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薄荷
动静太大, 教官的视线也随之扫来。
“瞻哥,别被发现了。”
张扬眼疾手快,又离许佳宁不远, 连忙装作系鞋带,把地上的手机捡了起来,顺手藏在裤子口袋里。
也是万幸, 其他班的教官有事过来找教官说话, 于是这番动静就这么被遮掩过去。
然而薛瞻这边,就不好过了。
他隐隐感觉到许佳宁的表情不太对劲,一时不敢再有动作,张扬拉着他坐下,他默不作声,满脸愁云。
“快检查下, 屏幕有没有摔碎?”看到教官走远了,张扬将口袋里的iPhone5拿出来,小心地递回给薛瞻。
“无所谓, 一块烂铁而已。”薛瞻烦躁中又带着生无可恋。
没得到想要的结果,手机自然也没什么重要的。
“怎么随便扔手机呀?”张扬疑惑。
薛瞻抬了抬眉,突然有点不知道作何解释。
总不能说, 他刚才头脑一热,就叫了几声许佳宁的名字,想直接把手机抛给她,让她直接输入自己的联系方式。
他连聊天软件界面都打开了,毫不在意聊天记录有可能会被许佳宁看到。可老天给他开了个玩笑, 许佳宁压根没接到。
或者说, 许佳宁根本没意识到要去接。
“咋了,佳宁?”与薛瞻遥遥相隔的乔木然晃了晃许佳宁, “怎么感觉你不太高兴?”
“没什么,只是……”许佳宁垂着头。
只是突然觉得朝自己扔石头,同自己玩笑的薛瞻有几分莫名其妙,好像与苏知魏之类幼稚的男生没什么不同。
被这么对待,许佳宁只感觉自己被戏弄了。
“佳宁,你的脸好红,没事吧?”乔木然盯着她望了一阵,接着又道。
“还行。”许佳宁说着,从地上站起来,却忽地一阵头晕,心里犯恶心,整个人都在发虚出冷汗。
乔木然扶住了她,她才不太确定地道:“我可能是中暑了……”
她刚才站军姿时,就觉得身体不太舒服,但是没举手示意教官,硬撑到自由活动时间。
“我去那边缓一会儿就……”
许佳宁话没说完,就听到乔木然扯着嗓门一本正经朝前面喊:“报告教官,许佳宁中暑了。能不能去医务室啊?”
“行。”走远了的教官生生被乔木然的声音给召唤回来,看许佳宁确实状态不佳,便多了句关心,“用不用找个男生背一下?”
话音刚落,薛瞻站了出来:“教官,我……”
“我不需要。”许佳宁开了口,将他主动的话语生生截断,她挽住了乔木然的手臂,双腿有点虚飘,“谢谢教官。乔木然扶一下我就行了,问题不大。”
“那好吧,现在还有半小时就到饭点了,你们去医务室吧。”教官低头看了眼腕表,“下午的训练看你身体情况,实在不舒服也可以先在寝室休息。”
军训以来,队伍里的许佳宁还从来没有喊苦喊累。
教官知道她不是找理由装病,自然也就格外体谅。
许佳宁被乔木然扶着去了医务室,到了之后随行的校医给她一量体温,才发现许佳宁发了低烧。
“现在这个情况,下午就别参加军训了。”校医开口建议,又看向乔木然,“同学,麻烦你帮忙开下窗。”
中暑的人需要降温,但贸然开空调对身体不好,还是开窗通风使空气流通的方法更温和些。
乔木然过去打开那两扇窗户,又在校医的提醒下拿了架子上的电解质水,递给许佳宁,让她喝了补充水分。
许佳宁靠坐在简易的病床上,倒是越看越觉得阵仗大,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喝了几口水后,就拉了拉乔木然,小声道:“木然,我感觉我好多了,我们一起去食堂吧。”
“别不重视,中暑严重了会有大问题的。”校医一脸严肃,“同学,你去帮她打个饭,别让她去了。”
看校医姐姐如此郑重其事,许佳宁便不敢再反驳了,老老实实躺在床上休息。
在乔木然去给她打饭的这段时间里,校医又用湿毛巾给许佳宁冷敷降温。
所幸许佳宁只是轻中度中暑,体温很快降了下来,也不像一开始那么恶心了。
等乔木然打饭回来,两人挤在小小的医务室吃完饭,校医又给许佳宁检查一番,确定她中暑症状缓解,这才允许她们离开。
回到寝室,许佳宁的几个临时室友也围过来关心她,见她无事,这才安下心来,统一午睡一小会儿。
到了下午,寝室的其他女生都走了,乔木然是最后一个出门的,又拉着许佳宁说了好一会儿话。
“你一个人在寝室确定没问题吧?”乔木然不放心。
“真没事。”许佳宁笑笑,侧躺在上铺的床上,“我躺在寝室能有什么问题,唯一的问题可能就是太无聊了,手机没敢带。”
说着,她想起什么,指了指储物柜自己的那层:“木然,要不你帮我拿下我放在那里的数学卷子吧?三张订在一块儿的。”
乔木然:“……”
许佳宁放松心情以及打发无聊时光的方法,就是做数学题。数学能有这功能?
这就是传说中的,“知识就是力量”吗?
腹诽归腹诽,乔木然还是把许佳宁要的东西找给了许佳宁。
乔木然出了门,脚刚踏出去一步,就又缩了回来,转身问道:“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零食什么的。”
在军训这周里,大家算是体会到了健康饮食有多折磨人。
平时吃的零食、喝的饮料,这里是一点没有,而他们也没几个人能想到提前带来,到了第四天,其实大家嘴都馋了。
许佳宁也是一样。
但想到军训基地位于郊区,又是封闭式的,也就熄了念头:“可这儿也没地方买呀。”
“也不是完全没地方。我听苏知魏讲,基地内部有个小卖部的。”乔木然盘算道,“前几天都没敢去,今天我准备偷偷溜过去瞧瞧。”
许佳宁也知道那地方,可是不抱希望:“但我听说,基地的人专门有规定,不让他们把东西卖给学生。”
“先过去试试嘛。”乔木然不死心,手臂在她床边晃了晃,“所以你想要点什么?”
“冰镇雪碧。”许佳宁毫不犹豫。
她好想念雪碧冰镇之后的畅快清凉,尤其是现在不太舒服,胃口不佳的时候。
“好。”乔木然笑了笑,“那你先等着哦。等军训完,我尽量带回来。”
说罢,乔木然关门离开。
许佳宁知道,等下午漫长的军训结束,乔木然买回雪碧,估计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她将数学卷子在枕头上摊开,才发现忘了把笔拿上来,可又懒得下去,于是索性在脑子里演算,放慢速度做题。
而她没做几道题,就有点失了耐心,发起呆来,究其原因,不是题太难,而是想到了让她今天不明所以的薛瞻。
最后题做得磕磕绊绊,躺在床上做题又实在不方便,没有太久,许佳宁就将卷子收到了枕头底下。
大概是上午的军训太累,而且中午没午休,许佳宁昏昏沉沉,渐渐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
她看看床底下,寝室里其余的六个女生都回来了,只剩乔木然还在外面。
又过了十几分钟,乔木然也回来了,捧着一瓶雪碧,看许佳宁是醒着的,就高兴地把雪碧抛到了她的床上。
绿色的瓶身有点潮,在床上滚了滚,直滚到许佳宁的面前,冰镇后的饮料让那一小块儿床铺都降了温。
许佳宁立刻拿起雪碧,不顾翻涌的气泡,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又一口,任由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眯起眼睛,欣喜道:“你真买到了?”
“雪碧不是我买的,是薛瞻。”乔木然回道。
“嗯?”许佳宁喝雪碧的动作随之一顿。
乔木然懊恼起来:“哎呀,说起来我就气,那个小卖部真管得挺严的。”
“我找到地方了,结果人家看我穿着迷彩服,一眼就认出我是来军训的学生了,说不卖。我正发愁该怎么办呢,薛瞻和张扬他们来了。”
“薛瞻也来买饮料,一开始,小卖部的老板也不卖他,后来……”乔木然咳嗽两声,望天感慨,“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呀。他一直加价,那个老板就偷偷卖给他几瓶饮料。”
“结账时,他发现买多了,又听我说你想喝,就随手给我两瓶,说让我给你一瓶。”乔木然解释道。
“哦,这样啊。”许佳宁垂下眼眸。
“他到底花了多少钱呀?”许佳宁跟着追问。
“谁知道呢。”乔木然倒是不在意,“反正土豪请喝饮料,恭敬不如从命喽。”
“喂喂喂,我有个八卦你们要不要听?”寝室一个女生突然兴奋地出声,打断了乔木然与许佳宁的谈话。
“什么呀?”在又累又无聊的军训生活里,一些八卦成了最好的调味剂,几个女孩都精神起来。
“二班有个女生加到教官Q-Q了。”女生宣布消息,“就是那个最帅的教官,教九班的。”
年级里,有几个女生最喜欢围在教官们身边,很崇拜他们。
许佳宁听了却兴趣乏乏,还小声提醒乔木然:“现在我感觉,他没有外表表现出来的那么好了。私下加女生联系方式,总觉得不太好。”
乔木然也赞同地点点头。
在军训基地这个特殊的场所,在军训这个特殊的期间,严肃紧张的氛围似乎太容易让学生们依赖教官,进而仰慕教官。
然而归根结底,军训不过是一项入学传统。教官们也只是尽力做好自己的那份工作。
抛开教官这一身份,便都是普通人,大家实在不需要戴太多滤镜。
这是在军训基地的最后一夜。
晚上,女生们你一言我一语,跟着就聊到明天的离开。
身体上早就筋疲力尽的她们,到了这时候,突然流露出不舍,觉得军训其实也有点意思,不用学习,每天的生活规律且单一。
许佳宁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到了次日,氛围不再像前些天那么紧张了。
上午是阅兵仪式。
校长亲自上台,宣布2013年宁远中学新生军训考核大会正式开始。
许佳宁的班级得了个并列第一。
到了下午该离开的时候,许佳宁与乔木然早早就收拾东西上了大巴车,然后从窗户往外看,看着班里的几个女生正围着教官哭。
因为哭得太凶了,最后好像把教官也感染哭了。
许佳宁没有那么汹涌深厚的感情,只静静坐在大巴车上发呆。
紧跟着,上大巴车的人,就是薛瞻与张扬。
两人看了看位子,直接就坐到了许佳宁她们的正后方。
许佳宁微侧过头,就能看到身后的薛瞻,于是身体不觉绷紧了,莫名其妙就觉得紧张。
好在一路上,都有乔木然叽叽喳喳同她聊天,将她的注意力逐渐转移过去。
大巴车开了好几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许佳宁背着包,从车上下来,站在校门口时,才有了一份实感——军训终于结束了。
她看到母亲就站在不远处,等着接她,于是惊喜地跑了过去,与母亲会合,也就没有看到,在她身后,本想走向她的薛瞻。
母女两人一周不见,此刻有说有笑,段静秋揽着许佳宁的肩,和她一起上了那辆平时运花材的皮卡车。
军训后休整的那个周末过得飞快,两天转瞬即逝。
周一来学校时,三三两两归位的学生们发现,站在讲台上的班主任杨雪青换了条红裙子,瞧上去神清气爽。
“怎么样?一周不见,大家想我了没?”课前,杨雪青同大家聊天。
“想了想了。”张扬是绝佳的捧哏,夸赞道,“杨老师今天好美。”
“杨老师,你不会是谈恋爱了吧?”苏知魏也竖着大拇指道,“人逢喜事精神爽。”
“我已婚。”杨雪青横了苏知魏一眼,“满脑子都是谈恋爱,苏知魏,我警告你,你可别早恋啊。”
“杨老师放心。”乔木然毫不客气地损了他一句,“没人会跟苏知魏早恋的。”
班里哄笑一片,杨雪青没忍住,也笑了下,才和大家说起重新排座位的事。
其实都是些小变动,仅仅调整了下个子过高或者视力不好的几个人,其余的人基本都保持了原位。
这也是杨雪青的意外发现。
座位是她临时定下的,但同学们之间相处还不错,彼此之间都习惯了。
许佳宁、南枫与乔木然、苏知魏的四人小组,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苏知魏挺开心,倒是乔木然有自己的小遗憾,说是没能跟许佳宁做成同桌。
至于薛瞻,倒是从对角线的后门处调整到了许佳宁那组的最后排,但没分同桌,仍旧一个人坐着。
换完座位,班主任才一脸神秘地走到后门附近,朝着众人笑道:“这周我干了件大事,没人发现吗?”
