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第 71 章

    “真是烦死了,一天天晦气事情那么多。”

    “就是啊,找个网红合作还得让我们来监工,我们好歹是从总公司过来的,真把我们当什么了。”

    夏椿正在房间里换杂志拍摄用的衣服,隔着门,他听到了外面压低的讨论声。

    是这次合作的品牌方派过来的对接,夏椿听到他们不满的对象里有自己,但也没什么反应,他已经换好了衣服,但也不急着出去。

    工作时合作双方能够做到表面和气不使绊子就行,何必还要人家心口如一呢,而且又没有舞到他的面前来。

    因为这个拍摄棚还有其他人在用,换衣间暂时腾不出地方,他就直接找了个杂物间。

    留点余地出来,以后还好见面。

    阳光的光斑透过游泳馆的天幕,隐隐绰绰地落在冰冷的水面上。

    丁宴入水时,巨大的拍力让他脑袋一晕,水从嘴巴进肺腑,他差点呛咳得半死,在水下艰难地睁开双眼。

    水下波光粼粼,阳光折射出淡金色的光柱,他们像是误入水族馆水缸之中的两条游鱼,水面上的光斑模糊地映在不远处男生苍白的面孔上。

    顾央抓他下来后,全身的力气似乎就被抽空,他似乎已经半昏迷了,晶莹的小气泡不断如断了线的水晶珠子从他嘴唇溢出。

    丁宴一变,拼尽全力地往顾央身边游去,抓住他的手,接着用尽全力,把他扛着往水面上带。

    他妈的,他几乎暴躁地想,为什么学校的泳池要建这么深?

    “哗啦!!”

    丁宴一上岸,就感觉到身边人的头无力地砸在他的颈窝中,他浑身过电,吐了一口水,猛地回头,“顾央!”

    他低喝着摇晃着怀里的人,顾央浑身冰冷,双目紧闭,四肢都软绵绵的,他的脑袋无力地后仰,脆弱到令人心惊担颤的弧度,仿佛被掐断的一截白苇。

    呼吸呢?丁宴一摸他的鼻子,触感冰凉,大脑“嗡”了一声,连忙将拎起来,放在腿上,用力扣着他的背部。

    轻飘飘地,背部的肩胛骨微微凸起,硌得惊人,他吐出几口水,但是依然脸色惨白,毫无意识。

    丁宴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从小就是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小少爷,可眼下,他生平第一次手足无措起来,声音颤抖:“顾央……顾央……!”

    然而顾央全无意识,安安静静地,仿佛死了。

    丁宴想起最开始知道顾央这个人时,他也是这么安安静静地,仿佛死了一样,被他逼到角落里找茬,淋了一身水,居然也沉默不语,一声不吭。

    他身上似乎总是习惯了背负着什么,因此抬起眼睛看人时,一双眼睛如冰湖一般毫无感情。

    丁宴讨厌这样的眼睛,比起顾央,他更喜欢戚珣。戚珣俊美,高大,家财万贯,事业有成,谈吐有方,是他从小就憧憬的、想要成为的那种人。

    而且,他是人群中极为少数的。生来就是要结婚的,而豪门贵族中的,更是要沦为联姻的政治工具。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是吗?天生缺陷,每月一次发情期,如果没有的安抚,就要痛不欲生地自己熬过去,还要变成狗一样,流着口水,不知廉耻地在地上发着情。

    所以,最开始见到顾央时,他觉得自己的东西被抢走了,自己的利益被触碰了,因此暴怒异常。

    他把人逼至角落里,嘻嘻哈哈地泼他一身污水,冷眼看他狼狈不堪的模样。低着头,污水顺着他的额发滴滴答答地流下来,落在地毯上。

    “顾央,你这种人,就别想癞蛤蟆吃天鹅肉了。”

    “一个小仆从,也敢妄议自称戚哥的男朋友?白日梦也有个限度。”

    直到学生会莫名其妙地把他关进禁闭室。

    他从小娇生惯养,一开始还在禁闭室破口大骂,学生会竟敢这样对他?!他总有一天把那个姓纪的会长被踹下来!

    黑色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他一个人,甚至感觉不到时间流逝,一种死寂般的绝望开始慢慢包裹住他,他牙齿都开始打颤,最后一个人缩在角落里,无声地哭泣。

    ——可顾央来了。

    像是猫一般,几乎无声无息的脚步声,可他依然听见了。

    他就那么披着月色,隔着铁门,隔着一层厚重的阻碍,与他意外重逢。

    看见他时,脸上明显能看到讶异的神色,雪白莹亮的月色斜斜地照在他身上,在他侧脸处镌刻出一小块流萤似的光彩,脸上细小的绒毛几乎发着光。

    这让他看上去有些寡淡的面孔忽然间活色生香起来,不再那么冷冰冰地克制,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偶,温暖的灵魂透过皮囊,在走廊中,让他无法挪开双眼。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他最后接受让顾央跟他睡一晚上吧?分明从小到大他是不愿意有人与他分享任何东西的,他的就是他的,独一无二,只属于他,可那张并不算大的床最后分给了顾央一半。

    “……顾央!”

    丁宴像是个闯了大祸,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的小孩,浑身颤抖如筛糠,牙关都忍不住抖起来,“对不起……我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谁叫你一直不理我,我……”

    他语言混乱,颠三倒四,慌得六神无主。他艰难地喘着气给做心肺复苏,脸色难看至极。顾央却依然无知无觉。

    这种情况下只能用最原始的急救手段。他将顾央放平在地面上,手指依然有力地叩着他的心脏,低下了头。

    两个人的唇挨得越来越近,因为泡了水,的唇色有些苍白,湿漉漉的水滴顺着他的唇缝流下,仿佛亮晶晶的涎水。丁宴几乎能闻到从唇齿中飘出的淡淡的雪松林香,缥缈而悠远,带着一点圣洁的气息。

    他闻着那股香,心中更为烦躁焦灼,两个人鼻尖挨着鼻尖,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潮热的呼吸打在顾央雪白的脸上。

    这毫无疑问是他的初吻,可是他也不敢想太多。对他来说,顾央——

    “……啪!”

    一声清脆的脆响猛地响起。

    顾央艰难地睁开一点眼睛,冷不丁看见一张大嘴对着自己,下意识一巴掌抽过去。

    丁宴第二次被顾央扇巴掌,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点习惯了。他被打得脸颊侧过去,脸上顿时浮现一个红印,眉头微皱,又缓慢地把头扭回来。

    “……咳咳咳咳咳!”

    顾央颤抖着,肩胛骨抖出一片缠绕的弧线,他吃力地喘气,丁宴神色变了变,猛地凑过去,顺着顾央痉挛的脊椎轻轻地拍他,焦急道:“你,你没事吧?!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顾央推开他,他深吸一口气,一指旁边,声音因为浸水嘶哑,却又清晰无比地传进丁宴耳朵中,他冷冷道:“滚。”

    他抬起一双满是水汽的眼睛,蓝宝石一般的眼睛被生理性泪水浸泡得莹莹发亮。湿淋淋的睫毛虚弱地颤动,裸露在外的皮肤全都白到露出央色血管,眼尾因为呛水一片红。

    他眼神冷淡,丁宴被看得心一惊,整个人都凌乱起来了。

    他慌了一瞬间,急声道:“等一下,顾央你听我解释……”

    若是平时,有人胆敢这般对他大放厥词,他必定要百般十倍地报复回去。

    可眼下,他因为救顾央,浑身湿透,大颗大颗的水珠从他的脸上坠至地上,却还是抓住顾央湿漉漉的衣角,狼狈不堪地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见你和那两个玩得好,我……我不开心,你对我甩脸色,可你对他们却笑得那么开心,我……”

    顾央不明白自己哪里和那两个玩得好了,他们来向自己问问题,他礼貌性地回复,上次还莫名其妙忽然送了他巧克力,他甚至还回绝了,不知道哪里戳到了丁宴这个敏感肌。

    但是,一码归一码,顾央看着丁宴,语气淡淡,“是吗?原来你心情不好,就能推人下水。”

    丁宴脸色一僵。

    顾央神色恹恹,眼睫低垂下来,露出深而窄的双眼皮。衬衫被打湿贴在他身上,苍白的肤色在衬衫下影影绰绰地透出点肉色。

    他没有再理丁宴,拧了一下身上的水,一站起来,旁边的两个就忙不迭地凑上来,像是想要搀扶他,又被顾央推开,“别碰我。”

    他那副好脾气又温顺的模样在眼下总算露出一点锋芒,却也不刺人,反倒像是一只不亲人的猫,丁宴拉着他,“你不是也把我拉下水了吗!一报还一报,不能扯平吗?你怪我是不是!好,我跟你道歉,对……”

    他一抓到,就被他冰冷的手腕冻了个哆嗦。

    “不怪你。”顾央神色很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拍了拍他死死抓住自己手腕的手,温声道:“丁小少爷,你想知道的,关于戚珣的事,我已经全部告诉你了,你不用担心我跟你说的那些话是假的,我可以对天发誓,如有谎言,我不得好死……”

    “你别说了!”

    明明顾央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四月忽如其来的风,丁宴却如遭重击,失魂落魄地放下手。他浑身是水地跪在原地,低下了头,像是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大狗。

    顾央没有再理丁宴,径直走回宿舍,两个看了丁宴一眼,又看了看顾央,忙不迭追上去。

    “央哥,你没事吧?”

    “央哥,我们送你回去……”

    顾央转过身来,他像是有些无奈,扯了扯自己的衣领,指了指泳池,“今天是游泳考试,你们快去吧。”

    两个一时间有些失落,高大的肩膀垮下来,却还是乖乖听话地往回走。

    冷风从罅隙中灌进来,顾央打了个喷嚏,一时间有些头重脚轻,心想,不会吧……

    他向老师请了假,眼下是九月,天气不算炎热,空气有些微微冒凉。

    学校的后勤效率还算高,他宿舍的排水系统已经修好,学校也帮他调整换了一个地理位置稍高一点的宿舍。

    新宿舍没有舍友,离班的宿舍近,不过好在现在是上课时间,他不会撞见任何人。

    顾央回宿舍换了件衣服,摩挲了一下放在桌面上的《枪械基础》。

    军部考试还有三个月,他的体质如果想进军部,必须以特招的形式进入。

    他没有把丁宴放心上。他又不是没伺候过这种小少爷,戚珣都是他带大的,晾几天就恢复正常了……

    既然有更爱它的人存在,就让它走吧。

    他的眼神变得异常柔和,小黄从来没见过大少爷看宅里的其他人类这么温柔过,他仰头将猫咪递给了自己。

    “我也懒得再给他找个保姆了,你喜欢的话就带回去吧。”

    这简直是天降下来的馅饼,小黄离职后最记挂不下的就是这只猫咪,她忙不迭地点点头,从顾央手里接过了布林,用尽毕生词汇,嘴里出口成章地讲了一堆大少爷的好话,然后乐颠颠地抱着猫走了。

    刚刚拐到楼下时,她的手机传来了一声震动。

    她点进去,发现是一条十万元的转账记录,落款方来自顾央。

    备注:给布林的陪嫁费。

    第 72 章   第 72 章

    「我明天晚上要参加一个宴会,但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女伴,不知道你是否愿意与我一同前往。」

    「不甚荣幸,谢先生。」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谢坞满脸焦灼地抱着头,“我哥昨晚去参加一个商业晚会,居然找了周琴琴做女伴。”

    “听说了。”应佳仪说道,“谢凯这些年身边一直没人,破天荒带了个女伴,大家都在说是不是铁树开花了,谢家要有女主人了……”

    “不!”谢坞赶紧打断了这句话,强烈的语气带得表情都有点狰狞,“只要我在,就绝对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你们说我给那个周琴琴五百万,让她离开我哥现实吗?”他慌不择路地问道。

    “你与戚珣.9?”

    顾央被几个男生围堵在走廊尽头时,窗外刚好下起了暴雨。

    铁幕一般的苍穹笼罩着加德王立学院,豆大的雨滴淅淅沥沥地砸在大理石砖上,湿漉漉的雨汽不断从罅隙涌进走廊,刮起一阵阵阴冷的风,更远处,白塔上老旧的央铜钟在暴雨中晃荡着,撞出悠长的声音。

    加德王立学院是全国唯一的一所贵族私立学校,名字虽颇有一种精心打扮的土气,里面却都是未来的名流贵族——分别有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豪门世家的千金少爷,走了狗屎运的暴发户,以及极少的、作为陪读的平民小姓。

    小姓是一种委婉的名称,真实身份类似于古代的侍读或书童,再直白一点,也就是各位少爷小姐的小保姆、小仆从。是阶级中最为下贱的存在,无论是谁都能踩一脚。

    ——就像顾央一样。

    丁宴恶意地用手肘卡住顾央的脖颈,他脸上满是厌恶以及一点微不可察的嫉妒,如毒蛇嘶嘶地吐着芯子,“说!是在哪里做的报告,你伪造了数据?”

    顾央呛咳了一声,很轻地说:“没有。”

    “我查过你,无父无母的孤儿,十岁在赫山被戚珣捡到,随后作为戚珣的仆从进入加德王立学院……哈,加德王立学院真是什么垃圾都收。”

    “他只是把你当仆从而已,你以为如果不是因为绑定,他真的看得上你吗?你也配?”

    顾央感觉到肋骨里的空气被人慢慢挤压,窒息感传来,像是被旧报纸蒙住了脸,他无力地抓住霸凌他的男孩的手臂,依然只是很轻很轻的声音:“……没有。我没有这样想。”

    “哈。戚珣可不愿意公开与你的身份,他从来没有在明面上承认你的存在。他不是会被影响的人。即使你与他高,也不能代表什么。”

    丁宴继续逼问,恶狠狠:“他你了?”

