机也没有带。
万一B2的空气里面是浓度高的臭氧以及可燃气体,手机电火花就很可能引发爆炸。
这种猜测说出来没有意思。
因为这是安全考虑的范围内,大家都不用多说。而我下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排查有没有危险源,即使处理,这样方便更多人能够下来调查。
我做了一个总结,“等我先看完,不要分散我的注意力。”说完,我就挂了。
其实我读大学后参加过的实验活动很多,所以了解到这其实不过是众多地下实验室中的一间。熟悉感很快压低了我对陌生环境的不适应。不过,最后打开的地方是冷冻室。
温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低。
从这里已经可以推测出断电时长——至少是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断电了,现在已经趋于常温。
冷冻室并不是一个架子一个架子,放满了试管或者培养皿。相对应的,那里面放的是一个又一个齐齐整整的培养舱。舱体是一个装满营养液的巨大玻璃罐,乍眼看上去就像是水族馆里面的循环水柱。
这个冷冻室的面积相当大,也许相当于B1的停车场,里面至少放有30个。
手电筒冷冷的光束照射到案黑暗的舱体时,原本无光的空间也像是被某种魔法唤醒一般,逐渐显现出一个成熟人体的轮廓。随着光线穿透,我也注意到营养液中浑浊的颜色渐渐扩散开来,污染着原本清澈的液体。
「人死了。」
光线同样照射在其他的培养舱里。
在几乎透明的液体中,大大小小的人的形体都这么静静地悬浮着,就像是没有线的木偶,身体失去了活力,完全已经死去。
我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感。
由于工作关系,我接触过不少尸体,太平间自然没有少去。
这种古怪感自然不是来自于死亡,而是来自于那种不真实的静止。就像是下班的时候回自己的实验室一看,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下了半成品或未完成的实验——那是一种古怪的状态,好像是时间,所有的生命活动都被暂停在了某个不该停的瞬间。
我甚至有一种「不行,我得把这个实验完成」的感觉。
这算是职业上的强迫症吗?
我摇了摇脑袋,在冷冻室里面走动起来。
比起看资料,在这里找是否有婴儿才更重要。
相比于成年人,婴儿的身体结构可能能让它在短点的营养液里面中存活。
一来是,尚未完全发育的细胞在某些情况下可能比成年人更具韧性,适应性更强。在解冻之间,婴儿的生命力能保持更久。
二来是,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有一种天然的呼吸反射。他们的喉部有一个特殊的瓣膜,能在水中自动关闭气道,如同在羊水中生活。而培养舱中自带氧气输送系统,实现一种呼吸自动循环的系统,不至于像是成年人那样在断电后,纵然液体中有氧气,也会先溺死。
绕过一圈,发现这里面并没有婴儿的存在后,我遗憾之余又有点心安。可是,很快地,我注意到黑暗之中有动静,与此同时,我的目光也就被冷冻室尽头的输液架所吸引。
心跳开始放慢,可是耳边风声越来越响。
也不知道是谁告诉我的。
也没有什么科学根据,更多的是一种经验之谈。
那就是当你遇到恐惧的东西,你必须要看清这个东西的面目,否则你一辈子都会因为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而害怕。
于是我抬起手电筒的光。
我的视线慢慢下移,首先看到对方的双脚、膝盖、双手,直到胸膛,再到那张面庞。那个人坐在轮椅上,静静地凝视着我,目光沉重而复杂。
我感到一阵陌生,却又觉得这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他似乎并不完全陌生。那是像极了熟人的脸,可是一时间我又喊不出名字。
“崔时,你不该来这里的。”
他先开口了。
我也想起来了这张脸的名字。
他叫崔时,也叫唐栗。
我刚才才见过他们。
要知道,要知道,要知道!
我真的觉得有时候我脑子是一根筋。
这个时候遇到了可疑的人,我应该是要怀疑他的身份,警惕他的行为,可是我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他的面前,朝着他的方向微微屈膝蹲下,不让自己给他施加多余的压力,就像是医护人员对着老爷爷那样耐心与包容。
“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我事后想了想,我的这种标准的救援行为。
这该叫什么?
专业。
系统知道后,都会为我鼓掌。
可我刚说完,就被他响亮地打了一巴掌。
他力道不大,可对我的精神和心理伤害极强。
我瞬间一愣,但还是很快就稳住了依旧从容,荣辱不惊的表情。
哪怕我内心已经全是骂人的乱码,就跟打翻的牛奶一样完全止不住。
小孩子不要听。
我正要开口和对方讲道理。
突然,冷冻室传来另一道光。
那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过我错愕的脸,最后停在了轮椅上那个估计患有内分泌失调,或者间歇性狂暴症,或者脑子有坑,或者其实基因序列中混有恶狗基因的人的脸。
稍后,傅霖的声音响了。
轮椅上的人目光完全沉了下来,眼神冰冷而空洞,对我说:“崔时,杀了他。”
第83章 「第三人称视角」总是在想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
Episode 83 「第三人称视角」总是在想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
黑色的网页跳出一个对话框——
「如果你的生活是永恒轮回的, 不管如何努力,如何改变,都是在重复曾经发生过的生活轨迹, 你会想要不顾一切做出改变吗?」
选择方向只有「Yes」和「No」。
“答案是Yes, 不要犹豫。”
*
一个月前。
何其思第一次遇到崔时的时候——
崔时正大摇大摆地坐在会议的桌子上,周围一群警员们对他都是纵容, 没有人用异样的目光看他, 让他就这么盘坐着。
何其思眉头下意识地挑了起来。
虽然有从其他的地方听说,他这次实习的指导员是个脾气古怪,且之前从来也没有从事过警务工作的警官,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个天降的警官在小组里面居然这么我行我素。
“崔队长, 我是从刑侦部门3课过来实习的何其思。”
对方是个闲散的人, 何其思可不想配合他跟着做事敷衍。
崔时抬起头,银白色的发丝也跟着翘了起来, “会写报告吗?”
何其思不知道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会, 基本的。”
崔时“哦”了一声, 继续说道:“那你实习报告就自己写了,我到时候签个字就可以。”
何其思顿时气血翻涌, 感觉周围的人的视线都落在自己的脸上, 感觉不只是被敷衍了,还被轻视戏弄了一样, 全是憋屈愤怒和尴尬。
他还没有开口,崔时就看出了他的想法, 歪歪脑袋, “反正就是走个形式而已,我又懒得写。你自己写, 还可以多给自己加点好话。”
“崔队长,我们单独聊聊。”
他当时就不想要公开聊这些事情。
崔时一动不动,并一口拒绝,“不去。”
他开口说道:“何警官在来警局之前,就已经跟着破过几起大案子,最大的案子是推翻前市长利用市民数据掩盖自身犯罪行为,包庇官员罪行的大案,一举作废了推行十年之久的DNA数据无罪计划。”
这听起来像是在夸人,肯定对方的能力。可是何其思并不认为崔时是那么简单地在奉承一个人。他看向崔时的目光全是审视,继续等他说完。
果然,崔时也没有说完。他说道:“所以现在还是处于与世界对抗,愤世嫉俗的阶段,只要不符合你的价值观,你就会难以接受。只要换个场合,你肯定是要和我讲大道理,甚至还会骂我。我为什么要走那几步路,接受你的教育呢?”
何其思:“……”
崔时:“反正我不会写报告。你相处不来,不要忍,我也不会忍,大门就在那,想怎么走就怎么走。”说着,他一脸摆烂。
何其思当场就想转身就走。
看出他想法的人连忙在事态开始演化成无法控制的阶段前,立刻把他拦住,并且拖他到角落里面继续轮流教育。
一人说:“崔队长并没有针对你。”
另一人说:“崔队长对我们所有人都这样。”
还有一人负责升华,合理化崔时的行为,“崔队他都是为了你能独立思考,不依赖他,才会有这种另辟蹊径,剑走偏锋的做法。他自己也是想从你的报告里面看出你具体是什么性格和风格的。这是他独特的方式。你习惯就好了。”
“……”
也许何其思还看不出崔队长具体是什么性格。
可是他看出来了,整个团队是什么样的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圆滑世故之辈。
何其思原本想直接离开,第一直觉已经告诉他,他可以把整个小队的风气纠正了!或者,他就应该把他们违章违规的举动全部举报了,让他们不能继续当警察。
于是,何其思想要忍辱负重地待下来,“那我再观察观察。”
看看你们这群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不过相处不到一天,何其思就发现整个小队除了崔时不干活,每个人都兢兢业业,待人处事都叫人如沐春风,正气浩然,无法想象。
何其思为此还专门和发小缪路南吐槽了。
“这个小队的人是不是脑子都有坑?怎么各个做事有条有理的,遇到崔时就这么偏袒呢?就因为他是领导?”
缪路南:“谁知道呢?”
何其思听不得他那么敷衍,自己可是有认真地跟他在吐槽,想要倾诉,这人怎么爱理不理的?
“我可是很认真在和你说话啊!”
缪路南:“可能是对方有什么你看不到的优点吧?谁知道呢?”
何其思:“那种看起来就像是路边混混的人有什么优点?我倒是完全看不出来。”
他这话说得太直,也没有经过思考。不过这就是何其思。
要是每一句话都会深思熟虑,还做得滴水不漏,把察言观色,谨言慎行做到极致的,那就不是何其思,而是黎稚或者安轻言。
缪路南听他还是真的很苦恼,便开口说道:“那你不也很奇怪吗?”
何其思立刻皱眉,相当不满意,“我哪里奇怪了?”
缪路南说道:“你们不都很喜欢黎稚吗?好端端的人,遇到他就有点过分维护了,不就很怪异吗?”
何其思一听就傻了,怔了怔,又忍不住怒气,“黎稚怎么可以跟那个混混比呢?他可是黎稚啊,拜托!”
在Anubis跟他们同届高中,以断层第一保送到最高学府,为人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尊老爱幼,满满的正能量,跟黎稚待在一起那么舒服。
崔时说话做事就总是在挑衅别人,而且似乎把不务正业当做是理所当然,这人看起来就不是很靠谱。
他气完下一秒,就意识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因为缪路南会说这种话,这不就是在说——
“你原来是不喜欢黎稚吗?居然会这么拿他和那个没礼貌的人比!你也太过分了!”
缪路南对何其思现在才发现这件事,并不感到意外,因为这说明何其思压根绝没有注意小团队里面的氛围和变化。有时候,何其思很聪明;有时候他看事情就像是带着望远镜,只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周围是什么样的情况,完全不在意,也看不到。
“说不喜欢也太绝对了。”缪路南说道,“更多的是无感,毕竟黎稚又没有对我做过什么。”
何其思很困惑,“……我还以为你很喜欢黎稚的。”
他不理解。
一是由于投射心理,下意识地认为自己喜欢的东西,别人也喜欢;二是他真的没有思考过别人会喜欢黎稚的理由。
缪路南跟着思考,“仔细说起来,比较喜欢黎稚的只有你、小庄、傅霖和安轻言而已,我、商河星和云罗对他感觉都一般,只是你们表现得比较明显而已。我们也跟着配合。”
他说:“大家都是社会人,做点配合的无关痛痒的事情也不会怎么觉得奇怪。”
何其思对他说的话根本听不进耳朵里面,“什么鬼社会人?不喜欢就不喜欢,喜欢就是喜欢,你们要这么装模作样吗?还无关痛痒,这话说得要不要这么高高在上。”
他看着何其思,“像我,就不会在第一次和上司见面的时候,就和他发生冲突。”
何其思眉头下压:“…我不喜欢你说的这些,也不觉得这是好的。我只觉得很装,看着就不爽。”
缪路南耸肩。
他觉得如果何其思讨厌这种很装的人的话,那黎稚肯定是得排名第一。
“你不知道的是,黎稚才是最装的。”
缪路南对人有着敏锐的直觉。他发现黎稚待人一贯疏离冷漠,甚至带着一种莫名的优越感或轻视。无论是看他、旁人,还是犯罪者,都像是在审视一群按固定模式运作的机器。犯错是正常的,所谓的包容和宽待全都是基于他本能地认为他们会做这种事。
这种眼神让缪路南极为反感。
何其思对这种话更不爱听,皱着眉头说道:“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们那么多人会看不出来?”
