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第 31 章
方羲回到人偶师的空间。
猫猫好像已经习惯了人偶师经常外出，这次只是上来蹭了蹭，确认主人没什么生命危险之后，就懒懒地躺回自己的小窝。
方羲也躺在自己的专属沙发，一副咸鱼躺，满脸疲惫，简直像是被吸干了精气。
【……】欧律狄刻经过数据判断，确定方羲并不是因为刚经过一场危险副本而疲惫。
她可能单纯因为“外出”这一件事情感到心累。
方羲陷入发呆状态。
猫猫看了一眼懒懒的方羲，又从自己的小窝走出，熟练地蹦上沙发，缩成毛团躺在主人旁边，任由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梳毛。
半小时后。
随即，所有玩家发现，自己身上被绑定了一个随机传送的BUFF。
方羲在远远眺望了一番可怜玩家们被狂风吹走的景象，只觉得场面非常壮观，然后转头向已经傻眼的异端服务员买了一杯加冰橙汁，坐在旁边休闲地喝。
当然，是宋白玉付的钱，因为方羲身上一个铜币也没有。
趁着玩家被接连吹走的间隙，方羲打开造梦系统，看了看刚刚解锁的新功能——所有玩家能在世界界面进行实时对话。
这个功能才没开放多久，已经被某些热爱上网的玩家刷起了屏，一水的问号和“发生了什么？”
方羲自然不会出声解答玩家们的疑惑。
她怎么可能告诉他们，自己让踏樱释放造梦场根本不是为了催促搜集进度，只是为了隐瞒自己和两名首席玩家、人偶们一起活动的事情呢？
等到方羲喝完了果汁，踏樱的魔法练习也结束了。
所有玩家都被“风”吹走了。
“现在小镇上除了我们，一个人也没有。”踏樱问，“这下我们可以出发了吧？”
他们的终点是【帝国王都】，而第一站是【巨人部落】。
狐狸忽然问：“等等，你们没有准备马车吗？难道我要跟你们一起走路？！”
那也太为难狐了！
“不过……”宋白玉纳闷地问，“我看队长吃得还挺开心的，而且她不夹异端做的预制菜，只吃我做的那几道……你们真的没吃出来吗？”
三人默契地摇头。
秦淮月甚至瞥了一眼宋白玉，因为她忽然意识到。这名猎人似乎颇为关注“收藏家”的各种小习惯。
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白乌鸦……”秦淮月说这种话的时候，忍不住联想到某人味道诡异的苹果，几乎是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味觉灵敏。所以她尝得出异端制作和人类制作之间的区别。”
味觉灵敏？
踏樱心想要不是她见过白鸦煮面条，她就差点信了。
“二位，你们也去休息吧。”宋白玉说，“我需要的睡眠时间一向很少，所以不急着睡觉，我打算等会去厨房提前准备准备第二天的早餐。对了，你们还没说明天想吃什么呢？我可以顺便给你们做一份！面条？面包？炖汤？有什么忌口吗？”
顺便是什么意思？
三人对吃的都不挑，宋白玉耸了耸肩，从口袋里翻出一张写满纸的白纸，在队友们面前甩了甩：“你们还真客气，这是队长刚刚写给我的要求。”
写了足足二十余行。
要求极其繁杂。
包括但不限于不吃葱蒜、不吃肥肉、盐度适宜、虽然她吃辣但大清早请不要加辣……种种奇离古怪，像是来找茬的废话。
总之，四人的闲聊就此结束。
但就在宋白玉在厨房捣鼓的深夜时分，原本应该在卧室休息的秦淮月，忽然又走了过来，站在门口，忽然开口道。
“你也注意到了。”
“我知道。”宋白玉转过身，像爱惜每一把枪械那样，将菜刀上的水滴擦拭干净，低声道，“即使是新晋玩家，也不需要在游戏世界长时间睡眠和大量进食。如果是真实战场倒可以另说……”
“她的投影候群症非常严重。”秦淮月有些不安地皱起眉头，“这会大大增加异端追踪到她现实位置的概率。”
“但没有任何治疗的办法。”宋白玉说，“这种病……唯一缓解的方法就是不再踏入副本。最重要的是，她居然在没有进行真实试炼的情况下，就严重到这种地步。”
宋白玉忽然想到什么，默了一瞬。
“总有一天，她也会走到分界线。”
“然后在疯狂与后退之间，做出最终的抉择。”
厨房只点了一盏橘黄色的灯，照亮四方的一角。当深夜的风从窗口穿过，火焰明明灭灭地暗了一瞬。
两名首席猎人，在此刻默契地抬起眼，对视。
“你内心的怀疑太多了。”秦淮月在宋白玉的眼中窥见了羸弱的担忧，平静地说，“她是灵感无穷之人。”
“秦队，她彻底将你说服了吗？”宋白玉双手抱臂，含笑道，“明明不久之前，你陷入了对一切都怀疑的状态。”
“的确如此。”秦淮月回答，“我不会否认这一点。”
就算可以用传送魔法……狐狸表示它不想随随便便浪费魔力施法，它可是一只勤俭节约的狐狸！虽然用也可以，但那是另外的费用，不包含在禁书训练之内。
秦淮月等人闻言，都愣了一下——在他们过往副本经历里，绝大部分都是靠徒步探索……而这次副本类型特殊，方羲也没有主动提，他们就自动忽略了是否使用代步工具这一点。
而现在……四人下意识将目光放到方羲身上，却见她的表情经历了茫然、思索、震惊等种种精彩的变化，最后一拍脑袋，满脸恍然大悟！
“真是不靠谱的魔王。”狐狸摇摇头。
“没关系，现在是白天，还来得及。”方羲翻了翻游戏背包和一千零二的肚子，觉得制作材料肯定是够的，大不了在野外采集一番，“我们先出城。”
虽然不懂方羲接下来想做什么，但队友们自然不会对她的决定有任何意见。
于是一行人和人偶来到城门，门口有两名看上去相当凶神恶煞的守卫。
“请出示您的勇者证。”
方羲给出那她那张纯黑色的神秘职业资格卡片。
守卫甲接过来看了看，然后一脸古怪、眼神里甚至带着点不屑地还了回去。
“您的职业非常邪恶，和勇者对立。”守卫乙说，“我们不能轻易放你出镇——除非您支付足额的人头费，您愿意接受这个条件吗？”
方羲问：“一个名额多少钱？”
“您的团队一共有五个人类，六个东西。”守卫乙看了一眼方羲的头顶，上面飞着一只小鸟，忽然改口道，“现在是七个东西。”
嗯？
方羲也抬头一看，原来还有一只大白鸦没跟着其他玩家一起被“吹”走，正在上空嘎嘎乱叫。
看见主人朝自己挥了挥手，大白鸦立刻俯冲而下，落到了方羲的左肩。
“每个成员等价于100万银币，您一共需求支付1200万银币。” 守卫乙说，“由于金额过大，您可以选择支票的形式支付。”
方羲大惊，一个人100万？！怎么还带翻倍涨价的？
其他人也震惊了！
如果真按守卫说的这么来，他们团队的余额一下子就砍了80%！简直就是开局不利！而且这么花下去，他们岂不是很快两手空空？
“不能便宜一点吗？”方羲愤怒又无助地说，“你们就是明晃晃的抢劫！”
“谁让你是魔王？”守卫甲不屑地说，“看看那些光明磊落、出手又大方的勇者……他们哪像您？”
方羲觉得自己被嘲讽了。
守卫甲见方羲迟迟没有下决断，态度也变得更加傲慢，似乎笃定她根本拿不出这个钱：“您浑身透露着贫穷的气息……呵呵，这样的人类，也配建立屠龙的队伍吗？”
方羲陷入沉思。
她正在杀掉这两个守卫而背上追杀BUFF和支付高额出城费之间徘徊。
“真的不能便宜点吗？”
方羲发出了最后一次质询，顺手逗弄着左肩的大白鸦，一旦守卫回答了一个“不”字，她就会选择前者。
守卫甲&守卫乙：“……”
大概是意识到了危险，两名守卫面面相觑，不得不强笑着退让了一步：“看在您屠龙意志如此坚定的份上，我们决定给您便宜一点。一个头10万银币，如何？”
这样才合理嘛！
虽然方羲觉得自己还是被PUA了，但她还是同意这个新定价。
付钱之前，方羲趁机清点了一番小队目前的财产余额，秦淮月手里还剩的900万余银币，宋白玉的490万余银币，踏樱手里的20万银币，徐万念的八万铜币……还有某人的0银币0铜币（这个不提也罢）。
最后是秦淮月上前付了钱，他们借此获得十二张纪念版的出城门票。
而在方羲踏出最后一步，身体彻底穿过蝴蝶小镇的领域界限之时，背后响起一片疯狂的尖叫声！
所有人都听到了，无一例外。
队友们都下意识召唤出武器——但目光落到方羲身上时，却发现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散漫。
“别紧张。”方羲说，“异端只是在欢呼而已。”
像是羔羊一样，劫后余生的懦弱的欢呼。
当方羲把尖叫的真相告诉给其他人，他们才得到了某种绝对安全的确认，慢慢收起了武器。
狐狸古怪地问：“魔王，你不会是在骗人吧？我可没听过异端发出过这种声音，它们根本就是在威胁！”
“是吗？”方羲也回头看了一眼，巨大的城门正在缓缓卷成一个漩涡，消失，“你也听不见吗？”
欢呼的声音却盘旋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晨乌，我们明天一起出去吧。”方羲微笑道，“使用收藏家的身份。进入游戏这么久了，我还没和你一起出去玩过呢。”
“喵！！！”猫猫的尾巴瞬间立了起来，一摇一摇。
显然，它也对和人偶师同行的事情很感兴趣，兽瞳露出一丝可可爱爱的期待。
这是一个新的尝试，方羲还没有在副本中使用过人偶的力量。
不过她只有两天时间。因为两天后，她要回去浮空岛，和踏樱再次参与一个大型仿真副本。
不过在正式出发之前，还有很多准备工作。
比如说捏脸。
方羲摸摸下巴，盯着静静躺着的面具。
那么，这个“第二张脸”该捏成什么样的风格好呢？
第 32 章 第 32 章
方羲点击使用【被猫猫咬了一口的神秘面具】
森林小木屋缓缓消失，猫猫的身影也在远去。
灵魂仿佛受着某种力量的牵引，飘荡到渺远的宇宙深处。
晃神的瞬间，方羲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星辰宇宙之间，脚下是美丽璀璨的星云。
这也是第一次登录游戏的场景。
站在方羲面前的依旧是另一个她，只不过并不是现实世界的方羲，而是在注册游戏之初捏的路人脸。
——它是你的第二颗心脏、第二副四肢、第二个大脑，更是第三只眼。但代替的机会只有七次，请务必珍惜使用！
方羲的视线落在阳台，忽然惊觉已经大白天了！她居然熬了个通宵！
凝于一点的专注力重新分散。
客厅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四个熟悉的身影，全在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还有她的人偶。
“喵。”方羲还真顺着宋白玉的思路，认真想了想：“我觉得不一定，它们的味觉系统有这么高级吗？能尝得出甜和苦之间的差别吗？”
宋白玉哭笑不得地说：“队长，你这么评价……就好像异端只是一种低等动物一样，听上去连小孩子也比不上。”
“不是吗？”
“嗯……如果这种话换作其他人说，我肯定会忍不住驳斥几句，好倒干净他们脑子里的水。因为能这么说话的玩家，一定愚蠢至极，根本不懂得异端的可怖之处。”宋白玉顿住脚步，“但……”
“如果说这种话的是你，那我一定会努力去相信。”
但方羲想了想却回答：“保持怀疑也挺好的。”
冒险者广场和她们昨晚住的旅馆有一段距离，所以方羲和宋白玉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大概是因为下午被塞了一嘴的葫芦糖，宋白玉不敢再开启穷极话唠模式，免得让收藏家觉得烦，他不想再陷入沉默的闭嘴状态。尤其是和收藏家待一起的时候，更想说话了。
“你的本职……是一名军人吗？”
“那当然！等等，队长。为什么你一副怀疑的样子？！”宋白玉努力自证清白，“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帝国第一军校的优秀毕业生！”
方羲想了想，试探问道：“你……不会逃过课吧？”
优秀毕业生？
这家伙……怎么看都不像三好学生的样子。虽然一夕也不是，但她至少长得像。
方羲甚至在宋白玉身上，找到一丝属于同类的气息。
她可是曾经被同桌封为逃课大王的人！对这一种人的习性，简直是再了解不过！
宋白玉大惊失色，为什么收藏家的问话如此直击关键？！
“这、这……”宋白玉支支吾吾，自然不愿揭开自己刚入学因为经验不足、被长官当场逮住的黑历史，但在方羲好奇的注视下，只好屈辱地全盘托出。
方羲遗憾地摇摇头：“你们军校管理得太严格了！其实我的翻墙技术也不太好，但我中学的老师可能已经对我失望透顶，所以从不拦着我翻墙。”
宋白玉十分羡慕。
但当他们针对“方羲的中学”这一话题，展开深入探讨的时候……宋白玉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什么情况？方羲十分失望。
狐狸看方羲失落的表情，有些心软，那张一向阴险狡诈的嘴脸，不甚熟练地安慰道：“你……别太伤心了。【魔王】和【勇者】一样，都能够创建队伍。”
见方羲又高兴起来，阴险的狐狸立刻话锋一转。
“但和被祝福的、天生自带神圣BUFF的勇者不一样。”
“你的灵魂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承受来自怪诞之物的邪恶诅咒。”狐狸哼笑一声，“魔王，做你的队友可不是一个好差事，因为你的体质，更容易引来灾难和怪物。”
方羲并不介意【魔王】的称呼，而是沉浸在终于拥有职业的狂喜中。
她不用去上班了！
总之在最后，踏樱给狐狸支付了价值两万银币的赔偿金。
但与之相对的，狐狸也信守了承诺，给方羲制作了一张【神秘职业资格证】。
纯黑色的卡片，边缘有淡金色的花纹。
上面雕刻着白乌鸦的昵称。
方羲把这张卡片收入造梦的背包。
然后，她的个人信息，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昵称：白乌鸦
职业：魔王（想要成为勇者的你，反而触发了概率为0.01%的神秘职业……这究竟是一种幸运，还是不幸呢？）
