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白毛女尸(六) 南冥魔域魔尊亲侄,伏……

    南冥魔域魔尊亲侄, 伏冥罗。

    魔族称“罗”者同人族称“君”者,所以这位其实叫伏冥,而且在魔族地位仅次于魔尊。

    伏冥是原著萧明渝黑化后的得力部下, 为男主的宏图大业立下汗马功劳,实力定不用多说。

    只不过季子琛能记住这人,不是因为这些牛逼哄哄的名号, 而是他看文时疯狂嘲笑过这个人。

    原因无他, 伏冥拥有超级无敌尴尬的设定,比如坐骑是一条天魔狼犬。

    当时看文的时候, 季子琛最受不了这人出场。谁敢想象一个牛逼哄哄的角色,男主的二把手, 魔界大帅哥,骑着一只狗出场……

    南冥魔族历来与人族不对付, 南冥魔尊圣魔罗最忌讳族人与人族有来往。而伏冥恰好精准踩着亲叔叔的雷点,还公然搞基。所以圣魔罗一怒之下将伏冥逐出了南冥魔域。

    当之无愧的修真界搞基第一人!

    那蹲在伏冥身边的这位美男应该就是他的道侣, 奇怪的是原著并没有对此人施以太多墨水,所以季子琛不知道他的名字。

    而且伏冥作为男主的手下,按理说应该是在男主黑化后才出现并被收归座下才对,为什么现在就出来了?!

    虽然现在处境危险, 但季子琛心里还是在为伏冥默哀。下属暴打未来顶头上司,梁子算是结下了, 以后“拖家带口”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

    上面冷不丁抛下来一句话, 所有目光齐聚在吴恒身上,他抖了抖身子, 毛绒耳朵扑棱蛾子一样弹动,似有点害羞,朝众人喊道:“看什么看!”

    众人:“……”

    季子琛拦道:“你先等等?”

    吴恒扭头看他:“何事?”

    季子琛道:“你方才说了一路的头牌云月姑娘是……是你主子?他是个男的啊!”

    吴恒皱眉不解:“怎么?”

    什么怎么?小老弟你别告诉我你的春.梦对象是你大爹?我滴个妈啊!

    见人还没动, 上面又道:“还不上来,又想叫板子夹?”

    吴恒似乎是很忌惮伏冥的道侣,憋着嘴一脸委屈样,三两下跳到顶楼看台围栏上,蹲在离伏冥比较近的地方,一条棕毛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围杆。

    温流年咬着一口气,拨动琵琶弦弹出一道锐利音波。只是并没有打中吴恒,速度猛减,最终化作一团柔和蓝光,被一块形似孔明锁的法器完全吸收。

    伏冥的道侣一手托着法器,一面轻笑:“跟你爹比还差点火候。只可惜啊……呵,都喜欢不自量力白白送命。”

    啥情况?这是互相认识,寻仇来了?

    温珏俩兄弟听罢,眼神中怒意更盛,额间青筋暴起,恨不得冲上去撕碎这人。

    季子琛一行人愣在一边,他们不知道两方过节,不好插手也不欲插手。

    温道尘怒声道:“庄旬,你小人得志,休得胡言!”

    庄荀?何人?

    庄旬哂道:“我小人?你是在夸我还是……在夸我?”

    叮,鉴定完毕:反派画风一致,果然和吴恒是一伙儿的。

    温道尘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口黑血,大概是深恶痛疾气到了心坎坎。连嘴边的血都没来得及擦,喘着血气吼道:“你与魔修为伍,作恶多端,来日也不怕报应!”

    经典仇人间对话,看来是血海深仇,那他们就更不好插手了,免得惹祸上身平添仇恨。

    吴恒挠了挠耳朵。

    庄旬面色陡然变冷,将灵力注入法器,掀起眼皮傲慢道:“那可要看你待会儿还有命让我遭报应么。”

    法器中的木条随着灵力前后浮动。倏然,整个花月坊都在剧烈晃动,楼内所有木地板被切分成孔明锁木条,竟整齐翻转交错。

    楼内瞬间褪去华丽金光变作黑灰,死气扑面而出。木块重重相撞又缓缓分离,像是古老城门传来沉重低语,一张血盆大口将小物件无情吞噬,余下一口灰蒙浊气,又贪婪地渴望下一口尝到血肉。

    靡靡乐声适时又起,而此时只剩下死亡美感。

    几人可算是反应过来,他们这是在人家的法器里面。

    蓦然,浊气化成数张狰狞人面,发出凄厉嘶鸣,听得人毛骨悚然。

    几人果断跳至开口处,但因着开口转瞬闭合,所以他们只能不停跳跃寻找下一处落脚点。

    这样迟早会筋疲力尽,再被相撞的木条碾成肉末。

    若是修炼初期基本功扎实,这点耐力还是能拿出来的。看着其他人游刃有余、起落敏捷,而自己却渐渐体力不支,季子琛慢慢心里升起绝望。

    救命!他辛辛苦苦走剧情提升修为,没想到原身基本功这么糟糕!

    如是想着,下一脚刚落地便脚滑起来,想要保持不掉下去只能更为费力地蹬脚。

    许是季子琛表情太过绝望,抑或是萧明渝心如明镜,知晓他几斤几两。下一秒便拎着季子琛轻轻上抛,接着稳稳搂在身侧。

    被人稳稳搂着,季子琛心间瞬间盈满安全感,压根没有闲心去管两人之间姿势亲密有什么不妥。

    什么东西能和他宝贵的小命相提并论呢?答案显然是否。

    温珏两人则是互相搀扶躲避木块夹击,还算能应付过来。

    这边几人刚适应空间变化,上方黑暗中忽然传来空灵之声。

    庄旬话中尽是玩味:“先拿谁喂我的千机锁呢?”他装作思索,实则已经拿定主意。

    侧方轰隆一声,数层木板被暴力逐个打穿,木屑飞扬一时叫人看不清那边的状况,只知道那边魔气正盛。

    温珏两人本就双双受伤,又是仇人,眼下被当做第一个被处理对象也不奇怪。

    只是庄旬突然生气道:“轻些打,处理这么几个小喽喽至于打坏我这么多木板!”

    哟,这么大一个法器竟然不是可循环的,怎么有一种又穷又富的矛盾感?

    伏冥只身站在一处木板上,淡声道:“我替你修。”

    季子琛瞬间鸡皮疙瘩掉一地。

    我穿书苦苦求生,不是来听你们秀恩爱的啊!

    他怨气一上头,转头在萧明渝耳边低语。萧明渝听罢并未有质疑,照着季子琛的意思将他放下,凝聚灵力朝伏冥横冲而去。

    被人抱着一会儿,季子琛自觉体力恢复不少,找节奏边跳边看好戏。

    伏冥本性谨慎多疑,萧明渝贸然出击他定不会迎面接招,而是选择退让几轮视情况予以回击。

    不出季子琛所料,伏冥果真闪到一边,在他眼里萧明渝此时与愣头青无异,惯会意气用事,少有心计阴谋,他只需适出手即可轻松拿下。

    琢光剑光如练,不偏不倚击中即将合上的木板。萧明渝按照季子琛所言,往剑尖源源不断输送灵力,是以木板非常给面子,静默片刻便四分五裂,稍纵又碎如粉齑。

    碎成这样,要是再想恢复简直和拼清明上河图的拼图一样,难如登天!

    季子琛在心中拍手叫好,他现在怨气如牛,看还有哪对小情侣还敢舞到他面前来。

    伏冥脸上闪过一丝惊愕。上方庄旬的声音应时响起,怒意汹涌冒出:“伏冥,给我先解决了这个混蛋!”

    “混蛋”萧明渝一脸淡然,他早就做好正面交锋的准备,就怕对方一直闪躲磨光他的耐心,惹得他杀意滔天,难以平息。

    这就按耐不住了?还有更好玩儿的呢!

    季子琛大喊一声:“木板短时间内不能恢复,我们攻击木板就能强制他停下来。”其他人见庄旬狗急跳墙的反应,对于季子琛的提议自是不置可否,皆提着配剑将木板狠狠击碎。

    一时间,木屑失重般弥漫在空中,而且越积越多渐渐铺成一块坚实的落脚点。几人见此,似看见了希望曙光,劈得更加卖力。

    庄旬像是气疯了,破罐子破摔怒嘲道:“好呀!劈了我这么多木板,一群无知小辈,你们可知道我这木板是用来作甚的吗?!”

    话音刚落,四周魔气大涨,数以千计张浊气鬼脸万马奔腾般喷涌而出。可怕的是这回不似先前漫无目的,四处游神,而是很明确地攻击他们。

    “哈哈哈哈哈!真当我是吃素的?好好尝尝这怨气鬼面的滋味吧!我要你们给这堆木板陪葬!”

    鬼面将他们团团围住,攻势如狂风骤雨不停歇,呕哑嘲哳之声不绝于耳。萧明渝忙得不可开交,一面与伏冥交手,一面应付无知无觉的鬼面。

    虽然萧明渝拥有逆天的主角光环,肯定死不了,但以现在的修为遇上伏冥还是有些许吃不消,甚至身上还受了几处伤。

    鲜红血色格外醒目,在一阵阵凶狂剑气中与锦衣上的烈焰纹相呼应。

    季子琛只觉自己现在泥菩萨过河,不察心中担忧,可是身子比脑子更快做出反应。他双脚往后蓄力,准备蹬过去不自量力一番。

    身后却被桎梏住,他回头一看,吴恒正死死拽着他的衣袍后摆,笑容阴鸷地看着他道:“我还挺喜欢你的,只不过你怎么老是走神?可别让人家的一番心意付诸东流啊?你说是不是?”

    小屁孩!竟然学他说话?!

    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三个人就没一个正常的!

    季子琛挥剑对着吴恒一劈,对方迅速躲开,他连一根毛都没劈到。

    鬼脸似乎害怕吴恒,根本不敢近身他们这一块儿,是以季子琛还算应付得过来。

    吴恒笑得很大声,身姿矫健快成数道残影,不知何时又停在季子琛身后,道:“教你个好玩的呀。”

    季子琛还一头雾水,突觉背后一凉。吴恒竟将他的外裳抓出几道大口子,狂风强劲只往里头猛灌。

    靠!小小年纪居然这么顽劣,整这么下三滥的玩意儿!

    第22章 白毛女尸(七) 玉子给人掳走了。……

    常言道人善被人欺。可季子琛此时的境况却截然不同, 他人不善,但是他菜。

    吴恒身形娇小,行动迅速, 季子琛目不暇接,拿他没办法。可其他人不是,刹那间两人被一圈符纸围住, 符文发出刺眼红光, 圈中两人皆是一脸懵逼。

    章玉站在远处,被一圈金光符文围住, 食指捏决在剑锋上轻轻一划,血气瞬间迎风而起, 将其缠绕。

    系统冰冷机械音在季子琛耳边响起:

    【血祭符阵:操控者以血发动符阵,可制定阵中任意一人将其击杀。】

    季子琛环视四周, 这符阵分布如此密集,被选中的人除非是绝顶高手, 否则插翅难飞。

    这么强势的杀阵,消耗不是一般大。季子琛飞速看向章玉,符阵威压让他有些许吃力。一瞬阵成,章玉反手捏决, 符阵金光大起。

    所有人被这阵势一惊,伏冥眉头一紧, 魔气疯涨, 一掌将萧明渝撑飞,懒得再与他纠缠, 飞身往符阵冲过去。

    吴恒察觉潮起杀意,慌乱转身寻找出口。符阵已成,天罗地网骤降, 有鬼面无知无畏横冲直撞而上,弹指间原地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

    虽然季子琛不是击杀目标,但身处阵中难免有波及,威压同样也然他很难受。

    伏冥飞得再快也赶不上符阵攻击。片刻后符纸视季子琛为无物,穿过他迅猛向吴恒包去。

    砰!

    符纸交叠爆炸,轰鸣震耳,金色气浪自阵中凶猛翻腾,瞬间吞没四周。

    季子琛离得最近,被其狠狠冲飞。他没有太多防备,只感觉身体在空中快要被生生折成九十度,难受得紧。

    靠!为啥受伤的总是他!

    自由翻转四周后,速度终于降下来,季子琛在一阵头晕脑胀翻腾运动中想要寻找落脚点。须臾被一人拦下接住,熟悉的姿势,熟悉的气味,熟悉的配方!

    萧明渝搂着他停在一处木板上,胸膛随着喘息一下一下贴上季子琛。两颗心隔着皮肉对撞。

    缓冲片刻,察觉自己落入安全区,季子琛睁开双眼,道:“多谢。”

    萧明渝捞着他,道:“嗯。”

    然而远处一块木板被一团黑影撞得稀碎,良久团团木屑落定,吴恒捂着胸口残喘而现。

    江轩大骂道:“竟然还没死!”

    几人齐刷刷将视线转向阵中位置,烟雾消散,只剩一袭黑影立于阵中。

    庄旬活动着右手手腕,面上不复原来的戏谑,而是恶狠狠地盯着章玉。

    对视片刻又闪到章玉身前,一手掐住章玉的脖子,怒意难掩:“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在我面前用这个符阵!”