倒数第二排顺利吹到冷风的张扬第一个开口:“是不是空调换了?”
“嗯。”杨雪青点头,“找学校给你们换了新的空调,那台旧的早该淘汰了。”
凭杨雪青的三寸不烂之舌,原来铁公鸡也能拔毛。
“杨老师厉害。”众人都夸道,“隔壁二班的班主任就没换成空调。”
“别给我戴高帽啊。”杨雪青走回讲台附近,“我是跟校领导协商过的,咱们班朝阳,两面都是窗户,本来就比别的班热。而且……”
她脸上隐隐露出自豪的神色:“咱们班成绩也最好。给你们一个安心学习的环境,我觉得不过分。”
跟着,班上又是一阵掌声。
杨雪青扫视班上,看到窗台那边时,随口又道:“不过咱们班窗台上太干净了,光秃秃的。”
“你们谁能从家带几盆花?算是装饰一下,让班里有点绿意,看着好看些。”杨雪青提议。
许佳宁算是把班主任的提议记在了心里。
第二天特意带了好几盆花,有君子兰和吊兰,也有常春藤和多肉植物。为了带着方便,是段静秋特意开车送过来的,又跟她一起搬到学校里。
段静秋曾经给宁远中学送过花,门卫认识她,也就放了行。和许佳宁一起,母女两人把四盆花整齐地摆在窗台上,段静秋这才离开。
许佳宁放下花后,往窗台上一望,发现除了自己带的那几盆外,其他同学也已经放了两盆。
而在她座位的最近处,就摆着一小盆薄荷。塑料花盆简单随意,而里面的薄荷翠绿葱郁,散发出好闻的薄荷清香。
“佳宁,这也是你从你家花店带的吗?”乔木然同样也被薄荷的味道所吸引,好奇地问起许佳宁。
“不是。”许佳宁摇头,跟着左手托脸,看向薄荷,眼神柔和中透着欢喜,“但我挺喜欢的。”
在她的正后方,最后一排,坐着薛瞻。
中间那几排同学不在,于是许佳宁的声音,就这么直晃晃闯入薛瞻的耳朵。
“不过这个塑料盆不太好,你看底下,通气孔特别小,根本不透气,如果长期用,不利于薄荷生长。而且也太简单了点,摆着总觉得差点什么。”许佳宁思索道。
乔木然感觉自己潜移默化中学到了知识,讨教般问道:“那要换个盆吗?”
和许佳宁相处确实有意思,她懂很多养花养草的小知识,瞧上去是很有生活情趣。
“是该换,最好换成没处理过的陶盆。”许佳宁回道。
晨风吹拂,初阳升起,窗外隐隐有霞光。
在无人发觉的小角落中,某人翻开本子,默默记了下来,漂亮的行楷一行行落下。
第14章 薄荷
实在是好神奇。
许佳宁周三大清早来到教室时, 就发现薄荷的花盆被人换了。
原先的普通塑料花盆,被换成了手工的天然红陶盆,外面凸起的一圈雕刻很考究。
红色的陶盆底下, 还有个托盘,同样也是陶制的。这一套都挺精致,像是意大利进口的。
里面的土也有了细微的变化, 除营养土外, 还配了松针土,撒在花盆的最上层。
土壤很湿润,连带着托盘里都有水,像是被人浇透了。
“不错嘛,行动好快!”她前脚刚坐,乔木然后脚就进来, “你给它换的?”
“还真不是我。”许佳宁摇头,“我就没管过这盆薄荷。”
“到底是谁带的呀?”乔木然往后望。
班里不少人都听到了她的话,但没人应答, 她便随口嘟囔道:“怎么跟田螺姑娘似的。”
“田螺姑娘?”许佳宁重复了句乔木然的形容,一时觉得有趣。
“对呀。”乔木然的身体歪斜向许佳宁的方向,笑着道, “没人认领,好像凭空冒出来的,但又有人照顾。”
“哎呦呦,这什么?灰扑扑的。”刚坐下的苏知魏好奇地指着乔木然桌上的东西。
乔木然赶紧把东西拿远了抱怀里,右手朝着苏知魏挥了挥, 像是在赶蚊子:“把你的脏手拿开, 别碰我的东西。”
而她转向许佳宁后,则是笑盈盈地, 主动朝她介绍道:“我最近刚开始追的一个韩团,这张新专辑我好不容易才买到。”
苏知魏费了好大劲,才从专辑封面看出名字,念道:“EXO?”
“E不发音。”乔木然几乎本能地就去纠正他。
“为什么?”苏知魏挠了挠头。
“Exoplanet,外星球,你读读这个单词就知道了。”乔木然解释了一句,就没兴趣再跟他多说,只顾着向许佳宁展示专辑。
许佳宁瞧见上面贴着金标,名字是《咆哮(Growl)》。花店也曾放过EXO这个组合的歌,但许佳宁对组合里的人知之甚少。
乔木然兴致一起来,就有了安利的热情,随手就拿出一张EXO的合照,拉着许佳宁科普每个人。
许佳宁听了半天,但仍云里雾里,对于乔木然口中时不时提到的韩娱的一切,都不甚了解,于是乔木然惊讶地道:“你完全不追星的吗?”
许佳宁一时没有说话,心里却在回想自己上月八号时给王菲微博留言的场景。
那条微博里,只有简单的一句话:“都谢啦,干杯。”配图是一只拿着酒瓶的左手。
而许佳宁在底下默默留言:“生日快乐,阿菲[鲜花]。”
当初许佳宁注册微博,似乎就是为了看王菲的动态。喜欢看她把微博当朋友圈发的那种亲切真实。
这其实与乔木然一样。
青春好像正是如此。
总会很热烈地喜欢上一个光彩夺目的人,或是一群人。
望着偶像的积极向上与蓬勃生机,好像璀璨星河微微流转,星光也会同样落在他们的身上。
“我是不理解你搞这个干嘛。”旁边的苏知魏突然来了一句。
乔木然的火瞬间就起来了,冷冷盯着他,快要发飙,他结巴几句,声音渐渐低下去:“怎……怎么啦?我觉得他们还没我帅呢,而且谁分得清这12个?”
眼看着快上课了,许佳宁怕两人直接吵起来,连忙拉住乔木然:“别跟他一般见识……”
“好。”乔木然暂时忍下了这口气,语气幽幽道,“苏知魏,你最好别让我发现你有什么爱好,不然,你完了。”
许佳宁心里也暗道,苏知魏果然是天生嘴欠。吐槽什么不好,非要迎头痛骂别人的心头好。
苏知魏得了这么一句威胁,才算是老实了,扭过头去不再吭声。
然而冷战也从此开始。
一整天里,乔木然都没跟苏知魏再说一句话。
离放学还有十分钟,南枫等各科课代表都把作业内容写在了黑板上。
然而就在大家准备走的时候,杨雪青又过来加了张小测的卷子,抬手就写在黑板最下面。
“内容换一下,先写这张卷子,明天一定要交啊。”杨雪青嘱咐。
“杨老师,有几个人已经走了。”南枫为难道,“他们可能没听到作业改了。”
“是哪几个人?”杨雪青皱眉,“跑这么快,早上来上学怎么没这么有积极性呢?”
众人算是早习惯了被自己班主任“嘲讽”,这时候没有反驳。
后排的薛瞻单肩将书包一挎,正走到教室偏中间的位置,建议道:“杨老师,要不建个群呗。”
这真算是提醒到了杨雪青,她立刻回过神来:“是啊,薛瞻说得对,咱们班还是建个群方便点。”
说着,她就创建了一个Q-Q群,接着就把拉人进群这一任务布置给了班长。
“杨老师,我们没带手机呀。”班长为人谨慎,到了这时候还会装一下。
杨雪青直接点破了:“差不多行了,我知道你们十有八九都带了手机,只要不在课上用,我不管这个。你们也别往外头传就行。”
“还有,张扬,你手机我明天早上给你。”杨雪青又道,“办公室门已经锁了,现在拿不出来。”
杨雪青做这个班主任,是真正意义上的宽严相济。
说完这话,班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只有张扬眼神幽怨,等班主任离开了,微叹了口气:“合着受伤害的只有我一个?”
“没错,就你一个。”苏知魏拍了拍他的肩,又朝着正在输入群号的班长道,“班长,我有你好友,你直接拉我进群得了。”
拉苏知魏一个人容易,拉全班却是很难。
这件事,班长一个人做不来,便先加了其他班委好友,把他们拉进来,大家分散去拉人进群。
“瞻哥。”刚才还没精打采的张扬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隔空喊了一声薛瞻,随后挑了挑眉。
薛瞻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大概是又在调侃他没能加上许佳宁的联系方式,最终还是要通过班群的渠道。
而他面上仍是笑着,只抬手默默对着张扬比了个十分文明的手势。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阶段,大概一定程度上还是拜张扬和苏知魏所赐。
继霸凌一事误会解开后,苏知魏还挺喜欢主动过来找他,也想来加入私下里一起打篮球的队伍。
“让我看看。”张扬没有手机,便蹦到了薛瞻的身后,搭着他的肩膀,眼神往薛瞻的手机屏幕上瞟。
“学霸果然进群了,那你直接从群里加她就行了,瞻哥。”张扬低头看着那不断新加入的成员名字道。
张扬就爱凑这个热闹,盯着薛瞻的动作。
然而薛瞻手上却没有动,只望向讲台的方向。
此时许佳宁正站在讲台处,和几个班委围在一起。
许佳宁虽然也是班委,但她这边加的人本来就少,实际上也就只是把乔木然和南枫拉进来。
这点工作三两分钟就干完了,许佳宁忙完后,就去查看周一带到班里的那几盆花草。
其中一小盆多肉植物,大概是她带来时没有细看,现在才发现上面竟然有了蚜虫。
许佳宁怕虫害会传染其他几盆健康的植物,就赶紧抱起多肉,准备拿回去先隔离治治虫害。
快走到中间时,路却突然不通。
薛瞻的手臂搭在两列桌椅之间,肩上的黑色书包松松垮垮的,身体也是半靠着,神色懒倦。
见许佳宁走过来了,他才站直了些,眼神径直落在她的身上。
然而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就直接从她怀里拿过了那个多肉花盆,慢悠悠朝前走去。
许佳宁压根没防备,直到手上一空,薛瞻走出了教室后门,她才反应过来要追。
此时班上的同学大多都围在教室前面,也就没发现后门处的异样。
“喂,你这又是哪出?”