虽然结果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但方羲对自己终于能够“创建队伍”非常满意。
方羲在造梦系统上点击【创建队伍】。
【创建成功！】
方羲立刻将踏樱和一夕拉入了队伍。
这样，就算她们相隔千里，也能使用造梦系统对话和实时定位。
但是还差一个战士。
方羲继续骚扰狐狸：“这下，可以给我们发布招募队友的公告了吗？”
狐狸看了看外面的天：“终于天黑了，这个世界的白天很长，离成为永昼还差一点净化的材料。我很喜欢。”
“我该下班了。”狐狸揣好自己收获满满的小钱包，“你明天再来吧。”
方羲：“……(゜ロ゜) ”
阴险的狐狸想了想，最终还是友善地提醒了两句：“魔王，你早点去找个旅馆住吧。或者说，也可以去蔷薇酒馆过一晚，在那里活动的人类总是很多，说不定可以提前找到你想要的队友。”
方羲只好跟下班的狐狸挥手道别。
三人离开了伊甸园公会。
踏樱回头看了一眼，那只刚刚在站在原地的狐狸，已经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
“原来我没有认出来。”踏樱忽然说，“白鸦，那是傀儡吗？它挥舞法杖的动作，还有面对生命危机的反应，都比我快很多很多。”
一夕也好奇地看着方羲。
说起来，公会里不仅仅只有狐狸考官。但偏偏方羲一进门，就好像本来就有目标一样，直朝着那只狐狸走过去。
方羲摸了摸重新落到自己肩上的大白鸦，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才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因为那是残败的人偶。
也是从洞穴宝箱里，开出的宝藏。
小小一团的狐狸，睡在被主人精心铺垫的毯子上。但橙红色的毛发，也随着宇宙的流逝，变得灰扑扑的。
狐狸叫什么名字呢？
没有名字，狐狸似乎就只是狐狸。
方羲不知道。因为在《人偶师作品图录》上，也没有找到答案。
这是一只没有被记载到历史里的人偶。
或许等狐狸梦醒之后，能够在失乐园醒来的某一天，她可以问一下。
哪怕方羲经常考零分，科任老师也从不叫她去办公室喝茶！
哪怕方羲在教导主任眼皮子底下逃课，也从没有被记过警告！
主动归家的猫猫，看主人终于脱离工作状态，立刻跳到她的怀里，然后一脸迟疑地往那只血迹斑斑的手嗅了嗅，担忧地喵喵叫了几声。
总是缩在阴暗角落发霉的艾莉克萨，也走到了阳光之下，无措地盯着方羲受伤的手杖。但她只懂战斗，于是左看右看，只能生气地瞪着四名人类玩家。
“主人……你流血了……”夏青禾拼命往自己的手提包翻找。
但分身无数的少女，有死亡却没有受伤的概念，所以反而慢了踏樱一拍。
方羲的伤口极快地长出新的血肉，愈合。
“这样就好了。”踏樱沉默了一下，脸上才露出一个笑容，用轻松的语气说，“白鸦，我本来早就想往你身上丟治愈技能，但你制作武器的状态实在太专注了，我不敢贸然打断你……这样真的好吗？”
“什么？”长枪也扎入大地。
无数刺耳的尖叫声凭空爆发！
“魔鬼！魔鬼！”
“这只人类是邪恶的魔鬼！”
“绝对不能给她颁发勇者的证明！”
“杀死她！”
怪物没能杀死“魔鬼”。
因为它们很快被狐狸打散了。
世界恢复了寂静。
狐狸和三只人类面面相觑。
狐狸看了看被怪物撕裂的墙壁。
“赔钱！”狐狸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个计算器，刷刷刷地算数，“你至少要赔偿一万个银币！能够支撑魔法阵的墙壁，可是很难制造的！你明白吗？！”
方羲面露绝望。
踏樱也有些茫然，虽然她没那么守财，但实在没想到，白鸦这么能花钱。简直像破财一样。
“好吧。”方羲同意赔钱，“但我的考试结果应该变了吧？”
毕竟，魔法阵【变形】了。
方羲期待地问：“这下，我可以是勇者了吧？”
狐狸敲计算机的动作一顿，整张狐狸脸，露出一种极其古怪、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某人考试结果的表情。
“不。”狐狸冷酷无情地说，“你只是触发了一个概率为0.01%的结果。显而易见，这种结果还不如没有变化。但……算了，你叫什么名字？看在8000银币的份上，我给你办一个【不方便公开】的神秘职业资格证。”
方羲震惊地问：“我有职业了？！是是是什么？”
“魔王。”
“啊？什么？”
狐狸重复了一遍：“魔王。”
“(゜ロ゜)哦哦，就是怎么和预想中不太一样……”
“你可真是明知故问。”踏樱撇撇嘴，但又叹了口气。
“我可没有。”方羲接完踏樱的话，顺手把手杖剑丢给徐万念，然后刷地一声翻开笔记本，心满意足地打上一个勾！
徐万念神色茫然地看着手里的新武器，有点不太适应——不，是合适得太过分了，因为这把剑轻盈又锋利，简直与她的生命融为一体。
说到底，长枪对力气不如其他猎人的她来说，还是太过于笨重了。
“这不是猎人的武器。”方羲说，“当你的灵魂真正消化完异端杂音的时候，你才能真正意义上使用这个新武器，虽然我更希望你不必迎来变迁的那一天……反正，你先收进背包吧。”
“嗯……”徐万念低低应了一声。
地板也忽然长出一根暗绿色的藤蔓，戳了戳方羲的小腿。
枝叶传来了回音。
春醒、一千零二和黑心狐狸，正待在小镇门口等她。
方羲想了想，随手拔了一下凌乱的头发，眼里带着笑：“走吧，我们去【退房】。”
所有人微微一愣，瞬间听懂了方羲的潜台词。
这是一个出发的信号。
但徐万念却猛地抓住方羲的衣袖。
“怎么了？”
“……”徐万念抿了抿唇，低声说，“可你一晚上没有休息，还受了伤……我们不能再停留一天，养精蓄锐再走吗？”
“不。”方羲扯掉徐万念的手，平静地说，“我该出发了。”
徐万念愣了一下，从方羲的眼里看到了一种习以为常的决绝。
傀儡师大多如此。
她是低调、对一切新鲜事物充满好奇的新手玩家白乌鸦。
但也是踩过无数异端尸骨，创造过无数生命的人偶师。
方羲推开木门，走出屋内。
猫猫见状，也赶紧跳转方向，灵活地跟上主人。
方羲走到小绿芽旁边蹲下，伸出手，极轻地碰了碰散发着淡绿光芒的叶子。
小绿芽开心地摇了摇。
方羲又摸摸猫猫。
晨乌喵了一声。
“明天我和晨乌去给你找一些更好喝的水。”方羲忍不住多说了几句，“给你专门做个喷壶好了，还有再找几个武器胚胎……好困，我下线了，明天见。”
起个什么名字好呢？方羲思绪游离地想。
为她的第二只人偶。
第 33 章 第 33 章
方羲在中午十一点准时醒来，在床上磨蹭了半小时后，才慢悠悠爬起来洗漱，喝营养液，坐在桌边拿起雕刻刀磨了一会木头，迷糊的睡意才彻底散去。
精神恢复满值！
方羲重新躺进全息仓，进入游戏。
睁开眼睛，她的身体在小木屋的沙发上躺着。
肚子好像有点沉重…方羲下意识伸出手，摸到一只毛团。
好沉重……橘猫的基因开始发作了。
“晨乌，你该减肥了。”方羲深沉地说。
那么，这两间卧室，究竟哪一个是一夕的？
二选一。方羲大怒！
并且愤怒地敲了敲面板，但造梦系统根本不为所动！
在队友诡异的注视下方羲只好暂时冷静下来。她想了想，又跑进杂货铺，购买了一份《世界基础科普指南》，认真阅读。
一个队伍至少要有四个人，分别是领袖位置的勇者、神奇的魔法师、敏捷的刺客、强悍的战士。
只有勇者才能创建队伍。
不管是成为哪一种职业，似乎都要获得初级的资格证。
而考证要花钱，最昂贵的勇者证，需要支付8枚银币。
但科普指南上没有介绍勇者具体要考什么，只附带了一句：想要考取“勇者证”，请前往当地的伊甸园公会进行咨询。
反而像魔法师、佣兵、牧师之类的，都有详细的考核说明。
方羲想到刚刚偷听到的对话，很多造梦家刚进来就自带了“勇者”的职业！而她居然还要去考证！
这合理吗？并取消了任何吸引她注意力的行为，免得自己遭遇无妄之灾。
方羲转身拿了个手提篮，将刚刚制作、打包好的苹果糖，抓了一大把丢进去，顺便把两个笔记本一起放在里面，打算等会顺手送给那群首席玩家。
塞得满满当当的手提篮，最终被吞进了一千零二的无穷宇宙里。
方羲走到草地中央，忽然打了个响指，目光缓缓落在一只大白鸦身上。
六百只由上帝之手缔造的傀儡，倏忽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张开美丽的羽翼，足爪一跃。
而后，群鸟齐齐撞入无穷之宇宙，边缘被烧灼得不规则的书面，泛起一圈圈浅浅的波澜。
九百号好奇地问：“你打算出门吗？要把这些病人送回去？”
方羲重新给自己戴上【被猫猫吃了一口的神奇面具】，听见九百号的问话，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我也想出门！”九百号身体展开成大字的形状，兴奋地说，“一千零一，这次带我去看看！要是别人看到我，你就说我是你的人偶就行了。”
方羲想了想，这家伙的确从恶魔副本回来之后，就没再出过门，还怪可怜的，就同意了。
不过，要不要提前和他们打个招呼呢？
上次不请自来好像耽误了首席玩家的工作时间……方羲略略思索，最终觉得还是算了。因为以黑天鹅的办事效率，肯定把病床准备好了。她只是走一趟，把迷失的玩家塞回去而已 。
主打一个来去匆匆。
方羲打开游戏地图，忽略后台堆积了整整十天的9999+未读消息，把泥土小人放在自己肩膀上，还有二十四小时跟随在身边的一千零二，然后才正式点击传送。
半秒后，视野一转，变成熟悉的浮空岛。
方羲正想迈开步子前往目的地，却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沙哑的叹息，微微侧目，发现这声音来自满脸恍惚的九百号，这只苍老得已经失去所有颜色的灵魂。
“原来……【我们】已经死了这么久。”
9序列的先行者，并不是擅长战斗的类型。但他们依然是异端精心豢养的胚胎，再怎么样，其战斗力也比普通人类要强上几个层次。
他们经常驻守后方，负责记录、分析、后勤、预知。而且在基因细胞中，也被异端赋予了生命最悠长的特点，所以活得最久。
在落地的一刻，九百号就看见了失乐园破损的“栏杆”。
没有经由先行者之手保养、修复的失乐园，摇摇欲坠，勉强撑着一口气。
但……世界一尘不染的蓝天白云，恢宏壮美的建筑大楼，飘在半空工作的小机器人，还有来来往往、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却依然“乐观”的人类。
好多人。
好多“玩家”。
九百号以前常常和数据打交道，但这几天借了一千零一的账号上网的时候，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帝国现在的人类数量，究竟有多么庞大。
现在，真正重返了人偶师大地之外的世界，九百号的老花眼，从流动着丝线的空气中，窥见无数生命在诞生、呼吸、沉睡。
这些人……哪怕以前跟在自己的背后，也常常无法共同深入危险之境，甚至死得过于早了。
但为什么，他们脸上挂着这么灿烂的笑容？
等等，万一踏樱有“勇者”职业呢？
方羲期待地问：“你们的初始职业是什么？”
“大魔法师。”
“佣兵。”一夕看了一下，皱了皱眉头，不情不愿地补充道，“细分职业是刺客。”
好吧，没有勇者。
“既然这样，我们去公会招募！”方羲仔细看了看地图，努力记住【伊甸园公会】的坐标，“我们得再找一个战士和一个勇者！”
二人面露茫然。
在副本内临时招募队友？
她们虽然觉得方羲的脑回路实在过于清奇，但也没有反对，而是一左一右跟在旁边并行。
越往蝴蝶小镇地势高处走，路过的真实玩家也越来越多。
不少玩家想要前往的目的地，似乎都和方羲一样。
但相比于悠闲的方羲，很多玩家的目光会时不时瞥一眼在背着草药回家的幼年精灵，杂货店玻璃窗后看报纸的店主，在大街上奔跑玩乐的小孩，又或者例行巡逻的官方佣兵。
造梦副本的NPC。
由异端扮演的NPC。
结构就和以往经历过的剧情本相似。
但不同的是，这些异端似乎对人类玩家本身并无恶意，只当这是一群外来的冒险者，甚至对他们没有太大的兴趣。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生活”上。
堪称兢兢业业，相当恪守本职工作。
搬运货物、打理田地、叫卖黄昏的报纸、编织新衣服、准备今天的晚饭、处理新打到的猎物……
造梦的世界，在和平而秩序地运行着。
空气中也没有弥漫着隐晦的食欲和杀意。
就好像，这里的确只是一个只需要完成“主线任务”，就能退出的大世界游戏副本。
人类玩家只是过客。
而异端才是永恒驻留于此，再也无法逃脱造梦场的NPC。
“真不可思议。”一名密匙造梦家嘀咕道。
既能容纳这么多玩家，还能让世界遵守着特定的规则运行——只能说不愧是收藏家吗？
虽然她的副本邀请来得突兀……但这么看来，生命危险发生的概率非常低。
普通的新晋玩家察觉不了太深次家的东西，但他们也很快意识到，至少初始地“蝴蝶小镇”很安全。
他们开始大胆地和NPC搭话，并震惊地发现这么做，似乎还能套到一点和主线任务有关的信息。
“到了。”晨乌猫猫发现方羲忽然不甩藤条了，也不和它玩，便委委屈屈地把自己塞进方羲怀里，亮出尖利的爪子，开始扒拉吸引主人注意力的讨厌玩意。
方羲：“等等……(゜ロ゜) ”
住在四脚兽饲养手册里的四只灵魂，又一次爆发出了惨烈的尖叫。
方羲艰难地扯开猫猫，发现可怜的饲养手册上，出现了几道兽类的划痕。
“刚刚是什么声音？”大号泥土人疑惑地走过来看了一眼，嘀咕道，“怎么听上去怪耳熟的……哦，是他们啊。一千零一，你习惯就好，这四个人总是大惊小怪的。”
九百号忽然想起了什么，顿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给曾经的伙伴留了几分面子——毕竟，这几个人曾经自大地给自己的小团体冠之“四大天王”的称号，其中二程度可见一斑……
为了避免可怜的四脚兽饲养手册再遭殃，方羲冷酷无情地合上了书本。
