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远山温柔 > 40-50
    第41章 第41章“我们试试,认真的。”……

    一月中旬,所有的考试已经落下帷幕,裴知悯终于轻松下来了,那时喻书也忙完了最后一个实验报告,豪情万丈地给她打电话说出来逛街。

    年关迫近,街上张灯结彩火红一片。

    两个女生在各大店铺里进进出出,商场里人来人往,这一层逛了大半,喻书买了两件毛衣一件风衣,裴知悯却还是两手空空。

    “怎么回事?”喻书拱了拱她的手臂,“你兴致不高啊?”

    裴知悯撇撇嘴:“有点累。”

    十多天的监考,弄的人身心俱疲,何况她心头还装着事。

    喻书没有强求,只是说:“那等会儿去点个蛋糕吧,吃点甜的放松一下。”

    裴知悯笑:“好。”

    彼时窗外的十字路口,车辆齐整整排列着。

    祁砚寒停住车,等着这个红灯过去,副驾上的闻瑾在看文件,刚下飞机,她连家都没回就直接让他朝会馆开,自从和祁宏离婚后,闻瑾就一心扑在了事业上,经常全国各地跑,今年要不是因为在南城有个合作,都不一定会这么早回来。

    “今天事情有点多,晚上我就不回家吃饭了,”闻瑾看着文件道,“你也不用来接我。”

    祁砚寒没回,目光落在隔壁商场里的那道人影上,她穿着蓝色羽绒服黑色牛仔裤,头发半扎了起来,挎着小包,青春靓丽。

    不见回声,闻瑾拍了下他的手臂:“跟你说话呢,听见没?”

    祁砚寒转回头,笑了声:“知道了。”

    闻瑾重新低下头,又道:“你记得跟你小姨说一声。”

    祁砚寒:“她出差了,北京有个学校请她过去做个讲座。”

    闻瑾了然地“嗯”了声。

    红灯变绿,车流动了起来,送闻瑾到了商场附近的会馆里,祁砚寒开车回到了刚才的那条街,远远就看见她坐在街边的长椅上,手撑着下巴望着对面。

    天空阴沉,飘着几朵乌云,看样子快要变天了。

    在商场里待久了有点闷,裴知悯出来透透气,街对面有几个打闹的小孩,她笑着看他们奔跑玩笑,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缓缓走了过来,手里提着一个篮筐,里面摆着各种小玩意儿,和蔼地向她推销:“姑娘,来看看吧,不贵的。”

    这寒冬腊月的,老人家卖点东西也不容易,裴知悯看了眼那些商品,选了一个绿色的捕梦网,圆网下面有几个小贝壳,还缀着一串流苏。

    付了现金,裴知悯一抬眼,就和不远处的人凌空碰上眼神,她慌张移开眼,那时祁砚寒正欲过去,忽然来了一个电话,他接起说了两句挂断,再一抬头,她已经没了踪影。

    祁砚寒眼睛微眯,舔了舔牙根,这会儿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姑娘在躲他。

    回到车上,祁砚寒点了根烟慢慢抽着,车窗开着,夹着烟的手伸了出去,烟雾徐徐往上。

    商场的二楼,甜品店生意正好,裴知悯心还乱着,他怎么在这儿?还是去陪别人吗?

    吃着蛋糕缓神,喻书在店外打电话,没两分钟,她苦着脸回来。

    “怎么了?”裴知悯问。

    喻书不吐不快:“我妈说要介绍个男生给我认识,我还没点头呢,她就给我答应了。”

    裴知悯放了叉子,静静地看她。

    喻书一手戳着蛋糕碟子,一手指点江山起来:“学医的人为国为民,学业未成,怎谈儿女情长。”

    裴知悯笑而不语,喻书没有意识到,她说“为国为民”的时候,眼里都有光,想起高三快毕业时,她对未来一片迷茫,问路在哪里,她回路在脚下,如今她在一条很艰难的路上苦苦坚持  ,没有热爱或许真的撑不下来。

    那年高三,大家壮志凌云志在四方,也不知道有没有实现理想,思量到这里,裴知悯想到了林泽民,从前那个很谦逊低调的男生,现在成了林总。

    外边的天暗沉了两分,她们聊着天把甜品吃完,又逛了两圈才分别。

    夜色上涌,一整条街的路灯都亮了起来。

    裴知悯独自溜达了一段路,这条街的尽头,坐落着一家小型的二手书店,门口摆了好些本一五一六年的青春杂志,她驻足看了看,惊喜地翻到了一本《惜时》,不过不是录取了她画稿的那一期刊,她拿上那本书,走进店里逛了逛,里面还有一些被淘汰版本的文学名著和绝版的绘本,她慢慢看着,最后挑中了西里尔的漫画集《春分秋分》。

    付完款,裴知悯拦了辆出租车回学校,路上接到了邓漪的电话,闻霏出差去了,剩了一些资料要整理,她应下来说半小时后到。

    单薄的风从窗外掠过,车辆在城市里穿梭。

    到了南大西门,裴知悯下车后径直往办公楼走,大楼前的树荫下,停着一辆黑车,借着微弱的路灯,她一眼就认出来了是祁砚寒的车,瞥了一眼,她匆匆往楼里走。

    没看到暗处抽烟的男人,眼眸如同这夜色一样漆黑。

    外面的风忽然变得急促了起来,扫过树梢猎猎作响。

    办公室里,邓漪已经理好一部分了,她们两个分工合作,没过多久,邓漪被葛怡老师叫走去帮忙了,裴知悯接着把文件分类归好。

    夜里九点,外面下起了小雨,雨滴落在窗玻璃上,声音轻小。

    这场雨好像从下午时候就开始酝酿了,迟迟没有落下来,像是少了一场风的推动。

    刚把一摞文件放进柜子里,门上响起了两声扣门声,裴知悯以为是邓漪,转头一看,她霎时怔了。

    五六米外的门口,祁砚寒穿着白衬衫黑大衣,身姿清峻,直直望向他,不知道是不是裴知悯的错觉,她总觉得那双深邃的眼眸里,蛰伏着侵略。

    裴知悯故作镇定地看着他:“你来找老师?”

    祁砚寒环视了一圈办公室,明知故问:“她不在?”

    裴知悯点头,平声道:“她出差了。”

    祁砚寒淡淡地“嗯”了声,自顾自走到小沙发上坐下,说:“没事,你忙你的,我来躲雨。”

    这理由,无可挑剔。

    裴知悯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整理着文件。

    雨声渐大,声响嘈杂,衬得办公室愈发寂静。

    祁砚寒心头微燥,摸出烟盒想点一支,又想到她在这里,还是放了回去,拿着打火机把玩。

    桌上摆着她刚买的两本书,祁砚寒瞥见那本稍显破旧的杂志,皱了皱眉头,他回忆半晌,感觉好像好多年前,他见过这一本杂志,可记忆太久远,他有点不太确定。

    空气沉寂,窗外风雨飘摇。

    只剩一点收尾工作了,裴知悯快速把纸页理齐,装进文件夹,又把文件夹按照时间顺序排好,放进柜子里。

    祁砚寒听见那略显急促的声响,脸色沉冷下去,他抬眼看向柜前的人,办公室里有暖气,她脱了羽绒服,里面是紧身的白色毛衣,牛仔裤下的两条腿纤细笔直。

    她的动作很麻利,暗藏着早点离开这里的急迫。

    祁砚寒看得心情烦躁。

    办公桌上的手机这时响了起来,打破了这一地静默。

    裴知悯循声回身,韩照打来的,来问几个文件的先后时间,她翻了翻文档给出回答。

    她挂断后,祁砚寒扯唇一笑,幽幽道:“上次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我还以为你手机坏了。”

    裴知悯抿嘴:“有时候开的静音,就会错过……接不到。”

    祁砚寒笑意淡了几分。

    是接不到还是不想接?

    他自有答案。

    理完文件,裴知悯把窗户关好,拿上羽绒服和书就打算走了,沙发上的男人没有要动身的迹象。

    她咽了咽嗓子,交代道:“我先走了,你再坐会儿吧,走之前记得关灯关窗帘。”

    铺天盖地的雨,让人的心情变得愈发沉闷。

    祁砚寒直直地注视着她,把玩打火机的动作慢慢停了。

    裴知悯低着头,穿好外套,干脆利落地往门口走,刚摸上门把手,身后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伸了过来,按住她的手腕,往后一扯,她就被压在了门上,身前的男性身躯高大硬朗,紧贴着她压迫感十足,那股力道很大,裴知悯用了劲儿都挣脱不开,她气急:“祁砚寒!”

    眼前的男人无动于衷,但瞧见她拧起的细眉,他还是放松了些力气。

    裴知悯蹙眉看他,又急又恼:“你做什么?”

    祁砚寒黑眸紧盯着她:“你躲我做什么?”

    他身上的烟草气息又浓又苦,笼罩在她的鼻腔间让人莫名不安。

    裴知悯死死咬住唇,硬声道:“我没有。”

    没躲故意当没看见自己?遇见了他绕路走?

    祁砚寒听完都笑了一声,眸光沉沉地压近来,他的胸膛坚硬,浑身的气场阴冷又沉重,锋利的眼神似乎要把她看穿。

    外面风雨交杂,屋里却如死水般沉寂。

    祁砚寒闭了闭眼,慢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送你那束花吗?”

    裴知悯别开了脸:“不知道。”

    就这么三个字,带着一种坚忍的决绝和抵抗。

    祁砚寒愣了几秒,重重一叹:“不仅仅是想祝你生日快乐。”

    南大校外有一家花店,他路过时,街边的卖唱片的店里正在放歌,名字他不知道,只是当听到“路过了学校花店荒野到海边,有一种的浪漫的爱是浪费时间”时,他刹住了车,后来他走进花店里,想买束花送给她,可他对花一窍不通,徘徊了许久,最后还是店主帮他拿了主意。

    裴知悯慢慢抬起眼看他。

    祁砚寒闭了闭眼,缓慢道:“花店老板说,送给喜欢的女生就应该送芍药,它是定情的花,代表我心属你。”

    夜色深沉,风声呜咽,裴知悯浑身僵直,腕子被桎梏得有点疼,一想到那个女人给他挑领带的画面就心酸得厉害,她眼眶微湿,咬紧牙关,推了一把他的胸膛,“这句话,你去对别的姑娘说吧。”

    身前的男人纹丝不动。

    别人?

    祁砚寒眉头狠皱,仔细回想了一会儿,恍然想了起来,试探问:“那天在繁华大街,你是不是看见了我?”

    裴知悯垂下眼眸,没吭声。

    不否认就是承认。

    祁砚寒暗自一叹,解释道:“那个人是我学姐,她来南城和我们公司谈合作,逛街是因为她想给家人买礼物,我只是单纯陪同,并无别意。”

    说到这里,祁砚寒明显顿了下,“真的,我和她,什么都没有。”

    裴知悯绷紧的肩膀放松下来,畏缩混乱的心被安抚得平整熨帖。

    “裴知悯。”他的表情郑重又小心。

    裴知悯心颤了下。

    祁砚寒压低身子,一字一顿:“你现在应该能看出我的心意,你如果愿意的话——”

    房间安静,他的呼吸近在咫尺,那些话裴知悯听得清清楚楚。

    祁砚寒目光深沉地攥紧她,低声道:“我们试试,认真的。”

    裴知悯狠狠一怔,望着他炽热幽深的眼睛,根本说不出来话来。

    雨声杂乱,没有回应的等待让人心慌。

    见她久久不出声,祁砚寒妥协似的低下了头,语气近乎恳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他低声祈求的样子,让她有好几秒的动容,裴知悯嘴唇翕张着,那一个“好”字真的差点就要跑出来了。

    大雨疯狂,屋里一室暖光。

    电话又响了,裴知悯如梦初醒,又挣了下手,微急道:“你先放开我。”

    祁砚寒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后退几步予以她空间。

    闻霏打来的,问她文件是否弄完,又说了些课题的事,裴知悯一一回着。

    收了手机,她抬头看向面前的人,两道目光在半空交汇,一个慌乱,一个热烈。

    祁砚寒站定离她一米的位置,笑着道:“不用着急,你慢慢考虑,在你作出决定之前,我会好好追你。”

    裴知悯心还滚烫着,哑然地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回应。

    第42章 第42章平静舒适的雨天

    那晚的后面,祁砚寒送了裴知悯回寝室,车辆在雨中穿行,这个点,校园

    的路上几乎没有人,但他的车速仍旧放得很慢,雨刮器匀速扫着,车里的两人都没说话,可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此刻的氛围一点不僵硬,反而很温和。

    夜色浓稠,学校静谧极了。

    外面的雨好像小了些,裴知悯听着雨声,内心逐渐平静下来。

    祁砚寒微微侧头,瞥了眼中控台上最上面的那本杂志,封面残了一个角,被翻过的痕迹很明显,他随口一问:“怎么想起买旧书了?”

    裴知悯:“回校的时候遇见了一个二手书店,感觉挺投缘的,就买了。”

    祁砚寒笑:“喜欢看这种故事?”

    她其实很少看,只是偶然遇见从前投过稿的杂志,想买回来留个纪念。

    裴知悯诚实道:“一般,主要是看插画。”

    祁砚寒扬眉笑了:“难怪芷宜喜欢你,她也喜欢看这种杂志里的插画。”

    裴知悯浅浅一笑。

    车外下着雨,他们的聊天到此就终止了,一个普通的雨天,这样平淡有来有回的对话,怎么说呢?感觉很恍惚,却又刚刚好。

    裴知悯余光瞥了他一眼,对比高中,他身上的张扬轻狂收敛了许多,多了一些成熟稳重,可是刚才那不算克制的行为又表明,他骨子里好像还是没变。

    西门到宿舍走路要走大半个小时,开车五分钟不用就到了。

    车平稳停住,裴知悯解开安全带下去,推门前的那一刻,祁砚寒拉住了她的手腕,她下意识转头,车里的光线很弱,那双眼睛却黑亮有神,慢声道:“关于我今晚说的话,你慢慢想,不用着急给答案。”

    他的姿态诚挚又坚定,给足了她选择的余地,裴知悯含糊地应了一声,抱着书撑开伞进了宿舍楼。

    雨声潺潺,落在树梢上有闷闷的轻响。

    三楼楼梯的转角处,窗户半开,飘进来的凉风让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视线往下一瞥,才看见楼下那辆开着双闪的车还没走,流畅的车型隐匿在黑夜里,昭示着主人还在沉思。

    看了两秒,裴知悯踩上楼梯回宿舍,邓漪不在,她放下书,坐在椅子上翻开那本《春分秋分》看了几页,绘本的画风很法式,内容也很有意思,认真看的话肯定会感悟颇多,她却没看进多少。

    这么晚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回家?