    顾央沉默了一下,被眼前人恶意泼水淋湿的额发垂落下来,眼睫轻轻颤抖着。他深深呼吸一口气,手指缓慢地收紧成拳,最后又慢慢地松开。

    他想起自己是如何来之不易,才得到上学的机会,以及戚珣冷淡至极地甩开他的手,对他说“别给我添麻烦”的样子,最后还是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没有。我失常,没有人可以我。”

    明明被人霸凌着,他看上去就像是上课被点到乖乖回答的好学生,莫名让丁宴感到烦躁,他冷笑一声:“失常?不能被任何人的?这不就是劣等?”

    “靠,那戚珣凭什么看上你这样的劣等品?我可是S级!”

    丁宴脸上的厌恶转为深可见骨的嫉妒,愤恨如岩浆一般从他的双眼中流出,刺痛顾央的眼睛。他越想越生气,戚珣能看上劣等品?于是他拧着男生的脖颈,让他转身。

    丁宴身后的几个男生瞬间睁大了眼睛,震惊地试图阻止他:“等会,丁宴你……!”

    丁宴不耐烦地摆摆手,“都是,闭嘴,我倒是要闻一下是什么味道的。”

    顾央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瞬间激动地反抗起来,然而丁宴身为S级,各方面的机能自然都要比劣等品的顾央好。

    因此最后顾央只能被迫被比他高大的少年压在墙上,他被人压在墙壁上,手高举着被压在头顶,浑身上下都湿淋淋的,从衬衫中渗出的水汽泅湿了蓝色描金的合欢花壁纸。

    顾央喘着气,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最后直直地盯着丁宴:“是不是给你闻,你就放我走?”

    丁宴:“你在跟我谈条件?不过,可以,我心情好,自然就会放你走。”

    他挑衅十足地看向顾央。

    是最为隐秘的器官之一,时的常常会狠狠用犬齿叼住的,往中狠狠注射,让从内到外都充斥着的气味。

    因此是不能随便给人闻的。

    丁宴眼下正在毫不犹豫地羞辱顾央,双手抱臂等着看眼前的劣等红着眼颤抖,屈辱地低下头,露出被羞辱的表情。

    顾央深呼吸一口气,爽快利落道:“行。”

    他一边转身,一边用一种无奈的语气很小声地自言自语:“真不知道这个富贵包有什么好闻的。”

    丁宴没有听到,否则他自然会瞪眼大叫跳起来指着顾央的鼻子让他跟全体脆弱的心灵道歉。

    然而顾央从十岁起,便与戚珣生活在深山老林中,戚珣没有请教室给他上个过任何的性|教育课,老师只会教顾央如何服侍戚家少爷。至于其他?不重要。

    ——以至于他对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知识仿佛一张白纸,只知道自己好像多了一个奇怪的器官。

    顾央不明白后脖颈那个“富贵包”到底有什么好闻的,也不明白为什么戚珣喜欢咬他那里,除了疼以外,他几乎没有其他感觉。

    丁宴没有想到顾央居然真的答应他。闻对的羞辱比泼水甚至殴打还要严重,可是顾央居然就这样毫不反抗地给他闻?

    这跟邀请他与他上|床有什么区别?

    丁宴气死了。怎么会有这么轻浮的?!忍不住咬着牙骂:“浪荡!”

    顾央根本听不明白他在骂什么,一时间内心有些无语,他缓缓低下头,只想赶紧解决。

    男生脖颈细瘦纤弱,好似蒲柳般一摧就折。丁宴内心挣扎了三秒,最后不屑地哼了一声,在身后几个小弟震惊的眼神中,低头轻轻嗅了嗅男生的。

    他将压在墙上,一只手扣住他的双手,然而他一闻到顾央从抑制贴中泄露的、几乎微不可闻的一缕,脸都皱起来了,大叫:“你这什么味道?燃烧的木头?”

    那仿佛是冬季老山着火,滚滚浓烟的味道随着噼里啪啦燃烧的木头四溢,呛人而苦涩。

    丁宴脱口一句“难闻”,整个人却忽然恍惚了一下。

    山火之下似乎还有一层很淡很淡的气味——仿佛清晨笼罩山间的薄雾,风一大就能吹散。冰凉而沁鼻,令人想起冬日雪地下掩埋的花。

    他下意识凑得更近,呼吸猛地沉重起来,鼻尖几乎要抵在的处,莫名感觉到虎牙处痒得厉害。

    像是饿极了的豺狼分泌唾液,拼命地想要再嗅闻一下方才那缕冰凉的花。

    可是他再要闻,那缕气味就又被呛人的浓烟给掩盖住了,像是有恶龙咆哮着逡巡在洞穴守住他的宝物。

    丁宴整个人晕乎乎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有些尖的虎牙,眼看就要咬在顾央的时,顾央戴在左手腕的黑色手环却忽然震了一下。

    顾央神色猛地一变,挣脱着想要离开,可是丁宴整个人几乎都扑在他身上,将他死死禁锢在墙角。

    顾央终于不耐烦了,他艰难地转身,冷冷地抽了丁宴一巴掌:“闻够了没有?”

    丁宴脑袋一偏,整个人呆滞了好一会,火辣辣的感觉才后知后觉地涌上,他猛地扭过头,怒道:“你敢打我?!”

    他火冒三丈,他是丁家的独子,从小便是捧在手里怕化了,从小到大就没有人敢打他!

    可他一扭头,怒火却如同迎下兜头冷水。

    方才还敛目低眉,看上去又乖又软的此时正冷冷地看着他。

    凌乱的黑发柔柔地贴在雪白如玉的脖颈处,男生身形清瘦,王立学院用料精致讲究的校服衬衫被水淋湿,湿漉漉地贴在身上,隐约可见暧昧勾人的肉|色。

    几滴透明的雨珠从他苍白挺秀的鼻尖上慢慢滑下,悬在鼻尖上摇摇颤颤的,苍白的唇上有着淡淡的咬痕,温暖潮湿的水汽从他微微张开的口中呼出,隐约能闻到一股暗香。

    分明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可是他生气起来时,神色莫名地冷淡。丁宴莫名心脏一突,下意识地松了手,顾央便冷漠地推开了他。

    丁宴却像是被人狠狠踩了一脚,拉住他的手腕,恶狠狠道:“你跑什么?我还没问完呢!”

    他死死地卡住顾央的手,少爷脾气发作。可顾央却没有再看他,只是看着表,语气冷淡地说:“我必须要走了。如果你再无理取闹,”

    他没来得及说完,低下头,用手捂住嘴,闷闷地咳嗽几声。

    每逢下雨天他的身体就孱弱不堪。细瘦的肩胛骨随着他咳嗽轻轻抖动着,看上去孱弱不堪。

    丁宴感觉到手中的皮肉凉得厉害,瘦瘦一截骨,莫名呼吸一滞,下意识放开了手,“你……”

    “你们在做什么?”

    不远处,惊雷炸响,走廊的尽头,一个人双手插兜,看向了他们。

    脸庞在暴雨中半明半暗,只能瞥见一个线条锐丽的下巴,眼睛黑沉沉地在夜色中盯着他们。

    “戚珣?”

    丁宴瞬间后退三步,后背忽然被冷汗浸湿。

    戚珣阴恻恻地盯着他们,潮湿的水汽从罅隙中涌进,窗外的树影随风摇曳,落在他身上,仿佛逡巡的鬼影。

    ——他看上去仿佛一个捉|奸妻子与他人在床的丈夫。

    顾央没理会他的精品光盘,而是就着谢坞的手翻了几页。

    应佳仪原本只是嫌弃的表情变得更加震动,谢坞就算了,她根本没法想象顾央翻看这种东西的样子。

    顾央扒拉着这本书,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上次住宋引星家里的时候,他不让我直接进他房间里,自己关了门收拾了好久,柜子砰砰砰的,我还听到了上锁的声音,就是在藏这些东西吗?”

    “那个宋大学霸吗?没想到啊,看着像坨冰山似的,私下还挺能开放的。”

    谢坞呦了声,接着相当肯定地说道,“估计就是了,不然一个男生房间里还有什么需要锁柜子藏的。”

    几乎就是在同一时刻,还站在离谢宅所在小区不远处的宋引星,在寒风中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喷嚏。

    第 73 章   第 73 章

    砰——

    更衣室的铁皮衣柜被拳头砸凹了进去,吱呀吱呀地发出声音。

    聂瑛深呼吸喘着粗气,将拳头缓缓地移开,完全没有管得上手指擦出来的青紫。

    他长得本来就很锋利的长相,此刻浑身都散发着一股令人感到心惊的狠厉。

    发泄结束之后,他随手拿了块毛巾,走到外面的泳池边,将毛巾砸在地上后,纵身钻入了泳池。

    此时的游泳池并不在开放时间内,因此没有打开恒温装置,冰冷刺骨的水包裹着他的全身,在自虐般的条件下,他内心的戾气被强行一点点压缩着。

    太不顺了。

    戚珣当天就和顾央闹起了别扭。

    当然,在顾央眼中可以说是“别扭”,但是在其他人眼中,简直与霸王龙暴走毫无区别。

    戚珣平等地喷死了每一个胆敢跟他打听顾央的人,连狐朋狗友都不能避免,灰头土脸地被他轰走。

    顾央敲响戚珣宿舍房门时,门扉却骤然被什么重物砸了一下,里面传来一声压抑着不耐烦的怒吼,裹着熊熊燃烧的愤怒:“滚!别来烦我!”

    顾央往后退了几步,犹豫了一下,还是又敲了敲门,轻声道:“小珣,暴雨将我的宿舍淹了,我……”

    里面传来一声粗口,门被猛地打开。

    带着他灼热滚烫的扑面而来,他胸膛因为压抑的愤怒而剧烈颤抖着,眯着眼睛,沉声道:“顾央,这就是你勾引我的手段?”

    顾央没有得到关于的任何生理性教导,否则他就该明白戚珣在用霸凌他——可他也能感觉到中不加掩饰的嫌恶,施压一般,排山倒海地将他淹没。

    的释放管辖其实是非常严格的,里面包含的几乎是情绪的实体化,其中负面情绪尤为剧烈——先不论高阶的释放时,都能叫一个低阶跪碎膝盖。

    而比对还要敏感十倍的在遇到压制时,基本无一不是出现心悸、恐惧的症状,更严重的甚至能崩溃,大脑受损。

    然而顾央有损,不能很好地感知他人的,只是觉得空气中硝烟味重了一点,他被熏得蹙了蹙眉,却以为是他屈服于自己的下,心中不免冷笑一声。

    戚珣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被他的砸得几乎站不住脚的:“顾央,谁允许你来找我?”

    他站在门边,他刚刚沐浴结束,乌黑的发丝黏在他俊秀的侧脸上,白日里看上去好看的脸此时却阴沉如水,莫名令人毛骨悚然。

    “你今天白天刚和一个死小孩偷情,晚上就来找我撒娇卖惨?怎么,当我是死的?”

    “你知道不知道是不能随便给人闻的?”

    顾央茫然地看着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只是闻一下脖子,有那么严重吗?

    如果全世界的纷争都能用闻脖子解决多好。

    戚珣逼迫感极强。的强制施压堪比给注射军用吐真剂,空气中硝烟味越来越浓。

    顾央的面色一下子惨白起来,呼吸急促了几分。

    不行……好难闻。都是烟火的味道。

    再这样下去,学校的消防报警器会不会响?

    顾央憋气憋得肩膀颤抖,脸都涨起了淡淡的红,但是他不敢说出来,怕戚珣暴怒之下把他掐死。

    戚珣看低着头,什么话也没说,眼眶却红了,瘦弱的肩胛骨却如蝶翼一般轻颤,像是无法承受他沉重而威压极强的硝烟味,才终于满意地收起了自己的。

    硝烟味是戚家传统的,代代相传,几乎成为他们家族血统高贵的象征。

    无论还是,只要闻到了他们家的,莫不臣服于此。

    即使是残缺、无法被的也不能例外。

    空气中浓郁的烟火气慢慢消散,顾央轻轻地呼吸了一口,还好报警器没响……不然估计他今天又要被围观了。他递过去一个箱子。声音放缓,似乎是想要安抚生气的:“小珣,我……”

    戚珣看向箱子,接着,他表情一瞬间冷下来,“你什么意思?今晚想睡我这里?别太得寸进尺了。”

    顾央一愣。

    “你不会以为跟我说,我就会放你进我房间,跟我共宿吧?想都别想,脏死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以为我会让你占我便宜么?”

    他傲慢地一扬下巴,“能进加德王立学院,都是多亏我的帮忙。你要是再敢痴心妄想一些其他的,别怪我不客气。”

    顾央一时间忘记自己方才想说什么,“可是……我们不是在一起了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这个,戚珣立刻暴怒,暴戾地掐住的脸,皮笑肉不笑道:“闭嘴。那晚根本就是你趁虚而入!要不是因为奶奶……总之你要是敢传出去,你……”

    戚珣一顿,他忽然想起今天所有人看向他的奇特目光,以及背后的如蚊虫般逡巡不散的议论,神色更黑:“你已经说出去了?”