这种事情压根就没有谈拢的余地。
于是,缪路南语气一转,又一副云淡风轻,说道:“所以你懂了吗?”
“什么?”
“他人真的那么差劲,他们那么多人看不出来?”缪路南做出思索的动作,“在好奇一件事很古怪,你应该要留意周围的情况,不能再靠着自己的直觉说话或者做事。不要轻易做判断,会显得你为人很轻率,不够稳重可靠。”
「多听多看,少说话。」
何其思眼睛微微睁大,很快地又继续眯着眼睛,“这道理懂了八百年,脑子懂了,自己做不出来。我能怎么办?我还不能一有什么想法,就付出行动吗?我到现在还没有改过来,就说明这个习惯还没有让我倒大霉,你应该庆幸我一路运气很不错。”
缪路南因他的强词夺理笑了笑,“确实。”
这也是他喜欢的点。
“这不是挺好的吗?”
缪路南这话刚落下,脑海里面多了一点想法,那想法就像是夜光中闪烁的钻石,光芒转瞬即逝,却过眼难忘。
“我还挺想问的。”
缪路南下意识问:“如果你的生活是永恒轮回的,不管如何努力,如何改变,都是在重复曾经发生过的生活轨迹,你还是会想要不顾一切做出改变吗?”
虽然过去他也曾经这么问过,一次两次,但是何其思从来都不把这件事当一回事。
可缪路南依旧不厌其烦地问。
因为如果有一条路有未来的话,他希望何其思也能和他一块走下去,知道Anubis这座城市的秘密。
何其思沉默了很久,似乎对此慎重思考了,然后他郑重地看向他的发小,“我发现你和安轻言他玩得挺好的理由了。你们都总是在想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
何其思说道:“算了,不聊了。”
缪路南:“……”
第84章 「第三人称视角」我没有看到啊
Episode 84 「第三人称视角」我没有看到啊
何其思也没有发现缪路南的恨铁不成钢。
吐槽完之后, 他回警队。
虽然他发现缪路南很多话都没有道理,但是聊完之后,他自己就换了一番心情, 再来队里面的风气虽然不够严肃正经, 但是气氛很不错,队员都很好。
何其思自己不太承认, 可内心多少还是有点挺喜欢他们的, 见他们跟自己打招呼,也会笑。
崔时从头到尾就是惹人烦的家伙。
他就像是一条猫,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每次坐在椅子上不愿意起身时, 被人架起来或者夹起来, 脚还是踏踏实实地踩着地板并不动弹。
他还爱吃东西,肚子就跟无底洞, 周围的人也是宠, 有些人口袋里面甚至会有一个口袋专门放他的零食, 然后走到崔时旁边转一圈, 任由他掏袋子。
不过就算是何其思容易被点炸的直肠子性子,自己也很难和崔时吵架。
他看起来很无赖, 但是就是不会和谁急眼, 说话的声音很亮很清澈,像是思虑单纯的熊孩子, 可是他无疑是整个团队的重心。
何其思一直都不知道为什么他是重心,直到他听说在阿波罗酒吧里面发现了地道。
地道里面传来臭氧气味的气体。
这意味着这里面可能有易燃易爆的气体。
一个气味就相当于一个发现炸丨弹的警报器。
首先你不可能放任一个危险品不管不顾。
其次这是和案件相关的密道, 不能因为它危险而不去探究。
虽然现在有研发机器人代替Anubis做这种危险的工作, 但是容易受到信号干扰,且依旧受限于环境问题。
显然人的灵活性会更高。
于是, 崔时一句话“一个人下去探个究竟就可以了”,果断地指导了整起活动。
何其思是等到崔时下地道后十分钟没有动静,才知道他一个人下地道了。这还是他自己打电话,才听说这件事。
他第一反应就是“你们让他一个人去做什么?”
可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何其思后知后觉一件事——为什么大家这么维护他。
因为有事情,真的是他第一个去做,他从来不会把真正的大事或者真正的危险麻烦的事情推给任何一个人。这样后之后觉地,何其思意识到崔时最常说的,就是「有问题都来找我,我负责。」
赶回阿波罗酒吧的过程中,何其思忍不住各种胡思乱想,案件的事情、尸体情况,横尸的理由,还有崔时此刻在做什么。
他甚至在想一件事——崔时是不是早就知道,如果有地道,无论多危险,以何其思的性格,他一定会跟着下去。所以,在一切发生之前,崔时特意把他派走,去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工作。
想想崔时做了那么多过分,叫人看着不顺眼的事情,何其思觉得这件事是最过分的。
为什么最过分?
是错失了自己可以表现的机会?
还是错失了自己可以冒险的机会?
还是感觉到了欺骗和隐瞒?
或者都有,都有之余,他还觉得自己很担心,就很担心。因为担心,自己又无能为力,无可奈何,所以转而成了一种对自己愤怒的心情。
车的引擎还没有停下,何其思就急着跳下车子。
因为原来的崔队就不管事,所以周围一片警戒线不需要有负责人监督,队里的人都非常清楚这个时候怎么处理事情是最好的。而路人听说在排爆,更是很早就服从安排,服从遣散工作。
何其思问:“人呢?”
“还没有回来。”
他刚想要靠近阿波罗酒吧,就被警员拦了下来,“崔队说,要是你到了,这个现场需要你全程全责指挥。”
何其思脑袋一麻,气急,“这里你们都在做了,我来监督什么?我也跟着下去看看,万一死在里面,总有个人要收拾。要是被困在里面了,我们难道就是坐在里面等着他死吗?”
他说完之后,并没有人回应。
他们依旧维持刚才的动作。
何其思有时候真的觉得一点简单的事情,自己也可能犯糊涂就是想不通,也少不了被缪路南说自己爱犯蠢。可明明该说这时候是大家在想不明白需要有人支援何其思,他却从警员们的动作了解到,这是崔时不让他下地道的安排。
因为知道自己是冲动的性格,所以都已经不显山不露水地提前安排好了。
何其思抿了抿唇,逼着自己稳住性格,“无线电接收器能联系上吗?”
“前十五分钟的时候,商河星先生联系过他。崔队长当时回了,就说是在检查里面的情况。不过商河星先生似乎没有耐心等太久,把接收器还给我们,戴了备用的防毒面具和手电筒也跟着下地道……”
说到这里,警员们面面相觑,下意识地交换了视线,“之后连商河星先生也都没有联系上。”
“这不就是有可能出事嘛?”何其思顿时又忍不住要抓狂了。
他还以为他们是慎重,这些人是没有主意吗?
天啊!
警员说道:“崔队要是出事的话,肯定会给信号的。”
他们的脸上无一不写着信任。
“……”
何其思有一百句脏话想说。
然而刚想开口说话,收音器的声音响了起来,“滋啦”一声响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的注意力。
是崔时。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声音就跟着传了过来,就是崔时懒散的声音。
“下面排查完毕,没有任何危险物品,但是底下空间充盈着易燃易爆的气体,先想办法排气,我们再下去。”
还不等大家多问,崔时又说了一句,“我先爬出去。”
警员们纷纷动身,“那我们给你打灯。”
他也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就问:“何其思呢?”
何其思心中一动,连忙说道:“我在。”
“我要喝加冰的可口可乐。”
何其思突然内心有那个气劲,也不知道自己又多傻,为什么要为他担心,就该骂他。不过只是爬了一个地道而已,还没有干一个小时,就要这要那了。
崔时又懒懒地补充道:“空气好干,防毒面具戴得我口干。”
何其思忍了忍,“你给我等着!”
出来的时间比较快。
五分钟之后,崔时从B2转到地表,让整个阿波罗酒吧断电。而部分警员已经从爆炸丨物处理部门借了防爆专用的排风机,正在驱散B2的空气。
技术部按照崔时的描述迅速地建立了B2的建模,也迅速得出了净化空气的数据,至少还要90分钟才能完工。
崔时直接舒坦地坐在何其思那辆越野车的副驾驶位上,一脚跟抵在车门框,一脚懒散地挺直,就像是下了地道把他累坏了似的。
旁边的何其思则根据他给的线索,开始搜索Vita的官网——因为B2区域里面的文件里面也有Vita的抬头文件。
映入眼帘的黑色的网站透着不可言说的秘密。
不过对于警察来说,这种网站对他们并没有任何威慑力。尤其是何其思还经历了很多大案,区区一个网站地址也不足以吓到他。
只不过他还是因为网页里面弹出的「永恒轮回」出神了半秒。
缪路南是不是也接触过这个网站?
可下一秒,崔时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答案是Yes,不要犹豫。犹豫就会败北。”
何其思一瞬间就想翻个白眼。
崔时淡淡地开口:“这种网站连回答都会设定监控插件,来衡量你看题回答题目的时间,做基本的行为分析。你回答过慢,就表示你犹豫;过快,又代表你草率。如果他们真的是恐怖组织,想要顺利地接触他们,基本的心理测评还是要做的。”
何其思:“……”
自愧不如。
何其思正要反省自己的行为,崔时吸溜了一口可乐,“你是不是信了?”
“!”
跟他惊讶一起蹭起来的还有他的火气。
何其思再也不想应付他的话了,左右看了一眼,想找个帮手认真地分析这个网站。这个时候,商河星来做这件事是再好不过了。
可是他左右转了90度,都没有见到人,“商河星呢?”
崔时都出来多久了?
商河星自己呢?
崔时继续吸溜可乐,冰块在杯子里面“哐当”的声音也很响,最后他眨了眨眼睛,“我又没有看到。”
何其思有点奇怪,“他们说,商河星不是也跟着下地道了吗?”
崔时更加困惑了,“可是我在地道里面没有看到他。”
他又补了一句:“我也没看到人。他下来做什么?”
何其思想起商河星从以前开始都是独来独往,很难配合行动,也对崔时的话不做疑。
虽然崔时很讨厌,但是比起商河星,他还是更愿意相信崔时的。
“不会是直接走了吧?”