    多了十多分钟,邓漪回来了,带着一身冷气,她的衣摆和裤脚被淋了个透,一边抽出纸巾擦脸上的雨水,一边忍不住抱怨道“今天的雨真大啊”。

    裴知悯在一旁给她递着纸巾,忽然问:“你回来时楼下还有车吗?”

    “车?”邓漪想了想,“没看到车啊?”

    裴知悯笑:“哦,那可能是我看错了。”

    邓漪不疑有他:“闻老师那里的文件收拾好了吗?”

    裴知悯:“嗯。”

    简单擦了擦,邓漪拿上睡衣去卫生间洗澡,路过阳台,瞧见那捧被雨打风吹的花,霎时一惊,往里知会裴知悯:“知悯,你的花被雨打湿了。”

    “啊!”裴知悯赶紧起身,走去阳台查看。

    那天从繁华大街回来,那束花就被她以打入冷宫的形式放在了阳台上,这都好多天,她都快忘了,如今那束芍药花瓣零落,牛皮纸也沾了雨,湿哒哒的,裴知悯把花抱了进来,拿出吹风机把卷纸吹干,外婆说这种花很怕涝,要么不浇水,要淋水就要淋个透。

    想起收到花的第二天,裴知悯打电话问外婆芍药要怎么养,许兰君见多识广,虽然没种过但还是知道一些,嘱咐完注意事项,她笑眯眯地问道:“有人给你送了芍药花?”

    裴知悯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没有,是一个朋友收到的,外婆乐呵地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地挂了电话。

    牛皮纸粘在一起了,不好吹,裴知悯把缠花的丝带解开,又拆开一层一层的外纸,这才看见插花的花泥上面,放着一个黑色的小长方盒子,她疑惑地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一条银色的项链,细细的,链条镶着星星,最下面缀着一个月亮形状的吊坠。

    裴知悯抿着嘴,慢慢笑了。

    这个人,真的是。

    那时已经晚上十点半了,祁砚寒刚回到家,他脱了外套上楼往房间走。

    闻瑾早就到了,见他现在才回来,顺口问他吃饭了没,他说不用,还没饿,闻瑾叹息,嘀咕说真该找个人好好管管你。

    祁砚寒笑,想着不是正在找呢。

    “欸,”闻瑾说,“我有个长期客户的女儿,今年刚从国外留学回来,我看着……”

    祁砚寒打断道:“妈,你别操心了,我自己有数。”

    闻瑾瞪他:“你最好有数。”

    祁砚寒勾唇一笑,边说“真的”边开了房间门,简单洗了个澡,祁砚寒出来一看,书桌上的那本杂志竟然不见了,他眉头一皱,在书架上找了一圈,依旧没见到影子,出去一问,才知道是方芷宜拿走了。

    她坐在沙发上看得津津有味的,祁砚寒松了一口气,若无其事地去了阳台抽烟,窗外的雨小了许多,淅淅沥沥的,他忽地想起什么来,摸出手机给裴知悯打了个电话。

    那时她刚躺在床上,手机放在枕头下,铃声有点闷,她摸起来一看来电人,瞬间坐直了,顿了一秒,按下接听键贴在耳边。

    “睡了吗?”他的声音低沉。

    透过声筒传来,让人耳尖发颤,裴知悯轻声道:“还没。”

    “刚才走的时候忘了问,”一口烟滚入肺里,他的嗓音微沉,“你这几天打算做什么?”

    裴知悯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

    “想问问你的计划,”祁砚寒轻轻一笑,温声道,“我追人总要拿出点态度来,你说是吧?”

    裴知悯轻咬着唇。

    没被人这么追求过,对象还是她曾经很喜欢的人。

    裴知悯有点手足无措。

    祁砚寒吸了一口烟,眼神落向远处阑珊的灯火。

    “你先说说?”

    裴知悯想了一下:“明天还会在学校处理点事,下午应该就回家了。”

    祁砚寒:“那你忙完跟我说一声,我送你回去?”

    裴知悯抿抿唇:“你不用上班的吗?”

    祁砚寒拿下嘴边的烟,笑了:“怕我被扣工资?”

    裴知悯捏紧了手下的被子,没吭声。

    那头的雨声淅沥,有一声微小的汽笛声传了过来,紧接着她听见他说没事,这点时间还是能抽出来的,裴知悯默了半晌,才道:“好。”

    祁砚寒“嗯”了声,说完“晚安”,让她先挂电话。

    屋外的雨小了不少,但风却未曾减弱半分,刮得树枝倾倒。

    一支烟抽完,祁砚寒走进客厅倒了杯水,见方芷宜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他以眼神询问。

    “哥,”方芷宜往他那儿挪了点位置,挤眉弄眼道,“你在和谁打电话呀?”

    祁砚寒不答反问:“你还不去睡觉?”

    方芷宜才不被他的话绕进去,小声说:“你肯定是在和知悯姐姐打。”

    上次她也是无意中看到的,她哥都抱知悯姐姐了!这两人肯定有情况。

    祁砚寒眉头一挑。

    这姑娘还挺机灵。

    方芷宜冷不丁提起:“知悯姐姐也知道远山老师,我再看会儿怎么了?”

    祁砚寒哼笑一声,视线投向她手里的书,又问:“她说的?”

    方芷宜:“对啊。”

    印象里,她画画好像也挺厉害,知道远山,好像也不奇怪。

    风从窗子溜进来了两缕,吹得窗帘微荡,黑夜沉寂,祁砚寒目光悠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场雨下了整整一夜,直到隔日清晨,才堪堪停止。

    裴知悯昨晚睡得不算太好,早上醒的很早,整理

    了下东西就去和师兄师姐开会了,把课题做完总结,裴知悯就回寝室收拾起了行李,她没多少东西,三两下就收好了,祁砚寒的电话就是在这时候进来的。

    “在做什么?”他问。

    裴知悯喝了口水,如实说:“刚收好东西,在休息。”

    祁砚寒笑了声:“你下来吧,我在楼下。”

    裴知悯温温应了句“好”,拿上行李箱就要走,被邓漪拦住了去路,不怀好意道:“说说呗,谁来接你啊?”

    裴知悯轻咳了声:“一个朋友。”

    说完她就出门了,身后的邓漪在笑:“你可得把持住啊。”

    日色灰白,隐隐有放晴的趋势。

    裴知悯一下楼就看见了祁砚寒,他穿着一身黑色,安静地靠在车边,瞧见她出来,男人阔步过来拿走了那只行李箱。

    正值中午,祁砚寒没先送她回家,而是带她去了南大周围的餐厅吃饭,店里暖气十足,他们相对而坐,吃了顿简单的午餐。

    祁砚寒很照顾她的感受,又是端茶又是盛汤的,从他们身后路过的秦京宁看到这幅画面,震惊得都说不出话来。

    原来他在追的人是她啊。

    看了几秒,秦京宁无声离开。

    一顿饭没花多长时间,吃完,裴知悯去了趟洗手间,刚进去就和补妆出来的秦京宁碰上了,她穿着短裙长靴,化着好看的妆,眉目间还是一如既往的明艳自信。

    多年不见,两人简单寒暄了几句。

    “我刚刚可是都看见了,祁砚寒对你挺照顾啊,”秦京宁笑着道,“他在追你吧?”

    裴知悯难为情地笑了声,没有否认。

    秦京宁“啧”了一声,一肚子坏水:“你要是不喜欢他的话,就多吊吊他,别”

    裴知悯乐了,她还是他朋友吗?这么整他。

    “要是喜欢的话——也千万别太快同意啊,可得好好治治他,”秦京宁说,“毕竟他脾气大,抽烟喝酒,打牌泡吧样样不落,还总是一张冷脸。”

    这些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裴知悯顿了半刻,一下想起来了,她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

    秦京宁凑近来了点,悄声道:“不瞒你说,之前我年轻不懂事和他乱表白被拒了,你现在可要好好折磨他一下,让他也感受一下这种抓心挠肝的感觉。”

    裴知悯猛地一怔,他们没在一起过?

    秦京宁给了她个“听我的准没错”的眼神就离开了,走出转角,是一条不算长的连廊,祁砚寒站在尽头,一手插兜,明显的在等人,秦京宁走到他面前,笑着道:“在等裴知悯吗?”

    祁砚寒倒是承认得利索:“嗯。”

    秦京宁幸灾乐祸地一笑,意味深长道:“好好追人家,别太自信。”说完她就走了。

    身后的祁砚寒眉头一凝。

    外面放了晴,空气里的潮湿气味还没完全消退。

    回家路上,裴知悯渐渐接受了那个事实,从懵然的状态里抽离出来。

    车辆在停在红灯前,祁砚寒转头看她,忍不住问:“你刚才遇见秦京宁了?”

    裴知悯点头。

    “她说什么了?”

    裴知悯思索了两秒,还是原封不动地把那些话说了。

    祁砚寒咬了咬牙槽,真有她的啊。

    第43章 第43章追女孩子,要真心诚意。

    回到家,裴知悯就变成了闲人一个,一天就看看书画画稿子,日子过得平淡又舒适。

    南方小年很快就到了,那个夜晚,苏英做了一桌子菜,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围坐桌前吃着晚餐。

    “后面不忙了吧?”苏英问道。

    裴知悯摇头:“没什么事了。”

    “那就好,”苏英看她这两天都是清闲的,趁热打铁道,“上次跟你说的和我同事儿子见一面的事还记得吧?现在你有时间了,要不去看看?”

    裴知悯装作不知道还有这事似的,只顾埋头吃饭。

    苏英看她这表情一下就懂了,苦口婆心说去见一面又不算损失什么,念叨半天,裴知悯脸都要埋到碗里去了,悄悄给她爸递去信号,裴振会意,立马岔开话题:“你这个排骨汤是不是忘了放盐啊,没有味道。”

    苏英被这么一打岔,重心就跑了,连忙去盛了一口汤尝味道。

    裴知悯在桌底下给她爸比了个大拇指。

    家人闲坐,灯火可亲。(注)

    一顿饭吃到了七点,裴知悯溜回房间看起了绘本,过了半小时,电话响了,那时她看得正专心,摸过手机看都没看来电人就按了接听。

    “喂?你好。”声音很淡。

    祁砚寒轻声一笑:“我打来的不是时候?”

    听见他的声音,裴知悯愣了一秒,才回道:“没有。”

    他那头有点吵,她听到很多人的脚步和谈笑声,紧接着他的声音又传了进来。

    “在做什么?”

    “看书。”

    祁砚寒:“那天买的吗?”

    “对。”

    祁砚寒绕过走廊,往隔出来的露台走,“很厚的那一本?”

    这个应该挺好猜的,裴知悯不太惊讶地“嗯”了声。

    彼时祁砚寒已经推开了露台的玻璃门,反手关上门,一下就隔绝了外边的吵闹声,那端安静了下来,裴知悯听到有凛风呼过的声响,她关上书放远,问道:“你在外面?”

    祁砚寒靠在栏杆上,嗓音喑哑:“嗯,在和人谈事。”

    这种饭局免不了喝酒,酒过三巡,他感觉闷出来透气,忽然想起今天是小年,想给她打个电话。

    裴知悯咬唇:“那不然你先忙你的事吧?”

    祁砚寒勾唇笑了,望向远处苍茫的夜色和闪烁的霓虹灯,吹着冷风醒酒。

    “不碍事。”

    裴知悯绷着唇没说话,声筒里忽地传来几声烟花爆炸声,她把手机拿远了一点,等到声响消失,她才问道:“刚才是在放烟花吗?”

    “嗯,”祁砚寒的嗓子有点哑,想抽烟一摸却发现没带打火机,作了罢,他将手臂撑在栏杆上,问她,“想看吗?”

    裴知悯嘟囔:“不是已经放完了吗?怎么看?”

    祁砚寒轻笑:“万一能呢。”

    裴知悯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他好像喝醉了,和她说了些有的没的,中途有人来招呼了他一声“祁总,怎么不进去啊”,他说“马上来”。

    裴知悯适时道:“我先挂了,你忙吧。”

    祁砚寒制止:“再说两句。”

    “啊?”裴知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我没什么要说的。”

    祁砚寒舔了舔牙根,一时无言。

    电话安静得只有电流声,良久的沉默中,裴知悯的房间响起了扣门声,裴知悯赶紧说了句“你挂吧”就把手机藏在了枕头下,又重新把书拿上,下一秒,苏英拧开门进来了,在她床头柜上放了盘水果。

    “还看书呢?”苏英坐在她床边,旧事重提道,“真不想见见他?”

    裴知悯撇了撇嘴,一脸的不情愿。

    苏英劝道:“知悯,那个男生真的挺不错的,你去见一面就知道了。”

    裴知悯把书盖在脸上,没吭声。

    苏英还没死心,跟她讲着那个男生多么多么好,裴知悯看着书吃着水果当耳旁风。

    那时候她并不知道,枕头下的那通电话并没有挂断。

    后来好不容易送走她母亲,手机猛地震了下,是祁砚寒发来了刚才的烟花照,照片拍得很清晰,有几张烟花炸盛开的样子特别绚丽,裴知悯一张一张划过去,不自觉地笑了。

    相亲事情她这边逃过了,却在第二天接到了喻书的电话,硬是把她扯上一起去见她的相亲对象,说等她十分钟,她应付完她们就去看电影。

    他们约在了商场的咖啡厅里,裴知悯全程坐在旁边一声不吭,听着他们简单无聊的问话,中间喻书起身去回了个消息,留下他俩在这里面面相觑,只能尬笑着聊两句。

    好巧不巧,这一幕被门外经过的

    男人看见了,祁砚寒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对面的男人,眼神复杂。

    晚一点喻书回来,裴知悯赶紧找了个理由溜了,商场里云集景从,一片喧哗,她往一旁的楼梯口走,刚打开厚重的铁门,一阵冷风扑了过来,她微微侧头,和不远处的祁砚寒一瞬对上了视线。

    他半靠在玻璃门,姿态松弛,脸上没什么表情。

    祁砚寒抬腿缓缓走到她面前,朝那家咖啡店扬了扬下巴:“他就是你妈妈口中说的那个很不错的男生?”

    他怎么知道这事?

    裴知悯顿了下,反应过来:“你昨晚没挂电话?”