“喵喵。”
橘色毛茸茸黏在方羲怀里，一脸无辜。
“猫啊……”九百号忽然说，“话说回来，777号的奶牛猫应该沉睡在旧世界，你要是有需要的话，可以去找找。不过那群奶牛猫……精力实在太旺盛了，一般人类招架不住的。”
九百号说完，又转头回去了工作台，继续兢兢业业地为方羲书写平替版治疗配方。
方羲放下黏人的猫猫，走到苹果树旁边，这里地上放着几十个满满的手提篮、水桶、木箱子等一切可以装苹果的容器——全是黑森林守卫艾伦的杰作，他似乎在闲暇之余，替方羲摘完了苹果。
说起来……前段时间乘务员送过来的大包裹，除了陨石之外，好像还有一桶诡异的糖浆。
而且也的确好久没金币入账了……方羲打开游戏面板，看了看自己的店铺信用分，沉默。
这么想着，方羲立刻在游戏商店买了一个森林风格的户外厨房，然后把装着苹果的容器搬了一部分到厨房边上，并让春醒帮她把那桶闲置许久的糖浆也搬过来。
春醒：（怀疑的目光）
春醒：“你又想干嘛？”
方羲微微一笑，循循善诱地说：“你想，上次咱们买的苹果不是当天就售空了吗？这次只要我们简单改造一下，换个形式，把售价翻个倍，肯定有不少顾客像上次那样赶着上来购买！”
春醒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我也来帮忙，要怎么做？”
飘在半空、左飞飞右飞飞的一千零二见此，忍不住发出了仅仅一个字，却能涵盖一切感情的声音：“啊？”
方羲先是取出了二十个红彤彤的大苹果，每个清洗干净，然后在中间插入竹签。
再打开装着诡异糖浆的木桶，撒进一堆星星的肋骨碎片、上弦月的邪恶祝福魔药、眼镜蛇的毒液、一根没有被点燃的火柴、来自收藏家的200ml血液……
丢完材料之后，方羲开始沉迷搅拌、搅拌……
【来自乘务员赠送的糖浆】
【这是一桶难以言喻的过期糖浆，现在它变成了更加难以言喻的收藏家号糖浆。不建议正常味觉的人类食用，但你非要尝尝的话，也没人会拦住你这个蠢货。反正它除了难吃之外（能让你整整一个月回味的那种难吃），似乎也没有其他的副作用。】
搅拌了整整三十三圈之后，方羲为苹果逐个裹上晶莹剔透的糖浆，再放回案板上，冷却静止。
“要尝尝吗？”方羲等了一会，就迫不及待地拿起一根苹果糖，在春醒和一千零二面前晃了晃，企图勾起她们的食欲。
但方羲很快得到了两个果断拒绝的回答，脸上非常失望，只好拿着这根苹果糖，跑出去寻找新的受害者——九百号、三只猫猫和艾莉克萨。
过一会儿，收到三连拒绝的方羲，异常伤心地回到厨房，愤愤然地打开游戏面板，批量购置了一堆颜色漂亮的玻璃糖纸和一次性罐子，将这二十个苹果分别包装好，然后让春醒用藤蔓帮她放到花园小亭的桌子上。
经过方羲精心地摆盘，美丽的花海背景，欧律狄刻完美得无可挑剔的拍摄角度，一套每个细节都写着“快来买我”的苹果宣传图诞生了！
时隔十天，方羲终于久违地打开了商铺管理后台，上传图片，然后对着文案填写处苦苦思索了半小时。
她忽然灵光一闪，激动地敲下一段世界上最深入人心的文案。
而在2515年11月4日10点34分，无数上网冲浪、将小卖部添加进特别关心的玩家，突然发现自己的游戏面板，弹出了一条来自收藏家发布的新消息。
他们一脸震惊！立刻点击进入！满脑子都是抢到前排留言的激昂斗志！
而发布广告的主人，脸色怪异地看了看评论区，震惊地发现全是“我是第一！”“滚啊我才是第一”等令人忍不住发笑的内容。
唉……虽然她也很开心小卖部的关注度这么高，但怎么没人注意到她优秀的文案和即将售卖的苹果糖呢？
方羲非常失望。
但好在两分钟后，评论区的画风终于发生了点变化，并且逐渐走向诡异、犹豫、不解。
方羲陷入了纠结。
而听到方羲动静的四人，特别徐万念和秦淮月，都感到了一丝诡异，甚至有点压力山大。
收藏家为什么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她是在梦游吗？
两分钟后，方羲礼貌地敲了敲右边那扇门。
秦淮月满脸疑惑地开了门。
方羲说：“哦，不好意思，找错人了。”
方羲又礼貌地敲了敲另一扇门。
徐万念也开了门。
方羲直入正题：“一夕，你多高？”
“……”徐万念忍不住看了看旁边高大的秦淮月，不情不愿地回答，“一米六。”
方羲：“哦，我知道了，你们继续睡吧。”
得到答案之后，方羲扭头就走，只留下两名猎人站在原地面面相窥。
过了一会，另外两扇门也悄悄拉开了一道门缝，暗中观察深夜半夜不睡觉的收藏家，究竟是在干什么。
塑形。
把形状不规则的武器胚胎拉长、切割，做出未经打磨的剑刃和剑鞘，泼洒青色的风暴水，点缀一根剪成粉末的鸦羽，再加入手掌心被刺穿、疯狂喷涌的血液……
【这是一间医院。
一间由异端创造、监管的医院。
异端是无所不能的院长，技艺高超的医生，细致入微的护士，朴实无华的清洁工……
异端是世界的主人，医院的掌管者。
它们认真又善良，拯救每一个深受病魔、深感痛苦的人类。
“你是我们的拯救者。”病人的眼底充满着痴迷，狂热。
“是的。”医生露出一个弧度弯到眼角的微笑，举起手术刀。
“你们是我的食物。”】
第 34 章 第 34 章
宋白玉和唐灼很快到达。
由于过渡带的特殊性，对系统传送产生了细微影响，他们无法直接传送到方羲所在的圆台，而是遥遥地隔着几条支管。
“那是收藏家？”唐灼看见了一个身披斗篷，带着兜帽，看不清侧脸的身影。
她正拿着一只藤条，无聊地逗着小橘猫。
两名密匙玩家相互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见惊喜之意。
他们很久、或者说几乎没有机会和傀儡师合作过了。因为现役的密匙傀儡师，只在真实异端投影到现实世界的时候才会动身。
往往，他们这么一去，就会葬身于异端的腹部。
但眼下，四周这些真实副本，无论哪一个，都在宋白玉和唐灼的能力范围之内，想必此行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因为很早就被手握大权的管理者们点名、亲自培养过，很多时候比起“猎人”“战场兵器”的身份，祝翎在举手投足之间，那种上位者的气质反而体现得更浓烈。
谦逊，却又很傲慢。方羲目光呆滞。
方羲站在招募公告栏前，宛如在风中凌乱，似乎想不通自己时隔几个月，为什么又重回了打工人之路。
“嘎？”
大白鸦落到公告栏上，歪歪脑袋，黑亮的眼珠子看着方羲。
方羲也看了看大白鸦，忽然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初始资金……主线任务……核心材料……小队……
方羲：“！”和她奉行极简主义的笔记相比，九百号写的这份，几乎每一个细节都想到了。从头到尾，不仅在兼顾普通人类天赋的情况下，甚至还列出好几种可能发生的错误案例，还有后续的解决方案。
而且字体也相当流畅优雅，和方羲鬼画符的相比……两者风格堪称天壤之别。
方羲不敢置信地看向九百号，喃喃道：“你居然是个学霸！为什么我压根没看出来！？”
九百号：“……”
九百号勃然大怒，在草地上原地疯狂蹦跳，尖叫道：“一千零一，你这充满怀疑的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不记得我的自我介绍了？我可是记忆力最强大、知识最渊博的900！没人比我更聪明！！！”
“好吧，智慧的九百号。”
“一千零一，为什么你的脸上依然写着怀疑两个字？”
方羲蹲下身，把泥土小人放到猫猫头顶，盯着他，认真地说，“不管怎么样，谢谢你的帮忙，我实在不太擅长普通的【人类语言】”
九百号抱怨的声音霎时间消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方羲的道谢，抬手扶了扶自己根本不存在的眼镜，在猫猫头顶懒散地躺下，感受毛茸茸的柔软触感。
“不对！原来你知道啊！”九百号又猛地爬起来，看着这只金色的灵魂，“说起来，要不是你家这里还有几只人偶愿意听我讲话，我这段时间简直要憋死了！就算我拼命朝你招手，故意吐槽你，但你根本不爱搭理我！还无视我！”
九百号越说越气。
方羲仔细回忆了一番，震惊地问：“你不是喜欢待在玻璃瓶里吗？我好像也没怎么见到你跑出来溜达。”
九百号呵呵一笑，懒得再解释这段时间他是如何上蹦下跳，用何等可笑的动作，努力让走来走去的某人注意到自己。
“明明有我这么一个同类在附近，但你……就好像习惯了一个人的样子，老是喜欢自说自话。”九百号的语气逐渐转向无奈，想问点什么，但又用灵感看了看飘在半空的一千零二。
然后他心想，算了。
说到底，他只不过是早已逝去的生命，本该被撕裂为三千碎片的灵魂。
不过，九百号虽然活泼好动，但也不是个热脸贴冷屁股的性格。按理来说，遭遇方羲这种时常忽略人的冷酷行为，早就转头找其他同为聊天爱好者的人玩去了。
但，经过这段时间的暗中观察，九百号隐约从一千零一身上，窥见几分不对劲。
她的字很“丑”——确切的说，不太像人类，更像异端学习人类的感觉，特别怪异。
她说话的强调也很“奇怪”——明明天生是疏远人群的性格，但一个人的时候，却反而爱自言自语，像是特地强调给自己听。
是因为，身边没有同为人类的参照物，才形成这种似人非人的习惯吗？
真了不起啊，一千零一。
难怪你的灵魂那么耀眼。
在绝对压制的环境之下，人类是很难萌生“自我”的，也很难思考些什么深沉远大的命题。
尤其是……如果你的身边，的确只有一个人的话。
其实，九百号一开始还挺喜欢和方羲说话的，他觉得这人特别有意思。
直到今天，方羲又研究出根本无法称之为食物的黑暗料理，并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希望他能够认真品鉴——九百号彻底对方羲敬而远之。
方羲直接扭头，决定先寻找不知道被投放到哪里去的队友。
但方羲没走多久，很快在人群中发现了踏樱和一夕的身影，她们似乎在左顾右盼，也在寻找着什么——直到看见方羲的出现，眼睛顿时一亮，立刻急匆匆地跑过来。
踏樱：“白鸦，你去哪了？”
一夕：“一小时。”副本开始了足足一个小时，我们现在才汇合！
方羲语气飘忽地说：“找工作。”
“什么？”
方羲顿了一下，目光缓缓地落在二人身上，期待地问：“你们有初始资金吗？”
二人面面相觑。
踏樱说：“我只有二十万。”
一夕有八万铜币。
方羲厚脸皮地伸出双手，问：“我能不能借个一百块。”
“？”踏樱一愣，灵光一闪，仿佛猜到了什么真相，震惊地问，“白鸦……你不会连一个初始铜币也没有吧？”
方羲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又期待地重复了一遍：“一百个铜币。”
于是踏樱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银币，递给身无分文的队长。
方羲大受震撼，没想到踏樱口中的“二十万”，是指二十万银币。
方羲珍惜地摸了摸银币。
方羲走进杂货铺。
方羲购买了六块巧克力圆面包，并获得八百八十个铜币的找零（已私吞）。
二人眼神诡异地看着方羲从购买面包，到找了张路椅，然后慢吞吞啃完六块面包，堪称悠闲无比的全过程。
虽然方羲没能找到工作，但她的队友有钱。于是方羲花了私吞下来的五百个铜币，解锁了“蝴蝶小镇”的大地图。
除了四周零零碎碎的杂货铺、肉食店、蔬菜店、小酒馆、铁匠铺。还有一些被自动标注了星号的重要地点，例如精灵魔法药剂店、蔷薇酒馆、蝴蝶庄园、伊甸园公会等。
方羲往大街上看了一眼，这里活动的玩家逐渐转少，剩下来的全是新晋玩家。
或许是因为真实级以上的玩家，初始数值更高一些，被自动投放到信息度更丰富的地带，而不是像他们这样待在平民区。（方羲的初始地被称为无人区）
方羲把踏樱一夕加为了造梦好友，并试图创建队伍。
总是善于隐晦地牵引与操控人心。
杀戮的气息没那么重，常常让许多新晋玩家忘了她也是一名猎人，只觉得自己在面对一名脾气还算好的“上司”。
只有在她速度更快、总是先于其他猎人斩落袭击之时，才让队友惊觉——差点忘了！这可是新晋排名前十之一的猎人！根本不是某些没脑子也没身手、只空有一身权力的一等公民！
所以很多新晋玩家都不抗拒和祝翎合作，她虽然傲慢，只会对强者发自内心的敬佩（比如收藏家）。但做人却很体面，也从不会轻视队友的生命。
“哦……”
春醒思考了两秒，一束藤蔓颜色的头发，忽然伸向旁边发着光的铃兰花，认真地摘下二十五朵。
“送给你们。”春醒说，“借着这盏灯的光原路返回吧。”
所有人面露惊喜。
这、这可是收藏家的傀儡，她居然送我们礼物！
回去一定要好好炫耀一番！
“还有！”春醒忽然想到什么，从巨叶子上站起来，叉着腰，一字一顿地说，“不许再偷我的花！再有第二次，我就吃掉你们！”
春醒威胁的语气并不凶，反而显得有点可可爱爱的，听上去没什么说服力。
所以很多新晋玩家还沉浸在被赠送铃兰花灯的喜悦中，没注意到春醒后面的话。
但梨花雪心底却闪过一丝身为人类、本能的惊惧。
她抬起头，再次痴迷地，注视那双美丽的精灵之眼。
小小的人偶，身后却游弋着无数条巨大、扭曲的藤蔓，张牙舞爪地挥动，好像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预备着“捕猎”。
在丛林中变幻出的晶钩蛾，还在疯狂地啃食，那阵令人心惊的声音还没有融化在深夜中。
春醒并不是在说客套的假话，或者像人类一样开友善的玩笑。
偷、花、不、可、饶、恕。
她是发自内心地这么觉得。
“对不起。”梨花雪又道了第二次歉，这次的表情和声音都特别严肃，还引来了其他队友疑惑的目光，“偷花的事情，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这还差不多。”春醒大概是看出了梨花雪眼底的惊疑，认真解释道，“养一朵小花很不容易的，需要阳光、水和食物。”