“不知道啊。”
第85章 我明白了
Episode 85 我明白了
“崔时, 杀了他。”
他说杀,那我当然是要配合。
这对我来说有两个便利。
一是我相信主角光环——他杀不死。大概率上他可能会进入Vita核心,这样我可以通过漫画视角来知道这个背后组织的行动方针和理念宗旨。
二是就算他不够运气或者能力混入Vita, 我也可以通过攻击傅霖, 博取这个人的信任或者拿到他身上的线索,进而帮助剩下的商河星离开Anubis。
我现在的心态已经是有点摆烂了。
能把事情解决完, 恢复我平静的生活就可以。
反正我也不讨厌商河星, 还有就是我觉得傅霖略略有点烦了。
因此决心是下得很快的。
而我回头再看傅霖的时候,感觉整个氛围都很不一样了。这不完全是因为我的决心,更多的是因为傅霖听到了轮椅上面的人的话,他的眼瞳深了深, 就像是把周围的光亮都吸了进去, 连带着看我的眼神也多了一抹幽暗。
空气里面静了一瞬。
我也跟着怂了起来,就像是面前来的不是人, 而是会吃人的鬼。
明明我知道, 我自己真的不可能做这种杀人的事情。可现在, 傅霖让我感觉我们确实只剩下你死我活的路子可以走。
我们就像是在争夺领地的动物, 目光交错的瞬间已经就是开战的号声。
傅霖胆子一向是比谁都大,此刻明显听到我们的对话, 也不显露过多的表情, 甚至有种谈判的气势。只是他也没有朝着我们的方向靠近,明智地和我保持距离。
他攥紧手中的通讯器, 偏了偏头,“崔队长你要找的, 原来是这个人吗?”
似乎比起黑发的唐栗来说, 旁边被病症折磨得发白的人更像是符合他脑袋里面的设定。因为他的眼神中的笃定,就差跟我说「信我者得永生」, 透着一股子的信念。
他在判断我和轮椅的人之间的关系。
我甚至从他的话里面还感觉到了,他刚才亲眼看到轮椅上疑似狂躁症的年轻人打了我一巴掌。我还忍下来了。
仔细想想,真的很荒谬。
“你怎么还不动手?”后面的哥们催促道。
我回头瞥了他一眼,不想说话:“……”
你没有看到对方手上拿着通讯器吗?我们之间的对话很容易传到那边过去的。
我确实想博取这个哥们的信任,但是这不代表我想要和你这个来历不明的人从此之后浪迹天涯,远走高飞。
“明人不说暗话。有什么想说的,你直接说吧。”我主动推进对话进程。
傅霖盯着我,说道:“你们就是Vita组织的。对吧?”他看着我的眼睛,就像是在说,他早就怀疑我了。
这明显就是赤裸裸的直钩。
我又不是笨蛋。
要我就不回。
努力继续花几倍时间慢慢求证吧!
我正想着,后面的轮椅上的哥们听到声音后,冷笑了一瞬,“是又如何?”
这句话一落,我仿佛看到进度条从30%跳到70%,故事都快要结束了。
好大方,这剧情就白给啊!
他继续说道:“你难道还想再回来加入我们不成?”声音尽头全是轻讽,“然后再背叛我们一次?”
我跟着这些话看向傅霖,看他动动嘴皮子,就套了一堆信息——现在他应该知道商河星其实也是知道Vita组织的存在了吧?
这该不会就是反派认定对手今天就会死,干脆来个剧情大放送吧?
傅霖听这话,定定地望着他:“我是否真的有背叛你们?你可以仔细思考一下。我做的每一步不都是在你们所希望的吗?”
我视线又看向轮椅上的人。
这一步迈得太胆大了。
他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在这里用有限的知识和线索,跟我们掰扯。我听得出,他已经努力地说得语焉不详,模棱两可,尽可能地回答。
可,要是对方不接,傅霖非现场变成劈叉不可。
轮椅上的人沉默,眼神带着更多的审视,随后不以为意似的抬起下颌,“组织让你做的事情,你都能完成吗?”
啊……
真答应回收背叛者吗?
人家能背叛第一次,就能背叛第二次。
留着黄鼠狼回家拜年吗?
不过仔细想想,躁狂症患者的认知能力还是会受到自身的病症影响。
这决定出于真心,还是很有可能的。
傅霖望向沉默的我,又看向轮椅上的人,说道:“……”
轮椅上的人露出一抹冷笑,笑意转瞬即逝,“你现在把崔时杀了,我就允许你回来。”
我对这个丧心病狂的人有一种淡淡的无语,年纪轻轻的总是说杀不杀。斗兽场只有一个人在看,也没有那个氛围。而且这句话也显得很不过脑,现在他是在轮椅上的人,我只是把输液架拿开,他就会感到不适合疼痛。
就这么一只脆弱的,苟延残喘的小兔子,指挥着两只凶禽猛兽打架给它看。
这危险的是他自己。
傅霖也惊异于轮椅上的人突然丧心病狂地挑拨离间,扫了我一眼。
我依旧挡在轮椅前,没有多余的动作,在他看来似乎是一种愚忠。
因为傅霖说道:“没有想到崔队长会这么执着,看来这个人对你确实很重要。”
怎么办?
身处在这种环境中,我原本应该紧张起来,可是我偏偏有一种奇怪的逻辑,就是每句话都想吐槽。
因为我只是不想打,才不动的。
主要是一开始要是打的话,我们就二话不说可以开打。可是偏偏傅霖有种想要化干戈为玉帛的架势,我就开始懒了起来——受伤之后再和好,太折腾了。
“你先走。”我对轮椅上的人说道。
这样方便我和傅霖两个人合谋。
轮椅上的人冷嗤一声。
我真的不能抽他吗?
上天给我一个启示,或者一个机会,让我正大光明地打他吗?
我意识到他并不愿意走,于是说道:“原来已经背叛了一次,现在想再次回归,凭一句「我做的每一步不都是在你们所希望的吗」,就代表你其实是在按照我们的想法行动吗?你真是有意思。”
我瞟了一眼他手上的通讯器,“你现在紧紧拿着通讯器,不就是怕与我们谈不拢。你若真心觉得你还是我们这边团队的人,你就不该有这种剑拔弩张的态度。”
我顿了顿,“说到底,你现在不过就是在赌一把罢了。”
傅霖,屈服吧。
我是拿着剧本的人。
这句话结束后,傅霖也被我干沉默了。
我想着,他的脑瓜里面一定会有非常精彩的辩驳,来说服轮椅上的人接纳他。然而,一秒,两秒,三秒,四秒,五秒……时间的流逝,尴尬就会跟着增生。
难道我把话给说绝了?
让他觉得没有希望吗?
不至于吧。
我耐心地多等了几秒,最后发现我好想等不到了。我只能临时给他想办法,说道:“商河星,你把密钥权限交给我们,这才是你最大的诚意吧。”
其实我内心也有想过,他可以说和傅霖他们不和,比如说在上个案子他们还故意在河边演了一遍两个人不和,借此找机会让一方混进Vita组织里面。
现在就是他们的机会。
他们制造的不和的假象也终于派上了用场。
可是该怎么说呢?我以为我得营造破冰的场景,让傅霖和商河星了解彼此,成为朋友。原来这本漫画是打算反套路到底吗?
看看其他互换身体的小说和文,他们巴不得天天黏在一起,直到所有的事情解决。而商河星和傅霖两个人到现在依旧势同水火,坐在同一辆车里面也不会想要坐同一排,只想着办法分开。
傅霖听到我给的台阶后,迅速下了台阶,“这也是我的保命符。想来你们也不会觉得我轻易能给出去吧?”
他顿了顿,重新拿起他的优势,不,虚势,“所以这是你们要和我合作的信号吗?”
我看向轮椅的那人,心想,你就答应吧?不然我们就二打一了。你个只会打打杀杀,跟毒蛇一样的坏蛋。
轮椅的人也不知道背着我在想什么,不过他还是接受了我的说辞。
用着傅霖听不到的声量,他低沉冷冽地说道:“崔时,我没有开口的时候,你连一句话都不该说。这是警告,没有下一次。”
我没有理会,而是朝着傅霖方向往前走了过去。
余光之处,我看到轮椅上面的人原本想要抓住我或者打我的手往前虚抓了一下。
脚步顿了顿,我走得更快了。
“我知道你和商河星不和。”我说了一句,让傅霖内心确定他自己之前和商河星的关系不和的表现成功地给我们这边留下印象了,“我们好好合作才是。”
我还想着就这么继续和傅霖打配合。
然而,轮椅上的人说要把傅霖带走,还丢给我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你自己去解释为什么商河星不见了。”
我:“……”
不过漫画更新,我就可以通过傅霖的视角了解Vita到底是什么组织了。
“另外,” 轮椅上的人语气冷冽,几乎不给我任何喘息的机会,“阿波罗酒吧的秘密基地暴露,代表着我们组织有间谍出现了。崔时,你还要找出间谍来。”
我慎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推着他从另一处密道离开之前,我正大光明地给他的轮椅装了定位器。才刚收手,我和傅霖的目光对视。
他沉默了一秒,平静地把视线移开了。
呢喃着的口型似乎在说「就是你吧」。
第86章 我听你的
Episode 86 我听你的
卡牌时间只剩下52个小时, 还有两天时间。
因为酒吧内部人体实验的生物信息都没有和Anubis市民系统完全吻合的,让我产生了很多的困惑。毕竟,我已经看到了有完全一样的脸, 又怎么会简单地把人当做是三胞胎来处理?
如果真的是如此, 我要是还有一次抽卡换身份的机会,那我不就是变成他本人了吗?
“……”
我还是认为他们是用了Anubis的居民做了生物实验。
可是, 我也想不透。
该说是故事的节奏, 还是案件浮出水面的逻辑顺序?
我觉得阿波罗酒吧暗道的曝光只是事件的冰山一角。
这给我留下了一个难题。
不过对警局来说,他们有更麻烦的事情——
阿波罗酒吧底下有秘密实验室的消息在第二天就通过各种网媒和纸媒,传遍了Anubis。
平板电脑上面好几家新闻社不同文字渲染下的第一手资料。
“看看这新闻铺天盖地!”缪局长指责我,“你到底想着要怎么解决?”
前面省略掉了大概有十分钟这些新闻带给警局的压力。
他压力真的很大。
缪局长一开始整个脸都是红温的, 一改之前见面还比较温和的态度。随着我走进办公室门, 他的脸也跟着涨了起来,有种有人在给他充气, 让他整张脸皮都是像是鼓皮一样饱胀平滑, 脸的颜色渐渐地酱紫且发黑。
我一进门的时候, 内心“嚯”了一下, 想到他现在压力爆表,所以我就很耐心。
事实上, 他会骂人算是我的意料之中。我觉得, 压力来了,会找人骂人, 发泄自己的情绪是很正常,而且我平常带给他的压力也很大, 他想批评我就批评我。
我内心是无所谓的。
我还可以听一个小时。
不过, 我不能表现得很无所谓,还是要稍微带上共情的表情在, 这样对方能得到更好的情绪释放,也会觉得得到安慰和支持,会觉得好受一些。
本来还可以走一下神,缪局长那么说,我就抬起手,“现在新闻不是重点,而是新闻正在怎么引导社会舆论,以及现在的社会评论现状。”
我看过了所有的新闻稿,集中攻击警局的点,就是警察失职,没有及时发现酒吧底下有秘密非法实验室。其实,总的来说,警局的威信力早就一减再减了。
自从有个Anubis救世主傅霖(英雄)的名号在民众群体里面出现,就足以证明市民对警察的能力并不认可。
现在还要抠这一点点信任,实在没有什么必要。
“反正也不是政府在做秘密实验,被民众知道了。再怎么紧张,民众还是需要警局的。”
我也把这些话说给了局长听。
没想到缪局长一点都没有觉得安慰,反而又提起我开口后下降的气劲,“人民需要警察。警局肯定不会被撤,但是负责人是不是该引咎辞职呢?”