    祁砚寒没否认,只是追问了一句:“你真是来相亲的?”

    “不是不是,”裴知悯连忙摆手,“是喻书在相亲,我只是给她来壮胆的。”

    “那你呢?”他紧盯着她,问道。

    “嗯?”

    “相亲的事。”

    裴知悯低头看着脚下锃亮的瓷砖,小声道:“那只是我妈的想法,我其实不太喜欢。”

    祁砚寒脸色缓和了些,悠悠开口:“做事不是都讲究先来后到吗?”

    裴知悯懵然地抬头看他。

    祁砚寒勾起嘴角:“我先来不应该给我个机会?”

    裴知悯沉默了下,歪头一笑:“要是你非要按时间来算的话,我妈一个月前就说了这事,她早于你。”

    祁砚寒注视着她明亮里藏着狡诈的眼眸,低低笑了,他沉思片刻,而后道:“但是你先见到我,这是不是算我先来?”

    裴知悯咬唇,缄口不言。

    楼梯出口跑进来一丝冷风,吹冷了此刻的氛围。

    祁砚寒注视着她白净顽固的小脸,轻轻笑了:“我不算先来的话也可以。”

    裴知悯面露困惑神情。

    “那咱们暂时就不谈先来后到了,”祁砚寒微微弯下了腰,直视着她,“还有一个词你应该听说过。”

    裴知悯以眼神询问。

    祁砚寒一字一顿:“叫做——后来者居上。”

    裴知悯略微一愣,目光看向别处,几不可察地扬起了一抹笑。

    这人,怎么说都是他占理。

    祁砚寒站直身体:“等会去做什么?”

    裴知悯:“去看电影。”

    祁砚寒:“和喻书吗?”

    她点了点头。

    祁砚寒微微叹了口气,有一种无力感浮上心头,还以为能有机会和她待一阵,谁曾想人家早有计划,你连邀约都发不出去。

    说曹操曹操到,裴知悯说完没半分钟喻书就打来了电话,她接起来说了句“马上回来”便挂断了。

    他们分别后,祁砚寒从一旁的扶梯下去,裴知悯转身回咖啡店,彼时喻书已经走了过来,扫到了那个男人的背影,颇觉眼熟,思考了几秒,她不敢相信:“那个人是……祁砚寒?”

    裴知悯点头:“嗯。”

    喻书指了下远处的人,又指了指她:“你们俩这是……”

    裴知悯避重就轻:“偶然遇见了,说了两句。”

    喻书注视着她平静如水的脸,欲言又止。

    当年还是因为她在微博上分享的一张手绘男生的侧脸照,她才知道她喜欢祁砚寒的事,只是那时候,裴知悯早已释怀了。

    她再去问,已经没了意义。

    就像此刻。

    喻书收回视线,有点感慨:“偌大个商场,你们遇见真够巧的。”

    裴知悯笑了,放出一记重磅炸弹:“他是闻老师的外甥。”

    喻书瞬间瞪大了双眼,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你说什么?”

    “是真的,”裴知悯说,“我知道时也很吃惊。”

    喻书轻叹一声,再巧也没用了,她不再谈论这个话题,往楼上的影厅走,电梯缓慢向上,裴知悯视线往下一瞥,楼下的那个男人已经走到了商场门口。

    夜色降临,外面车水马龙,繁华一片,卖小吃的摊贩推着小车在街头叫卖,有归家的人买了一份拎着走向公交车站台,一道道汽笛声由远及近,由远及近,公交车先后来到,又先后离开。

    走出商场,祁砚寒开车去找了章钦,那会儿他正在前台当着甩手掌柜玩手游,请他吃饭,这人二话没说就说可以。

    一到地方,他才感觉被忽悠了。

    谁家好人请人吃晚饭来夜市的烧烤店?

    临近年关,街上热闹非常,红灯笼摆满了一条街,随风飘荡。

    点了烤串,又要了几瓶酒,祁砚寒开了瓶的白的,倒了一杯出来,章钦环抱双臂:“你心情不好啊?吃烧烤喝白的?”

    祁砚寒表情很淡,抿了一口就撂下杯子。

    “你不是在追人吗?”章钦给他倒了杯啤酒,笑着推过去,“还有空来找我?”

    祁砚寒没什么情绪地看了他一眼。

    “不好追吗?”章钦笑。

    他想起第一次见那姑娘,模样看着文静温软,其实有棱有角,一点不柔弱,这种女生,应该不太好追。

    祁砚寒苦笑一声。

    可不是吗?

    加了联系方式,微信的聊天一眼就可以看尽,打电话拢共也没说几句。

    章钦粗略算算时间,嗤笑道:“你这才几天,好好努力,那姑娘身边肯定不缺人追。”

    祁砚寒赞同地笑了。

    夜市人声鼎沸,正是灯红酒绿开始的时候。

    “其实我有点好奇,”章钦喝了杯酒,“你怎么喜欢她了啊?”

    祁砚寒懒懒地靠在椅子上,目光落向远处的桂花树,深思半晌,他忽然问他:“你相信缘分吗?”

    章钦笑:“一般,我信奉的是,没有缘分就自己创造缘分。”

    祁砚寒缓慢一笑,像无奈的妥协,亦或是该早点承认的,“我本来不太信,现在有点信了。”

    他也说不清楚,他们之间总有一种很奇妙的磁场,就感觉,是命运把她推到了他面前,那年他和祁宏吵架被赶出家门遇见她是这样,多年后她成了闻霏的研究生,他们见面还是这样。

    那个女孩子,心地柔软善良,有时候有点固执狡黠,刚才还呛了他一句呢,但那个样子,怎么说呢?特别鲜活有生气。

    章钦被他一句有点哲理又没那么有哲理的话给弄不会了。

    感情这事儿,千百年来的人都理不清,有人暗恋心思百转千回终究落了空,有人分分合合纠缠多年修成正果,到底怎么想的,只有当事人最清楚。

    最后多少可以总归成一句:你失去后你后悔了吗?

    那晚上他们喝到了十点,末了章钦给出了一句箴言:追女孩子,要真心诚意。

    祁砚寒仰头将一杯酒一饮而尽,低喃着这句话,慢慢笑了。

    第44章 第44章迟来的缘分

    年前事情很多,祁砚寒不是在投行就是在去饭局的路上,闻瑾也挺忙的,经常外出谈事。

    那天她要去繁华大街,祁砚寒刚好顺路,就送了她一程。

    路上的车很多,刚走到繁华大街,就堵了起来,时间还早,闻瑾不着急,悠闲地看着热闹的街头,当年和祁宏离婚闹得不太愉快,以至于她对这伤心地也没了留恋,每次回来都是待个几天就走,很久没静下心来看看这座城市了。

    前方车流微动,祁砚寒启动车辆,走过两条街,遇见一个漫长的红灯,他被迫又停了下来。

    旁边的店好像在搞什么庆祝活动,周围围了很多人,声势浩大,闻瑾循声看了过去,想起来了什么:“新开了家书咖,前段时间就在宣传了,看样子今天应该是开业。”

    “书咖?”祁砚寒来了兴趣,投了个眼神过去。

    绿灯亮起,排成长队的车辆陆续驶离。

    送完闻瑾,祁砚寒开车去了郊外的山庄谈事,那个地方僻静安详  ,他们聊得很顺畅,事情快了时,那个老总有事出去了一趟,祁砚寒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给裴知悯打了个电话,铃声响了快一分钟都没人接,他只好按了挂断,紧接着对方就回来了,歉然道:“不好意思啊,家里老婆打来的,不能不接。”

    祁砚寒笑:“理解。”

    重新落座,中年男人自罚了一杯,话题不自觉地往外一扯:“祁总还没成家呢?”

    “还没有的。”

    “女朋友总有一个吧?”

    祁砚寒淡淡一笑,想起刚刚未接通的电话,略显无奈道:“正在努力中。”

    那个男人笑意爽朗:“可要抓紧了啊。”

    祁砚寒微微笑了一声,颔首应下。

    回到正题上后,他们没花多长时间就将事情谈妥了,谈完走出包厢,外头蓝天白云,一望无际。

    狭长幽雅的小路上,祁砚寒一手摸烟盒,一手点开了手机,那时裴知悯正蹲在床边发愣呢,那通未接来电明晃晃地摆在手机屏幕中间,她自然看到了,却很纠结要不要拨回去,犹豫间,电话倏地响了,那串眼熟的数字跳了出来,裴知悯怔了下,坐在床边接听。

    “繁华大街那里开了一家书咖,好像来了不少书,”祁砚寒吸了一口烟,徐步往外面走,缓声道,“你想不想去看看?想的话我等会去接你。”

    裴知悯默了片刻,前些天苏英总在说去见那个相亲对象的事,为了躲开她的唠叨,她就提前回了栖梧,如今离南城几百公里,怎么去逛?

    “我不在市区,”裴知悯说,“我在栖梧。”

    祁砚寒脚步一顿,拿下唇边的烟:“怎么突然回那儿了?”

    裴知悯:“今年在外婆家过年。”

    祁砚寒低头吸了一口烟,沉默了几秒问道:“什么时候回去的?”

    裴知悯掰着手指算了下:“前天还是大前天吧,也有可能是大前天的上一天,我有点记不清了。”

    “都是读研的人了,”祁砚寒轻笑一声,“记性不好可怎么写论文。”

    裴知悯绞着手指,赶紧为自己辩解道:“我只是记不清日子,不是记不得读书的事,做学术的人记性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好吧。”

    山里寂静,时而有鸟鸣声,她的声音清脆俏皮,像是悠长又跳跃的音符,听得人心醉。

    祁砚寒咬着烟,低低笑了声:“是,您说的有道理。”

    裴知悯听着他低沉含糊的声音,抿着嘴有点不会了。

    太阳出来了,有几缕洒进屋子里,房间温馨明亮,她躺在被子上感受阳光,把手机放在了旁边,墙外忽然响起几声猛烈的犬吠,她好像听见他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回来?”,只是干扰声太大,剩下的话她没能听清。

    “你刚才说什么?”裴知悯说,“我没听见。”

    电话那端没有回音。

    他应该在走路,她听见有落叶的脆响声,还有两声鸟叫,安静的等待中,楼下外婆在喊吃饭了,裴知悯坐起来扬声喊了句“诶,就来了”,又跟他说:“我要去吃饭了。”

    祁砚寒走到小路尽头的垃圾桶边把烟掐灭了,声音含笑:“我晚点再打给你。”

    匆匆挂了电话,裴知悯往楼下走。

    今天天气不错,许兰君把饭菜端到了院子里,祖孙俩在院落里的橘子树下吃饭,阳光挂满红橘的枝头洒下来,光影斑驳。

    外婆问:“听说你妈妈想给你介绍个男孩子?”

    裴知悯嗯哼一声。

    “怎么不去啊?”许兰君给她夹了一筷子青菜,“不喜欢这种形式还是不喜欢那个男生?”

    裴知悯吃着饭菜,闭口不谈这个话题。

    许兰君笑:“这么不喜欢啊?”

    裴知悯歪了歪脑袋,故作不喜:“外婆,你是来给你女儿当说客的吗?”

    许兰君笑眯眯道:“我关心关心我外孙女还不行?”

    裴知悯扒了一口饭,放下筷子说:“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不太喜欢。”

    许兰君无奈笑了声,嗓音苍老:“也是你回了南城读书她才给你安排这个,你要是在青城念研究生或是工作,你看她给不给你介绍?她生怕你留在那边被人拐跑咯。”

    话是这么说,但是她确实不喜欢相亲啊,谁来说都无济于事。

    外婆吃了口菜,笑着叹息了下,想起很多年前,她画里的那个少年,不知道真实原因到底是哪个。

    趁着天气好,又临近过年游客很多,外婆吃过午饭就去集市摆摊了,院子里的花开得很茂盛,裴知悯浇了一遍水,又把杂草拔了,才回了房间画稿,阳光暖和,轻轻柔柔地落在书桌上。

    手机被她翻来又覆去,还是没有来电,转了十来圈,裴知悯干脆不去想了,关了手机放远,拿了平板出来画稿。

    每次过年,栖梧都特别热闹,邻里邻居围在一起干活聊天,谈笑声不断,屋外有小孩子在玩摔炮,响声急促,裴知悯带上耳机听着轻音乐,新建了图层开始起形。

    一沉浸在画画的世界里,时间便一晃而过,她根本没发现外头的天色暗了下来,直到屏幕上出现了几星雨点,裴知悯才发现天黑了,还下起了雨,她赶紧下楼拿上伞去接外婆,刚走到门边,门就从外面打开了。

    许兰君拎着摆摊的东西站在门口,旁边是一个高大俊气的男人,抱着张原木桌子,他穿着衬衫和大衣,头上和肩头都沾了雨,一身的清朗稍有凌乱。

    裴知悯瞬时愣在当场。

    四目相对,祁砚寒的惊讶不比她少,只是他面上还保持着平静。

    先前是因为看见这个老人感觉眼熟,想起来他从前在她这儿买过东西,看她抱着很多物件在赶路,他就搭了把手帮她搬桌子回家,没曾想这个老人是她家的。

    “快进来快进来,”许兰君热情招呼道,“下着雨呢,进来坐会儿吧。”

    祁砚寒一脸懵的被老太太拉着进了屋,裴知悯回神,关上门,把伞放在屋檐下走进客厅。

    隔壁家的小孩子贪玩淋了一身雨,一回家就被阿婆给收拾了,一通操作后,哭喊声总算小了些。

    许兰君给他倒了杯热茶,笑呵呵道:“今天谢谢你啊,小伙子。”

    祁砚寒恭敬地接过水:“没事,举手之劳而已。”

    “噢,忘了介绍,”许兰君招手喊她过来,“这是我外孙女,裴知悯。”

    祁砚寒看向她,眉梢微挑,嘴角带笑:“你好。”

    或许是淋了雨,他整个人的气场收敛了许多,看起来居然有点狼狈。

    裴知悯对于他的突然出现还没彻底缓过神来,嘴唇微张,哑着声音道了句:“你好。”

    雨声不大,淅淅沥沥地落在院子里,壁炉的火滋滋作响,燃得正旺,衬得家里温暖又寂静。

    许兰君敏锐地从他们这表情中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你们认识?”

    祁砚寒不置可否,看向裴知悯。

    裴知悯沉吟半晌,说:“嗯,他是我……朋友。”

    许兰君微愣,没想到会这么巧。

    “认识就好办了,小祁啊,那你再帮我个忙,”她指了指摆摊的那一堆东西,“把这些都搬到后院里去行吗?”