    什么?说什么?顾央茫然地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那其他人如何知道的?戚珣压根不信,看向顾央的目光却愈加鄙夷,仿佛是已经笃定顾央在他面前撒谎,因此内心愈加不悦:“你不要以为攀上我,就是攀上了高枝。贪图钱财都得有个度,若还是想要更多,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我知道你只是父母用来控制我的,所以你也应该点到为止。”

    “别以为他们让我叫你哥,我就真的会认你这个哥哥。”

    顾央被他骂得晕头转向,丝毫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然而戚珣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十恶不赦之人,顾央心想,小珣脑子一直不太好,可能又发病了,他想起戚家父母对他的叮嘱,很轻地点了一下头,把箱子递过去:“……这是你寄放在我那里的东西,我帮你收拾出来了,没有坏。”

    “……”

    戚珣神色有一瞬间的凝固。

    他站在门扉处,低声骂了一声,伸出手猛地抢过箱子。

    顾央睫毛轻轻颤了颤,声音很轻:“我知道你不喜欢我,那我们……”

    “我虽不喜欢你,但是我不是那种做了不负责的人,”戚珣似乎察觉到顾央想说什么,猛地抬高声音,打断他:“既然是我临时了你,就当给你的补偿,勉为其难地跟你继续在一起。不过你要遵守以下三点。”

    “第一,你不能在公开场合与我亲近,我们依然是主人与仆从的关系;第二,没有我允许,你绝不能碰我哪怕一下;第三——”

    他眯起眼睛,上下轻蔑地一打量顾央,冷笑一声:“我是绝对不会喜欢上你的,所以你绝不要自作多情。”

    “你就抱着这段关系偷着乐吧,小狗。”

    随后箱子往房内一甩,便嫌恶地拍了拍手,仿佛碰了什么很脏的东西一般。接着,也不管顾央一身狼狈,便往他头上劈头盖脸地丢了一大堆衣服,居高临下:“帮我拿去洗了。”

    说完,不等顾央任何反应,“砰”一声,毫不犹豫地在顾央面前将门关上。

    门扉承受不了这么剧烈的打击,簌簌发抖地抖落一地尘灰,盖了顾央一脸。

    顾央摸了摸鼻子,倒是很好脾气地把戚珣的衣服抱走了。

    他是戚家收养的小孩,更准确的说,是戚珣八岁在深山中捡到他的。

    戚珣年少成名,小时候在赫山拍摄,一次泥石流中,居然滚出个顾央,被戚珣大感新奇地捡回去养。

    两个人朝夕相处,小顾央似乎在灾祸中头脑受创,失去记忆,脑海中什么东西都忘了个光。

    小时候,戚珣还会跟在自己身后,叫他哥哥,可是后来的背叛让戚珣对顾央百般厌恶,因此顾央在戚家的地位一落千丈,成为一个“仆从”。

    但他知道是戚家收养自己,因此并没有怪罪。况且,他作为“仆从”亦或是“哥哥”时,戚珣对他而言都是一样的。

    ……是一个头脑不太清醒,需要照顾的小孩。

    戚珣坐在床上,水滴从他的眼角眉梢滑落,顺着他笔挺的鼻梁滴滴答答往下滑落,眉骨在阴影中立体又俊秀。

    他掏出一本书,然而越看,书上的字迹越扭曲,忍不住愈加烦躁。他把箱子随便塞在一个角落里,不懂为什么有这么不解风情的。

    他送上门来,不就是为了让自己他吗?

    居然就走了?

    雨下这么大,他能去哪里?

    不对,他去哪里关我屁事,淹不死他……

    低垂着眼,眼眶泛红的模样在他面前蓦然闪现,一副轻而易举就能被风刮跑的模样。

    他低骂一声,“唰”地一下站起,猛地将门打开,目瞪口呆:“人呢?顾央死哪去了?”

    他又冷笑了好几声,刚刚还要说点什么,领子突然被人揪了起来。

    聂瑛原本还在想是谁那么大胆,定眼一看居然是宋引星。

    那个被他嘲讽是穷酸鬼,差点被逼得跪下来给他舔鞋谢罪的宋引星,此刻双目充满了殷红的血丝,一拳直接砸在了他的脸上。

    他被这一下砸得猝不及防,仰头摔在了地上。

    宋引星并没有就此放手,而是坐上去继续打,聂瑛发出闷哼,他有心招架,但已经失了先手,此刻一时半会只能被动地接着。

    病房里的一众人都被这突然的变故弄得有些懵,但没有一个人上前拉架。

    他们只是沉默地看着宋引星一拳又一拳地砸在聂瑛的脑袋上。

    第 74 章   第 74 章

    只是单论刚刚那几下,宋引星揍得确实是狠,拳拳到肉的,聂瑛鼻血都被他揍了出来。

    顾清许在一边冷眼看着,觉得自己的侧脸又开始隐隐作痛。

    这么看,上次打他的时候还是收着了。

    但他是看不懂宋引星这一副看到仇人般双眼泛红的作态,最后只能在心里暗讽顾央可真是找了条卖力的好狗。

    聂瑛终于从刚刚的被动中缓了过来,他接住即将又一次落在脸上的拳头,然后一脚把宋引星踹开,紧接着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他用手背擦了下,糊了一脸的鼻血让他看起来更加可怕,他死死地盯着宋引星。

    宋引星稳住了身形,他目光里都透着寒冷,站着血的指关节还能够感受到点余热,他的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刚刚砸下去鲜明的触感仿佛还残存在皮肤上。

    眼看着战局已经没法单方面压倒,谢坞连忙冲上前去,以免聂瑛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在电话陷入忙音以后,顾烨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荒唐。

    他刚才,居然被顾央给唬住了。

    顾烨的脸色瞬时间阴沉下来,握住手机的力道都不自觉加大了一点。

    但一想到宴会还在进行,他不动神色地敛住了表情。

    毕竟为了这么个赝品乱了分寸,未免也太掉价了。

    这么想着,他整理了下胸前的领带,转身招手叫过来个侍者,吩咐他:“你去门口等着,如果来了个少年,把他带进来。”

    “具体是长什么样呢?”侍者问道。

    顾烨皱了下眉,他手机里并没有存任何顾央的照片。

    他想了想,干脆调出一张顾佳辛生日时的合照,不耐烦地说道:“跟他有点像,但没他好看。”

    侍者瞅了一眼,心里吐槽了句这是什么奇怪的形容,但也只是应声后出去了。

    “呦,怎么了,是小情人要过来吗?”狐朋狗友之一的周舒笑着揽过他的肩膀。

    这话题一开,其他几人纷纷起哄起来。

    “终于舍得让我们见见了?”

    毕竟顾烨养了个小情人这件事情他们都知道,但还没人真正见过。

    “听说,你藏起来的小情人就是顾家新来的那个少爷?”

    顾家接回来个孩子这事圈里多少知道点,但也没给个说法,私底下揣摩起来都认为是私生子。

    “玩玩而已。”顾烨轻笑一声,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眼睛往旁边一侧,带上了几分昭然若揭的恶意,“毕竟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而已,还真要当回事不成。”

    众人面色瞬间变得有几分精彩,隐晦地看了眼被内涵的当事人,同样作为私生子的顾家另一位少爷。

    顾书黎倒是淡定,他眉目清秀,长着张娃娃脸,笑得相当无害,好像根本没有听出顾烨的讥讽。

    “大哥这么一说,我倒是更想见见那个少爷了。”

    顾烨冷笑,对对方这份顺着杆子往上爬的劲颇为不屑,但他家老爷子也在现场,到底不好闹得太大。

    虽然眼下气焰盛的是顾烨,但没到最后谁也说不准,周舒两边都不想开罪,带岔了话题:“我见过他那小情人。”

    “诶,长什么样的?”

    “是个小美人,但就是只怎么逗也跳不起来的小白兔。”周舒摸了下下巴,语气轻浮地评价。

    “害。”

    一堆人在那里发出遗憾的声音,他们本来还想看个乐子,就这么一说估计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话说带回来这么久了,也不办个宴会让大家眼熟一下,看来顾家是完全不上心啊。”

    “就是啊,这明面上的功夫都不做,那接回来也不就是换了个地方住吗?”

    外面落下一道惊雷,惹得周舒往外看了一眼:“这大晚上,外面还下着雨呢,什么要紧事非要现在来。”

    顾烨只是冷笑一声。

    周舒半真半假地打抱不平:“你还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偶尔也稍微对人家体贴点啊。”

    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

    会场之外。

    侍者站在门口,时不时张望几下。

    这雨下的不算大,但很密,在视野中形成朦胧的幕帘,不知道具体等了多少时间,他终于模模糊糊看到了个人影。

    那人一点点走进,连把伞都没带,直到走到檐下时,侍者才看清了对方的脸。

    很年轻,少年模样。

    他赶紧走上前去,但对方似乎以为他要拦人,开口说道:“我找顾烨,是在里面没错吧。”

    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说话的时候目光随之移了过来,黑白分明的眼睛就这么看着他,有种说不出的冷淡。

    正厅璀璨而温暖的灯光从半开的大门中漏出来,细密地镀上少年的侧脸,光影顺着分明的线条蜿蜒到脖颈。

    “对。”

    那一瞬间,侍者在无数名利场中所见到的,纸醉金迷的剪影尽数退散,他头脑空白,呆呆地点了下头。

    直到人已经走进去了,侍者才回过神来,他诧异地回想起那句没他好看,暗道这有钱人的眼睛也太不好使了。

    进入宴会场内后,顾央瞬间就感受到了数道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很正常,毕竟他现在的样子实在是过于狼狈。

    在外面淋了那么久的雨,一下回到室内,顾央陡然间生出点不适应的感觉。

    他踉跄了一步扶住旁边的桌子,身体终于后知后觉地给出了反应,视网膜前阵阵泛黑,头胀痛得厉害,腿脚也在发软打颤。

    他记得书里提到过,原身有很严重的低血糖。

    顾央从桌上拿了块小蛋糕,靠着墙缓缓蹲了下来,小口小口地勉强吞咽下去补充糖分。

    他正在吃着,突然感受到有人踹了脚他的膝盖。

    他抬起头,看到顾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人到了为什么不来找我,还要我主动过来?好大的架子。”

    平心而论,作为本作主角攻,顾烨确实有相当的资本,他身形高大,五官俊美而富有侵略性,周身能够感受到用真金白银砸下去的底蕴和气度。

    但也是一眼就能窥见那份风度翩翩之下傲慢的本质。

    尤其是他对原身的态度格外糟践。

    被拧断手臂,被关在潮湿黑暗的地下室不给出门,被强制签订器官移植协议。

    鉴定完毕,是个法外狂徒。

    顾央没有马上回复他,而是微皱着眉头努力咽下最后一口。

    先吃饱,不让等下没有力气造作。

    看着那张惨白惨白的脸,顾烨一哂,这种类似的把戏他从小到大见的实在是太多了,从他的父亲到他,永远都不缺赶着凑上来的人。

    示弱,装可怜,自甘下贱。

    他的阿辛就不会做出这种令人作呕的事情,而是永远骄傲,永远高昂着头。

    想到这里,顾烨再也没有了丝毫耐心,他一把把顾央从地上拽了起来,表情无比森冷。

    “事到如今,你以为做出这种表情还有用吗?你在阿辛身上施加的痛苦,我会十倍奉还给你。”

    这边发生的动静惊得所有人人都纷纷看了过来。

    “诶,阿烨,你说你这臭脾气,有话好好说啊。”周舒赶忙拳道,凑近压低声音说道,“你好歹是东道主,这么多人看着呢。”

    但顾烨没有丝毫慌乱,应该说这正中他的下星。

    今晚名流聚集,他就是要在这里,将顾央所做的事情公之于众,让那些不了解的人都认清楚,这位新来的顾家少爷私底下是个什么货色。

    但顾央就这么看着他,漆黑的眼睛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是简简单单地倒映着他的身影。

    顾烨心里一动,总觉得有哪里说不上来的感觉,因为顾央从来没有这么看过他。

    虽然如此,这当然引不起他半分的犹豫,但在即将用下一句话揭露出来时,顾央开了口。

    “我已经知道了,你只不过是把我当成替身而已。”

    “你只是……”心口难受的情绪在一瞬间爆发上来,被顾央冷静压下,但他的眼眶还是不受控制地红了,“觉得我像他而已。”

    “那又如何。”顾烨随手松开了他,也不顾对方差点没能站稳,语气平淡又不屑,“有几分像他是你的福气。”

    还以为要说什么东西出来,还真是高看他了,被逼急了也就这点矫情劲。

    他难道以为,把这件事闹出去,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顾烨松手放开了他,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怜悯,即将开始审判。

    “果然是这样啊。”顾央自嘲地笑了一声,“你只是,把我当成我父亲顾顾城的替身而已。”???

    等等!

    顾烨脸上原本高高在上的表情瞬间变得一片空白,睁大的眼睛中难掩惊愕。

    一旁的周舒也是失去了表情管理,头脑根本没法处理这过于爆炸性的信息。

    此话一出,原本正在看热闹的众人齐刷刷呼吸一屏。

    这么劲爆的事情,是他们能够免费听的吗?

    “你在发什么疯?”

    顾烨甚至顾不上遮掩一直不敢宣之于口的感情,口不择言地就要反驳:“我喜欢的明明就是……”

    哗啦哗啦——

    顾央一把拉扯过铺在长桌上的白色桌布,放置在上面的瓷盘玻璃瞬间都掉到地上砸了个粉碎,一时间根本没人听见顾烨最后一句说了什么。

    不是喜欢玩替身吗?现在就给你玩个大的。

    要说这本书里的奇葩排行榜,在顾央心里顾烨完全可以超过顾佳辛位列第一。

    他实在是不理解,这傻逼霸总找的到底是白月光的替身,还是杀父仇人的替身。

    一口一个赝品,一口一个你连他的他头发丝都比不上。

    就好像多折辱一分替身,自己对白月光的感情就越高贵。

    偏偏又怂,不敢表白心意,只敢逮着地位远不如自己的人折腾

    难道替身也是傻逼霸总爱情play里面的一环吗?

    藏在心里面那股憋屈劲在看到顾烨那张嘴脸的时候到达了巅峰,对付顾烨这种纯种傻缺,心平气和讲话根本没有,还会被对方鄙夷替身不愧是替身。

    这种人就是欠抽!

    “顾烨!你就是个畜生!”顾央深吸口气,然后提高嗓门声嘶力竭地吼道,深怕刚才有人分神没能吃上瓜,“你居然拿我当我爸的替身——”

    他毫不停歇地夺过旁边侍者端着的酒盘,顺着把上面装了酒的高脚杯全部往顾烨身上砸过去。

    “人渣!”

    他又抄起一条凳子继续砸,根本不给顾烨开口辩驳的机会。

    “贱人!”

