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宴会过了几天，祝明日起床的时候接近中午，这几天没有祝逢在，陆钧怀根本不会管着他，他的作息逐渐阴间。
头上银白的发丝柔顺地贴在额前，他抬手随意抓了抓。
洗漱完，他本想在房间里解决午餐，但陆钧怀派人来找他。
他跟着来到第一天到庄园时去过的餐厅，餐厅里多了个熟悉的身影。
漆黑如瀑的长发，坐在陆钧怀身侧的位置，不是祝逢还能是谁。
祝明日的眼睛一亮，腿上的动作加快，几步飞奔到祝逢的身边。
“哥，你回来了！”
祝逢拨了拨祝明日翘起的头发，让那几缕跟着其他头发贴在一起。
他上下打量着祝明日，确保祝明日没有因为那件事情受到影响。
“听说你去的地方出了事，吓到没？”
祝明日摇摇头，“我没事，当时离那地方很远。”
他丝毫不意外祝逢会知道这件事，他的手机上还有祝逢装的定位。
几人用完餐，祝逢望着他离开几天后变得亲密起来的两人，语气淡淡。
“陆叔叔，明日在这里也打扰很久了，今天我准备带着他回去。”
空气安静了一瞬，祝明日自觉的缩小存在感。
陆钧怀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他还是那副笑脸，：“这个我可决定不了，还是问问当事人的意见。”
他的视线不经意地落到祝明日身上“明日要跟哥哥回去吗？”
骤然被点名的祝明日猛地抬起头，虽然讨论的是他的话题，但他觉得这件事的决定权应该到不了他的手上。
反正不管住在哪里，都不能经常见到祝逢，他本想着等两人决定好他的去处，他就负责安生地待在一旁当个吉祥物就好。
现在陆钧怀把选择的权利交到他的手上，顶着身上的两道视线，他觉得不管选那边都很危险。
祝明日也没想到身为父母早逝的孤儿，有一天也能体会一把父母离婚跟谁的选项。
他先看了眼陆钧怀的脸色，那张笑脸好像无论他做出哪种选择都没有关系，但他总觉得，他要是跟着祝逢离开的话，陆钧怀马上能给祝逢找不少麻烦。
房间的空气凝固，两人都在等祝明日做出选择。
祝逢拍了下望着陆钧怀发愣的祝明日：“要想这么久？这几天陆叔叔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他说着视线不爽地睨了眼陆钧怀，看见那张八风不动的脸，又想起祝明日的犹豫，身上的气息更加阴郁了几分。
祝明日被祝逢一拍，瞬间回过神，他讨好地贴着祝逢，嘴角勾起笑：“喝了什么迷魂汤，我也要跟着哥。”
祝明日的话一出，祝逢的气血瞬间通畅，脸上虽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但能看出他心情不错。
和两兄弟处黏糊的氛围不同，独自坐在一侧的陆钧怀被衬出一丝凄凉。
他像是宠溺孩子的父亲，嘴角的笑容带上无奈，冲着一旁的佣人招招手，对方很快送上一沓资料。
陆钧怀示意他把那份资料递给祝逢。
祝明日看着那沓文件总觉得眼熟，他注意到祝逢在翻了几页后脸色不太好。
祝明日借着祝逢的位置，头靠着祝逢拿着资料的手臂，眼睛往祝逢手中的资料上看。
他顺利地看到纸张右下方他的签名。
陆钧怀适时开口：“明日也是时候开始接手我的工作了。”
他目光转向祝明日：“明天我派人去接你公司，你先跟在我身边学。”
祝逢现在算是明白陆钧怀为什么会把选择权交到祝明日的手上，分明祝明日会做出的选择稍稍一想就能知道。
他虽然不满祝明日的犹豫，但他一开始就没有担心过弟弟给出的答案，祝明日的选择绝对会是他。
陆钧怀无所谓结果的原因不过是提前留下了后手，他前脚把人带走，陆钧怀后脚就能让祝明日跟在他身边学习。
祝逢捏制纸张的手指逐渐用力，来之前他的叮嘱，祝明日全当成了耳旁风。
被突然安排上班的祝明日眼底浮现疑惑。
祝逢看着祝明日的表情，心头火气更甚，他将文件拍到祝明日脸上，挡住那副蠢样。
他抽身离开那方沙发，回头看见捧着文件坐在原地的祝明日，额角抽了抽，他压下心中的火气，沉声道：“回家。”
祝明日抓起那叠文件，匆忙跟上祝逢的祝明日。
陆钧怀看着兄弟俩的动作，脸上的笑意更深，他心情颇好地招呼着佣人送客。
“明日，明天见。”
车内的空间透着压抑，祝明日的手上还拿着那叠文件，他瞥向祝逢冷硬的侧脸，对方盯着前面的车道，没有分给他半个眼神。
他张张口，想要对这沓文件上的签字给出一个解释。
“哥……”
“闭嘴。”
祝逢的瞳孔连转都没转一下。
祝明日的话被打断，车内安静了下来，他的嘴角扯平，闭上的嘴巴又开始嘀咕：
“我还没说什么呢，你都不听完我的话就让我闭嘴，你怎么知道你不想听那些话。”
祝逢听着副驾上聒噪的声音，眼球的方向转向祝明日一瞬，双手稳健地搭在方向盘上，出口的声音冷淡中透着怒气。
“我现在不想听你说那些蠢话，你最好闭上嘴。”
祝明日的手指攥着禁锢在身前的安全带，祝逢话中压抑的怒火他听得清楚。
他不明白为什么祝逢那么生气，从看到这些文件的那刻，那些他不明白的怒火就将他围起。
那把心底燎起得火将他阻隔在外，他想伸手熄灭那堆火，顶着那片火海看清被围在中间的心。
但他的血肉之躯还是被那片火舌舔舐，哪怕火舌有意避开他，他依旧能感受到被灼烧的痛苦。
祝明日担心那片燎原的火有他助燃后完全烧毁中间的心脏。
他只能抿住唇，防止任何一句火上浇油的话语从他口中泻出，他沉默着，视线投向车前的挡风玻璃。
车内重新回到了那股压抑的氛围中。
糟糕透顶的气氛下，汽车载着两人散落的情绪回到了那处洋房，祝明日早已没了和祝逢第一天来到这处地方的新奇。
他和祝逢目前的情绪都不太对，两人之间充斥一颗随时会被引爆的炸弹，一颗燃起的火星就可以轻易点燃。
他默不作声地看着汽车被停进车库，他和祝逢之间不该是这样的。
他们是流着同样血液的兄弟，他们应该有着亲密无间的关系。
绝对不该是祝逢在接下来的一路上都没有出声，所有的情绪被他独自消化着。
祝明日受不了车内沉闷压抑的空气，他在车停稳的瞬间，就推开车门离开这方空间，外面的空气也无法让他冷静，他没有和祝逢告别，把自己锁进了房间。
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祝明日都没有再见到祝逢，门口的锁对于祝逢来说形同虚设，但整个下午，它都没有传来一丝动静。
直到晚餐的时间，房间的门被敲响。
祝明日打开门，露出门外祝逢的脸，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回来时隐忍的怒气。
“吃饭。”
祝逢留下一句话，就往楼下走去，看起来还是不想搭理他。
祝明日跟在祝逢身后，慢悠悠地下了楼。
餐桌上摆着菜是他喜欢的，他尝了一口，是祝逢的手艺。
吃完饭，他勤快地把碗筷送入洗碗机后，挨到祝逢身边坐下。
祝逢抬起手，把黏糊上来祝明日推开点。
“明天，我会和陆钧怀说你生病了，你就在家里待着。”
被推开的祝明日眉头下压，不解地发问：“为什么？”
祝逢转过头，眼底不带感情：“没有为什么。”
他不想和祝明日纠缠下去，起身离开。
“你不告诉我原因，我明天就去。”
祝逢被祝明日这一嗓子嚷得顿在原地，不满的话语脱口而出：“不许去！”
他转过身，蹲在祝明日身前，放软了声音：“明日，我之前和你说过的，他不是什么好人，离他远点。”
祝明日看着祝逢放低的身态，态度也软和下来：“哥，你告诉我为什么好不好？陆叔叔到底做了什么？”
虽然他处于俯视祝逢的位置，但他眼中带上哀求，他近乎乞求地询问祝逢。
祝逢眼神复杂，他撩起祝明日染上汗水的额发：“明日，你不用知道这些。”
祝逢那双绿眼睛中倒影着祝明日的面庞，那些痛苦就由他一人背负，他的弟弟只要踩着他铺出的路站在光能照到地方。
明日的生命该顺着鲜花铺就的美好一直往前，绝非和他一样被阴湿痛苦的过往困在原地。
他们兄弟之间总要有人载着希望飞出这片泥沼。
祝明日被祝逢平淡的语气激出怒火，永远都是这样！
把他一人锁在高塔中，告诉他里面是伊甸，是桃花源，待在里面就能得到幸福。
但这座高塔只是祝逢为他准备的象牙塔。
分明那些过往不是祝逢一个人的过往，他和祝逢该是一样的。
他们流着一样的血液。
幸福和不幸却被祝逢分流，幸福流向他的血管，不幸尽数流向了祝逢。
他只是想要祝逢能够得到幸福。
第42章 第42章
祝明日的音调被他拔高：“为什么我不用知道！”他的双手猛地攥住祝逢的衣领，拉近两人间的距离。
祝逢握住他的手，冷静的眼睛照出他失控的样子。
祝明日骤然卸了力，他垂下脸，挡住自己不堪的模样：“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祝逢一手捏住祝明日的手，一手抚上祝明日的后颈：“明日，那些事已经过去了，已经…不重要了。”
最后一句话祝逢说得很轻，他连自己都骗不了。
祝明日挣开祝逢的手，他把祝逢垂下的发丝撩到他的耳后，露出祝逢有些狼狈的脸：“哥，怎么会不重要呢？”
他学着祝逢的动作，抚上祝逢的脸，真不重要也就不会困住无所不能的祝逢了。
“哥，我们是一样的。”
祝逢攥住祝明日的手腕，纤细的腕骨只需他稍稍用力就能折断。
“明天我要去！”
“不准去！”
祝逢手上的力气加大几分，看见祝明日露出吃痛的神色后，又像是做错了什么的稚童，慌张地去看被他捏出来印子。
祝明日借机收回手，他站起身，俯视着蹲着的祝逢，逆在阴影里的脸神色莫辨。
“哥哥到底在怕什么呢？”
祝逢迎着祝明日的目光站起身，祝明日的问题在他看来有些可笑，他怕的能有什么？
他怕的无非是世上只留他一个作恶多端的人。
死亡也无法让他们重逢，只有他一人前往无边的地狱。
“你要是去的话，就不要再叫我哥。”
他说着近乎恶毒的话，只祈盼着不要被孤单地留下。
祝逢没有去看祝明日的脸色，离开这间宽敞的客厅。
祝明日的脸色确实如同祝逢预想般的难看，他愣在原地，很久没有回神。
祝明日像是孤魂般飘回了房间，心头被祝逢的话占据，他没有锁上房间的门。
如果祝逢要和他道歉的话，可以直接进来。
他从箱子中翻找出那颗“苹果”，一手捧着那颗圣诞夜收到的“苹果”，另一只手一遍遍转动苹果上的发条。
爪轮拨动梳齿奏出循环的乐曲在房间飘荡。
苹果中央的四条小狗乐此不疲围绕着中心的圣诞树奔跑着，一圈又一圈。
他瞥向没有丝毫动静的大门，看着那条孤零零跑着的小白狗越发难受起来，它跑在最后，永远也追不上前面的同伴。
食指按住那条小白狗，本以为发条会停止转动，但八音盒的声音还在继续。
之前他担心弄坏这颗苹果，没有对里面的零件动过手，此刻望着这只能够活动的小白狗，他想起祝逢说过的机关，鼓了鼓脸颊，甩出脑海中的身影。
他试着往前推动小白狗，直到推到前一条小黑狗身边。
“咔哒”