    庄旬能飘在空中,章玉方才操纵符阵消耗颇多,再加上身子无所依,只余蹬腿挣扎。几人呼吸一滞,皆在缓冲之中,不敢贸然上前营救。

    庄旬厉声问道:“教你的人没告诉过你怎么用吗?你竟敢对我使?不知死活!”转头又阴骘地笑起来:“哈哈哈哈,也对,他都死了,该怎么教你?难不成是你那好师尊教的?他个背信弃义的奸诈小人也配?”

    庄旬正在气头上,手上力气凝结,一番想掐死章玉的势头。下一秒,章玉头一歪,身体一软便晕了过去。

    季子琛看得心一紧,他不是白眼狼,章玉被抓住是因为要救他。他下意识想出身相救,却被萧明渝一手拦住。

    一片噤声中,只有江轩提剑上前奋力一砍:“人族叛徒,莫要嚣张!”

    庄旬看都没看他一眼,对他嗤之以鼻,反手一挥直接连人带剑翻飞。詹清语反应极快,飞身在不远处将人接下。江轩吐出一口黑血,抬头瞪着庄旬。

    庄旬从出现开始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如今更是随意拎着章玉的后领,随后摆头示意伏冥带着吴恒跟上自己。

    季子琛喊道:“你要带他去哪儿?”

    庄旬在空中轻轻一划,一道黑洞洞的口子豁然出现,他看了季子琛一眼便领着人走进黑洞。转瞬口子合上,恍若未曾出现过般寂静无声。

    庄旬一走,鬼面又变得无序游走。不消一刻又变淡,渐渐消散。他们逐渐落到了实处,月色透过残破的镂空木窗将楼内照亮。

    几人一头雾水,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暗处,温道尘似乎是从伤痛中缓冲过来,解释道:“刚刚的幻境是由庄旬的法器,千机锁所构成。”

    所以庄旬一离开,法器效果消失,他们才得以回到真正的柳月坊——

    一处坠在山崖上的凋敝不堪,摇摇欲坠的残旧木楼。

    詹清语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江轩不服气道:“方才是他的幻境中,所以打不过他。如果现在追上去,只要不再进入幻境,我一定打得他满地找牙!”

    此话虽然有点不自量力的傻感,但是说的还是有一定的道理。

    丘灵灵道:“江师兄,你还受着伤,快别说了。”对着詹清语又道:“师姐,我们应该去哪里追他呢?”

    此处魔气已经消散,通过魔气找人的法子自然是不行。几人一致默然。

    季子琛一人蹲在一边绞尽脑汁,他明明记得原著这里的情节是男主一路追着魔物,最终进到魔物老巢。不料受限暂落下风,中途女主替他挡伤昏迷,最后男主凭借主角光环激发自身潜力,将魔物击杀。

    眼下萧明渝根本没有追上魔物,詹清语也没有所谓的挡伤,就连出场的庄旬还是他始料不及的一号人物。

    他想得烦了,无意识盯着窗下几具枯骨静静沐浴如水月光,一只红眼老鼠从中间窜出,看见他们呆滞片刻随即慌乱逃窜。

    季子琛看着它本该撞到墙上,却冲到角落里的木洞里逃走了。接着有阴气从木洞中窜出来。

    隧洞?

    季子琛心中一喜,看来外挂还是管用的。

    他抬手捏决,乐风剑刷刷两下将木墙劈碎,一处阴风呼呼的隧洞入口赫然显现。他指着那处,道:“从这里!”

    本来山重水复,现在突然出现了方向,几人不禁一脸疑惑看向季子琛。视线不加掩饰投注过来,季子琛这才察觉自己所作所为有点掉马趋势,准备随便胡诌一下混过去。

    谁料萧明渝出声打断了几人的思绪:“此隧道有魔气。”没人质疑,腰间的琢光剑上的宝石发着微光已经驳回他们所有疑虑。

    季子琛松下一口气,道:“事不宜迟,那我们快点追上去吧。”

    詹清语却道:“灵灵,你留下。诚如江轩所说,在外界我们有可能会有几分胜算,但也不能不留后手。你去外面飞书请师尊过来支援。我们去救章玉。”

    丘灵灵点头,从破窗处飞了出去。

    江轩刚刚嚼了几颗丹药,现在已经恢复过来,听罢,一手点燃一张火符,带头走进隧道。一副不挽回点面子誓不罢休的架势。

    若是往常季子琛肯定要嘲笑他一番,但是现在剧情一直在出乎他的意料。他心里头早就拧成麻花,根本没空想这些,他只想救回章玉。

    季子琛刚想跟在萧明渝身边进去,以防万一可以保命。萧明渝却提剑拦住温珏两人,不让他们进去。

    这是整哪一出?灵霄山几人不明所以,却没人上前制止。

    温道尘拦在自家胞弟身前,道:“这是?”

    萧明渝明言:“既然是要一起进去,还望温兄能道明你与那人之间的恩怨。”

    方才是温珏两人先出手,单方面导致他们提前陷入打斗,没有一点防备,实属有些坑队友了。不做点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温道尘思忖片刻,道:“杀父之仇,余下的不便告知,望谅解。”

    杀父之仇自是不共戴天。萧明渝便没再往下问,收回佩剑转身走入洞中,季子琛紧随其后。

    叮咚!

    001的声音再次响起,播报道:

    【进度:100%。‘温珏人物小传’下载完毕。】

    屏幕随之显现,季子琛耐不住好奇点了进去。字数不多,只有三段文字。

    季子琛努力地从中间提取关键信息:第一段是两人名字的介绍;第二段介绍两人的出身——蜀伯庄;最后一段是两人的生平——

    自幼天赋惊人,却惨遭灭门。申诉无门,四处流浪,有幸被天音阁看中选为弟子。兄弟俩一心报仇,遂刻苦修习。出师后一直寻找仇人踪迹,最终……

    什么玩意儿?这可是他花钱买的,怎么给他六个黑乎乎的大点?!

    季子琛子心中大吼道:“请问有售后服务吗?”

    屏幕很快弹出:【系统正在完善,‘售后服务’尚未开通。】

    真是到了八辈子大霉,碰上这种垃圾系统!

    他正吐槽着,没注意前头几人已经停下来。一颗铁头直接撞上萧明渝背上的琢光剑,偏生额头撞疼了还不能出声。

    萧明渝回头看了他一眼,侧身让他走自己身前。

    几人停下是因为隧洞前面突然变得宽敞,出现一处圆形场地,上方开凿了天窗,月光从中倾泻。一方石樽矗立在方形石台上,在月光中发着微光。

    看着像是祭祀用的祭台。

    走近祭台,场地四周有四处洞口,依旧是黑黢黢看不到尽头,滴答滴答的水生从中传来,幽静又骇人。

    季子琛抬头看向天窗,想着等会儿若是出了什么状况,方便第一时间逃出去。

    温道尘却道:“有结界。”

    季子琛猛地转头看向他,以为是自己心中所想暴露了,结果人家都未看他一眼。

    咕噜咕噜——

    什么玩意儿在响?

    回头一看,竟是石樽中涌出在沸腾的血水。几人顿时提起戒备。

    轰隆!

    石樽毫无征兆爆炸开来,血水四溅。一时间地动山摇,山石碎裂如骤雨般坠落。几人速度飞快躲进就近的隧洞中,场面一片混乱,季子琛依稀听见江轩的辱骂声。

    待安静下来,季子琛赶忙引燃一张火符。方才躲得急,没有注意跟谁进了一处石洞,火光一起,萧明渝的脸瞬间亮起。

    这一次与先前一样,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靠!这是什么安排?

    第23章 误入古墓 倒霉要老命。

    看着现在的处境, 季子琛一阵扶额。

    重要情节女主又掉线?难道女主对于剧情推动已经没用了?

    虽然心中疑虑升腾,但是现在不容他多想。不论詹清语的作用如何,先找到人回合总是没有错的。

    季子琛将火符对着封住洞口碎石垒砌的墙, 他一上手,几颗石子不堪其力掉落下来,墙后面却很坚实。貌似他们刚刚所处的祭台已经全部被填埋。

    否决完原路返回的想法, 季子琛又转身想着其他法子。

    其他人应该与他们一样躲进了剩余的三处石洞中, 若是强行破除隧洞之间的墙体,没有承力结构, 石洞立马坍塌,那也是自寻死路。

    他抬头看向头顶, 方才祭台上方有天窗,那他们所处的位置应当离外面不远, 也许可以……

    萧明渝似是看穿他心中所想,道:“石壁上有禁制, 不能拆除。”

    季子琛收回目光,看向他道:“那怎么办?”

    萧明渝侧身示意身后阴黑的石洞。

    眼下看来确实只剩下这一条路,但季子琛一想起庄旬那副疯子做派,再加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就有点发憷。

    萧明渝以为他没懂,问道:“往里走如何?”

    季子琛道:“若是再遇到……怎么办?”

    萧明渝:“琢光剑并未察觉出里面有魔气, 他们应该不在里面。”

    许是他自己也觉得接下来说的话有些不妥, 说话声都变得有些不确定:“若是真遇到,我拖着他们你应当也有几分……”

    季子琛颇为震惊, 这人在说什么?!他平时难道就是这样贪生怕死的一个人吗?还有,什么叫帮他拖着,谁要这种生死之交一样的……承诺。

    他急忙出声打断:“先前在万剑山我就未曾后退过, 别说这好像只有你一人不惧生死,我就跟个贪生怕死之辈似的,我……我也是能打的。”

    他说着还将乐风剑举起示意。他这话其实说的也不差,自从穿书之后,他也算是勤加练习,修为有所提升。

    虽说刚才在幻境里被打得有点难看,但是拼一拼的实力还是有的,不至于一开始就打退堂鼓。

    萧明渝淡笑道:“知道,走吧。”

    隧洞壁粗糙不规整,不像是寻常工具开凿,倒像是会打洞的物种随手挖出来的。

    石壁缝中渗出阴凉泉水,滴答滴答打破隧洞中的死寂。阴暗,阴凉,阴森……典型会刷出什么恐怖BOSS的地方。

    方才虽然豪言已然放下,季子琛再死要面子还是紧紧跟在萧明渝身后。

    突然,萧明渝停下来。季子琛壮着胆子踮着脚往前头瞧,除了一如既往的黑,没有出现什么吓人的玩意儿。

    他刚想问什么,萧明渝便毫无征兆跳了下去。

    季子琛瞠目:“!”

    萧明渝在下方隧道站定,手中火符微动,映在他看过来的星目中异常夺目:“此处有风动,前方应该有风口。下来吧。”

    原是这一段隧道突然下沉。下方隧道撑死可以容纳两人并排行走,萧明渝占着不少位置,季子琛琢磨自己要跳下去他肯定是要往后腾点位置的。

    可谁知萧明渝不但没往后退,还侧身贴着石壁,一手伸过来。

    季子琛满脸黑色问号。

    这是干嘛?

    萧明渝面上淡淡的,理所当然解释道:“你有腰伤,动作不能太大。”

    季子琛恍然大悟。随即又迷糊上:他自己都忘了的事儿,萧明渝却还记得,这该说人家是男主记性好,还是说……

    难道系统出BUG了?这怎么看都像是男女主之间的互动,怎么现在落他头上来了?

    可若是强撑着跳下去腰伤再复发,似乎又有点得不偿失。虽说这姿势有点别扭,画面有些像古代大小姐下轿子,但再三权衡下,季子琛还是咬牙将手放到了萧明渝小臂上,借着力稳稳落地。

    脚刚触地,季子琛马上将手收回,道了声谢谢。又因着太过羞耻,他不敢看对方,所以未曾注意到萧明渝脸上的异样。

    萧明渝看着他不自在的模样,不知为何心中竟有点捉弄人的快意,分明他平时最不屑于这些。

    两人心中各怀心绪,片刻后不做多想,又立马投入到找出口的行动中。

    下沉隧道虽然变窄,石壁却变得规整起来,像是人为凿刻出来的。再往前走点,两边石壁在微光中有了起伏。

    火光照拂范围较小,石壁上的起伏季子琛左右看不明白,拍了拍前面的萧明渝,道:“这些是什么。”

    萧明渝应声停步,端着火符靠近石壁。

    壁上雕刻着各色浮雕小人,衣着身形一致,应是同一个人。只是动作各异,一个接着一个,像是……

    “应该是天心决。”萧明渝突然出声道。

    季子琛猛然想起什么,道:“天心决?”

    “天心决”在《逆天狂骄》中是一种极其厉害的功法,天下法修无不垂涎,不幸的是此决唯一的传人在百来年前不幸英年早逝,且满门被屠。之后修真界流传的都是其威名与残卷。

    纵使有人通过残卷习得什么,与整套功法相比也只是细枝末节,不得其中要领。

    这浮雕同样也全,许多动作小人早就被石缝中渗出的泉水侵蚀,余下的只能让他们依稀辨别出这是天心决。

    青石平铺的地面、两侧精雕的浮雕、幽暗潮湿的隧道……

    一处本不该出现的场景浮现在季子琛脑中,他问起身边人道:“你怎么看?”