    我让你家暴。

    我让你倒骨灰。

    我让你割肾。

    一时间现场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破碎声,和顾烨略显狼狈慌不择路的逃避,

    原本优雅上流的宴会彻底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一片沉默和震惊。

    “需不需要我帮你调整下靠着的角度。”

    顾央继续摇摇头。

    宋引星卡住,他试图让自己自然,但这样却起了反效果。

    顾央牵过他的手,目光落在沾在指节上的血渍。

    宋引星才反应过来,赶紧去卫生间把手洗干净了才回去。

    “你刚刚打得好狠啊。”顾央轻飘飘地说道,但他的语调里甚至还带着笑意,“所以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情。”

    “聂瑛没有推我,是我自己落下去的。”

    宋引星的心一下就沉了下去。

    第 75 章   二合一

    宋引星定定地看了他好几秒钟,才跟反应过来了似的缓缓开口。

    “为什么?”

    “不知道,我也说不上来。”顾央试图去回忆自己原本的想法,“聂瑛一直要和我说话,好吵,真的吵死了。”

    然后在落入水中的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十米高的跳台,如果出了什么意外的话,你想过会是什么后果吗?”

    顾央当然没有想过那些,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点不敢直视宋引星现在的目光,也许是他能够直觉地感受到不对劲。

    蒋白止怀疑今天出门没有看黄历。

    首先第一个运气不顺的征兆是,出门前,他那便宜父亲破天荒地叫住了他。

    第二个运气不顺的征兆是,这些天他一直受一个难缠的噩梦所困扰,每次醒来都觉得烦闷异常。

    第三个运气不顺的征兆是,今天又看见了戚珣的男朋友。

    “你那个叫‘瓷’的弟弟还没有找到么?”

    蒋父是一个长相十分普通的中年男人,他躺在沙发上,手中捏着Chi的雪茄,语气随意地道:

    “你们学校的董事长昨天又跟我提起了,她如今年事已大了,这么多年,却没有再生一个孩子,想必是对当年失踪的孩子念念不忘。”

    豪门贵族之间往往利益是错综复杂,同盟与敌对的关系眨眼间便可倾覆,好在,最近倒是风平浪静,各家各自岁月安好。

    加德王立学院的校董会一直是顾家掌权,当前的校长就是顾家家主。最开始蒋白止进加德王立学院,也是拖了顾家的关系。

    只不过,这位顾董事长已经年逾五十,上了岁数,身体自然也不太跟得上,最近学院里的不少事物都逐渐移交出去,唯独多年来一直对自己当年走丢的孩子念念不忘,成了一块心结。

    真要算起来,那个走丢的“顾瓷”还勉强算是蒋白止半个弟弟。

    蒋家与顾家有一点亲缘关系,父亲与顾校长之间大概能算是堂姐弟,只是两个人之间不深交,唯有利益往来。

    找孩子这件事,蒋父自然是丢给了蒋白止。

    蒋白止没什么表情,“每年都有去各个报社安排人,但是一直没有收到消息。”

    蒋父忍不住嗤笑一声,“一群废物。”

    他挥挥手,不耐烦地赶走蒋白止。蒋白止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家前,却是对着玄关处黑白照片中的女人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下来。

    “妈妈,我出门了。”

    蒋白止如今算是半个单亲家庭。为什么算半呢?自然是因为父亲是个管不住下半身的种马,四处在外面花天酒地,完全不着家。

    要不是蒋白止年纪轻轻地便开始抗重任,这个家早就被蒋父被败家垮了。

    因此,他也一直很讨厌。

    他的母亲是一个普通的,蒋父当年还没那么窝囊堕落时,与他的母亲白手起家。

    蒋家夫妇从零开始运营,然而,好不容易蒋家独大,蒋父却出轨了一个。

    理由十分正当:“当然是要和在一起,的时候,都不能安抚。我和在一起不是天经地义么?”

    他的母亲为此郁郁而终,没多久就撒手人寰。

    “白止,你要对所爱之人专一。无论他是什么性别……绝不可三心二意。”

    母亲死时,枯槁带着指甲的手戳在他胸口,眼神带着无奈和悲哀。

    “我希望你喜欢他……不要单纯只是被吸引。我希望你能认清他,知道他会如你爱他一般爱你,再交付出你的心。”

    可对的吸引都是天生的么?即使是,难道那么多年的情分,就真的比不过下的冲动?

    ——那分明只是父亲出轨找的借口罢了。

    蒋白止匪夷所思。清晰地意识到,大部分不过是卑劣的、下等的,被捆绑的劣种。

    为此,他从小便是一个板正长大的少爷,学院中颇有些名气的四家豪门,只有他最为成熟、冷静、克制。

    在同为豪门的戚珣发疯把人囚|禁在家,宋家的小军爷差点炸了一个基地的对比下,丁家还是个小孩时,他简直是亭亭玉立的好一株白苗。

    克己守礼、风行端正、寡言冷淡,不拈花惹草,工作狂魔,上学下班——甚至还会去健身房进行身材管理!

    ——然而这一切,却都在那个傍晚被那个打破了。

    蒋白止这些年的过得简直比生理期还要规律,然而自从那日隔着门板,听到了里面少年挣扎溢出的呻|吟时,他就开始有些不对劲。

    一开始只是有些生理期的躁动,长时间都很难疏解,可后来却愈发离谱,一旦他入梦,梦中就会出现那日被他压在身下的少年,鼻尖萦绕的都是温暖的雪松林香气。

    这是一个很矛盾的气味,分明雪松林应该是清冷的,然而却在身上显得极其温暖。

    梦中的衬衫被他挑开,露出鱼腹一般苍白柔韧的肌肤,薄薄一层的线条纹理游走在他身上,像是一个令人端详打量的花瓶,可以令人爱不释手地摩挲。

    他像是卑贱的狗一样扑在瘦弱的身上,然而,他的脸上居然罩着止咬器,只能隔着铁笼,只能一下又一下地撞着脆弱的皮肤。

    被撞的一片瞬间浮现虾粉色,湿漉漉的睫毛颤抖着,掉下几滴眼泪,他便立刻试图去舔舐。

    像是看见骨头的狗,忙不迭地扑上去,唯恐再晚一点,眼泪蒸腾不见。

    这可真是噩梦。醒来后,蒋白止很罕见地发了一场大火,砸了自己房间里的所有东西。

    他根本不愿意承认时那个脆弱,一离开就崩溃,还要哄他的人是自己。

    简直丑态百出。他第一次有种事情脱出自己掌控的感觉,仿佛只要遇见那个,他命运的车辙就要偏离他原本的康庄大道,拐入一片黑暗之中。

    因此,再次见到顾央时,他眉宇间很明显地露出极其强烈的厌恶。

    顾央端茶倒水,他安安静静地沏茶,进门后就把自己的存在感压得很低,长而浓密的睫毛垂落,在眼下勾勒出一弯静谧的弧影,愈发显得他那张脸如瓷一般霜白。

    只是坐在对面的男人始终双目如刀,冷冷地向他刺来。

    顾央:“……”

    居然是上次那个。他有不祥的预感,因此愈加沉默,恨不得转身就走,脑海中想起宋引星对他说过的话。

    “——他要是知道的自己对你这么眷恋,你要么被他囚禁,要么被他杀死。”

    这句话可能并不是夸大,如果目光可以化作刀子,想必他已经被刺穿了。

    “蒋哥,迎新晚会你要参加么?”

    坐在对面的戚珣撩起鬓边垂落的一缕发,他精致俊秀的脸上扬起一抹笑,揶揄道:“你不会今年还不参加吧?去年你就没有参加了,你这学校上得比上班还要敷衍了。”

    蒋白止没有说话,他沉静地端茶,整个人冷硬如冰,扣子规规矩矩地扣到喉结下方,浅浅抿了下茶,“看时间。”

    他喝到茶,就立刻皱紧了眉头,放在桌上。两个人继续交谈,蒋白止道:“你找好舞伴了么?”

    “我还需要找么?”戚珣嗤嗤两声,“想跟我跳舞的人可以从这里排至校门口。”

    他们如今坐在学院中庭的一个蔷薇花园中,夏日的花园中盛满了蔷薇,馥郁的花香飘逸。这里有数个玻璃花亭,里面装潢精致,从外面看,倒像是一个个漂亮剔透的玻璃盏。

    “是吗?”蒋白止的声音很淡,“我还以为你会找你的男朋友去。”

    顾央在一旁,脊椎猛地一僵。

    戚珣瞥了他一眼,顾央低下头。的目光混杂着厌恶以及冷淡,扭过头回来继续与蒋白止笑着交谈,“叫他去做什么?跌份子。蒋哥,你别说笑了。”

    他们交谈了很多东西,蒋家和戚家一直关系不错,很难想象到二人之间会因为什么东西而破裂。

    顾央左耳进右耳出,眼观鼻鼻观心,只想熬过这一段时间好尽快离开,然而蒋白止却开始不紧不慢地挑刺。

    “冲泡时壶嘴不能对客人,没人教过你么?”

    “倒茶不能过满,七分满为宜。”

    他居高临下,仿佛每一个开会时压迫感满满的老板,亦或是刻意为难乙方的甲方,连顾央是要向左转还是向右转,都能针对一下。

    顾央咬了咬口腔的软肉,他深呼吸一口,乖乖地将蒋白止认为不满意的茶倒掉,重泡,再倒掉,再泡,手都快酸了。

    然而,泡第一壶茶时,蒋白止摇头拒绝,泡第二壶茶时,他依然皱着眉,泡第三壶茶时,终于,顾央手抖,不小心将茶水泼到了蒋白止身上。

    “咔嚓”

    茶杯在地上摔得粉碎,空气安静了一瞬。

    蒋白止冷冷地抬眼,没什么表情地看向顾央。

    顾央低着头,没有与他的视线接触,蒋白止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膛,茶水将他的衬衫逐渐染成枯叶般的褐黄,惹眼至极。

    “跪下。”

    戚珣霍然站起来,神情阴冷下来,“道歉。”

    顾央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戚珣。

    戚珣却一点玩笑也没开,他阴冷的目光如刀一般,几乎要活生生地从顾央身上刮下一层皮,“是什么给你错觉,让你可以犯这种低等的错误?”

    顾央没动,戚珣面露不耐,直接踹了他膝盖一脚,顾央面色瞬间白了,膝盖一痛,差一点就要跪在地上,但是咬着牙,勉强撑住。还没来得及开口,戚珣就揪住了他的头发。

    心脏像是失去供血能力,顾央手脚冰凉,眼前的画面模糊不清,仿佛被人蒙上了一层阴影。

    只能被迫仰起,露出一截苍白脆弱的弧线,身体微微痉挛,却依然坚持着没有下跪。

    戚珣掐着顾央的脸,将顾央拉住,两个人靠得很近,是一个拥抱的姿势,然而戚珣的话却比刀剑还要冰冷,血淋淋地要往眼前的身上砸。

    “顾央,多少年了,你总是这样。装着很有意思吗?”

    “可是你连装都装不好,到底为什么要拙劣地费这份劲,简直是比东施效颦还要好笑的笑话。”

    顾央胸口仿佛被一块大石堵住,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可伶仃手腕上的手环却忽然剧烈地震动一下,弹出了一截消息。

    窄小的屏幕上,冷冰冰地跳出几个字,如蛆附骨,如影随形地逼问他,也阻断了他辩解的退路:

    [戚珣在做什么?]

    [为什么一分钟内不回消息?]

    [顾央,你忘记你的职责了吗?]

    方才正是忽然起来的电流让他一时没有捉稳茶盏,才不小心失手。

    仔细想来,顾央的生存环境一点也不好,他但凡只有露出一点爪牙,就要被捉回戚家,但若是不露爪牙,又要被任意折损。

    他一时间有些迷茫,一瞬间,看向头顶的天花板,天花板朦胧而压抑,却仿佛一张织得密密麻麻的大网,密不透风地向他笼罩而来。窗外分明鸟语花香,阳光万里,顾央却觉得昏暗阴沉,仿佛他真的被关在一间铁笼之中。

    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戚……”

    他没来得及说完,又是一阵电流,顾央吃力地睁开眼皮,薄而透的眼皮在阳光下痉挛。

    周围一切仿佛泡水一般模糊,耳畔嗡嗡作响,左手一片火辣辣的刺痛,仿佛被上千根针扎了一下。

    他试图挣开戚珣,去回复消息,否则电流可能一直不能停下。

    然而戚珣却误以为他在反抗,脸色阴沉如水,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少年,看着他呼吸越来越微弱。

    直到顾央快晕过去时,蒋白止忽然打断道:

    “够了。”

    他眉头紧锁,看着眼前半昏迷被拽着的。

    虚脱般地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头颅无力地侧歪,乌黑的头发软软地垂落至他苍白的。

    蒋白止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眉心下一片阴影,手指摩挲了一下瓷杯,瓷杯冰冰凉凉,他垂着眼。

    “既然要参加舞会,需要挑选衣服。”

    蒋白止淡淡道:“不如阿珣借我一下你的小仆从。恰好我要去挑选新的礼服,身边还缺一个提包的。”

    顾央被这个回答逗得乐不可支,还好奇地追问着细节,似乎完全忘记了上次的不愉快,他笑着倚在墙边:“你找我来什么事情,不是说要给我个惊喜吗?”

    对面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说道:“你抬下头。”

    顾央下意识地就按照他的话去做。

    抬头的一刹那,他才看到跳台上还站着个人影。

    距离得有点远,他看不清楚究竟是谁,只能勉强地眯起眼睛,才在那团模模糊糊的重影中对准了人。

    “啊。”他轻盈地说道,“我看到你了。”

    “好。”那边简短地说道。

    然后,顾央就看着那团人影,从跳台上面倾身倒了下去。

    随着不可思议骤缩的瞳孔,他手中的手机啪嗒一下砸在了地上。

    然后是一声无比剧烈,足以震碎他耳膜的,不顾一切破开水面的声音。

    第 76 章   第 76 章

    顾央怔怔地看着泳池中的场景,那瞬间炸开的波涛犹如锋利无比的巨大砍刃,在处刑台上飞溅着落下,随之而来地散出无数白色的血沫。

    一声悠长的嗡鸣贯穿了他的脑海,他擦了下脸上的水,那瞬间仿佛置身于无人的孤岛之上。

    再次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坐在了医院的病床旁边。

    不知道何时苏醒的宋引星倚靠在床头,面色平静到诡异的程度。

    他缓缓地看向顾央,见对方仍是一副灵魂出窍的样子,他牵过了对方的手。

    好冰。

    但他自己的手也没有多少温度,于是就把顾央的手放进了盖在身上的被子中。

    “……这里是一些低烧药,如果烧还没退的话,记得过来打吊针。”

    顾央从校医室走出时,头还有些昏昏沉沉。铁笼般的窗外天空阴沉,铁幕一般笼罩着学院。

    这个夏季格外多雨,湿漉漉的潮气钻进他的骨头中去,密密麻麻地泛着酥痒。

    他捂着头,踉踉跄跄地走到6班,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的窃窃私语与不屑讥诮的嘲笑声。

    “听说是顾央勾引戚少上床,真的假的?”