“阳光不是每天都有。”
“食物也不是每次都能打得过。”
“水得分给主人喝，不然她会渴死。”
梨花雪感觉春醒的回答很奇怪，脸上的疑惑更深了。
但春醒没有再跟梨花雪说话，而是催促这群人类赶紧离开她新霸占的地盘！
好巧不巧的是，等这支由梨花雪带领的队伍，终于离开之后。春醒正打算继续美美享用自己的晚餐，却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了一道有气无力的喊声。
“藤蔓——讨厌的藤蔓——”
“你在哪里——快点出来——■■喊你回去——”
春醒听见这个声音，顿时深深地皱起眉头。
她“瞥”了一眼远处，发现有一颗眼珠子在黑暗中慢悠悠地飘着。
明明眼珠子知道某只藤蔓就在附近，但愣是只在四周没头没尾地转了好几圈，故意不往深处飞。
一千零二自言自语道：“唉！怎么这里也没有呢？找了半天也找不到，只能回去告诉■■，她的藤蔓在外面的世界玩得乐不思蜀，早就把我们忘光光了！”
春醒：“……”
春醒幽幽地伸出藤蔓，逮住这个储物单位：“我在这里，你瞎了吗？”
一千零二顿时大惊失色！哇哇乱叫！
“你回答我干什么！”一千零二愤怒地骂道，“你根本不知道，你不在的日子里，我过得多么舒坦！你好好一藤蔓待在外面逍遥自在不好吗？根本没必要回来啊！”
“主人找我吗？”春醒无视掉一千零二的胡言乱语，看了看巨湖里那只水怪，有点意犹未尽地说，“那等我吃完它再走。”
一千零二灵活地挣脱藤蔓的束缚，好奇飞过去看了一眼，然后又光速飞了回来，一言难尽地说：“你的口味真烂啊！这种玩意也下得了口！你还是我心目中的那只善良可爱的藤蔓吗？”
春醒撇撇嘴说：“这有什么？我本来就是一只肉食性藤蔓。”
“那些家伙肯定都被你乖巧的表面蒙骗了。”一千零二看了一眼走远的人类小队，反驳道，“什么肉食性藤蔓？你根本就是一只食人藤！”
春醒朝一千零二做了个鬼脸。
一千零二顿时被气得疯狂大叫，还嚷嚷着要跟方羲告状！
“虽然那也是我的食谱，但我可没吃过人类。”春醒理所当然地说，“再说了，你告状也是没用的！因为主人最爱我！根本不会相信你的话！”
“不可能！”一千零二勃然大怒，“我可是上帝之左眼！我就是她，她就是我！我才是她最信任的造物！你算个什么东西？！小饼干吗？！”
春醒：“……”
春醒十分无语，不想跟幼稚鬼吵架。
十分钟后，搭配着一千零二骂骂咧咧的背景音，春醒终于把水怪吃完了。
“我吃饱了。”春醒收回晶钩蛾群，“我们回去找主人吧。”
“好……不对！不行！”一千零二忽然想起了什么，心底骤然一惊，从无穷宇宙拿出一张带着方羲字迹的小便条，瞪大眼睛看了好一会。
医生微笑道：“周小姐，宋小白，唐小火。你们三个为什么不好好躺在病床上，怎么老想着跑出去？”
宋白玉干笑两声，正想说点什么，才能不留痕迹盖过他们错误的开局活动，好消除异端的怀疑。
但他们却在此刻听见了眼睛的命令。
“瞄准工作牌，开枪。”
“砰——”
子弹穿过工作牌，锁链把异端切得四分五裂。
挂着温和微笑的医生，举着注射管的护士，竟然在仅仅一段攻击之下，就彻底死亡。
宋白玉一脸震惊地看向方羲，唐灼也神色微动。
“吵死了。”
“我们唯一的目标只有找到异端深处的根系。不用担心，以你们的实力，完全可以让它当场毙命。”
方羲垂下眼帘，看着地面蠕动的肉块，语气轻慢，“顺从它们做什么？没必要在乎异端发出的噪音。”
第 35 章 第 35 章
两名猎人同时静默了几秒。
因为方羲随意吐出的几句话，语气带着理所当然，仿佛这是一件信手掂来的事情。
最先涌上心头的是难以置信，世界观被冲击之后依然顽固不化。
蝼蚁怎么能撼动邪神呢？
是的，在理论上来说，异端的确存在一个致命的弱点，只要杀死它们的根系，一切就迎刃而解。
但这只是听上去很简单。
密匙玩家都想把最强悍的一击、最坚不可摧的力量斩向异端的根系。但问题是，找到根系之前，异端总有无穷无尽的手段绞杀他们。
而浇得多和浇得少，也能碰撞出完全迴异的火花，就像分身无数的夏青禾和一即整体的群鸟傀儡……
傀儡师们以为自己终于找到那么一点模仿学习的可能性、正在为这种惊天大发现尖叫呐喊的时候——旁边却响起一道极其不怀好意的声音。
“不好意思，傀儡师们，忘记提醒你们了。”那名猎人如是说道，“在恶魔战场的时候，收藏家曾经亲口告诉过我们——春醒才是她的第一只造物。”
傀儡师们：“……”
无数傀儡师这一刻愤怒地挥出拳头：“你为什么不早说！！！”
最后，他们还是什么也没研究出来。
梨花雪心想，或许因为收藏家本身就是一个不解之谜。
“我记得你，主人亲手招待过的客人。”
春醒认出了梨花雪，但她现在没有寒暄的闲情雅致，而是认真重复了一遍：“快把郁金香还给我！”
“……”梨花雪看向队友，温温柔柔的声音难得露出一丝严厉，“你们谁刚刚摘过花？”
所有人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承认。
事实上，谁敢在未经眼睛的允许下，在冒险过程中触碰任何一个可能成为危险的“机关”呢？
“偷花的不是人类。”春醒想了想，纠正了一下自己的用词，然后目光幽幽地盯着梨花雪，“是你的傀儡！你快点检查一下你的箱子，看看是谁偷走了我的郁金香！今晚查不出来的话……所有人都不许走！”
梨花雪呆了一下。方羲：大脑加载中.jpg
“嘎？”
头顶有一只大白鸦在飞。
方羲终于从绝望中回过神，这次她把所有造物都带了进来。但为了不让其他玩家怀疑自己的身份，造物们在副本前期不会刻意跟着自己，主打一个自由活动。
而六百只微型傀儡，则作为保护玩家的信使。
所以头顶跟着一只大白鸦，应该不会惹人生疑。方羲自信地想。
先去小镇上看看好了。
说不定其他玩家也像自己一样，开局什么都没有，只能一切从零开始。方羲暗暗猜测，心底莫名其妙多了一丝安慰。
走出废墟。
走上小镇大街。
看见一群新晋玩家一团一团地聚在一起，满脸激动，叽叽呱呱地聊天。
方羲立刻躲在角落，认真偷听！
“你的初始资金有多少？”
“五万零三千！对了，我还有一套房，说不定可以去把它卖掉换流动资金！”
方羲：（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空空的口袋）
“初始职业还怪有趣的……我是佣兵，你们呢？”
“魔法学徒。”
“呃……小偷？这说明我动作比较快吗？”
“你们看，我居然是勇者！！！”
方羲：（怀疑人生）
“我看看任务面板！有了！我们小队要收集的核心材料……好像是二十四片味道不同的巧克力树叶？这是啥？好吃吗？”
“接收异端噪音的收音机？”
“我们的是……正好是一千万声噪音！我们两个队一起顺路做任务怎么样？”
方羲闻言，也好奇地打开了自己的任务面板。
她只好召唤出自己的百宝箱，放在大腿上，打开，观察微缩世界里所有的傀儡，看看究竟是谁拿走了春醒的郁金香。
然后。
绅士优雅的兔子先生，捧着一把粉红色的郁金香，低声下气地哄自己爱人的场面，就这么在梨花雪眼皮子底下上演了。
有那么一瞬间，梨花雪有点分不清究竟是被摘走郁金香的春醒惨，还是为了爱丽丝而偷花的兔子先生更可怜。
梨花雪伸手把兔子先生手里的郁金香取了出来，并严肃警告他以后不能偷春醒的花，想要花应该自己去赚钱买，最后小心翼翼地跟春醒道了个歉。
春醒顺利拿回了自己的花，心情终于好了一点，于是大发慈悲地说：“你们可以走了。”
财务野薄荷愣了愣，迟疑地问：“就这？我们不用给你交钱吗？”
春醒：“……什么？”
场面再次陷入了一种很尴尬的沉默。
野薄荷不灵光的脑袋终于回过神来，干笑了两声：“没事！我什么都没说！”
他暗暗心想自己真是疯了，居然还没从黑心狐狸的阴影中走出来。
不过，眼前这只……外形长得好像人偶娃娃的傀儡，和那只狐狸对比起来，性格简直不要好太多了！
野薄荷暗暗松了口气，太好了，这次不用交罚金。
“呜——”即使是身经百战的总队长，瞳孔也在此时惊惧得微微缩小。
就仿佛，真的有一名先行者残留的灵魂，在她耳边呢喃、呐喊，发出临死前不甘的怒吼。
总队长竭力维持着冷静，用带着黑色手套的右手，谨慎地摸了摸刻字的边缘。
诡异的红光骤然大盛。
冷冰冰的淡蓝色墙壁，在一刻骤然发红、变深，显露出更多触目惊心的文字。
总队长的手一时间有些发抖，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发现四面八方的墙，全部被刻上了同一句话。
明明四周空无一人，他们却在这短暂的一刻，好像真的看到了一群狂信徒，一群疯子，簇拥在一起，神情痴迷、狂热，挥舞着拳头，大声呐喊着存在了上百年的口号！
——一切都是为了444号先行者的夙愿！
同一句话，不同的字迹，出自每一名研究员、每一个实验品、每一个历代换任的基地管理者。
这些信徒……全是444号先行者缔造出来的，没有思想的产物。
但很快，这片诡异的红光，又骤然恢复寂静，建筑空间变回原来空荡荡的蓝色，只留下刻满四面墙壁的文字。
所有士兵依然举着机关枪，神情隐隐带着几分惊惧，但没有丝毫放松警惕。
过了一会，在总队长的命令之下，他们又一次开展细致的调查，但最终发现，刚刚似乎只是意外触发了一个“特效”，建筑大楼并没有留下任何可疑的陷阱。
“总队长？接下来该怎么办？”
“啊……这可麻烦了。”总队长苦笑着，喃喃自语道，“我还以为，只是一起人体非法改造的案件而已……”
她的光脑还没有中断通讯，对面的楚嘉薇听见声音，立刻询问在刚刚寂静的时间，发什么了事情。
“楚长官。”这名总队长看着墙壁上骇人的文字，努力组织着措辞，“我看，你们还是和收藏家联系一下吧。这个南十字架，不仅仅是人体实验那么简单……它很有可能，出自444号先行者之手。”
对面沉默了很久很久，似乎在阅读总队长实时转发过去的“墙壁线索”。
总队长隐约听见了楚嘉薇不稳的呼吸声。
“我知道了。”楚嘉薇说，“你们暂且按正常流程，继续在原地调查吧。”
通讯中断。
“说起来。”旁边的副队长，忽然冷不丁地说，“在帝国机密资料库里，444号先行者，在一千年前，的确是一个不受帝国公民待见的疯子。”
“你确定吗？但哪怕是帝国中央主脑记载的资料，也不一定是真相。”
总队长继续摩挲着墙壁上的文字，眼神有些晦暗：“绝大部分关于先行者的信息资料，根本没有储存在帝国中央主脑里，而是封锁在了失乐园内部。就连黑天鹅历任明明已经手握最高权限的几位管理者，也无法破解查看。”
“先行者对于我们来说，已经逐渐成为一个遥远的概念。”总队长轻轻叹了口气，“他们是一群突破极限的人类，但具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谁知道呢？”
首领狼忽然放开嗓子，对着天边长啸一声。
梨花雪抬眼看过去。
一只巨大的水蛇从湖里冒出脑袋，吐出鲜红色的信子，突出的眼球死死地盯着进犯领地的猎物。
两名猎人迅速跟上。
“用你的锁链，禁锢他的四肢。”
方羲双手合十，心虚地对这个不知名的玩家说：“没有止痛剂，你凑合忍忍。我也是第一次在人身上划刀，相互体谅一下。”
唐灼&宋白玉：“……⊙_⊙”
陈妙生：“……(゜ロ゜) ”
人偶师收起不正经的神色，举起一把反射着危险银光的手术刀。
又一只属于异端的手臂被割落在地。
【收藏家的手术刀】
【这是某人从垃圾堆辛辛苦苦挖出来的宝藏之一。搭配剪刀、万能绷带等同类，相当敷衍粗糙地开启了一场手术。你说成功率？请不要小瞧了某人的创造力。】
【不就是几块试图寄生在人类身上的异端吗？】
第 36 章 第 36 章
陈妙生身上还多出两个头颅，一对手臂。
他被唐灼的锁链死死地固定在病床上。
在三名玩家的众目睽睽之下，人类与异端的分界线显得格外清晰。
异端的双手在奋力挣扎着，反复扯断坚不可摧的锁链。
而属于人类的双手，只有在手术刀落下之时，才会产生些微的颤抖。
纯白的病床被鲜血刷红，粗壮的手臂滚落到垃圾堆最底下。
方羲漫不经心地割掉多余的碎肉，幸好异端的手长在背部，还算在可接受范围之内，没有和原先的人类手臂硬生生挤在一团。
梨花雪沉默了。
其他队友听到野薄荷的话，也都沉默了。
氛围陷入一种相当尴尬的死寂。
说实话，他们进来副本之前，考虑过可能会发生性命危险、与队友走散、武器和傀儡损坏等种种绝望的情况。
但唯独没想到，会遇上一只黑心狐狸，把他们所有的初始积蓄抢走！就连他们身上的高级装备也不放过！！！
放在以前，他们根本不会这么在乎钱财这种东西，因为在副本里有比“缺钱”更恐怖的危险！
但偏偏，收藏家反其道而行之，在她的造梦世界里，钱是最重要的硬通货！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食物、喝水、日用品、升级装备、队友的零食费、队友的酒水费、旅馆费、服务小费、重要场所的通行费……怎么什么都要钱？
初次上任的财政大臣野薄荷，在第一天就满脸忧愁地算了算，看着那一串长长的消费记录，心底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但幸好他们队伍人多，银币总量也多，短时间内应该不用担心。
结果，在进入副本的第三天，他们队伍就发生了破产意外。
野薄荷想起当时那段漂浮在天空的副本邀请，很难不怀疑这一切都是来自收藏家的诡计。
“没关系。”梨花雪努力安慰这些忠诚的队友，“就按野薄荷说的，今晚暂时在低级旅馆过一夜吧，明天再想办法。”
有了队长的安慰，其他人郁郁不乐的心情顿时又精神起来。
沙沙。收藏家消失了。
突兀地出现，又匆匆忙忙地离开。
“江队。”秦淮月扶起江同尘，“我带你去休息。”
“……”杀死陈卧雪。
两个声音同时出现，在空气中交叠。
“砰——”
但率先响起的枪声，却来自一名凭空站在八千棋局身后的红斗篷少女。
八千棋局愣愣地低下头，发现子弹穿过了自己的肚腹，留下一个可怖的血洞。
“够了！”他的一名猎人队友，仿佛看不下去一般，高声道，“停下来！这里是副本！这里是仿真战场！谁在乎你们之间究竟有什么矛盾！”