“您如果只是担心这件事的话,也不用太担心。毕竟这件事是我负责的,我可以公开引咎辞职。”
反正这张身份牌也用不长。
我这话刚落,就看到缪局长看我的目光变得复杂而深沉,仿佛是突然意识到我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儿子一样,感动又痛心,喜悦中还有悲哀。
缪局长沉重地说道:“我相信你的能力一定会很好地解决这件事的。”
他说完之后,又对我道歉,“刚才我的语气太差了,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摇头,“我都不记得你说了什么。”
缪局长一愣,欣慰地说道:“你真是好孩子。”
我知道。
我给他举起大拇指。
*
一出局长办公室之后,大家立刻把我包围。
他们全都听说我被局长骂的消息,满脸紧张,“局长给处分了吗?”
我跟他们说局长升我的职。
“…!?”
缪局长把更多小队的警力分到我的队里面,全力支持我调查这次秘密非法实验室的事情。我这部分没有太在意,因为估计我还是让他们自己管自己的小队,
我只想知道我目前的职权权限。
见人被我散去之后,何其思对我分析道:“这个关键时候升你职,不就是要把你推成替罪羊吗?要是出问题的话,不就是全是你负责了吗?缪局长怎么这样呢?”
他这种就是属于想得到一层之后的第二层,但是还没有分清形势——缪局长下台的话,来个不知根底的新局长,难道就是解决的方法吗?
更何况,市民有的只是情绪,只是借由这件事爆发之后,顺势开始跟着踩警局而已。他们对局长有多大仇多大怨?人家不是一直都做得很兢兢业业嘛?
再来,我们有很多可以转移民众的注意力的方式,比如说和平号海底列车爆炸原因,前市长挪用资金到底用在哪里了等等。这已经足够让人产生很多新的疑惑和好奇心。
一个瓜用另一个瓜顶即可。
我拿出抽卡系统的棒棒糖,“怎么?难道你要让缪局长自己引咎辞职吗?”
何其思就闭嘴了。
两秒后,何其思又开口:“那为什么是你?年年都有大案子,民众骂一骂就把人炒了,他们是老板吗?”
“诶诶诶,愤世嫉俗的人都是要为大众发声的。你崩人设了,快住口!”我觉得他这无机心,不过脑的话传出去,肯定会被批的。
何其思对我这“愤世嫉俗”的词很是不满,瞪了我一眼,“我的好心被你当做驴肝肺。”
“不客气了不客气了。”
我敬谢不敏。
我顿了顿,又问:“话说商河星还没有回去吗?”
何其思耸了耸肩,“以前和他见面合作的时候,他都是独来独往的。谁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单独走了?”
我听他这么说,心里彻底安心他确实没有怀疑我的话,于是随便开始下个结论,结束这个对话,“你稍微关心一下他吧。”
还以为何其思会直接不愿意搭话了,没想到他话还挺多,说道:“也没有见过你这么关心我的。”
我枕着手臂,想了想说道:“我天天念你的名字,这不是关心吗?”
何其思完全不上我的当,“你那是使唤。”
就在我们斗嘴陷入白热化的时候,我的手机进了一条缪路南的短信——「上天台」。
我之所以能认得他的短信,倒不是因为我有什么备注,是因为我们都有联系暗号,而且用的也不是正经的当地移动公司,而是网络移动公司,IP在海外,这样查起来也没有太大的难事。
读了一秒短信之后,我就扔下何其思,自己开始往天台的方向走。
警局是在城市群中间。
作为最早一批建筑,它长得很矮,淹没在日照的轮廓线里面,就像生长在郁郁葱葱的大树旁的花花草草,只能争树叶与树叶之间,树杈与树杈之间的那点零星阳光。
现在已经接近夏天,大早上也不用畏冷,更不用说现在也是太阳当空照,连阳光都热得有点刺痛。我才刚打开天台门,就接到了一个网络电话。
正是缪路南本人的声音。
我还没有开口说话,电话另一边免提设置带来的风声和人声的失真感让我感觉到了一丝微妙。
一般情况下,或者,就我所知,缪路南就不是那种会在公众场合打电话,让别人听他说话内容的人。再说了,现在也可以用蓝牙耳机来打电话,为什么要非得免提?
是旁边有人?
还是现在手头在忙,临时起意接了电话?
各种猜测的想法刚冒出头,我在听到一声清脆响亮的扣动扳机的声音里面,突然不可遏制地冒出笑意。
这倒不是觉得好笑或者可笑,又或者怒极反笑。
就是单纯地想笑而已。
很微妙的情绪,很想知道这叫什么名字?
“我要不要站前面一点,这样子你方便狙击呢?”
缪路南只有一句话,“不要动。”
“我不动。”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被谁戳中了笑点,真的特别想笑。几乎都像是被人用枪抵住额头了,可还在莫名其妙地笑,这会不会像一个疯子。
为了表现出我是正常人,我努力克制自己的笑意。
可是缪路南却没有错过我的表情,“你在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既然他话头送上来了,我就开口了,“我在笑你笨。”
这是信口胡说。
可是我说完之后,居然觉得自己能砸巴出几分哲理或者真相的味道来。
这感觉很神奇!
“要是在这里出现狙击的话,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力。我最近得罪的人可是数量有限。”我好脾气地解释着,“你可以让我选择自杀的。没有什么比自杀更叫人匪夷所思的。”
这堪比日本推理小说家清凉院流水所有令人震惊的谜面。
缪路南在这个时候给出了耐心,真是让人感激!
因为我的话就会直接开枪射击,而不是让对方继续叭叭叭,说个不停。
“再给我两天时间。”我说道,“你现在动手对你没有好处。”
缪路南声音平稳,反倒显得整个风心不静,“为什么不问我对你动手的原因?”
我问:“我问了,你会不对我动手吗?”
缪路南:“也许你不一定会死。”
我笑了笑,“我觉得我就算会死,也不怕死。我甚至觉得,你在说「也许」的时候,可能是提出一种名为合作的邀请。”
缪路南在我的声音里面诡异地停了数秒,“行。”
嗯?
这个“行”是什么意思?
我还在思考这个字是对应我的哪一句话。这个时候,手机另一头传过来的风声小了很多,很明显收了音,关了免提,声音每个字沉稳而有力,就像是一个正在行走的士兵。
“你知道多少了?”
缪路南开始问我。
我本来想要试探,但这会没有太大的必要。于是,我开始说道:“从司法鉴定中心来的报告已经更新。”
是的。
虽然我不提,但是时间还在流转,每个人各司其事,各在其位,依旧兢兢业业地在工作着。
“尸体判断死于溺水,与在阿波罗酒吧的人体实验的状况相符。所有在培养舱里面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死于溺水。而这具尸体凭空出现在阿波罗酒吧里面,很明显是有人故意设局,想要让阿波罗酒吧的秘密曝光。”
到现在,Vita组织已浮出水面,这说明这不再是单枪匹马的个人战,而是来势汹汹的阵营战。
那么寻找这具尸体的指定的具体的某个凶手,就没有意义了。
我说道:“那么有意思的事情发生了。这件事到底对谁有利?对我们警局吗?我们现在可是被市民骂惨了?不然就是对Vita有利?还是对针对Vita组织的人有利?他们发现了非法实验,却苦于自己没有办法和庞大组织对抗,于是他们选择了将这个秘密送出去。”
缪路南的声音异常平静,“你觉得,到底是谁比较有利呢?”
“有人说预测海上天气变化是最难的。可是,其实想看海上天气变化,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看天上的云。云如何变化,就可以看出天气如何变化。”
Anubis是一座海岛城市,也像是一艘在海上无法行动的大型船只。
于是,它就无法与海上天气变化完全隔离开来。
这成了我喜欢看天气的原因。
“同理,想问这件事到底是对谁有利的话,看舆论风向即可。”
“现在好奇「Vita」组织存在的人远远高于谴责警局无能,这个时间点就是对Vita最好的宣传。哪怕现在对Vita产生负面情绪的比较多,但是无疑地,好奇的势头越涨越凶。”
缪路南平静的反驳道:“这可能只是偶然现象。”
哦哦哦,不对哦!
推理世界可是没有偶然的。
“底下的实验材料能在不到十二个小时里面清得那么干净,没有事先做好准备,是不可能的。”
我贴着手机,继续说道:“另外,你那天在酒吧那句话不就暴露了你提前知道了一切了吗?”
缪路南噎了一句:“……”
我替他回忆,“你说「麻烦来了」。你在酒吧吧台边做事,你怎么知道后面有事情发生吗?”
“所以,综上答案只有一个「Vita开始行动了」。”
我肯定地说道。
缪路南接这话接得很顺,“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吗?”
“这件事就得问你了。”
主要是从昨天那个轮椅上的人的态度来看,我这条命还算是挺便宜的。
这真的很让我怀疑,「崔时」是不是量产出来的?
我可以继续说道:“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可以再跟你说一件对你来说有利无弊的事情。为了凸显我的诚信,我可以先说百分之五十的信息——昨天,我遇到那个人了,他让我找Vita的卧底。”
如果现在能面谈的话,我更容易从他停顿的语气里面判断出他现在的情况。
“我可以保卧底的命,所以这也是我提出暂时不要杀我的原因。”
缪路南沉声,还带着一点抗拒:“你这话说得卧底像是我一样。”
我一句反问:“不是吗?”
如果不是你,为什么是「麻烦来了」?
而不是「来了」。
潜意识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缪路南肯定地回复道:“不是。”
我:“……”
不是就不是,反正我还能再保一个人。
他否定得很明确,可内心还挺意动的。因为他说道:“我可以和你合作。不过我做主导,你要听我的话。”
我觉得这是个麻烦,“这不行。我不想听话。”
这是我的人设。
再有,我觉得缪路南的路子太浅,还没有主角光环。我听他的话,我自己反而容易搁浅。这就是不太好的投资。
我虽然不想说,但是为了我们的合作有成效,我还是必须开口。
我说道:“你也知道,其实我比你聪明的吧。我现在只是平和地在跟你说话,可是我上来时已经把电话设置了录音。再来,何其思现在在我队里面,他又是那样喜欢往前冲的性子。我跟他说为人民牺牲的话,他肯定会二话不说冲过去的。”
我平静地说道:“你不救我也就算了,不想救何其思吗?他现在还把我当成撑红雨伞的人。”
缪路南:“……”
缪路南的声音冷了一度:“……我后悔刚才放下枪,听你说那么长篇大论了。那个红雨伞的人不是你。你不要骗何其思的感情。这是我的底线。”
我:“那你听我的吗?”