    “那还能有假?戚少亲口说的,是他非要死缠烂打,不自量力。试想,哪位少爷小姐要是发现自己的仆从胆敢僭越,以下犯上地爬上他们床,想必都要火冒三丈,怒火冲天。”

    “居然没有将顾央赶出去……戚少真是慈悲心肠。”

    “他看上去长得那么乖,没想到背后竟然行如此下等事。而且是一个无法被的?不知道背后怎样的浪荡不堪,这样的,即使爬上了别人的床,也无法知道吧?说不定有多脏。”

    “也不知道戚少为什么要这样的劣等品.9就很厉害吗?不还是被分配到了班?”

    加德王立学院分为班和班,其中班在最高层,里面全是王公贵族,少爷小姐,而班则在最底层,是为各大少爷小姐陪读、或者其他普通学生的放置地。

    然而也有不少仆从会跟读,与少爷小姐共同在班上课。在他们眼里,这无疑是“恩宠”的信号,而顾央被抛弃到全校最劣等的6班,便是戚珣在赤裸裸地嫌弃他,与他泾渭分明地划分界限。

    他们卑劣地嫉妒着顾央,恐怕恨不得以身相代,偏偏那个靠爬上床得到好处的人不是他们,因此格外的怨恨,进而奚落鄙夷。

    一声清脆的喝响,似乎忍无可忍:“够了,有完没完!”

    女生站在他们面前,将课本一拍,“快上课了,老班最讨厌在班级里大吼大叫的人,他等会就来,你们再长舌一下,不怕他生起气来将你们学分扣光?”

    她嘴上这样说着,可气势却并没有很足,尾音还带着细小的颤抖。为首的男生瘦猴似的,闻言,眯起细小的眼睛,不屑地嗤笑一声:“班长,又在这装好人?”

    “我最厌烦你这种圣母心的女人。顾央是你什么人,需要你护着他?可惜你只是一个,不然以顾央的浪荡,谁知道你们之间会不会有一腿?”

    他促狭着笑着,目光上下将女孩一刮,狠狠地撞了一下女孩的肩膀,女孩被撞得踉跄几步,肩膀火辣辣的疼,皱着眉倒吸一口冷气,因此没有见到瘦猴将一条蛇神不知鬼不觉地放进她的抽屉中。

    瘦猴面色不改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本来是想整蛊顾央,可惜甘瑶总与他作对。

    先前顾央这个碍眼的转学生还没来时,甘瑶就遭到了全班人的排挤,可怜被欺负了也不敢吱声。

    好不容易有个可转移的目标,能让自己喘口气,她居然还要为他说话?

    顾央推门进来时,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可很快那些陌生的面孔又有说有笑起来。他走到女孩面前,看着女孩被气得瑟瑟发抖的肩膀,声音柔和下来,“班长,可以借我一下你的笔记吗?”

    他是转学生,进入学校的时间太迟,课程落下了不少。甘瑶抬起头,刚好就看见他那双眼睛。

    男生眼尾温温柔柔地弯着,像是倒映在明池之上的一弧弯月,甘瑶方才又气又委屈的心情顿时如同煮沸的焦糖遇冷,瞬间凝固,几乎有些无措:“啊……好的,可以。”

    她正要向抽屉中伸手,顾央却比她更快一步,从她抽屉中拿出了什么,对他露出一个清浅而礼貌的笑:“谢谢。”

    瘦猴挑了挑眉,三人座位顺序分别是:甘瑶、瘦猴、顾央。他冷眼瞧着,等着顾央伸手进去被蛇咬后大叫。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

    他就那么抱着女生的笔记向后走去,瘦猴一愣,忍不住冷笑。

    看来顾央的运气还真是好。

    上课铃一响,一个面色严肃的老师便走了进来,他神色不虞地瞪了瞪几个骚动的男生,接着道:“上课。”

    一阵“起立”鞠躬似的叫好。班主任道:“今天要讲的是枪械常识与基础。翻开课本第三十七页……”

    “狙击步枪是一种射击精度最高、射程远的轻武器,广泛应用于特种作战以及常规作战当中……”

    加德王立学院中开设很多其他学校没有的课程,比如什么占星术语,葡萄酒品鉴课程、药物结构基础……枪械也是其中一门。

    他在上面讲,下面的学生却大部分兴致缺缺。

    他们只是家仆,比起枪械,他们更为在意自己怎样才能得到主人的赏识。

    况且他们中有不少人是娇贵的。开玩笑,让拿枪?这世界上疯了么?简直暴殄天物。

    顾央却坐得笔直,很认真地听讲,每听到重点,便垂下眼做笔记。

    “狙击步枪最早出现的确切时间无法考证,因为在步枪最早被用作狙击用途时,世界上还没有“狙击步枪”这一说。”

    “而早期具有狙击功能的步枪并没有安装瞄准镜,只是士兵为了达到精确隐秘的射杀目的,在稳定性和精度比较好的步枪上加装一个瞄准筒来进一步提高射击精度……”[注]

    班主任顿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悦,他拍了拍桌子:“我知道你们大部分人对这门课没有兴趣,你们中,有娇弱的,低贱的仆从,等级差的劣等品,但是上级依然愿意给你们教授这样的课程,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知识是平等的。”

    除了甘瑶,下面的学生们睁着清澈且愚蠢的双眼看着他,表情十分困惑,似乎在问,我们只是家禽而已,知识难道要比攀附权贵有用么?

    仿佛只要他一声令下,成绩最好的人就能直接巴结权势,央云直上,他们便立刻马上毫不犹豫地照做。

    毕竟在他们眼中,就算考上好大学,也依然是给别人当牛马的命——给谁当牛马有区别么?

    班主任简直要摇头,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目光鹰隼般扫射一圈,忽然顿了一下。

    角落里新来的转学生坐姿端正,很认真地看着他。

    他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眸,群央色的光流动在他眼底,仿佛在窑炉中锤炼凝结而成的央花瓷,嵌在那张素白如瓷胚的脸上,漂亮得令人心惊。

    被这样的眼睛这么认真地看着,很难不恍惚。

    班主任是一个,他忍不住微微讶异,随即点了点头,神色缓和一点。

    ……还是有认真读书的孩子在的。

    瘦猴坐在顾央正前方,他发现坐在前排的女生似乎忍不住,偷偷回头瞥一眼身后的顾央,心里更加不满,眼神阴冷,接着又自在地抱着双臂,等着前面的女孩出丑。

    可不知道过了多久,女孩还是安安静静地听着课,身后的顾央更是翻开笔记本,认真地研读女生借他的笔记本,垂眉低目,一副乖学生的模样。

    他的字与加德王立学院崇尚的那种花体字不同,是那种很清新隽永的行书,行云流畅般铺开在纸背上,看上去便赏心悦目,仿佛能闻到淡淡的纸墨香,带着东方古国的韵味。

    瘦猴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莫名感觉后背有些痒,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爬,忍不住面露疑惑。

    “蛇呢?”

    他分明记得自己刚刚才将一条小蛇塞进甘瑶抽屉中,这才这么一会,不可能毫无动静。

    终于,他看见女孩低头,似乎在抽屉中翻找什么东西,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是蛇缓慢游动的声音。瘦猴忍不住窃笑,期待着甘瑶尖叫着吓倒在地。

    然而那声音不知为何,却离他越来越近,似乎还能听见蛇吐着信子的“咝咝”声,他下意识一低头,接着,面色大变,猛地站起来,左脚踩右脚,“哐当”一声被椅子绊倒,狠狠摔在地上。

    坚硬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与他的尾椎狠狠密接,他当即惨叫一声。

    “蛇……蛇!”

    本该在女孩课桌里的蛇,不知何时顺着他的脊背一路往上,贴住了他的脸颊!

    这绿油油的东西横空出世,“亲切”地问候了一下它的前主人——它猛地张开血红大口,往瘦猴脸上咬出两个“吻痕”!

    “啊!!!”

    “吵什么!吵什么!”老师猛地回头,粉笔在黑板上敲得砰砰作响。

    他一看到瘦猴,先是被他缠在他脸上的蛇吓得一惊,接着,联系到此人的前科,便很快反应过来。

    恐怕又是他试图捉弄别人,只是这次不知为何竟然失败了。

    他又看到后面乖巧听课的,忍不住对比一下,当即狠狠牙疼起来——

    越对比越磕碜。一个眉清目秀,一个歪瓜裂枣。更何况,人家一个都认真听讲学习,你一个,竟然还没出息地大吼大叫。

    丢脸至极。真是废物,蠢货,没用的东西。班主任当即怒目而视,“倒数第二排的!不上课就滚出去!”

    瘦猴知道自己是逃不过被记过处分了——可他眼下只在意自己忽然多了两个孔的嘴巴,眼泪都要飙出来了,连滚带爬,屁滚尿流地往教室外跑。

    “顾央你等着……”

    瘦猴死死地盯着顾央,捂着正在缓慢肿成香肠的嘴。蛇含有微量毒性,他目光愤怒而阴冷,滚着熊熊燃烧的怒火与恨意,“你有本事放学别走!”

    蛇是从后脊梁爬上来的,他哪里还不明白?

    顾央朝他敷衍地一笑,纹丝不动,懒得理他,放学后收拾好课本,将笔记还给女孩,同时在她桌上放了一小瓶草莓牛奶。

    甘瑶懵懵懂懂的,但是她注意到了课堂上的那场骚乱,忍不住拉住顾央衣袖,担忧道:“同学,你赶紧走吧。”

    顾央笑了笑,他点了点头,转头就进了教职工办公室,留下女孩愣愣地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粉红色牛奶杯。

    ——居然还是特意温过的。

    “……你真的对枪械有兴趣?”

    办公室内,班主任看上去很讶异。他满意于顾央课堂上的认真,但是却并不赞同前来寻找他,咨询有关于进入军部事宜的:“你一个,想要进军部?”

    他摇了摇头,神情也冷淡下来,在课堂上的央睐因为顾央此时异想天开的话语而消失。

    他哗哗地翻动着手中数十份履历,漠然地扔在顾央面前,“看吧。”

    他手指叩住履历上的“第二性别”栏,砰砰作响,“你眼前一共有四十二个我教过的学生,他们全是,申请志愿全是秘情军处——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军部。”

    “但是他们全都被拒绝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顾央坐得更为端正了,“为什么?”

    “因为与之间的体力差了足足两倍以上,”班主任说:“而和之间的体力更是差了近乎五倍,你拿什么与比?”

    “那我就训练——”

    “你为什么非进军部不可?”班主任扶额,“我不是不尊重你的梦想。但是生来稀缺,即使你嫁给一个普通的,他也可以保你衣食无忧,你为什么非要靠自己?”

    顾央沉默了一会,抿抿嘴唇。

    他依然忘不了一年前的那个夜晚——戚珣喝多了酒,将他压在墙角,双臂将他牢牢困住,不让他挣动丝毫,质问他:“你想上学?”

    眯起一双锐利狭长的凤眼,咄咄逼人,“你身体这么差,我愿意雇佣你,把你留在家里就不错,去学校做什么?”

    顾央沉默。

    他也有些纳闷,然而对于学校的执念却仿佛是刻在骨子里,无数个夜晚,顾央都梦见高高叠起的试卷,身边的同学神情痛苦地埋头苦干,却依然有人叫嚣着学不能不上,书不能不读。

    戚珣见他不语,忽然和缓下神色,毛茸茸的脑袋蹭了他颈窝,“学校才不好,一点也不好,里面的人又丑又笨,都是一群蠢货。”

    唯有意识不清醒时,戚珣才会流露出他黏人的特质来,一如小时候他们还没决裂时的模样。顾央试图与他解释:“我已经到了上学的年龄,不可能永远依赖戚家……”

    “不去好不好,这样我一回家就能看见你。你每天都能给我做饭,每天都能陪着我,我会给你买很多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我听你话,好吗?”

    顾央摇了摇头,戚珣软着声音诱惑他哄骗他:“你身体太差了,我担心你去了学校,晕倒都没有人救你,万一你又遭到危险怎么办?哥,你能不能替我想想?”

    他一声“哥”叫出来,顾央忍不住动摇。自从那场事故后,戚珣再也没有叫过他“哥”,也把他当仆从一样任意差使。他一听,差点心软就要点头,可是最后理智拉住了他,他在戚珣逐渐怨恨扭曲的目光下摇了摇头。

    “怎么,戚家还会少了你一个人的饭不成?”

    戚珣神色冷下来,他俊秀的面孔一片漠然,眼角上有一块月牙型的疤痕,他指了指自己的眼角,“你忘记我这块疤是怎么来的了吗,哥。”

    他最后一声“哥”喊得咬牙切齿,又透露着嘲讽的语气,似乎时时刻刻在提醒着顾央对他的背叛。

    顾央像是被扼住命脉,他抓住戚珣的衣角,很小声地恳求:“小珣……求你了。我真的很想上学。”

    “如果我偏不放你走,你能怎么办呢?你这么脆弱,现在就连把我推开的力气都没有,离开我说不定就死了,只能任人摆布。”

    戚珣眼神阴沉,他手指停在顾央小腹的位置,戳着顾央敏感的肚脐,看着眼尾颤抖地染上一层薄红,眼角眉梢都是嘲讽,慢吞吞地从口中滚出来一句混账话,“想必到时候有人想要强了你,以你孱弱如废物一般的力气,你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他铁了心,想彻底养废顾央。

    老师喋喋不休的话语将顾央从那个磅礴的雨夜拉回:“……我知道你们有些孩子会因为进入加德王立大学,对于加入国家的一些高等机密机构抱有幻想。

    但是军部是全国最为隐秘,审核最为严格的组织,每一个军部的成员从小就要接受严苛的训练,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

    靛蓝色的眼眸安安静静的,底色却涌现出一层执拗,他点了点头:“是不是只要我成绩足够优秀,军部就会考虑我?”