梨花雪眨了眨眼。
红帽少女立刻补充弹药，上膛，双手举着猎枪，瞄准人类脆弱的心脏，蓄势待发。
全场瞬间陷入死一般寂静。
没人敢再说话，他们都有点怕再触怒这个情绪不稳定、随时可能杀人的傀儡师。
惊惧到，大脑甚至没来得及思考一名不过是三级的傀儡师，究竟是怎么有力量与排名第二的八千棋局发出流血的袭击。
而在他们突发争执的时候，一个巨大的十字架，也在偷偷朝着人类靠近。
脚下被凝结的血液，骤然开裂，传出婴儿尖利刺耳的哭声。
如子宫一般的血云，开始疯狂输送新的垃圾、新的废弃品，还有无数无法称之为生命的人型肉块。
梨花雪缓缓将目光落在这些新晋玩家身上，他们每一个人都在因为傀儡突袭而惊惧，武器对着首领狼，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身处怎样的危险之境，还向她投以指责的目光。
踏樱皱了皱眉头，挡在梨花雪面前，想开口说点什么。
但向来能言善辩的她，却第一次感觉喉咙有点堵塞，因为踏樱有些看不明白这对兄妹究竟是在干什么，真实的想法甚至和刚刚说话的猎人一模一样。
在这里爆发争执，他们真的当战场是游戏吗？
粘腻的血液，越过人的小腿，仿佛要将一切吞没。
将这些无知无觉的人类，化作最微小的一粒血液细胞。
梨花雪在这一瞬，忽然明白了收藏家的话。
——只要她身处战场，就天然知道该怎么做。
“我在乎。”
梨花雪伸手扯了扯踏樱，让她退开，然后操控轮椅，向前移动了几步，在队伍中间的位置停下。
新晋玩家看过来的眼神，和以前嫌弃她是累赘的那些人，似乎不太一样，但依然参杂着浓烈的质疑。
“但副本……也对，副本的确很重要。”梨花雪喃喃道，脸上的微笑依然带着小心翼翼的腼腆。
梨花雪的双手，第二次凝现出百宝箱，然后当着全场玩家的面，发疯一般地把武器砸向地面。
啪地一声。
所有储存在百宝箱的傀儡，在这一瞬，被梨花雪全部“扔”了出来。
别说是身临其境的新晋玩家，就连旁观的首席玩家，也惊愕得愣在原地。
这么看着，数不清是多少只的庞大狼群，发出嘹亮悠长的嚎叫，齐齐向远处奔跑，向十字架发出袭击。
还有从未见过的，童话角色一般的爱丽丝、小美人鱼、森林女巫、奇怪的小女孩……欢声笑语地踏入危险的战场，掀起滔天巨浪。
新晋玩家们这才意识到，血河已经淹过了他们的大腿，于是立刻改变武器所指的方向。
没人知道那天的江同尘在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傀儡师们的想法总是难以揣测。
总之，江同尘放弃了使用“自杀”的权利，尽管她那天之后就一病不起，整个人的状态比以往更加脆弱，病怏怏的。
所有首席玩家都将归咎于收藏家的出现——或许是她的话改变了江同尘的决定，让这名摇摇欲坠的傀儡师，撑着一口气，就像是在余息断裂之前，等待着什么。
三天后。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所有排名三千之内的新晋玩家，还有不少真实级别以上的玩家，都在好奇地看着挂在天幕的倒计时。
“造梦场……能够容纳这么多人吗？”林镜子看了一眼底下黑压压的人群，声音有些迟疑。
“收藏家说可以。”宋白玉回忆了一下这几天方羲敷衍回复他的消息，“她还说，人越多越好……因为她缺材料。”
这时，造梦家程蔓野走了过来，她身上还被迫挂着一只呼呼大睡的人偶夏青禾。
“缺材料？”程蔓野伤心地嘀咕道，“唉……收藏家怎么不找我？”
疯苹果看了她一眼：“收藏家想要的核心材料，恐怕没那么容易收集。”
“这我当然不是不知道……”
程蔓野叹了口气，帮夏青禾梳了一下她乱七八糟的头发。这段时间她总是和夏青禾一起活动，虽然在非战斗期间，少女什么忙也不帮，甚至经常没事捣乱，就像养了个患有中二病的女儿。
“收藏家也会来副本吧？”程蔓野继续问。
宋白玉迟疑了一下，才委婉暗示道：“我猜，来的是另一个。”
程蔓野面露恍然，好奇地往下看，试图从人群中找到“白乌鸦”的身影。
但没找到。
虽然看见了新晋玩家踏樱和一夕的身影，但很显然，白乌鸦并不在附近。
枝叶轻轻舒展起来。
与黑暗几乎融为一体的藤蔓，缓缓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这阵突如其来的变动，让所有人脚步一顿。
两名增益型造梦家立刻护在梨花雪的前后！
嘀嗒。
水花啪地一声溅落，在崎岖路面干涸的声音。
猎人们也握紧手里的武器，身体紧绷成一把随时可以飞出的剑刃。
“我说。” 帝国人类的声音逐渐在远去。
残留在建筑大楼，始终没有散去的灵魂，忽然凝结成一名成年男子，伸出手，力道温柔地抚摸着墙壁上的文字。
他脸上的神情，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话说，444，你现在居然这么喜欢听001的话，还怪罕见的……我记得，小时候你不是经常捉弄0序列吗？”
“哈？有吗？你诬陷我做什么？”
“呵呵呵，差点忘了，我也是0序列，你以前往我头顶丢虫子的事，我可是记得一清一楚。”
444瞥了007一眼，懒得再理他，而是目光专注地看着忙碌的001。
但又过了一会，444又忽然开口。
“所有反叛的恶作剧，我很早就玩腻了，在星球上又没有别的事情可做。看来我这样，居然让你们觉得我真的是个没有理智的疯子。”
“我只是……虽然我不畏惧，但我们都一样，都是异端豢养的食物。既然吃掉的结局已经注定，那不如在死亡之前，尽可能找点乐子。谁让你们那时候看上去又蠢又弱，那当然只能当耍乐的沙包了。”
444的语气相当理所当然，惹来007恼怒的一瞪。
叛逆大胆的444，在以前的确一向瞧不起无能懦弱的001。
那名曾经被他视为食物链最底层的弱者，根本不配承担0序列第一人之称的废物，总是懦弱地把自己藏在人群之后，似乎在小心翼翼窥视着什么东西的胆小鬼。
黑夜中忽然冒出一对微微发亮的、翠绿色的眼睛，幽幽地盯着这群天真愚蠢的人类：“你们摘了我的郁金香，这样很不礼貌。除了我的主人和那些捣蛋鬼，没人能在我身上偷走一朵小花！”
“现在，快还给我。”
梨花雪愣了一下，在对方开口说话的第一个字，就已经认出了这是谁——收藏家最完美的造物！
自从梨花雪灵感的真相被揭露，黑天鹅也赋予了她相当高的权限，所以她可以查阅很多以前不能看的机密资料。
因此梨花雪得知自己获得高权限的那一天，就疯狂查阅所有一切与收藏家相关的资料，一丁点边角料也没放过。
虽然她根本不可能成为收藏家的队友，但依靠这些捕风捉影的档案资料，多少也能感到一丝慰籍。
远远地仰望，捡拾她落下的羽毛，努力用自己凡人的意识去理解其中的奥秘……至少她还能用另一种方式，继续追随收藏家，不是吗？
而在机密库里，已经有傀儡师为收藏家所有的造物，精心制作了一张张专属档案。
并试图研究出来点什么。
如果是按照傀儡入世的时间线来看，那么她们诞生的时间先后应该以橘色猫猫为首，在之后是艾莉克萨、三只毛茸茸、春醒、群鸟、夏青禾、一千零二、再两只毛茸茸……
有的傀儡师忍不住锐评：“看得出来，收藏家真的很喜欢这种已经被宇宙淘汰的远古四脚兽。”
而不少傀儡师也根据这个时间线，努力从中寻找摸索收藏家创造水平“变迁”的规律，好让自己也汲取那么一点点经验！
经过七天七夜的冥思苦想，傀儡师们忽然发现收藏家的造物也遵守着某种从低到高的规律（当然这个“低”也是无数傀儡师难以抵达的成就）！
缝隙托起几朵小巧的绿芽。
深黑的乌云也消散了。
指挥官耳边响起曾经被视为肩负人类希望、却又陨落，黑天鹅现役最高管理者孟逢霜焦急的声音。
“0639号指挥官，你们那边的情况怎么样？锚点真的投射现实了吗？”
“……”
指挥官的眼睛倒映出天空最光辉的一点，全新的世界在复苏。
她忍不住低低笑了几声，因为曾经深受异端重创，声音无比嘶哑难听。
“0639号指挥官，请回答！”
指挥官说：“是的。我看见了太阳。”
第 37 章 第 37 章
视野一转。
方羲睁开眼睛，她回到了最开始进入副本的地方。
这里原先的输液袋已经消失，交错的圆台平面变成一片绿意怏然的大地。
猫猫的身躯还保持着金虎的形态，它微微垂头，想蹭蹭主人。
方羲抬头摸了摸晨乌毛茸茸的额头，轻声道：“好了，我们回家吧。”
“嗷。”
唐灼宋白玉二人的思绪还处于一种深受震撼、恍恍惚惚的状态，直到注意到收藏家和金虎的身影化作星辰点点消失，才猛地回过神来。
“收藏家等等……”
就连使用“自杀”权利的念头，也只是在收藏家出现之后，才短暂地萌发了一瞬。
宋白玉忍不住又把目光落回方羲身上，联想到她那天与江同尘的冲突，心底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疑惑。
说起来，在拓荒队回来之后。全体密匙玩家一开始还以为是江同尘牺牲了自己所有的灵感，在险境中力挽狂澜，把所有队友一起带了回来。
但后来，他们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虽然那些跟随江同尘一起出入未知之境首席玩家，都是数一数二的精英前哨。但在黑天鹅的记录库里，即使是这种最顶尖的团队配置，也曾经在某些高危副本上栽过跟头，死的死，伤的伤。
可所有猎人和造梦家对于这一段涉死之旅的记忆，早已在回归失乐园的那一刻，就被钝感自动虚化、抹除。
即使是异端抗性再高的秦淮月，也不太清楚自己第二次踏入未知之境，最后是怎么一个人活着走了出来。她只记得自己没有得到一个“拯救人类”的答案，却无法回想具体的细节。
而军用手环也不具备回溯这场战役的能力。
所以关于江同尘带领团队，究竟在未知之境里发生过什么，究竟是怎么做到无伤归返。其具体原因，连上一任手段强硬的傀儡师孟逢霜，也没能从她嘴里挖出点什么。
最后，孟逢霜还是看在江同尘几乎濒临精神崩溃的份上，放过了她。
意志已然扭曲的江同尘，还一直以为自己的谎言天衣无缝。
所有人都知道这背后疑点重重，但一切无从查起。
因为再怎么乐观地想，没有人会觉得区区十余名的首席玩家，可以在不被失乐园庇护的险境之下，做到仅有一人重伤的情况下回来。
他们又不是收藏家！“而我只是一个毫无价值的废物。”
秦淮月默了一会，忽然猛地伸出手，扼住江同尘想要离开数据室的脚步。
“你……这是想自杀吗？！”
哪怕猎人刻意压低声音，但就像触及了某个关键词一样，五感敏锐的首席玩家，纷纷惊愕看过来。
林镜子立刻给江同尘加了个增益BUFF……还有禁锢她的双手双脚。
“……”梨花雪忍不住攥紧拳头，眼睛闪过一丝微弱的恐惧，又像是隐晦的兴奋。
她会选择杀死神明。
她会销毁整个实验基地，一点余地不会留下。
就像是，那天在暴雨之下，哪怕处于濒死状态，她也走得比任何一名首席玩家更远。
King皱了皱眉头，有些等得不耐烦，但倒也没开口催促——这段时间，他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傲慢，但决策却稳重了很多。
既然“梨花雪”代替了“白乌鸦”的位置，那也没什么可质疑的，尽管他现在不太清楚这个背后的缘由。
观战的方羲，好奇地掀了下眼皮，看向一个顶高的储藏柜。
而旁边的首席玩家，在观察新晋玩家的同时，偶尔也回头偷看几眼方羲的状态，通过她细微变化的态度，挖掘出一点更有价值的副本信息。
因此这时，首席玩家们忽然发现，梨花雪虽然慢了半拍，但她目光所至之处——居然和收藏家是同一个的地方。
他们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尽管不知道收藏家具体的灵感数值，但确凿无疑的是，她的灵感绝对在四千五之上。而这个四千五，正是密匙傀儡师历史以来最高的数值。
很多首席玩家谨慎猜测，说不定收藏家的灵感数，在四千五的基础上，翻个倍也是有可能的。
那梨花雪呢？
她居然先于在场的造梦家踏樱和King，注意到不对劲的地方。
梨花雪操控了一下轮椅，让自己的身体面对着这个储藏柜，轻声说：“请帮我打碎这个柜子。”
一夕立刻上前，挥起长枪，直接暴力砸烂脆弱的储藏柜，露出柜子之后的一扇门。
门上，挂着一个“禁止入内”的牌子。
而门的缝隙，隐隐散发着某种邪气，冒出浓稠的黑雾，像是警告外来者。
空气一时间变得更混浊了。
King愣了愣，下意识看了看实验室另一扇门，那里才是常规的出门。而且外面的世界，明显传进来了一些爆炸声。
已经有其他团队，正在与异端战斗。
“你确定我们要去这里？”King迟疑地说，“这后面根本什么都没有，虽然看上去吓人，但只是一个小型仓库，顶多只有一些无关紧要的虫子。”
“你看错了。”梨花雪的声音变得有些冷漠，“这扇门通向处刑场，专门折磨半死不活的失败品。”
“我们……”梨花雪顿了顿，迟疑了一会，但想到收藏家给她字条，又认真地抬起眼，坚定地说，“我们出去吧，副本的根系说不定就在这里——杀死它，一切就结束了。”
踏樱和King同时愣了愣，脸上露出一丝惊愕。
而观战的首席玩家，也没有例外，有些震惊地看了看梨花雪，又看了看方羲。
怎么……这名连新晋级也算不上、天赋很低的普通玩家，解决副本的方法，居然和先行者一模一样？
秦淮月看着这一行人打开后门，逐个走入未知世界的身影，转头看向懒懒散散、甚至疑似在打瞌睡的方羲，忽然问：“收藏家，梨花雪在系统上显示的灵感数值，是错误的吗？”
方羲嗯了一声，笑了笑：“你们可以打赌猜猜究竟是多少。”
“我的灵感曾经有一瞬抵达穷极。”江同尘说，“那是一个非常绝望的世界。既然已经有了先行者，还有了新星，那我的存在自然毫无意义。”
全场陷入死一般的沉默，所有人惊疑不定地看着想要赴死的江同尘。
“秦淮月，放开我。”
“选择疯狂的傀儡师，拥有自杀的权利。”江同尘微笑道，“你不能要求我继续活在这种无望的状态。”