齿轮接合的声音在八音盒的音乐下不太明显，但被他清晰的捕捉到。
他看着还是没什么动静的八音盒，按班就部地把两只小狗往前面的小狗身旁推。
手指刚一用力，便感受到了阻碍。
祝明日放弃了大力出奇迹，他可不想弄坏祝逢送的礼物。
但探索到一半，他也不想轻易地放弃。
几番尝试后，他将另外两条黑色的小狗推到一起。
四只小狗终于停下了他们的奔波，俩俩一组停在了苹果的两端。
两条黑犬顺着八音盒上面的轨道开始移动，停在圣诞树旁的别墅边上。
别墅的屋顶在那两条小狗停止移动时被掀起，露出藏在其中的宝藏。
祝明日手指一勾，被祝逢细心藏起的宝物便落入他的掌心。
他垂眸打量着这份迟到的礼物，是一条沾染岁月痕迹的项链，但能看得出它的上一个主人将它保存的很好。
项链由一条细细的银链和吊坠组成。
银链子沾着褐色的痕迹，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被祛除。
他摩挲着那条银链，视线移向下方的吊坠，一块翠榴石镶嵌在表面，不是特别好的成色，但是和他眼睛相像的颜色。
宝石折射出的火彩在他眼前闪耀着光芒。
祝明日的记忆被拉回了多年前的午后，他被人抱在怀里，那人颈间的绿色闪耀着，折射出的光芒对他有着莫名的吸引。
他总是会双手抓住那抹色彩，发出的笑声吸引怀抱主人的注意。
他对生命之初的怀抱的最深印象就是一抹耀眼的绿色，直到那抹颜色在他的生命里彻底消失。
怀抱的温度，和那抹色彩在记忆中一起褪色。
祝明日的脸色变得苍白，记忆中的那抹色彩再次出现在眼前，连同回忆都染上颜色。
他的手指划过吊坠表面，有些厚重的吊坠让他意识到了什么。
他摩挲到熟悉的位置，轻轻按下，记忆中模糊的面容随着吊坠表层弹开变得清晰起来。
他的视线触及照片两张熟练的脸后，猛地缩回。
模糊的记忆再度复苏，牵起的情绪也如翻江倒海般涌来。
他死咬住下唇，才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但颤抖的身躯还是暴露了他的情感。
他丢失如何失去他们的记忆，连他们离开时的狼狈、可怖模样通通遗忘，徒留下那些美好的过往。
哪怕时间过去太久，哪怕他亲自掩埋了那些美好，但过去的触须再次探出时，他怎么能不想，怎么能不去幻想。
他和祝逢也是有爸爸妈妈的孩子。
爸妈还在的话，他和祝逢何至于走到今天的地步。
祝逢不用为他接触这个世界黑暗的一面。
他也不用忧心着祝逢几年后就要离开他的结局。
按照他现在的年纪，他要担心的只有期末的绩点和论文。
祝明日骤然惊觉，他苦苦想要抓紧的幸福在他人生的伊始就已经失去了。
……
次日，等祝明日醒来的时候，他攥着那颗“苹果”侧着身子蜷缩在沙发中。
眼睛睁开的时候有些酸涩，他不适地眨了眨眼睛，拖着酸软的身体换了个姿势，平躺在沙发上。
“苹果”跟着他的动作到了他腹部的位置，他的手指在那颗沾染他体温的苹果上移动着。
六七月的天气暖和起来，他在沙发上睡了一晚上也没有感冒。
祝明日的眼睛盯着天花板，意识到了一个事实，祝逢昨晚没有来找过他。
他抬起左手臂，挡住酸涩的眼睛。
……
镜子中的眼睛看不出什么痕迹，他放心地准备出门。
没错，虽然祝逢昨晚说了那些话，但他今天还是准备去找陆钧怀。
他不想再被祝逢保护在羽翼下，他也想要帮祝逢挡住风雨。
哪怕陆钧怀如同暗处蛰伏的毒蛇，稍有不慎他就会窒息在缠绕中，但不得不说他送上来的东西，确实能最快地帮他达成目的。
至于祝逢不让他喊哥，嘴长在他身上，喊不喊还不是全凭他的意愿。
祝逢总不会真不要他。
祝明日出门的时候没有看见祝逢，他望了眼这栋短暂停留的房子，跟着陆钧怀的人离开那栋洋房。
祝逢独自坐在二楼的房间，目光透过飘逸的窗帘和祝明日在虚空中遥遥相对，祝明日没有看见他，只在他窗口的方向停留一会儿，彻底离开了他。
汽车驶出视野。
对于祝明日最后的选择，他没有出面阻止，祝逢明白，他与祝明日的人生轨迹中充斥着离别。
只不过此刻的他变成了过去的祝明日，成为被留下的那一个，在空荡的房间等待着他们的重逢。
祝明日被人引到了陆钧怀到办公室，助理帮他推开门后，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房间中央的陆钧怀。
“陆叔叔。”
祝明日凑近冲他招手的的陆钧怀，停在陆钧怀的办公桌前。
陆钧怀注意到祝明日板着的脸，他挑挑眉，对于祝明日的选择他毫不意外。
他不能评判祝明日选择的对错，但他能作为长辈关注一下孩子间的矛盾：“和你哥哥吵架了？”
“没有。”
祝明日一点也不想对陆钧怀提起他和祝逢兄弟间的矛盾。
“我还想你们要是吵架了，我就去劝劝你哥哥，明日这么乖，怎么总是和明日生气。”
“哥哥不会生我的气。”
祝明日觉得陆钧怀的劝说只会起到反效果，但他识趣地没有开口。
“来看看这个。”
陆钧怀似乎不介意祝明日的谎言，随口一句结束上个话题，他在平板中调出一份文档递给祝明日。
祝明日从陆钧怀手中接过文档看了起来。
陆钧怀的声音在他看文档的时候响起：“给你安排的日程表，周一到周五在公司上班，周末给你请了家庭老师。”
祝明日的手指顺着陆钧怀的话移动平板的文档，拉到周末的部分，上面果真排满了课程，一点多余的时间都没留下。
他的手指划过那些课程，陆钧怀绕到他的身旁，好心的给他指着上面的课程，修长的手指停留在防身术上。
“听说你之前打架输得挺惨的，特地给你加上的。”
他贴心的话引得祝明日一阵无语，打输一次架倒也没必要唠这么久。
陆钧怀拍拍他的肩：“万一遇到绑架，说不定还能自己跑出来，好好学。至于像是高尔夫球之类的，喜欢就学，不喜欢会一点就行。”
祝明日的打量着陆钧怀认真的侧脸，此刻的陆钧怀像是为孩子考虑未来的慈父，耐心地为他的孩子指明前路。
一时间办公室内，只剩下陆钧怀对他做下计划的解释，半晌，陆钧怀侧过脸看向祝明日，注视祝明日的双眸：“做我的继承人可是很辛苦的。”
陆钧怀的那句话像是突然来了兴致的感叹，他转开脸轻笑了一声：“算了，你不想当也得当。”
第43章 第43章
“陆叔叔，哥哥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祝明日的视线从窗外的云层移开，在机舱内的人员上移动。
现在距离他离开临城过了七年，漫画剧情早在几个月前开始，沉寂已久的005在漫画开始那一刻开始弹出消息框。
主线任务终于再次迎来更新，空白的页面多出一条——确保漫画剧情顺利进行（长期任务，漫画剧情结束后结算）
在今天之前，祝明日每天只能对着这行字干着急。
自从他跟在陆钧怀的身边后，陆钧怀一改先前的宽和，盯他盯得很紧，恨不得把他24小时放在眼皮底下。
哪怕他能暂时脱离陆钧怀的监控坐上前往临城的飞机，但可能他还没在临城降落，陆钧怀就能发现并且能让飞机从哪起飞就在哪降落。
他没有贸然的行动，以免打草惊蛇。
漫画的剧情开始三个月以后，他的心彻底静了下来，虽然漫画一直处于正常进行的状态，但对于和祝逢性命挂钩的主线任务，他还是不敢轻待。
他思来想去决定给陆钧怀找个麻烦，而他则找准时机趁机离开，这些年跟在陆钧怀身边，他也知道陆钧怀的手大概能伸到哪里。
临城不是陆钧怀的主场，等他到了临城，想要抓他回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的计划刚布置到一半，恰好陆钧怀有个在临城的酒会需要出席，他也被打包上了飞机，倒是省下了不少麻烦。
陆钧怀这些年待他不薄，尽管他还记着祝逢的话，但难免有几个瞬间，他会想或许陆钧怀是真心的。
陆钧怀的视线从平板中分给他一缕：“还想着你哥哥呢？他可不见得愿意搭理你。”
祝明日没好气地看了眼陆钧怀，陆钧怀的话虽然是事实，但他一句也不乐意听。
那一次和祝逢分别后，他见到祝逢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少，虽然有漫画主线的影响，但他知道祝逢在躲着他。
不仅不愿意见他，被他逮到机会沾上时，也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脸。
他们总是匆匆打了个照面，在祝逢还没还没有对他露出笑脸时，在他还没向祝逢解释他的选择时，就被身后的诸事裹挟推远。
祝明日的脸上不免浮现出忧愁，祝逢虽然没有真的不认他这个弟弟，但两人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他瞥了眼说了一句扎心言论后就没有再搭理他的陆钧怀，发出声叹息。
“唉”
空气中突然的一声叹气引得陆钧怀放下手中的平板，视线投向浑身跟没骨头一样瘫在椅子上的祝明日。
他抬起鞋尖踢了踢祝明日的小腿：“坐好，现在这样像个什么样子。”
“又不是在外面。”祝明日嘴上嘀咕着，但勉强坐直了身子，维持了一会儿后又没什么精神地靠在椅子上。
相处这么久，陆钧怀早就摸清了祝明日的脾性，比起七年前在他面前还有些拘谨的祝明日，现在这样的明日就很好。
他看了一眼坐正了点的祝明日，没有再说什么。
半晌，陆钧怀像是想起什么，把耷拉着脸出神的祝明日拉回现实：“对了，明日……”
等到祝明日转过来看向他，他才不紧不慢地说出后半句：“你哥哥前几天有事去了临城，我们到的时候他说不定还在。”
祝明日的眼睛亮起，绿色的眼眸如同春水荡起碧波，陆钧怀看着祝明日的反应不免失笑，但片刻后那双眼睛黯淡下去。
“哥哥就算在临城，我也不一定能见到他。”
祝明日坐直的身体重新窝回软椅中。
陆钧怀也没有料到俩兄弟之间的矛盾能长达七年之久，几乎占据了他们三分之一的人生，还是祝逢单方面的生气。
他很难预想到当年那个忧心弟弟会死去而几乎什么都不顾的祝逢、几乎像是飞蛾扑火般逃离他的祝逢，会有推开自己珍爱的弟弟的一天。
看来他的存在就像祝逢心中一根难以拔除的尖刺，而现在这跟尖刺横亘在兄弟之间，尖锐的一端戳入祝逢的躯体，旁边细密的小刺划伤祝明日。
而祝明日的每次靠近只会让两个人遍体鳞伤。
陆钧怀敛去眼底的嘲弄和怜惜，打量着眼前这只漂亮的小鸟，从七年前被他捉住，装入笼中精心饲养。
每一根羽翼都经过他的精心修剪，而此刻他精心打理的羽毛因为主人的伤心暗淡无光，其中那抹和记忆中相似，最夺目的绿色也褪去光泽，一如多年前那双永远失去神采的眼睛。
陆钧怀回过神，他勾起嘴角驱散回忆中的眼睛。
对面那双和故人相似的眼睛猛地凑到他的跟前，那双黯淡的眼睛重新染上光辉。
陆钧怀抬起手让那双勾起他回忆的眼睛推远了点：“怎么了，突然凑过来。”
他的身体往后靠了靠，回避开那双翠绿的眼睛。
“陆叔叔，等到临城后你让哥哥过来一趟。”