    裴知悯几不可闻地吸了一口气,赶紧拉着老太太背过身去,低语道:“外婆,他是我导师的外甥,你对人客气点。”

    许兰君微微吃了一惊,随即转过身换上了对待客人的神情:“小祁啊,你先别动了,我只是这么一说。”

    祁砚寒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老太太旁边那个局促的女孩子。

    “没事,”他说着就把那张桌子搬了起来,“您带路吧,我送过去。”

    许兰君轻微顿了顿。

    “那好吧,”她没再客气,对裴知悯说,“你去拿一条干净毛巾出来,小祁淋了雨,别等会感冒了。”

    裴知悯迟钝地一应,慢吞吞地往卫生间走。

    雨声不绝,墙外好像有猫咪跑过,窸窸窣窣的。

    外边的客厅里,祁砚寒在和外婆说话,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裴知悯只听见了外婆的笑声。

    后来把毛巾拿了出去,祁砚寒擦了擦身上的雨水,许兰君看了眼墙上的钟,提议道:“我看天色

    不早了,小祁啊,你帮了我,又是知悯的朋友,不如留下来吃个晚饭吧。”

    裴知悯听完一愣。

    外婆,你要不要这么热情啊?

    祁砚寒悄悄瞄了下裴知悯的神色,见她难为情不太自在,他客气道:“不用了,就是个小忙,您别放在心上。”

    许兰君笑了一下,没有勉强。

    喝完一盏茶,祁砚寒坐了会儿就打算离开了,彼时雨已经小了许多,裴知悯本来只送他到了门口,谁知外婆让她多送他一段路,礼数不能丢。

    隆冬时节,又下着雨,街上只有三两行人,做生意的店铺开着灯,偶尔有几句你推我扯的砍价声,不知哪户人家在看《情深深雨濛濛》,电视开头曲慢慢响了起来,“啊情深深雨濛濛,世界只在你眼中,相逢不晚为何匆匆,山山水水几万重——”,温柔舒缓的歌声飘荡在宁静的夜空里,这夜色好像变得浪漫了几分。

    路灯昏黄,照得潮湿的青石板上泛起了亮光,映着一高一低徐徐向前的人影。

    祁砚寒撑着伞,裴知悯站在伞下和他并肩而走,走出这条街巷,她忍不住问:“你怎么来了?”

    祁砚寒笑:“我说路过你信不信?”

    裴知悯:“不太信。”

    他目光平静,转头看向她,慢声道:“想来见你一面。”

    傍晚六点有过的时刻,他的声音和这夜色一样,平缓温和,不急不躁,一览无余地闯进她的耳朵,晃动她的心神,裴知悯垂眸看着脚下的路,步子慢慢放慢了。

    “不曾想是以这样的方式,”祁砚寒低头一笑,感觉真是奇妙。

    五个小时前——

    祁砚寒走出山庄,眺望着远处岑静的山川和淡薄的云雾,反应过来他现在好像也不在市里,问了下工作人员这里离栖梧有多远,那人说不近不远,快的话开车两个小时就到了。

    后来他一半冲动一半理智地开车过来了,惊喜地发现了一段不可思议的缘分。

    “从前我在这里给芷宜买了一个企鹅小玩偶,”祁砚寒说,“你知道是从谁那儿买的吗?”

    那天捡到挂件裴知悯就认出来了,此刻还是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配合他道:“是谁啊?”

    祁砚寒:“你外婆。”

    裴知悯恍然地“哦”了声,偏开头偷摸笑,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祁砚寒短促一笑:“你还说她是黑心商家。”

    裴知悯这时就不知道了,他原来听到了她说的话?!

    小镇静寂,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响了一下,很快就消失在了黑夜里。

    送走他,裴知悯踩着雨水回家。

    家里灯火通明,厨房炖着汤,咕嘟咕嘟的冒着声响,许兰君坐在屋檐下的摇椅上,懒洋洋地喝茶。

    先前她就感觉这个男生眼熟,得亏自己还耳聪目明,方才仔细想了一通就记起来了。

    走进来收了伞,裴知悯顺势坐在了外婆身旁的小板凳上。

    “他走了?”许兰君问。

    裴知悯:“嗯。”

    “你之前的绘本上,最后一页画了一个男生,”许兰君没有拐弯抹角,悠悠问,“画的就是他吧?”

    裴知悯惊讶,嗔道:“外婆!你怎么看我画本啊?”

    许兰君放下杯子,望着深蓝色的夜空:“我可没有偷看,是你的画本被风吹掉了,我帮你捡起来时无意间看到的。”

    裴知悯哑口无言。

    祖孙俩靠在一起,静静地等着星星出现,屋外下着零星小雨,房梁上偶尔响起两声猫咪的叫声,一切都平稳安详,一阵风拂过院落,草木摇晃,有很轻很轻的沙沙声,她听见外婆问:“是他吗?”

    裴知悯咬紧唇,不知道该不该承认。

    第45章 第45章“我在等你的回答。”

    这个问题好像别有深意,裴知悯始终没能给出回答,外婆似乎也不急着要她的答案,悠闲地听着雨品着茶。

    房梁上的小猫沿着木椽爬了下来,在屋檐下踱着步子视察她们,走了几个来回,又没什么收获地跑远了。

    裴知悯忽地问:“外婆,你说人的心思怎么百转千回的啊,怎么都绕不明白。”

    许兰君:“人都这样。”

    放下了这么久的人,再一遇见,她好像还是会为他心动,想起那天晚上他灼热深沉的眼,沉重的低喃,凛冽的气息,裴知悯有些心乱。

    外婆给她倒了杯茶,话里有话:“想得太多不一定是好事,当然,也不一定是坏事,慢慢看吧,随心而行。”

    老人家的话总是能轻易抚平内心的烦躁,裴知悯望着蓝黑色的天幕,笑着“嗯”了一声。

    厨房里传来了一点水声,应该是锅里的汤沸腾了,外婆赶忙起身去了屋里忙活,她一个人坐在屋檐下看夜空,今晚的云层很厚,星星一直没有出来。

    窗外雨声渐小,屋子里灯火温暖,吃过饭,裴知悯回到房间,躺在被子里和给喻书打了个电话,两个女生说说笑笑聊着天。

    外面的雨好像停了,风也没了踪迹,万籁俱寂。

    裴知悯缩在温暖的被窝里,闭着眼睛听喻书讲着些有的没的,时不时回应两句,夜色渐深,她的眼皮逐渐变沉,后面不知何时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意识朦胧之际,她好像听到喻书狐疑问了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只是她当时太困了,不自觉地“嗯”了一声就睡了。

    隔天意外的是个风和日丽的晴天。

    外婆昨天淋了雨,有点咳嗽,裴知悯不敢让她再去外面吹风,自己去了集市守摊。

    正逢春节,街上人流如织,裴知悯守着那一方小摊,无聊地手撑着下巴看着街上往来的人群,碰见来问价的,她便热情地介绍着,但大多数游客都是只看不买,裴知悯闲得无聊,捣鼓起了竹筐里的毛线。

    道路熙来攘往,声音嘈杂,有一道慵懒随意的男音忽然响在头顶——

    “这个多少钱?”

    裴知悯头都未抬:“五十一个。”

    出门前,外婆千叮咛万嘱咐说不能按照平常卖东西的价格来卖,不然破坏了市场规则可是要被说的。

    祁砚寒嗓音带笑:“没的少?”

    裴知悯微微蹙眉,抬头看见是他,一时有点恍惚,他今天穿着很休闲,一手插兜,另一只手里拿着个小猴子的小挂件。

    裴知悯看过去一眼。

    “不能少,”她微笑道,俨然一副对待顾客的态度,“景区里东西的价格不能和外面的比。”

    祁砚寒故意逗她:“熟人来买没有优惠?”

    裴知悯略微抿唇,硬声道:“不能。”

    祁砚寒勾唇一笑,停止了打趣,转而问道:“微信付可以吗?”

    “可以,”裴知悯指了指桌上的立牌,公事公办“这里。”

    付了钱,祁砚寒一点不着急走,越过摊位进来站在她的旁边,一派悠然从容的样子。

    裴知悯眨眼问:“你又是路过?”

    祁砚寒垂下头,低声一笑:“今天是这样。”

    闻瑾去拜访恩师了,他在那儿没多大用处,就溜了出来找她,但等会儿要回南城,他其实也待不久。

    裴知悯转头问他:“那你什么时候走?”

    她的表情略微郑重,客气得不行,祁砚寒蓦地一笑,不答反问:“你呢?”

    裴知悯看向挂在遥远天边的太阳:“差不多要太阳下山的时候。”

    祁砚寒了然:“我送完你回家就走。”

    裴知悯木讷了一秒,低头继续织着连她自己都认不出来是什么的物品。

    祁砚寒的手机这时响了,他按下接听往外边走了几步,说了会儿话,他又走了回来。

    阳光温和,风也温和,将这一街的吵闹都变得亲切可人。

    那个女孩子安静地低着头织东西,嘴唇微抿,表情有些严肃,她好像遇到了问题,举起半成品左右瞧着,嘴里自言自语:“是这样勾的吧?”

    祁砚寒唇角上扬,靠在一旁的柱子上,饶有兴味地注视着她。

    摸索了一阵,裴知悯还是硬着头皮按照自己的理解继续往下织,察觉到什么,她侧头一看,见他盯着自己,忽地有点不知所措。

    祁砚寒走近来,淡然一笑:“你继续。”

    裴知悯低垂眼眸,如他所愿。

    祁砚寒身量颀长,顶着张俊气英朗的脸站在摊前,活脱脱的揽人招牌,小摊的生意明显好了起来,短短十分钟就成交了五单,从她坐在这里开始,就没有过这么高的效率。

    真是托他的福。

    裴知悯仰头看他:“你站这么久了不累吗?”

    祁砚寒:“还行。”

    身下的长凳一人坐绰绰有余,裴知悯微微咬唇,

    让了一段空位出来,看向他说:“你坐这儿吧。”

    祁砚寒笑了下,没有客气。

    暖融融的阳光普照大地,集市里吵嚷声很大。

    紧挨而坐,裴知悯没有管他,自顾自地勾线,但好多年前都没学会的技能,现在再来尝试,无异于是自讨苦吃,那团不明白的线在她的一番捣弄下愈发理不清了。

    看她反复几次都是一个动作,笨拙没有条理,祁砚寒笑着问:“你会织吗?”

    裴知悯诚实地摇头:“不会。”

    祁砚寒感觉挺新奇的,眉梢微挑:“不会还织?”

    裴知悯理着线,声线沉静:“试一试呗,总归没事。”

    过了半小时,她织出了一个她自己都看不出模样的玩意儿,终究是长叹一声放弃了。

    “这个能卖吗?”祁砚寒拨弄了下她刚刚织成的烂尾楼,“我买。”

    裴知悯看了眼那个丑玩意儿,又看向小桌前摆着的可爱的挂件,仍旧不敢相信:“你要买这个?”

    祁砚寒挑眉:“不可以吗?”

    他的神情很认真,不像是在说笑。

    裴知悯轻咬了咬唇,忽然有点感慨,好多年前,他买走了她第一次的那个很丑很丑的“毛毛虫”,过了很多年,他又来买她织成的丑东西。

    “这个很贵的,”裴知悯环抱双臂,“我织了这么久。”

    祁砚寒笑:“多贵?”

    “一针十块,”裴知悯刁难他,“你算一下勾了多少针。”

    祁砚寒扫了眼那个小玩意儿,这怎么看得出来?

    他低笑着:“你要不直接说个数?”

    裴知悯歪着脑袋,故作思考状。

    旁边的摊主是一个头发花白的婆婆,老人家在绣花,听见他们“打情骂俏”,停下手里的活儿,用方言问:“知悯,这是你男朋友吗?帅的嘞!”

    裴知悯看了眼祁砚寒,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就是朋友。”

    阿婆笑而不语,老人家到底经历的事多,一眼看穿了他们之间那种欲说还休的氛围:“他是在追你吧?”

    裴知悯腼腆地笑了一声。

    那个阿婆笑容和蔼:“小伙子一表人才情绪又好的,给人家一个机会呗!”

    裴知悯抿着嘴,一笑而过。

    她们说的是栖梧的方言,祁砚寒听不懂,只能在对话结束后询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裴知悯把剩余的毛线缠好,温声道:“没什么,就问了下你是谁?”

    祁砚寒嘴角微勾:“那你怎么说的?”

    裴知悯那那点毛线绕了一圈又一圈:“就说你是游客啊。”

    祁砚寒眼底含笑,看了她半晌没有说话。

    摊位前人来人往,来了顾客,裴知悯忙着做生意,祁砚寒静静地待在一旁,等到他们走了,他随口问她这几天在干什么,裴知悯说看书画画吹风睡觉,没什么很大的事。

    “都画些什么?”祁砚寒来了兴致。

    “有时候是一些商稿,”裴知悯说,“有时就随便画,记录一下生活。”

    祁砚寒忽然想起什么:“芷宜说你也知道她喜欢的那个画师?叫……远山?”

    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裴知悯不免浑身一怔,含糊地“嗯”了一声。

    后来落日西斜,霞光满天,很是漂亮。

    来逛集市的人明显少了,陆续有人开始收拾东西回家。

    那个阿婆先走了,裴知悯与她背道而驰,祁砚寒拎着一大袋东西走在她身后。

    傍晚的栖梧安静了许多,可以听见街头巷尾的小孩子的玩闹声,不知道哪一处巷子里,有推着小车叫卖的商贩经过,一声一声喊声嘹亮浑厚。

    “刚才的钱还没算。”祁砚寒说。

    裴知悯微惊:“你算出来我勾了多少针了?”

    祁砚寒轻笑:“没有,不如你直接告诉我?”

    裴知悯闷哼一声。

    或许是因为这个黄昏太过柔和,不像是寒冬里的黄昏,又或许是他的声音太低缓磁性,让人有恃无恐。

    裴知悯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径自往前走,“算不出来就不用买了。”

    祁砚寒停住脚步,看着她纤瘦的背影,一时失笑。

    前面的巷口,驶出来一辆汽车,阻挡了裴知悯的踪迹。

    一个愣神的功夫,她就不见了,祁砚寒舔了舔腮帮,往前走了几百米,又穿过一条小巷,却还是没看见她的人影,环顾四周未果,他摇着头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东西,给她打了个电话。

    那时裴知悯同样在找他,看到来电人,一秒钟都没犹豫就接听了。

    祁砚寒揶揄道:“第一次这么快接我电话。”

    裴知悯才不理他的话,只关心正事:“你在哪儿?”