闻言，秦淮月神色寂然，动了动嘴唇，但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因为这种理由的确无可反驳。
二人就这么僵持在原地。
过了好久，秦淮月终于想通了什么似的，缓缓、缓缓地松开了江同尘的手腕。
“需要我去送你一趟吗？”
“会有人来处理我的。”
在场的十余名首席玩家，看着这名奉献了一切、人性已然泯灭的傀儡师，面露不忍。
但他们也在这一刻也明白了结局已定。
因为傀儡师绝望自杀的事情，以前并不是没有先例。
其中有一个人，忽然朝江同尘敬了个礼。
以这人为首，其他人也缓缓抬起了手，对着为了人类奉献了一切的江同尘，庄重敬礼。
秦淮月黯然地闭了闭眼，一向坚毅冷静的面庞，难得露出一丝情绪不稳的裂缝。但过了一会，她后退了一步，成为最后一个对江同尘敬礼的人。
“江队，祝您散心愉快。”方羲看了一眼彩色鹦鹉，发现这只小鸟头顶的呆毛忽然心虚地一竖，翅膀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罕见地没有和她对视，目光游离。
鹦鹉们没什么意思，虽然它们也很喜欢闪亮亮的主人。但很显然，外面的世界也很有趣，就忍不住多逗留了一段时间。
除了老鹰们之外，其他的小鸟也是一样的想法。
方羲摸摸下巴，心想真不愧是她的傀儡，这拖延的性格，简直和自己一脉相承！
至于储存在群鸟肚子里的人类，除了部分已经被啄木鸟治好的，其余的或多或少都缺斤少两，或者深陷各种诡异恐怖的病症。
方羲看了看自己拥挤的小木屋领域，这里实在没地方给病人们腾出地方，还是过几天带去浮空岛，丢给黑天鹅的造梦家处理算了。
不过方羲自然也不会太撒手不管，她先是拆开乘务员送来的包裹，发现【来自宇宙的天外来客】占了绝大部分，难怪这个包裹比上次大。
每一块陨石身上，上面还雕刻着砸中的某某星球的名字。
有的是，罕有人类活动的自然类星球。
但也有的是，总人数高达五个亿的宜居星球。
方羲下意识眨了眨眼，仿佛这一瞬看见了遗留在陨石身上，那一幕幕电影般瑰丽的画面。
陨石形态的大型现实异端，曾经让这些星球在转瞬即逝之间，炸裂成永恒的废墟碎片。
星球意识微弱的哀嚎，再努力集群逃难也找不到安全之地的动物，人类们崩溃的哭声和惨叫，全部混杂在一切，碎块带着深红色的长尾，缓慢地，衰落在宇宙最遥远之处。
方羲力道轻柔地摸了摸陨石，抚平沾染在表面的灵魂碎片，那些绝望的声音。
很快，这点残余的灵魂，也缓慢地顺着夜风，消失在人偶师的大地中。
一共有足足七块陨石，方羲艰难地开推，想将它们放到空旷处。
老鹰们威严地瞥了一眼，立刻张开有力的翅膀，伸出利爪，轻而易举地在陨石上扣出几个新的小洞。
方羲：“哇……(゜ロ゜) ”
方羲指了一下位置，老鹰们将其中六块陨石丢到树林旁边，剩下一块放在户外工作台脚下。
多好的鹰鹰啊！方羲欣慰地想。
然后，在一千零二肚子翻箱倒柜了半天，方羲终于找出一大把质量看得过去的注射器。
一只北长尾山雀扑腾着小翅膀，落在户外工作台的边缘，歪了歪脑袋，好奇地看着主人的一举一动。
方羲戳了戳小肥啾圆滚滚的身体，然后继续取出园林喷壶，一个圆柱型容器，还有一把万能铁锤。
在小木屋内呼呼大睡的三只猫猫，耳朵忽然抖了抖。
“哐哐哐——”
“喵喵？！”
猫猫们瞬间被这阵巨大刺耳的噪音吵醒，委委屈屈地缩成一团，黑暗中出现了三对闪闪发光的眼睛。
因为陨石实在有点坚硬，方羲敲了半天，也才敲出几块巴掌大的陨石块。
方羲将其中一块放到工作桌上，继续哐哐当当地敲，过了好一会，桌面上出现一个金字塔一般的碎块尖堆。
随时跟随在方羲身后的一千零二，终于从犯困加沉默不语的状态中脱离，她打量着工作台上的容器，里面放着方羲刚刚丢进去的陨石碎片，迟疑地说：“慢着！你这是要干什么？你不会又要研究出像冰茶那种难喝的玩意吧？”
“我没有啊！”方羲无辜地说，“我这是在制作注射药剂！”
“哦哦，原来不是吃的，那就好。”一千零二悄悄松了口气，她觉得方羲制作食物的手艺实在是有点难评，所以刚刚忍不住阻拦了一下。
“你有什么建议吗？”方羲摸摸下巴，轻轻点了点玻璃容器，又开始在一千零二肚子里翻翻找找，“我看那些迷失的玩家身上，疑难杂症还怪多的。先倒八瓶通用复生血液，再加一把排除异己的艾草……”
一千零二说：“你再放两根木头呗，只有石头看上去怪单调的。”
方羲想了想，感觉很对，便往里面丢了两根长长的秘鲁圣木，然后举起喷壶，往里面哗啦啦地浇灌【以天空为原料，所榨出的云雾蓝液体】。
一千零二见此，也忽然来劲了，哗哗地翻页，飞到容器上方，一大片薄荷叶唰唰从无穷宇宙中飘落，在云雾蓝的湖面上漂流。
然后，她又取出自己的私藏品——在商业城偷偷买的三小瓶昂贵香水，并且相当小气地往容器里滴了三滴。
“帝国会永远铭记您的姓名。”
掩盖在绷带之下的红眼，颜色变得更加深邃。江同尘张了张嘴巴，心底涌出一股临死之际才能拥有的、卑劣的人性。
她有点想说对不起。
但是，无穷的灵感。
要么通往穷极的胜利，要么通往一切的覆灭。
结局只能择一而定。
她也曾经抵达过穷极的境界，所以根本不敢亲眼目睹人类坠入深渊、再怎么哀嚎也无法被挽救的命运。
江同尘打开了门。这是高灵感傀儡师的本能。
梨花雪听见方羲笃定的声音，蓦然平静下来，缓缓放下扯住她衣服的手，低声说：“抱歉，我情绪太激动了。”
方羲想了想，最终还是在梨花雪面前半蹲下来，看着她的脸，认真地说：“既然你不相信自己，那能不能……相信一下我呢？”
“而且。”方羲神神秘秘地笑道，“有一个秘密，不用我说，你等一会就能自己知道了。”
反正很快，所有人就会知道，除了猎人秦淮月之外，世界上还有第二个“人类之极限”。
这颗蒙尘了很久很久的明珠。
梨花雪有些发愣，极轻地点了点头。
“时间快到了，你们回去吧。”方羲重新站起来，“祝你们成功通关副本。”
目送这三名玩家转身返回观众席，方羲终于在心底松了口气，感觉自己今天真是太辛苦了，居然和人说了这么多话，真是累死她了。
方羲靠着墙壁，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有点想走人，但也想留下来看戏。
思索片刻，方羲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在竞技场再待一会，反正她可以单纯地旁观。
在方羲短暂离开的时候，在数据室的一众首席玩家，已经将“梨花雪”的情况了解了个七七八八，并重新开始调整仿真副本的难度。
方羲忽然推门而入。
方羲扫了一圈，很多首席玩家都回到了数据台边上继续工作。
方羲走到秦淮月旁边，看了看她多出来的椅子。
“请坐。”秦淮月朝方羲笑了笑，忽然说，“收藏家，好久不见。”
方羲愣了愣，仔细回想了一下，纳闷道：“好久不见？我们不是不久前才刚见过吗？”
“是吗？”秦淮月无奈地说，“我却觉得，你消失的整整一个月里，恍如隔世。”
这么夸张？
方羲震惊。
但秦淮月并未在这种话题上多停留，而是在方羲面前调出参战名单，将梨花雪的名字加了进去，并问：“要将你的朋友放进哪一个队伍？”
“哦，踏樱和一夕那个。”方羲说。
“我明白了。”
至于挂着她手腕上的一千零二，终于憋不住了，疯狂晃动身体，方羲便让她变回原来的样子。
一千零二扫了一眼四周，到处飞来飞去，不满地吐槽道：“这什么鬼地方？！我们啥时候回家啊？”
安静的数据室里，突然多出了一个似乎没什么素质的黑壳书，瞬间吸引了首席玩家们的注意力。
“嘿！我昨天见过！”江簌炫耀一般说，“这是收藏家的新傀儡，名字叫一千零二！”
“够了够了。”宋白玉感觉心底中了一枪，幽幽地说，“我们都知道就你昨天请假成功了！”
“豁。”一千零二听见这两个人的对话，开心地飘过来，语气傲慢地说，“你这个人类的记忆力不错嘛！我昨天已经给一些蠢货纠正过好多
站在背后的首席玩家仍在敬礼。
而后，数据室忽然暗了一瞬。
“江队。”唯一一个没有抬手敬礼的宋白玉，忽然说，“在你下线之前，我有一件事得提醒你。”
“我们刚刚的对话，似乎全部被0000号专属系统欧律狄刻，同步传送给了收藏家。”
江同尘有些茫然地转过头。
只见，半空中浮现出一个淡金色的屏幕，像是有人在远方操控一样，书写下一串串扭曲难看的文字。
但宋白玉想了这么多，最终也只是揉揉眉心，控制自己别再胡乱猜测。然后笑嘻嘻地凑近沉迷画画的方羲，并谨慎地保持了一个微妙的社交距离（她好像不喜欢和人离得太近）。
而方羲正好也在这时候画完了，要求宋白玉欣赏一番她的传世之作！
宋白玉看了看这个……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鬼图，稍加思索，嘴里就蹦出一大段叽里呱啦把人吹上天的彩虹屁！夸得方羲十分飘飘然！
在宋白玉的捧吹下，方羲甚至觉得自己说不定是一个画画天才！只是碍于没遇到合适的契机，才一直寂寂无名罢了！
一千零二在旁边飞来飞去，看着这两只一唱一和的人类，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有吐槽宋白玉睁眼说瞎话的行为，不然她会被方羲记上一笔！
“收藏家，我们接下来做什么？”宋白玉到底还是记得正事，回归正题问道。
方羲想了想，重新拿起那个写着别墅约定的笔记本，翻了一页，绞尽脑汁思考。
总感觉她好像欠了很多承诺没有做，都是什么来着？
要制作一夕的手杖剑、齿轮傀儡师的发条、造梦副本的结算小礼物、夏青禾想要的新衣服、新的群鸟傀儡……以及修补一千零二被猫猫划伤的表壳。
还得给正在追踪444的900，写一封“亲爱的小九，你还活着吗？”的礼貌问候信。
如果活着，那就暂时不用管；如果死了，那她就把追杀444的事情提上日程！
等会还要去找不知道跑去哪里玩的春醒和夏青禾……
过了一会，方羲放下笔，仔细回看一下刚刚写了什么。
方羲的手忽然微微颤抖。
“收藏家？”宋白玉发现她的表情不太对劲，疑惑地问，“怎么了？”
【现实参照坐标：帝国荒原区域F0639环星前线。】
【迷失于该真实区域的密匙玩家陈妙生，已重新回归游戏世界，生命状态正常，腐蚀度正常，身体完整度正常……】
楚嘉薇的大脑一时间有些空白。
“楚队？楚队？”程蔓野的声音忽然出现，勉强拉回楚嘉薇的意识，“你怎么了？脸色突然这么白？腐蚀度又上升了吗？我拉你去治疗……”
“不是，等等……”楚嘉薇茫然地回应。
但楚嘉薇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些惊人事件，屏幕又弹出新的消息。
【非专业收藏家】：Hi
楚嘉薇指尖一顿。
【非专业收藏家】：请问你们手里是不是有真实玩家的失踪名单？
【非专业收藏家】：我从唐灼和宋白玉那里听说，有很多玩家失踪在真实区域里。但没有副本范围参考的话，我就无法做出特性相对应的微型傀儡。
【非专业收藏家】：所以，请发我一份吧？：）
第 38 章 第 38 章
方羲相当礼貌地发送了一个微笑表情。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话，在对方看来有多么令人惊愕。
五分钟过去了，黑天鹅001像是宕机了一样，一个句号也没回复。
“？”什么情况。
方羲深感纳闷。分别是中草药苦苦的味道，仲夏的梦幻之夜，还有火山爆发的焦味。
而在小木屋窗边暗中观察的九百号，抽了抽嘴角。
不是，一千零二，你嘴上说着不要黑暗料理，但你现在胡乱添加材料的举动，究竟和你的主人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九百号看似大大咧咧，但好歹曾经也是一名奉行精确守则的细节控。他看了看沉迷搅拌的方羲，又看了看自己粗糙敷衍的泥土身体，忍不住闭了闭眼，感觉实在有点不忍直视。
够了，够了，他还是早点去死吧。
方羲搅拌完最后几圈，满意地看着容器里的不明蓝色液体，然后举起一支针管，吸满水。
再戳戳旁边看戏的小肥啾，让它吐出肚子里的人类，方羲决定先找个倒霉蛋试验一下效果。
九百号暗中观察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更加诡异了。
他忍不住从窗边跳下来，又以非比寻常的速度，爬上工作台，整个身体贴着玻璃容器，目光好奇又怪异地打量着这瓶刚刚做好的溶液。
她其实也可以做出特性为“寻找”的微型傀儡。但仔细想想，没有副本范围参考的话，技能方面就只能主打一个随机，微型傀儡的折损率会大大提高。
万一天赋点在敏捷、但防御和血量低下的傀儡，飞进一群生生不息的异端里，早晚也会被磨死。
而且以这种反复试错的形式，2500个武器胚胎够用吗？能回来一半就不错了。
“难道是我的战绩说服不了他们？”方羲摸摸下巴，打算为自己再争取一次。
不给就算了。她可以多试错几次。
社恐无法主动发起第二次交流。方羲冷酷地想。
【黑天鹅001】：我已收到您的申请。
【黑天鹅001】：此为星历2505年7月31日至2515年7月31日的失踪与牺牲名单。一般来说，失踪超过百天，玩家的真实名字会记录在牺牲名单上。
对方传输过来了数份文件。方羲立刻点开其中一份查看，发现里面的内容罗列得相当清楚。
每一名玩家失踪时的副本类型、坐标和具体时间点，还包括该玩家当时的数值详情和天赋特性。
【非专业收藏家】：我收到了。
【黑天鹅001】：收藏家女士，我谨代表全体真实玩家，向您表达深切的感谢。
【黑天鹅001】：谢谢你从出现至今，为人类所做的一切。
“我觉得踏樱画得很真实。”徐万念一脸真诚地问，“我们很少休息，只有你经常睡大觉。白乌鸦，你认不出来自己吗？”
方羲：“……”但宋白玉没能和方羲聊太久，因为对面忽然丢下一句“我去挖土了”，然后就直接消失不见了。
他心底有点失落，但想到马上能和收藏家共同参加同一个副本，心情又忽然好了起来。并且立刻进入激情工作的状态，刷刷刷地敲屏幕，无比专注认真，再度引来旁边玩家诡异怀疑的目光。