缪路南不甘心地说:“听你的。”
那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第87章 当初就该做绝
Episode 87 「当初就该做绝」
漫画更新——阿波罗酒吧事件发酵
【一刷结束, 我上次看了预告的题目之后,就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而后面就已经没有再出现橙子的物品,我以为会至少像是电影《教父》那样, 虽然橙子并不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物品, 但是代表一个意象——每次物品一出现,就会有角色死亡, 结果这里也完全没有出现。】
【这算是剧透吗?!!大惊.jpg】
【严格意义上不算…?】
【我觉得每次题目都是有暗示整个故事的走向或者定调。这会不会有点借了Orange Order, 奥兰治兄弟会的典故?据说他们在凤凰公园聚会的时候,就会故意吃橘子,不断地提醒自己要是让爱尔兰取得了统一和独立,他们就完了。你们看预告篇里面, 谁和谁不就那个谁了吗?】
【楼上仿佛没说什么, 但什么都说了。】
【这是剧透,快跑!!!!】
【什么?(刚进来就茫然)】
【跑啥, 下面就说了, 往下看!】
“你这话说得卧底像是我一样。”
缪路南从警局对面的大楼边上看着对面的银发青年。
他没有戴帽子, 柔软蓬松的头发跟着风向上飘, 就像一朵迎风生长的蒲公英。
银发青年问道:“不是吗?”
缪路南不确定他拿到了什么把柄,可是就拿他给自己透出去的信息——「组织要抓卧底」, 缪路南已经意识到对方的价值。
至于他为什么会背叛, 缪路南也并不意外。
Vita的克隆体里面,作为初代同素体的崔时和唐栗早就多次出现过违规操作的情况, 销毁频率是最高的。起初,缪路南对他们的存在并不算太在意。因为他们Vita生命组织奉持的是「不牺牲无辜的生命」, 全部的克隆体都是实验室合成产物。
直到有一天, 他在「新」崔时的掩护下,协助清理同素体的时候, 缪路南看到了对方的脏器以及一接触空气就迅速变冷的热血。
缪路南开始对整个组织的意义产生了困惑和质疑。这就像是一场无形的细风,无孔不入般钻进自己的心间,让自己原本坚定的想法产生了动摇。
这样是对的吗?
缪路南不理解,可是他知道有更多的事情比面前的尸体重要。
与此同时,新的崔时原本无机质般的眼瞳却在看到自己死亡的那一幕,产生了动摇的光。只是在对上缪路南的时候,崔时恢复了平静。
在那一刻,缪路南已经察觉到了不同。
可他并没有上报这个异样。
于是,当银发青年果断地说那句话的时候,缪路南甚至有一种自己就在等这一刻。
【所以培养舱里面果然的都是克隆体了。很不意外】
【那为什么市民系统并没有匹配的人?人都是外面的人吗?】
【我记得,前市长出事不就是因为Anubis市民系统做了手脚,掩盖犯罪行为,才被傅霖和商河星搞下台的吗?之前傅霖也说前市长和Vita的关系复杂,所以Vita有系统篡改人物信息也很正常。】
【缪路南为什么加入组织之后,又要背叛呢?难道自己是被迫加入的吗?】
不过,缪路南很显然还是要在「合作」这件事上占主导地位,“你要听我的话。”
他想到了银发青年的反叛,却没有想到他过分独立成熟和叛逆,“这不行。我不想听话。”
这让缪路南幻视某种青少年。
这人其实就是想跟所有人对着干吧?
缪路南刚要开口,银发青年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且不说银发青年说的录音是真是假,可是之前崔时确实提过「红雨伞」的事情,原本以为他已经放下了这件事,没想到他居然想用这件事威胁自己。
“那你听我的吗?”
缪路南突然发现,崔时有点像黎稚。
黎稚也是这样的。他无论是注意到别人做坏事,还是自己掌握了别人的把柄和弱点,都是不声不响的,就像是他什么都没有发现异样。而明明留意到意外的事情,大多数人都会多多少少露出破绽,或者会愿意去证实,采取一些行动。
这种不显山不露水的做事方式不知道是在哪里学来的。
意识到这一点,缪路南觉得崔时肯定有更多的底牌在做事。
“那剩下50%的信息是什么?”
“我是卧底。”
缪路南头微微后仰,说道:“你能这么和人讨论,随意把那个人的信息往外说,这不就是说明你性质不单纯吗?”
很明显,崔时还没有完全透底。
缪路南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狙击你吗?”
“一个是你需要找替死鬼;另一个是因为怕我的存在,会助长了Vita的影响力扩张计划。”银发青年想的每个点都正好踩在了缪路南的想法上,“你之所以和我合作,不就是想要套取信息,再是想稳住我,不给任何人留下怀疑的种子。”
崔时很坦然地说道:“我其实也不需要你信我,也不会要求你提供合作的信物。你只要多给我两天的时间即可,到时候也不需要你做任何多余的事情,徒惹其他人怀疑。”
缪路南:“…你到底知道多少?”
【我猜不到崔时到底想做什么?】
【崔时肯定是要先去收拾司法鉴定中心的人。之前阿波罗酒吧的尸检报告不是出了问题吗?被崔时提出这一点之后,尸检报告不就现在开始更正了吗?还得多亏商河星去那边盯着了。】
【这不对啊?很奇怪啊!如果司法鉴定中心里面有Vita的人,当然从之前的剧情来说,从第一案的时候就开始暗示里面有鬼,那么Vita组建了这么一个局,还把司法鉴定局的自己人拖下水,难道不像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难道真的有卧底吗?】
【这不是崔时和缪路南都跳出来了吗?】
漫画镜头里面银发青年并没有多说话,只是镜头拉高拉长,投射到天海镜头远处。
再次移到人物镜头前时,场景已经是在司法鉴定中心。
小庄目光紧紧地网页信息,Vita声量远比想象中的扩散得更快。
好事者,尤其是以新闻记者,抓住线索后,行动起来远比警察还要积极。
「永恒轮回」的词条迅速引发热点。
小庄再次回过头,看警局的审查令,神经紧绷得发痛。
“早知道当初在路岛的时候,我就已经把事情做绝。”
“这次被傅霖害死了。”
她声音全是懊恼。
【啊——】
【!?】
【我能说我以为他在路岛那一下被推出去,又被黎稚救回来,是黎稚的自导自演来着……】
第88章 我要喝加冰的可乐
Episode 88 「我要喝加冰的可乐」
小庄暗恨不已, 在脑海里面也浮现出两个月前雨幕暗沉下的一幕——
远处的车灯一闪,光影在呼吸间变奏着。就在自己以为一切按照自己的想法发展时,黎稚又把人从生死边缘处拉了回来。可是他力道并没有那么强, 鞋子在湿滑的地面上蹭动, 仿佛下一秒就会跟着栽倒。
小庄每每回想起这一刻,都忍不住心惊肉跳。
这也多次阻止了小庄想要再次对「傅霖」下手的决心。
在这种事情上, 她绝对不能连累了黎稚……
现在又回到现实中来, 黎父已经嘱咐小庄不用太担心了。事实上,他已经为小庄收拾过一次烂摊子,现在还是黎父为她处理各种麻烦事。
“不用担心尸检报告这件事。我会兜底的。”
“你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小庄对此感到非常抱歉:“我又犯了一次错。”
黎父说道:“3月份车祸那件事已经掩盖过去了。现在也没有人追问纸条的事情,那么尸检报告的问题只要放着, 也不会出现多的变故。”
小庄紧蹙眉头, 说道:“傅霖怀疑我们,这边就算了。要是黎稚知道了, 该怎么办?”
【为什么傅霖怀疑就算了?他不是主角不重要吗?】
【嗯, 大概是因为在小庄心中, 傅霖差不多跟死人没有区别了。她要想办法搞死傅霖……?】
【细思极恐, 粗思也很吓人啊!】
因为这个名字也牵动了情绪,黎父也短暂地没了言语。
这次尸检报告出错的问题, 确实也让黎稚知道了。
“黎稚……如果是黎稚的话, 其实他应该会理解我们在做什么事情的。”黎父说道,“他会站在我们身边的。”
话里面的不确定性, 小庄也忍不住苦起脸,“黎叔叔你会后悔有一天加入Vita组织吗?”
【爸爸!?爸爸也是吗?我以为是妈妈, 毕竟黎稚他妈妈真的也不常出现。】
【爸爸居然是坏人吗!?】
【前面不是已经说司法鉴定报告是爸爸签名的吗?这已经说明了他爸可能有问题了。】
【线索还是给的挺明显的。】
【这么一说的话, 第一案里面黎稚他爸不是有主动邀请「傅霖」去他家吃饭事情吗?就是感谢商河星在列车站救了黎稚的那会。黎稚他爸如果想要掩盖司法鉴定中心里面有Vita的成员,为什么当时要主动提起那张纸条?】
【对啊, 他有心现在要保全小庄的话,当时就不应该主动说Vita引起大家的注意。】
【难道爸爸其实也是跟缪路南那样,身在曹营心在汉?】
后悔吗?
黎父到这种时间段并没有存在着后悔的情绪,但是更多的时候则是感受到了无力。被裹挟在命运的洪流里面,他和众人逆行而上,真的就是所谓的追求自身的命运吗?
弗里德里希尼采曾经提出过「永恒轮回」。
这是很好理解的思想论证,就是在讲我们经历的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会在无限的时间里面重复出现和回归。
而很显然的,一个「无限时间」就限制了人们论证这种想法的可能性。
可是,如果真的存在吗?
如果真的存在,什么才是终端或者说这个结局?
尼采给了三种可能性。
第一个是虚无(Nichts),放弃对永恒轮回的信念,只围绕着现在的生活走下去。
第二个是粉碎(Zermalmen),打破永恒轮回,现在的生活彻底破灭。
第三个是转化(Verwandeln),承受永恒轮回,实现状态的彻底变化。
有人称之为是恶魔的试炼。
也有人对这种非线性的思想假设束之高阁,并不放在心上。
然而,事实上,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这个世界并不只是一个普通的世界。在所谓的玩家闯进自己的世界时,他们已经意识到了他们生活的世界的特殊性,甚至就是在践行「永恒轮回」。
【居然是第四天灾!】
【第四天灾指的是玩家给世界带来灭顶的灾难,对游戏世界的人来说堪比天灾。所以对象指定的是玩家。这里面应该是NPC觉醒吧?NPC不一定知道自己在游戏世界生活,但是已经意识到这个世界就是在永恒轮回的,开始要联合起来反抗自己的命运吗?】
【还是想着要彻底毁掉自己的世界呢?Vita如果单取V首字母的话,其实也可能是说Verwandeln,德语的「转化」,他们希望得到一个突破。也可能真的是「生命」,指的是向死而生。】
【也不一定是觉醒,因为他们可能是经历过无数次Alpha测试后,就是漫画剧情背景,不正是玩家傅霖和商河星进入了游戏的内测中的世界吗?在游戏开发过程中,程序肯定会经历很多次测试后,对于NPC本身来说,他们的智慧也在呈指数级上升,形成自己稳定且发达的高度文明。在这个世界中,NPC也会像我们一样去探索世界,没有意识到自己数据链,所以他们其实很可能就是在通过玩家,想要了解自己到底是什么存在。】
【在点后AlphaGo时代】
【等等,只有我在意,原来黎稚居然是和这件事没有关系的吗?】
【是啊!对啊!他居然没有关系的吗?为什么他会有那么多的镜头?】
【因为美术说不小心把配角画得太好看了,舍不得这个角色这么快下线。】
【我能懂!!!有时候画约稿的时候,不小心超常发挥,真的会舍不得自己的角色就这么离开我TUT】
【不至于吧】
黎父说道:“我也有不能割舍的事情。”
他在赌一种命运重来的可能性。
小庄对于黎父的事情并不清楚,但是凡事加入Vita组织的人都会提供一份DNA数据给组织,作为一种效忠的证明——如果后期发现对方有背叛的可能性,组织有克隆体来取代他本身的存在。
然而,据小庄所知,黎父并没有提交自己的。
可同样的,安轻言说,黎父一辈子都离不开Vita,也只能靠着Vita活下去。
小庄鼓起勇气,想知道为什么黎父要选择这个组织。
对她来说,加入组织是很理所当然的。谁不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呢?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在一个健康的环境里面长大,她经历了太多的折磨,有一天有个人跟她说,自己的命运轨道是被注定的,过去现在未来只是在不断地重复,她想要换一种方式生活吗?