祝明日耀眼的眼眸藏着漫山遍野的绿色，陆钧怀的视线猝不及防撞入充满生机的色彩，琉璃般的眼眸倒映着他罪恶——将这份翠绿的生机装入病弱的躯体里。
他如此的喜爱这个孩子，却希望把这个孩子拉入泥沼共同沉沦，让那抹绿色染上他的颜色。
陆钧怀重新打开平板，回拒祝明日的要求：“你哥哥可不会听我的话。”
祝明日没有放弃，他起身坐到陆钧怀身旁的位置，见陆钧怀没有搭理他，他望陆钧怀的方向靠近点，挂上讨好的笑容。
“陆叔叔，哥哥虽然不喜欢您，但哥哥他现在就听您的话。”
祝明日换上一副可怜的表情：“我和哥哥都好几个月没有见面了。”他见陆钧怀依旧不为所动，身体往后靠去：“太久没见到哥哥了，我上班都没有斗志。”
陆钧怀连头都没有抬，“你上班有没有斗志不重要，别让我抓到你缺勤就行。”
万恶的资本家，迟早被挂路灯，祝明日心底默默吐槽陆钧怀，但他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变。
陆钧怀抬起眼来，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祝明日让自己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几分，接着便感到腿上一痛，陆钧怀踹了他一脚。
“滚回去坐好。”
陆钧怀嘴角还挂着笑意，温和的语气却没说什么好话。
祝明日没有回到原来的位置，但往外挪了点，确保陆钧怀踹不到他。
“陆叔叔，你怎么还踹人呢？”祝明日睨了眼陆钧怀脚上的皮鞋，踹人真疼。
陆钧怀笑了一声，投来的目光仿佛直达他的心底。
“你刚刚没在心里骂我。”
这个必然是不能认的，祝明日估算着他们间的安全距离，放心地开口：“陆叔叔怎么会这么想呢？”
陆钧怀的眼神透着玩味，显然不相信他的话。
他也不需要陆钧怀的相信，仗着他们之间的安全距离，他耍赖般地开口，“再见不到哥哥，我说不定就会因为思念过度开始生病，没办法工作了。”
陆钧怀快要被他这小孩子般耍赖的举动气笑，他放下手中的平板，冲着祝明日招招手，“过来。”
祝明日感觉到危险，留在原地没动。
陆钧怀点点头：“你不过来也行，把你刚刚的话重复一遍。”
祝明日觉得陆钧怀这话怎么听怎么危险，他闭紧嘴巴冲着陆钧怀摇摇头。
“再说一次，说不定你哥哥可以来见你。”
祝明日迟疑了，陆钧怀的话对于好几月没见到祝逢的祝明日来说，诱惑不可谓不大，想着大不了再挨一脚的祝明日踏入猎人布置好的罗网，勇敢地重复了一遍。
陆钧怀晃了晃手中的手机，“发给你哥哥了，他来不来见你就是他的事了。”
没想到陆钧怀操作的祝明日有些傻眼，他这些耍赖的话当事人不在的情况下说说没问题，但被当时人听到就不一样了。
陆钧怀笑着注视祝明日逐渐红透的耳尖，重新拿起放下的平板，兄弟间的问题还是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以祝逢的气性，他在里面插手太多，怕不是气得这辈子不理他的小鸟了。
在原地呆坐了会儿的祝明日回过神，搓了搓泛红的耳尖，重新凑回陆钧怀跟前：“陆叔叔。”
“嗯？”
“可不可以撤回啊？”
“不想见到哥哥了？”
陆钧怀倒是大方，他解开手机的密码递到祝明日的手里，“要是不想见到你哥哥，自己撤回。”
祝明日捧着手机，挨在陆钧怀的身旁纠结，等到屏幕即将熄灭，他点了下手机屏幕，食指在那条未读的消息上长按。
“您的消息发出已超过2分钟，无法撤回。”
祝明日纠结的脸僵住，这下好了，用不着他纠结了，他听到身侧传来的轻笑，木着脸把手机递回去。
祝明日垂头默默安慰自己，反正也不是在祝逢面前第一次丢脸，而且在亲哥面前丢脸也没什么事，他没脸没皮的样子祝逢又不是没有见过。
安慰好自己的祝明日打了个哈欠，陆钧怀分出些注意力，伸手搭在他的后颈，“困了就去睡会儿，等你睡醒我们就到了。”
第44章 第44章
商人在一本侦探漫画中会作为什么角色登场？
祝明日注视着眼前的光屏，上面的画面正是他现在所处的晚宴，他不经好奇他在漫画中初次出场的身份会是什么？
此次他和陆钧怀来到临城，除了陆钧怀有合作要商谈，还有就是为了今晚的晚宴。
他的视线跟随着司玉的视角移动，堂皇的宴会厅，晃眼的灯光呈现在光屏中。
光鲜的画面即将蒙上阴影，故事的主角依旧沉浸在这场喧哗中，祝明日的视线停留在他许久未见的学生身上，思索着他们的再次相遇的场景。
大部分情况下，商人会成为主角光辉的战绩，作为案件的受害者和嫌疑人露面。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为身为侦探的主角提供案发场地。
祝明日摸着下巴，思考着自己的定位，目前他的身份显然是个商人，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能避免以上三种出场身份。
他起初没有考虑在这个剧情中和陆钧怀一起出场。
他给自己预设的身份会更加无害。
陈孑的故友，司玉曾经的老师，至于登场的剧情当然是选择当年的炸弹犯展开报复的时候。
以完全无辜的受害者形象登场，同时和正方的角色有所牵扯，不管他的漫画形象是否和祝逢相似，读者是否能把他与别蛛联系起来，他在其中的操作空间都会增大。
读者看不出他别蛛的关系，他更方便洗白祝逢，毫无的人总不会徇私舞弊。
若是读者看出了他们之间的关系，那就更有意思了，反派的弟弟站在正义的那一边，他待这个弟弟还不薄，那他的身份，他的过去真的是被黑暗浸透吗？
祝明日的嘴角上扬，虽然祝逢现在不想理他，但祝逢可不会杀他，这点特殊放在漫画的读者那就足够了。
今天的晚宴是漫画中陆钧怀露面的那一场，他曾经的学生，现在声名鹊起的大侦探司玉今晚过后，作为侦探的名声会更上一层楼，成功在临城有头有脸的人心中留下印象。
但他不想凑这个热闹，尤其在陆钧怀会成为嫌疑人的前提下，为了避免被陆钧怀牵连，让他在漫画中以嫌疑人的身份出场，他在宴会开始不久后，就躲在了提供给客人休息的房间。
祝明日半靠在沙发上，边从光屏的漫画重制版上观察宴会的情况，边在心底幻想着给自己安排个帅气的出场。
漫画重制版只更新了这场案件的上篇，祝明日望着刷新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出现的光屏。
他支起手摸摸下巴，现在的剧情进行到受害者刚被发现，主角赶来控制住现场。
祝明日拉动漫画到最后一幕，司玉蹲在受害者的身旁，门外围了一圈相关人士，祝明日对照原版的漫画，发现是这场案件的嫌疑人们。
人群身后，他看见一个熟悉的侧影，陆钧怀在走廊的阴影中露出半张脸，和原作中正脸出现区别很大。
他细细打量着重制版漫画，陆钧怀本来温和的面庞被画得有几分邪气，但他意外的觉得还挺适合陆钧怀的。
陆钧怀可不是什么温和的性格。
受害者死亡地点和原版漫画稍有不同，受害者原本倒下的地方该是宴会厅。
这次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受害者倒在了提供给宾客休息的房间。
祝明日瞄了眼场景中露出的门牌号，很好，和他目前的房间在同一层楼。
祝明日撇撇嘴，他想躲个清净，但麻烦还是找上门了。
房间的门适时被敲响，他猜测来得应该是询问他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的警员。
祝明日打开门，露出门外站着的众人，和他预想的不同，敲门的人不是警员，而是陆钧怀。
“陆叔叔？”
尽管对于陆钧怀把他拉下水的行为不满，但他还是装作疑惑的样子，似乎对宴会发生的事浑然不觉。
祝明日往陆钧怀身后的人群看去，眼神适当露出疑惑。
不出意外，他在人群中看见他的学生，司玉。
和七年前还处于学生时期的司玉有了不少变化，少年人的身型抽条般蹿高了不少，眼底藏着沉重的难以消磨，眼下还有一抹明显的青黑。
周身的气质却还和当年一般清澈，这份清澈直至漫画结束，都不曾被污染。
祝明日能从漫画推测司玉过去七年的蛛丝马迹，他过得算不上如意，这是保持那份清澈的代价。
祝明日的视线没有停留太久，只是一瞬间划过，他重新看回陆钧怀。
陆钧怀的右手搭上他的肩膀，揽着他往门内走了几步，让出点门口的位置。
“宴会出了点问题，进去再说。”
祝明日侧开身，看着接着涌入室内的众人，衣着和漫画中的嫌疑人对应上，还多了几个警员。
他的嘴角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抽了抽，回过身去，表情已经恢复成淡然中透着丝丝疑惑的模样。
进入房间的众人在他原先待着的沙发处落座，他扫了一眼坐到陆钧怀的身旁。
带头的警官率先发问：“陆先生，你说你路过那个房间，是为见你的儿子，但刚刚这位的称呼……？”
“给高警官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养子，祝明日。”
高风和点点头，明白了祝明日进门时的称呼。
祝明日心底暗自诧异，姓高，又是个熟人，当然是他单方面的熟。
他暗自打量了眼前的警官，试图将漫画中的角色和眼前的人对上。
一旁的司玉听完陆钧怀的话，面向祝明日突然开口：“祝老师，好久不见。”
祝明日像是才注意到了司玉，他盯着司玉思考了一会儿，把那张和记忆中的脸对上后浮现恍然的表情：“你是司玉？”
“你们认识？”
高风和在两人间来回打量着。
“祝老师是我高中时候的老师。”
司玉冲着高风和解释道。
“喂喂，侦探小哥，你和这位……祝先生认识的话，不会徇私吧。”
跟着进来的嫌疑人之一面色不虞地发话，祝明日撇了眼他着装，将他和漫画中的角色对上，没记错的话，这人叫谭胜，是个二世祖，嫌疑人中性格最糟糕的那个。
话音落下，众人的视线集中到祝明日和司玉身上。
祝明日端着平静的表情，视线略过众人神色不一的脸，冷冷地看向谭胜。
“不管凶手是谁，我都不会舞弊他，而且高警官不是还在旁边。”
司玉收起看见熟人后的熟稔，收回看向祝明日的目光，向着众人做出保证。
谭胜听完司玉的话，和祝明日对视上的眼睛错开，转头看向被提起的高风和。
高风和忙表示他会在一旁监督。
眼看这个话题要被揭过去，陆钧怀冷不丁地出声：“谭先生这话说得可不好，这是直接把凶手这个名头安在我的儿子身上了？”
谭胜的表情变得难看起来，陆钧怀是他家里提醒过不要得罪的人，他是纨绔，但也不傻。
他讪讪地开口：“当然没有，凶手还是要等侦探小哥查出来。”
他又冲着祝明日道了个歉，这个话题才算揭过去。
祝明日听到两人的交锋，注意到话中的关键词，小声地询问陆钧怀：“外面出了什么事？”