    这话问得无首无尾,萧明渝竟也听得懂,回道:“此处应是古墓,主人是百年前此地修真名门的一人家主。”

    季子琛听他说的都是自己知道的,装模作样点头称是,结果听到最后一句时整个人愣在原地。

    他不记得这古墓是谁家的啊?原著也没有道明啊?莫不是男主也有外挂?

    季子琛赶忙问道:“这最后一句你从何得知?”

    萧明渝指着浮雕下方一行隶书小字道:“上方说迈疆张氏。典籍上读到过‘中原迈疆,张氏卧虎,假寐守之,安定一方’。此处应是张家门派的一处墓穴。”

    季子琛作为一个现代文盲自然不认得上面说的什么,但萧明渝说的头头是道,他盲猜应该是错不了。

    只是原著并没有男主进到古墓的剧情,而寻常小说中写到古墓总是暗藏杀机。如今他们误闯进来也不知道后头有什么“好东西”等着他们。

    季子琛想着求助一下系统,结果刚喊完两声,系统就滋滋作响,似乎是此处信号不好,连接不上。

    季子琛:“?”什么玩意儿?这么靠谱的吗?看来不能寄太多希望。

    他立马问热乎的大腿:“古墓中定有机关以防外人擅闯墓室,我们还要往前走?”

    萧明渝:“走。”

    “为何?”

    “琢光指引。”

    啊?又是这个理由,这琢光剑莫不是成精了,怎么每次比某个“专业”系统还要靠谱不少?

    萧明渝并未作何停留,抬腿便是一派男主盛气往前走去。季子琛马上狗腿子上身,紧随其后。

    越往前面走,凉风涨势,寒气飕飕。呼啸声更像是恶鬼要索人命般恐怖。不过萧明渝替他挡去一大半,他在后面还算安在。

    一路上就这么窝囊地捱过去,行至某处时风速骤减,逐渐平息。萧明渝再次停下,季子琛依旧踮脚张望。

    入目是一间墓室,算不上有多豪华,一张石棺置于中央,几盏石灯架子悬在两侧石壁,烧化的蜡烛残积在上头还蒙着一层厚厚的灰。

    最夺人眼球的莫过于石棺前头台子上的一尊石像——面覆石质面具,手握一把生锈断剑,摆着一副习剑的姿势。

    难道是守护神之类的东西?可是这种东西不应该摆在墓室门口还成双成对的才好吗?为何独独只有这么一尊?

    萧明渝先手走进墓室查探,季子琛见此也走了进去。

    他站在最为好奇的石像前细细端看,除了那一双栩栩如生的眼睛,其他的都很常规,应该是没有什么猫腻。

    季子琛回身对萧明渝道:“墓主人心善,此处应是没有什么杀人机关……”

    他话音未落就被萧明渝飞身扑过,刚刚站着的地方传来刀劈到地上的声音。地上沉积多年的尘土今日终于扬起,只见那石像一手甩着断剑立在其中。

    靠,石像活了?!

    两人躺在地上,石像似乎没打算放过他们。秉着断剑直冲他们,萧明渝眼疾手快将季子琛推到一边,另一边用琢光剑抵着断剑。

    石像身形微顿,竟然收回剑,君子风度般后退几步。

    萧明渝茫然站起身,不知石像想做什么,提剑戒备着对方。

    石像见他站定,又举着断剑迎了上去。虽是一把断剑却有招有势,相当精彩。萧明渝自幼天赋异禀,平时勤于习剑也落得下风。

    而这石像与他有来有回,倒像是前辈考校晚辈剑术般,不以击败他为目的,而是引着他使出自己所学……

    说的不好听点,其实更像是在玩?

    石像缠得紧,萧明渝走不得半分神,几个回合之后额间已然冒出薄汗。

    季子琛想着既然没有危险,举着乐风就抢身而上。谁料石像不乐意有人打扰,竟随意甩出一剑,轻轻一下便将季子琛击飞。

    可是,你们玩得开心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第24章 启辙难寻(一) 清尘少年。

    石像内力深厚, 季子琛被震出数丈远,啪的一下撞上石棺上。石棺分毫不动,季子琛却觉得整个背部发麻, 胸腔中卡着一口鲜血直要呛出口鼻。

    真他妈的痛啊!

    头晕眼花好一阵,季子琛才缓过神来。手往后脑勺摸上一把摸到一手血,回身一看竟是撞到了石棺角上

    这运气能再背点吗?

    事实证明真的可以。只见石像抛下萧明渝, 一脸紧张赶过来。来势汹汹倒像是要给季子琛补刀的意思。

    萧明渝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 飞身提剑刺来。石像背后似长了眼般,头也不回给萧明渝挑飞。

    季子琛秉持打不过总跑得过的“铁血原则”, 飞速站起身想往外逃。身后石棺沾血处却忽然放出血光,直将墓室中的三双眼刺得睁不开半分。

    须臾, 神秘血光潮落般消散。石像与萧明渝定睛一看皆是愣神。

    人呢?

    季子琛正抬手挡着刺眼血光,恍然间觉着身子像是冰雪遇阳般渐渐消融。不痛不痒, 只觉自己进入到某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四周一片漆黑,挥手即触亦是虚无。

    这是哪儿?他这是触发了什么隐藏空间?

    老天, 刚刚差点被石墩子一刀劈死,现在又不知福祸掉到了另一个坑里。

    季子琛大声喊道:“系统?小爷现在都生死不明了,还不出来遛一遛吗?”

    哗!

    系统并没有应声而出,反倒是脚边烧起一圈烈火, 并不灼人,而是得了神识般沿着某种纹路攀沿而上。

    待烧至等身高, 他才堪堪弄清楚自己周身到底烧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火纹版天心决!

    寸寸烈火描摹出一招一式, 动作虽是静态,精雕刀力却张扬着雄浑力量, 气势磅礴。和墓室外廊道墙上的动作无二。

    一,二,三……

    这莫不是失传已久的天心诀全本?!这遭是走狗屎运了, 竟让他发现了这么个好东西。

    烈焰烧完所有蜿蜒纹路最终聚在头顶,似乎是烧到了什么东西,噼里啪啦直作响。

    季子琛甫一抬头看,上方便掉下被烈火烧化的温热液体,以为是什么线索,一闻又是无色无味,勘察不出什么。

    倏地,脚底面轰然金光璀璨,季子琛只觉着脚下一软,整个人便塌陷下去。

    靠靠靠!这是哪一出,要吃人呢,能不能出个提前预告啊!

    季子琛一阵慌乱,良久才觉得身子不再往下坠,而是停在某处。眼前又变得漆黑一片,耳边却传来人声。

    听声音大概是一名温润如玉的少年:“你且先下去吧,余下的我自己一人就行。”

    少年身边之人点头称是,便退身下去。

    接触不良吗?为什么只有声音没有画面,卡壳了?什么垃圾穿书系统?

    忽然远风拂面而来,树叶簌簌作响。漆黑消散,有色画质随声而至。季子琛左右踱步,心中一惊。

    他这是在这少年腿上?准确来说是他的视角在人家腿上。

    先不说这个死亡角度看着这位少年多奇怪,就这位置也太不友善了吧?

    所以方才他眼里黑黢黢一片,都是因为他的视角被少年的衣袖遮挡,风一吹他才看到外界的景色。

    虽说画面没有因为角度扭成畸形,场景也很全面,但是就这不稳定的画面就够他吐槽一篓子!

    哎,既来之则安之,季子琛选择认命观看下去。

    少年许是有腿疾,坐在轮椅上极目眺望,一手品茗。发冠飘带迎风飘扬,衣袂翩翩,正是意气风发少年时,却被腿疾囚在一方轮椅。环视一周,这少年正坐在一处山崖上。

    少年咽下一口热茶,突然出声道:“别藏了,出来吧,陪我喝喝茶。”

    上方栾树花开热烈,团团似火烧烟云。树顶悉悉索索半晌,终于跳下来一名玄衣少年,随意梳着一只马尾,额前两缕碎发飘飘,腰间坠着玉佩,正是朝气满满的少年郎。

    笑得如春日初阳,嬉笑道:“你怎知我在这?”

    轮椅上的少年老成地淡笑,继续品茗不语。两厢一对比,轮椅上的一看就比站着的年纪大。

    明媚少年敛起笑容:“知道,你心中想的肯定是,‘我这鬼把戏从小玩到大还没厌烦呢’,早厌弃无感了吧。”他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水,囫囵喝完眉头一皱:“难喝!还不如喝酒!”

    轮椅上的少年似是笑他不懂茶:“你喝得如此急,能品出什么来,再说酒过伤身,浅尝即可。”

    少年眼珠一转,又道:“分明是常二沏茶的手艺不行,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个水味儿。”

    少年拿起轮椅上的毛毯子给轮椅上的人披上,状似责怪道:“看,这儿风这样大,你自小身子骨不好,他连毯子也不给你披就下去了,万一受了风寒怎么着?难道每次都指望着我?真是个不心细的。”

    停顿片刻又道:“你也是,没事往这风口上坐着干嘛?一坐还坐这么久,到底有没有把自己的身子放在心上?”

    轮椅上的少年抚上肩上的那双手,调侃道:“这不是有你吗。”

    此言一出,半大少年竟生出一丝羞恼,话锋一转:“你是来做说客的?”

    轮椅上的人敛目不语。

    少年道:“你回去吧,我决意不去。”见人又不说话,接着道:“张启辙,我说过多少次,我决不可能离开你。要我离开你,那我就是他们口中喂不熟的白眼狼!”

    季子琛不明就里,心道:“这是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吵起来了?还有,张启辙?迈疆张家最后的那位家主,天心决最后的传人?”原著介绍不多,他只知道这么多。

    张启辙沉声道:“清尘,那只是儿时的戏言,眼下你前往灵霄山拜师求学是最佳时间。届时学成归来我依然在此,到时再兑现也不迟。”

    季子琛一惊:“灵霄山?清尘?这少年莫不是什么熟人?”

    清尘气急道:“可……你身子……哎,这些个下人照顾你如此不心细,你叫我如何放心离开?”

    张启辙见着他气鼓鼓的模样,笑道:“你且放心去,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等你回来,若我没做到,你再罚我便是,就像之前那样。”

    清尘有点不信他,道:“姑且信你,这几日我便考察考察你。”

    张启辙道:“好好好。”

    季子琛听着这些话,将两人的关系大致摸清——应该是兄弟。

    画面飞转,后面几日名叫清尘的少年果然时时围着张启辙打转,仔仔细细连只苍蝇也不放过。

    桌上的茶水温热与否,饮完了下人及时续上没;砚台里的墨干了没,干了书童及时添上没;白日里在外注意防寒保暖没;夜间就寝被子盖好没……当真是事无巨细,样样不放过。季子琛视角寄生在张启辙身上也跟着有了半分紧张。

    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几日下来,清尘一根刺也没挑出来。每次吃瘪面上表情都是苦涩复杂,半是失落半是安心。活像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小狗。

    流转的画面又突然停在一处,是一间书房,书房内一面墙成书卷宗汗牛充栋,虽然老旧却能看出看的人颇为爱惜;另一面却挂了一张长弓和几把佩剑。真是文武两抓。

    张启辙与家中的管家此时正在书房议事。

    管家年老体胖,躬身禀报:“公子,南边战事往北蔓延不日则至,下人们惶惶不安,人心散乱,奴家觉得还是走为上计啊。”

    张启辙面色凝重,喝口茶后稍稍放松下来,眉宇间仍是疲惫,道:“张叔,我自小习这千方棋,心知人各有命。我自负以为人定胜天,纵使是半子。而前几日千方棋走出死局,我却怎么也破解不了。这迈疆是我张家祖祖辈辈守护之地,我张家满门忠义之辈定不会退却。我定是要搏一搏的。”

    千方棋是张启辙的法器,平日里他腿疾不得外出,便总是一人下棋,用棋局占卜天下实事演变,不知疲倦,如痴如醉。

    季子琛这几日观察下来,也惊觉此人的天赋,这番话更叫他钦佩这位年轻家主。可他心知这场天人博弈终将以人失败告终,究竟为什么失败,季子琛也愈发好奇。

    张启辙又道:“下面的人若是有想走的,提出来一个,你就领着他去账房拿一笔安身立命的钱放人走吧,也算是好聚好散。”

    管家则是一脸惊恐之色:“公子费心了。”

    季子琛心道:“嚯,这跟直接通知人家死讯有何区别?”他搜罗出书中的情节,愣是没判断出这是哪一段时间的故事。

    两人说话刚尽,门外便飞进来一名少年。能这么不打招呼就进来的整个张家不超过三个,这人是谁自不用多说。

    张启辙脸上升起笑意,问道:“如何?放心与否?”