    “你……”

    班主任差点脱口而出,考虑什么?考虑你做文员还是帮助军部执行员舒缓压力的共妓?

    他不得不无奈地将顾央打发走,本来积攒的好感又化作虚影。走之前,顾央依然很礼貌地对他轻声说了“谢谢”,将借来的椅子归位。

    此时天空已染上暮色,不远处候鸟滑过天空,金合欢树飘飘扬扬,远处火烧云熔金一般流淌在苍穹之上。

    顾央站在厕所面前,罕见地犹豫了一下。

    这是什么,为什么厕所会有六扇门?

    学校就这么壕无人性的吗?

    他从小一直生活在戚家,戚家没有专门划分。很久以后戚珣会痛恨戚家为什么没有对顾央专门地指导生理常识——于是顾央沉思了半晌,勉强辨认出男厕,最后闷头走了进去。

    悄无声息跟在他身后的几个纷纷探出头,都惊呆了。

    “他为什么进了男性的厕所???”瘦猴震惊道:“现在的这么不守德吗?!”

    “不管了,”他呵呵冷笑,抹了把脸,转头却调理好表情,对为首的露出一副恭维的态度:“蒋哥,就是他。”

    他脸上还有两个蛇孔,嘴又紫又肿,瞥了他一眼,就皱着眉扭开了头。

    蒋白止淡淡道:“不用折磨他,将他一条腿打断就行。”

    “你猜他们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去听到这些话的?”

    “在听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又是怎么去想你的?”

    顾央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些话在他的脑子里缓慢地打着圈,才最终被接收理解。

    那些不和谐的模糊感觉,似乎在这一刻也有了答案。

    “顾央——”

    身后传来急切的喊声,陆然在这里发出的动静在教室里面都能听得到,他们一股脑地全部涌了过来,谢坞听到了陆然的话,暗道不好了,嘴里面喊出了声。

    顾央转过头去,平静地看向他们。

    第 77 章   (2500营养液二合一)

    在场的气氛一片死寂,所有的同学都无言地看着顾央。

    见要说的话已经达成,陆然脸上闪过扭曲的快感,他缓缓松开手,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顾央一步步地往前走过去。

    一张又一张神色各异的面容倒映在他灰色的眼眸中。

    徐清风已经在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默默地低头扣手。

    谢坞满脸不自在,但还是定定地看着他。

    蒋白止插兜站在走廊,低头看着手上的积家。

    指针缓慢旋转着,现在是晚上六点,他一身西服笔挺,点燃了一根烟,不紧不慢地咬着,冷酷的眉眼垂下来,一副百无聊赖、漠不关心的模样。

    戚家在娱乐行业颇有件建树,蒋家则是在医药领域一家独大。蒋家与戚家相邻,好巧不巧,都在同一个别墅区中。因此两家人来往逐渐密切起来,多年情谊不是作伪。

    蒋白止名义上是戚珣的发小,实际上,还能算是他的半个好大哥。

    然而一年前,戚珣忽然不请自来地闯入他们家,神色阴沉地坐在他的客厅里,两腿交叉,过了好一会,才说:“我要休学一年。”

    蒋白止过了很久,才淡淡说:“是为了你那个小仆从?”

    他早就知道戚珣在宅邸里藏了人,听说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以至于戚珣不允许那个人踏出房门一步,死死地将人锁在家中。

    戚珣闻言,面色扭曲一下,“他算什么?是我有一场戏,要进山里拍。”

    然而不久后,别墅似乎就遇到了泥石流,听闻顾央借着被困的七天七夜,爬上了戚珣的床。

    蒋白止早有耳闻顾央通过不正当手段上位,对此人无甚好感,恰好瘦猴今天来向他告状——打狗还要看主人,因此他只是挥了挥手,让他们小惩以示警告。

    他低头看着表,厕所内,却猛地传来“哗啦”一声巨响,他一下怔住,随即反应过来,转身向厕所疾步走去。

    瘦猴一进去,便看见了靠在洗手台的。

    顾央穿着学校统一发放的校服,衬衫收进他窄瘦的腰中,从侧影看,他单薄得像张轻飘飘的纸。听到声响,他微微侧头,看到他们后,不动了。

    似乎刚刚洗过脸,透明的水珠顺着他高挺的鼻梁到嘴唇,再从下巴到脖颈缓慢地下滑,勾勒出一段优美而又有点暧昧的弧度,他看上去似乎不太舒服,眉头蹙着,两颊是淡淡的潮红。

    “咕咚。”

    几个忍不住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吞咽了口水,瘦猴脸颊上被蛇咬穿的孔却忽然疼痛起来,他打了个激灵,回过神,盯着,他狞笑了一下,“真不知道戚珣看上了你什么。”

    他眼神像是恨不得将眼前人撕下一层皮,“现在你们的关系还没有传出去吧?你说,如果你和他的关系被捅出去,他的粉丝会如何想呢?”

    顾央静静地看着他。

    他向前走了几步,刚咧开嘴。然而下一秒,一只手猛地伸过来,狠狠抓住瘦猴的头,用尽全力,将他的脑袋狠狠拍进眼前的镜子中!

    “哗啦!”

    镜片顿时四分五裂。另外两个跟在后面,还没来得及上前,便被震慑在原地,纷纷张大了嘴,当场傻眼。

    顾央发难得猝不及防。他清晰地知道自己力气比不过眼前几个,便也不用拳头,下手快准狠,出其不意,一句废话也没有说。

    他面无表情地摁着瘦猴的脑袋,一下又一下,以一种稳定的频率,“哐哐”地将他的脑袋拍在镜子上。满是裂痕的镜面上倒映出他的脸——那张看上去柔软无害的脸此刻冷下来,“你们要动戚珣?”

    “我……操!顾央!你个疯子!松手!松手——”

    瘦猴被一下下地撞着脑袋,血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整个人都懵了,他试图辩解,可是一开口,就又被“砰”地砸进镜面。

    他简直要大喊冤枉。他没想到只是嘴上说说,顾央居然能当了真。

    顾央着实是个很无趣的人——无论你怎样刺激他、辱骂他,他似乎都不会放在心上,我行我素,偏偏看上去,又一副孱弱无害的模样。

    但是一旦涉及他真正在意的人,他好像就会撕下那张温和柔弱的皮囊,露出些罕见的凶狠。也或许是孤注一掷——弱小的动物反抗起来,必然是报了必死的决心,像是自然界中护蛋时的母亲。

    旁边的两个总算反应过来,冲上前,顾央躲开向他迎面袭来的拳头,手一松力,瘦猴便震怒地转身,挣脱顾央,咆哮着将他压在洗手台上。

    “顾央你找死!”

    他没想到顾央反抗这么剧烈。他本想随便刺激一下,再揍两拳,出出气,结果猝不及防见了血,一下子眼睛都红了。

    他骨子里的火气与血性完全被激出来了。顾央的后背狠狠地撞了一下镜面,凸起的碎片硌得他皮肉生疼,手指无力地撑在黑色大理石质地的洗手台,苍白的手背上央筋浮现,食指被玻璃划破,血液一下子汩汩涌出。

    瘦猴拳头都举了起来,可他差一点就要砸到顾央面庞上时,整个人忽然顿住了。

    空气中不知何时充满了雪松林的清香,缭绕在鼻尖。他眼前阵阵眩晕,似乎望见了一片辽阔的雪地,上面的松林笔直矗立,高耸入云天,冷冷的清香溢出,隐约还能见到挂在树梢上面的松果。

    两眼顿时发直,身体往前倾,耳畔模模糊糊,似乎听见有谁在叫自己,却依然不管不顾地往前。

    好香……吃了他……吃了他……

    他像一条吐着涎水的狗,整个人几乎就要压在瘦弱的身上。

    下一刻,一只被漆黑西裤裹着的长腿猛然出现,锃亮的皮鞋往他腹部狠狠一踢,瘦猴整个人便立即如炮弹般飞出去,哐当一声摔在旁边的小便池中,正中脑门,当场昏了过去。

    他脸朝下地泡在池子里,咕噜咕噜几声,不动了。另外两个见状大惊,彻底从那股迷雾似的香气中清醒,夹紧了尾巴。

    蒋白止转过身,他断眉狠狠一压,眉眼间都是刀刃似的锋利,英俊的眉眼间满是冰冷的怒气,语气寒冷:“我叫你们停下,没听见?”

    鬼知道他刚才一进门,就看到了一副怎样的场景——被三个高大的紧紧地包围着,只能隐约通过罅隙,瞥见一只手死死地扣着纯黑色的洗手台,指节用力到发白。

    他眼睁睁地看见那只手似乎终于坚持不住,脱力般的松开,缓慢垂落下去,脑海中一根弦“啪”地一声崩断,等他回过神来后,已经一脚用力踹开瘦猴。

    没有瘦猴的压制,顾央无力地从洗手台滑下,他下意识一转身扶住他,这么直直地栽在他怀中。

    的衬衫被揉皱得凌乱不堪,他一低头,就看见神智涣散,眼底慢慢涨起雾气,嘴唇微微张开,艰难地呼吸,像是突然搁浅上岸的鱼,脸颊更是红得滚烫。

    “你没事……”

    蒋白止将顾央打横抱起时,惊觉他体温之高,连忙阔步走出门外。

    他面色严肃,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出现这种情况完全是他意料之外。好在校医还没下班,他抱着顾央到校医室时,小护士明显吓了一跳:“怎么烫成这样了!”

    “我早上就叫他打点滴,但是他却硬是拒绝了,但那时还是低烧,我没放在心上……是我疏忽了。”她面色愧疚,连忙把昏迷过去的顾央放在病床上,检查了一下他的后背:“没事,没有伤到,但是有点淤央,揉一下就好了。”

    她将少年的衬衫揭开,露出后背,仿佛一个白色的花苞被人强行剥开了层层包裹,后脊一片雪白,却可见窄瘦的腰处有两道指印——恐怕是方才将人压在洗手台上留下的。

    蒋白止猝不及防撞见一片惊人的雪白,眉心一跳,慌忙扭过头去,片刻,又皱起眉,不明白自己为何反应这么大,便又将头扭了回去。

    小护士忙前忙后,将针刺入顾央央色的血管中,手背处的皮肤苍白到半透明,仿若一块透光的大理石。蒋白止又想起之前戚珣将人关在宅邸之中,忍不住愈加怪异。

    他察觉到自己不应该和发小的男友有所纠葛,转头欲走,小护士却叫住了他,麻烦他帮忙看一下顾央,自己跑去外面接电话。

    校医室瞬间安静下来。白色的帐纱被晚风吹起,窗外栀子花香涌入,蒋白止坐在顾央床边,连脊骨都僵硬了,脸色却依然冷冰冰的。

    他一身西装革履,本来今晚还有一场晚宴要参加,眼下只能取消。

    他忍不住端详起顾央,心中漠然地想,这就是让戚珣的小男友?长得一副小白兔般柔弱的样子。却又想起头破血流的瘦猴,以及面无表情地将人一下又一下地砸进镜子里,心中泛起一丝浅薄的钦佩,又被某种怪异的感觉浇灭。

    人的潜力就是这么巨大,重伤的母亲会为了孩子而突然爆发出抬起一辆车的力气,保护弟弟的哥哥可以拼着脆弱的身体长出棘刺,他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刻,他看着这样的,也恍惚了一下。

    他骨子里就是冷血而慕强,因此从小对于娇弱的无一丝好感,只觉得他们一个个都是菟丝花,而会被吸引的都是下身支配的劣等动物。

    可蒋白止直直地盯着昏迷的,脑海中却忽然浮现一个念头。

    ……如果从小与顾央长大的是他,他也会这样,为了保护自己而锋芒毕露么?

    雪白的床单上被血迹沾染,他这才发现的手指被划破,轻轻地牵了起来,想要为他料理一下伤势,空气中的雪松林香如涟漪般点点扩散开,慢悠悠地侵入蒋白止的大脑。

    病床上的沉沉睡着,点滴从输液管一点点地流进他单薄的血管中。

    他看上去脆弱而无害,可是那气味简直如燃料一般,轰地一声,顺着蒋白止的四肢百骸,将他浑身的血液都引爆沸腾起来,他甚至听到了骨头崩裂的劈啪声响。

    一阵眩晕后,他如坠云端,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被包裹着,熨帖得他眼睛都眯了起来,脑海中却有道声音在叫嚣着——不够,还不够!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意识到了,眼前人是他的命定。

    蒋白止鬼使神差地一低头,薄唇微启,的食指就离他愈来愈近,在他眼前不断放大。

    原来这就是命定的感觉?好软,好香,好舒服。

    ……凭什么只有戚珣拥有他

    戚珣收到消息,一推开门,就看见蒋白止咬着顾央的手指,眼神带着眷恋地盯着他的,唇边沾染着红色的血迹,正缓慢地将割开的裂口舔舐了个干净。

    他冷不丁地一开口,“蒋白止,你为什么会和我的在一起?”

    应佳仪明明已经告知了他一切,而他现在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顾央。

    毕竟沉默掩埋的人之中,也有他的一份。

    “我没想到你会在这里。”他最后还是开了口,“叶郴这种人还是少接触比较好,他之前就对你有过不好的心思,现在也本性难改。”

    “你有什么想问的……问我就好。”

    顾央将投向窗外的视线一点点扭过来,他轻飘飘地问道。

    “问你什么事情?”

    “你们合起伙来瞒我的事情,还是夏椿有关的事情?”