她想。
很简单的,她想。
【群体认同需求。不说她是不是真的经历了什么苦难,大学生本身就容易被一些新思想,尤其是反主流倾向的思潮影响,而他们本身也容易对社会问题过分敏感。】
【安轻言还是她朋友,肯定说几句,就会被煽动的。】
【黎父可能是真的经历过一些事情。如果黎父说了一些让她动容的事情,恐怕更容易让她坚定自己的选择没错了。】
他们还没有继续交流下去,手机里面传来一句加密的新消息——「现场处理卧底崔时」。
【来了】
*
随着社会对Vita组织的了解,慢慢开始流出两种声音:一是对Vita组织构想的认同;二是对Vita行为处事的反对。
对于反对Vita的点是自然不外乎与人体实验有关。就算他们不知道这些人体的具体来历,但是他们能够如此轻易地践踏克隆体的生命权利和自由,那么对他们来说,“普通人”是否也只是工具而已。
除此之外,组织Vita的真实动机也让人困惑——打破轮回是个模棱两可的说法,什么叫做打破轮回。他们又如何证明自己的说辞。如果真心要解放人类的话,进行革命战争的话,对组织成员来说,又想要建立什么样,会践踏生命和破坏社会的统治秩序?
另一方面站在对立面的声音却是十分的坚定。
当局已经意识到这件事已经发酵了很长时间,才让原本是可以不用放在心上的舆论声已经开始形成了动摇他人的塞壬的歌声。大量的市民认同了具有颠覆性的新信息——「他们在无尽的宿命循环之中」。
他们不满现状,也想争取自己的未来,也认为当局社会可能有意识地默认现在的社会体制的循环。
优待者依旧还是优待者。
而社会底层依旧在社会底层里面的苦苦挣扎。
而光是这种有意渲染和煽动的舆论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的影响力,更具有煽动性的言论来自于铺垫已久的末世论。
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同宗教的发展一致,世界的历史也是基于末世论而展开的。
「创世以神明开天辟地为初始,而启示录则以新天地的降临而结束」。
Anubis有深入人心的信仰,而这个末世论从一开始就已经扎根在人们心中。在遍地沉疴的的社会中,伴随着多变的气候和灾害,此刻以求生改变命运为口号的Vita恰是应运而生。
不信,内心却还是也跟着信了两分。
与此同时,他们也对Vita的过激行为开始做出更多合理的解释和理解。
目前的讨论有越演越烈的趋势,可社交媒体的舆论发酵并不影响警局的节奏。
以指挥队长崔时为首,加上Anubis救世主「傅霖」的协助,百名警员已经深入阿波罗酒吧内部的地道。
阿波罗酒吧除了临时员工之外,都被警局警员要求配合调查。
其中阿波罗酒吧店长因在公路上逃逸而不幸被卷入交通事故中,不治身亡。
线索并没有完全断绝。
崔时利用警局内部的科学实验室进一步调查人体实验中的营养液水质的来源,借用了实习生黎稚的实验报告,锁定了城郊的某处水库。
【得道者天助!看看这么多人来帮忙,所以Vita的做法就是错的!】
【我相信有反转】
【还没有那快结束,别那么早说】
然而,前往水库的信息还是被人泄露了。等崔时一行人到现场的时候,整个水库爆发了爆炸,除了一片废墟,并没有多余的痕迹。
何其思返程时,暗恨,“可惜了,就差一步。”
崔时眼神里并没有多余的变化:“话不能这么说,早来一秒想要全身而退,就没那么容易了。”
何其思:“……”
崔时:“不要急。何其思,你性格就是太急了,战要慢慢打,饭要慢慢吃,一口吃不成大胖子。”
这种道理已经听过很多遍了。
可这种话不也像是那些空话套话大道理吗?
不也有一句话叫做「兵贵神速」?
何其思并不想跟他掰扯那么多。
见何其思不高兴,崔时转了过来,嘴角带着笑:“我又没骂你,心情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我又不是因为你说的话而不高兴,”何其思看崔时又在逗他,心里不乐意,可又好好说道,“好不容易找到那么个大线索,任谁扑空都不会高兴吧?再来,这可是用了黎稚的报告找到的地方。如果我们的警员都是自己挑选出来的,那能泄露信息的到底是谁?”
何其思越说,心里越不痛快,话也越说越多。
“这不就是会让人怀疑黎稚嘛?上次第一份尸检报告是黎稚爸爸弄错的,现在还有黎稚也有嫌疑,那不是把他们两个人推到Vita组织上去了吗?”
【何其思对黎稚真的还蛮真心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有点怕又来一个反转,就是其实泄露水库地址的是何其思本人。你们看只有他单独有回忆杀。此外缪路南也几次诱导他进Vita组织里面,我们能看到的都是他拒绝的,万一他有答应的呢?】
【好有道理!】
【要是真的是这样走的话,这条评论已经被打上“剧透“了】
【!我被楼上反向剧透了!!】
崔时倒是完全不急,“清者自清。这种时候,怀疑他们,再证明他们无罪,才是救他们的方式。现在没有谁是完全无辜的,连我都是一样的。”
何其思瞥了他一眼,“那你就是说我也值得怀疑了?”
“你说得很有道理。仔细想想,你为什么不值得怀疑呢?”崔时顺势跟着审视起来,“你想想看,要是打破永恒轮回,也许你还是我的上级,可以翻身做主人。”
何其思没好气,“那不用我当你上级,我会直接把你当做小混混,整治一番,你还想着当警察?哼,想得美!”
崔时:“那你还是别想了!就算是打破轮回,你还是别想越过我。”
何其思:“你真信那一套?”说这话的时候,何其思脑袋里面闪过了缪路南的脸。理智告诉他,他应该开始怀疑自己的小伙伴。可是,何其思更多的,更多的是不愿意怀疑。
这种时候,怀疑成了一种巨大的折磨。
他宁愿绕远路,也不想直接对上缪路南。
崔时说道:“信也好,不信也好。”
他耸耸肩:“过日子的总是现在的自己。我本人也没有那么多的远见,为什么要担心这种看不到的未来?想想看,不是说太阳会在50亿年后爆炸嘛?你怎么知道一个轮回周期是多长?要是十亿年才算一个周期,等你想换人生,黄花菜都成了老化石了。”
何其思忍不住笑了,可一笑又觉得在认同他,所以他又板着脸,“胡说八道。”
“这叫什么胡说八道?”
崔时觉得何其思就是喜欢跟自己唱反调,“我们现在去一趟司法鉴定中心。”
这是和警局另一个方向。
何其思忍不住疑惑,可是很快又得到了答案,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你真的要调查黎稚?”
“不想让人怀疑你那个红伞的主人了?”
何其思认为黎稚是无罪的,可是他也相信这个时候调查黎稚和他父亲是最有机会去证明他们是无辜的。可是一听到“红伞的主人”,他就忍不住感到刺耳,耳朵也跟着涨红了,“你在说什么鬼?”
崔时就像故意会踩人脚的猫,此刻做了坏事还洋洋得意,“我去问了缪路南。他跟我说了几句。”
何其思顿时要跳脚,还在开车,心神就时不时飞到了崔时脸上,“瞎说!根本没有任何其他的事情!什么小红伞!”
崔时慢条斯理道:“我随便说一两句,你就这么激动,还说没什么?还小红伞?我可没有说小红伞。你记得很清楚啊!”
何其思也想要不激动,可是他就不是那种耐得住性子的人,忍了几秒,还是暴露了。他急急地说道:“我不过是担心你乱牵扯其他人。”
崔时也不说话,就是看他急。
何其思见他不说话,觉得自己再多说,反而会落入他的圈套里面。他也忍了忍,还是选择坦诚说道:“真的没有什么。”
崔时无辜地说道:“可是我什么都没有说。”
何其思说道:“……就会耍人。”
沉默了相当长的时间,何其思又开口说道:“没有,我就是给自己一个理由亲近黎稚而已。”
崔时原本盯着窗外的眼睛,又转了回来,“……!?”
何其思说道:“哪有什么红伞情结,又不是小说情节。如果我讨厌黎稚的话,我压根也不会把事情联系在一起。我单纯就是因为自己想追在他后面跑而已。”
“……”崔时朝着他睁大了眼睛,“啊?”
何其思抿了抿唇,最后说道:“我初中的时候和他隔壁班。那会我听说隔壁班有个年级第一,但是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别人厉害跟我有什么关系?”
“有一次,我们班主任因为考试结果不如意,把所有的学生都留在教室里骂,还把试卷扔出窗外。当时班主任又继续骂,骂了好久,又说了一句,「你们要是能考上好高中,这些试卷现在也能自己飞回我的桌子上。」大家都只能麻木地听着被骂,结果这句话没有说完太久,五十多张卷子被人夹了书夹,送回教室里面。”
“那个人就直接进了教室,放在讲台上,也没有说什么话。”
“班主任收到卷子后,静了静,让学生解散了。”
“我当时觉得那人是个勇人,后来考上最好的高中时才知道当初捡试卷的就是黎稚。”
崔时:“……”
长久的沉默彻底惹恼了何其思。
何其思恼羞成怒:“你当学生的时候,不会很喜欢那种成绩超级好,性格也好的人吗?!你不想和他当朋友啊?”
崔时说道:“你这么一说,也不是没有道理。”
何其思:“……你看起来就想要嘲笑我。”
崔时疑惑道:“那你之前为什么要问我以前有没有小红伞?你这人明明就很重感情。”
何其思顿时结舌,嘴巴张了张,还是说不出话来。
【啊,所以到底何其思刚才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感觉他说得还挺有道理的,我小时候也想要和学神当朋友!!】
【从小羡慕学习成绩好的加我一个】
【喜欢是一种复杂的情绪,也是一种微妙的情感,总感觉真不是一两个字就可以解决的。尤其是有时候也不是很想这么掏心掏肺地把自己心里话和别人说得那么一干二净。我个人感觉都有,但是只有何其思知道,自己到底在意的是什么吧?】
【表面上他看起来是最喜欢黎稚吧,可是遇到会被怀疑的情况,他还是更看重缪路南的。他明知道小玩伴很可疑,有很大几率就是Vita成员,否则以前不会说那些话,可他压根不想去怀疑他。但面对黎稚被怀疑的时候,他这种不想去怀疑的心情远远没有那么强烈了。】
【难道不是因为黎稚被怀疑算是板上钉钉的了?他爸太明显了。】
【缪路南也是酒吧里面的临时员工,这种成分真的不用怀疑吗?】
【好的好的,大家不要不要急!看剧情——】
崔时也并没有这个答案,因为他眼睛已经看向了远处的建筑。
离司法鉴定中心也越来越近了,崔时在何其思停下引擎时,才又说了一句:“水源检测只是一个方法而已。我其实当时在酒吧地下道还遇到了人,我把定位器装在了对方的轮椅上。所以我们还可以通过这个方式去追踪Vita核心组织的人员去向。”
“啊——!”
