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假如梦有保质期 > 2、第 2 章
    陈渡洗完澡,在卫生间换好居家服才开门,氤氲水汽从门缝里钻出来,糊了时离一脸。

    时离不禁撇了撇嘴。

    死男人,在自己家捂这么严实干嘛?

    时离“靠”在门边,饶有兴致地看他洗漱。

    陈渡从洗手池下的柜子里拆了根新牙膏,一边刷牙,一边放着podcasts。

    好家伙,居然是全英文,挺出息啊。

    时离听了几句,没听懂。

    地府和人间不同,不分种族、国家、信仰,死人都是大杂烩,她周围就驻扎着一堆洋鬼。

    起初她还很兴奋,计划着去隔壁交几个洋鬼朋友,那岂不是不用出国就能学英语——她考研分数差了复试线两分,英语是最拉跨的一项。

    但在行动之前,她突然意识到。

    死都死了,还想着学英语?

    难怪世间千千万万大学生、打工人都活得好好的,猝死的是她。

    真是纯特么的有病。

    于是计划就这么搁浅了。

    摆烂五年之后,那些曾经背到深更半夜的英语单词被她忘得一干二净,当真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好在陈渡的全英折磨没有持续太久。

    他刷完牙,冲掉指尖的雪白泡沫,把手机静了音。

    盥洗室忽地陷入一片死寂。

    窗外隐隐约约的鸣笛声机械冰冷,这个世界比五年前更加忙碌。

    陈渡突然低下头,掌根撑在盥洗台的边缘,温热水珠顺着发梢掠过高耸鼻梁,滴进水槽里。

    镜子里只有他漆黑的发顶和绷紧的下颚,他静静盯着墙壁,不知道在想什么。

    时离飘到他身后,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五年没见,这个人怎么越来越古怪了,也越来越阴沉了。

    大学的时候,陈渡就是一个比较古怪的人,帅是帅,但总是冷冰冰没什么温度,但现在怎么感觉更古怪了……

    怎么形容呢……现在的陈渡,比她还像一只鬼。

    时离几乎是贴着他的脸仔细观察他。

    大概一分钟之后,陈渡重新抬起头,白皙面孔在镜子里投出漂亮的倒影。

    他把手上的黑牙刷摆到台面上那个白色的电动牙刷旁边,调整姿势站位,一丝不苟地并排摆好。

    两根牙刷像是两个昂首挺胸的卫兵,一左一右站着岗。

    他似乎有点满意,勾了勾唇,伸手亲昵地摸了一下那个白牙刷的盖子。

    那种摸法,很温柔,很像是薅了一下某个人的脑袋。

    “……”

    靠,死了还要被人秀恩爱。

    时离气势汹汹地冲出了卫生间,嘟着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生着闷气。

    真不是她小心眼。

    谈恋爱就谈呗,但这男的也太双标了吧?

    当初她趁着双十一打折买了根粉色的电动牙刷,觉得还蛮好用的,就想给他也买根蓝色的情侣同款,他却没同意。

    ——第二天家里就多了一板十块钱的牙刷。

    就知道经济适用,一点情-趣都没有……

    ……个屁!

    怎么,嫌粉蓝色太土,黑白色就好看是吧?还是新女友当真漂亮到让他魂牵梦绕,对着电动牙刷都要发-情?

    看人下菜碟!

    过分!这牌子还是她当初最想买,却买不起的!一根牙刷要小一千呢,败家!

    时离“磨”了一会儿不存在的牙,单方面“冷战”了半小时,又觉得有点无聊。

    算了。

    这房子里目前就这么一个活人,生前的爱恨情仇就统统埋葬了吧,她还得靠着他飘到外面去玩儿呢。

    灵魂投影的规则很明确,她作为灵魂体,自由活动的范围只有这间公寓,如果想穿过这公寓四周的空间限制,必须得“附身”在活物身上。

    ——而这间公寓里目前唯一的活物,就是陈渡。

    时离现在也只有这点追求了。

    当初阴间主管在开奖的时候,清楚阐述了这个奖项结束的条件,只有两种。

    要么,她完成生前未尽的遗憾和执念,重新魂归地府。

    要么,等她排到投胎名额,或者,花六百万冥币购买,重新转世做人。

    她听到这两个条件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死心问主管:“可是我一点执念都没有,怎么完成啊?”

    主管冷冰冰瞟她一眼:“你有。”

    ……好家伙,你说有就有是吧?