    “迷路了,”祁砚寒语气悠悠,“我也不知道在哪儿?”

    裴知悯拍了下自己的额头,遭了,忘了他不是这里的人,不认识路。

    “你说一下你眼前的景物,”裴知悯边往外走边说,“最好是有什么突出的标志。”

    祁砚寒看了眼周围,把所见的都说了出来:“我前面是一家卖音乐专辑的店,旁边有一棵很高的树,它的对面是一家早餐店,叫……”

    裴知悯大概清楚他的位置了,她直言打断道:“我知道了,你在那儿等我。”

    这话?怎么不太对?

    挂断电话,祁砚寒笑意未敛,点燃了一支烟,对面的专辑店在放歌,是莫文蔚的《这世界那么多人》,烟圈一口一口地吐出,头上有飞机划过,轰声惊起树上的鸟雀,不远的转角处,跑出来个姑娘,她走在苍茫的暮色里,发丝飞扬,就像是歌词里唱得那样“远光中走来你一身晴朗,身旁那么多人可世界不声不响”。

    祁砚寒眼睛眯起,干脆地把烟掐灭了,看着她由远及近,像是电影的镜头一样慢慢清晰,他不禁沉沦。

    到了面前她还在喘气,就想去拎地上的东西,他抢先一步,轻松提起口袋:“我来。”

    裴知悯愣愣地收了手揣进兜里。

    这次她再不敢走快了,慢腾腾地回到家时,夕阳已经半落,院落空荡,裴知悯喊了声“外婆”,没听到回声,她才让他进来。

    “你先坐会儿吧,”裴知悯朝院里的那套桌椅扬了扬下巴,“我去放东西。”

    祁砚寒没去坐,就站在房檐下,观赏着这满院子的繁花茂草,种类不少,打理得井井有条的,看得出来,她外婆是个很热爱生活的人。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祁砚寒转头看去,裴知悯递来一杯水,他伸手接过,低声问:“这些花你都认识?”

    裴知悯扫视了圈院子:“差不多。”

    他看着她,脸上有三分笑意:“那怎么你不知道我送你的花是芍药?”

    裴知悯坦然道:“家里没种过,我怎么知道。”

    祁砚寒笑了声,喝了一口水,倏地问道:“那束芍药花还在吗?”

    “嗯,”裴知悯不明所以,“怎么了?”

    祁砚寒眼神微暗:“没事,就是想提醒你——”

    裴知悯抬眸看他。

    “我在等你的回答。”

    他的目光直白不加掩饰,裴知悯心头紧张得直跳,别开脸没有回答,祁砚寒盯着她看了几秒,放下杯子,轻声说了句“我先走了”便抬腿往门口走。

    裴知悯偏过头,凝视着他宽阔利落的背影,忽地鼻尖一酸,关门声很轻很轻,那片衣角,一刹那便消失在了视野里。

    第46章 第46章“你还喜欢他吗?”“早就不……

    从邻居家出来,许兰君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男人,她瞥了眼还没合上的家门,心头明了了个七八分。

    走进院子,裴知悯还发着呆,许兰君看

    破不说破,故意道:“看谁呢?”

    裴知悯意识回笼,敷衍道:“没谁。”

    许兰君别有意味地笑了声,转过话题说:“今天生意好吗?我看微信里有不少进账。”

    “嗯,”裴知悯应付道,“游客挺多的。”

    许兰君蔼然地点了点头,背着手进屋做饭去了,裴知悯还在屋檐下吹风看日落。

    世界逐渐黯淡,笼罩着烟火人间。

    厨房里有闷闷的油烟声,饭菜香气慢慢飘了出来,远方的夕阳敛尽,裴知悯起身去了厨房帮忙,简单烧了几个菜,祖孙俩坐在餐桌前,外婆看她一副心事的样子,想着就是因为那个男生。

    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许兰君讲起了她和苏献培相知相识的故事,裴知悯听得津津有味的,吃完上楼,她接着画起了前天没画完的画,夜渐渐深了,房间里灯光明亮,正收尾时,祁砚寒打来电话,她顿了几秒,按下接听。

    “怎么不像下午那样秒接?”祁砚寒玩笑道,“这落差大的我都没反应过来。”

    裴知悯咬唇,忍不住回嘴了一句:“我忙着呢。”

    这声仔细听,有点小女生的娇俏。

    祁砚寒心情顺畅:“忙什么?画画?”

    裴知悯放下触控笔,轻轻“嗯”了声。

    祁砚寒将手机贴到另一侧耳畔,摸出钥匙开门。

    夜里安静,裴知悯能清晰地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她柔声问:“你到家了?”

    祁砚寒把钥匙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换上拖鞋往里走,“刚到。”

    “哦哦,”裴知悯说,“那你早点休息。”

    这话真是,不给人留话。

    祁砚寒如今已经不吃这招了,张口就另起话题:“你画画完了吗?”

    裴知悯看了眼平板:“没有。”

    “那你继续画,”祁砚寒脱了外套往沙发上一坐,“不用管我。”

    裴知悯直言:“那我挂了,电话通着没什么用。”

    祁砚寒闷声一笑:“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夜里静谧,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像是酿了数年才开坛的酒。

    裴知悯沉默了片刻。

    祁砚寒摸出烟盒抖出一支烟,夹在指尖没点燃,“还要多久能画完?”

    裴知悯估摸了下:“半小时吧。”

    “嗯,”祁砚寒点燃烟吸了一口,“你画吧,我等会就挂。”

    “哦哦。”

    祁砚寒抽着烟,无声笑了下,这么听话?

    一到了画上,裴知悯就很容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次也是一样,她根本没注意到电话什么时候挂的,手机还亮着屏,她关上走去洗漱,完事后躺在床上,还是会忍不住想起黄昏时的那个问。

    她的答案,是不是在那天晚上就已经有了。

    这个春节很热闹,或许是因为她的反抗有了效果,苏英再也没和她提去相亲的事了,裴知悯耳根清净,日子过得悠然自得。

    祁砚寒却没清闲下来,有几个项目都赶在一块来了,那几天几乎都在饭局上,好不容易闲下来了,又要谈项目合作。

    那个下午,南城街头人潮涌动,锣鼓喧天。

    祁砚寒约了林泽民谈事,奈何对方堵在路上了,要晚些时候才能到,他喝了两口咖啡,想起这家店离繁华大街不远,突然来了兴致,去新开的那家书店逛了圈。

    店里的书分区而放,祁砚寒一直在绘本漫画那片区域停留,正看着时,肩头忽然被人拍了下,一声清亮的“哥”响在耳畔,他转头看去,方芷宜戴着毛线帽,手里拿着奶茶,表情惊喜。

    “你怎么在这儿啊?”方芷宜瞄了眼他手里的书,“上了班还需要学习?但是你不是不喜欢插画绘本的吗?”

    祁砚寒轻咳一声,放了书说:“我在附近谈事。”

    说完他又问她:“你呢?这里好像不卖五三模拟吧。”

    “我不来买辅导资料,”方芷宜环顾四周,“远山老师在微博上说繁华大街新开了一家书店,我今天和同学出来玩,正好路过就来看看。”

    祁砚寒面露了然神色。

    方芷宜随手拿了本漫画来翻,嘴里感慨道:“远山老师这样的才是地道的南城人啊,在青城读完书再回来都比我对这儿熟。”

    祁砚寒听到这句,眉头微皱:“你说什么?”

    方芷宜抬起头,神情迷茫:“我说远山老师比我对南城熟。”

    “前一句。”

    方芷宜仔细回想了下:“她是南城人,在青城读书?”

    南城人?在青城读书?

    祁砚寒一时间有些怔愣,脑海里有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冒了出来,静默须臾,他问:“你怎么知道这个远山老师在青城读书?”

    方芷宜翻了他一眼:“她微博里说的啊。”

    祁砚寒目光深远,想到什么:“我记得你说她从前是在杂志画稿的?”

    方芷宜视线还在漫画书上,语气随意:“对啊。”

    祁砚寒眼神微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混乱的意识慢慢变得清明起来。

    书店里顾客来来往往,说话声很吵,方芷宜的同学这时来了,几个女生欢声笑语地往外走,兜里的电话紧随其后地响了,林泽民打来的说他还有五分钟就到,祁砚寒抬腿离开,返回咖啡店。

    事情不复杂,主要是几个细节需要敲定,两个小时后,一切谈妥。

    正值日落,阳光轻柔地洒在路面上,被一道道足迹踏过,赶路的大人匆忙赶路,天真烂漫的孩随肆意追逐。

    “晚上一起吃饭?上次错过了,”林泽民看了眼手表说,“把知悯也喊上?”

    说着他就要去拿手机,应该是要给她发消息。

    “下次吧,”祁砚寒出声制止他的动作,“她不在市区。”

    林泽民一愣,改将手插进裤兜里,笑着问:“你怎么知道?”

    祁砚寒弯起嘴角,给了他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随后往街北走了。

    林泽民站在原地,后知后觉地明白了。

    目之所及处,夕阳还没下山,路上的车辆奔流不息,向着天际驶去。

    林泽民这里的饭局逃过了,没逃过卫旭的,这人今天也在这一带,订了家商场的餐厅说一起聚聚,章钦也来了。

    菜上得很快,几个男人说了工作说生活,话题就没断过。

    章钦给祁砚寒倒了一杯酒,打听起了他追人的事,男人眼神微变,往椅子上一靠,想起她温软俏皮的样子,淡声说:“还行。”

    章钦哼笑一声:“还行的意思在我这儿就是还差得远。”

    祁砚寒缄默。

    卫旭听着他们打哑谜似的对话,云里雾里的,多嘴问了句才知道事情始末,这个消息实在太过重磅,吃完走出商场,还在车上卫旭就把这事儿跟蒋琛讲了,蒋琛听完又给喻臣说,好家伙,这么一传,喻书怎么可能不知道。

    听到之后,她就给裴知悯打去了电话,那边的人本来在家里悠闲地吃着桂圆烤着火,电视里重播着春晚,一接通,裴知悯就被喻书的一句“裴知悯,你给我老实说,祁砚寒什么时候开始追你的”给整懵了一秒。

    喻书的音量拔高许多,苏英和裴振坐在她旁边,闻言双双扭头看了过来,裴知悯讪讪一笑,说我去接个电话,说完她就跑上了二楼,关好门,她趴在床上轻声问:“你知道了啊?”

    喻书声音还没减下去:“这么大的事?你居然都不跟我说?”

    裴知悯把手机拿远了一点,咬着唇说:“我不知道怎么说啊。”

    喻书冷静下来,之前喜欢的人时隔多年喜欢自己,这种事情,好像是不太好形容。

    她只问重点:“那你现在怎么想的?”

    裴知悯侧头看向窗外的月亮,吞吞吐吐:“我感觉吧……可能会……哎呀,我现在稍微有点乱。”

    喻书没再追问,咬牙切齿道:“那等你回来我再审问你。”

    挂了电话,裴知悯在床上滚了一圈,直接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那个寻常的夜晚,心烦意乱的岂止她一个人。

    三个小时前——

    祁砚寒把方芷宜很宝贝的杂志拿了出来,一页一

    页地翻,在最后几页找到了那个远山画的图,他盯着那张图,思索良久,喻书说的人脉,会不会就是她?

    平常不看青春故事的人,那天硬是把那篇小说一字不落地读完了,那幅插画他看了好几遍,视线最终停留在末尾的那个画师名字上,静默半晌,他关上书重重地吸了口气,走上楼敲开了方芷宜的房间门,直奔主题:“那个远山的微博名字叫什么?”

    方芷宜不解:“你问这个做什么?”

    祁砚寒微急:“你先告诉我。”

    “寂静的远山。”

    得到答案,祁砚寒转身就走,方芷宜不明所以地呆在原地挠了挠脑袋。

    夜深人静,房间只开了两盏壁灯,单薄的月光从窗台洒进来,被裁得一地破碎,祁砚寒坐在卧着一小块月光的床尾,下载好微博,在搜索框里输入“寂静的远山”,用户只有一个,他缓了两秒,点了进去。

    她的微博有四百多条,基本都是分享板绘图,偶尔会有一些风景照或是宣传别的小说,配图的文字都不长,一眼就可看尽。

    祁砚寒慢慢滑着,其中有一条是读者的问。

    [老师,你的笔名远山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她手写字回复:取自杨万里的诗:远山不见我,我自见远山。

    瞧着那簪花小楷的字迹,祁砚寒眯了眯眼,印象里她的字迹就是这样,他眼眸暗沉,继续往下滑。

    几百条微博,翻看间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窗外月亮高悬,皎洁如水,这夜太过安静,安静地祁砚寒能听到心跳的异动,看了这么久,那个暗恋未果的故事主人公只在评论区里出现过。

    微博的末尾有两张手绘的线稿,祁砚寒点开来看,第一张是下着雨的街景图,长长的玻璃窗上雨珠成串,桂花树下有一道高瘦的人影,那是个男生,白T黑裤,身姿挺拔,步伐很快,像是在赶路。

    祁砚寒皱眉看了半晌,眼神逐渐变得不可置信起来,这是……他?

    另一张画的是一个半倚在栏杆上的男人,侧头在笑,这图好像在哪儿见过,祁砚寒缓慢地闭上眼睛,在记忆深处搜索着,某刻终于记起,高一升高二的暑假,在那家名为“好久不见”的书店,他看见她的绘本上有这张图。

    祁砚寒倏地睁开眼,偏开头笑了声,又转回头来,点开评论区来看,最上面的两条回复都有将近一万的点赞。

    第一条是:[老师,这是你喜欢的男生吗?]

    她回答:之前。(配了一个害羞的表情包)

    时间是2019年1月10日。

    第二条是:[老师,你还喜欢那个男生吗?]