许佳宁被夺了花盆,跑了几步终于把人追上,气得想用拳头捶薛瞻几下。
“这多肉小小的,花盆倒是很沉。”薛瞻在手里掂量着,侧过头问身旁的她,“你抱着不累吗?”
许佳宁这才意识到,他是要帮她。
不禁一窘,可又还记得军训时的事,于是没什么好语气:“端了就跑,我还以为你要抢我的多肉呢。”
“这有什么可抢的?”薛瞻下意识为自己喊冤。
“也对。”许佳宁冷静点头,“也不值几个钱,还病了,堂堂大少爷肯定是不太需要抢这个。”
薛瞻不太确定许佳宁此刻是正说还是反话,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就赶紧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他急着缓和气氛,又想起班群的事,紧接着便没话找话起来:“对了,你应该加群了吧?”
“加了。”许佳宁随口一问,“你没加吗?”
薛瞻第一次觉得说谎话如此简单且自然,他定定看着许佳宁,点头道:“对,没加。”
“能加下你Q-Q吗?”薛瞻趁热打铁问道,“你拉我进群。”
好像是为了证明什么,哪怕拐了个大弯,舍近求远,他也想这么做。
他想与面前的女孩建立某种关联。
许佳宁却犹豫了,道:“苏知魏他们那群男生,肯定会拉你进群的。天天围你身边,真的没想到拉你?”
薛瞻终于退了一步,含糊道:“就算拉了,我就不能单独加你了吗?”
“一定要加我吗?”许佳宁疑惑地望着他,“为什么?”
“那个……”薛瞻绞尽脑汁,才蹦出来一句话,“军训时的雪碧钱。”
脱口而出的这一瞬间,薛瞻很想抬起巴掌扇自己的嘴。
第15章 薄荷
“好吧……”许佳宁表情微变, 但还是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念出自己的Q-Q号。
薛瞻忙不迭输入后,终于成功添加了好友, 正要改个备注,就听到许佳宁淡声问他:“雪碧多少钱?”
完了。
在许佳宁眼里,他会不会已经成了个斤斤计较的抠门男?
看她真的有了还钱之意, 作势还要给自己发红包, 薛瞻顿时急了,拦住她的手笑道:“算了,我开玩笑的。”
“但听乔木然说,你买雪碧的时候老板加了价,应该花了不少钱吧?把钱还给你也挺好。”许佳宁眸中多了几分认真。
这本就是生拉硬拽的借口,薛瞻说什么也不想收这个钱, 于是道:“你不是也借过我车钱吗?扯平了。”
“啊?”许佳宁想了又想,才隐隐记起薛瞻说的是多天前坐公交车借他的钱,“那才一块钱, 能扯得平吗?”
“我做人,就讲究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走至校门口的公交车站, 薛瞻把花盆重又交还给许佳宁,而后轻快说道。
隔着几米的距离,许佳宁还想再说什么,但校门口突然停下的一辆银灰色迈巴赫拦住了她的路。
车门开了,里面后排坐着的人没有下来, 而是半探出身体, 抬高声音,笑着去唤不远处的少年:“小瞻。”
许佳宁随之望去, 那是个极其会打扮的漂亮女人。常听人说,有钱人的衣裳只穿舒适的,并不会那样追求件件高奢。这位就是如此,只穿着一条简单的米白色丝绒长裙,瞧上去面料柔软又舒服。
而该有的格调也是不缺的,脚下那双黑色麂皮玛丽珍鞋踩在车内的绒毯上,微微挪动时,复古华丽的金线刺绣在光中隐隐闪耀。她的手上拿着石青色Dior半哑光鳄鱼皮手提包,脖颈上配了条铂金天然珍珠配钻石项链,每一颗珍珠都莹润光滑,显得整个人都有一种优雅隽永的气质。
她以为那是薛瞻的姐姐,却听到薛瞻亲密地嚷嚷了一句:“妈。”
许佳宁想,人与人确实不同。
在相似的岁数里,薛瞻的妈妈保养得宜,连头发都如缎子一般柔顺,双手细腻,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而她的妈妈却因为数十年起早贪黑的劳作,一双手长满了茧子,还有不少被花刺和剪刀不小心碰伤的小口子。
许佳宁没有自卑,只是对比之下,多了几分恍然。
某种意义上,校服是这世界上最绝妙的设计。身份地位不同的人,穿上相同的衣服后,好像原有的阶层差距都消失了。
于是在校园里时,许佳宁几乎不会感受到她与薛瞻家庭条件上的差距。
但当他们走出校园时,就是两条截然不同的回家的路。
她的路通向小小的公交站牌。
他的路通向门口的顶级豪车。
是啊,穿着一样校服的他们,本就来自不一样的阶层。
看着薛瞻上车离开,许佳宁转了身,静静等着进站的公交车一点点迫近自己,然后她仰起头,走了上去。
与她相反的方向,疾驰的迈巴赫车内,薛瞻同母亲秦宛若一起坐在后排。
“热死了,空调没开吗?”薛瞻躺靠在座椅上,将校服外套脱掉,连声抱怨着。
秦宛若抬抬手示意保镖去开,又将车上的水递给薛瞻一瓶,才好奇地问道:“小瞻,刚才跟你一块儿说话的那小姑娘是谁?”
他不知道母亲的车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关于他与许佳宁的相处,又看到多少。
如今猛被问起,薛瞻保持着该有的警惕,阖眼散漫道:“哦,我一同学。”
“学习成绩好吗?”秦宛若问。
薛瞻想了想,道:“非常好。”
秦宛若笑了,追问他道:“有多好?”
“中考市里的第一,现在班上的第一。数学最好,是满分。”薛瞻不假思索。
“是嘛。”秦宛若接着又问,“你还记得你中考数学多少分吗?”
薛瞻摇摇头,把戴着的腕表取下,吊儿郎当地在手指间转悠着:“忘了,考得一般,有什么好记的?”
空气中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秦宛若耐人寻味地望着他。
薛瞻预感母亲是要问他话,但她没问,过了很久后,才突发感慨:“成绩好又懂事的孩子,真是不用让父母操心呀,自己就知道现阶段学习有多重要。”
“太太,咱们少爷也很懂事的。”保镖转过头去,为薛瞻说好话。
“妈。”薛瞻也搭腔,半开玩笑地道,“合着您这是点我呢?嫌我不够刻苦?”
“点你什么,你心里知道。”秦宛若的指尖最终点在薛瞻的额头上。
薛瞻便彻底不说话了,秦宛若同样也没再开口。
到了家后,薛瞻看一楼客厅空着,一向喜欢在晚餐前坐在这里的父亲今天不在,于是问起母亲。
“还能因为什么,在集团开会呢。”秦宛若无奈。
“我爸他人不累吗?”薛瞻惊讶,“昨天不是也睡得很晚吗?”
秦宛若哼了一声:“他怎么会累?你爸他精神的很,还能一心两用,这边开着会,会上还在打电话给秘书,掐着点儿要拍下董其昌的一幅山水画。”
薛瞻哑然失笑。
他都快忘了,父母从昨天开始在冷战。
或者严格点说,是母亲在单方面跟父亲赌气。
原因无他,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昨天晚餐时,原本说好了要一家人一起吃。秦宛若在家等了很久,薛朗锋也不见回来。
后来集团有人传来话,说是有紧急会议。
到了后半夜,薛朗锋这才归家,又因为太累,倒头就睡,没跟秦宛若解释。
如果事情到了这里,秦宛若也不至于生气。
可今天同样的情况又一次发生了,偏偏薛朗锋还有兴致去关心拍卖会的事……
薛瞻在旁听了,也是有点一个头两个大。
他父亲薛朗锋平生没什么爱好,经商之余,也就爱翻腾点书画文玩,美其名曰:看中了其中蕴藏的巨大商业价值。
委托秘书为代理人,在拍卖会现场电话沟通,最终花重金买下书画的事,已经不止这一桩了。
“对了,赵姨,晚餐把多余的餐具撤掉,免得浪费。”秦宛若又吩咐道。
“妈,你还跟我爸置气呢?”薛瞻口无遮拦,“俩人都老大不小了,怎么还……”
“你这是要站薛朗锋那边了?”秦宛若冷眼望他。
薛瞻赶紧摆手:“没,妈,我中立。”
晚餐只是随意吃了一点,就匆匆上楼的薛瞻火速给薛朗锋发了消息:爸,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成年人感情上的事,瞧上去很复杂。
两人之间,心思总那么难以捉摸,彼此的想法也天差地别。
想来也是,一个人与另一个人,有着不同的大脑,两套思维。
或许能够投契,可想要永远心有灵犀,岂不是完全遥不可及的一种理想化?
然而明知如此,人们依然渴望彼此探寻、了解,为的又是什么呢?
他跟着就想到了许佳宁。
而他猜不到,在他捧起手机,静静看着联系人那栏时,许佳宁同样也在看他。
最初不过是在班级群里闲逛。
许佳宁初中时的Q-Q被人盗了,暑假里才建了新号,星级很低很低,看上去也有种机器号的感觉,无论是空间说说还是签名,全都是空的。
就连她的头像,都不过是临时从动漫里截的。
在群里翻看完班主任发的信息,许佳宁就退了出来。
底下一小列,都是今天刚加的好友。
那个最新加的好友就明晃晃地摆在外面,让她一眼瞧见了,正是薛瞻。
他的昵称还是一个法语词,许佳宁扫过去总记不住。
思来想去,好像确实还是应该给这家伙改个备注。
她初时备注了“高一一班薛瞻”,随后把“高一一班”删了,只留下“薛瞻”。
不用什么班级,单看他的名字,就足够了然。
她细细端详着,薛瞻的头像瞧着像是她很喜欢的电影《千与千寻》里的白龙。
点进去后,空间明了简洁,只有几条文字说说,底下的赞却那么多,需要许佳宁不断往下滑。
“真够受欢迎的。”许佳宁小声念叨道。
宁远的一切都才刚开始,薛瞻受人欢迎的属性好像还没彻底散发出来。
而初中却不同。
在与他共同学习、相处过的那群同学们眼里,薛瞻如此夺目,是缀在南城二中的一颗星辰,吸引他们在毕业以后仍在他的留言板留言,尽管薛瞻很少会回复他们。
“瞻哥毕业快乐,一切顺利啊。”
“不在一个学校了,但有空一定找我一起打球,好吧?”
“祝一切都好,顺遂平安。”
“可以呀你,去宁远了,以后前途无量!”