    季子琛心道:“这几日你自己处处注意,他还找得到个鬼的茬。”

    清尘自是心服口服,可面子上却过不去,故而转了话头:“今夜山下有灯会,待会儿我就随张启旬下山去玩儿,明日我就启程前往灵霄山参加弟子选拔。你最好这段时间也夹着尾巴,莫要让我抓到把柄!”

    小孩子家的气话,张启辙听完也只是笑笑。末了又取下手腕上的佛珠,递给清尘:“出门在外,行事当低调……”

    随着佛珠的移动,季子琛才发现自己的视角原来附属在佛珠上。

    清尘捂着两只耳朵道:“行了行了,我耳朵都要听的起茧子了,从小念叨到大,我早铭记于心,亦不会在外惹事结怨。不过这佛珠串子我不要,张叔给你求来保命的,你给了我你自己怎么办?”

    张启辙道:“除了那些,我今日还要补充一句——若是在外受欺,也不可一味隐忍,总不能叫外人看轻了我张家。”

    清尘一听眼睛又亮了起来,乖巧道:“好!”

    季子琛看得起劲:“这清尘真是被人拿捏得死死的。”

    张启辙道:“不过,我知你听我的,但是一码归一码,这串子你戴着也算是我在你身边监督你。”

    清尘少年脾气,最受不得亲近之人说不信他这种话,接过串子麻利戴上。

    夜幕垂临,季子琛随着清尘四处奔走,终于窥见张家府邸的容貌——

    张家盘踞在一座山头上,府邸占着半个,颇为壮观。山下则是平原,百姓聚居于此,成片绵延成城池楼宇。

    季子琛俯瞰脚下灯火通明的城街,一顿疑惑:“这城莫不是‘琉璃城’?”

    猜想很快得到印证。

    少年清尘带着他下山,半道上便遇到了一人。

    这人靠在树下,看着比清尘还小,身后跟着几个下人,出言不逊:“听说你前几日蹭着我的名头下山?”

    季子琛:“这是……庄荀?”

    第25章 启蛰难寻(二) 石像原身。

    清尘立马收起喜色, 一脸嫌弃地看着人道:“怎么,这世间叫张启荀的也不止你一人,我说都说不得了?”

    庄荀, 不对,此刻应该叫张启荀,冷嗤一声:“你也配?我可没听谁说家养的狗可以随便叫唤主人的名讳?!”

    清尘听罢不怒反笑:“二公子既称自己为主人, 为何不见大公子派你去灵霄山拜师?”

    张启荀似是被戳中痛处, 怒火中烧:“你一条家养的狗还吠到我头上来了?你手上的是什么?好啊!偷我兄长的东西,果然有什么爹生什么杂种?!还不速速把东西归还过来!”

    季子琛听得瞠目结舌:“看来他见到的‘庄荀’还是脾气好了不少的版本。”

    两人不由分说, 仇人见面般分外眼红。尤其是醉清尘手腕上的佛珠串子,简直点燃两人之间的熊熊烈火!

    张启荀抢身上前, 一手擒佛珠,另一手格挡醉清尘出拳。气势好是雄浑, 到了清尘手里却被轻轻松松拆解。见打不中人,他出手也越发急躁。

    清尘游刃有余, 笑道:“就这点能耐,你平时练的都是假把式?”

    张启荀被他反拧着右臂,后背又被抵着,想转身也转不了, 气得脸通红:“杂种,你敢不敢放开我?呵, 料你也不敢, 你只要敢放开,我定要叫你吃吃千机锁的苦果!”

    清尘听罢, 看向挂在他腰间还未展开的千机锁,不以为然,只是这一愣便被张启旬钻了空子。略微松力的手被反拧一道, 手中人滑溜泥鳅般脱壳,须臾拖着右胳膊跳开一段距离。

    张启旬那眼神恨不得拨了清尘的皮,道:“醉清尘,你也就这点能耐,总是窝里横,日后到了外面,失了我张家的庇护你看谁会给你好脸色?”

    原来清尘少年全名醉清尘,好名字。

    醉清尘不知想到什么,有了几分愠色,两人又不由分说扭打在一处,仍是醉清尘占据上风。高手打菜鸟,不用两招便已分出胜负。但耐不住敌人耍赖,剑走偏锋。

    只见张启荀破罐子破摔,直接上手将串子一把扯碎。醉清尘本不屑于跟他打,手上功夫也只用了三成。

    直到腕间一轻,他才意识到不对。面色瞬间煞白,猛力将侧身之人一掌击飞,慌忙转身去捡拾散落一地的佛珠。

    季子琛此时此刻只想给张启荀这个脑子萎缩的傻狗上一套国粹套餐!

    他的视角随着一颗佛珠哒哒哒滚进一丛青草中。还好视角不会随着珠子乱转,只是平移,否则他能当场吐出来。

    山阶昏暗,醉清尘手握着残存的佛珠。抬起头恶狠狠地看着始作俑者。眸子血红,似是从笼中放出的凶猛野兽,理智难抑。

    张启荀哑声,被吓得后退半步,慌乱道:“你干什么!不就是个破珠子!散了再串起来便是,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是张启辙亲手替他带上的,意义非凡。可到了张启旬嘴里却陡然成了轻贱物件,谁听了不生气,是以醉清尘气得发抖,吼道:“滚!”

    张启荀极会审时度势,见人如此拔腿就跑,速度极快,生怕被追上似的头也不回。

    当真是狼狈,季子琛心里都舒坦不少。

    醉清尘没有追上去,一言不发将佛珠一一寻到,细细收了起来。他似乎没有因为这一茬子败了下山的兴致。随后又下了山进到一处勾栏中。

    季子琛正准备感叹清尘不出俗套,那边的厢房便乌泱泱一窝人朝他喊着。

    一人上前拦着他道:“清尘兄,明日就要走了,今日还来的如此慢,当自罚一杯是不是!!!”

    厢房响起一片应和,推搡着将人带了进去。

    一人给他斟酒道:“怎么?不舍得离家啊?”见人不说话,又调侃道:“莫不是舍不得我们这帮弟兄?”

    另一人推开此人,端起酒杯敬道:“哪能啊?你少嘴贫了,我看我们清尘兄定是嫌酒水不好!来!老板,把你家藏着的酒且快快拿出来!来,喝酒!”

    店家笑嘻嘻应下,赶忙招呼人下去拿酒。醉清尘许是融进这热闹的氛围中,脸上的冰河解冻,拿起眼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季子琛听着看着,不自觉都享受起了这股氛围。

    绕是这边再热闹,隔壁厢房还是传来一阵人声,道:“诶,那张老二是不是不在此次拜师的队伍里?”

    另一人应和道:“可不是嘛!”

    “他不是自己摸索出一套天机推演方法?当时可是吹了好久,如今怎么不见给他个位置?”

    那人神秘兮兮道:“南边魔族骚乱,过不了几年只怕是会蔓延到迈疆地区。张家这一代子嗣单薄,此时怎么能离人?”

    “那还不是他家次子心性不成熟,难当大任。那二女儿虽被指了人家,也终究是泼出去的水。这唯一能当家的大公子还是个药罐子,只怕……”这人话说到一半,就被身边的人捂住嘴,揪住半条命。

    季子琛心惊:“这人真是会挑着雷区精准蹦迪!”

    这边厢房霎时间沉入寂静,全在审时度势打量醉清尘的脸色,隔壁那人却喝大了般越说越多,殊不知死到临头。

    只见醉清尘指尖一捏,将空酒杯往前一送,堪堪擦过对面人的发顶,直愣愣穿过纸糊的隔板,击在那人头上。没有打伤人,却实打实震慑到周边的人。

    “哎哟!谁?”那人痛呼一声,不知死活一路骂到这边厢房门前,一见到清尘气势瞬萎,双腿发软,就差跪下。

    季子琛心中跟着一紧:“还不跑?不要命了!”

    醉清尘一日被激怒两次,此时已是怒中怒,武功高强哪里会给他逃跑的机会。抬脚一踹,那人便砸破栏杆重重跌下二楼。

    醉清尘拿起侍女盘中的一瓶酒,怒饮一口,强压怒气道:“今日过节,我饶你一条狗命!他日再敢如此,这颗浆糊脑袋你也别想再要!”

    那人听罢,磕了几个响头,连爬带滚地逃了出去。

    季子琛拍手叫好:“少年!好魄力!”

    醉意上头,兴致大扫。醉清尘胡乱拿过一旁桌上的面具,顶着众人的目光和挽留走出了勾栏。

    一路摇晃颠簸,季子琛都以为他会醉倒在哪丛草里一觉睡到天亮。他却神奇地安全走到后山亭子下,秉着一把剑舞了起来。剑光时快时慢,似在诉说少年衷肠。

    冷月似霰,清风徐来。直至一阵木轮滚草地之声响起,剑光才歇下。

    张启辙道:“如何不快了?”

    醉清尘赌气回道:“明知故问。”只怕他人还没到山上,山下的事早就穿进了这人耳朵里。

    张启辙觉他小孩子置气,笑道:“这送行的酒可好喝?”

    醉清尘一听他要开始讨伐自己了,灵机飞转:“不怎么样,一口都没喝上,就被扫兴鬼打断了!”

    张启辙苦口婆心道:“日后若是出门在外,还是这般气性,恐生恶事。”

    醉清尘不顾他说的,径直坐下,背靠在轮椅旁,不知真醉还是假醉,脸上仍是戴着面具,泼皮道:“那你就别把我往外推,我就在你边上,你管着我。”

    醉清尘在他这里撒娇成性,张启辙早已应对自如,笑道:“可我记得某人儿时的愿望是当一位仗剑天涯的剑仙,除尽天下奸恶,守护天下安定?”

    醉清尘擦着手中的剑,气急堵道:“你不总所世事无常?人总是会变得嘛,我现在……”思及心中所想,醉意放大羞耻,让他有几分难于启齿,但还是说道:“我现在只想守在张家,守在你张启辙身边,辅佐你守护迈疆的百姓安定。如此便好,好极了!。”好像就守住自己的那一方天下。

    张启辙摸着腿边的一颗头道:“总会有时日的……”

    醉清尘突然岔开话头,玩笑道:“诶,你说你我作古之后同穴而眠,我也不用木棺,将我的骨血融在石土中,捏一尊我的石像,带上这面具,摆在你的棺头如何?”

    张启辙道:“为何不葬在棺里?”

    醉清尘摘下面具道:“怎滴,百年以后你我名号定是响彻九霄。我剑术了得,若是有小辈仰名而来,我亦能考校考校晚辈剑法。”

    张启辙道:“那若是有盗墓小贼进来呢?”

    “自是打得他屁股尿流,不敢再犯!”

    “那届时以你的威名,为何还要带着面具?”

    “你都说我有威名了,我定是要那人凭着我的剑术认出我来,可不能靠的我这张俊脸!”

    此言一出,两人噗嗤笑起来。夜间风凉,两颗心却暖暖的。

    季子琛听到此处才意识到不对劲,这两人是一对儿!这个原著作者绝对是披着男频皮的基佬!还有,墓室的石像竟然是醉清尘!

    翌日,醉清尘拜别张家一行人,策马离开了自小生活的地方。

    一路车马劳顿,季子琛无聊透顶,醉清尘却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进入灵霄山地界,一股回家的味道用上季子琛的心头,他真想揪出系统放一首《喜乐年华》!

    可是系统不鸟他!

    一入门,领着醉清尘修习的师兄不是他人,正是他的好师尊褚明锦。

    季子琛:“!”

    褚明锦黑发时竟有点雄姿英发的味道,带着底下的弟子训练也是严谨有方。

    醉清尘本就底子好,悟性又高,再加上迫切地渴望早日学成归去,双重buff叠加。不多时便在一众弟子里冒出了尖。

    万人仰望,千人敬仰,前途无量,直逼九霄。可这大好趋势,醉清尘却在万剑山拔剑时拔出了一把断剑。

    季子琛恍然大悟:“原来醉清尘就是那位前辈?!”

    此事在灵霄山派内一下炸开来。有人传言这是老天要绝他剑路。一时间叹惋与嘲弄弥漫在弟子中,久久不散。

    只见醉清尘端着剑跪在灵霄山鎏金峰的大祭坛下,请求老天证道。

    两人路过偷偷瞥着他,不禁叹惋低语。

    一人略微气愤道:“自古总有天妒英才,可清尘师兄寻常与师兄弟相处融洽,为何如今深陷风波,却没有一人出身制止?”

    另一人道:“你可不知,师兄弟们有的有苦难言,按理说上头有褚师兄顶着,下头定是不敢乱议的。可这张家幺女与褚师兄有一姻亲,很不得褚师兄青眼,所以……”

    季子琛正叹惋着一代剑圣陨落,偶一听这两人之言,甚是惊叹:“绝不可能!褚明锦绝不可能是这样的人!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小道消息!这么传也不怕被拖到戒尺堂挨罚!”