    她回答:早就不了。

    时间是2019年12月22日。

    夜深人静,风声轻缓地拍打着窗子,房间里灯光暖黄,照得那四个字略微模糊,祁砚寒浑身都僵了住,那一刻的感觉,像是子弹打穿了心脏,乱成了好多碎片。

    》》

    2019年12月22日,全国硕士研究生招生考试落下帷幕。

    那天是个很阴沉的天气,冷风肆虐,呼啸而过,刮得人脸颊生疼,裴知悯迎着寒风跟随着人流走,四周全是释然的欢笑和宣泄,她想起这半年来背着千钧压顶的压力起早贪黑风雨无阻,一阵酸楚忽地涌上心头。

    那时她的心里,只有前程。

    第47章 第47章“我说你就是活该。”

    那个晚上,祁砚寒一夜未眠,烟抽了半包。

    隔日是一身颓然。

    下楼时,闻瑾刚做好早饭,喊他一起来吃,坐在餐桌前,祁砚寒没先动早餐,而是先倒了杯水。

    “你昨晚没睡好?”闻瑾和他相对而坐,嘀咕道,“脸色这么不好。”

    祁砚寒喝着水润了润嗓子,没有吭声。

    闻瑾优雅地抿了一口牛奶,和他说正事:“前些天跟你说的那个留学回来的女生,人家春节正好在我们南城,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好……”

    祁砚寒拧眉:“妈,你别安排了。”

    闻瑾略显不悦地瞪了他一眼:“你这岁数,自己不找女朋友还不让我给你介绍了?”

    祁砚寒靠在椅子上,说出实情:“妈,我有喜欢的人。”

    本以为上次他是在敷衍自己,没曾想他居然真有打算,闻瑾惊得放下了杯子:“真的?你别骗我。”

    祁砚寒弯起嘴角,点头道:“真的,在追了。”

    闻瑾端详了他半天,见他神色郑重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适时中断了话题。

    吃完饭,祁砚寒想去投行一趟,拿上车钥匙就打算走,开门前却被方芷宜喊住了,这小姑娘环抱双臂,一副你不说我就不让你走的架势。

    “你昨晚怎么问起远山老师了啊?”

    祁砚寒整理了衣服,随口胡诌:“这不是关心你想了解一下你平常的爱好么。”

    方芷宜环抱双臂,小孩子气地哼了一声。

    说完,祁砚寒就要去拧门把手,方芷宜先他一步地挡在了门前,小姑娘眨巴着眼睛,一脸的八卦打听状:“哥,你刚才说在追的那个女生,是知悯姐姐吗?”

    这人,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祁砚寒笑着看她:“你说呢?”

    方芷宜思考了两秒,顿时眉开眼笑起来,“我觉得你挺有眼光的。”

    祁砚寒眉梢微蹙,下一秒又放松下来:“我也觉得。”

    方芷宜撇了撇嘴,上下打量着他,故意道:“就是不知道知悯姐姐答不答应。”

    祁砚寒轻咬牙根,昨夜的那四个字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大清早的,她还来跟他添堵。

    “你不是喜欢她吗?”祁砚寒暗自一叹,拉拢她道,“我追到她让她当你嫂子还不好?”

    方芷宜抿嘴,表情动容。

    “还不让我?”祁砚寒笑着睨了眼她放在门把手的手,“我要去追人了。”

    话音刚落,方芷宜就侧身让开了。

    祁砚寒感觉好笑,这招怎么还挺好使。

    今早有雾,阳光被掩盖在了云层里,天地灰白,生机惨淡。

    祁砚寒径直开车去了投行,公司里没多少人,他把堆起来的事情处理完,半天时间过去了。

    喻臣春节休了假,彼时正在章钦的店里打台球,祁砚寒直接驱车过去了。

    网吧里生意很好,各个电脑桌前都坐了人,他径直穿过前厅往里走,台球厅里,喻臣在和人较量,祁砚寒懒散地往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一坐,静静地观看着,他们打得很焦灼,桌边围看的人逐渐多了,视线受阻,他索性没再看,拿出手机点开了微信。

    朋友圈跳出了最新一条的消息,扫到了那个眼熟的头像,祁砚寒点了进去看,她发了一张小桥流水的照片,河的两岸是高大的梧桐树,有三两妇女在树下捣衣,阳光明媚,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

    祁砚寒点了个赞,起身去了通风口处给她打电话。

    那会儿裴知悯和苏英逛完集市,买了许多东西,母女俩从河边抄近道回家,正巧在这里遇见了个熟人,苏英和那个阿姨聊起了天,她一个人在站在梧桐树下踢叶子玩。

    祁砚寒的电话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她接起来,听见他问:“看见你朋友圈了,今天栖梧的天气很好?”

    裴知悯抬头看向天上的太阳:“嗯,阳光灿烂。”

    祁砚寒轻声说:“市区的阳光还没出来。”

    “等等呗,”裴知悯说,“万一过一会儿就出来了。”

    祁砚寒轻轻一笑,她那边有平缓轻宁的流水声,偶尔夹杂着两句妇女的谈笑。

    “你在外面做什么吗?”他问。

    裴知悯拨弄着脚下的两片树叶,想让它们靠在一起,老实说:“来集市逛了逛买点东西。”

    她似乎在忙着别的事,回他的话只抽了一点心神。

    早上的雾气早已散去,厚重的云层里,有几缕阳光穿透而下,照在落了半树叶子的银杏树上,把那点萧索衬得温和宁静。

    “你没说错,”祁砚寒说,“刚刚阳光出来了。”

    裴知悯:“哦哦。”

    一小片阳光洒在窗棂上,祁砚寒手撑在上面,暗吸了一口气,用很轻松的语气问道:“听芷宜说,远山曾经有个喜欢的男生?这事儿你知道吗?”

    裴知悯心里猛地一咯噔,含糊道:“不太清楚。”

    祁砚寒眸光深远,看着不远处的空荡的长街沉默良久,又转而问:“那你呢?”

    裴

    知悯疑惑:“我什么?”

    祁砚寒:“你曾经有喜欢的人吗?”

    裴知悯唇线绷直,脚下的那片梧桐叶好像粘在地上了似的,和另一片怎么都靠不到一起,她泄了气,看了十来秒,四两拨千斤:“你不都说了是曾经了,再提又有什么意思呢?有或没有都没什么意义,再说了,就算有,谁还记得之前喜欢的人。”

    她不知道,她说这段话的时候,电话这端的男人撑在窗沿上的五指不自觉地收紧了,青色脉络在白皙肌理下十分明显,过了须臾,又渐渐松开,祁砚寒的语气很轻很低:“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曾经喜欢的人,也能再喜欢一次吧?”

    他后面的话被一段嬉笑声给掩盖了。

    祁砚寒淡漠地回头看向身后的走廊,几个男生勾肩搭背走过,吵吵嚷嚷。

    裴知悯没听到后半句,待他那边安静下来,她才问道:“你说什么?”

    祁砚寒温声道:“没事。”

    他不说,裴知悯也没有追问。

    太阳从云里跑出了半边,天愈发亮了。

    “昨天我去那家新开的书店转了圈,里面有很多书,春节期间买还有折扣,三本书九点五折,四本九折,五本书八点五折,”对面的街上,缓缓走来一对老人,牵手徐行,祁砚寒注视着他们,慢声说,“你应该喜欢漫画绘本这一类的吧,这片区域在二楼,历史文学类的书在一楼进门的最右侧。”

    裴知悯听着他这么一长串的话,缓缓站直了身体,微风从河面上拂过,吹来时味道清爽,她怔愣了一瞬。

    印象里他好像从没有说过这么长的话,裴知悯缓了一口气,有些不解:“你想说什么?”

    他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话说的有点隐晦。

    裴知悯无措地看向一旁的河水,没有应答。

    河面上的波纹很浅很柔,一层一层往外推。

    裴知悯抿紧唇,顿了几秒,说:“应该要初十之后。”

    祁砚寒轻声道:“我来接你。”

    裴知悯咬唇:“不用,我跟我爸妈一起回来。”

    祁砚寒了然,低声说了句“那好”。

    身旁忽然带起了一股风,骑着单车的人从身侧蹿出,铃声短暂响了两秒,苏英的声音在这之后冒了起来:“知悯,走了。”

    裴知悯扭头回了声“马上”,又捂住声筒说了句话就匆匆按了挂断,小跑几步到苏英身边,她母亲旁敲侧击:“跟谁打电话呢?”

    裴知悯去拎她手里的袋子,脸不红心不跳:“一个朋友。”

    苏英未置一词地笑了笑,前阵子本来想喊老太太来劝劝知悯去相亲的,谁曾想老太太竟说让她把心放回肚子里,过不了多久你的愿望就会成真。

    看这情况,确实像不用她担心的样子。

    这天的南城,全市都放了晴,似乎在昭示着,未来那些不确定的事情,仍旧值得期待。

    收了手机,祁砚寒点了一支烟,刚要收打火机,身旁就伸来了一只手,喻臣说:“借我用用。”

    祁砚寒随手一抛,喻臣稳稳接住,点燃烟,他又把打火机抛了回去。

    外面的场子依旧热闹,兴奋的讨论声蔓延开来。

    “赢了还是输了?”祁砚寒问。

    “这还需要问?”喻臣乜了下,“肯定是我赢了。”

    祁砚寒温淡地笑了下,缓缓吸了一口烟。

    刚走过的那群男生又回了来,谈天说地滔滔不绝,喻臣看着他们,忽而有点感慨。

    “蒋琛过些天要回来,到时候咱几个来聚聚,”喻臣声调缓慢,“那小子,不知道有没有把公司做起来。”

    祁砚寒神情清淡:“等他回来不就知道了。”

    “也是,”喻臣低头一笑,又忽地想起什么,“你刚下是在和知悯打电话吧?”

    祁砚寒咬着烟,模糊地“嗯”了声。

    “我说,”喻臣拿下嘴里的烟,侧身盯着他,“你这心思到底是什么时候有的?”

    祁砚寒沉默地看着远方的山,呼出一口青白色的烟雾。

    “大学吧?”喻臣笃定地试探,“大几啊?”

    祁砚寒面无表情地把胳膊伸出窗户,弹了弹烟灰,一抖落,那抹灰烬就消逝在了风里。

    “当时就喊你去追,”喻臣拱了下他的胳膊,“你怎么说来着?”

    说着他拿下唇角的烟,回忆了下,学起来了他之前的话,“人家都对我没那意思,我去追她不是给人平添烦恼么?”

    大一结束,祁砚寒依旧心高气傲漫不经心,即使察觉到了自己对她有三分好感,他还因为高傲没去理,后来卫旭组织聚会,她不愿见自己提前离场,那三分情愫根本没用武之地。

    彼时他还不知道,多年后,他会和这个女生久别重逢,他也没意识到再重逢时,这个女生对他还是有很强的吸引力。

    她捡树枝乱舞的神情,黑夜里唱歌的样子,都是坦荡鲜活,诚恳柔软的模样,一如多年前的那个雪天。

    “怎么着?”喻臣眼睛微眯,故意戳他心窝子,“现在知悯对你有意思了?”

    祁砚寒闻言低了低眸子。

    “我当时让你去追你又不去,”喻臣恨铁不成钢地白了他一眼,“如今后悔了吧?追人,人家都不在这儿,你追哪门子的人。”

    祁砚寒不动声色地按灭了烟。

    “我说你就是活该。”喻臣恨恨道。

    祁砚寒苦笑了声。

    那可不是么。

    很久之前,有个女孩子喜欢他,但好像他当时脾气不怎么好,抽烟喝酒打牌泡吧样样不落,还总是一张冷脸,她又不喜欢他了。

    可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栽在她手里了。

    第48章 第48章“你愿意快点考虑吗?”……

    大年十一的上午,裴知悯回了市区。

    二月伊始,南城进入春天,满城的树都冒出了嫩绿的新芽,枝头缀满了生机。

    春节期间来了一个商稿,对方急要,裴知悯熬夜画了一周,总算在昨晚的后半夜交了差,今晨坐了几个小时的车,脑袋昏得不行,一回到家她就补觉去了。

    再醒来是在下午三点,日光晴朗,房间暖洋洋的,裴知悯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起床。

    客厅里,苏英在择豆角,电视里放着上次外婆跟她说的那个古代家庭剧,裴知悯喝完一杯水,蔫蔫地坐在沙发上缓神。

    “熬夜留下的后遗症第一条就是精神不济,”苏英轻责道,“就像你这样。”

    裴知悯讨好一笑,苏英拿她没办法,停下手里的活儿,说出去买食材给她炖汤喝。

    家里很快就只剩了她一个人,裴知悯无所事事地看了会儿电视,接到了喻书的电话。

    得,该来的还是躲不过。

    奶茶店里,喻书抱着手机在敲敲打打,裴知悯瞥到一眼,惊讶道:“还没开学就开始写论文了啊?”

    喻书愁容满面:“半小时前刚来的课题。”

    裴知悯对此情况只能深表同情。

    桌上摆着两杯五分甜的青提奶绿,她们一人一杯。

    敲完这一行字,喻书关掉手机,靠在椅背上。

    “说说吧,”她直奔主题,“祁砚寒什么时候开始追你的?”

    裴知悯喝了一口奶茶,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交代了。

    喻书听完她平静的叙述,问道:“他知道你曾经喜欢他吗?”

    “不知道,”裴知悯说完,倏地反应过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你微博上看见的,”喻书说,“但你没说,我也就没问。”

    裴知悯抿了抿唇。

    那时她刚开始在微博上分享画稿,怕没人鼓舞

    坚持不下去,喻书便要了她的微博名,说给她当水军,但事情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发展,她也就很少去看她微博,知道这事纯属偶然。

    “遵从你的内心吧。”喻书最后说。

    阳光从玻璃窗轻柔地透进来,晒的人很舒服。

    她们说了很久的话,后来喻书回去赶课题了,裴知悯在店里待了半晌才起身离开。

    日暮时分,火红的夕阳挂在天边,晚霞铺了半边天,光景格外灿烂。

    美景难得,街上很多兴致勃勃驻足拍照的人,裴知悯凑了个热闹,也拍了不少,完事后,她走去长椅上坐下,挑了几张好看的照片上传到了微博。

    遥远的地平线上,夕阳渐渐西下,裴知悯静静地欣赏着日落,不知从哪儿跑出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猫,瘦骨伶仃,毛发也是乱蓬蓬的,看她的时候,溜圆的眼里满是脆弱和警惕。

    看了数秒,裴知悯终归不忍心,小跑进了对面的便利店。

    人来人往的广场上,有人步伐匆匆,有人驻足。

    想起今天她回南城,祁砚寒出了公司就给裴知悯打了个电话,趁着铃声在响,他抽空点了根烟,微微一侧头,却看见了一抹熟悉的人影。

    电话这时通了。

    “喂?”声音很轻。

    祁砚寒远远注视着她,柔声问:“在做什么?”

    裴知悯:“喂猫。”

    小猫有点怕生,舔一口酸奶就看她一眼,裴知悯笑意盈盈,小心翼翼地喂它喝。

    “在哪儿喂?”