……
“最无助的那段日子过去啦,谢谢你帮我。”
最后那条许佳宁隐约认出了,她有可能就是薛瞻帮助过的那个女孩。
语言隐晦,感激却是真切的。
许佳宁的好奇心仿佛在与薛瞻成为Q-Q好友后,不断滋长。好奇薛瞻,跟着好奇关于他的一切。
正在这时,Q-Q弹出一个提醒。
“薛瞻赞了您。”
第16章 薄荷
许佳宁仔细一看, 原来是他点赞了自己的Q-Q名片主页。
点赞的符号在她的主页飘着,她随即退了出去,点开薛瞻的主页, 用同样的方式给薛瞻点了赞,以示友好。
点完赞后,许佳宁就去洗漱了。
不久后从卫生间回到卧室, 在靠窗的那张小书桌旁停下。
桌上放着一束花, 橙红色的玫瑰层次高低错落,白色郁金香点缀其间,明亮又温柔。
这是她下午放学后在花店的练手之作,全是自己构思设计的,对于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也还算满意。
临打烊时,许佳宁越看越喜欢, 索性直接将花抱回了家。
直到此刻,她看到花时的心情仍是雀跃的,不由拿起不远处的手机, 把这束已经插进花瓶中的花束拍下。
紧跟着,几分对美的分享欲,伴着几分冲动, 许佳宁将这张照片发到了空间里,成为了自己的第一条说说。
文案是“生如夏花之绚烂”。
这样一个新号,又是在深夜这样的时间,想也不会有太多人注意到。
许佳宁正要将手机关机,放在枕边, 然后睡下, 就看到了页面上的提醒。
她简单的文字与图片下,多了一个小小的赞。
这正是她的第一个赞, 来自于薛瞻。
距离她发出说说,其中大概还不到半分钟。
是巧合吗?许佳宁突然感觉心脏在胸腔里飞快地跳动着,有点不受她的控制。
他好像格外关注她,又好像只是顺手为之,身为这个时间同样没有睡的熬夜党成员之一。
唯一不可否认的,是她因这微妙的举动而心中渐起的涟漪。
一周的时间里,每至周三,时间似乎都会加快些,于是很快,这周就结束了。
学生们归家心切,连周五下午的大扫除都效率极高,不用杨雪青催促,大课间时就自觉地悄悄干了起来。
乔木然和许佳宁一起出了班,一路聊天,从她追的《兰陵王》最新进度,到她所追韩团快要发新专辑的事,叽叽喳喳讲个不停,一直走到了校门口才与许佳宁告别。
许佳宁与其他任何一个同学一样,这周都无比期待这终于到来的双休。
然而她还有自己私人的缘由。
教师节前的这个周末,花店的杂活照例都会很多。
段静秋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自己平时上学,少有再去花店帮忙的时间。周末就成了她唯一能够长时间为母亲分担劳累的难得时刻。
周六大清早,天还没亮呢,许佳宁就跟着母亲来了花店。
段静秋听到她打哈欠,显然是没睡够,就心疼起来,让她趁着没客人时再去里面的小休息室补个觉。
许佳宁正单手将手腕上的发圈取下,随手一个利落的扎起,马尾辫又高又直。
扎起头发后,她就径自走向花架,细心地收拾起来,缓缓道:“妈,你忘啦?回笼觉我可睡不来。”
许佳宁在睡觉方面,体质算是特殊的。
她习惯早起,且因为上学时的自律,这种早起已经成为生物钟一般的存在。
正如她今天并没有刻意强迫自己爬起来到花店里,她是自然而然就醒了。
“今天七号,我也就只能帮这两天忙。”许佳宁计算着时间,“到了下周二,那就教师节了。”
节日季就是卖花季。
因着家里干这一行,许佳宁对所有的节日都如数家珍,熟悉得很。
时间长了,她都不用看日历,就能知道近两个月都有哪些或热门或小众的节日。
“对了妈,你还记得吗?上次咱们聊过的微信支付。”摆弄花架的许佳宁回过头来。
段静秋还在回忆,而许佳宁已经积极地畅想起来:“要是把那个二维码印出来,贴在工作台上,客人们买花就能扫码付款了,那岂不是要方便很多?”
平日里,现金交易真的有好多不方便的地方。
一方面是找零,大家手头上带的钱很少有金额刚刚合适的。零钱又经常就这么找给了客人们。这种交换本身就是一件麻烦事。
而另一方面则是真假问题。凡是做生意的,都怕收到假-钞。接触钱多了,无论是段静秋还是许佳宁,都有了一定的鉴别能力。可人眼还是会看走眼,一旦大面额钞票收了假-钞,损失加在一起也不算小了,总归觉得肉疼。
许佳宁对新近出现的事物很有探索欲,认为这种支付方式方便快捷,能精简繁琐过程,值得一试。
而段静秋虽然想了起来这回事,但还是顾虑重重:“现在用微信的人都不知道多不多,费这个劲,万一不安全……”
“所以就要试试嘛。”许佳宁在她身旁坐下,身体朝她前倾过去,“来,让我先找找,设置下。”
她对这件事的兴趣很浓,而且胆子也大,一番操作之后,段静秋的微信绑上了花店平时收钱的卡,收款二维码也被许佳宁保存在自己的相册里。
“妈,我先去找个打印店去。”许佳宁拿起手机,就出了门。
虽然一开始偏于保守,但到了此刻,段静秋其实已经默许了女儿的这一通尝试。
她们这一代人,才算是经历了中国日新月异的社会发展的一代人。
亲眼见证着互联网兴起,接着从无到有,有了大哥大,有了智能手机……
科技发展迅猛,有时往往几年的发展,会比从前几十年要多的多。
但原先这批人却在岁月中上了年纪,段静秋渐渐有些跟不上这发展的速度。
却也深知道,一切都会随着时代的潮流而前进,新兴的微信支付就是如此。
许佳宁做事讲效率,很快就捧着几张打印出来的A4纸回来了。
她坐在圆桌旁,拿剪刀把纸裁剪成几小份,算是备用。
她用胶带将裁剪好尺寸的二维码图片贴在工作台上,又用自己的手机试了试扫码。
“好了,没问题,能正常使用。”许佳宁对着不远处的母亲笑着比了个OK。
“那就先试试看吧。”段静秋想想道,“这几天过渡一下,效果要是好,咱们教师节就轻松多了。”
又道:“不过这两天可就要更累了,客人们没看过这种模式,只怕还要跟他们讲。”
许佳宁其实早就考虑到了这种可能性,笑道:“这些我不怕,比起这个,我更开心以后现金能少掉,也安全点。”
说到这里,许佳宁其实一直都觉得她们家的花店存在安全隐患。
店里存放现金的地方不是那种专用的结实柜子,而是普通的抽屉。
自从前些日子听说临街有家小超市半夜被人偷了钱后,许佳宁就更担忧了。
如果微信支付真能在一定程度上打开市场,用于交易,那么她再也不用发愁那一抽屉的钱要怎么保管。
那边母女俩还在盘算着,这边就来了位买花的客人。
许佳宁认出她是老顾客了,彼此之间熟悉,似乎更方便开口,于是指了指台子上贴的二维码。
“姐姐,我们店正在投入扫码付款,你如果也用微信支付的话,可以尝试一下这种新方式。”许佳宁说道。
看客人不抵触,甚至还非常配合,她才继续引导对方如何扫码付款。
付款完毕后,还不忘送上一朵云南昆明新培育的玫瑰花。
待这位客人离开,许佳宁欣喜地和母亲分享着感受:“感觉大家不会太抵触,他们自己也觉得很方便的。”
段静秋亦是点头微笑,看着女儿在花店中进行着这小小的变革。
一连两天下去,许佳宁与段静秋都习惯了这套引导客人扫码付款的模式。
不过这并非强求,而是给顾客多提供了一种选择。
花店里的客人也分许多类,其中有本身就走在潮流最前方的人,不止会微信支付,而且还开始在段静秋那儿微信聊天线上预定,大概便是另一种形式的触类旁通。
也有上了年纪,或者真的不习惯的客人,许佳宁与段静秋便依然用老方法收钱。
总体而言,不得不说,加入微信支付后的花店,效率提高了些,营业额也在随之小幅提升。
单冲着这点,许佳宁也越来越有干劲儿,周天下午和母亲忙到很晚才回家。
于是周一开学,上午时许佳宁尚且还能努力打起精神,但下午午休时趴在桌上短暂一睡,就有种睡不醒的恍如隔世的困倦感。
午休结束,英语老师终于还是伴着铃声走进教室。
许佳宁仰起头,双手覆在脸上,正准备擦点清凉油清醒下脑子,就听到了英语老师拍手的声音。
“来来来,这节英语课放松下,我给大家放个电影。”英语老师宣布道。
话音一落,全班轰动。
氛围瞬间从课堂的枯燥,转为小型电影院的轻松,许佳宁也就随之重新趴在了桌子上。
而讲台上,英语老师正在和课代表一起摆弄多媒体,插入U盘开始调试。
没过多久,似乎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电影已经被打开,暂停着画面。
英语老师看了看外面的大太阳,温声吩咐:“来,把窗帘拉上。”
随后,第一排的许佳宁和最后一排的薛瞻,同时拉动窗帘,将窗外的阳光尽数遮去。
第17章 薄荷
教室里的窗帘, 一共只有三面。中间拉好后,前后的窗帘都需要调整,好把那些缝隙全都遮挡住。
薛瞻与许佳宁摆弄了半分钟, 两面窗帘都晃动着,窗外有飞鸟凑巧经过,视线随之被牵引。
越过天蓝色的帘幕空隙, 两人的眼神轻轻碰撞在一起。
微微一怔, 又慌着散开了。
许佳宁很快就坐了下来,将头扭向拉下来的白色幕布。
英语老师徐文君更喜欢大家叫她的英文名Andy。平时最爱打扮,气质优雅,几乎每天的衣裳都不重样,今天是一身金棕色的流光裙,坐在讲台那个小角落, 方才被一缕阳光照耀着,显得整个人都流光溢彩,而此刻倒是隐在了阴影中。
“这两节课都是我的, 中间课间就不暂停了,争取把它看完。”她说着就点了开始播放,然后下了讲台, 搬了椅子坐到最后一排。
Andy今天选的电影是奥黛丽·赫本主演的《罗马假日》。
班里的人都是第一次看,虽然电影是黑白片,但赫本刚一出场,那惊为天人的美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于是大家聚精会神,在光线昏暗的教室里, 将这部老电影看得津津有味。
许佳宁先前听过这部电影, 据说是喜剧片,但因为年代久远, 所以一直没有主动找来看。
故事展开其实很快,赫本所饰演的公主安妮到罗马进行访问,因为受够了皇室那一套繁文缛节,夜里在被医生注射了镇静剂后,终于第一次鼓起勇气跳窗出逃。
许佳宁正看得入神,身后被乔木然拍了下,她回过头,看到乔木然竟拿着一小桶爆米花。
“吃不?”乔木然摇了摇桶,小声兴奋道,“我本来是想留到晚自习的,但看电影怎么能不吃爆米花?”