虽然他的声音不大，但也足够屋内的众人听清。
陆钧怀向他解释了一遍，这次参加宴会的宾客之一在休息的房间中毒身亡，距离他所处的房间只隔了一个转角，而在坐的几人都是嫌疑人。
总的来说和他在漫画上看到的差不多。
他脸上适当地出现好奇的神色：“陆叔叔怎么成了嫌疑人？”
“这就要问问你的学生了。”
祝明日跟着陆钧怀的视线看向司玉。
“案发房间外走廊的监控损坏了，只有拐角前的监控还是好的，而在座的各位都是进入过监控后的走廊。
陆先生说他经过那条走廊是为了找人，而他和死者的关系是想要竞标同一个项目的竞争关系，所以也算有充分的动机。”
祝明日明白过来陆钧怀要找的人就是自己，“宴会开始后，陆叔叔的确来找过我。不过以我和陆叔叔的关系，我的证词没什么用吧。”
司玉点点头，还补充了一句，“而且这个房间外走廊的监控也坏了，所以，祝老师目前也有嫌疑。”
侦探漫中永远拍不到关键证据的监控，祝明日在心底无声地吐槽着，脸上还是淡然的表情。
他瞄了一眼陆钧怀，对方温和地对着他笑笑，他嫌弃地收回视线，别以为前不久维护了他就能让他忘记被拖下水的事情。
“麻烦祝先生先说一下你晚宴开始后到现在的所有行程。”
高风和适意一旁的警员记录下祝明日接下来要说的话。
“晚宴开始后，我跟着陆叔叔见了几位他生意上的朋友，就到房间里休息了，一直没有出去过，中间有叫酒店服务，送了一次餐过来。”
高风和询问了他见面的人，祝明日一一报出名字。
高风和挥了挥手，示意其他警员去核实。
祝明日的视线在众人身上扫过，落到一位侍应生打扮的女人身上。
“给我送餐的服务人员就是那位女士。”
第45章 第45章
“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趁着祝明日和高风和交谈的时候，他边听着两人的谈话，边在屋子里四处转动着。
在高风和翻看警员拿回来的口供时，司玉回到众人身边，稳操胜券地开口。
众人的视线被他吸引，高风和埋在口供中的头猛地抬起往向司玉：“司玉，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司玉双臂交叠揣在胸前，脸上挂着了然的笑：“啊，不仅知道凶手是谁了，连证据都找到了。”
祝明日的眉头微微挑起，他看过原版的漫画，自然知道凶手是谁，但司玉可没有这项作弊神器，而且连证据都找到了。
“凶手是谁啊？”
谭胜不耐烦地开口，显然对司玉吊人胃口的做法不满。
“凶手就是……”司玉的手抬起，指向祝明日的方向。
祝明日微微侧头，顺着司玉手指的方向望去。
司玉的声音在他视线触及凶手时响起：“侍应生小姐。”
被司玉指出的侍应生脸上明显划过慌乱，但很快她就冷静下来。
“司先生，你在开玩笑吗？我经过那里，只是为了给客人送餐，祝先生不是也证明了吗？祝先生的口供对我来说应该是有效的吧。”
众人的视线又回到司玉身上。
“当然不是开玩笑。祝老师的口供对你也确实有效，包括你经过那里也是为了送餐，这些都没有错。”
侍应生的脸上重新扬起笑容，似乎为自己即将洗脱嫌疑而高兴，但她的笑容很快就僵在了脸上。
“但是……”
司玉抬眼盯着侍应生，眸光犀利，嘴上的话锋一转。
“你送餐可不止给祝老师一个人送，我说的没错吧。”
司玉站起来，走到房间的吧台旁，伸出食指敲了敲台面。
“我刚刚在这个房间发现了绝对不会出现的东西。”
司玉从吧台中翻出一瓶红酒，墨绿色的瓶壁内剩下的猩红酒液随着他的动作泛起涟漪。
“受害者的房间没有发现含**的物品，但受害者又是死于**中毒，这瓶红酒就是受害者喝下的毒药吧。”
侍应生脸上的表情带着僵硬，但她还强撑着笑容。
“这瓶红酒是在祝先生的房间发现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了。”
司玉抬起红酒瓶的底部，让红酒侧过来，塞子的那头被他展示给众人，褐色的瓶塞上赫然露出一抹突兀的浅肤色。
“上面粘着的是你的粉底液吧？”
司玉转头打量着祝明日：“祝老师可没有涂粉底哦。”
众人的视线偏离凶手，聚焦到祝明日脸上。
祝明日没忍住嘴角抽了抽，他避开众人的目光，转头偷偷瞪了眼陆钧怀。
其他人也就算了，他今天做造型的时候，陆钧怀就在他身边，他脸上有没有涂粉底。陆钧怀能不知道吗！？
“需要送去检测一下吗？”
还是司玉将话题重新拉回到凶手身上。
侍应生的脸色变得惨白，唇上鲜艳的口脂勉强给她撑起几份血色。
“不用了，是我杀的。”
她苍白的脸颊浮起红色，表情变得狰狞，语气中带着一腔愤恨：“他该死，落得这个下场不过是他咎由自取。”
司玉把手中的酒瓶递给警员，视线透过里面随着移动摇晃的酒液看向侍应生小姐。
“杀人是解决不了仇恨的。”
司玉的手指划过祝明日订餐后留下的小票，上面的备注内写着不需要套餐内的酒水。
“带走。”
高风和招呼着警员给她带上手铐，跟在她的身边往门外走去。
路过祝明日的时候，侍应生的脚步停下来，她扭头看向祝明日，恢复平静后又重新褪去血色的脸上扯起一个笑容，“抱歉，把你扯进来。”
她的视线瞟了眼陆钧怀，又重新看向祝明日：“真好，你有个好父亲。”
“可能要麻烦几位之后去所里做个笔录了。”
高风和跟室内的几人打过招呼，跟着押送凶手的警员离开。
“侦探小哥。”
谭胜绕开沙发站到司玉身后，自来熟地搭上司玉的肩膀。
“你这水平真是厉害，之前怎么没在临城听过你？不过凶手怎么做到的？酒店应该也只接到了那位的订餐，你怎么知道那瓶酒就是凶手的。”
司玉不动声色地拂开谭胜的手臂，“只是比较拙劣的作案手法，没有我，高警官也能很快找出凶手。”
谭胜被拂开倒也没不高兴，继续询问司玉：“那你知道她的动机吗？以他俩的地位应该很难扯上关系吧……”
司玉也不明白怎么能有人话多成这样，他扫了眼还要继续说下去的谭胜，视线放到门口祝明日和陆钧怀离开的身影，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你不觉得那位侍应生小姐和受害者长得有点像吗？”
谭胜瞪大眼睛，露出八卦的表情，他还想和司玉再多交流几句，但司玉掠过他往门外走去，他慌忙追上去，从口袋中掏出手机：“加个联系方式？说不准哪天有需要你的地方。”
司玉留下一串电话号码，匆匆追着祝明日离开的方向追去。
他追到两人的脚步来到大厅，但一个晃神，祝明日的身形消失在他的视野内，他望了眼大厅里的人群，在心底叹了口气，放弃寻找。
既然已经到了临城，他们总有再见的机会。
司玉离开酒店，凝视着路上行驶的车流，他不知道为何心底会有这样的想法，但他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皮质的座椅上，一只修长的手屈起手指敲着，路旁的霓虹灯倒影在祝明日的瞳孔中，在他眼中形成点点星光。
他当然不是在看外面的路灯。
祝明日盯着光屏上不断刷新加载却不出现新一页的漫画。
“明日，在看什么？”
身旁突然凑近点气息拉回他的思绪。
他收回视线关闭光屏，侧头撞进一双带着探究的眸子里。
“没什么，就是在想哥哥会不会见我，我可以回一趟哥哥的房子吗？”
陆钧怀压下眼底的探究，双眸中浮现出笑意，细细的皱纹出现在他的眼角。
祝明日放缓了呼吸，等待着陆钧怀的回答。
“明天让司机送你去。”
陆钧怀的瞳孔向旁边一移了点，视线落到车窗外，停顿了一会儿又转回来，落回祝明日的脸上。
“那个是你之前的学生吧。”
祝明日的视线顺着陆钧怀的话移向车窗外，不出所料地看见停留在酒店门口的司玉。
他轻轻点了点头。
“刚发生了案子，这边可能不好打车，明日要送送他吗？”
祝明日面带不解地看向陆钧怀，按他的了解，陆钧怀可不是这么好心的人。
“毕竟是明日教过的学生，而且看起来挺聪明的，这种人可以适当结交一下，不过，要不要送他回去还是听明日的。”
七年来，祝明日日渐麻木陆钧怀这幅做派，利益至上的做派中带上慈父的面具，让人永远都看不出那张温和的面庞底下藏着的是颗炙热的真心，还是毙命的毒药。
他盯着陆钧怀的面庞，似乎这样就能看清皮囊下包裹着的想法。
“过去接他吧。”
早春的风还带着料峭，祝明日往外瞥了眼，前不久大展神威的的大侦探此时搓着手站在寒风中。
司机依照着陆钧怀的吩咐在前一个路口掉头，黑色的汽车在司玉面前缓缓停下。
司玉抬眸注视着降下的车窗，青年白皙的脸在昏暗的车窗后露出，他微微倾斜的身体站直了些。
“祝老师？”
“先上车，这边不好打车，捎你一程。”
司玉没有多犹豫，打开车门上了车。
车上开着暖气，司玉在冷风中冻得有些僵的身体暖和起来，他注意到坐在祝明日身边的陆钧怀，冲着陆钧怀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你是明日之前的学生？”
陆钧怀大半的身体都逆在阴影里，他嘴角擎着笑意，视线扫过司玉。
陆钧怀打量着司玉的时候，司玉也在看他，虽然是到中年的年纪，但能看得出保养的很好，一头浓密乌黑的短发，眉目清俊，只有笑起来才能在眼角看到点细纹。
司玉对上那双藏在阴影里的眸子，那双眼睛里的笑意却不达眼底。
从他第一眼见到陆钧怀的时候，他就从这人身上感受到了割裂感。
陆钧怀温和儒雅的气质往往能迷惑住大部分人的眼睛，让人第一时间无法与他的身份联系起来，反倒让人觉得是个和蔼的邻家大叔。
完全遗忘他是一个成功的商人，绝对不会像表面看起那般温和。
假面下隐藏得未知尽管被陆钧怀掩饰得很好，但他周身的细胞仍叫嚣着远离这份危险。
思绪百转千回也不过现实一刹那，司玉眨了一下眼睛回应陆钧怀的话：“是。”
而潜藏的未知对侦探来说，吸引力不可谓不大，如同猫咪看见毛线球的线头，他开始好奇拉出线头后得到回报。
哪怕结局是被毛线缠满全身不得动弹，但脑海中仿佛有道声音，告诉他会收获秘密被挖掘出来的惊喜。
当然，他认为自己未必不能获得全身而退的结局。
第46章 第46章
司玉对陆钧怀不太熟悉，他不会贸然试探，只能把话题转向邀请他上车的祝明日，陆钧怀和着祝明日还有层养父子的关系。
司玉将视线投到他曾经的老师身上。
坐在陆钧怀身侧的祝明日脸颊两侧多余的软肉随着年龄的增长消失，最后一丝青涩也完全褪去。
大半的额发撩起被发胶固定，露出那双眼角有些圆钝的绿眸，微微上扬的眼尾平白给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添上几分攻击性。
比起七年前的祝明日变化了不少。
“祝老师，你的身体好点了吗？听说，你在出国一段时间后，从原本的休假直接辞职了。”
“身体没什么大问题了，至于辞职的原因嘛……”
祝明日的视线移向一旁的陆钧怀，“为了要继承家业。”