    一日又一日,风吹日晒,醉清尘不是铁人神人,自会有顶不住起身的那日。

    谁料他跪了五日便起身,径直下山如来时一样策马归去。

    灵霄山能才辈出,不差醉清尘这一个,只当少了一个饭碗,自是无人挽留。

    谁都说他心高气傲,不习剑又不是没有他道可习。可谁又知他只想修剑道,只想护一人,老天不许,他也勉力一博!

    此番归程便是想清楚了,往后他只想守在那人身边。

    待醉清尘回到迈疆张氏的府邸是,此处已是改天换地,半个山头都笼罩在一片阴霾中。

    张家那温润如玉大公子,半月前已病逝下葬。二公子下葬当日与其父起争执不知所踪。一日之内,张家如受千雷万击,严重受挫,只剩张氏老家主一人强撑着。

    第26章 启蛰难寻(三) 只剩下一个人。……

    临去灵霄山之前, 张启旬除了同往常一样病弱,倒也没有其他异样。可醉清尘出门修行才半年,一转头张家却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饶是连季子琛这样的局外人也为之揪心。

    他以为以两人之间超于常人的关系,醉清尘会不顾戒律清规第一时间冲到墓穴中祭拜,在墓穴中呆很长时间, 甚至永远不再出来。

    哪曾想醉清尘只是拿了一壶酒, 只身坐在山头独酌沐风,正是季子琛第一次见到醉清尘的那座山头。许是这窥视记忆的法术过于强大, 季子琛竟然看到了醉清尘与这山头的渊源。

    醉清尘是被张家家主带回来的。初来张家时瘦弱无比,连比他小一岁的张启旬身子骨都比他壮实。虽然如此, 醉清尘却凭着一张俊秀的脸俘获张家一众奶嬷嬷的欢心与疼爱。

    看着平时围着自己转的奶嬷嬷如是,张启旬气不打一处出, 便带着一群小辈排挤这个新来的。这时候的醉清尘自闭沉默,被恶语相向不会还口, 被拳脚腿疼了也只会闷哼一声,不会找大人撑腰讲理。

    偏生张启旬这帮小子拳脚还全部施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某日,醉清尘忍不下去了,带着满身淤青趁下人不注意跑出了宅子, 闷头跑了一阵才发现自己跑到了一处陌生的山头。下人们找不到他,他也迷了路, 但还是犟着头在山头打转。

    正在他毫无希冀之际, 他第一次遇见了张启辙。

    正值栾树盛放,张启辙温柔的打量眼前这个单薄的小孩。良久, 似乎是察觉没有危险,醉清尘躲在在树后面才肯出来。

    张启辙问他:“你是清尘?”

    醉清尘不说话,期期艾艾地走过去, 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石桌上的糕点。

    他饿了。

    见人眼睛哭得通红,张启辙拿了一块糕点给他,等人吃下才问道:“今日为何在此处?”

    肚子填饱了一点,醉清尘也卸下一些防备,不回他的话,走上前好奇地看齐了桌上的棋盘。张启辙见他喜欢,道:“会下棋吗?”

    醉清尘连连摇头,仍是不语。但是从那湿乎乎的眼睛中却能轻易看出他很想触碰上面的棋子。张启辙轻笑,让他坐在自己对面,教人下起了棋。

    自那之后,两人就时常在这个山头下棋,不论酷暑寒冬,乐此不疲。后来张启辙因为年纪渐长开始接手家族事务,繁忙得无暇再来此处。醉清尘便在此处练剑。

    久而久之,山头成了醉清尘一人的悠然处。若有旁人来到此处,他就敛了气息,随意坐在某棵栾树枝上,等人走了才出现。以至于张家上下都知道醉清尘在此处练剑,偏偏只有张启辙能在此处找着他。

    别人不明其中缘由,只当大公子神机妙算。其实不然,可是到最后连醉清尘自己也说不清其中缘由,他只是在每次看到张启辙到来时,不愿躲着,忍不住现身。

    季子琛搁在佛珠中看着月下清辉中的俊朗少年,深深地眺望远方。心中不由涌起一股悲情。

    他穿书进入到这个世界,渐渐地融入其中。与鎏金峰的弟子们,尤其是与萧明渝相处的日常生活也历历在目,若是往后他们也……

    不等他多想,醉清尘便起身往回走。

    季子琛很是疑惑:“往常喝得酩酊大醉,都是席地而睡,今日居然先回去了。”

    醉清尘一迈入张家的后院,便听到两名女使正在低声议论。他没有出声打断,而是顿住在门框边。

    高个子的那名女使道:“小姐这是怎滴?人家被退婚了都是茶不思饭不想,她居然同个没事儿人似的?”

    矮个子的女使道:“你懂什么?咱们小姐心中早有郎君,这退婚虽少了几分脸面。可终究是能佳偶天成,双飞双宿了呀。”

    高个子道:“原来如此,我就说……”

    两人看着脸上挂着酡红的醉清尘差点惊叫出了声。下人议论主子还被发现了,这不得被打得个半死?两女使当即下跪,低声求饶。

    醉清尘置若罔闻,抬脚便向院内走去。留得两人面面相觑。

    他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转角走进了另一处院落。立在门外轻声叩门,门内传来一声娇弱的女声,唤他进门。虽然知道醉清尘与张启辙的情意,季子琛还是心脏都要停下了,心道:“我莫不是要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了?”

    房内女子从相貌上看应该是张启辙的胞妹,身子纤弱似杨柳无依,声音却坚定:“清尘?你回来啦?”

    听此一声,醉清尘马上振奋了精神,好似方才的醉酒之态只是他随意装出来的,清朗道:“汝嫣阿姐,我来看看你。”

    张汝嫣咳了几声,看清来人,笑意挂上眉梢,道:“别站那么远,快进来坐。”见人坐下,又道:“怎么突然回来了,什么时候又回去?”

    醉清尘坐在她对面道:“此番回来没……没有什么缘由,今后也不再去了。”

    张汝嫣似乎有点惊讶,稍纵又转为从容,道:“回来也好,回来也好。”

    张家这一辈的男丁如今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好不容易回来一个。虽说不是亲生子,但到底在张家吃了十几年饭。众人只道他回来助力张家了,未曾有其他闲言碎语。

    张汝嫣叹道:“如今家里不同往日,你回来也好……只是,只是兄长和阿旬……”说着说着梨花便带雨来,哽咽得再说不出半句。

    几人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看着醉清尘难免思人。

    醉清尘上前安慰,张汝嫣缓一口气,又道:“对了,兄长走前留了东西,叫我转给你。我见你在灵霄山修习,所以未将东西寄送给你,省得扰乱你的心思。不过我也一直好好保管着。”

    她起身到梳妆匣子里找,左右翻找半天,手下越来越急。可是这格匣子里除了两个镯子,再无它物。当下声音慌乱:“明明放在这里的……”

    季子琛看得揪心,醉清尘没见着心头人的最后一面,就连遗物也没了。

    醉清尘却按住张汝嫣,无言看着她,那眼神似是宽慰,似是释怀。

    不久,张家办了一场家宴,当日张家家主言辞正肯,向众人道明醉清尘的身世缘分,算是认醉清尘作为家族养子继承家业。

    旁系中有亲戚跳出来声讨,为何不能过继旁系子嗣继承家业,尽数被张家主回怼。一句“旁系子嗣中有谁能堪当大任”直接叫一群老顽固气得各个面色铁青,甩袖而去。

    南边魔族骚乱逼近,接连的变故摧残着往日繁华的大家族。尽管如此,府中乃至山上山下大小事务仍是不断,醉清尘每日忙得四脚朝天。

    别说醉清尘累不累,就连季子琛呆在佛珠里看得都累。

    可昔日决意仗剑天涯的少年却好像换了一个人,话少了,笑容少了,连喝酒也少了。

    凝重的面色之下是一颗生生勃动,想要守护心头之人毕生心爱之物的决心。

    因为这是回忆,季子琛也不知道其中有什么规则。只是这回忆的时间时快时慢,光波流转,场景万变。

    一下就停在了一年之后,此时醉清尘已经独当一面,身上散发着寡冷勿近的掌权者气势。季子琛心中咯噔一下,他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好像预见了以后萧明渝杀伐冷淡的模样。

    南边魔族骚乱愈演愈烈,终究是要爆发了。这几年醉清尘致力中原南部的除魔边防,防的就是居心叵测的一众魔族。

    前几日,驻扎南边的下人传书过来,言魔族来犯。醉清尘赶忙动身前往,却在剿灭一窝魔族士兵时遇到了熟人。

    这人一身血腥,穿着黑衣让人辨不清这血的出处。

    醉清尘落在小山丘上,负手而立。以至于季子琛对于前方场景看得不大清楚。只听醉清尘冷声道:“你勾结魔族,还有脸活着?”

    只这一句,季子琛就猜出人来。

    张启荀靠着山石,眸子中染着血色,似一只舔舐伤口又忌惮四周的猛兽。还是那般惹人不快,道:“怎么,就许你这杂种像丧家之犬一样逃回我家,寻求庇护。再趁机我家宗嗣空虚,趁虚而入,妄图掌控张家?!你装得道貌岸然,人人称你中原剑君,可你呢?你配吗?”

    张启荀胸腔猛烈咳动,单手擦去嘴角的鲜血,继而又嘲道:“我看你你不过就是狼子野心!从小觊觎我们张家的东西……”

    哐!只见张启荀山石被凌冽剑意无情劈碎,稀里哗啦石头雨般落了他一脸。

    他嘲讽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满是惊愕,只留惨白的脸上划过一寸鲜血。或许他心中笃定醉清尘会看在张家的列祖列宗的脸面上,不会杀他。但还是被这强烈的一击吓到。

    季子琛随着醉清尘捏决的手,终于看到此时场景的全貌。他听完此言,心中对张启荀嗤之以鼻。

    这些年醉清尘的所作所为他全部看在眼里。张家式微,东西南北四方都死死盯着这块肥肉,只等饿虎扑食。好在醉清尘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堪堪遏住张家走下坡路。

    单凭外姓养子这一点,他醉清尘就对得住张家上下乃至整个中原百姓,是当之无愧的功臣。张启荀之言简直是口无遮拦,忘恩负义,良心全无!

    醉清尘没有被他激怒,声音恍若沉入谷底:“你呢?你明明没死为什么不肯回来,张叔那一掌不至于要了你的命,你赌气不回整整一年多,你又从哪里对得起张家?!”

    季子琛恍神:“张启荀是被打出去的?他明明记得张家主虽然教子严厉,实则心中看重两个儿子疼得不行。醉清尘回来那几日张家主看着都苍老了不少。若是将小儿子打了出去,这一年来心中肯定是痛心疾首的。”

    张启荀听他提起亲爹,怒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拿我爹说事?!”说罢竟从腰后飞出几把暗镖,直突突往醉清尘面门刺来。

    剑光轰起,夺人目光,乒乓几声,暗镖齐刷刷扎入旁侧的树杆上。

    打不过就偷袭,张启荀这点坏毛病还没改呢。

    醉清尘见他死性不改,提剑准备叫人归服。张启荀给自己点了穴,强迫自己迎刃。他没有佩剑,用来抵挡剑刃的正是花月坊中对付季子琛他们的千机锁。

    千机锁变换精巧,配着张启荀本该落得下风的身法居然还拖了好一会儿。他防得吃力,醉清尘却一直在说教他。

    “出手太慢。”

    “力度不够。”

    “心浮气躁。”

    ……

    一声一声听在张启荀耳中恍如万根尖锥刺耳,虽然知道此举意在激怒自己,但他身法还是难以自控,随心法变得急躁不堪。

    醉清尘冷眼看他,逮着时机漏洞一击将他打飞。手法力度太狠,张启荀都摸不清醉清尘的意思了。兴许是被激怒,急着要灭他口,现在可不就是好时机。

    张启荀心下乱如麻,倏地心神一定,从袖中拿出一封发黄的信抵在刃前,邪笑道:“你不想要这个吗?”

    醉清尘眼神极好,“清尘亲启”四个匡正小楷赫然飞进他的眼中。这就是张启辙留下的遗物!竟然被张启荀暗中偷走,当真是卑鄙无耻!

    剑尖微动,醉清尘眉间微蹙,一时间呼吸也有些不稳了。张启荀拿着信,只需要稍稍灌注内力便能将信毁坏。一脸吊儿郎当似乎浑不在意这遗物,只拿它当把柄拿捏醉清尘,而且拿捏得异常顽劣。

    因为信的一角已经被捏皱,只差一瞬就要不复人世了。

    张启荀得意,道:“怎么?我兄长给你的东西你不要了?哈哈哈哈哈……”

    醉清尘声音又沉了几分:“我不想要你的命,只需要你跟我回去……”

    张启荀打断他,斥道:“要你管?!当个狗杂种还想着管别人的家事,你他妈要不要脸?!怎么样,当权的滋味是不是很不错?我看你很享受啊!”