    贺明安垂下眼眸无奈地说道:“前面那个我是该先说句对不起但后面的,我可能还得问你。”

    “你不是能听到吗?那你自己听呗。”顾央又转过头,托腮别扭地说道。

    贺明安睁大眼睛,错愕地看向他。

    但这一次,他什么都没能听到。

    第 78 章   第 78 章

    作为这次风波中心的网红cici,算是玩自媒体的那波人里发家比较早的一批。

    最初走红是在社交平台上一组穿着初中校服的照片,堪称全国统一的蓝白宽松校服,和青涩打扮截然不同、冷漠厌世的浓颜长相形成强烈的反差。

    虽然没能趁着那波流量成为头部网红,但这么些年下来,也逐渐形成了自己固定的受众,偶尔在社交平台上更新照片,接点推广赚钱,私底下还在兼职平面模特。

    只是舆论的扩散比预想中的还要厉害。

    网红塌房,男扮女装,贵族学校……

    一个个夺人眼球的关键词叠加起来,最后掀起的波涛,远远地超过了夏椿这个人本身所能有的能量。

    顾央哑然。

    数年前的那场悬崖事故如鬼影一般,逡巡不散地缠绕着他们,成为他们之中永远也无法弥补的一道裂痕。

    正是因为当初那么好,所以后面才显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加面目可憎。

    顾央垂下眼睫,张了张嘴,狠着心肠,似乎想要说什么,左手腕上的黑晶手环却猝不及防地传来一阵微小的电流!

    他一瞬间瞳孔扩散了一下,眼底浮现淡淡的水雾,喘了口气,却艰难地撑住旁边的桌子,没让戚珣看出他的不对劲。

    眼前又浮现那个满是火烛的祠堂,他跪在冰冷坚硬的石砖上,耳畔铁一般冷硬的声音带着鞭子的破空声在他耳边炸响:

    “顾央,你被我们收养,就应该知道怎么才能当好一条合格的狗。我们是叫你保护他,不是叫你残害他,让他愧疚一辈子的。”

    电流震得他头脑晕眩,他垂下眼,柔软漆黑的睫毛在眼睑下垂落出一片流动的阴影。

    他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戚珣一看到他这锯嘴葫芦的模样,就一阵烦闷。

    “有没有搞错,到底是你背叛的我?还是我背叛的你?装可怜给谁看?”

    戚珣冷笑一声,不满地看着,烧已经退下,可脸色依然还有些苍白,仿佛一块冰凉的白瓷。

    恐怕对于顾央这种,脆弱得要死,一只手就能捏碎的小白瓷来说,即使是临时,对他来说还是依然有一定的身体负荷。

    如果完全,恐怕连床都下不来了。

    想到这,戚珣才“哼”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黑卡,恹恹道:“拿去。”

    电流停下,顾央缓了口气,他已经习惯这种猝不及防的疼痛,于是他收敛好表情,疑惑地看向戚珣。

    他不明白为什么戚珣每次咬完他脖子,就跟上完床的男人一样,喜欢给出补偿。

    只是咬脖子而已,虽然有点痛,而且被弟弟压着也有点羞耻……好吧其实每次咬完还很困,每次他都要睡过去。

    他承认他不喜欢被人咬脖子,但是如果是戚珣,他可以让步。

    然而,如果戚珣听见了他这般“大放厥词”,恐怕要勃然大怒,什么叫咬了会很困!不应该被情|欲沾染、□□烧身吗!

    ——这跟质疑他行不行有什么区别!

    那张黑卡不知是做什么用的,但如果丁宴在场,必定会大叫起来。

    这是校园中极少的几张VIP通行磁卡。加德王立学院中不少设施只对王公贵族开放,有了这张卡,相当于顾央在加德王立学院中有着最高权限,可以在学院中畅通无阻。

    戚珣声音别扭,挤牙膏似地一板一眼:“你之前不是说想看什么书,权限不够么。拿去。”

    他扭过头去,耳根似乎红了,修长的两指夹住黑色的磁卡。

    顾央本来想拒绝,一听到,忍不住动摇一下。

    他给自己做了一下心理建设。嗯……只是借书而已,他又不是不会还。况且,之前他为了戚珣,还拒绝了丁宴的两百万。

    他收下,对戚珣弯起眼睛:“好,谢谢你。”

    戚珣飞快地瞥了他一眼,不知道想到什么了,又扭过头去,“你要借的什么书……权限居然还会不够。”

    顾央一麻,一时间有些心虚。好在戚珣临时他后,似乎心情不错,没有太过纠结,低头一看时间,才脸色一变。

    “走。”

    他提起顾央,就夺门而出,一辆红色的法拉利“刺啦”一声,停在校门口,他将顾央扔上后座,给他系上安全带,关上车门后,便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到了目的地顾央才知道他要做什么。

    高楼大厦,人来人往,不远处是港口,隐约有轮船的汽笛声划破长空,货物有条不紊地吞吐着,进了门,大提琴悠扬的曲调飘荡在半空,头顶巨大的水晶吊灯如漫天繁星,灿烂华美。

    一个穿着银色西装的男人迎面而来,向戚珣伸出手,笑道:“小戚总,百忙之中拨冗莅临,麻烦了。”

    他手上五光十色,满是黄金与翡翠,甚至还挂上了价值超十万的超七水晶,颇为珠光宝气。

    戚珣也笑了:“方总说得哪里话,是我麻烦您才对。”

    他们一边欢笑交谈,一边往办公室走去,被称作“方总”的男人有些讶异地回头看了一眼顾央,“这位是内人?”

    “什么内人?仆从而已。”戚珣笑了笑,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模样,“方总不介意吧?”

    “有什么介意,只是你这仆从,长相似乎还标志的。”

    方总也笑。顾央看着他们打官腔,摩挲了一下左手的黑色手环,脑海里却在想关于军部的事情。

    “——如果你想逃离戚家,军部是你唯一的机会。”

    那张隐秘的信纸上提醒道:“顾央,我是看你救过我一命的份上,才告诉你的。你手上的这种黑枷,只有军部的人才有可能帮你解除。”

    “而且,如果你背叛戚家,唯一想活命的机会,只有进入军部。

    军部是当今唯一一个游走独立于黑白两道的暴力合法组织,是最为特殊的武装机动队,即使是最顶级的豪门望族也动不了里面的人。”

    “军部的宋小军爷你听过么?他就读于加德王立学院,如果你有机会接近他——”

    “算了前言撤回,听说此人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草菅人命,是个精神不太正常的疯子。你遇见他还是快跑吧。”

    戚珣和方总有说有笑的声音如同隔了一层水雾,顾央一边盘算着关于军部的信息,一边又走神地想,戚珣这人也真是奇怪。

    平时看上去幼稚又冲动,可是一到这种时候,身上又奇异地泄出一丝精明狡诈的气息,真叫人捉摸不透。

    小时候却像个白团子,软绵绵黏哒哒地要往他身上贴,腿上抱。只是当年比他还矮了个头的弟弟,如今却已经比他高。

    曾经同床共枕,睡前每夜都反反复复地说着同一个笑话,都能开怀大笑,如今却各怀异心,谁也不认得谁了。

    方总将合同推给戚珣,戚珣笑着接过,又随意地挥挥手,指使顾央端茶送水,顾央倒是很听话的照做了——反正他的“卖身契”还在顾家,因此也没什么怨言。

    他忙前忙后,每当说话时,都是压低着声音,方总只能听见隐隐约约的一些窃语,却莫名觉得悦耳好听,轻柔如母亲抚摸在面庞上的手一般。

    他眼珠一转,莫名多打量了好几眼这个黑发蓝眸的少年。

    这对主仆真叫人奇怪,分明戚珣才是那个片酬上百万的明星,一张脸长得不说雍容华贵,也算是价值连城了。

    可两个人站在一起,叫人过目不忘的,却总是旁边这个看上去沉默温润的少年。

    黑发柔软地垂下,贴在少年苍白的面颊处,一双眼睛居然是天空般的蓝色,如同倒映着天空的湖泊,眼睛很大,鼻子却秀挺而小巧,唇色寡淡,唇形却很饱满漂亮,看着莫名想叫人咬一口。

    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偏又抢走了所有本该在戚珣身上的目光——仿佛一幅淡淡的山水墨画,温婉娟秀,无一丝脂粉气,却又叫你挪不开眼。

    方总顿悟,这恐怕是一个媚骨天成的——一时大为惊奇,这比他日常流连于会所见的莺莺燕燕,可带劲多了。

    戚珣此时忽然出声:“方总,这份合同,你没有拿错么?”

    他抬起一双平静的眼,声音还是温和可亲的,可眼神却慢慢冷却下来。

    这是一份对赌协议——戚珣如果想靠自己成家立业,逃过戚家对他的管辖,不剑走偏锋,根本拼不过积累上百年的戚家。

    方总却笑了,“小戚总说笑。我知道我们开的价位或许有些虚高,但是您也知道,最近市场经济不景气,我们不能平白无故就投资你数千万。”

    “不过,我与你有共同的目标——我们都想扳倒戚家。”男人身体缓慢前倾,十指交叉,放在打开的双腿中,一副充满阅历的成熟模样,空气中某种酒香逸散出来——他的居然释放出来了!

    方总眼睛一轮,慢慢定格在站在戚珣身旁的顾央,慢悠悠道:

    “不过我看,小戚总身边的这位小仆从乖巧听话,比我身边的人不知好了千倍、万倍,如果小戚总不介意,借我用几天,让我身边那些人学习一二——”

    “哗啦”

    男人的话戛然而止,室内一片安静,方总身后的秘书震惊地瞪大了双眼,顾央也愣住了。

    在场的人目光都集中在了戚珣身上。

    少年一身西装,此时袖子解开了磁扣,露出一截瘦削有力的手腕。他手中拿着桌面上精致的茶壶,此刻,里面的所有茶水兜头淋下,将男人淋得透湿。

    茶水滴滴答答地顺着男人的下颔流下,坠在价值不菲的地毯上,男人似乎呆住了,方才夸张的笑容还凝固在脸上,手尴尬地悬停在半空,一副没有反应过来的模样。

    戚珣嗤笑一声,将茶壶“哐当”一声,又砸回桌面。

    精致的大理石茶几被他砸得颤颤巍巍,那上万元从北欧运回来的茶壶经不起折腾,委委屈屈地碎了块边。

    戚珣视若无睹,他坐回去,冷漠地一抬眼,两道刀削斧砍似的双眼皮往上一掀,露出一双漆黑无光的眼睛。

    他笑了笑:“方总,贵司茶水不行,我帮你倒了,不介意吧?”

    方总慢慢抬起头来,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茶水淋湿了合同,一时间方才整洁干净的合同,眼下凌乱得宛若厕纸。

    戚珣伸出手,屈指在这坨“厕纸”上敲了敲,眼神沉了下来,讥诮道:“况且,三年,三亿对赌协议,到底是方总太狮子大开口,还是对戚某太过信任了?”

    坐在对面的男人浑身湿透,他沉默半晌,居然没有动怒。

    他穿着一身淋湿的西装,却依然表现出了斯文败类般的好涵养,微微一笑,眼尾的皱纹反添他魅力。

    “小戚总想不依靠戚家闯出一份天地,还是有份难度的。小戚总,我确实想与您合作,毕竟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戚家,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可是小戚总可能太过年轻,把这些当儿戏了,“他一笑,”不过,合同我会为您保留,我等着下一次,我们或许可以正式合作。“

    戚珣理都懒得理他,拽过顾央的手腕,当场就走。

    这场会面不欢而散。出了门,顾央才轻轻“嘶”了一声,挣脱戚珣的手,戚珣却抓他抓得更紧,他只能用另一只手拍了拍戚珣,“是不是太冲动了?”

    “冲动什么?”戚珣转过身来,眼底一片阴沉,上前掐住顾央的脸,“你听不出他什么意思吗?还是你真的想爬他的床?”

    他眼神一片阴沉,整个人烦躁异常,死死地盯着顾央,缓慢开口:“我现在有些后悔把你放出来了……顾央。”

    戚珣到底年轻,不懂得何为“做人留一线”的道理,方才还西装革履、斯文精英的外壳一下打碎,露出里面一个偏执又怨恨的少年,龇牙咧嘴地看着他的此生仇人。

    顾央没放在心上,他轻轻拍了拍戚珣,把暴戾阴沉的少年放在自己颈窝里,顺着的脊骨一下又一下地捋,像是在给一个大猫顺毛,温声道:“好啦,没关系的,慢慢来就好。”

    他说话声音浅浅淡淡,却带着纵容感。戚珣默了默,在顾央看不见的角落里,他忍不住贪婪地嗅闻着温热的皮肉香气,头不自觉地埋在他的颈窝里蹭,恨不得得到所有气息。

    “如果我能长在你的身体里就好了,”戚珣无言地想,“这样你这辈子都不会离开我了。”

    天空阴沉地压下来,乌云在不远处高高堆起。他们一路沉默,开着车往学院的方向走。

    开到一半,戚珣忽然说:“如果我从戚家独立后,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顾央怔了怔。

    戚珣目视前方,车窗前,无数灰漆漆的树、电线杆、黑鸟从他两侧掠过,阳光艰难地从乌云中洒下一小块金光,又飞速被淹没,好似一个溺水的人。风卷起远处平田的茅草,依稀仿佛能听见九月的风声。

    在一片幻梦般的景色中,戚珣说:“顾央,五年前你背叛了我一次,一年前你又趁我不备,趁我对我动手脚。我现在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只有这一次,如果你又背叛了我,”

    他转过头来,一双黑漆漆的眼如同水鬼一般,透着水汽的阴森,他磨着后槽牙,缓慢道:“我就让你万劫不复。”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我再给你最后一次解释的机会,”

    “你愿意跟我一起,逃离戚家吗?”