司玉听到祝明日的回答倒也没有太惊讶，过去祝明日的吃穿住行哪样不能看出他的家境优渥，虽然只是陆钧怀的养子，但就他看到情况来说，两人看起来关系不错，回去继续当他的大少爷倒也正常。
陆钧怀没有错过祝明日的眼神，笑骂道：“你还嫌弃上了。”
“谁让陆叔叔在不打招呼的情况下把我的工作辞掉了。”
司玉观察着两人的互动，看起来父子俩之间存在矛盾，不过冲着两人的语气，他没有否定掉两人关系好的结论，反而从祝明日的话里更加证实了他的另一个猜测。
——陆钧怀并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简单，起码对方表现出来的控制欲绝对不低。
车内的空调不疾不徐地吐出暖风，祝明日窝在后座的一角，感受着这片温暖，他侧过头，抬手挡住哈欠，眼睛上蒙起一阵水雾。
他眯了眯眼，直到眼前重新恢复清晰。
司玉的视线微微与他侧开，停留在陆钧怀身上。
他回忆着漫画中陆钧怀出场的样子，陆钧怀除了在今天这场晚宴中出过场，后面几次出场的戏份大多都是背景板，和司玉也没有过多的接触。
而现在，在他的影响下，陆钧怀和司玉产生交集，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漫画的剧情变化越大，他洗白祝逢这件事越会令读者信服。
读者意识到重制版和原版不同，对于反派洗白的抵触也会减小。
但同时，他相信祝逢的话。
哪怕陆钧怀没有对他展露丝毫的威胁，他依旧相信祝逢口中陆钧怀并不是个好人的话。
他无法控制这个世界主角介入后会带来变化，也无法保证把一个“坏人”引向司玉这件事情是否会给他带去危险。
他能够知道的就是司玉的介入，象征*漫画的介入，他作为漫画中的角色留在临城会更加容易。
有祝逢的提醒在，他不敢小觑陆钧怀。
祝明日不着痕迹的将视线移到司玉身上，真是辜负他学生对他评价。
祝明日匿在阴影里的嘴角自嘲地勾了勾。
身边有两座大墨缸，他这个常年待在墨缸旁边的人，就算看着干干净净像个好人，又能干净到哪里去。
前路迷惘，他已经比其他人要幸运得多，翻阅过一遍命运之书。
命运多舛，他能够保证自己可以做到也只是抓紧手中最后流沙。
祝明日的视线在司玉身上停留得有些久，引起了司玉的注意。
司玉偏过脸看向祝明日，语气稍显迟疑：“祝老师？”
祝明日学着陆钧怀的样子，脸上的笑容变得无害，他示意司玉看向车外。
行驶的汽车速度放缓，直至停下。
祝明日朝司玉扬扬头，“到了。”
司玉咽下心底的疑惑，冲着两人道别。
祝明日转头望向陆钧怀：“陆叔叔，我去送送他。”
他没等陆钧怀的回答，跟着司玉的动作下了车。
司玉看见他的动作，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
祝明日下车后拢了拢身上的大衣，快步追上司玉，掠过司玉脸上的诧异往前走去：“走吧，我送送你。”
司玉回过神来追上祝明日的步伐，料峭的春风吹起两人的衣摆。
两人离去的背影落入陆钧怀眼底，他的嘴角还挂着笑，眼底却是渗出一丝凉意。
“你不是有问题想问吗？”
祝明日的声音在寂静小道上突兀地响起。
司玉瞥了眼他的侧脸，路侧的灯光洒落在祝明日的身上，更衬得他像个非人的精怪。
雪白的羽睫轻轻颤动了几下，底下绿色的瞳孔在注意到他的视线后转动过来。
“嗯？”
祝明日不解地发出一阵气音。
司玉确实有很多疑问，关于祝明日，关于陆钧怀，但他知道自己问出来也不一定从祝明日这里得到答案。
而且谜题就是因为他的未知才迷人，失去解谜的过程，直接揭晓的谜底也未必正确。
他沉思了片刻，选择了一个不算突兀的问题：“在酒店的时候祝老师看见我了，为什么装作没有注意到我？”
司玉侧着脸，注意到那双绿色的眼眸转回前方。
截断祝明日还未说出口的话：“不要说太久没见了认不出来，前两天祝老师还点赞了真安发的照片，上面是我和她的合照，真安也有在文案提到我……。”
“……”
空气沉寂下来。
祝明日也没想到上网冲个浪还能被司玉抓住。
不过片刻，他的脸上扬起笑，和在车上是不一样，是发自内心真心实意的笑。
他回过脸，月光、路灯的光一齐洒在那张被上帝偏爱的脸上。
祝明日脸上的笑意没有褪去，这会儿的他落在司玉眼里，更像七年前的他，说出得话还是熟悉的味道。
“没想到很少上网冲浪的司同学也会关注暗恋的人的社交动态。”
他一手抱臂，一手半撑住脸颊，细细观察司玉的表情。
祝明日盯了一会儿，没从那张脸上抓住什么破绽，放弃继续调侃司玉。
祝明日的脸转向正前方，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正经起来。
“不是故意装作没有看见，只是为了减少麻烦。”
“麻烦？”
“像那个……问你要联系方式的那个人。”
祝明日这么一提，司玉也想起来谭胜，他拧拧眉：“他提出的怀疑是正常的，人是会有私心的。”
祝明日猛地偏过头，翠绿的眼眸倒映出司玉的影子
“那你会有私心吗？”
“会，但我不会让私心占据上风。”
司玉没有丝毫犹豫给出答案。
祝明日敛下眸子，对于司玉的答案，他毫不意外，世界选择的男主角本该如此。
“那你呢？”
“什么？”
祝明日抬起眼睑，疑惑地望向司玉。
“祝老师会有私心吗？”
一阵寒风袭来，将司玉的问题往祝明日的方向推进了几分。
他的视线落向远处，脖子往大衣领子缩了缩。
“我讨厌麻烦。”
出口的瞬间，祝明日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后悔。
他和司玉的对话不知道会不会出现在漫画上，他在漫画上，在司玉面前展露出的一面应该是和他志同道合的导师。
他的心头划过几个补救的方案，却还是没有张口说出，他在未来的某一天迟早会被背叛他的学生，或者说，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同盟。
两人的脚步在楼下顿住，司玉的心头划过祝明日似是而非的答案。
“我就不跟着你上楼了，你自己上去吧，有机会再见。”
祝明日堵住司玉追问的话，冲着他摆摆手，转身离去。
顶着寒风，他按照原路返回。
司玉问题其实早就有了答案，他现在所走哪一步不是为了他的私心。
“碰”
汽车门关上的轻响吸引了车内闭目养神的人的注意。
陆钧怀的视线落到浸染了一身凉意的祝明日身上。
那抹凉意在祝明日坐下的瞬间攀附到他的身上，他的眉头一皱。
“冷不冷？”
“有一点，现在回车上就不冷了。”
“冷还下车？”
“只是一小会儿，而且陆叔叔也说了，我那个学生可以适当地结交。”
陆钧怀注视着祝明日卖乖的模样，吩咐司机调高车内空调的温度。
“你是我的孩子，用不着刻意讨好其他人。”
祝明日垂下眼睑，没有吭声。
对于陆钧怀给出的蜜糖，他一贯不太相信，毒药刀剑都能用蜜饯裹藏，风霜刀剑只能由他自己判断，这一次他猜是陆钧怀的敲打。
他在心底觑了一声，这次无非是他打了一声招呼就跑了，惹得陆钧怀有些不爽罢了，他甚至能猜到陆钧怀的下一句话会是什么。
“你们刚刚聊了些什么？”
如他所料，紧随蜜糖的就是陆钧怀的诘问，虽然对方的语气淡淡，没有夹杂着情绪，但这就像陆钧怀脸上常年挂着的假笑。
他抬眼看了眼陆钧怀的表情，嘴角的弧度一如既往。
“聊了些以前的事情，还有今晚的案子。”
祝明日的脸上浮现出不太明显却又能被陆钧怀捕捉的不屑。
“我不觉得他像陆叔叔说得那么出类拔萃，我看着倒觉得看着只是要比普通人优秀一点。”
这是他对他的学生最后的善意，希望司玉最好能够从此淡出陆钧怀的视野。
“呵。”
陆钧怀的喉间涌出一丝笑意，引得祝明日转头看向他。
“明日，这次你可看走眼了。”
第47章 第47章
祝明日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不明白今天短短的接触，司玉是怎么做到引起陆钧怀的关注。
难道这就是正义主角和“坏人”之间的吸引？
他虽然有心为司玉分解陆钧怀的注意，但说得太多反而会引起陆钧怀的注意。
他没有反驳陆钧怀的陆钧怀的话，顺着陆钧怀的话继续下去，语气中带着惊奇：“他真有陆叔叔说得那么优秀？”
陆钧怀不咸不淡地觑了祝明日一眼：“他是你过去的学生，你真的看不出来？”
祝明日被陆钧怀这句话猛然噎住，对方投过来的眼神在刹那间仿佛洞彻他心底隐晦的想法，将他的所思所想尽数暴露在天日下。
他维持着脸上的表情，没让自己在陆钧怀面前露出破绽。
陆钧怀没有理会祝明日的反应，继续道：“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蠢了？”
他面上浮现出疑惑的神情，似是不明白自己的孩子为什么会看不透如此简单的事情。
祝明日听到陆钧怀骂他的话，反倒放松下来，他确实比不上陆钧怀聪明，骂他两句能把这事翻篇了就好。
他刚松懈下来还没有半刻，陆钧怀接下来的话又让他把心提了起来。
“别总学你哥哥在不该犯蠢的地方犯蠢。”
陆钧怀这句话说得要比平日里和煦的语气严厉地多，祝明日微微抬眼，正好撞进陆钧怀幽深的双眸里，他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陆钧怀瞧见他这幅被踩着尾巴的模样，脸上的表情柔和下来，仿佛片刻前发生的事情不过是祝明日的错觉。
“怕我？”
祝明日摇摇头，“没有。”
陆钧怀的上半身往祝明日的方向前倾一点，属于两人之间的安全距离被打破，他看见祝明日不自觉地往后靠了靠，却被椅背挡住了去路，顿时清醒了过来，重新恢复原先的坐姿，在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确实过近后，摆烂般地靠在椅背上。
他不由得在心底轻笑一声，才缓缓开口，原先想要说出口的训斥被他压下，脱口而出的话中沾染上莫名的情绪：“明日，你可以更相信我一点。”
祝明日莫名其妙地看了眼陆钧怀一眼，他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拐到了这上面来，但他还是要回应陆钧怀这句疑似怀疑他的话：“我没有不相信陆叔叔，陆叔叔既然觉得司玉能力出众，我当然是相信陆叔叔的。”
陆钧怀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祝明日，没有计较祝明日含糊扭曲掉他的话，脸上重新展露出笑容。
他靠回自己的座位，从一旁翻出一张纸递给祝明日。
“这是什么？”
祝明日好奇地接过，通过车内昏暗的光线辨别上面字迹，勉强能够看出是一张罚单。
“刚刚停在路边等你被贴的罚单，明天记得把罚款交了。”
祝明日：……