    “一个广场上,”裴知悯头都未抬,“具体是哪儿我也不清楚。”

    祁砚寒低低笑了,刚点的烟抽了两口就被掐灭了,他缓步朝她走过去。

    或许是裴知悯的动作足够怜惜,小猫眼里的畏惧少了大半,乖顺地喝着酸奶。

    离她还有几步路时,祁砚寒停下了脚,看着她姣好的笑颜,垂落的发丝,无声笑了下。

    酸奶剩了最后一点,裴知悯全倒了出来给它喝,不曾想这小家伙舔完最后一口就跑了,她望着那团小小的背影,一时失笑,小声咕哝了句“吃完就走,你也太没良心了吧”。

    电话里忽地传来一声轻笑。

    裴知悯拿开来看,电话还显示在通话中,她微愣:“你没挂啊?”

    说着她手撑着膝盖站起来,一抬眸,和三米之外的人径直对上视线。

    他穿着深灰色的毛衣和黑色风衣,站在桂花树下,一身清爽,眼里暗藏笑意。

    对视之中,祁砚寒先挂断了电话。

    裴知悯往左迈了两步,把酸奶盒子丢进了一旁的垃圾箱里,彼时他已经走近。

    “喜欢猫?”他低声问。

    “还行,”裴知悯环顾四周,见那只小猫全然没影了,她才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祁砚寒不正经地笑:“我说是缘分你信不信?”

    裴知悯微微蹙眉,显然不信。

    祁砚寒笑意渐深,朝那边的一栋大楼抬了抬下巴:“我才下班。”

    裴知悯顺着他的动作瞧过去一眼,那里坐落着一家公司。

    “这下信了吧?”他笑。

    裴知悯轻轻抿了抿唇。

    暮色合拢,街灯亮起,马路上车流不息。

    祁砚寒余光瞥到她身后长椅上的杂志,问道:“你去过那家书店了?”

    他这么一说,裴知悯才记起来忘了正事,本来想拍完照就去的,谁知耽误到了现在。

    她拍了拍额头:“还没。”

    祁砚寒视线未移:“那这杂志是从哪儿来的?”

    裴知悯回头看了眼,皱眉说:“不知道,可能是别人落下的吧。”

    祁砚寒淡淡“嗯”了声。

    天色暗了两分,裴知悯看了眼手机时间,不确定地问:“书店一般晚上才关门吧?”

    祁砚寒反应很快:“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书店在繁华大街的北边,离这里不近不远,开车十分钟就到了。

    到底是新开张的店,热度还没消减下去,店里顾客很多,谈笑声稍显嘈杂。

    裴知悯在二楼走走停停挑挑选选,祁砚寒陪着她极少说话,她和店员交谈的时候,他就沉默地站在她身后等着,待到她走动时,他又跟上去。

    书店灯光明亮,照得那一双人影从容般配。

    逛到一半,裴知悯忽然停下来问他:“今天买还有折扣吗?”

    祁砚寒笑:“有。”

    “你确定?”

    “嗯,”祁砚寒说,“我那天问了店员,她说春节期间都有。”

    裴知悯放下心来,逛完整个漫画区挑出了两本书,末了祁砚寒让她给自己推荐一本,他买回去送给方芷宜。

    裴知悯犹豫:“我选的她不一定会喜欢。”

    “你选的她不一定,”祁砚寒笑,“反正我选的她肯定不喜欢。”

    裴知悯噗嗤一声乐了,扫视一圈,往前走了几步,“这本吧,法国插画大师桑贝的《秋风平地起》,里面很幽默,读起来应该不会枯燥。”

    祁砚寒笑了下,很信任地拿走了那一本书。

    结账的时候,店员真给他们打了折,走出书店,夜幕低垂,霓虹闪烁。

    隔壁是一个小型集市,裴知悯就在入口摊位的手工针织包上停留了两秒,那个摊主就捕捉到了,热情地向祁砚寒推荐:“我这都是纯手工制品,没得假,你女朋友喜欢的话,就买一个吧。”

    那声“女朋友”,听得两个人都愣了一瞬。

    这个词,真是够暧昧的。

    裴知悯连忙解释道:“阿姨,您误会了,我们就是普通朋友。”

    摊主干笑了两声,瞄了眼她身旁的男人,脸色淡淡,看不出多大的情绪。

    那个集市他们没有往里逛,刚走出这一片,苏英打来了电话,说鸡汤快炖好了,喊她回家吃饭。

    祁砚寒听见,真是心酸又无奈。

    见她一面困难,想请她吃个饭也困难。

    那晚的后面,祁砚寒还是送她回了家。

    道路宽阔,两边的霓虹灯迷离璀璨,车辆平稳地穿梭在夜色里,裴知悯望着窗外热闹又平凡的街景,熬夜的劲儿还没过去,她有点昏昏欲睡。

    祁砚寒将车速控制得很好,不快不慢,到了地方,天已经黑了,路灯亮起,光线昏黄。

    车停在路边没一会,裴知悯就睁开了眼皮,解开安全带,她便想去推门。

    祁砚寒率先握住她的手腕,唇角轻扬:“这就走了?”

    裴知悯回过头看他,表情茫然:“不然呢?”

    祁砚寒看向后座:“你的书不要了?”

    差点忘了这个。

    裴知悯懊悔地咬了咬唇,手撑在中控台上,半侧过身抬腰去探后座的书,因为姿势的原因,她靠他很近,身上那股清淡甘冽的香气如此近地萦绕在他的鼻腔间,他只要一闭上眼,就能沉沦。

    拿到书,裴知悯坐回副驾不放心地看了看,正要走时,祁砚寒倾身过来,嗓音闲散:“你把那个称呼坐实,好不好?”

    裴知悯刚睡意中剥离出来,脑子还有点迟钝,懵然反问:“什么称呼?”

    祁砚寒盯着她的眼睛:“女朋友。”

    “嗯?”

    她这下意识的回答,一下就着了他的道。

    祁砚寒眉梢一挑,一脸得逞地看着她。

    空气沉默了十秒。

    裴知悯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她也不言语,直直地和他对望。

    外面起了风,拂上车窗衬得车里更加安静。

    “你不是不着急要答案吗?”裴知悯眨了眨眼睛,反击道,“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祁砚寒望着她明亮里裹着试探的眼眸,轻轻笑了。

    “本来我也以为我会很有耐心,”他的声音又低又轻,在这夜里很清晰,“可是——”

    “对于你,我还是高估了自己。”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盛了三分妥协七分柔情,缓慢脱口出自真心。

    裴知悯被他看得心头直跳。

    车里光线微弱,男女无声的对视中,有种隐秘的旖旎在上浮。

    “脸怎么红了?”祁砚寒故意逗她。

    裴知悯碰了碰脸颊,小声道:“没有。”

    祁砚寒低低一笑,再次看过来时,眸光愈发灼热,“你愿意快点考虑吗?如果同意,随时给我发消息。”

    说完,他顿了下,苦涩道:“如果不同意,那也算我自作自受。”

    毕竟,有些事情就像时光,一去不返。

    那时候裴知悯并不知道那个“自作自受”是什么意思,她只一味地愣着。

    一旁的马路上,传来一声短促的鸣笛声,裴知悯瞬间回神,抱紧书麻溜地推门下了去。

    临走前的那个“好”字听得他心情愉悦,女朋友那三个字,是那么美好,却似乎感觉又那么遥远。

    这阵风还没停,吹过树梢,影子在挡风玻璃上左右摇晃,透过阴沉的阴影,隐约可以看见驾驶座上的男人略显无力地靠上座椅后背,沉沉吐了一口气。

    第49章 第49章“答应了就不能反悔。”……

    裴知悯回到家时,饭菜已经摆好了,苏英从厨房里端了两碗汤出来,随口一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裴知悯避重就轻:“去了趟书店,逛久了些。”

    苏英没说什么,只让她赶紧洗手吃饭。

    餐桌上,苏英时而会和她说两句话,裴知悯回得心不在焉的,她母亲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姑娘大了,有自己的心思喽。

    吃完,裴知悯被苏英早早勒令去睡觉,房间的窗帘没有拉严实,浅薄的月色从缝隙中溜进来,细碎地洒在地板上,她看了半天,脑海里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双漆黑锐利的眼睛,像是千尺深潭,诱人沉沦。

    心底的那个人住久了,即使悄无声息的离开过,但有些感觉不会消失,别再不想承认了,心动骗不了人。

    世界寂静,无风无雨,一声声的吐息很是明显,祁砚寒坐在书桌前,缓慢地抽着烟,眼神一直落在桌面上的那本杂志上,黑夜浓稠,她身上的清香,绵软的音调,像是蛊一样往心里钻,让他抽了半夜的烟才睡着。

    东方欲晓,又是新的一天。

    投行有个业务出了岔子,祁砚寒不得不去出差处理一趟,到了航站楼,他给裴知悯发了条消息。

    [公司临时有事,我要离开南城几天。]

    那会儿裴知悯正坐在去南大的地铁上,今年毕业,有不少事还没弄完,看到消息,她回完那句“好”,地铁就到站了。

    还没开学,校园里没多少人,邓漪已经在宿舍里了,两个女孩子相视一笑,表情都有些命苦。

    后来的两天,裴知悯忙着完善毕业论文,在图书馆里一坐就是大半天,他好像也很忙,消息很少发,电话也没有打过。

    那天下午,裴知悯改完论文给闻霏发过去,就去了食堂吃饭,刚吃完,电话响了起来。

    “在做什么?”他嗓音微哑。

    说实话,再次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裴知悯是有那么两秒的想念的。

    “刚吃完饭,”她慢腾腾地走在林荫路上,“正要回宿舍。”

    祁砚寒淡声“嗯”了声,他那边好像在下雨,清脆的雨声跟随着他的一句“吃的什么”一起传了过来。

    裴知悯老实答:“食堂的三鲜面。”

    “图书馆附近那个?”

    “嗯。”

    祁砚寒笑:“一猜就是,那个食堂的面最好吃。”

    裴知悯:“你吃过?”

    “你这话说的,”祁砚寒语气悠悠,“我好歹在那儿读了四年书,能不知道吗?”

    裴知悯笑了笑:“哦。”

    隔壁包厢推杯换盏的声音还没消减,笑声很大,祁砚寒往露台的最边上走去,靠在玻璃窗上吹风醒酒。

    “南城下雨了吗?”他听着嘈杂的雨声,忽然问起。

    裴知悯:“没有,这段时间天气都很好。”

    祁砚寒笑:“我这边下了雨,很大。”

    裴知悯沉吟片刻,傻愣愣地问:“你不喜欢下雨?”

    祁砚寒闷声一笑:“还行,你呢?”

    “我挺喜欢的,”她说,“安静舒适。”

    祁砚寒笑意渐深。

    窗外的雨依旧猛烈,隔壁的场子气氛好像低沉了些,他不能离席太久,抬脚慢慢过去,“我要挂了,后面再打给你。”

    裴知悯怔了下,轻轻“嗯”了一声。

    “忘了说,”祁砚寒笑了声,最后道,“我后天回来。”

    这话像是亲昵的报备。

    裴知悯又“嗯”了声,说完,他那头响起了热络的打招呼,电话很快被挂断,忙音跳出来的那一秒,她心头一阵空荡。

    收了手机,她暗暗做了个决定。

    闻霏改论文效率很快,第二天就把她喊去了办公室,讨论说需要修改和调整的地方,讲了快两个小时才结束。

    那是个很宁静的下午,学校里树木葱郁,空气中飘着新鲜的花草香气。

    裴知悯抱着东西回了宿舍开始修改论文,手机一直放在电脑旁边,但她没等来祁砚寒的电话,倒是先等来了喻臣的消息,他说蒋琛回来了,要不要出来聚聚。

    裴知悯思索两秒,回了个“好”,关上电脑,她简单收拾了下出门。

    傍晚的天空一片绯红,云彩自由地飘着。

    他们订的是个包厢,裴知悯到的时候,里面氛围正好,卫旭在唱《沧海一声笑》,他唱得豪迈潇洒,中气十足,喻书在带头鼓掌欢呼,裴知悯站在门口,听着听着就笑了,一曲唱罢,她缓缓推开门进去。

    包厢里只有祁砚寒不在,打过招呼,裴知悯去了喻书身边坐下,她递来一杯果汁,又瞪了眼那边喝酒的喻臣,无奈道:“只有这个。”

    裴知悯明了地接过:“没事。”

    包厢里流淌着轻缓的伴奏声,卫旭一如既往的热情,递来话筒喊她们唱不唱歌,两个女生双双摆手。

    卫旭没有强求,放下话筒,出去拿吃的去了。

    喻臣和蒋琛边喝边聊,问起他创业的事,蒋琛直言道:“有点起色,很快就要步入正轨了,但后面研发的经费还没拉到。”

    喻臣了然,举起酒杯:“敬你一个。”

    蒋琛扯了扯唇角:“敬我做什么?”

    喻臣一口气干了那杯酒,撂下杯子说:“凭你这股胆量,兄弟都高看你三分。”

    这几年国内的无人机市场前景广阔,但蓝海市场市场进入者众多,不少创业公司在起步的时候就被淘汰了,蒋琛他们团队能挺过这一关,够他吹个一年半载的。

    蒋琛自嘲地笑了声,仰头闷了那杯酒,这些年除了技术上的本事,就只剩酒量锻炼起来了。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真是酸爽,他忽然想起高三为了应付写作背的一首北岛的诗:“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拼了四五年,才拼出个起步的样子,说成功也成功,说失败当然是失败的。

    没几分钟,卫旭回来了,他把蛋糕零食放在茶桌上,环顾一圈,“砚哥还没到啊?”

    裴知悯闻言,微微蹙眉,他不是明天才会回来吗?

    喻臣刚想给他打个电话,包厢门忽地被推开了,众人的目光一齐投了过去。

    门口的男人穿着黑色的衬衫和风衣,从容淡定,又风尘仆仆,手上还推着一只拉杆箱。

    裴知悯登时僵住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蒋琛说,“你再不来酒都喝完了。”

    祁砚寒弯唇一笑,把箱子放在门后,走了进来。

    “这是刚下飞机就来了吧,”卫旭揶揄道,“这么着急见我们啊?”

    这话别有深意。

    在场的人心照不宣地看向了裴知悯,她不好意思地低了点头。

    “不说那些了,”喻臣笑着岔开话题,“迟到了这么久,怎么说?”