许佳宁不禁笑了,道了声谢谢,就伸手接过乔木然递给她的一把。
苏知魏也将脑袋探过来,讨好道:“姐,也给我分点呗?”
“谁是你姐?”乔木然白了他一眼,但这几天的冷战终于还是破冰,“是我大人有大量,给你。”
苏知魏连忙接过了,压低声音小口吃着爆米花。
乔木然眼看四人小组三人都有份,不好无视南枫,便也拍了拍他的肩。
南枫回了头,不等乔木然说话,就皱眉问道:“在教室里吃爆米花,你不嫌声大吗?当心Andy看到了。”
“可我感觉前排电影的声音好大,我耳朵嗡嗡的,应该没人听那么仔细吧?”乔木然回道,“而且Andy不是坐在后面吗?挡住了,她看不到的。”
“但我看旁边的人也会有意见。”南枫又道。
乔木然听他这么说,也就急了,失去耐心:“那你到底吃不吃?不吃算了。”
她这么说后,南枫却默默伸了手,也拿了几个爆米花。
四人小组是真正把这处小角落变成了私人影院。
有了乔木然分享爆米花的插曲,许佳宁只觉得看电影更加欢乐了。
电影正演到公主半夜出逃后,被一位踌躇不得志的记者撞见。镇静剂很快起了效,公主昏睡过去。记者最初以为公主是喝醉了,出于好心,将公主带回了自己的家。
次日,记者得知公主的真实身份后,惊喜万分,自以为得到了发表独家新闻的好机会。
为了表示亲近,拉进距离,记者陪着公主在罗马游遍大街小巷。
第一节课下课时,正演到这里。
在欢快轻松的氛围里,许佳宁趴在桌上,枕着原本带来放在后面的靠垫,仰头看着幕布。
外面的太阳依旧很大,虽遮住了光芒,但那份温热仍从左边传来,晒得人渐渐困倦。
许佳宁昨晚没睡好,经不住晒,很快就犯了迷糊,也顾不得看什么电影,就将脑袋埋进柔软的靠垫里。
课间一到,班上的人有了悉悉索索的响声,与偶尔响起的交谈声。
为了让大家课间尽量安静些,原本在后面的英语老师重新回到讲台处坐下。
学生们有人出去接水,也有人去上厕所,还有人觉得教室里太闷,喊着乔木然后排的人要开窗。
教室空间大,靠窗这组的桌椅实际上并未紧靠着窗台,而是留出了一人可走的路。
有人走过去把窗户打开了,微风吹动窗帘,将那抹天蓝色时不时撩起,外面的阳光由此不受阻碍地落在许佳宁的后背上。
许佳宁身体下意识朝右前边挪了挪,眉毛蹙起。
正在这时,后排的薛瞻也站起身,沿着那条窄路,一点点走到讲台那张桌子旁。
“Andy,我想问下这句的被动语态怎么改?”
他走上前去,距离许佳宁不过半米的距离,拿了张卷子,低声问起英语老师问题。
英语老师见他课间这么好学,终于会主动来问自己,顿时露出“孺子可教”的神色,笑着给他讲解。
窗外的风始终不止,那蓝色的窗帘布的一角,掠过睡着的许佳宁,跟着掠过站着的薛瞻,还有窗台上摆着的那盆薄荷,一来一回,就这样吹拂着。
不久后,薛瞻不动声色地攥住了那窗帘的一角,好使它规矩地停靠着,遮去所有的强光。
后又觉得不够,他略微靠后了些,以身体作为重叠的帘幕,试图将那份夏末秋初的炎热也挡住。
电影没有停,仍奏着跳跃欢欣的曲子。
然而上课铃声响起得这样快,薛瞻结束向英语老师的请教,抬步往后走去。
许佳宁也被铃声吵醒了,坐起身时隐隐嗅到一股薄荷香。
她抬头看着电影,影片中的两人仿佛无忧无虑,公主因为不熟悉平民生活,充满了探索欲,什么都要试试,也因此闹出些啼笑皆非的事。而记者陪在她左右,逐渐被她的可爱与美好所吸引。
他们一起骑摩托横冲直撞,一起躲避皇室派来寻她的人,落入水中成了落汤鸡。
而当两人从水中出来,互相望着对方湿透的头发,想到这一整天的相处,终于情不自禁相拥接吻。
这大概还是大家第一次在学校这种场合,见到这样的画面,教室里随之响起一阵阵起哄声。
而许佳宁静静看着,却突然有点红了眼眶。
她为他们真挚的感情而感动,也隐隐意识到后面的剧情会发生什么。
公主获得了为期一天的自由,而现在,自由要结束了。
已经爱上记者的她,依然果断地选择了身为公主的责任,忍痛与记者告别。
正如公主在回去之后,对随行臣子所说的那样,“要是我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对家人和国民还负有责任的话,今晚我就不会回来了,或者应该说是永远不会回来。”
人之为人,各有各的责任。
回来的公主注定重新过上从前的生活,保持优雅端庄,那一天无忧无虑的打闹嬉笑都如梦境一般飘渺不真实。
这或许是一种悲哀,阶级的沟壑终究无法逾越。
公主与记者,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果不是机缘巧合,他们或许一辈子都不会产生任何交集,更不提这样相爱。
然而即使相爱,也因身份而注定不可能在一起。
想到这里,许佳宁的心情变得沉重。感时伤事,为电影铺开的结局而难过,但难过的好像又不止电影。
次日。
公主接受公众采访,再被问及最喜欢的城市时,她顺着准备好的台词说着:“每一个城市都有其独特之处,令人难忘。这很难说……”
跟着,她望见记者的眼神,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从容且坚定:“罗马。”
在皇室随从的惊讶中,她仍坚持带着笑意说完了:“不管怎么说,就是罗马。我将会永生永世珍惜我访问此地留下的回忆。”
许佳宁想,官方有着自己既定的外交辞令,身为一国公主,她原本不该说罗马,这大概是她一生中所做出的最大程度的任性。
电影太长,又一次响起下课铃,跟着又是上课铃。
英语老师和下节课的老师正在聊天,要对方再等等,等学生们看完最后几分钟。
电影结尾,一向厌恶繁文缛节的公主,主动和在场的所有媒体人士握了手,最后站在记者面前。
他们仍是笑着,却也深知道,这大概是最后一次相见。
电影看完了,窗帘也被新进来的老师拉开。
阳光重新笼罩住许佳宁,而许佳宁侧过身去,正默默用纸巾擦眼泪。
“佳宁,你看喜剧片也能看哭啊?”乔木然很敏锐地发现了。
许佳宁原想反驳她,演到最后的故事早已不算一个喜剧,但已经上课,她便把话都咽了下去。
缓两秒,她才小声道:“是外面太阳太刺眼了。”
“那还是继续拉着吧。”乔木然拽着窗帘,努力往许佳宁那边拉,要帮她遮住阳光,“等太阳下山就好啦。”
“你好迟钝啊,乔木然。”旁边的苏知魏摇头道,悄悄指指许佳宁,“学霸明显是在感伤电影结局。”
趁着乔木然思索之际,他将手伸向爆米花桶,然而爆米花还没拿到,就被化学老师盯上了。
“咱们班人吃什么好东西呢?”化学老师问道,“闻着还挺香。”
第18章 薄荷
“张老师, 上课快十分钟了。”后排的张扬拔高了嗓门喊道。
许佳宁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时候增进了友谊,张扬明显是在帮苏知魏脱困。
“哎,还真是。大家把昨天作业拿出来。”
化学老师怕耽误进度, 也就没再追究。
下课后,张扬更是围到苏知魏座位旁边,和他聊着正在追的动漫。
手里做着数学题的许佳宁听了一耳朵, 原来两人爱上了同一部动漫, 似乎是叫什么《进击的巨人》。
动漫第一季共25集,从四月播到九月,如今没剩几集了,苏知魏显然爱得深沉,回味无穷,趁着等更新时, 就把前面播过的集拿过来反复看。
“我去我去!一集比一集精彩,我熬夜追完前面的了。”张扬坐在隔壁空位上,聊起动漫可比学习要热情多了。
“不是我吹, 谏山创就是神一样的存在!”苏知魏也是整个人都精神振奋,且神色是平时从未有过的认真庄重,“他的设定怎么那么牛啊?我真的跪了。第二季赶紧出!我直接接上继续看。”
“我最喜欢艾伦, 你是喜欢兵长吧?”张扬问道,“我看你头像都是兵长。”
“对啊,我感觉我一辈子都不会换头像了。”苏知魏得意道。
“好魔怔。”前面的南枫冷淡地点评道,“我倒要看看你这辈子换不换头像。”
苏知魏看他竟然放下了笔,便急着见缝插针朝他安利:“别不信, 你看了你就知道有多好看了。”
南枫不过是放松一阵, 这时候早就埋头继续学习了,徒留苏知魏费劲口舌也没安利出去。
倒是乔木然朝他上下打量几眼:“哦~你原来喜欢这个呀。”
“对啊, 我喜欢。”苏知魏刚应声,就发觉不妥,警惕地望向她,“你想说啥?不会是要骂我兵长吧?”
“兵长是谁?”乔木然学着从前苏知魏的语气,“这动漫里人物不少吧?这么多人,我哪里分得清呀。”
苏知魏一下子就想起他上回吐槽EXO的事了,捂住脑袋:“多久的事了,你还记仇啊?你是天蝎座吗?”