他仔细辨别了一下罚单底下的款项，相信陆钧怀家大业大，会缺一张违停罚单的罚款，司玉的事情已经翻篇，他又哪里惹这位大爷不开心了？
“我知道了。”
祝明日的声音有些闷，他怀疑是陆钧怀看他太过清闲，给他找点事情做，但他还是答应下来，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他的工资也都是陆钧怀开的。
回到陆钧怀安排的住处，祝明日洗漱完顶着一头潮意的头发窝在床上，面前是重新打开的光屏。
漫画的下篇随着他刷新出现在光屏上。
加载结束后出现的光屏是下篇的封面，司玉位于漫画的中心，祝明日扫了一眼，就把视线的重心落到司玉后方的剪影上。
对照着记忆中上篇中各个嫌疑人的形象，他将司玉背后剪影一一与之对应上，除了陆钧怀旁边有个剪影多余出来。
祝明日猜测那个剪影应该就是他的漫画形象，他不经有些期待起来。
控制着光屏上的漫画往下滑动，前不久发生过的事情以漫画的视角再次上演。
不过这一次，他将跟随着司玉的视角去经历这场案件。
———黑胡桃色的门被人从房间内部打开，司玉插着兜站在人群的后方，房间的光在房门打开瞬间倾泻出来。
司玉顺着光抬起思考时微微低垂的头，透过人影交叠的缝隙，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和那双绿色的眼睛有一瞬的交织，在眨眼的片刻，那双眼睛的落点移开，片刻前的对视仿若只是他的恍惚。
司玉定了下心神，确定方才的对视并不是错觉，他的视线依旧停留在门内的人影身上，放在门外站着的人群身上并不显得突兀。
他的目光夹杂那些隐晦的打量中只成了不起眼的一束。
直到门外的人跨过那一条界限，他紧跟他人脚步进入房间，路过那双眼睛的身边，属于眼睛主人的目光才毫不避讳地落到他的身上。
那双眼睛平等地注视每一个踏入领地的人。
绿色眼睛主人的全貌也在漫画中完全展露。
祝明日停止翻动漫画，光屏呈现着他在漫画中的第一次登场。
他扫了一眼弹幕，确信自己这张脸应该还算符合漫画读者的审美，看弹幕叠的厚度就能知道。
[原作没有的新角色？！]
[新老婆，我先冲为敬！！！]
[舔【舌头】【舌头】【舌头】]
[会是常驻角色吗？新角色会进主角团吗？]
[一出场yy就是给新角色安排两个全页，包进常驻的]
[楼上这可不一定哦，上一个这个待遇的已经活在回忆里了]
[快跑是刀]
[虽然活在回忆里，但某种意义上也进常驻了【确信.jpg】]
[大家放心，这里是重制版，yy不是给复活了吗]
[没人夸夸yy吗，真的好会画，司玉视角隔着人群和新角色对视的那张全页，黑白的人群中，缝隙中人影被模糊掉，只有一双绿色清晰得出现在黑白之中]
[宝宝，你是只绿眼睛猫猫]
[小小剧透一下，不止这里，下面yy还给了彩页，真的很爱新角色了]
祝明日的视线在最后一条弹幕上停留了一会儿，眼底翻涌过复杂。
把多余的想法抛诸脑外，他重新看向自己形象，出乎他意料地不是特别像祝逢。
现实中刨除他白化的特征，他自认还是有六七分与祝逢相像。
没想到黑白的漫画消除他异于常人的特征，银白的头发使用同样的墨水勾勒出形状，在形象上却看不出多少相似。
翻动漫画，祝明日把漫画拉回第一张全页的位置，将那双眼睛与祝逢漫画形象的眼睛进行对比，硬是被他瞧出几分相像，他才继续往下浏览漫画。
在陆钧怀面向众人介绍他的时候，那框漫画的侧边才出现了写着他姓名的方框。
[好奇怪的名字]
[只有我好奇两人明明都对视上了，为啥祝明日装刚认出来]
[老婆，你叫什么我都会爱你的]
[对视上也不一定认识吧]
[我是祝明日的狗【坚定.jpg】]
[yy画个全页放他们对视，还上色了，你告诉我不认识？]
[别吵架别吵架，骂人的举报]
漫画用司玉的视角再次向祝明日呈现了一遍案件破获的的过程。
祝明日亲历过的案件总是让他印象深刻一些，现在顺着未来名侦探破案的思路走下去，他用司玉的眼睛看见身处同一现场却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他虽然知道凶手是谁，但不过借了系统的光，直到透过漫画他才勉强窥见他的学生——
即将在这个世界掀起一场巨浪的天才侦探世界的一角。
祝明日一页页翻动漫画，直到看见漫画中的司玉抬手拿起那瓶差点把他一起送走的酒，顺利告破案件。
下方没有像往篇故事迎来结局，祝明日挑挑眉，联想到弹幕说得彩页继续往下看去。
后续的漫画上，车上发生的事情被一笔带过，作者只画了他邀请司玉上车的一幕。
光屏在黑暗里泛起的幽幽光线映射着祝明日的半张脸庞，这道隐蔽的光线伴随着光屏上的画面落入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看见他的人眼中。
祝明日微微眯起眼睛，盯着漫画中车窗降下后，落在他身后的陆钧怀脸上。
陆钧怀在画面中只露出了半边脸。
他自己反倒在画面中占据大半的位置，车外的光线几乎全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他背后的阴影覆盖住陆钧怀，让陆钧怀整个人融入阴影中，几乎和背景融为一体。
弹幕大部分忽略了他身后的陆钧怀，大部分讨论集中在他和司玉身上。
祝明日却难以忽略那道身影，陆钧怀脸上的眼睛中没有丝毫笑意，嘴角只剩下一个浅浅的弧度。
而在下一页陆钧怀的表情正常了，恢复了平常那副笑眯眯的模样。
祝明日的牙齿咬住嘴里的软肉，他觉得自己在车里和陆钧怀的交流像个笑话。
他跟在陆钧怀身边整整七年，七年足够他了解一些陆钧怀的习惯。
陆钧怀露出这幅表情的时候往往意味有人要倒霉。
天知道他是怎么从一个纸片人身上看出陆钧怀的表情，祝明日只能把这归功于作者画出了陆钧怀的神韵。
祝明日的视线落向浑然不觉的漫画主角。
当时在场的人只有四个人，谁要倒霉不言而喻。
第48章 第48章
司机和他都算是陆钧怀的人，要倒霉的人自然只剩下了司玉。
于公于私，祝明日都不太希望陆钧怀对上司玉。
于公，陆钧怀掺和进来，漫画的走向会更加不确定，不管是他的任务难度还是捞祝逢的时候，难度都会往上提升；于私，一边是他的养父，一边是他的学生，他倒也没有想象得那么讨厌陆钧怀。
祝明日不免怀疑是不是世界意志的影响，例如让正义主角铲除身边所有的坏蛋一样。
他的眼神暗了暗。
祝明日隐隐觉得世界意志在针对他。
自从他企图让祝逢脱离组织的控制开始，他先是被打包离开了临城，再是一直找不到机会插入剧情中。
现在借助陆钧怀进入剧情中，就让陆钧怀招惹主角，给出能让主角收拾陆钧怀的理由后，打包打包把他这个不安定因素一起收拾了。
毕竟在外界，包括呈现给读者的都是，他是陆钧怀的继承人，他们是利益共同体。
祝明日对两人对上谁能获胜，心底还是要更偏向司玉一些，毕竟对方是被世界偏爱的。
光屏上的漫画还停留陆钧怀那一页，祝明日松开嘴里咬住的软肉，回忆原版漫画的剧情。
原版漫画中陆钧怀出场的次数并不多，只有寥寥几次作为小配角出场，并未做出什么危害主角的事情。
中间唯一的变量就是他，但祝明日不觉得陆钧怀会为了他做什么事。
唯一和陆钧怀有联系且和司玉作对的人也只有祝逢，这也是漫画中没有放出的部分。
但就目前陆钧怀和祝逢从不会给对方好脸色的关系看来，陆钧怀也不可能为了祝逢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祝明日呼出一口气，抓了抓半干的头发，他按照陆钧怀的思路继续推测下去。
发现陆钧怀唯一想要处理掉司玉的原因就是司玉触碰到了他的利益。
但让他不解的地方也在这里。
司玉大部分活动轨迹都在临城，今天是他们两个人第一次见面。
而陆钧怀手下的产业，他这几年跟在陆钧怀身边也都有所了解，只有很小的一部分位于临城。
他看过在临城产业的报表，和漫画中司玉的活动轨迹，怎么也不能把两人联系上。
祝明日单手撑着下巴，盯着漫画中陆钧怀露出的半张脸。
脸颊上的肉尽数堆积到手掌上，他放空自己的思绪。
思绪发散间，他猛然想到，陆钧怀后天离开临城的航班，当然还包括他的。
他放松下来，整个人往身后蓬松的枕头靠去，以司玉和陆钧怀两人的脑子，就两天的时间还不够两人斗个高下。
光屏随着祝明日的动作漂浮到他视野的前方，他的眼睛虚焦得盯着那一小片光亮。
以目前不知道陆钧怀想做什么的情况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反正后天他就要和陆钧怀说再见了。
到时候陆钧怀不在临城，真安排什么小虾米对付司玉，不还有他这个陆钧怀的继承人在。
解决了一桩烦心事，祝明日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漫画上。
漫画的下一页赫然是他送司玉的路上发生的对话。
祝明日也看见了弹幕提到过的彩页。
是他调侃司玉时的那一幕。
祝明日望着几乎叠满屏幕的画面，调整了弹幕的分布，才得以窥见弹幕底下的画面。
银白色的头发被发胶固定在头上，却有几缕发丝散在凛冽的风里，折射出月光的色彩。
深色的大衣衬得肌肤越发雪白，翠绿的眼睛被银白的羽睫覆盖一半，分镜中弯起来的眉眼和嘴角勾起的弧度，连月光偏爱也几分。
认真欣赏了下漫画作者笔下的他，祝明日对接下来他和司玉的对话也放心了大半，冲着这张图，别说是他和主角观念不一致，就算他是个变态，也会有读（颜）者（狗）喜欢他的。
[美颜暴击！！！]
[允许yy今天上桌吃饭]
[我的眼睛就是用来看这种东西的]
[新角色上来就给这么多吗【孩怕.jpg】]
[老婆，请和我结婚【整理衣服.jpg】【单膝下跪.jpg】【掏戒指.jpg】]
[这里感觉新角色非人感好强]
祝明日扫了眼弹幕，更加确信他的想法。
这一话结束在两人对话结束的分别，祝明日的视线移向下方的评论。
[再更一话吧，他们什么都会做的]
[最后一幕司玉站在原地看着祝明日走了，结合他们对话，怎么感觉有刀]
[老婆这张嘴叭叭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前面的别执迷不悟了，你老婆和主角不是一路人]
[不是一路人怎么了，我们猫猫又没干坏事]
……
评论里的信息太过散乱，祝明日的关注移向论坛。
漫画刚更新没多久，论坛里还很热闹，祝明日瞥着最新发帖下面的帖子一个接一个地冒出。
点进了一个带着“hot”的帖子。
【分析新角色阵营】
主楼：放一张新角色镇楼
1楼：留爪
……
3楼（贴主）：先放一下我的猜测，我个人会更偏向新角色是主角阵营的
4楼：支持贴主
……
7楼：新角色和司玉的对话很莫名其妙诶，司玉问他有没有私心，他说他怕麻烦，而且最后那一幕真的很有指代性