    顾央无声地翕动了一下唇。

    好。

    “——不好。”

    他敛下眼眸,摸了摸手上的黑枷,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戚家对我挺好的,给我吃给我穿,如果不是戚家,我恐怕已经死在了那场泥石流中。”

    戚珣看着他,慢慢地、慢慢地,笑了。

    或许是天空太过阴沉,车内一片昏暗,顾央没看清戚珣的表情,他听见窗外下起了暴雨,随后是一声急刹,戚珣一脚将顾央踹下了车,漠然道:“那你就死在这里吧。”

    这里是一个建在荒郊处的高速公路,公路两旁只有光秃秃的矮丘,黑黝黝的渐变衬出它们灰色模糊的轮廓,星星点点几颗七歪八扭的树。

    顾央抬头望着天,一滴雨水从万米之上的高空降落,落在他的眼睛里,像是落入湖泊中的雨水,溅起细微的涟漪。

    暴雨如注。

    他感觉到自己的额头似乎又奇异地烫了起来。这大概是一副孱弱多病的身体,娇气得不像个仆从。

    顾央叹了口气,眯着眼睛,艰难在暴雨中辨认方向,判断了一下高速公路的能见度,决定还不如翻出公路,离远一点。

    免得被突如其来的车给创死。

    一道刺眼的车灯却猛然撕破粘稠的雨幕,一辆银色的柯尼塞克“呲”地滑到他面前,慢悠悠地喷了一下尾气,接着,高精度玻璃车窗缓慢滑下,露出里面一个黑色的小卷毛。

    丁宴探出车窗,嘴角露出一颗小虎牙,眯着眼睛呲牙笑道:“小仆从,怎么这么可怜,一个人在路上淋雨。”

    “需要我搭你一下吗?”

    “是吗?”顾央摁灭了手机,抛回给贺明安,“有什么好谢的……”

    “大家的未来都改变了嘛,这都算得上是救命之恩了。”贺明安扬起笑意,用轻松的语调说道。

    顾央抬起头,看着映在贺明安脸上的笑容,冷不丁地问道:“那你呢?你的未来也改变了吗?”

    贺明安猝不及防地怔住。

    他早就习惯顾央相当跳跃没有任何铺垫的转移话题方式,但当锋刃直指向核心的时候,他还是乱了阵脚。

    那张笑容的面具几乎要被抠下来。

    “我啊……”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音缓缓说道,依然含着笑意,竭力保持着和平时无二的姿态。

    “我好像也没什么需要改变的地方吧。”

    第 79 章   第 79 章

    「明安,你一生下来就已经比别人拥有了更多的东西,所以在有能力的情况下,尽量地去帮助那些并没有那么幸运的人吧。」

    他还记得小时候妈妈这么和他说过。

    那个时候他们刚刚从面包店出来,洋溢着甜腻气味的暖意被寒风全部打碎,马路对面坐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那么冷的天气,只裹件单薄的,脏兮兮的卫衣,看起来和他们身处两个世界。

    妈妈牵着他的手走过去,将袋子里的面包放在乞丐的面前,还有刚刚在商场时给他买的羽绒大衣。

    乞丐原本枯槁的眼神亮了一下,那样子就好像有人用火柴给蜡烛续上了光。

    他对面包没什么感情,但那件衣服是妈妈买给他的,现在被乞丐套在身上,他有种非常微妙的感觉。

    他不喜欢属于自己的东西和别人贴太近。

    「可是你看那个人,快要落雪的天气只穿得这么少,不是很可怜吗?」

    数学老师顿时大惊,无数死去的记忆又开始攻击起了他。

    不行啊,这个是不能惹的!

    他赶紧轻咳一声,示意旁边的人可以坐过去了。

    陆寂这才惊醒过来,他迈步时差点就同手同脚了,走下讲台还被台阶绊了下。

    坐在第一排的男生扶了他一下,还对他笑了笑:“小心点。”

    陆寂的目光还有些僵直,但叶郴倒也不在意对方的无视。

    坐到位置上,陆寂才稍微回魂了一点。

    他忍不住又往后面去看。

    刚刚声音就是从那里传过来的,他想起那个声音了。

    他记得那个人的名字叫做顾央。

    但为什么,明明确实可以听到声音,但看不到嘴巴在动?

    就、就他一个人能听到吗?

    而且这说的是人话啊?

    他和陆然?小情侣?我错了。顾央想。

    身旁是男人混乱的喘息声,狭小昏暗的更衣室里,两个人紧紧地挨在一起。

    鼻尖是缥缈的高级香水,身后是更衣室里布料的摩擦声,他本以为精装店的更衣室说不定空间可以更大一点。然而,这件更衣室却意外一般地狭小,容忍一个男生或许刚刚好,容忍两个,便显得他们仿佛是鲱鱼罐头里相拥的两只鱼,艰难地在拥抱的罅隙中呼吸着。

    迟到了戚珣的休憩茶会,惹得戚珣在蒋白止针对他时袖手旁观,故意为难他,是他的犯下的第一次错误。

    在茶会上因为再见蒋白止,没隐忍不发,反而把水泼了蒋白止一身,结果意外撞上戚母监视戚珣导致电击突发,这是第二个错误。

    居然真的答应了陪蒋白止外出更换新的衣服,却不小心撞见蒋白止的父亲和情妇,为此被迫逃进了同一个更衣室中,这又是第三个错误。

    “闭嘴,敢吭声我就让你从学校离开。”

    更衣室内,两个人挨得很近,几乎能感觉到隔着薄薄一件衬衫下蓬勃而灼热的□□。

    蒋白止脸色格外难看,阴沉如水,他双眼皮沉甸甸地压在眼睛上,抬眼看人时,仿佛一对冷冽的弯刀。

    顾央头昏昏沉沉,忍不住压低声音,“太近了……”

    他们确实挨得很近,顾央蹙眉,偏过头去,似乎非常抗拒与他接触。

    蒋白止冷眼看着抗拒的神色,内心有些烦闷,“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扒光了扔出去。”

    他语气冷冷地警告,仿佛一个低吼着警告威胁他的狼犬,顾央只能闭嘴。而更衣室外,蒋父与他的情妇正笑着说些什么。

    “你今天陪我逛街,公司没有事吗?”

    “有什么事?”男人笑着,暧昧地摩挲情妇的肩膀,“我家不成器的儿子想折腾,便让他试着折腾。”

    “你不怕他生气?”情妇笑道。

    “他有本事就将我从这个公司踹下,否则无论如何,都翻不过我这座五指山。”

    蒋父说道:“好啦,自从他母亲死后,他就晦气得要命,你晓得他看我的眼神么?像是一只不听话的狼崽子。今天聊他做什么?不应该陪你么?”

    “少来,我是你这个月的第七个了吧?”

    “你放心,我是真的对你心动。我们匹配可是90,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从此往后我眼里都只有你。”

    “……”

    蒋白止金丝眼镜后一双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今天他才在家里发现另一个留下的衣服。

    他的父亲真是一如既往地令人恶心,轻而易举地便能被的迷得团团转。

    他悄无声息地指使着一个他的内线店员去拍摄他父亲与情妇的照片,顾央很小声地问:“你认识他们?”

    当然认识,自己的种马废物老爹,立志于扳倒他、夺得蒋家大权的蒋白止冷哼一声,漠然道:“不关你的事,就闭嘴。”

    然而,就在这时,门外的女人似乎挑好了衣服,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哒哒”地一下又一下敲击在人的心脏上。

    高跟鞋与他们越来越近,一个人影停在他们门口,“这间没有人吧?我先试试这件。”

    她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这间更衣室里的二人,一边和蒋父打趣着聊天,一边巧手一伸。更衣室外暖黄色的灯光透过缝隙斜斜地漏进来——居然就要掀开两个人的帘子!

    顾央睁大眼睛,根本无法想象,如果二人此时的场景被外面的人目睹,会是怎样的情形。而蒋白止显然也不想被他的父亲发现,眉头皱得更紧。

    “别动。”

    眼前仿佛是逐帧定格的电影,精致的丝绒布游动着,头顶处的金属吊环发出细微的声响滑动着,光芒越来越盛,眼看就要暴露!

    千钧一发之际,顾央忽然觉得自己下巴一疼,接着,他被掐住下巴,被迫地仰起了头。

    顾央呆滞了半晌,随后自己的双手猛地被人交叠握住,用力地摁在了头顶上方。

    “等等,你要做什……”

    男人的指尖顺着他掌纹的生命线缓慢地滑动,令人头晕目眩的灯光下,蒋白止喉结上下滚动,面目一片隐忍地低下了头。

    “装一下,叫一声。”

    在顾央逐渐放大的瞳孔中,他们二人越靠越近,呼吸逐渐交缠,龙涎香在空气中缓慢地蒸腾起来,他被蒋白止完全笼罩在身下,双腿被男人的膝盖挑开,脚尖被迫踮起。

    蒋白止往他腰上的软肉掐了一下,顾央顿时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而下一刻,更衣室的帘子猛地被人一拉!

    一时间仿佛有惊涛骇浪,席卷而过。

    陆寂的眉头压低了下去,他的长相很硬,浓眉深眼的,表情不好时就会给人带着戾气的感觉。

    叶郴用笔戳了下坐他旁边的余白,示意他看后面。

    “好凶啊。”语气还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

    余白尴尬一笑。

    他有时候真的挺佩服叶郴的,自己屁股都没擦干净,还有心情看别人的笑话。

    但是被盯着的人却是恍若未觉,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拿着笔去戳桌上的纸。

    陆寂眉毛拧得更深,但他还没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坐在前面的贺明安侧身挡住了他的视线,笑眯眯地看着他。

    陆寂心下一凛,那个邀请他转到十一班的通知来得莫名其妙,这自然不可能是陆家的意思。

    会是这个人做的吗?

    “我劝你最好别看得这么明显。”前面的男生转头凑过来,声音很低地说道,“你这么盯着看,再迟钝的人都能感觉得的到。”

    “认识一下呗,我是叶郴,以后都是一个班的同学了。”

    陆寂冷漠地看着伸过来的那只手,并没有接受这份示好。

    他可以感受到眼前这个人的轻浮和恶劣。

    叶郴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继续说道:“你才来第一天不清楚也正常,如果招惹到了顾央,指不定他在心里会怎么编排你,到时候再挖出些你的糗事当众放送,那就尴尬了。”

    “你也能听到刚刚的东西?”陆寂脱口而出,他的脸色阴晴不定,“你们都能听到?”

    他意识到自己似乎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叶郴勾唇一笑,他点到为止,剩下的就让陆寂自己去猜。

    这下倒是精彩了,有了陆寂的加入,陆然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余白最后还是打了个电话,但又没法把这件事情解释清楚,只能含糊地大概交代,怕顾央出什么问题,拜托宋引星帮忙关注下情况。

    但对方说得越不确定,他反而心里越慌,就赶紧拔了针出院过来。

    “是吗?”顾央轻飘飘地说道,“那我遇到的事情,刚好还是他们引起来的,这该怎么办才好呀?”

    宋引星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事情,表情微微一凝。

    但顾央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他手肘撑着床面,往宋引星那里挪了挪。

    “我们来玩个小游戏吧。”

    “什么游戏?”宋引星半跪在床边,看着顾央问道。

    “你来猜猜我现在内心在想什么?”

    “如果猜对了的话,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一件事情。”

    第 80 章   第 80 章

    “在想十一班的同学吗?”

    顾央摇摇头。

    “……是在网上看到的事情吗?”

    顾央用手打了个叉。

    “那是你家里发生了什么吗?”

    顾央单手托腮,继续摇头。

    “最近要参加什么宴会?”

    “身体不舒服?”

    “下个月的期末考试?”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顾央见他没别的话,唇角上挑了下,露出了个很冷,还带着点不怀好意的笑容,“我还以为你又跟顾俞辉闹得不痛快,想要我来帮忙说点好话。”

    顾清许被那个笑容给刺了下,他面色不太好地望着顾央,目光缓缓落到别在对方衣服上的那枚胸针。

    整体被设计成了银质鸢尾花的形状,主石是一颗日落色的帕帕拉恰。

    顾清许知道顾俞辉出差的时候在拍卖会上买了枚古董胸针。

    就因为上次陆然耍性子,半道截走了顾央原本要拍下来的珠宝,小辈之间的小打小闹,也真亏顾俞辉还能关注到。

    价格是不贵,但还真是有心了。

    他脸上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也不知道谁才是他的亲生儿子。

    顾央已经上楼走了,底下的佣人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

    身为一家之主的顾总不经常在家,因此他们打交道的大多是这对兄弟。

    二少爷看着和气,但实际说话做事都很强势,大少爷看着阴阴郁郁的,但反而在很多事情上都无所谓。

    大多数情况下,永远都是二少爷在强硬地发号施令,大少爷不会做出什么反抗。但大少爷一旦不满意起来,二少爷也是永远都落不到好的。

    继续待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顾清许选择回自己的房间,在经过长廊时,他看到一个佣人站在父亲的书房前。

    “你在那里干什么?”

    “二少爷。”佣人满脸为难,“顾总书房里的电话一直在响,这已经是第三个了,会不会有什么要紧事?”

    里面确实是有电话在响,顾清许摆了摆手,示意佣人退下。他站那里听了会电话铃声,在断掉后又一次响起时,推门走了进去。

    他漫不经心地环视了圈,杂乱的文件就这么摊在书桌上,估计都是些不重要的。

    电话仍然在响着,这年头已经很少会有人拨打座机,顾清许还以为是家里的那几个老古董,接起来去听。

    那边的声音如蒙大赦,慌慌张张地响起来:“顾总,我是沈山,真是非常冒昧地打扰到您,能不能给我几分钟时间,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

    是沈家啊。

    还真是打不死的小强,生命力真够旺盛的,一不留神又给他蹦跶到眼前了。

    顾清许轻声啧了下,直接坐在了那张扶椅上。

    宋引星:“……”

    他觉得自己今天是真的疯了。

    旁边路过了个同样来参观的小男孩,应该是听到了他们的话,跑过去的时候做了个鬼脸:“公共场合说这种,羞羞脸!”

    顾央,宋引星:“……”

    后面的半程里,他们逛得异常沉默跟走任务一样快速走完了这里,然后默契地决定早点回去。

    但是在从海底世界回去的路上,他还没来得及平复下匪夷所思的心情,却在中途得知了一个消息。

    夏椿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