“你管我是什么星座呢!”乔木然继续乘胜追击,“我看你别等第二季了,咱们毕业都不会出的。”
“乔木然。”苏知魏一字一顿地念着她的名字,“我恨你。”
“干嘛?”乔木然无辜地望着他,“我已经很善良了,还没说烂尾之类的呢。”
乔木然的预言好像不幸言中,这部动漫出第二季时,已经是17年的四月。
那时他们早已高中毕业,甚至大一都快读完。
至于烂尾的争议,又是很多年后的事了。
*
入秋以来,许佳宁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只要高中的节奏适应了,日子都是按部就班,上课、下课,学校、家里,两点一线干着一样的事,日复一日。
作为重点高中,宁远高一年级前面那几个尖子班的晚自习很早就开始了,虽说晚自习时间不长,且是主动报名,可不参加的人也少。
许佳宁放学回家的时间逐渐往后延,又因为周六开始上课,休息时间减少,平时周末也少去花店了。
不过段静秋在她的劝说下,总算请了一个男助手,但不是全职,每天只在固定的时间帮忙四个小时,大多是做卸货之类的事。
这也解了许佳宁的后顾之忧,得以全身心投入到学习里。
闺蜜温舒白总也见不着她,到了国庆放假时,便主动冲到了她家里,许佳宁自然欢迎,假期这几天直接把温舒白留下住了几天。
夜里,温舒白与许佳宁都睡不着,许佳宁打开网易云音乐APP,坐在床头准备听会儿歌,顺便刷刷题,于是拿了耳机,一只给温舒白,一只给自己。
“好耳熟,佳宁姐,这是王菲的歌吧?”温舒白原本是眯着眼睛的,听了几句就睁开,身体往许佳宁那边靠,“你好喜欢她哦。”
“是《致青春》。”许佳宁笑了笑,入秋后天气转凉,便把同盖的那条薄被往上拉,“之前我们看过电影的。”
许佳宁拉温舒白一起看电影,原也不是冲着电影去的,而是为了王菲。
温舒白年纪比她小,看不太懂电影,倒是在影院里就记住了这首歌。
许佳宁想,有此收获,那两张电影票也就没白费。
而至于《致青春》,好像在她的心里意义渐渐不同。具体她说不上来,却也总在听到时,想起在花店第二次见到薛瞻的那一幕,红色旧音响里刚巧放到的前奏。
“我看网上说,王菲离婚了?”温舒白问起,眼里都是迷惑,“真搞不懂大人之间感情上的事。”
许佳宁早就听过这个消息,温舒白说出时,她心里已经没有太大的波澜,只是跟着又回忆了一遍。
王菲9月13日宣布了和李亚鹏离婚的消息,两人和平分手。
许佳宁很喜欢王菲的清醒,她永远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爱就分,彼此保重。
王菲是享受生活的人,今年基本处于半退隐状态,许佳宁既为她生活充实而开心,又有点担心今后再看不到她开演唱会。
于是许佳宁只道:“那些都是她个人的私事,我更遗憾前几年她的演唱会,我一场都没赶上。都在外地,一趟要很多钱。”
家里的花店,直到今年才能说得上宽裕点,有了起色,前几年都是咬牙坚持。
许佳宁心里知道家里的经济条件,再想去演唱会,也没朝母亲开口。
“早说呀佳宁姐,我当时可以给你买票。”温舒白是一贯的大小姐豪气,“我妈妈也会支持的。”
许佳宁却并非什么时候都能毫无心理压力地接受她的赠予,摇摇头认真道:“但我更想凭借自己的能力去,我觉得那样更有意义。”
“但我想陪你去呀,佳宁姐。”温舒白一脸期待地望着她。
自从多年前在一个舞蹈班认识,成为朋友,温舒白就很依赖她,把她视为亲姐姐。
许佳宁还不曾发现温舒白有什么偶像追什么星,倒是一个劲儿黏自己,为了自己想去王菲的演唱会,于是笑笑:“那等将来王菲再开演唱会,我请你一起去看。”
“好!就这么说定了。”温舒白要同许佳宁击掌。
许佳宁击了掌,又拿起笔,在数学卷子上随手演算。
温舒白凑过来看了两分钟,竟打了一个哈欠,像是有了困意:“佳宁姐,还是数学催眠啊,我看了就发晕。”
“你又没学过,当然看不懂……”许佳宁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胸口一沉,她低头一瞧,原来是这小家伙歪倒睡着了。
*
到了高中后,世上绝没有不学习就能考出的好成绩,那属于童话,或者是科幻片。
全靠这种外人不知的刻苦努力,在十一月初的期中考试里,许佳宁毫无意外地考了年级第一。
南枫比她低十几分,虽然仍是第二名,没有退步,但自从成绩下来后,就有点沮丧。
苏知魏比进班时还退步了十名,但心态良好,还过来安慰南枫,拍拍他的肩:“你已经很厉害了。”
没两秒,又诚实地补道:“只是没有许佳宁厉害而已。”
原本已经缓和了神色的南枫,顿时脸都绿了。
乔木然听了憋不住笑:“苏知魏,你也太会安慰人了吧?把人都安慰到自闭了。”
“实话实说而已。”苏知魏朝着许佳宁的方向努努嘴,“宁神太强了,不服不行。”
“你看,下节体育课就体测了,人家现在还是淡定做题。”苏知魏感慨。
然而被讨论的当事人许佳宁,却并非他们想象得那么淡定,她攥紧了笔,手还是在悄悄发抖。
自从初中开始,许佳宁最怕的就是体测。
跑八百对她而言就是一场噩梦,每次跑完都感觉自己去了半条命。
离上课还有五分钟的时候,乔木然起身拉住她的手,要和她一起下楼,才发现她的手心都湿了。
“木然,等会儿记得扶住我,求你了。”
还在懵着的乔木然听到一向淡定从容的许佳宁竟然在低声请求她。
她连声答应,一再保证,然而……
到了跑八百时,许佳宁才意识到她实在高估了乔木然的运动实力,等她拼着全力跑到终点时,乔木然还在后面慢慢晃着,距离足有小半圈……
班里的男生们多是站在跑道附近,已经跑完的女生们则都在阴凉处的草坪上坐着,许佳宁却再没有一丝剩余的力气往那边走了,双腿一发软,就地就要歪倒。
就在这时,有人一把将她拉了起来,温热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臂,她身体的重心不禁歪斜,不自觉靠向那人,几乎歪进他的怀里,随之听到他比跑步时还要急促的呼吸声。
“谢谢……”许佳宁一边道谢,一边仰起头,瞧见那人竟然是薛瞻。
她瞬时就紧张起来,忙要推开他站直,可双腿不听使唤,使不上力气,脸也涨得绯红,只有开口:“你放开我,我坐在地上缓缓就好了。”
薛瞻却仍扶着她,执意把她往阴凉处带,温声解释:“刚跑完不能立刻坐下,你还是站着或者走几步好些。”
许佳宁只好听了他的建议,和他一起往阴凉处走。不过几步路,却觉得比跑步时还要紧张,他搀着的手开始发凉,早恢复了平和状态,而她却是一团滚烫,两人的肌肤紧紧贴在一起,让许佳宁的脑子一团糟。
“我去给你买点喝的?”薛瞻低下头,手撑在膝盖上,看她始终红着脸,不由紧张起来,低声问她,“觉得哪儿不舒服吗?许佳宁?”
第19章 薄荷
“我没事, 也不用给我买水。”许佳宁摇摇头,正要多说点什么,就看到不远处的熟悉身影, 旋即从他掌心中抽离了手臂。
跑完八百米的乔木然左看右看,终于找到了站在阴凉处的许佳宁,走到她面前, 喘着粗气:“佳……佳宁, 我刚才……我差点晕在跑道上。”
“还好吧?”还没彻底缓过来的许佳宁,这时只顾着去搀扶乔木然,她转头看了眼正在说话的体育老师,听清话后,向乔木然道,“跑完的人可以解散了, 我们直接回班吧。”
秋天的太阳只在体测时最大,活成了秋老虎。塑胶跑道被炙烤得有些发烫,旁边遮挡很少, 那点阴凉也不过是聊胜于无。
从薛瞻身旁路过时,许佳宁刻意没有再看他,眼神始终只盯着前方, 脚步也急匆匆的。
看着两个女孩离开,薛瞻收回眼神,眉头依然紧蹙着,若有所思。
“瞻哥。”张扬过来和薛瞻勾肩搭背,“成绩下来了, 你看了没?”
“没看。”薛瞻似乎根本不关心这一方面, 顿了顿,才不经意般问道, “第一是谁?”
“南枫。”张扬张口就答,看到薛瞻表情都不好了,便忍着笑道,“不逗你了,第一当然是你的许佳宁。”
“别乱说。”薛瞻神色严峻。
以为他真生了气,张扬瞬时噤声,后又窥见他勾起的唇角,胆子便全都回来了,戏谑笑道:“对了,瞻哥,我看了你的成绩,你也是第一。都是第一,你俩挺配啊。”
张扬是知道薛瞻一向不把成绩的事放在心上,才敢打趣他的成绩。
却见今天的薛瞻瞧上去并不轻松,反倒在低声喃喃:“我们差得好远。”
“什么?”张扬一时没听明白。
“没什么。”薛瞻抬步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回班吧。”
“哎,等等……”张扬三步并两步追上他,“不是说体测结束打会儿篮球吗?”
“你找苏知魏吧,我有事。”薛瞻轻描淡写,“不想打了。”
张扬素来唯薛瞻马首是瞻,没犹豫多久,就又跟上他:“苏知魏那家伙水平太次。算了,天怪热的,我也不想打了。”
两人回来时,班里已经回来了不少女生,大家都累到走不动,教室各个角落里都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许佳宁趴在桌子上,其实口很渴,但懒得起身去接水,只好抱着自己的空保温杯,打算忍忍,下节课再去接水。
没过多久,看见原本回了后排位子的薛瞻拿着水杯朝前面走来。
她只觉得自己的脸还在发烫,撑起手试图挡住视线,少年却直接停在了她身旁,还敲了敲她的桌子。
她不得不放下遮挡的手,佯装镇定问他:“怎么了?”
“我去接水。”薛瞻晃动手里的水杯,眼神径直望向她,“有人要我帮忙带吗?”
她迟疑几秒,终于还是把手里的水青色保温杯递给他:“那麻烦你了……”
“好。”薛瞻接过保温杯,将杯子同他的那个一起抱着。
“要热的。”她补道。
薛瞻轻笑:“我知道。”
“我也要我也要!”乔木然摇了摇自己的杯子,“渴死了。”
还没等薛瞻反应,他身后的张扬立刻把乔木然的水杯接过,拍拍胸脯,递给薛瞻一个我懂的眼神:“薛瞻拿不了那么多,我帮你接。”
“那我们也要!”
周围的女生们都把水杯拿了出来。
张扬来者不拒,硬是全都接了过来,最后实在拿不下了,碰到门口的苏知魏,二话不说就给他匀了几个杯子。
“先等等……”苏知魏手忙脚乱,“你这些都是谁的?到时候我又该怎么还?而且也不能全给我吧。”
“这是你同桌乔木然的。”张扬下巴点了点其中最花里胡哨、上面还印了EXO字样的杯子,“旁边那几个是……”
“行了,就这几个。”苏知魏把乔木然的杯子和旁边那几个都接了过去,散漫道,“等接完了回来,到时候让她们自己认吧。”
三人这一趟,其实没费多长时间。
此时还没打下课铃,其他班都在上课,他们接水不用排队,自然能快去快回。
不多时,三人抱着一堆水杯回来了。
乔木然的眼神一直在张扬抱着的那堆里找,没找到,才发现杯子是在苏知魏那儿。
“这是我的新杯子,你小心点拿。”乔木然嘟囔道。
“我好好拿着呢。”苏知魏把杯子递了过去,“给你。”
“谢啦。”乔木然总算客气了些。
随后其他几个女生也来认领自己的水杯,向他们道谢。
有了薛瞻他们作为带领,班上其他的男生也主动出去给旁边的女生接热水,班上的人显得少了许多。
薛瞻总共就拿了两个杯子,但愣是等其他人散了,才走到许佳宁面前,把杯子放到她的桌上,还垫了纸巾,嘱她道:“小心烫手。”
“谢谢。”许佳宁隔着纸巾把杯子挪近了点,看薛瞻这就要走,急忙把他喊住了,“你先等我一下。”
薛瞻停了脚步,转头看她从桌洞里拿出几个小茶包,先分了乔木然一个,然后向他不好意思道:“我自己做的花茶茶包,不知道你想不想要。”
“想要。”薛瞻眉梢带笑,朝她伸平了手掌,“也给我一个吧,许佳宁。”
许佳宁把茶包放在他掌心,他拿了茶包,依然没走,倒是靠到窗边去了,顺手从红陶花盆里揪了两小枝薄荷,一排排叶子柔嫩而翠绿。
“薄荷泡水,是不是挺好喝的?”他问。
许佳宁吓了一跳,左右看看,确定没人发现,才提醒他道:“你别乱揪,人家有主人的。”
薛瞻把其中一枝给了她,随意道:“没事的,又没人认领。”
这倒是实话,开学几个月以来,就没人说这盆薄荷是自己带来的,可能平时浇水也只是值日生顺手为之。
“不想要吗?”薛瞻的手垂在半空,好半天没见她接,便显出一丝落寞神色,手捻着薄荷叶,“你之前不是说,它的味道很好么?”