    醉清尘道:“你兄长若是还在世,断然不想看到你流落在外。我定要带你回去的。”

    张启荀呵道:“你有脸提他?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死这么早?你为什么会突然被送到灵霄山?不过这都是他应得的,他眼里只有张家庇护的一群懦夫,只有你!他有一刻将我这个亲弟弟放在眼里?!不过……他死的好啊,死的好得很!”气急败坏,说到最后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若是前面醉清尘还能稳住自己,但到这个份上了,他还能忍那他就是圣人。可是不等他将疯魔一般的张启荀击晕带走,身后就有一阵杀死掌风袭来。

    醉清尘轻松避开,提剑一挥便将此人击飞,连那掌风都消散在剑意之中。

    第27章 启蛰难寻(四) 欺诈。

    醉清尘认不得来人, 季子琛却先认出来了。

    这不是大名鼎鼎的伏冥罗还能是谁。不过,此时还可能只是一个和叔父闹矛盾被踢出来,籍籍无名正在外面积攒自己的势力的小魔修。

    季子琛盘算着战力:“二打一, 再加上伏冥现在功力还没有到达一定高度,醉清尘应该应付的过来。”

    张启荀仍是疯魔状态,靠着山石坐在地上, 笑着笑着不时吐出几口血来。伏冥站在不远处看着人, 蓄势待发准备上前抢人。

    醉清尘手中的剑斜倚在地上,恰好斩断伏冥的视线。他方才用内力震断了张启旬的经脉, 不必担心张启旬跑掉,亦可以放心将背后交出 。

    他看着眼前魔气不掩的魔修, 心下已经了明魔修与张启荀的大致关系,道:“好一个魔族宵小。”转头又对张启旬讽道:“知道自己技不如人, 就勾结魔族?还找了个这么弱的。怎么?不知道我最痛恨魔族吗?”

    无人回应,他又道:“今日你们两个谁也别想走!”

    伏冥是个闷葫芦, 未置一言,也不管自己的性命无虞与否。抓住时机扑身上前,速度极快,身影如练。

    醉清尘实力在他之上, 而且他没有佩剑,他这身拳法若是随便用在谁身上, 自然是要被夸赞一番的。可他偏偏碰上了精通拳法的醉清尘, 遂一招一式尽数被对方化解。不过好在他生性缄默能忍,防不胜防受伤之余仍是咬牙坚持, 气势也未败下阵来。

    张启荀终于清醒点,看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人,摇摇晃晃站起身来, 手中提不上力气,却强撑着拿起一把短刀向醉清尘刺来。

    季子琛尽收眼底,慌乱不已,心中大喊小心。

    醉清尘自然听不到,可他根本没有把张启旬放在心上。下一瞬短刀在靠近醉清尘背部寸许时,被磅礴剑意震断,连带着张启荀也被震飞在山石上,又是一大口鲜血直涌。

    他撕心哭嚎:“凭什么你有我没有,明明我才是他亲弟弟?!你就是个杂种!我要杀了你!”他满嘴胡话,涕泪满面,失心疯般想抓挠醉清尘。

    听了这么久的无凭控诉,醉清尘早已怒意心头,但还是维持着最基本的理智,留人一条活命。

    伏冥侥幸躲过,趁机绕过醉清尘,抬手一打将张启荀手中的信震起。

    张启荀大惊失色,仿佛被人夺走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伸长手想去抢,信却飘到了山崖边,快要坠入崖底。

    醉清尘眼疾手快去夺回信纸,伏冥便趁着这个间隙将张启荀带走了。

    信纸被这么一闹,已是脆弱不堪,偏偏老天爷看他不顺眼似的,吹起一阵风将信纸卷下山崖。

    再一次擦肩而过。

    人没抓到,东西也没了。这一年来他坚不可摧的脸上显现出些许狼狈,以及微不可察的泪意。

    季子琛越看越揪心,可下一秒他就开始嚎叫了:“天怎么黑了!”但声音没消失,所以应该没断联。

    醉清尘抬手摁在佛珠上,拭去眼角的泪,转身走了。

    季子琛真的想问他:“不去拿回来吗?那么重要的东西……”他说不出后面了,信纸脆弱不堪,没准现在已经陨毁。让醉清尘去捞什么呢?

    数月后,南边魔族骚乱意图终于显明——美其名曰夺回原来本就属于他们的故土,实则是趁机入侵中原,扩大版图。

    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仙门百家一呼百应,皆来应战。中原偏南部聚集着各色仙门服饰的弟子,气势雄赳赳,枕戈旦待,蓄势待发。张家作为中原名义上的驻守世家,毗邻魔族骚乱的地区,作为支援主力定是当仁不让。

    两方势力一对比,仙门一看就是赢家,而魔族那边自然是要节节败退,再安分几年。外面讨论的激烈,张家高堂内却不是如此,醉清尘坐在主位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堂上坐满了人,皆是仙门百家有头有脸的人物。而离他最近的这位灵霄山代表正是他往日的师兄褚明锦。本该讨论反击策略的地方,却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众人这阵仗倒不像来帮忙的,而是来……

    谈条件的。

    褚明锦别开下人递上来的茶水,见他不说话,有人便急了眼,抢道:“前方探查的同盟昨日来报,说是魔族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千年前本该灭绝消失的魔兽,凶狠残暴至极,分身颇多,极其难斩尽。那时有千年老祖将其绞杀,现如今我们这么多人冲上去也不知胜算多少。”

    “那我们飞书请各家仙人过来助力行不?”

    立马有人打断:“我看不行,各家仙人们闭关的闭关,云游的云游,隐世的隐世,这其中就没有一个好叫我们这些晚辈能唤过来的,省得扰了他们仙人家的清净,白白得了责怪不成?”

    有人道:“这可就是你说得不是了。仙人们虽是闭关云游隐世,可又不是死了,如今大灾将近,民生疾苦,仙人们自然不会责怪。”

    又有人打断:“我们这帮人哪个不是受仙人之托,掌管各家仙门世家的。若是事事都麻烦仙人,我们哪还有脸担这仙门世家的脸!”

    被打断之人气得面色铁青,其余人听此也是挂不住面子,这时又有人调和道:“听闻这张家有一法器,万象变化逐天下之推演,亦能将此等凶悍魔物分毫不差的击杀。不知,这醉兄弟可否为这天下百姓借出这法器一用?”

    这法器不用多说,就是张启辙炼出的千方棋。这醉翁之意季子琛算是听得个明白,简而言之就是,只有醉清尘把东西交给仙门百家监管,他们才会出手相助。

    他一个局外人听得胸中怒意滔天,只想爬出去给醉清尘声讨公平:“中原虽然自古以来就是张家祖辈系守,但魔族来犯,这不是所有人应该做的吗?平时自诩清流,现在却是无利不往。不觉得丑吗?”

    可丑不丑又有谁在乎?

    张家主前段时日已经卧病在床,神志不清,说不出话来。遂他们全盯着醉清尘拿主意。这场面看着倒像是一群豺狼虎豹盯着一只手无寸铁的小白兔。

    可醉清尘不是小白兔,不会任人揉搓拿捏,道:“这千方棋是兄……张家大公子的法器。我如今不知在何处。况且这是上古法器,于张家而言兹事体大,只待他日再议。”

    众人以为他是个外姓养子,不知道张家辛密很正常。等张家家主进了墓穴,那时张家尽是软柿子,这千方棋他们自然得手。

    褚明锦不喜这样的场合,他不信凭自己不能除去这魔物,遂换了话头。他是灵霄山来的首席弟子,将来有望继承宗主之位,其他人自然都非常有眼色顺着他的来。

    后面几日魔族势力被压制下去。那传言恐怖如斯的魔物仍是没有被魔族投放出来,仙门一刻也不松懈的提防着。

    西南边的城镇相继被侵袭,速度极快,形势迅猛好似密谋已久。原本被强势压制的魔族突然反抗,仙门百家始料未及,心知这魔兽要来了。

    安排好后,醉清尘便带着得力的弟子连同仙门百家的支援人员前往西南边。

    他们一来这里,魔族又变得悄无声息了,直道被耍了。倒是南边又传来不好的消息——他们提防许久的魔兽被魔族投入战场,正势不可挡,直逼中原而来。

    仙门百家的弟子能力虽然不及这些个长老,却也是能人异士,拖得个一时半会儿。待他们回来时,向南处已是一片狼藉,哀嚎遍野。

    魔兽修为极高,到处喷火。乍一看众人如临大敌,胜算不大。可除了张家的修士,其余人皆是有序分散在各处,像是有预谋般充满杀机,将魔兽围起来。

    一长老道:“终于让老夫等到你这魔兽,千年间肉身腐朽,却不思悔改,凭着魔气作恶这么多年,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弟子们听此皆是精神振奋,却又有点怯意。魔兽亦是伺机逃跑。

    只有褚明锦在一旁傲视魔兽。醉清尘瞬间了然,一颗心坠入冰窟,不愿面对心中的猜想,冲众人喊道:“你们早就设计在此击杀魔兽?!”

    都要出击了,还有人挑着闲工夫回复他:“醉小兄弟,你可别怪我们之前没打招呼。我们给了你选择,是你不把千方棋交出来,我们才出此下策。这山下的杀阵正是要用的好时候。”

    醉清尘气到全身发抖:“你们这么做是要把山夷为平地,山上山下的百姓如何幸免?”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如何幸免?

    见无人理会,只见众人用法术启动了杀阵。他飞身上前出手阻拦,吼道:“快停下!!!你们听到没有?!我把千方棋给你们就是,快停下!!!”

    褚明锦拦住他,道:“想你也知道这张家山底下压着千年杀阵,若想不失其效必须有身负张家血脉的人用心血养护,所以这家族里世代有人活不久,同你平辈的就是你那好兄长张启辙。如今他陨了,我们只能用这魔兽将其双双消杀。”

    醉清尘慌乱道:“我不知,我不知,你们也没有告诉我,你们都骗我!”

    褚明锦道:“百姓早就搬移,已无性命之忧。你现在上前阻拦只会让一切前功尽弃,除魔总要付出点代价,山没了可以再另取他处选址,这种利弊你权衡不清楚么?”

    醉清尘被他点了穴,法术滞塞不通,只能眼睁睁看着曾经生活的山被魔兽一口口反击的魔火烧得个面目全非。他颤声哭道:“你懂什么?!你不懂,那里有他的墓……”

    他被骗了,彻彻底底地被骗了。

    醉清尘第一次眼底涌起了恨意。

    忽地,一道雄浑剑光从天而降,魔兽被杀得措手不及,心脉中剑下一瞬便一命呜呼。这便是这千年杀阵,以血祭活千年的杀阵,夺走他所有回忆的杀阵。

    第28章 启蛰难寻(五) 亲就亲了。

    一时间诧异, 愤怒,惋惜乱线般在季子琛脑子里纠缠不休,残忍画面戛然而止, 他看不到醉清尘的结局,只觉从头到脚都一阵冰凉。

    系统播报:【恭喜用户解锁新剧情,未知剧情解锁程度达到70%。】

    什么未知剧情?原著里没写的?意识回笼, 一人在他头顶说道:“怎么还不醒来?”

    “再不醒来就杀了。”是张启旬的声音, 阴冷无情,随意拿捏他人性命的高高在上。季子琛一听就想吐。

    他睁开眼, 自己正被捆仙索绑在地上坐着。吴恒站在他面前委屈求道:“醒了醒了,他醒了, 庄君,你就别杀他了, 留着给我玩吧。”

    眼睛滴溜溜流转,露出两颗尖利的小虎牙, 让人看着很难不心生怜爱,却指着伤痕累累的萧明渝,说着冷血天真的话:“你杀他泄愤吧,你放才都打了他了么久了, 现在怎么处理呢?一刀杀了埋了,还是丢池子里自生自灭?还是丢池子里吧, 我最近爪子都磨疼了。”

    季子琛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 嗓子干得冒烟一时间说不出半句话。只是听着吴恒小狗的话他就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这委屈的口吻,这残忍的灭杀方式, 你在说什么梦话?人家好歹是男主啊?

    张启荀不置可否,缓步走了过来,捏住季子琛的下巴强迫人抬头看他。

    被人这么一弄, 本来全身乏力的季子琛这才看清楚自己所处环境:不在墓室内,而是一处形似他们最初进到隧洞里看到的祭台。不同的是这里头有一处洞中潭。

    看着萧明渝袍子上干涸的血迹,不难想象张启荀趁他入梦这段时间偷袭他们,一定是下了狠手。

    下巴上的力度加重,张启荀傲慢道:“怎么样,看见我兄长和那杂种了?好看吗?天心诀看全了吗?嗯?”

    被捆着本就难受,再被这么捏着,季子琛也一肚子火,专门挑着他的痛脚踩:“挺好看的,你兄长和醉前辈恩恩爱爱着实让人羡慕呢,只是可惜了,这么早把我唤醒了,你心心念念的天心诀我还没记下来呢。”

    天心诀在张家是单传,很显然张启荀不是传承人。

    张启荀咬牙切齿道:“你敢这么说话,信不信我把你再丢进去,叫你看个明白再放你出来?你要是聪明,就尽早招了,免得白白受苦不是。”

    你确定你有这个本事?季子琛反问道:“我敢,你能吗?张公子,你辛辛苦苦做局,刻意留下证据引我们过来。怕不是自己找不到这古墓位置,又或是你压根就没资格进去,而恰好我们这帮人里面有人能帮到你,而这人又恰好是我和他之中的一个,我猜得没错吧?”