    人都死了,还得被pua。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不分阴间阳间,都一样的贱。

    于是第一条路就这么断了。

    而第二条路……她要是但凡不用排那八十二年,又或者她但凡有那六百万,还买□□干嘛?作死?

    时离把自己窝进沙发里,揉了揉不存在的头发,深深地叹了口气。

    洗漱完,陈渡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里——这间公寓只有一个房间,也就是时离曾经的那间房。

    隔着一道门,房间里毫无声响。

    时离又等了五分钟,确定他应该没有在干什么变态的事,穿过房门飘了进去。

    当鬼之后有一个好处就是夜视能力增强了很多。

    房间里拉着窗帘,又关着灯,黑灯瞎火的,这要是在生前,肯定什么都看不到。

    但时离现在能清楚地看见,陈渡正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地平躺在床的右侧,胸口均匀绵长地起伏着。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肤色好像比以前要更加苍白。

    从前时离就羡慕过陈渡的好皮肤,白得很均匀,没有晒斑,也不长痘,但现在她看他的脸色,又觉得有点过于苍白了,不太健康的那种。

    还真的……比她还像鬼。

    帅还是帅的。

    时离滴溜溜的视线肆无忌惮地滑过他挺直的高鼻梁、锋利性感的喉结、凸出有张力的锁骨,正欣赏着免费的美男睡颜呢,突然想到什么,脸色古怪地难看起来。

    好歹在一起两年,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就算是感情再一般,身体上彼此也是契合的,时离也不矫情,她自己也想要,所以该做的差不多都做过了。

    但是!

    ……时离视线落在那张陈旧的公主风铁艺床架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床还是当初他们搬进来的时候,一起去宜家挑的。

    时离从小就喜欢浮夸的芭比公主风,可惜家里房间少,爸妈一间,她和哥哥挤一间,上下铺。

    后来哥哥长大了,想要独立的房间,爸妈就把阳台隔出一个角落,让时离搬去住。

    那空间只有几平米,只放得下一张最简单的单人木板床,至于什么公主床,她当然很有眼色,提都没有提。

    所以当初时离在和陈渡逛宜家时,看到那张奶油白色的欧式铁艺床架,根本就走不动路,拼命地扯他衣袖,给他使眼色。

    陈渡看到床头的铁艺玫瑰花时,狠狠皱了皱眉,欲言又止的样子像是吞了只苍蝇,却最终什么都没说,花了一部分实习工资,买下了它。

    宜家在郊区,他们俩都没有车,陈渡租了一辆破皮卡,把她看得宝贝似的公主床和一张同风格的白色梳妆台运回了“家”。

    当时陈渡也刚考驾照没多久,时离坐在副驾驶上,很不信任地握紧了车把手,每过一个弯都要吓一跳,生怕床被颠散架了。

    他却像是存心逗她,开得晃晃悠悠,时不时一个急刹……铁架床在皮卡车后斗欢快地跳舞,丁零当啷地响。

    扯远了。

    时离回过神来,重新翻了个白眼,瞪了一眼床上躺得横平竖直的男人。

    啧,真抠门啊,不仅带着新女友搬进了他们住过的房子,连床都没换?

    同一个床,换个人滚床单,他心里都不觉得膈应的吗?

    而且,他就这么睡觉了?

    睡前不跟女朋友发发短信互道个晚安的吗?果然还是跟从前一样冷淡。

    这种人,要不是长了这么张脸,绝对注孤生的好吧。

    时离蹲在床边,托腮又看了他好一会儿,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她转头望向窗子,可惜外面的世界被窗帘包裹得严严实实,一点天光都透不出来。

    真无聊啊。

    时离眼珠子转了转,往床边又挪了两步,突然嘿嘿笑了两声,俯身过去,朝帅哥的胸口伸出了罪恶之手。

    主管告诉过她,想要借助活物作为“载体”在人间游荡,必须是载体的“灵魂”无意识的时候,也就是睡着的时候。

    如果载体有了清醒的意识,那她的灵魂体就会自动离开载体,回到公寓。

    那么,现在不就是最好的时候么?陈渡刚睡着,肯定不会这么快醒的!

    时离眯着眼,缓缓倾身,伸手“抱住”了陈渡。

    当然什么都没有抱到,可下一秒,她忽然感受到了一阵平实有力的心跳,像是从自己胸膛发出来的,紧接着,四肢似乎有温热的血液流淌。

    时离睁开了眼,修长的指节摁了摁胀痛难言的太阳穴,四周果然漆黑一片,她伸出手晃了晃,什么都看不见。

    她用陈渡的眼,看不见这沉沉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