何其思一震。
崔时居然藏了那么多?
“信号接收器已经收拾起来了,你负责的时候,会有人拿给你。到时候,只带上你相信的人,这次行动我主要是筛选警局里面哪些是我可以任用的。名单也放在手机里面了。新一波调查由你负责。”
何其思一听就忍不住又笑又气,看着他下车,忍不住用眼睛追着他的背影说道:“你才努力两天,就这么急着休息嘛!缪局长听完之后,肯定会气死的。我跟你说,我可不会那么为你跑腿的,买点吃的买点喝的,我只会做这种简单的事情。”
崔时听他这句话,一手扶着车门,另一只手撑着车顶,“你也不能追在别人后面跑了。”
这话语气少了几分调侃,讥讽或者挖苦,便显得温柔,也陌生得很,让人不适应。
何其思突然觉得他之前的话也像是在说遗言似的,刚抬眼想去看他的眼睛,想又批评他以前开始就要死不活的德性。可在他肩头上,何其思看到一点闪动的红。
这点红就像是凭空出现的步步紧逼的毒蛇猛兽一样窜动着,让何其思看得心惊肉跳。
他想先伸手,可是他捞不到,拽不住,只能大喊一声,“崔队长,快趴下——”
狙击枪的声响比他的话语来得更早。
幸好准头不对,崔时还是躲开了一击。
何其思见到这一幕,全身的冷汗都已经被逼了出来,腿也不中用地开始发软。
他赶紧又说道:“队长,你先上车。”
可是下一幕,他看到了黎稚也跟着出现在视线里面。
他扑向了崔时,车外传来第二发枪声。
越来越多的警员意识到出事,很快行动起来,用安全盾包围了上来。
何其思下车时,看到黎稚胸口处和手全都是血,再往下看——崔时的后心被子弹穿透,鲜血瞬间就洇透他的胸前的衣服。
救护车、救护车……
“救护车——!!”
何其思连忙跟着扶住崔时,他的胸口的血就像是关不紧的水龙头,温热而黏腻,沾满了他的手指。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仿佛这股止不住的鲜红也把他的生命带走了。
“队长……你感觉怎么样?坚持住?”
崔时抬头看了看他的眼睛,眼神却像是飘远了些:“何其思……”
何其思连忙应道:“我在!”
“我想喝加冰的可乐…快去给我买……”崔时推着他跪在旁边的膝盖,力道却越来越轻,“想现在喝……”
何其思的眼泪莫名就砸了下来,这熟悉的台词总是能让他条件反射地骂出声,可是他自己现在站不起来,更骂不出来!心口像是被什么狠狠攥住。
眼泪只会滚滚直流。
崔时还在推着,何其思忍着内心酸麻,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身体会那么沉重,只能用力捶着自己的大腿,咬紧牙站起来。
与此同时,他开始催促自己——得快点,得快点!!
可他才刚脱离人群,背后包围的人群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闷哭声。
那一声起初很轻,可是就像是一个针,细小却又尖锐,只扎那么一下,就挑破人坚韧的外盾。与其他声音最后汇成一片,让人溃不成军。
何其思回头,却不敢细看,更迈不动脚步。
附近的大屏上,正在播放着某位学者在和记者争论「永恒轮回」的言论,与此同时也在回应着激动的网友。
画面的世界那么喧嚣不休。
何其思完全看不出那里面有什么好看的,可是他的眼睛盯着它,才能忍住自己快奔走的情绪。他的嗓子已经完全被堵住,他呼吸不上来。
永恒轮回?
如果真能打破轮回,那些倒下的人呢?那些为此牺牲的人呢?
崔时呢?
他们一定能回来吗?
何其思不知道未来长什么样子,可是他知道不会了。
他低下头,手上还残留着崔时的血,像一片极艳的酴醾,蔓延着,蔓延着,溅落在地上,散不去,化不开。
——这世间,只有死亡是永恒。
——《Orange》完
【我去天台凉快一下,这里太闷了】
【TUT】
第89章 棘手的事情
Episode 89 「棘手的事情」
在阿波罗酒吧暗道里面, 我和傅霖没有多说话。
不过我的举动也放在他的眼里面。
以他敏锐的判断力,应该是能够理解这是一个信号。
信号一是我和轮椅上的人只留存有表面上的关系。傅霖这次行动不是个人行动的情况下,我可以和商河星维持联系, 来保证傅霖在内部可以实现里应外合。
信号二是他看到我安装了信号跟踪器。他完全也可以以此拿捏我, 通过举报我的行为,进一步获取Vita组织的信任。
简单讲, 我这一举直接是一个示好的信号。
他聪明就跟我合作, 不高兴就可以把我卖出去。
不管怎么样,我至少把我抗成了卧底位。这样如果他们真的有需要找出一名卧底,我起码就可以保住其中某个卧底或者反水的不死。
这当然还是要他们操作得当。
于我而言,我只需要多活两天就可以把利益最大化。就算中间有失误的部分, 我也不会亏。
我一开始以为缪路南就是来清理卧底的。
毕竟, 从我离开暗道开始算,再到我回到警局里, 中间大概也有12个小时。
如果傅霖要获取信任值的话, 在这12个小时里可以随时把我捅出去, 然后让人来杀我, 清除卧底。
可是,我脑袋里面还反复想过傅霖会怎么把我做的坏事说出去。
他自然不会蠢到开口直接说, 「我看到崔时在你的轮椅上安装了信号器」。因为这句话一落下来, 就很容易让轮椅上的人怀疑——“那为什么当时不直接点出来,而是要等时机再开口?在等什么时机?”
这样的举措显然是不做好的。
所以, 我觉得就算傅霖要把我的行迹透露出去,也必然是要等个合理的时机。这个时机至少可以让我苟到我开始直接对Vita基地发难。
即, 其实我也是可以控制我到底什么时候会被针对的时间。
因此, 缪路南针对我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他来得太早了」。会出现这种情况, 就只能是——
要么是傅霖做得不好,不够聪明;
要么就是Vita轮椅上的人早就想要把我清理了;
要么是他们回去的时候,就发现了信号器;
要么就是缪路南这人有问题。
第一个会违背漫画主角的设定定律。如果傅霖一开始就是高智的人设,这个时候手握可以保住自己的把柄,还能秀一波自己的能力,却急着把自己的底牌扔出去,这个人设未免崩了。
第二个的话,如果Vita早就要清理我的话,在密道里面就可以坚持把我杀了,何必留我在外面蹦跶。
第三个的话,与第一个是相呼应的,如果傅霖是聪明人的话,他不会过早地把我送上去的把柄用掉,也不会让别人抢在自己前面发现这件事。所以只要坚持第一点的话,第三点其实也是不用太过细究了。
那么就是缪路南有问题。
当时和他对峙的时候,我脑袋里面一直都在头脑风暴:缪路南到底想做什么?处出于什么目的在做这件事?我在哪个层面上损害了他的利益?
此外,漫画标题“Orange”应该是有意思的。
只是简单翻译成「柑橘」或者「橙子」,还是微微有点浅了。
到目前为止,我也没有接触过任何橘子本身相关的东西,除了缪路南给的那杯鸡尾酒「螺丝起子」。
综合所有我得到的信息,我认为缪路南本人并不是单纯的Vita成员。
于是,我大胆地推测他本人就是Vita的卧底,并开始引导他自曝。
不过他人很谨慎,也并不愿意泄漏半点口风,只是含糊其辞,说得语焉不详,模棱两可。
我其实也不急,反正我也是在争取我两天的生存时机,不愿意给自己增加额外的麻烦而已。至于他的身份到底是什么样的,我并不在意。
我在意的。
或者我想做的,其实只是想要保全跟着被牵扯在事件里面的我爸。
我内心是有这么一个蓝图的。
以崔时的号召力和威信,要降低我爸在这件事件的存在感是可以有操作空间的。
第一,要将司法鉴定中心的尸检报告的错误压缩到最低,并且,要有人给司法鉴定中心的清白与积极参与调查的形象做出来。
这部分可以让系统帮我解决问题,
第二,避免我爸或者他维护的任何人再漏出半点马脚,我让系统适当地偶尔摆出监视对方的动作,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起码在这个事件结束之前,他们要藏得好好的。之后,我换回身份,再好好筹划要怎么做。
比如说,还是允许招安的嘛,还有允许戴罪立功的呀。
我看好多小说和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
他们没有说一上来就给有角色人定罪,然后把他们逼到绝路上去,
还有,就算我爸真的有罪,并不清白,被抓去警局或者关进监狱里面,大不了就被关着,我还是每个月争取时间去看他。
我内心对他的感情,永远还是那一句「他是我爸」。
不管他做什么,纵然有人会说他们肯定无法原谅他的,又或者有其他的说辞,那我愿意替我爸赎罪。我也愿意为他们做牛马,只要他们不会把我爸往死里逼,我肯定什么都愿意的。
因此,我是有打算的。
必要时候,我可以用命换命,换个承诺。
我脑袋在这两天时间发酵里面,把我所有能做的,包括能用的人都认真思考了一遍,把最坏的情况也计算在里面了。
我恨不得能够有三千宇宙,帮我想清楚所有可能性。
而我事后……事后才发现我犯了很多认知上的错误。
譬如有些人是我其实一点都不了解的。
这可能是因为我不想去了解,也可能是因为我不在意。
这让我在计算结果的时候,出现了所谓的盲区,也产生了很多我无法挽回的结果。
*
不管如何,得益于“黎稚”有主动和我亲近的前置条件,所以我其实跟着“黎稚”来往的时候,也间接能和商河星来往。
这两天,我以崔时的身份按照节奏继续查案子之余,就是和商河星敲定调查的细节。
商河星对犯罪案件并不在意,并不代表他没有案件敏感度。他想做的时候,还是能做得很好的。跟着“黎稚”要新的尸检报告的时候,他根据实验室做报告的软件使用痕迹,锁定了第一份假报告是小庄做的。
商河星并没有想要直接揭发她。
如果揭发一个罪行能够终止罪行,那就是有效行为。
如果揭发之后,只会打草惊蛇,甚至狗急跳墙,那么其实就不用急于一时。
商河星说道:“现在我已经在她的电脑和常用手机里面装了监控软件。”
这样一来,她的所有应用使用记录和短信记录都会在商河星手上。
好消息是,我能顺利在这上面看到了对「崔时」的狙杀令。
坏消息是,这是群发。
我不知道谁会对我动手,也不知道时间和地点。
不过这件事不足以成为威胁和麻烦。
因为我们可以放一个假消息。
“放出狙击「崔时」的最佳时间和地点,不就可以反向控制他们的行动了吗?”