“薄荷味道当然好了……”许佳宁接道。
左右都已经被他揪掉了,叶落不可复生,似乎没有不接的道理。
她终究还是接了过去,和茶包一起放进保温杯里,盖上盖子开始泡茶。
薛瞻这才满意离开。
他将那一小枝薄荷衔在口中,在回座位的路上时,就开心地嚼了,清新的薄荷香气溢满口腔。
回到座位,他将茶包放进他的透明水杯里,摇了摇,茶包就在水中上下漂浮翻飞。
水渐渐变了色,重新打开时,是扑鼻的玫瑰花香。
“这玫瑰花茶我好喜欢。”前面的乔木然也正喝着,赞不绝口,“佳宁,要不你量产吧,我买。”
“真的假的?”许佳宁被她逗笑,“有那么好喝?”
“当然有!”乔木然郑重其事,“我甚至能尝出来一点点甜味,跟买的就是不一样。”
“那我也不能量产啦,假期时才有空做。”许佳宁的手抚过保温杯杯身。
铃声打过一遍后,她坐直身体,打开杯子喝了一口茶,最先捕捉到的却不是浓郁的玫瑰,而是那夹杂着的一缕清幽的薄荷香。
薄荷让她心神安定,自心底滋生出一种特别的从容。
她跟着瞥见右边的南枫还在闷闷不乐,显然是不高兴期中成绩的事,便开解道:“有时候十几分也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名次。”
这次期中考试其实很难,客观而言,南枫考了第二已经很优秀。
南枫却摇摇头:“不,很重要。”
许佳宁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而他只是叹了口气:“身体已经这样了,结果学习还做不到拔尖。”
体育课上,全班唯一没有参加体测的就是南枫。他怕哮喘加重,直接提前找体育老师说明了情况。
“你是不是给自己压力太大了?”许佳宁很不理解,“这么想考第一吗?”
她说话时,从没有趾高气扬的高傲,也并非是在炫耀自己的成绩,于是南枫听了,心里只觉得更堵。
“你不懂。”南枫扭过头,不再瞧她,“不考第一,我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许佳宁更是奇了:“合着你之前九年的安全感,都是考第一带来的?”
南枫垂着头,握笔的手微微发抖:“不说那么多了,期末见吧。”
南枫显然对期末抱着很大的决心,把超过许佳宁,成为年级第一视为唯一目标。
然而世人太过渴望的结果,往往事与愿违。
到了这学期的期末时,南枫仍是第二,年级第一的宝座仍归许佳宁。
苏知魏名列第十九名,而乔木然则是第三十名。
至于薛瞻和张扬……则分别是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
这考试结果一出,班里绝大多数人都有了危机感。
张扬抱怨成绩出太早,这下肯定是过不了一个好年了。
“佳宁,我的成绩还有救吗?”乔木然拉着许佳宁的手,眼巴巴望着,“感觉每次考试都比我入学排名差,我有点害怕,等升高二我不会被踢出去吧?”
“有救。你把物理和数学再补补,能提很多分。”许佳宁安慰她。
看乔木然愁眉不展,她跟着又主动提议:“实在不行,寒假你来我家找我,我给你补课。”
“谢谢佳宁!我有救了!”乔木然激动地把她紧紧抱住。
然而许佳宁担心的,却不止乔木然一人的成绩。
无论是十一月的期中考,还是现在一月的期末考,她都有关注薛瞻。
薛瞻的名字就这么安静且稳固地躺在最后一个,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她看了总觉得心急,感觉薛瞻对他自己的成绩不够上心。
可她转头又想想,以薛瞻这样的家世,他好像根本不用堵死在高考这座独木桥上,于是压下了想找他聊聊的冲动。
“这道历史题真的好魔幻。”苏知魏大概是成绩下来后,除许佳宁之外,心情最稳定的,还凑过来找许佳宁问题,“我怎么记得曼德拉早就去世了,我就把这个选项排除了。”
“他是上个月才去世的,有新闻可以翻到。”许佳宁严谨道,“不过全世界不止你一个人这么记,所以才会有人提出曼德拉效应的概念。”
“看来人的记忆也不一定准确呀。”苏知魏沉思细想起来,“历史就像《进击的巨人》一样博大精深。”
能把历史这一学科同最爱的动漫相提并论,虽然没什么逻辑,但足以显示苏知魏对历史的热爱。
“你对历史这么感兴趣吗?”旁边的乔木然问道,“高二想学文科?”
“没有,我业余爱好而已。”苏知魏朝她含笑挑眉,“怎么了?担心我学文科,你失去一个这么好的同桌?”
“要多远滚多远。”作为回应,乔木然迅速地翻了一个白眼,“我看你的自恋劲儿又起来了。”
“我才不担心失去你呢。”乔木然无语地补道,“走了更好,我要申请跟佳宁坐同桌。”
“最毒不过妇人心。”苏知魏幽幽道。
乔木然立刻反呛:“典型的语文没学好,是最毒负人心,自古多是痴情女子负心汉的意思。”
趁着苏知魏没想出词来回她,乔木然直接拿了本书挡在二人之间,扭过头去,专心问许佳宁:“佳宁,我想读理科,你应该也会读理科吧?”
高一过去一半,也确实该有个初步选择了。
许佳宁纵观全班情况,大概估算出,实际选文的同学其实屈指可数。
毕竟他们这个尖子班里绝大多数的人都是理科成绩占优势,又加上考虑将来的高考择校与就业,家长和主课老师们都会劝着学理科。
至于许佳宁自己,则是早就毫不犹豫:“当然学理科,清华本来就是偏理工的。”
“霸气!”乔木然竖起大拇指,“学霸果然理想坚定。”
许佳宁听着这句调侃,莞尔一笑,倒是随之联想到其他人的理想,譬如薛瞻。
她转头朝右望去,认真扫了一眼靠门那面墙上的黑板,上面的人生理想卡片没有涂改的痕迹,所有人的都没有改。
那么薛瞻的,自然也还是“继承家业”。
他是真的不在意成绩了吗?
遥遥看着那第一张卡片与紧挨的第二张卡片,许佳宁心里突然变得空落落的。
*
成绩下来,班主任讲话,各科布置寒假作业,忙忙碌碌一天下去,薛瞻回到家时,只剩下困倦无力。
然而刚一进门,就被妹妹薛颂给堵住了:“我听妈妈说,你期末成绩还是班里倒数第一,这位帅哥有什么心理感受?”
薛颂小学的时候迷上了新闻采访,天天卷起本子举着当麦克风,追着人要采访,薛瞻从来都迁就她,也就成了她“御用”的采访对象。
那几年,她干得最多,也是最爱干的事,就是采访哥哥薛瞻考试考砸后的心理感受。没想到现在上初二了,还是这么兴致勃勃……
薛瞻头都大了,皱眉推开举到他胸前的本子:“没大没小也就算了,你是小学生吗?还玩这一套。”
“我已经叫你帅哥了,你就不能让让我?”薛颂不满道,“要不你投资给我买个真麦克风吧,哥。”
“行了,颂颂,你哥正烦着呢,别吵他。”母亲秦宛若把女儿轻轻从薛瞻那儿拉开。
薛瞻抬眼直问:“我烦什么?”
“烦期末成绩呀,我开家长会都觉得烦,你不烦吗?”秦宛若说完后才恍然,“哦,不过仔细想想,咱家也不要求你在成绩上出类拔萃,考得烂就烂吧,顺其自然。”
“你们不是一直都不强求我成绩吗?”薛瞻敏锐地嗅出了母亲的阴阳怪气。
“对呀,不强求。说到底也就是开家长会时丢人些,下次让你爸去。”秦宛若抱起脚边的波斯猫,亲了亲,瞧上去悠闲自得。
薛瞻总觉得她话里有话,等了等,果然听她暗示道:“不过我和你爸都商量过了,你在尖子班确实压力大,高二分班后,去别的班也好。”
“什么去别的班?”薛瞻一愣。
“高二分班的事你自己没想过吗?”秦宛若将波斯猫放回地面,慎重其事地说道,“高二理科会单独分出一个火箭班,这样算下来,你们现在班上一半的人都会离开,最终只会留下二十个人。”
“薛瞻,你觉得以你现在的成绩,能留在这二十个人里吗?”秦宛若柔声问他。
她素来温柔慈爱的声音,原来也能如同一道惊雷。
怔在原地的薛瞻终于不得不意识到,如果不改变,他必然会离开一班。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压根不会有多在意这种班级变动的事。哪里都是学,哪个班对他都一样。至于他的那几个朋友们,当然也不会因为不在一个班就与他疏远。
可如今不一样了,他下意识第一个就想到许佳宁。
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现在的一班对于他而言,就是特别的。
他想长久地留在一班,随时能看到她,哪怕他们坐在一开始的对角线,亦或是如今的竖直线。
薛瞻沉思许久,久到地上卧着的波斯猫眯上眼睛打起盹来,然后抬起头,望着母亲秦宛若,坚定道:“妈,给我请个家教吧。”
有了薛瞻的主动上进,秦宛若请家教的计划落地效率极高。
寒假第三天,她就让秘书谈定了一位家教,单独给薛瞻补习数学和物理这两门弱项,寒假这个阶段的补课费直接商定在六位数,其中还不包括薛瞻成绩提高后的奖金。
据说这位家教当年在清华时,本硕连读,成绩名列前茅,现在帮薛瞻这个高一学生补习,自然轻轻松松。
薛瞻跟着他先初步学了一周,算是互相了解与磨合,一周后给了秦宛若和薛朗锋正向反馈,说是讲课还算细致,能让他听懂。
秦宛若夫妇也就放下心来,彻底敲定此人。
于是这个寒假,一直到过年前,薛瞻每天都在补习,经常打的游戏不打了,甚至连那个装修奢华的室内篮球场也很少去。
撇开张扬三天两头的邀约未果,就连大忙人商叙,也能感觉到薛瞻的反常。
“对,叙哥,我最近忙,打球的事我先看看计划表再定吧。”
商叙难得主动打电话来约薛瞻出来,而薛瞻虽然惊喜,但仍是罕见的没有一口气答应商叙的邀约。
“你最近到底在干些什么?”商叙疑惑不解,捕捉到关键词后,就眯起眼睛,细细询问,“计划表?”
“补习呢。”薛瞻终于忍不住叫苦,“再不学,我就要从尖子班滚蛋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在意尖子班了?”商叙抬眉,嘴毒道,“明明一年前,你还说想出国水个文凭,不受高考的苦了。现在改过自新了?”