8楼：某种意义上来说，怕麻烦也可以理解成没有私心，因为有私心代表着要做更多麻烦事
9楼（贴主）：打字比较慢，大家久等了。新角色出场比较少，我先按已有的分析和猜测，之后打脸勿喷
首先，新角色出场的时候司玉提到的他们之间的师生关系，以及后续只有两人时熟稔的态度，特别是司玉还提到祝明日给我们小情侣的社交动态点过赞。
可以得出结论，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应该挺不错的，甚至私下会有联系。
当然，两人关系不错，也不能代表祝明日就是主角阵营的。
重点在于祝明日身份转变，从司玉曾经的老师转变为陆钧怀的继承人。
陆钧怀从原作中可以知道是个商人，而且是个有权有势的商人。
而祝明日作为他的养子，过去又是司玉的老师，我合理怀疑是yy想给主角这边加码。
原作中司玉虽然摧毁了组织，但结局的时候yy很隐晦地画了组织里的成员还有在逃亡，虽然一直有人在追捕他们，但一部分人以姬和为首聚在一起，只等一场春风就能死灰复燃。
当时大家还以为yy要出第2部 ，没想到时隔多年来了个重制版。
不过yy在重制版里复活了邱续，也算干了个人事。
邱续大家肯定毋庸置疑，能够确定是主角阵营的角色。
原作中，大家付出那么多努力，组织依旧没有彻底消亡，个人猜测，祝明日的出现和邱续都复活都是给主角这边加码的，平衡下双方战力。
毕竟组织里能人太多了，主角这边就只有一个小警察陈孑，卧底宵游，律师许真安，就算还有宵游背后的势力，最后也没有把组织连根拔除。
……
16楼：把贴主写得全看完了，感觉贴主好强
……
21楼：感觉贴主说得有些牵强了，如果yy想要给主角这边加码，直接让陆钧怀加入主角阵营就好了，毕竟祝明日借得也是陆钧怀的势
22楼：赞同楼上
23楼：＋1，而且贴主没有解释新角色和司玉的谈话
……
45楼（贴主）：上述都是我的猜测，这边也解释一下为什么不是陆钧怀直接加入主角阵营。
原作其实有提到过，陆钧怀挺欣赏司玉的，甚至起过招揽的念头，这就象征陆钧怀会更倾向司玉为他所用，而不是加入他的侦探游戏，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态度。
但祝明日不一样，他和司玉的关系看起来要更加亦师亦友，两人之间的关系是平等的。
上面提到的祝明日和司玉之间的谈话我也解释一下。
我不认为有私心就一定是不好的，司玉也说了他也有私心，重要的是对私心的态度。
司玉选择捍卫公正。
而祝明日口中的讨厌麻烦，我更倾向于他只是讨厌麻烦而已。
话题中心的祝明日靠在枕头上观察着论坛中两方的争辩，暗暗思索着自己未来在漫画上展现出来人设。
对于自己要站在哪个阵营，祝明日只会选择能够实现他愿望的阵营。
看完光屏中认为他站在组织阵营的言论，他的心头涌上了一个主意。
他关闭光屏，在脑内呼唤005。
“005，如果我抢了我哥的戏份会怎么样？”
005罕见得沉默了一会儿，“宿主，劝您最好放弃这个念头。”
“我这样做既不会影响主线，导致小世界崩塌，也能让祝逢淡出主线。”
祝明日点点头，显然觉得自己这个主意非常不错：“这样说不定还能直接让我哥脱离掉反派的身份。”
005感觉自己的代码错乱了一瞬，祂在系统备忘录上记下任务结束后维修的事项，给祝明日列出事实。
“宿主，先不提剧情已经开始了，祝逢已经在漫画中出场过，而且以您的身手……”
005的语气可疑地停顿了一下。
“我不认为您能做到祝逢能做到的事情。”
祝明日确定他听出来005的不屑，而005蔑视他宿主的话还在继续。
“以系统的数据库分析，祝逢大概能打十个您。”
第49章 第49章
隔日，祝明日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脑海中仿佛被密密麻麻的针扎。
“005，我要死了。”
005的机械音透着一股子淡定。
“宿主的健康值在80以上，暂时不会迎来长眠，且宿主的头痛多半由熬夜加上头发未吹干造成。
我为宿主搜索了《关于养生的100个小细节》《健康的生活习惯》《熬夜不为人知的危害》……”
“我谢谢你。”
“宿主，不用客气哦。”
“……”
祝明日晃晃愈发昏沉的脑袋，揉着太阳穴挣扎从床上坐起。
直到一捧凉水被祝明日双手掬着泼到脸上，他的意识才彻底清醒过来。
他睁开没睡好导致浮肿的眼睛望向洗漱台前的镜子。
镜子照出他目前的模样，头发软趴趴地脑袋上，和他的主人一样没什么精神。
水珠沾湿额前的碎发，顺着脸颊滚落，衬得整个人更加苍白。
祝明日随意抹了把脸，离开房间。
……
“小少爷？！”
在餐厅收拾的佣人显然被祝明日这副模样吓了一跳。
昨晚回来时候还光鲜亮丽的人突然脸色惨白地出现，佣人的脸上浮现出明显的惊慌，下意识想到陆钧怀吩咐过的话。
“您看上去脸色不太好，需要联系家庭医生吗？”
祝明日往里走的步子顿了顿，手拂过脸颊。
“不用了，陆叔叔呢？”
祝明日想起他一路来到餐厅都没有看见陆钧怀的身影，顺嘴问了一句，平日里这个点，陆钧怀应该刚用完早餐。
“陆先生早些时候出去了，您现在要用早餐吗？”
祝明日点点头，走到餐桌前随意拉开一张椅子坐下。
面前被摆上一样样精致的餐食，祝明日拿过离他最近的粥。
白色中点缀着蔬菜的色彩，乳白的热气氤氲在上方，祝明日拿起勺子搅动一下，碗上方的热气随着他的动作散开又聚拢。
他囫囵吃了几口，让空荡的胃中装了点东西，脑海随着他的动作时不时隐隐泛着细密的痛，面前的食物再引人食欲，他还是搁下勺子。
司机已经把车开到了门口，祝明日不等司机下来拉开车门，就自己动手拉开门把手坐了上去。
车子平稳地行驶，祝明日靠在座椅上没一会儿，意识开始陷入黑暗。
等他醒来的时候，轿车还在行驶，他随意往窗外投去一眼，是条陌生的街道。
不是回家的路。
祝明日近日一直思考漫画接下里的安排。
他现在的第一个反应是按照侦探漫画的套路，他应该是被司机绑架了，就是不知道他在陆钧怀那值多少钱？
赎金给少了会撕票吗？
祝明日刚睡醒后还是一片浆糊的脑子慢吞吞地转着。
陆钧怀不乐意赎他也不要紧，哥哥肯定会赎的。
他浆糊般地脑袋突然顿住，哥哥好像，大概，应该没有陆钧怀那么有钱。
他希望自己的赎金不要太贵，能让祝逢赎回他。
僵住的思路在赎金价格上猜测了一番，祝明日顿住的大脑突然再次转动。
虽然祝逢不一定赎得起他，但祝逢可以把绑匪撕票了。
思路畅通后，被暖洋洋的空调一吹，祝明日迷瞪的眼睛即将再次阖上。
轿车又一个转弯，刚涌上的睡意被驱散，他降下车窗，猛然灌进的寒风扑在他的脸上，他喉咙间抑制不住地传*来传来痒意。
“咳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从他的胸腔溢出，还半处于混沌的意识被这阵咳嗽驱散，彻底清醒。
祝明日换了个坐姿，看着被他打开的车窗缓缓上升，意识到他片刻前的想法有多么离谱。
驾驶位的司机显然也听到了他的咳嗽声，眼前重新关上的车窗就是对方操作的结果。
口袋里的手机也还在原处，他如果真被绑架了，那不仅口袋里的手机会被收走，方才的车窗也绝对不是能他控制的。
真是睡糊涂了，才会将漫画和他联系在一起。
“现在到哪了？”
祝明日半阖上眼，问前座的司机。
“小少爷，现在到春熙路了。”
祝明日的眉头轻拧了一下，他的头又开始痛了。
“春熙路？去我哥那不走这过吧。”
“小少爷，先生吩咐过了，要您今天过去前先把罚单交掉。”
司机目视着前方，口中一板一眼的回答。
祝明日咬了下下唇，发白的唇瓣随着他的动作变得充血。
他感觉他的头更痛了一点，手机上能交掉的罚款，陆钧怀非要让他跑一趟，就可劲折腾他吧。
经历一番折腾，祝明日的困意倒也跑得无影无踪。
面前出现熟悉却又陌生的街景，祝明日一阵恍惚，发觉他和祝逢分开的时间真的过去太久了。
电梯金属光洁的表面倒映出个人影，祝明日按下熟悉的楼层后站在电梯的一角，镜面中唯一的倒影跟着他的动作移动。
他的目光从金属镜面的倒影划到左上角跳动的数字上，插在兜里的手不自觉地捏紧。
祝逢会见他吗？
心底对未知答案的慌乱和恐惧在着狭小又空旷的电梯间扩散，钻入呼进肺里的每一寸空气内，几乎剥夺他肺中逐渐见底的氧气。
七年间的不欢而散在他的脑海中不断上演。
“叮”
电梯到达后响起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出，门开后涌入的空气驱散他周身环绕的情绪。
祝明日离开电梯，在入户门前站定，口袋中只装着手机和钥匙，他清晰地摸出钥匙，让他想要拖延时间的理由都没有。
钥匙伸进锁孔，钥匙的锯齿和锁芯咬合，随着祝明日的动作锁芯中转动。
门在祝明日的手下轻轻一推就被推开一条缝隙。
室内涌出的穿堂风将那条缝隙拉大，门磕在墙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阳台上站着的身影被这道声响引地半回过身。
阳台打开的落地窗和大开的入户门卷起的气流吹起那人的衣角和身后披散的长发。
祝明日手中捏着钥匙，站在门外愣愣地盯着那道身影。
直到这阵风停息，发梢在眼前落下，祝明日像是突然回过了神，局促地收回捏着钥匙的手。
他僵硬着四肢在祝逢地注视下进入这座房子，手忙脚乱地从鞋柜中翻找着。
祝明日弯下腰解开靴子上的鞋带，听到身边传来扑朔朔的声音。
他匆忙换好鞋子直起身寻找声音的来源。
旁边的鞋柜上传来一声“嘎”。
他顺着声音望去，一道黑色的影子站在鞋柜上歪着脑袋看他。
祝明日的视线落到乌鸦胸口白色的羽毛上，眼中闪过诧异。
“过来。”
还不等他相处想出七年前喂食过的乌鸦为什么还能见到，祝逢冷淡的声音响起。
他习惯性跟着祝逢的指令往祝逢的方向走去。
身边却飞过一道黑色的影子。
乌鸦从他身边掠过，先他一步来到祝逢的身边，落到祝逢左侧的肩膀上。
祝逢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移向肩上的生物，熟练地伸出手指在乌鸦的脑袋上摸了一把。
祝明日还没走在祝逢身边，祝逢微侧的身体在他到达前转了回去。
看见祝逢的动作，祝明日后知后觉意识到祝逢的那句话不是对他说的。
他的步伐停顿了一瞬，还是来到祝逢的身后。
“……哥。”
祝逢还没有理会祝明日，停留在祝逢肩膀上的乌鸦跳着转过身，冲着祝明日叫唤。
“哥！”
祝明日见到祝逢的木头模样，抬高音量又喊了一声。
祝逢慢悠悠地转过身，视线将祝明日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停留在祝明日的发旋上。