这家伙……今天的状态怎么这么奇怪？
相比于宋白玉这边轻松愉悦的氛围，另一边却要沉默压抑多了。
江同尘目光茫然地盯着【白乌鸦】的属性面板，上面的各项数值已经被古怪的0000号系统彻底屏蔽，一个数字也没有。
“收藏家的造梦场？”
“如你所见，一切早有预兆。”秦淮月顿了顿，脸上的神情也有些恍惚，“我们本来就不该仅仅以【傀儡师】的标签，来看待收藏家……她总是出其不意。”
“是吗……”
“我知道先行者的灵感总比我们高出十倍不止，否则他们无法创造出失乐园。”江同尘喃喃道，“无穷……无穷……这个符号是真实的吗？”
昨天和今天的事，一切都如同幻梦。
曾经踏入未知之境的苦难，日日夜夜横戈在头顶的绝望。在窥见那个超越了想象的符号之时，终于彻底落地。
江同尘重新缠上遮眼睛的绷带，站了起来，似乎想要离开数据室。
“你要去哪？”
秦淮月想到曾经的队长精神状态一向不太好，立刻跟了上去。
“散散心而已。”江同尘笑了笑，“你回去吧，不用和我这个废人待在一起。”
秦淮月沉默地垂下眼，没说话。
总是透着红色的缠眼绷带，瘦削的身躯，苍白的脸色，已经活不了多久的傀儡师。
江同尘大概是察觉到猎人目光中隐晦的怜悯，所以迟迟没有按下开门的按钮。
二人一时间相对无言。
事实上，她们除了战场上的沟通，的确常常无话可说。
“我一直将你们视为耗材。”
“我知道。”
“我骗了最强大的猎人，让她去送死。”
“我知道。”
“……”江同尘说，“秦淮月，我最看不懂的猎人就是你。”
“是吗？”
“你忠诚、恪守成规、对命运的安排毫无怨言，从来不会违背领队的命令，每一个傀儡师都很喜欢使用你。”江同尘努力在脸上扯出一个笑容，“但我知道你没那么盲目，你很清楚自己的存在对帝国有多么重要。所以在选择高危副本的时候，也会权衡利弊。”
“我本来以为，你会拒绝我的命令。”
可死板谨慎的秦淮月，在江同尘破漏百出的劝导之下，什么也没问，而是简单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我会再去一趟”。
原来她的血液其实流淌着冒险的基因吗？
“秦淮月，回去吧。”
“去参加收藏家的造梦副本。别跟着我，我的灵感已然归零。只有她才能带着你们通往穷极的胜利。”
方羲瞬间怒了，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瞎子，她指着其中一个表情冷淡，但一看就很有威严的单马尾小人，认真地说：“这是秦淮月。”
然后方羲又指着另一个背景自带白色气泡，嘴巴叽叽呱呱好像在说着什么事情的银发小人，故作深沉地思索一番，然后一副恍然大悟状：“宋白玉！”
最后是一个穿着淡粉色洋装的金发小人，她的右手举着一把缠绕着玫瑰藤蔓的洋伞，脚踩樱色花瓣，身姿美丽优雅，像是自带了独特的SVIP背景特效，线条的精致程度也仅仅略次于某个黑发小人。
方羲严肃宣布：“这一定是踏樱。”
这一次，空气寂静了很久很久。
四人：“……”
除了方羲，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头顶有一只乌鸦嘎嘎飞过。
最后还是踏樱打破了沉默，幽幽地说：“其实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把这些显而易见的事实，说得好像多难辨认似的。”
方羲十分心塞，只觉得踏樱变了，她不再是一开始认识的那个她了！
初见的踏樱，是多么善良、温柔、可爱！可现在居然学会用这么残忍冰冷的话，伤害她弱小的心灵！
方羲郁郁不乐地抢过踏樱的笔，想了想，在自己头顶画了一只橘猫，又在其他人头顶分别画上玳瑁猫、小黑猫、狸花猫、三花猫，而体型最庞大的缅因猫猫，则一脸威严地守护在方羲小人旁边。
画一本呼呼大睡的黑壳之书。
画一只躲在黑暗角落的小黑羊。
画一只站在云彩之上随风飞行的校服少女。
再在各个角落画上可爱的小鸟。
最后在地图四周，铺上大片大片暗绿色的藤蔓。
方羲越画越上头。
而四周的空气，也越发冰冷。
踏樱看着自己被方羲糟蹋得根本看不出原样的地图，沉默了。
但偏偏方羲还沉迷在画画的世界里，完全把正事抛之脑后。
踏樱非常后悔，心想自己是不是因为跟白鸦待太久了，所以人也变得和她一样幼稚。
她刚刚为什么要在地图画小人涂鸦？这样不就给某只幼稚鬼找到借口偷懒了吗？明明好不容易等到她安排起正事……
最后，四个人面面相窥，但没有一个人上前打断方羲如此专注的状态，只能相互无奈地笑笑，纵容某人总是从陆地跳到月球的行为。
但幸好秦淮月背包里也有复制药剂，她给踏樱原模原样复刻了一份自己的。
踏樱朝秦淮月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淡色的眼眸微微发亮，像星星眼一样，脸上毫不掩饰对人类之极限的仰慕：“秦长官，谢谢你！”
秦淮月笑了笑，声音很温和：“应该的。”这是……异端强加的谎言吗？
如果一夕的大脑彻底听信这些，那不就是意味着失败吗？
旁观的宋白玉惊讶道：“梨花雪居然苏醒得这么快吗？连旁边的造梦家踏樱都还没摆脱异端细胞的啃食……这次居然是个剧情本！对猎人来说太不友好了！”
方羲扫了一眼，在这一整排的培养皿当中，一共有十名新晋玩家，除了梨花雪她们三人之外，还有King和他的队友一行人。
这里，似乎没有分配到任何一名密匙玩家来辅助他们。
而梨花雪还没苏醒多久，嘴巴下意识微微张开，骤然呕出一口血。
而她的双手、脸颊、脖子，整个上半身开始崩裂出无数道血痕，在疯狂地流血，又疼又痒。
“嘶——她的异端抗性太低了。”
观看投影的首席玩家，顿时感到不妙，紧张地观察着梨花雪的状态，她的生命在短短几秒钟之内，直接下降了三分之二！
但造梦家踏樱和King，仍然处于沉睡状态，被异端拖入难以苏醒的噩梦。
除了梨花雪之外的九名新晋玩家，其生命值顶多是在缓慢地下降一星半点，根本没有太大的影响，就算醒得慢一点也无所谓。
即将濒临死亡的梨花雪，和预备役们差距太大了。
难道这就结束了？
难道真的只是单纯的“对真实战场很感兴趣”，想要体验一次？
首席玩家有些惊疑不定地看了看方羲，发现她坐在椅子上，脸上甚至露出几分无聊之色。
但梨花雪忽然吐出了一串长长的数字字符。
随后，实验室凭空响起一道僵硬的机械声：“指令键入成功，现在为你解锁培养皿……”
十个被浸泡在垃圾营养液的人类，面前的玻璃层骤然收起，身体失去了支撑，直直摔向地面。
但在机械声响起的那一刻，踏樱猛地睁开眼睛，手中凝现出洋伞，轻轻一挥，将所有人的生命值添加到满值，并加上几个增益BUFF。
和其他惨兮兮摔到地上、发出重响的几名玩家相比，踏樱则是无声无息地跳到地上，优雅又轻盈。
她砖头一看，发现梨花雪的状态最糟糕，皮肤上蔓延着细细密密的血痕，看上去相当恐怖，整个人特别狼狈。
哪怕踏樱刚刚已经使用过技能，但梨花雪的生命值但短短时间之内，又少了三分之一。
踏樱立刻走过去，脸上露出一丝惊愕——无它，梨花雪的异端抗性似乎太低了，这种状态根本不正常！
于是踏樱提前锁定了梨花雪的生命值，并疯狂往她身上丢增益技能，才让对方身上的血痕逐渐愈合消失。
踏樱扫了一圈实验室，发现梨花雪的轮椅在附近，顿时松了一口气，走过去将轮椅推过来，支撑着梨花雪，让她重新坐到轮椅上。
移动太麻烦了……踏樱心想，此时对梨花雪有了更新的判断。
但因为这只是训练，所以失败也无所谓，可如果是真实战场呢？
此时，一夕和King等人，才忽然惊醒，发现自己狼狈地倒在地上。
踏樱说：“这里空气的异端细胞很密集，你们清醒了吗？”
一夕歪了歪头，拼命拍打脑袋，努力让耳朵倒出点什么，过了好一会，才勉强赶走那些“剧情设定”。
King是造梦家，情况倒是好一点，朝踏樱微微点头，并且疑惑地瞥了一眼梨花雪，这名对他来说陌生的玩家。
“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踏樱问。
梨花雪抬起眼，感觉自己的思绪有些发颤——所有漂浮在空气的扭曲文字，拼命在朝她袭来，连踏樱的声音也变得遥远起来。
她该做什么？
以前在游戏副本的时候，系统会给玩家一个明确的目标，完成了就意味着通关。
可梨花雪记得，那只是一堆垃圾数据，成功也毫无意义。
但如果是在机械科技无法触及的领域呢？
大部分真实玩家，乃至于强大的密匙玩家，在踏入高危副本之时，其目的也是尽可能削弱异端外壳的力量，这样就能让失乐园和现实世界更安全几分。
……如果是收藏家站在这里，她会怎么做？
“我会好好保存这份地图的！”踏樱郑重其事地收好复制地图。
徐万念看了踏樱一眼，不高兴地撇撇嘴，但她想了想，也小心翼翼地问秦淮月能不能也给她一份复制的地图。
秦淮月向来很照顾这些还在成长期的后辈，所以也不觉得这些小事有什么麻烦，就顺手又给徐万念复制了一份。
原本徐万念心底还残留着一些被异端杂音冲击带来的闷闷不乐，但接过秦淮月给的地图之后，顿时一扫而空！
她居然收到了自己最佩服的猎人赠送的纪念品！必须要好好珍藏！
宋白玉好奇地观察着这三个人之间的互动，心想不愧是秦队，她的小粉丝还挺多的。
虽然秦淮月在通过真实试炼之后，大部分时间耗费在未知之境上。但凡是有她在的高危副本，就算结果没有全胜，也能让队伍的伤亡率降到最低。
这种与其他首席猎人几乎断档的实力，让所有人望尘莫及。她那高到离谱的异端抗性，一度没有合适的傀儡师和造梦家，能和她共同前往失乐园更深的高危副本探索。
不过。
密匙玩家们忽感一阵难以言喻的惊惧。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最先反对权力更替的江同尘，动了动嘴唇，终于什么也没说出口。她摘下绷带，露出一双没有瞳孔、只剩下鲜红色眼白的双眼。
她的眼睛，没有焦距地注视着世界的剧烈变化。
人偶咬碎“水库，”异端的心脏之处。
海水涌出。沉沉地压在每一个玩家身上。
收藏家站在世界中央，双手缔造着一切，神情克制又疯狂。
她用虚假的面容、虚假的声音，用被游戏伪造的双眼，隔着遥遥虚空，对站在面前的密匙玩家说道。
“请不要寻找我。”
【锚点已建立。】
楚嘉薇的心底倏忽涌出一阵巨大的悲怆。
因为，曾经创建失乐园的先行者们，也是一样。仅仅以“代号”相称。
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的真名。
帝国为了降低他们被异端追踪的概率，甚至在数据库删除了所有相关的身份信息，只给予一个特殊代码，用以出入通行。
这项举动，也让无数先行者的相貌，在星辰的更替陨落之间，在宇宙衰亡式微之间，没有留下一丁点痕迹。
如同璀璨却又坠落的流星。
……你也一样吗？如果你的名字没有任何一人记得，这样不会太孤独吗？
第 39 章 第 39 章
方羲回复完黑天鹅001的消息就下线了。在出租屋美美地睡了一觉，隔日十一点准时起床。
洗漱的时候，方羲无聊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忽然间，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庞，之前在仿真副本被异端刺出血洞的位置。
镜子骤然变成黑幕。
方羲静静地与镜中的红色双眼对视。像是邪神出于好奇，对蝼蚁投下的一瞥。
“能不能别挡着我的镜子。”方羲也是无语了。
附在镜中的异端不为所动。
她是一名内向冷酷的人类，和其他人的社交距离不应该有零厘米那么近。
至于旧的那份地图，就留到方羲手上。
五个人一边讨论，一边在地图上做好标记。最终花费了长达一个小时的时间，终于把第一版的出行路线设计完毕。
每张地图的标记风格都不甚相同。
秦淮月的地图路线极其清晰明了，重点突出，连画的方向箭头也一气呵成，没有一个多余错误的标记，旁边也没有写过于口语化的解释说明，堪称学神笔记！方羲赞扬了几句，然后理所当然地拿过来，大肆抄了一番！
而宋白玉的就不一样了，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的地点标记也很精准。但旁边却附带着很多毫无关联的废话，惹得方羲多看了几眼。
“这不是我们刚刚闲聊的话吗？”
“是啊，顺手就写上去了。”
“为什么要记录这些？”
“嗯……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想写就写了。”
“好吧。”一千零二没想到突然要上班，不情不愿地长出一对半透明的手，在小卖部门口装好自助饮料机和无良盲盒机。
路过的玩家震惊地看着装东西的一千零二，悄悄站在路对面观察。还没说些什么，他们就被这本毒舌之书远远地骂了一顿。
“看什么看！”在南十字架生物科技公司里，许多叫的上号的研究员，一向对那些量产型实验品视之不见。因为这都是一群没有思想的人型拼接肉块，死了活了也所谓。
但如果是像陈卧雪、陈据雪这类天然拥有灵魂的实验品，倒是愿意多关照几分，并将他们移植到更加健康、更加适宜生存的地方，偶尔也会像长辈一样，和这对双生灵魂聊聊天。
可也仅限于此。
在这种违反人伦常理的地方，每一个空气分子，都流着野蛮肮脏的鲜血。
原本，陈卧雪的“初始性格”，的确是谦逊、温和、与世不争的集合体。
可当他挥出拳头，第一次运用自己与生俱来的力量之时，看着被自己轻易踩在脚底的实验品，内心忽然诞生了一匹贪婪的野兽。
原来——只要使用一点暴力，一点巧妙的语言，就能让一个人脑子里的弦，彻底崩掉，并且再也拼凑不起来。
陈卧雪尝到了甜头，并微笑着，决定继续这样下去，毫不收敛。
但他也不愿意放弃苦心维持的君子面具，就像是皮与血肉之间，根本无法轻易分割。
至于那名与他相貌相似的同胞，另一半的灵魂，只是一个相当耐玩的玩具而已。
人造生命之间，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家人情谊。