    他眼神示意一边的萧明渝。张启荀设计将他们引过来总要有个缘由,如此明晃晃的找他讨要天心诀,这缘由可不就出来了?果然配角的智商在男主面前还是堪忧啊。

    不过,张启荀作为张家的次子,纵使这墓室位置变幻无穷,可季子琛不信他找不到,所以原因只可能是墓室有禁制,他进不去,无缘看到天心诀。可那禁制……

    张启荀笑道:“没错没错,猜得对极了。说得我都要拍手叫好了。不过也多亏了你,不然我也不会这么早就能进去。你说是不是?”话音未落,抬手将一只玉佩在他面前晃了晃,正是褚明锦给他的那只。

    季子琛了然,那禁制大抵就附着在那石棺上,而他与萧明渝能毫发无伤准确走进墓室也全靠这只玉佩。褚明锦给他的东西怎么会有这种用处?

    张启旬小人得道,拿玉佩在他脸上拍了两下:“如何?气得不会说话了?”

    季子琛轻笑道:“不就是只玉佩,不足挂齿。再说既是这墓主人不想让你进去,那这天心诀也不是你该学的,这不就是你兄长的意思?”

    张启荀道:“他不想又如何?你也看到了,他非要一个人独揽这天心诀,用心血维护杀阵,最后才落得个早死的下场。若是当初他交给我,也好过他一人支撑。他就是蠢,一意孤行,以为自己是什么救世主,你看如今谁还念着他?!”

    季子琛道:“可你还念着他不是么?”

    张启辙呼吸一紧,松口便开始笑,笑得极为放肆张狂:“我念着他?没错,我恨透了他,若不是他我也不至于过得那么惨,我恨死他了!”

    季子琛道:“杀阵已灭,你还要这天心诀干什么?”

    “你懂什么?不过现在告诉你也无妨,这天下最无用至极的东西就是天道报应,可我偏要自己用这天心诀和千方棋,叫那些人好看!”

    “那些人”是谁?当年骗了醉清尘的那帮仙门?那么多人,你报应得过来么?还说不念着,嘴真硬。

    季子琛道:“千方棋?你拿到了?”他不信张启旬有那本事,比各家仙门还要早得到。除非他是在张启辙故去之前偷走的,可这几乎不可能。

    张启荀似乎觉得自己捏着什么脏东西,甩开他的下巴,冷笑道:“我凭什么告诉你?说你聪明,是挺聪明的,不愧是褚明锦的徒弟,不过,你没看到你那好师尊都干了什么吗?”

    你不告诉我,我也不告诉你。季子琛故意激他道:“上一辈的恩怨,哪容我这般晚辈置喙。不过那时张家受难,你为什么不自己出手相助?”

    张启荀听罢真怒了:“我为什么要帮那杂种,张家早就将我逐出来了!我看你满嘴胡言,要不要来点刺激的?吴恒,把那小子扔下去,我到要看看你是不是和你那师尊一样心冷,能亲眼看着自己的挚友死在自己面前也不作为!”

    吴恒候在一旁,终于听到自己心里早就想做的指令,手脚麻利得很,三下五除二将体型比自己大了一倍的萧明渝拖拽到水潭边,再一脚踹了下去。

    萧明渝人是昏的,无意识的,所以一路下来没有反抗,进到水里都没有激起一点水花。

    张启荀想以此来激他,却殊不知主角光环这种东西的存在。季子琛跟吃了定心丸似的,稍微装了装:“你干什么?真是卑鄙无耻!”

    话说的这么无力愤恨,实则心底笑开了花,只要不杀就行。

    偏偏张启荀特别上道,一字一顿道:“我卑鄙?我无耻?你就光你磊落了?可笑,我也不需要你张嘴说什么了,你就好好呆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高标准的反派话术输出……不过还是感谢不杀之恩啊。

    不想听他说了就来硬的,话音刚落,张启荀便在他额间一点,随即感觉到脑子里在被人抽取一缕神识。

    原来是想直接提取记忆自己看,这样就不存在撒谎的可能性了。

    张启荀转身走了出去,吴恒慢他一步。因为这小狗三步一回头,终于忍不住轻轻跑回来,在季子琛手腕出的捆仙索一划拉,道:“只刮坏了一半,你等会儿休息休息,凝力便能挣脱了……你这人这么有趣,可别死在这里。我们有缘再相见。”

    说罢,便头也不回四脚并用地跑了出去。

    季子琛:这是生怕追不上挨揍啊。可谁要跟你再见?再见必有性命之忧!不见!

    醒来时虽然有点脱力,但方才张启荀在这里磨磨唧唧他早就回了力。于是手腕用力一挣,捆仙索便松开了。

    绳子往边上一扔,季子琛准备往潭边走,哪想后脑刺痛,是撞在石棺上砸出来的伤口。忍着晕乎乎的脑子,季子琛琛蹲在潭边喊了喊:“萧明渝,还活着吗?”

    嘶,这话问出来太奇怪了,男主怎么可能死?潭水深不见底,幽暗黢黑,久久没有回应,潭面如同镜面死寂。

    心里终于有点慌,季子琛“靠”了一声,就一头扎进了水里。这男主难道真的给他作死了?这大腿可不能这么就没了!

    他水性一般,不过有水工修真系统加持,竟然有点如鱼得水的意思。不知往水底划了多久,周围越来越黑,再加上水压效果,他心里头愈来愈闷,甚至有点犯恶心。

    忍了一阵,终于在一处幽暗的角落看到一缕蓝色微光,那是琢光剑散发出来的,这感觉像是在找人救他主人。

    季子琛游过去将人搂着往上,他一个病号肯定拖不上去。是以他改变了水形态,将他们两人托起来。类似于火箭的喷火起飞装置。

    好容易将人拉上岸,先是一套标准的心肺复苏,将水按出来,又是……又是人工呼吸!对,管不得那么多,季子琛直接亲了上去,他这丢丢贞洁还真比不上男主这大腿的性命重要。

    在他眼里这只是简单的嘴对嘴,两块肉贴在一块儿,没有邪念,纯得不得了。虽然凉凉的,软软的,但一想到对面是一个阳刚少男,他都闭着眼了,还是有点膈应。

    一顿思想输出说服自己,殊不知嘴贴在一块儿多久,身下人突然猛烈地咳起来,季子琛飞速弹开。就醒了,不愧是男主。

    萧明渝醒来了,眼底布满红丝,嘴里吐了几口水,嘘声道:“对不起。”

    季子琛抬手擦了擦脸和嘴,不明所以,道:“道什么歉?”

    觉得让别人失了贞洁不好意思?得了吧,亲一口又不是掉了块肉,何况他这是为了救人。

    咳了半晌,萧明渝又艰难道:“你进去之后,他们便进来了,我拦不住他们,所以才……”

    才让他被绑住了?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季子琛拍了拍他的脸,宽慰他道:“行了行了,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这里还好吗?我给你疗养一下,咱们养精蓄锐一会儿再找出口出去。”

    他手轻轻按在萧明渝的右肩,那里衣袍破碎,血肉模糊,肯定是不好的。不仅如此,让他看着都不爽。他启动了系统给的功法“幽水之疗”,掩藏在正常的灵力治疗术中。

    这不疗不知道,一辽吓一跳。萧明渝体内一股汹涌的魔气正蠢蠢欲动,伺机冲出残缺的封印,主导宿主。治疗仍在继续,季子琛道:“他们怎么打你的?好点没?”

    按道理说,男主一打三也有胜算的,谁叫这是一本逆天小说!可这么惨的人头躺在他腿上,算怎么回事儿?

    萧明渝虚弱道:“嗯。”他当然不会告诉季子琛自己被庄荀用法器注入了魔气,用来引得自己发狂,再像个野兽般跟他毫无尊严的搏杀。

    此时两人静默无声,他抬头看着上方认真为他治疗的人。平时随风飘扬的碎发如今被水拢作一团,湿乎乎的,眉毛眼睫亦是如此,水珠晶莹剔透,坠在鼻尖、下巴上,两点晶莹中那只唇红彤水润。

    季子琛感受他的目光,低头问他:“是哪里不舒服,还是伤口痛?我下手轻点?”他是第一次用这个功法,只知道怎么输出,不知道受用的人什么感受。

    萧明渝怔愣回神,但还是看着他说出自己心中纠结已久的话:“你以为魔族如何?”

    第29章 开导男主 我这辈子最信任的人就是你。……

    人在脑子混沌纠结的时候常常喜欢询问他人的意见, 可其实这种时候他们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要的只是个态度而已,又或是这个主意的拥趸。

    季子琛能很明显感受到萧明渝体内混乱不堪的魔气和灵力, 知道他正承受着心理与生理的双重折磨。一只手抚上他的额头,道:“自古人魔对立,千百年间魔族仗着与生俱来的魔气与修为, 对世间万物无情屠戮, 犯下滔天大罪,罪行罄竹难书……”

    他越是讲, 萧明渝的双目就越是黯淡无光,下一秒又唤起目中生机:“可是, 魔族亦是有妇孺老幼,并不是所有魔族都是罪行的实施者、拥护者。所以人说魔族卑劣, 其实劣的是那群激进残暴的魔族,不是这个血统, 不是吗?”

    萧明渝愣愣地看着他,很安静,很精神。季子琛又道:“不过魔族天生总有强大的血统,虽然一直被人诟病, 但若是善加利用于好的事情上,其实与灵力无异。”

    “况且这世间弱肉强食, 若是有一强大魔族能惩恶扶弱, 那他便是好的,不过这种, 几乎没出现过。”

    废话,拥有强大的力量同时需要强大的心理来掌控它,否则骄矜自傲, 暴虐嗜血的比比皆是。

    “我若是变得那般强大,我定要让这天下安定,百姓安居乐业。”

    他说罢,低头看躺在他腿上的人。他这样应该也算开导男主?这魔气肯给你是必须用的,只要用得顺心顺意一点,无不必要的负担也许也是件好事。

    萧明渝垂眸,似乎是累了困了,道:“嗯,有理之言。”

    这突如其来的夸奖弄得季子琛极其不好意思,脸都烫起来。

    “你不奇怪我突然问这个?”

    “为何要问?上山师兄弟们切磋论道不是常有的吗?”

    萧明渝彻底闭上眼,道:“嗯。”

    治疗了半晌,季子琛才惊觉不对劲,很不对劲!他哪里是羞耻得脸红发烫,他是起烧了啊!

    可他还是强忍着坚持了不久,随即被昏沉的困意击垮,闭上了双眼。昏睡期间,额头感觉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贴过,然后是脸颊,最后是嘴唇,凉凉的感觉就像是他做人工呼吸时那样,不过稍纵即逝。

    再睁眼便是在一处只有幽暗蓝光的隧道。

    他正面趴在萧明渝背上,头没有先前昏沉,却还是有点晕,但身上暖烘烘的,是从萧明渝身上传来的热意。背着他走得健步如飞,看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萧明渝稳稳背着他,察觉到他呼吸变化,道:“醒了?”

    嗓子本来就没治,又烧了一遭,季子琛说不出话,只是发出一声“嗯”。

    萧明渝无奈道:“不知为何,一直找不到出口,做了标记也是如此。”

    那看来这墓室确实是一直在变换位置,而萧明渝也一直在背着他兜圈子。不过,这些防贼防敌的法术在男主面前都只能是小儿科。

    又走了一段,期间萧明渝用法器接了一壶石缝中渗出的泉水,用灵火加热后给他补充水分。季子琛这才感觉自己舒服不少,为了调侃调侃氛围,他故意问道:“你说我们会不会在这墓里绕来绕去,永远走不出去?”

    萧明渝沉声道:“不会。”

    季子琛道:“如此肯定?”居然比他这个剧情外挂玩家还肯定?

    萧明渝停下回头看他,那眼神坚定有光,鬼使神差将季子琛的心勾住,保证道:“我一定会将你带出去,就算是走千遍万遍,亦是如此。”

    季子琛心神荡漾,被盯得心慌慌,道:“信你,信你,行吗?萧兄,我这辈子最信任的人就是你。”

    萧明渝背着他继续找出路。半晌,季子琛无聊得发慌,遂将自己在石棺中看到的全数告诉了萧明渝。也许是有私心,他将褚明锦的名字隐去,只说是仙门中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

    萧明渝听罢,评价道:“确实有些惋惜。”

    季子琛讲得起劲,调整了下姿势,突然想起醉清尘:“也不知那醉前辈后面如何,我还没看呢,就被吴恒弄醒了。诶,你说这墓室里的石像是张启辙前辈按照醉前辈的意思安置的,还是他自己进到这墓里的变作石像的?世间有那法决将自己变成石头的吗?”