祝明日接受着祝逢无声的审视，头也越来越低。
祝逢瞧着眼前焉头搭脑的祝明日，嘴角溢出冷笑。
伴随着祝逢的冷笑，祝明日打好的腹稿也丢了大半。
“祝小少爷到我这座小庙来做什么？”
祝逢的毫无波澜的嗓音落到祝明日耳朵里字字刺耳。
“哥，你不要这么说，我只是想见你。”
“哦？那祝小少爷找我有何贵干？”
祝明日抬起脸，对上祝逢的视线，“哥，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愤怒的情绪对上祝逢那平静的眼神后瞬间熄火。
“那祝小少爷是什么意思？”
祝明日直视着祝逢，听见祝逢的话刚鼓起的勇气也随之消散，他有些狼狈地躲开祝逢没有情绪的眼睛。
“你不要这样叫我。”
“那我要怎么叫你？陆少？陆小少爷？陆氏继承人？”
三个称呼重重敲打在祝明日的心头，击碎他给自己编造的谎言。
“哥，哥哥，你知道的，我不想要这些。”
祝逢的神情松懈下来，他盯着祝明日发白的脸色，从祝明日进门时他就看见对方白得不正常的脸色。
他心疼吗？
当然心疼，祝明日是他养大的孩子，是他的……明日，是他一个没有明天的人的明日。
祝逢抬起手，轻轻捧住祝明日如同玉瓷般的脸，眼中的柔和是祝明日过去习以为常但这七年来难以窥见的。
他乖巧得站在原地，任由祝逢动作。
“明日。”语气缱绻，仿若过去的七年不曾存在。
祝明日几乎要沉溺在祝逢营造出的这份美好，但祝逢接下来的话却把他的期待摔了个粉碎。
第50章 第50章
“明日。”
“很多东西都不是你说不想要就可以了。”
祝逢垂下双眸，控制着祝明日的脸抬起，注视着那张带着懵懂和无措的脸，语气不变，说出口的话却足以撕碎祝明日所有的妄想。
“我，还有陆钧怀都知道你不想要，但你去做了不是吗？”
祝逢收回手，依旧站在他的面前触手可及的位置，却犹如水中月，本体高悬天边，眼前只是一汪倒影，触之及散。
“明日，七年前你是有选择的权利的……”
祝逢没有再看祝明日，逗弄着飞到一旁喝水的乌鸦。
“嘎嘎”
乌鸦被烦得冲着两人叫唤。
祝明日听着耳侧噪杂的叫声，脑海中又传来细密的针扎，早饭没吃多少的后果开始翻涌，胃中传来灼烧感。
他白着脸强压下身体的不适，清楚地知道祝逢未尽的话语是什么，如今的局面不过是他的选择。
但再来一次，他的决定依旧不会改变。
他不知道仅凭自己能做到多少，只能压上他的一切去赌祝逢有更大概率活下去的未来，哪怕这个未来里他们无法并肩。
“哥，我只是想帮你。”
祝明日轻声的解释落在祝逢的身后，被耳尖的祝逢捕获，他差点被祝明日的解释气笑。
告诉过他危险的事，不让他去做，最后得到的解释是帮自己。
“你就是这么帮我的？”
祝明日见祝逢难得愿意听他解释，脑袋迫不及待点了点。
祝逢眼睛眯了眯，觉得自己可能确实养了个蠢货。
“那你说，你帮到我哪里？”
祝明日眼睛一瞬间亮了，祝逢还愿意听下去。
但他自然不能对着祝逢说他知道他的另一个身份，以及别蛛的死亡。
对他，对祝逢都过于残忍。
他思索了片刻，片刻才嗫嚅着开口：“我也可以养哥哥了。”
现阶段他能找到的理由好像只有这一个。
祝逢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却是被气的，他眼眸微眯俯视着祝明日。
“我需要你养？！”
考虑到漫画完结后，祝逢失去就会工作，祝明日顶着祝逢压迫的目光诚实地点点头：“要的。”
祝逢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即将倾泻到祝明日身上的怒火，绕开祝明日往屋内走去。
祝明日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祝逢的脚步进到屋内。
祝逢坐在沙发上瞥了眼从落地窗进来的祝明日。
“人也见到了，你可以走了。”
祝明日一屁股坐在祝逢的身旁：“这里是我家，我现在不想走。”
“祝小少爷的家不是在陆宅吗？”
听见祝逢的称呼，祝明日顿表情耷拉下来。
“房产证上写得是我的名字，就是我家。”
祝明日记得祝逢买下这套房子的时候写得是他的名字。
祝逢站起身，往外走去，却感受到一股阻力，他侧过头，发现是祝明日拽住了他的衣摆。
“松手。”
祝明日的手紧攥着祝逢的衣摆，只当没听见祝逢的话。
祝逢叹了口气，抓住祝明日的手。
“祝明日，你现在已经26岁了，不是6岁，耍赖也没有用。”
“6岁的时候你也不会惯着我耍赖。”
祝明日的手依旧抓得很紧。
“26岁的时候惯一下又没关系……”
手下的那块布料被他抓出明显的皱痕，祝明日紧紧盯着那一条条蔓延开的纹路。
“你答应过我的，让我再等等你，我们就不会分开了。”（见7章 ）
祝逢一愣显然记起了自己曾经的承诺，抓住祝明日的手无力地松开些。
“明日，现在还没到兑现的……”
“祝逢！我等不了了！”
“啪”
祝明日猛地挥开祝逢虚虚笼罩在他手外的手，站起身和祝逢对视。
等到一切结束就是他失去一切的时候。
“哥，我在原地等太久了，你丢下我一个人太久了，我只是想追上你，为什么还要把我推开！”
祝逢对上祝明日的目光，第一次有了逃避的想法，他意识到他在害怕。
祝逢错开视线，认真地打量着面前的人。
比七年前要长高了一点，明日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也在长大，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脸色还是很难看，果然进屋是对的选择。
陆钧怀真是一点都不会养孩子，也对，毕竟是能做出那种事的人。
祝逢在心底鄙夷了一番陆钧怀，却找寻不到自己害怕的来源。
他在害怕什么？
眸光变化，视线在祝明日的脸上逡巡着，直到于绿色倒影中窥见自己的影子，祝逢才恍然间意识到他埋藏在心底的恐惧。
害怕这双一直注视着他的双瞳中再也不会倒映出他的身影。
害怕人生的最后一抹色彩消失。
害怕他的明日不会到来。
……
祝逢垂下眼睑，长叹一口气，语气软化下来。
“明日，不要任性。”
似乎觉得自己的语调太过像哄孩子的话，祝逢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担心某个惯会顺杆儿爬的人再次黏上来，冷下声音补充了一句。
“你已经成年了，可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了。”
祝逢的话音落下，室内陷入一片沉寂。
祝逢盯着祝明日看了会儿，见祝明日既没开口，也没有再来拉他，心里不知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
他垂眼最后看了眼祝明日，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身后再次响起祝明日的声音。
“可是我有哥哥。”
什么意思？是觉得他会帮忙兜底，所以做什么选择都没关系？
祝逢思索着祝明日突然冒出的话，迈出的步子也被他收回。
感受着衣角处传来的熟悉力道，心底隐蔽的期待被满足，祝逢的嘴角勾起一个小弧度，在转身的瞬间被他收起。
祝明日目的光中再次出现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他有些紧张的将手里的布料攥紧了点，感受着手心中传来的清晰触感，才病恹恹地开口。
“哥，我头疼。”
祝逢从祝明日进门时就没错过对方惨白的脸色，现在祝明日就离在他半步的距离，更不可能看不见。
“药有在吃吗？”
祝逢伸手探了一下祝明日的额头，入手的温度没有发烫，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祝明日白着脸点点头。
祝逢看着他这副可怜样，前不久还精气十足地冲着他大呼小叫的人突然就变成面前这蔫蔫的样子，心底不由地发笑。
“我不会治病，让你的陆叔叔带你去看医生。”
祝明日的脸皱在一起，但他能从祝逢的语气中听出祝逢心软了。
“哥，我头疼，从早上睡醒就开始疼……哥别不要我，我睡醒后就来找你了。”
哪怕明知身前的人头疼不假，更多的是装可怜，祝逢还是免不了心疼。
他打量着面前的青年，这般样子怕不是祝明日冲着他来的阳谋。
祝逢咽下心头的无奈，想他作为别蛛，少有吃亏的时候，阴谋诡计都是他冲着别人使的。
偏偏在祝明日面前作为祝逢的时候，别说是吃亏，就是知道前面是坑，他也得捏着鼻子往里跳。
他按着人坐回沙发上，准备找找体温计。
他迈出一步，衣摆处传来的力道却难以忽视。
“我去找体温计，不走。”
祝明日将信将疑地收回了手，看着衣摆处新鲜出炉的皱痕，轻轻拍了拍，试图消灭罪证。
祝逢随着祝明日的动作低头看看外套下摆大片的皱痕，抬起头发现始作俑者正无辜地望着他。
他脱下外套，随手罩在祝明日头上。
……
阳台的落地窗被彻底关上，纱帘垂在窗前，遮挡住一室的光线。
祝明日夹着体温计半躺在沙发上，祝逢脱下的外套盖着他的肚子，他仰着头打量和七年前相比没有变化的客厅。
他没有一直盯着祝逢的动作，反正在这十分钟内，祝逢绝对不可能离开。
祝明日视线移向落地窗前的纱帘，透过朦胧窗帘看清外面阴沉沉的天气。
视线随机回到室内昏暗的环境。
“哥，开下灯。”
祝逢在一旁翻找着医药箱里没过期的感冒药，听见祝明日的声音头也没抬。
“开关在你的右手边。”
祝明日躺在沙发上没有丝毫的动作：“哥，我够不到。”
祝逢将手里过期的感冒药扔到一旁，站起身几步走到祝明日身旁按下开关。
他低头注视着已经陷入沙发中的祝明日：
“够不到？”
祝明日笑着朝祝逢扬扬夹着体温计的右手，“够不到哦。”
“使唤我呢。”
祝逢朝着祝明日的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祝明日悻悻收回手搓了搓，不满地开口：“我现在是病患！病患！”
“36.7，没有发烧，有什么想说的，祝小明？。”
祝逢把手中的温度计放回医药箱，抱臂站在沙发旁。
祝明日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装死，直到祝逢俯下身，未扎起的黑色长发有一缕扫到了他的脸上，祝明日才不情愿地睁开眼。
“我就是头疼，胃也不舒服。”
祝明日抓住那缕让他装死失败的头发，细细摩挲。
“是不是还要说要吃我做的饭才能好？”
祝逢抓住把他的头发当泄愤玩具的手，解救出自己的头发后才直起身子，睨了眼祝明日。
“可以吗？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