“人都是会成长的。我现在改变想法了,想留在国内,不行啊?”薛瞻遮掩道。
“行,当然行。”商叙语气淡定,“那祝你成长愉快,再见。”
薛瞻是和商叙之间互损惯了,也不介意,反而想起些事来,急着拦他:“等等,咱们聊会儿天呗,给我解解闷儿。我刚好有件事想问问你,你先别挂。”
商叙于是静静听着他问,他坐在书桌前,右手拿着支中性笔,在草稿纸上划拉。
“叙哥,你知道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吗?”薛瞻问。
万年铁树不开花的商叙沉思一阵,冷声回他:“鬼知道。”
问商叙算是问错人了,这人宛如冰山,性格冷淡,压根不主动社交,拒人于千里之外,这些年,就他一个真心朋友。
据薛瞻了解,商叙在学校也没少收情书,可他全都无感,面无表情地把情书全还给了那些女生们,铁石心肠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这样的人,确实鬼知道他到底会喜欢什么样的人,更不知道他的另一半此刻身在何方了。
薛瞻笑了笑,缓缓道:“我可能也不一定说得对啊,就是我感觉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在草稿纸上写着些什么字,瞧上去却又不像是在演算数学题。可态度倒是很认真,一笔一划,比平时习惯的行楷要端正许多。
“会悄悄看她,喜欢看她的笑。会想方设法在她面前转悠,和她说几句话。”
“会心疼她,总在猜想她的需求。”
“会想努力朝她靠近……”薛瞻停下了笔,看着草稿纸,低声总结道,“想拥有和她一起的无数个明天。”
抬头时,那张草稿纸上,铺满的三个字,全是“许佳宁”。
第20章 薄荷
“怎么, 在学校有情况?”商叙听着好友如孔雀开屏似的倾诉,不禁也起了好奇心。
“随口说说。”薛瞻咳了一声,“这不是在跟你探讨嘛。”
“我对这方面没什么心得, 也没心思去想这些事。”商叙说起话来,简直比成年人还成熟,“我的时间很宝贵。”
“好吧。”薛瞻有些悻悻, 但也深知道商叙的性格, 于是道,“那就不打扰你的宝贵时间了。我也准备继续做题了。”
匆匆挂断电话后,薛瞻开始看明天补习的计划表。
他的家教做事很有条理,每天都标注了补习进度,连几天后的年三十上午都不放过。
他正拿笔圈画着日期,听到门外的敲门声, 便直接道:“进来吧,门没锁,薛颂。”
知道薛瞻这一次用功是动真格, 薛家其他人平时都怕打扰他学习,也就薛颂觉得不太适应,一个人又太孤单, 偶尔过来找他。
薛颂进门时,见薛瞻正专注地做题,连头都不抬一下,备受冷落后,她的恶作剧心思顿时滋长起来:“哥, 你的薄荷叶子怎么黑了?”
“有吗?”薛瞻立刻转头去观察薄荷, 很快反应过来是薛颂的恶作剧,冷声道, “无聊。”
“无聊的人是你吧。”薛颂百无聊赖地从他书架上拿起本书,“上学时搬过去,放假时搬回家,真不嫌累。”
她翻了一本,原是解闷儿,看清是高中数学,便烫手般丢了回去,又拿一本,却也好不到哪儿去,诧异道:“天呐,你这里怎么摆的全是教辅书?”
“哥,你这么用功,要考清华啊?”薛颂最后惊叹。
薛瞻始终没有搭腔,听到她最后那句,才随口回道:“尽量吧。”
薛颂沉默许久,才道:“志向远大,失敬失敬……”
兄妹俩从小一起长大,又只差两岁,其实彼此间的成绩如何,都再清楚不过。
薛瞻确实也算成绩上游,不然不会考进宁远,可这擦线才勉强进一班的成绩,只怕高考想去清华有点悬。
“爸妈最近一直夸你,说你懂事了,学习上进。我都有点不认识你了,明明刚开学时你还不乐意去补课。”薛颂颇有些追忆往昔的感慨,又看薛瞻天天晚睡早起,多少有点心疼,“哥,你可悠着点,这都快十二点了。”
“做出最后这道大题我就睡。”薛瞻抬眼,终于把话题转到薛颂身上,“不过你又是怎么回事?大晚上不睡觉。”
“明天长风哥哥要来家里……”薛颂双手搓着衣角,“我有点睡不着。”
“他过来,你为什么睡不着?”薛瞻压根没深想妹妹的反应,单想到顾长风这个人,倒是眉头紧锁,“现在我也有点睡不着了,明天不能在家里待了,免得碰到他。”
薛颂听出薛瞻对顾长风的不喜,“哼”了一声,不满道:“反正他不是来见你的,你想出去就出。”
薛瞻乐了,戏谑笑道:“不是见我,是专门来见你呀?”
“当然不是!”薛颂突然一下子慌乱成一团,“他是来给爸妈送东西。”
“送什么?”薛瞻追问。
“我哪知道。”薛颂拔腿就跑,“我回我屋了。”
“你又能睡着了?”薛瞻在她后面悠悠追问。
薛颂早没了踪影,房间一刹那间恢复方才的寂静,空气里唯有滴答的钟表声。
*
尽管在宁远高一年级中,许佳宁始终保持着第一的优势,但她还是坚持在假期每天做点题。
假期刚开始时,是为了保持手感,而这几天,则是特意为了乔木然这个“学生”备课。
在多年苦读的经验之下,许佳宁体会到,有时候会做题不是最难的,会讲题才是。
这不仅需要提前一步理清自己的做题思路,而且还需要转换立场,设身处地,站在乔木然的知识高度去想,这道题该怎么讲。
许佳宁为此也排出了一个计划表,每周去花店帮忙三天,给乔木然补课三天,剩下一天自由安排。
乔木然每次来时,都给她带了吃的,一般是些零食,像今天这样的炸鸡配雪碧,还是第一回。
“来,帮我接一把,许教授。”乔木然手里提着几个透明的一次性食品袋,背上背着书包。
许佳宁接过了,对她的称呼摸不着头脑:“好端端的,叫我教授干嘛?”
“人家是都教授,你这是许教授嘛。”乔木然提醒道,“《来自星星的你》。”
许佳宁恍然大悟,笑道:“你昨晚是不是又看到两点了?”
《来自星星的你》是从去年年底开始播的,但当时大家都在紧张准备期末考,追更的人比较少。
现在寒假了,这部韩剧似乎比一开始还要火爆,迅速席卷整个亚洲,剧中的千颂伊成为国民女神典范,几乎人人皆知。
就连许佳宁都趁着风大,跟着乔木然看了一大半剧集。
乔木然在看剧方面忍不住,近期的《继承者们》《来自星星的你》一部也不想落下。硬是每天熬夜去看,加速看完《继承者们》后,再追《星你》,进度依然比许佳宁要领先太多。
“不,是三点。”乔木然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但我还是坚持来你家报到,我是不是很勤奋好学?”
“是是是,所以把那套卷子拿出来吧。”许佳宁手里的红笔蓄势待发。
“不着急。”乔木然笑盈盈道,“这是我妈买的,学习之前,咱们先吃点儿?你Q-Q上不是说也没吃午饭?”
“好吧,买都买了。”许佳宁将手一摊。
乔木然便从袋子里拿出自己买的炸鸡,又将一次性手套分给许佳宁一副,最后打开了易拉罐装的雪碧。
两人啃着撒上辣椒粉的炸鸡,另一只手举罐碰杯。
乔木然喝了一口,遗憾道:“炸鸡该配啤酒的,可我爸妈不让喝。”
“做得没错,未成年禁止饮酒。”许佳宁点头回道。
乔木然一惊:“佳宁,你这话跟从我妈嘴里说的似的,也太乖乖女了吧。”
“不是。”许佳宁一窘,想了想,认真道,“我只是记得,酒精会对人的大脑造成不可逆的损伤。未成年喝酒,我怕会影响智力发育呀。”
乔木然拿着炸鸡的手一顿,仰头叹息道:“那算了,我智商本来就不够用,还要留着高考呢。”
许佳宁忍着笑,喝雪碧时差点呛到。
两人吃完后,就专心学起习来。
许佳宁提前有所准备,讲题思路非常流畅,不止帮了乔木然,而且连带着她自己的知识也被巩固了一遍。
下午一连学了三个小时后,乔木然才离开,又在离开前说好,年前要去许佳宁家的花店帮忙几天,大年初三之后,则继续来许佳宁家补习。
一来二去,等这个寒假结束时,乔木然无论对花店还是对许佳宁家,都算是熟门熟路了。
两人之间的友谊因此又深了一层,开学报到时乔木然也会特意拐去许佳宁家,和她一路去学校。
“这花盆沉吗?”乔木然看许佳宁端着盆常春藤,怕冻伤,上面还套了袋子,“要不要我帮你拿会儿?”
“不沉。”许佳宁摇摇头,“也多亏其他的绿植有同学们带走,就一盆其实挺方便的。”
算是意料之外,许佳宁带去的那几盆放在窗台上的绿植,靠窗的同学们都有时不时的照顾,日子长了,也有感情了。
放假前,担心许佳宁一个人不好拿,有几个人就主动挑了带回家,说会好好养着。
留给许佳宁的,便只剩下一盆,她安下心来,跟着又想到那盆无主的薄荷,却发现薄荷不见踪影,可能也是被热心的靠窗同学抱回家了。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天,从公交车上下来后,见时间不早,就加快了脚步。
等许佳宁把怀里的绿植放下,眼神微一流转,就瞥见左边窗台上已经摆上了其他的绿植,包括那盆薄荷。
细细一瞧,它比假期前抽出了更多的叶子,长得更加旺盛蓬勃,枝叶几乎伸展到了她的面前,显然是营养充足。
她悄悄为薄荷转了一个方向,花盆明显是刚被浇了水,于是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把托盘里面的水洒出。
但好像无论哪个方向,薄荷都长得过于茂盛了。
乔木然在旁边瞧着,就直接递了剪刀:“给它修修吧,寒假我看你在花店里就是这么做的。”
“确实该修剪了,不然叶子只会乱长。但我修恐怕不太合适。”许佳宁很是为难。
“这是为薄荷好,田螺姑娘不会介意的。”乔木然把剪刀又往前递了递。
许佳宁自始至终都找不到薄荷的主人,平时也碰不到那人过来照顾,又加上乔木然这么一怂恿,便壮起胆子,接了剪刀,简单给薄荷修剪了下。
至于修剪下来的叶子,自然也没浪费,全都收起来后面泡茶用。
“对了对了,我要改个人生目标。”此时离早读还有十分钟,乔木然站起身,拿着笔飞快地奔到侧面的小黑板处。
许佳宁的视线追随着她,刚巧要跟英语课代表沟通事情,就也从座位出来,走到靠门那边。
“考上中传。”乔木然认真写道。
经过寒假补习的洗礼,乔木然的志向已经发生了轻微的改变。固然还是热爱摄影,但也想努力一下,考入名校。
许佳宁看得明晰,又随意一扫旁处,不想就看到了同样被改动的薛瞻的卡片。
他的人生目标卡片上,在“继承家业”前多了一行字。
“高二一定要留在火箭班,一定。”薛瞻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