我们相互践踏，不死不休。
可谁能想象得到，一个任由自己被随意打骂侮辱、甚至无法称之为独立个体的同胞，会真的有学会“不”的一天呢？
在她拒绝分出更多数量的傀儡之时。
在她想要独自组队，作为团队的眼睛之时。
在她的傀儡师天赋，彻底无法被黑云掩盖其绚烂之时。
“你明明身体这么强壮，却总喜欢踩我一脚。”陈据雪仿佛呓语一般喃喃道，“如果有一天，你陨落在真实战场里，说不定根本没人会指责你水平不好，反而会觉得我的存在是错误的。”
“所有荣誉和胜利都是你的。”
“而我，却要替你承担一切妄加之罪。”
小红帽抬起猎枪，嘻嘻地笑着，继续在陈卧雪身上接连开了两枪，一枪在左大腿，一枪在右肩。
责任刻入本能、原本想要上前给八千棋局治疗的造梦家，也被这一切变故惊得愣在原地。
冰凉的河流，多了属于人类的血。无数婴孩缓慢地爬过来，伸出短短的舌头，像兽类喝水一样，舔血。
而原先驻守在实验基地内部，负责辅助的密匙玩家，也感受到不远处的异动，还有来自外界传来的紧急通知，便连忙捞上稚嫩的新晋玩家，前往血河的战场。
陈卧雪冷笑道，继续使用和以前一模一样的打压说辞：“够了，停下来！你当这里还是小女孩的过家家游戏吗？”
“那又怎样？”陈据雪却说，“失乐园对我来说，本来就只是游戏。”
游戏等级无所谓。
新晋排名的高低无所谓。
有没有愿意认可的队友也无所谓。
而你，弟弟——拥有得天独厚的强壮身体还不知足，连玩一个游戏，还非要抢夺我的作品，并为自己冠之天才的美名。
小红帽接收到主人的命令，还想继续开下一枪，却被一大片柔软轻盈的花瓣扼制了一切攻击的动作。
踏樱俯下身，嘴唇凑近陈据雪的耳边，轻声道：“没必要直接杀死他，这可是最仁慈幼稚的做法，连报复也称不上。如果你实在忍不住想做点什么，出副本之后，找我就好了，我会很多可以折磨人的手段。”
从梨花雪召唤出无数傀儡的那一刻，踏樱也瞬间明白白鸦的用意了——要知道，以她那种懒懒散散的性格，原本根本不会去做这种多余而费心费力的事。
不过，比起让蒙尘的新星锋芒毕露，白鸦说不定……只是觉得梨花雪身上自暴自弃的气息太浓重了，顺手拉她一把而已。
从在走廊上，梨花雪拉住“收藏家”，那个仿佛抓住唯一救命稻草的神情，就足以窥见她背后濒临崩溃的心理状态。
陈卧雪发现，连合作了这么久的造梦家，也没出手援助的时候，滔天怒火一下子涌上心头，情感压过了所有理智，故意忘记了最重要的游戏禁忌，咬牙切齿道：“陈据……”
“砰——”
这一次，一名善于用枪的首席猎人，比小红帽更快，直接击穿陈卧雪的心脏，让他当场死亡。
猎人总是凭直觉行事。
这名猎人，本能地意识到，八千棋局接下来要说的话，似乎不太对劲，便毫无犹豫地选择杀死他，让这名新晋玩家提前下场。
但也晚了一点。
当真名的第一个音节被揭露，无数被迫冬眠的异端，忽然睁开眼睛，高兴地发现了世界上新出现了一只大肥羊，并争先恐后地涌入这场仿真副本。
梨花雪微微睁大眼睛，但很快又有些不感兴趣地垂下眼。只觉得异端的本质，和人类一样无趣。
但经验尚浅的傀儡师没太意识到，旁边有一名手握洋伞的造梦家，在拼命托举自己，她才没有因为真名被呼唤而当场暴毙。
梨花雪摸了摸首领狼，在首席玩家要求众人紧急退出副本之前，轻声道：“去吧，这次就为了我而战斗。”
“嗷呜——”
副本在崩塌。
无论是参战的新晋玩家，还是场外的首席玩家，都发愣一般地看着这群数量超乎寻常的傀儡。
爱丽丝与兔子先生牵着手，在血河中共舞，举办世界上最盛大的宴会。
卖火柴的小女孩，蹲下身，笑眯眯地看着一只混入其中的鬼婴。
而小红帽，指挥着成百上千的狼群，很快逮住了被无数真实异端企图侵占的根系，举起猎枪，面露微笑，果断地扣下扳机。
“砰——”
凛冽的枪声穿透空气，杀死一只体型最庞大的十字架。
杀了系统模拟而成的根系，就等同于关闭了“入口”，真实的异端无法再入侵游戏世界。
随后，游戏系统的机械声响起。
“没见过伟大的一千零二上班吗？”
无辜挨骂的路人玩家：“QAQ”
一千零二装好机器，按着方羲的吩咐，把制作投影机长长一串的材料单，普通材料的部分剪了下来。再挂上一个小黑板，把普通材料单贴上去，并在旁边写道“想要使用盲盒机与饮料机，请用以上任一材料支付。”
当某一个材料收集完成，材料单上的名字就会相对应地删除。
方羲觉得想出这个办法的人类真是聪明绝顶。
打开店铺管理后台。
惊觉苹果糖已经被一扫而空，很多玩家在私信问什么时候发货。
方羲立刻逮住无所事事的三只大白鸦、四只彩色鹦鹉、八只老鹰、五只啄木鸟，给它们一鸟各三只苹果糖，并告知下单者的游戏名字。
彩色鹦鹉对着方羲认真叮嘱了几句。
大白鸦嘎嘎叫了几声。
老鹰严肃接下庄重的任务。
啄木鸟轻轻蹭了蹭方羲。
对了。方羲想起在特殊检测的时候，好像被她造了麻烦的两名密匙玩家，于是又叫来两只圆滚滚的小肥啾，各给一只苹果糖送过去。
反正小鸟们能够自动追踪，不需要她多加操心。
方羲看着群鸟离开的身影，心底暗暗想着好险，她差点忘了还有苹果糖得送货这码事。
完成安排送货这一系列工作之后，方羲十分疲惫，躺在懒人沙发上给下单的玩家一键回复了个“已发货，请注意查收”，便撒手不管。
再清理一下未读消息。
首席玩家问她身体状态怎么样，方羲回了个挺好。
九百号给她发了个莫名其妙的好友申请，方羲点了通过。
她的三人小队排到了第一名……嗯？这是什么？
方羲十分震惊，并速速点进去查看，发现的确如此。
白乌鸦、踏樱和一夕的游戏名字，闪亮亮地挂在团队积分排行榜的第一名！
难怪后台忽然来了这么多未读消息……
从不写日记星人不太理解宋白玉的废话文学，但她认真地点点头，表示尊重。
方羲又转头看了看徐万念的地图，她的认真程度不亚于两名首席玩家，就是注释有点多，而且前言不搭后语。但方羲为了节省自己本就不多的脑细胞，就懒得去理解这些复杂的句意。
最后，方羲观摩了一番踏樱的那份，发现她在空白处画了五个颜色不同的简笔小人。
“这是什么？”方羲问，“你画了我们几个？”
其他三个人闻言，立刻探出脑袋去看，挤在一起欣赏踏樱的画作。
而又一次被挤在中间的方羲，目光有一瞬间的呆滞。
“这是谁？”方羲回过神来，指了一下最中间那个表情有点傻傻的，打着瞌睡泡泡，但线条画得特别精致的黑发小人，开心地问，“这是一夕吗？”
“这是你。”
“？”
方羲瞬间不开心了。
踏樱对方羲分辨外貌的能力实在无语了：“别欺负一夕，你也不照照镜子，你的游戏相貌跟她长得根本不一样。”
徐万念对比了一番自己和方羲的小人涂鸦，十分满意。她的小人拿着一把长枪，满脸严肃，看上去相当威武霸气！和旁边某个打瞌睡的黑发小人根本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您的家务小能手进入疯狂清理状态】
【建议玩家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保证人偶健康的心理状态】
欧律狄刻尽职尽责地提醒道。
不过说到购物……方羲打开背包，取出一块【_____的布料】【针线盒】，开始给春醒缝个小钱包。
人偶无法使用游戏面板交易，但通过“钱包”的形式也可以。而且以春醒的性格，想必不久以后商业城会成为她霸占的天堂……
对了，也给艾莉克萨准备一些礼物好了，让猫猫去送。
方羲摸摸下巴心想，思绪游离，已经完全忘记刚刚想要查看未读消息的动作。
第 40 章 第 40 章
伴随着藤蔓人偶砰砰咚咚改造小木屋的声音，小钱包也很快缝好了。
现在背包金币还有七百多万，方羲往春醒的专用小钱包放了一百万。顺便在上面添加了地图和储藏功能。
而给艾莉克萨的礼物，方羲思考两秒，借由某种冥冥之中的感应。
从商城逛了逛，采购了一堆书籍。
从四周新生的野花和藤蔓之中采下几株。
又从背包取出被猫猫捕捉的两只蝴蝶。
独自身处副本最深之处、缓慢前行的黑羊少女，忽而抬首、回头遥遥看了一眼。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这一段丑陋又扭曲的文字，忽然泛起一片耀眼的金色光芒，像是被注入了某种不可违抗的力量，闪闪发光。
“收藏家，你在写什么？”秦淮月注意到方羲手里那个笔记本的异动。
“送你了。”方羲啪地一声把本子合上，用魔法药水复制了一份，然后把复制品丢给秦淮月，强调道，“但只有秦淮月可以看，你们几个人可别偷偷凑过去偷看。”
秦淮月愣了一下。
她缓缓打开笔记本，阅读完方羲刚刚书写的文字。
一阵难以言说的心悸骤然袭来。
“——秦淮月，就当是你和我之间的约定吧。”方羲说，“既然你用世间的俗物吸引我，让我感受到由衷的欢悦。那么我也会为了你继续燃烧信念，去努力战胜那个亘古的瞬间……嗯，虽然我根本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兑现这个约定。”
这一刻，秦淮月第一次窥见了无穷灵感之人，内心深处那一块坍塌、摇摇欲坠的阴面面。
但方羲眼底那一抹的寂寥，转瞬即逝，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又变回原来那个闪闪发光、毫无阴霾的灵魂。
秦淮月忽然理解了宋白玉此前的愤怒与多疑，还有“要再多了解她一点”的建议。
她与她并没什么不同。方羲合上日记本，感觉有点失望。
但她没有在这种小事上深思太多，因为人类总是越思考越痛苦，不如不思考。
方羲和往常一样，躺进全息仓，再次登录游戏。
宇宙和星辰在眼前飞速流逝。
不过，时光机、投影机、断裂的栏杆……
失乐园是怎么制造出来的？
又是怎么把数量无穷的异端关在里面的？
游戏世界里，各种奇奇怪怪的材料和道具，无法被机械系统量化的灵魂，在现实中都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玩家“白乌鸦”，失乐园欢迎您的归来。】
方羲睁开眼睛。
小木屋的一切再次映入眼帘。
“喵喵喵！！！”
“喵喵～”
“喵。”
三只猫猫看见人偶师终于出现，立刻上前蹭蹭，吸人。
方羲轻抚猫猫们。
她扫了一圈四周，九百号好像还没有回来。
艾莉克萨在看书。
春醒在哼着歌，教鹦鹉说话。
夏青禾依然不在，大概是在世界到处旅游。
方羲想了想，走到户外，从游戏背包取出505的时光机和投影机，放在地上，盯着这两团不知所谓的废铜烂铁，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昨天没太仔细看，方羲现在才发现，原来这两台机器都是坏的。
偶尔也会卑微地懦弱、迟疑不决。
但当猎人总是收敛着锋芒的、温和的眼睛，与人偶师跳脱冷漠的异色眼眸交汇之时。
二人却像是洞悉了各自的心中所想，相视一笑。
“你是在借约定之言，来安慰我吗？”秦淮月说，“实际上，当你说我们无法跟着你前往终点的时候，我的确想要不顾一切阻止你的决定。我甚至考虑过……我的长枪是否有战胜你和你身后傀儡的可能性，说不定能将不善战斗的你，打晕带回黑天鹅？”
嗯？好像有什么不对？
当方羲的大脑理解完秦淮月的话时……她震惊了！
秦淮月居然有如此暴力的想法！
她谨慎地对比了一番自己和秦淮月的体格差距，忽然惊恐地发现自己如果不依靠武器和人偶，仅靠徒手和体能，可能真的没办法打过军人出身的秦淮月！
“……”秦淮月发现方羲脸色不太对劲，无奈地说，“我并不会这么做。”
方羲心有戚戚地说：“下次别开这种冷幽默了，果然不爱说话的人都会语出惊人。”
秦淮月笑了笑说：“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教你……纠正现在这种毫无章法的战斗风格。”
方羲拒绝训练，并表示这种机会给徐万念就行了，她不是很需要。
“我的确在安慰你，但我也是在安慰自己。”方羲言归正传，“因为我……我想为自己到处投放记忆锚点而已。”
“记忆锚点？”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心情很差，什么也不想做，那我就可以借着这个未能履行的约定，重新站起来。”方羲说，“我们人类都是很脆弱的，又很容易多变。所以总是需要依靠点什么东西，才能把信念坚持下去。”
“既然这样……我明白了。”
“收藏家，我会准备好赠送给你的别墅。”秦淮月说，“也会一直等待你来伊甸园兑现约定。”
“慢着！还有一个前提，我忘记说了。”
“你是指？”
“请让你胸腔中那个火焰颜色的灵魂，一直燃烧下去吧。”方羲说，“我只和这样的灵魂兑现约定。”
“像这种外围区的话，一个月十万到五十万金币。”踏樱说。
方羲欲言又止：“这个玩家……”
踏樱和方羲对视一眼，默契地从对方眼里读出对傻子的怜悯。
“哼。”二人头顶忽然传来冷哼声，“她只是借着开店，更方便到训练场观察新晋玩家的综合实力，捞几个潜力不错的猎人徒弟而已……看我做什么？”
说话者是King。他意识到自己忽然被方羲踏樱同时认真盯着，谨慎地后退了几步。
“我可没在跟踪你们，刚好路过而已。”King僵硬地说，“别想太多。”
方羲完全无视King脸上的尴尬之意，好奇问道：“然后呢？”
King卡了一下，才意识到方羲的关注力似乎有些诡异，但他还是继续说道：“剩下就没什么特别的了。而且以密匙玩家的权限，即使营业额亏损，专属系统也不会强行驱赶他们。”
方羲继续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一脸渴望吃瓜的样子。
“……”
King的语速开始加快：“他们内部总是流传着一句话，说是要找点更有潜力的新玩家，阿拉斯代尔之城确实也是新人容易出没的地方……既然现在准备关店了，说明这个【新人】已经找到了吧。”
他的话意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