    祁砚寒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后,他把杯子倒立:“这样可以了吧?”

    男人们一笑而过。

    L形的沙发上,卫旭本来坐在裴知悯左边,他一来,这人麻溜地起身去点歌机那儿鼓捣了,临走时还把她喻书喊走了,祁砚寒顺理成章地坐在了裴知悯身边。

    “等会别急着走,”他倾身过来,温声道,“我有东西给你。”

    裴知悯低眸:“嗷。”

    “在说什么悄悄话呢,”喻臣推来一杯酒,碰了下他的胳膊,“今晚蒋琛才是主

    角。”

    祁砚寒淡淡一笑,拿过酒就喝了起来。

    几个男人很久没见,酒杯热烈地碰撞在一起,喝到一半,卫旭不知怎的来了兴致,拉着蒋琛点歌,前奏一响,裴知悯就听出来了是那首火遍大江南北很火的《你曾是少年》,这次蒋琛没有开口跪,那一句“有些时候,你怀念从前日子”音准十分在线。

    喻书依旧很捧场,在底下认真地听。

    裴知悯看着眼前的这幅画面,真的感慨今夕是何年。

    过了这么多年,大家都变了,又似乎没变,他们之中有人为理想奋斗,有人生活平淡普通,即便很少见面,但再次聚在一起,还是说说笑笑是老朋友,是旧时候。

    几首歌唱完,卫旭累了吵着要休息,包厢里有那么一会儿的安静,裴知悯听见身旁的人闷哼了一声,转头一瞧,他的脸色有点难看。

    祁砚寒放下酒杯,跟喻臣说了句便大步往外走了。

    包厢门很快被关上,裴知悯心头一咯噔,吸了一口气,终究是放心不下跟了出去,走廊上人来人往,却没有他的影子,她沿着走廊走了一截路,又转了一个弯,还是没看见人。

    正想要回去,手腕上忽然来了一股力道,一下把她扯进了一旁的隔间,里头光线黯淡,她下意识想要挣扎,她用了十足的劲儿,祁砚寒松了一些力气,笑声散漫。

    “在找我?”他的声线又低又哑。

    裴知悯浑身一怔,闻见他身上清冽的酒味,她瞬时失了力气,祁砚寒缓缓凑近,昏沉的光线中,他眼里的促狭意味很浓。

    “是在找我吗?”

    他重复了一遍问题。

    这样的直视,裴知悯有些受不住,她咬了咬唇,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你不是明天才回来吗?”

    “事情提前解决了,”祁砚寒笑,“想回来看看南城的好天气。”

    裴知悯抿紧了唇。

    空气静默良久。

    祁砚寒看着她干净又别扭的脸,慢慢皱起了眉,一点“嘶”声从喉间漏了出来。

    裴知悯关切道:“你没事吧?”

    祁砚寒咬着牙:“有事。”

    裴知悯心一紧:“你哪里不舒服?喝了这么多酒,出去透透气吧,这里太压抑了——”

    说着她就要去拉门把手,祁砚寒把她拉回来,按在门板上,快速把门反锁,眼神灼热得把她看穿:“这是同意了?”

    裴知悯一瞬明白过来,脸颊都烫了。

    祁砚寒声线微沉:“这么难回答吗?”

    裴知悯嗓子有点哑:“我……”

    “今晚没喝酒吧?”他问。

    裴知悯轻轻摇了摇头。

    祁砚寒低低一笑,缓慢把头埋在了她的肩上,他的呼吸又沉又重,喷洒在颈间,那块的皮肤温度都高了,连带着那张脸也红了,裴知悯一颗心直跳。

    门外有很多人经过,脚步声急促杂乱,走廊尽头掀起了一阵风,重重拍在铁门上,人声风声交织在一起,这夜太乱了,她听见男人笑了声,强势道:“答应我了就不能反悔。”

    第50章 第50章“害羞怎么不躲?”

    裴知悯浑身紧绷,背后的金属门冰凉坚硬,肩上承载了小半个男人的身体重量,他靠在她的肩上,腰背微躬,以一种臣服的姿态,她从真实之中渐渐感觉到了一丝不真实。

    空间安静得能听出门外有几个人经过。

    祁砚寒吸了一口气:“怎么不说话?”

    裴知悯回神,轻推了下他的手臂:“你先起来,我肩膀有点疼。”

    祁砚寒清淡地笑了下:“我的错。”说着他缓慢从她肩上抬起了头,但胸膛依旧贴她很紧。

    皎洁的月光从窗户洒了进来,地面上,男女的影子交织在了一起。

    祁砚寒旧事重提:“刚才说的话,你没反驳,那就是同意了。”

    这是什么道理?!

    裴知悯缄默片刻,还没来得及给出回应,门上忽然有了轻微的声响。

    工作人员按了按门把手,打不开。

    裴知悯一激灵,赶紧去推身前的人,嗫嚅道:“有人来了。”

    祁砚寒纹丝未动,笑着问:“怕什么?”

    她的声音很小:“这样不好。”

    祁砚寒觉得好笑:“我们做什么了就不好?”

    裴知悯被问的说不出话。

    见打不开,门口的人一边摸出手机打电话,一边还在尝试压门把手,裴知悯被那声响弄得心头直跳。

    “经理!”门外的电话通了,“A区的隔间打不开啊?”

    电话那头的人嗓门很大:“不是让你去A区,是B区!”

    工作人员讪讪笑了声。

    待他走后,裴知悯的肩膀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祁砚寒敏锐地察觉到,闷声一笑:“我们刚确立的这么正当的关系,你还怕人看到?”

    裴知悯脸色一红,抿唇不语。

    月光照进来后,屋子里亮堂了几分。

    他略显疲色的脸上,有两分的薄红,裴知悯拿捏不准,关切问道:“你到底难不难受?”

    祁砚寒勾起唇角,看着她玩味的笑了。

    裴知悯皱眉:“你先别笑。”

    祁砚寒笑得没个正形:“有女朋友关心就是好啊。”

    裴知悯瞪了他一眼:“你身体不要了?”

    祁砚寒稍微收敛了点,揉着她的发梢道:“我没事。”

    裴知悯不放心:“但刚刚在包厢,你的脸色不太对。”

    祁砚寒简单解释:“有两杯酒喝得急了些,有点反胃。”

    “那你现在还有没有不舒服?”裴知悯问,“想吐吗?”

    祁砚寒摇头,诚实道:“想抽烟。”

    裴知悯:“……”

    以为他出了事,她才着急忙慌地追了出来,现在他好生生地站在这儿跟她开玩笑,裴知悯一口气不上不下的,索性别开脸看向了一旁。

    她这样生动的模样,看起来可爱极了,祁砚寒笑:“两杯酒换来了一个女朋友,也是有点出乎意料。”

    裴知悯的耳尖红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门外的脚步声消失了,想来应该是没人在外面了,裴知悯正想说出去,祁砚寒的手机忽然响了,摸出来一看,屏幕上的备注是:喻臣。

    他顿了一秒,按了挂断。

    裴知悯没有说话。

    “回去吧,”祁砚寒一手拉着她,一手去开门,“喻臣看我们都不在,肯定要来问情况。”

    他的手掌干燥温热,给人一种很踏实的感觉,裴知悯任他牵着走了出去,走廊上没有人,柔和的晚风从窗子吹进来时,她还有点恍惚。

    就这么一刻钟的功夫,她就有了男朋友?

    到了包厢,祁砚寒径直牵着她进去,大家瞧见他们相握的手,顿时心领神会了。

    再次坐在他身边,裴知悯还没缓过神来,喻书给她使了个眼神,她自觉地往她那儿挪了点位置。

    “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喻书凑到她耳边,眼神锋利。

    裴知悯吞吞吐吐:“就……刚刚。”

    喻书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好看起来,她瞥了眼在另一旁喝酒的男人,想到问起他时她温吞不定闪烁其词的情态,这样的结果她大概也猜到了。

    但就这么十来分钟,就被他拐跑了,想来还是她道行太浅。

    喻书叹了口气,幽幽道:“没定力。”

    裴知悯轻咬了咬唇,“没心没肺”地笑了。

    包厢里灯光闪亮,《你曾是少年》的伴奏还在放,四个男人围在茶几前打扑克,输了一局一瓶酒,喻臣运气不好,输了好几局了,他偷偷拱了下身旁那个一脸带笑的人的胳膊:“你今儿心情不是挺好的吗?下手这么狠?”

    本来能让他走的牌,他非要打一张下来拦住。

    祁砚寒淡淡一笑:“你自己技术不行就不要怪别人。”

    哪个男人听得了“不行”这两个字?

    喻臣咬着牙道:“你人逢喜事精神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得手的?”

    他那酒量,喝个两瓶根本算不得醉,在那儿装给谁看呢。

    祁砚寒勾了下唇,一笑置之。

    “诶,

    时隔多年,“喻臣打了一张黑桃7出去,悄声问,“追到了是什么感觉?”

    祁砚寒扣了扣桌面,说“不要”,放水让他这张牌走了,扬眉道:“这种感觉,明白?”

    这么直观,喻臣哪能不懂。

    牌桌上的气氛很是热闹,背景音总是一首歌,喻书有点听烦了,选了一首莫文蔚的《忽然之间》来唱,有时换不过来气,她就会把话筒递给裴知悯,她也没忸怩,歌词滚到哪句她就唱哪句。

    她的声线柔和清澈,一张口,总是会有一种特别的韵味,抓人耳朵,祁砚寒总是会默默地看过去。

    这几句歌词还没唱完,新一轮牌局就开始了,喻臣摸了一张牌,忽地感慨道:“从前怎么不知道,知悯唱歌这么好听。”

    祁砚寒目光遥远,他不知道么?他好像一直都知道,从前她唱《天黑黑》时,有一种从心底破出来的伤怀,听起来诚恳动人,那天晚上唱的那首歌也很动听。

    牌权轮换,很快到了祁砚寒身上,他却一动不动地看着裴知悯。

    “别看人家了,”蒋琛戏谑道,“看了这么久还没看够啊。”

    祁砚寒收回视线,笑得闲散:“我女朋友这么漂亮,我多看两眼怎么了?”

    此话一出,牌桌上男人一阵哄笑,坐在暗处的女孩子羞红了脸,裴知悯不自主垂了垂眸,手机蓦地弹出了几条消息,她点开来看,是闻霏发来的作为论据的补充案例,让她参考参考。

    回过闻霏,裴知悯就看了起来。

    她没唱歌,祁砚寒心思也放在了牌上,玩了十几二十轮,大家总算尽兴了。

    外面夜色漆黑,星辰满天。

    众人堪堪散场,卫旭醉了,被蒋琛和喻臣扶着走,喻书本想问一句裴知悯的计划,话都机会说出口,就被她哥拉走了。

    不多时,包厢里就只剩了他们两个。

    那时裴知悯正在回邓漪的消息,眼睛从始至终都在手机上,祁砚寒拿上那盒糕点,走到她旁侧坐下,询问道:“在看什么?”

    裴知悯:“论文。”

    祁砚寒笑着调侃:“这么忙啊?刚得的男朋友都不要了?”

    裴知悯抿嘴:“毕业论文,花的精力要多些。”

    她说这句话时,眼神都没给他一个,祁砚寒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她这张白皙温柔的小脸,好像比之前瘦了些,方才握着她的手腕,骨感明显。

    “这段时间都在忙这个?”他问。

    裴知悯轻声“嗯”了下,快速打字回复。

    “难怪,”祁砚寒轻轻撩了下她耳边的碎发,“瘦了。”

    裴知悯指尖微顿,她还不太适应这样的亲昵,小幅度地往后躲了一下,祁砚寒发觉到,一把将人揽进了怀里,独属于他的气息一下笼罩了过来,裴知悯霎时顿住。

    祁砚寒笑了起来:“帮你适应。”

    就这样抱到了她回完消息,收了手机,裴知悯去推他的手:“我们走吧。”

    祁砚寒手臂收得更紧:“再说会儿话。”

    裴知悯咽了下嗓子:“说什么?”

    祁砚寒没吭声,只是朝茶几抬了抬下巴。

    裴知悯这才发现桌面上摆着一盒四四方方的糕点,包装古朴精美。

    她看向祁砚寒:“这是……?”

    “出差时给你带的。”

    盒身上的店铺名字是全国都很出名的牌子,裴知悯对它有所耳闻,限时限量,想吃的话需要长时间排队。

    “本来想用来贿赂你的,”祁砚寒眼底带笑,“但现在看,是用不上了。”

    裴知悯眼珠一转,明知故问:“贿赂我什么?”

    祁砚寒咬了下牙根,盯着她,意思不言而喻:“你说呢?女朋友。”

    这个称呼,听起来就亲昵美好。

    裴知悯心头微胀,小声说:“谢谢。”

    祁砚寒扬唇一笑:“怎么谢?”

    裴知悯被这话弄懵了,沉吟着思考了起来。

    她微张着唇,一脸懵懂又较真的样子,看的人格外燥,祁砚寒眼神幽暗,手掌扣着她的后脑,缓缓倾身过去,在离她咫尺的位置,男人停留了片刻,灯光昏暗,他的气息独特又迷人,裴知悯沉溺在了那双热烈又深情的眼睛里。

    见她没有躲闪,祁砚寒直接吻了上去。

    一时间,裴知悯心脏骤停。

    月色中天,星光璀璨,他周身的酒味微浓,扑进她的鼻腔里,令人沉醉,裴知悯缓缓闭上了眼,一颗心扑通直跳。

    他吻得轻柔至极。

    这个吻没有深入,只在她的唇上舔。弄了几秒,却还是让她脸红得不成样子。

    一吻完毕,裴知悯羞赧得低下了头。

    祁砚寒慢慢笑出了声,揉了揉她的发端,又去牵她,一去摸,才发现她的手心冒了汗。

    “害羞了?”他笑着问了一句,抽出纸巾给她擦手。

    裴知悯头又低了些,没应声。

    祁砚寒眼神促狭:“那刚才怎么不躲?”

    裴知悯倏地抬眼,瞪了他一眼,声音细若蚊呐:“你别说了。”

    祁砚寒无言一笑,给她擦净手,牵她起来说:“走吧,送你回学校。”

    裴知悯暗自做了个深呼吸,缓缓起身。

    余光瞥见她的小动作,祁砚寒轻笑了声,似逗似笑,裴知悯听见,挣开了他的手,独自往外走,祁砚寒望着她快步离去的身影,蓦地愣了下,不自觉地舔了下唇,唇上还有她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