商河星认为我的想法异想天开,“怎么控制?”
“额,这个只要懂怎么选狙击的地点,不就可以了吗?大家又不是傻子。”我觉得这个很简单,“就像冷了要喝热水,热了吃点冰淇淋,要想简单轻松地完成狙击任务,这对于执行任务的人来说应该不是那么难的问题吧?”
商河星:“……”
我发现,我好像完全没有思考过周围的人会是笨蛋的可能。
我问道:“所以,你担心那些收到通知的人其实是狙击新手或者是零基础的人?”
商河星:“…我怕你死得太早。”
因为我不信他会真的关心我,也不想拓展自己的话题,所以“哦哦哦”之后,就算是结束了。
事情和我想象的一样顺利。
成功地捣毁了某处水库基地后,我算着时间回到司法鉴定中心。
我让系统看着我爸和小庄的动静,只要他们两个这段时间没有做什么事情,我之后随时可以兜底。
然而,我不知道的是,我时间算错了。
因为我第一天的时候是醉酒的状态,我是从我醒的那一刻开始算时间。可事实上,因为是从我换身开始,就已经有算时间了。
于是我遇到了一件很棘手的事情。
我在车子到达司法鉴定中心的时候,就和「崔时」换回来了。当时,换身带来的晕眩感让我忘记了时间。等我醒来的时候,我爸和小庄已经不见了。
而何其思的车开始慢慢地停在楼下。
等我赶到的时候,枪声已经响了起来。
第一发落空。
我迅速地抬头锁定位置,和窗户上某个人的眼睛对上。
在他开第二枪的时候,我几乎想不到任何东西,径直朝着崔时的位置扑了过去。当时只有一句话,脑袋里面想起来的也只有一句话。
人窒息的时候,无论是生理的,还是精神上的,其实真的会很想吐。
我觉得自己像是经历了全天下最恶心的事情一样,五脏都在体内翻滚了一周。我的身体一会儿热,一会儿冷,头昏脑胀。
那时,拉着我翻了身,挡在我面前的崔时在摔在地上前,扶住了我脑袋,还对着我说了一句话。
“这次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我的意识混沌不清,甚至不确定这句话是不是真实存在,还是我脑中残存的幻觉。
很快地,我就被哭声淹没了。
第90章 感情是最不值得当回事的
Episode 90 「感情是最不值得当回事的」
在枪击事件受到波及后, 我其实并没有在现场保持多久的清醒。
漫天的哭声和围过来的人群压着我的头顶,很快就跟着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黑了, 却不知道黑了多久。只有窗户的位置透着外面的光, 浅淡而又幽静的寒光。
这窗户的位置跟我记忆中的不一样。
怀疑自己在梦中,我想人为地控制的身体翻身或者摔倒。
事实上, 不是有说, 如果不确定自己是否在做梦的时候,打一巴掌就可以确定是否在做梦吗?可我从来没有这种实际体验。我有时候做梦也会疼,有梦到曾经被捅一刀,受伤的腹部又重又沉, 血流不止的感觉就像真的在死一样。另外, 有时候在梦中即使被打了,由于潜意识认为这样被打是会疼的, 所以本质上还是会觉得很疼。只是可能疼痛感不会那么真切, 感觉是自己可能不太用力。
所以, 我个人来说, 会把“自己打自己一巴掌不疼,说明在做梦”的说辞当做是一种流行梗来看待。
可是如果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那么其实自己可以操控的。
正当我有这种想法的时候, 脑海里面重新找回了昏倒前凌乱的记忆——在第一发子弹结束后,我在窗口里面看到了我爸的脸。该怎么说?他只是露出一双眼睛, 我都能认出他是谁,这太明显了。明显得就像是电视剧里面戴着面具的主角, 只有戏中人才真的不认识, 观众可是看得明明白白。
第二发枪声响起前,我下意识地扑向崔时, 想让我爸投鼠忌器。可是,崔时力气和身手都远高出我一截,把我翻了一个面。子弹正中他的后心,擦过我的手臂。我扶住他的时候,我们的血混在了一起。
后来,哭声像是低沉的乌云压了下来,我失血过多加上情绪波动大,昏了过去。
而我现在应该也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医院病房里面喷洒的消毒剂气味其实也并没有小说里面说得那么强烈。
我刚牵扯一下肩膀,就觉得手臂里面嵌着一颗燃烧的石头。那石头又烫又重,根本叫人抬不起肩膀。我痛得直抽气。
这很显然。
当时高涨的肾上腺素让我忽略了我自己也受了伤的事实。
现在,我只能轻轻地动了动着自己的手指和手腕,确保自己的正中神经或者桡神经还能正常活动。
在我艰难地动着手指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空气里面古怪而又沉重的安静,就像是有一团黑雾状的怪兽双眼正盯着自己。
又或者,简单地说,这像是有人在跟踪自己的感觉。
我活动手指的动作逐渐放慢了下来,视线从窗口慢慢地转回到病房门的位置。
这不是鬼故事,可是鬼故事确实会那么演。
我床头坐着一个人,一声不吭,像是一座雕塑。
我被吓了一跳。可是很快地,我内心又被一种复杂得就像是被热水泡胀的感受吞噬。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只是仔细地在观察床边的人——
这个留夜在医院做看护的人,是我爸。
在我旁边也有矮一层的床榻,可他没有躺,只是双手抱臂,维持着自己的重心平衡,不让自己东倒西歪的。他在司法鉴定中心穿的衬衫下摆从腰处抽了出来,皱巴巴地垂着,而他则低着头弯着腰,可能是太累了,坐在椅子上也睡觉。
还没有被发现罪行吗?
所以他还能在这……
我在想。
我还以为,我一睁开就只有一群警察来通知我,让我也跟着接受调查。
不知道怎么的,我内心原本设想过各种足以在脑内沸腾的想法,此刻都被平静的情绪给压住了。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爸的呢?
与其说是怀疑,倒不如说是一种不对劲。
我从来都不会主动怀疑家人。因为……我也想不出什么理由要怀疑自己的家人。我只是觉得不对劲。不对劲的源头在于,家里第一次迎来了客人;也在于我爸第一次和我讲Vita的时候没有接话题,并没有打算和我深聊。
可是我从来都没有仔细想过这有什么意义。
因为我依旧相信在我爸妈身上是有偶然,有巧合,也有意外和可能性,我也相信可能是我自己犯了判断错误。
再来,也许我心里面也有在想,我爸和我妈也许也不是什么好人。我也可能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我才会受到惩罚。
我盯着我爸的睡脸陷入了沉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雕塑”发出了声音,“不孝子,看见你爸睡觉也不用帮忙盖张被子的吗?”
这话一落,我心上的阴霾瞬间消失,甚至还有点想笑。
“我没有手啊…”我无辜且认真,还做出想要帮他盖被子的样子,“要不要在我这挤一挤?”
我爸抬起头,也没有刚才开玩笑的态度,只是问道:“你饿了吗?”
我不饿,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就说我饿了。
人不是这样吗?
有时候不知道怎么拒绝的时候,会点头答应,因为顺从总是最容易的。
我爸就从保温袋里面拿出饭盒,出去外面帮我加热的时候,顺便把灯开一下。
我便坐起身,还检查了一下放在我床头柜上的病历——手臂因为手丨枪弹的口腔而出现皮肉破裂和灼伤的情况,目前缝了有四针,并没有严重损害手臂神经。剩下的就是留院观察的例行检查而已。
估计是打了麻药,我现在只觉得手臂的疼痛闷闷的热辣辣的,却没有那种疼得要人哭天抢地的。
我把病历重新放回原地,在灯下面发了一会儿懵,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可是这个想法还没有持续太久,我爸就回来了。
汤是玉米胡萝卜排骨汤。
菜是茄子土豆和红烧肉,还有一盘提前剥好的虾。
一碗大米饭。
我爸帮我把饭菜拌好,让我也可以大口大口吃,“我之后会很忙,所以可能就需要你一个人吃饭了。今天的陪夜也是只做这一次。”
我大部分时候都是很懂事的(毕竟我都是成年人了),有时候生病也不需要让别人来担心,所以我一般都是可以自己完成的。
可是这一次我却觉得有点不太对。因为我从来没有做过成功的挽留,所以我不知道挽留到底是怎么做才是成功的?
不能只是说“求求你”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话说——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开这个话题,但是还是说道:“话说,我其实不太喜欢剥虾。”但是我每次一有虾的时候,就会想去剥虾。
因为我听说,虾是拨给喜欢的人吃的。
所以我认为这是表达爱的一种方式。
我说这话不是突然想要撒个娇或者埋怨父母偶尔的忽略和冷落。
我只是想说,我到现在还是喜欢爸爸和妈妈,如果未来还有机会的话,还是会一直剥。
所以、所以——
我抬头看向我爸的方向,平静地说道:“爸,你会给我机会吧?”
我爸噎了片刻,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并没有回应这句话,甚至移开了眼睛,说道:“你妈妈身体其实一直都不太好,在你住院的时候,我会安排她也跟着去医院看病……”
“所以你要去陪她吗?”我打断他的话,“你想过吗?也许我可能更需要你。”
我爸这才抬头看了我一眼,“黎稚…”
我定定地看向他:“所以,孩子和父母的羁绊本来就不是那么深,对吧?”
我跟他说,你只要跟我这么说,我就理解了。这话语里面有久违的冷静,甚至是一种冷漠。
“理解什么?”我爸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当然是,感情是最不值得当一回事的。
我放下勺子,“最后杀死崔时的那枪是您开的吗?即使看到我冲上去,你还是有做好牺牲我,也要完成任务的准备,是吗?”
我爸:“…你都知道了……”
我突然就火大了,真的想一手把面前的桌子掀翻,“不是就不是,是就是,为什么要绕那么大的弯子?子弹当时的方向不对,您狙击我们的位置后方有一棵树挡着视线。如果还是像是第一发的话,第二发应该打中的位置是我们的脑袋,而不是后心,而且两颗子弹形状也完全不一样。您到底怕什么?”
我爸跟着一抖,“怕你对我失望……”
这种声音也有难过悲伤,沮丧,还有一丝畏惧。
可我没有此刻怒上心头,事后才觉得我就像是那种暴怒的大家长。
“失望什么?你是我爸啊!我要是真的对你失望,我连一个字都不会跟你讲。您懂不懂这个道理?还有,你明明跟我对上视线了,想着假装没有这一回事吗?这就是您教我做人的道理吗?你刚才是不是还想着畏罪潜逃?又或者自首了也不愿意告诉我,想要我一辈子被瞒在鼓里?你怎么能这么做人父母呢?”
我爸垂着头,声音也垂了下来,说道:“…对不起。”
“我不要对不起。”我把勺子放在他的面前,说道,“我的手酸了,喂我吃饭。”
我爸连忙帮我挖了一勺饭,还用一只手托在勺子下面,避免我的饭撒在我的被子上。
我也不看他是不是小心翼翼的,只是顺势跟着吃了起来,嚼了嚼,含含糊糊地说道:“我还要喝汤。”
一口汤盛了上来。
我喝了一口汤,跟着咽下饭,“总而言之,不准离开我。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会做什么事情。”
我好凶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