    萧明渝思索片刻,道:“听过,不知详情。不过,我更觉得是后者。”

    这话谁说他都要存疑,但是全文最逆天,剧情全顺着他走的男主说出来的话,他必须信啊。他装着疑惑问道:“你为何这么认为?”

    萧明渝又加了张符火继续往前走,道:“你进那石棺后,石像……醉前辈没有其他动作,一直引着我比剑。直到第二遍我才发现那是天心诀法。”

    季子琛不意外这一出,毕竟书中人物自然都是帮助男主成长的作用,这种年久失传的功法自然都是传到男主这个独苗苗身上当外挂。

    不意外,一点也不意外,只是,他又问道:“这天心诀不是拳法和棋法相结合的么?你不是剑修?”张启辙有腿疾所以用的是棋法,而醉清尘用的则是拳法。

    萧明渝道:“不知,但领教后剑术确实提升颇多。”

    这大概是和张启荀后来的打斗中得知,但是,系统,男主这样都落了下风,你们这剧情安排确定合理吗?虽然说每本逆天小说男主无一例外,前期都要吃点苦头,可萧明渝从拔剑之后就没有再出过风头,相反全是苦头。

    哎,坑人系统,懒得追究了。

    他扭着身子,探头向前:“那醉前辈的石像最后如何了?回到原位置了吗?”

    萧明渝对此没有半点反应,回忆道:“没,你要出来之时,庄旬唤了他的名字,然后,眼眶处流下两行血,面具先石像碎裂,化作一缕精魂进到了石棺里。”

    那这也算是HE了?只不过一想到是张启旬那人破了这机关,季子琛就有点不舒心。现在他人醒了,趴在人背上也没有要下来的意思,无聊道:“既然这出口找不着,你也说点故事来听听?”

    萧明渝思忖道:“没有故事,我也不会。”

    季子琛难以置信:“怎么可能?那我放低一点要求,你就说点你看过听过想过的事,真假不论,趣味不谈,你就随便说说。如何?”

    这下萧明渝认真想起来,道:“一归隐老翁,整日骑着头老黄牛在山林天地间来往,某天有人来找他,他一脚把人踢到水田里。”

    好冷好生硬,季子琛耐心道:“没了?哎,算了那这样,我问你答。”

    他轻咳几声,郑重其事道:“那老翁什么样?高的矮的?穿的干净勤俭,还是一身破布?有没有续胡子,黑的白的,长的短的?还有,一把年纪了为什么脾气这么糟糕,将初次见的人一脚踢水田里?”

    他不怕萧明渝记不住他这连环叩问,耐心等人组织语言给他讲故事:“穿的灰褂,四颗扣只扣上面三颗,白的,中长,因为那人踩了他的秧苗。”

    如此零零散散的回话,季子琛竟然懂了,道:“那就是那人不对在先,踩人家老翁的秧苗,那人没道歉吗?”

    萧明渝道:“道了,老翁出脚太快。他跌到水田里才道出声。”

    季子琛听罢只想笑,能让萧明渝说得如此详尽,不是自己儿时的经历还能是什么?难为他记得如此清楚,看来当时对心灵的冲击不小啊。

    他忍笑道:“后面如何?”

    萧明渝:“老翁将此人收为徒弟,命他每日种一亩地,种完才肯教功夫。”

    季子琛:“那这人这也忍得了?后面如何。”

    萧明渝:“忍得,这人学成后便下山了。”

    好一个“忍得”,死去的回忆突然冲击季子琛的大脑,就是这老翁将前期的男主教导成忍君子。

    萧明渝停下脚,道:“死路。”

    隧洞前方在微弱火光中显现出一堵平滑的石墙,此处行不通。古墓中隧道错综复杂,就是预备给那帮强行进墓的人,无穷无尽的死路加一条生路,隧洞位置一直变换,根本没有原路返回可言。

    季子琛道:“继续找吧,总能找到的。”

    两人转身正准备继续找,身后上方洞壁突然传来沉闷的凿石声。一连好几声,又静下来,再有声响时,碎石落得一地,洞壁已经被一把利剑戳出个洞,不大不小,刚好能容纳一人通往。

    在昏暗的环境呆久了,被这洞口天光一照,两人还有些不适应。

    洞口上方传来熟悉的声音:“在下面吗?还不出来是打算在里面睡一觉?”

    季子琛:实际上已经睡过一觉了,江少爷。不过往常听这声音只觉得烦闷,现在听到简直是仙乐!

    他急忙在萧明渝背上直起身子,喊道:“在的在的。”

    江轩:“还活着。”说完继续用剑把洞凿大点,方便人上来。

    詹清语:“季师弟,你还好吗?萧明渝呢?”

    季子琛:“我们在一块,受了点小伤,其他的无碍。”

    詹清语:“你们等一等,我们马上救你们上来。”

    片刻,洞口被江轩凿得又大了一圈,可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他和萧明渝在下方好了这么久还有力气才怪,只见詹清语飞了一张风符下来,一阵盘旋而上的小旋风将两人托出洞外。

    除了说过话的詹清语和江轩,洞外还站着一人,此人正是本应被抓走的章玉。

    詹清语道:“我们与你们和温家兄弟走散后,本以为落入敌人圈套,最后兜兜转转竟找到了出路。章师弟那时便躺在出口处。”

    章玉忙上前给他查看伤势,道:“这头上怎么回事?”说着还想撩开黑发看个仔细。

    季子琛连忙叫到:“痛痛痛!别摸!”

    章玉白他一眼:“我还没摸到呢。”

    季子琛看着他脖子上一圈清晰可见的紫红指印道:“他们没对你做什么?”

    章玉道:“我不知道,我一睁眼就是詹师姐他们在给我疗伤。”

    奇怪啊,怎么看都不是张启荀的作风,太奇怪了。

    季子琛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在此处?”

    章玉面无表情道:“是我偷听到的,这隧洞活口位置推演的方法。”

    也就是说他们方才找到的死路,在他们掉头就走之后,下一秒就要变作出口了?人的运气还能再背点吗?

    詹清语道:“事不宜迟,我们先下山吧。青森峰木师叔应该已经到山下候着我们了。”

    季子琛心中一惊,来谁不好,偏偏来个原身的未来岳丈。

    第30章 用完就扔 城主是高危职业。

    琉璃城所处地势本是西高东低, 一层天然屏障挡住魔族宵小。那次除魔后,西边山头被削了个顶,这才将地势颠倒。而城主府就坐落在城东山头, 能俯瞰整座城池,视线绝佳。

    几人御剑飞过城池上空好生威风,先前接待他们的管家正在山下候着他们。季子琛得意忘形, 用一种自以为很帅气的姿势跳下琢光剑, 眼前发黑,差点跌倒。

    管家见他如此, 都要跪下了,抢着上前扶他, 却没赶上时机,看着被萧明渝扶着的人, 细声问道:“这位仙官感觉如何?要不要小的们找辆小轿子送您上去?”

    小轿子?真当他是个废物呢?季子琛拍拍萧明渝的手,示意他放开, 对管家问道:“不用不用,我家师叔呢?”

    管家道:“赵仙师在正堂同我家城主议事呢。”

    季子琛不死心:“只有赵师叔?没有来其他人?”

    管家:“回仙官,是的。”

    季子琛想一把掐死自己,这赵明松他可是在华极殿中领教过的, 那叫一个冷面严肃。在原著中就是褚明锦的毒唯,唯掌门师兄事先, 不然也不会帮原身修灵根。

    可现在褚明锦不在此处,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表现才好。这“岳丈”两个字悬在他头顶,他虽没有原身圆滑, 但他怕这门婚事照常走剧情。如果成真,那不就坐实了他偷男主后宫,破之前的flag, 狂扇自己大脸?

    詹清语收完剑,理了理清水袍子,上前一礼,道:“等多久了?事不宜迟,快领我们上去吧。”

    管家领着他们上去,道:“没多久,赵仙师进门也就半炷香。”

    山草翠林遍布,石阶看不到头,自山腰盘桓而下,可两人并行。季子琛心中莫名觉得此处眼熟,可这不是修真界铁打不变的装修标配?

    正堂外被围得个水泄不通,依服饰应是一帮下人堵在此处围观,只不过内里一圈被灵霄山弟子拦着,一群人再上前不得半步。

    几人步子不禁快了几分,詹清语正声道:“乌淼峰詹清语求见赵师叔,还望各位师兄放行。”

    下人们见又来了衣着不凡的修士,心生敬畏自觉让开一条路。奇怪的是这几名修士的衣裳脏的脏,破的破,跟遭了什么大难似的。人群静默片刻,须臾又泛起一阵低估,季子琛听不大清他们在讨论什么,依稀听到一句:我就说有鬼……

    有鬼个屁,这好歹是修真界,不是人就是魔,不是魔就是妖,死了要不就被人囚着魂魄,否则全部滚下去轮回转世了。这就是原著的设定,你们有我懂?

    管家在前面开路,甫一看清堂内情状,当下跑到主位边,跪在地上啼哭起来:“城主!你这是怎么了?”转头又问站在一旁的赵明松:“赵仙师,我家城主这是怎么了?您是这世间医术最好的妙丹手,您可要救救我家城主啊!”

    正堂内,正位上坐着,不对,躺着……一具干尸?!

    干尸葛优躺躺在太师椅上,枯瘦发黄的躯干被衣服布料盖去一大半,脸上盖着一块白色方巾似是用来保留颜面。一身华贵袍子虚虚裹着一具被抽干的人身,活脱脱一具修真版木乃伊。袖口处的伸出枯手一只,手上似乎拽着一根锦绳。

    这便是那管家口中的城主。

    赵明松立身自上而下看着人道,冷声道:“我倒还想问问你呢,你家城主被人夺了皮囊如此长时间,你竟没有半分察觉?”

    下人们一听“夺了皮囊”,个个战战兢兢,都往后退了大半步。果然怕死是人之天性。

    一汉子却冒了出来,身子壮实,皮肤黝黑,声音雄厚,转身对着周边喊道:“各位,我在这城主府砍柴烧火做了五年了,还请给位给点薄面容我李某说上几句。平日里端茶送水的老嬷子今日烫伤了手,这送水的活落到了我头上。”

    “方才我将水递到门内女使手上让她端进去,这屋内就传来茶碗摔碎的声儿,”他对赵明松抱了抱手,以表恭敬,接着道:“这位仙师,那时只有我家城主同您和您的弟子在正堂内啊。”

    此言一出,堂内又泛起嘀咕声,密密麻麻像蚊子群飞。季子琛侧身打量这汉子,暗自搓搓手指,想看赵明松如何解除自身嫌疑。哪知赵明松凝着一掌灵力暴击,对准这汉子将人打飞出去。

    汉子始料未及,丝毫招架不住,唰得撞到门外的百年松上,树叶如雨飘落,不止当场所有的下人吃惊恐惧,就连季子琛也看呆了。

    不说话就开打,真是又猛又凶啊,不好惹不好惹。他走上前想劝人手下留情,却被人拦住,萧明渝冲他摇头,示意不要上前。

    众人被惊得撂倒一片,未有人敢上前出声声讨所谓的公道,赵明松狠厉道:“等的就是你这余孽自投罗网。”

    他话音刚落,这汉子便如同一颗饱胀气球突然泄了气,变得如同那城主一般,只剩下一身黄皮包骨,没了血肉。一缕微弱不堪的魔魂从其嘴中悠悠飘出,它定是想跑的,只是被赵明松这一击灵力击碎了魂识,修为散了大半。

    下人们哪里亲眼见过这般东西,皆是大惊失色,反应快的已是草木皆兵,生怕自己身边站着的就是余下的同谋。管家更是惊得哑口无声。

    赵明松面无表情将魔气招过来,锁在手心,走过管家身边道:“可看清楚了?你家城主便是被此物的同伙占了身子,你也算是当过一阵子修士,竟无知无觉。”

    管家听罢,如遭雷击,一屁股跌坐在,怔愣许久,僵硬的脸上猛地拧作一团,嚎啕大哭了起来。

    一大把年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着实有些丢人,可这管家不管这些。倒是赵明松这个体面人先看不下去了,命两名弟子将其从地上架到就近的太师椅上。

    事必,又坐上原先的位置,身后的弟子上前喊道:“魔族余孽已除,余下的我家师尊自会与管家协商处置,还请各位先散了去。”

    季子琛看完一切,转身从城主手上拽出那段锦绳,这东西好巧不巧,竟是被张启旬拿走的那枚玉佩!

    章玉见此也是一惊,季子琛突然想起什么。夺城主皮囊的莫不是张启旬,不过看这状况应是逃走了,那这被抓住的余孽?

    他越过众人走至赵明松身边。此时,赵明松掌中锁魔的灵球中,一只微型小狗状的魂识蜷缩在其中。

    这不是吴恒还能是谁?

    他这么一愣,其余人也将注意力投注到这上面来,修士五感绝佳,几人几乎是一看过来便认出来吴恒。

    看着赵明松作势要当场捏碎这最后的魂识,季子琛下意识止道:“还请师叔手下留情。”

    赵明松瞥他一眼:“为何?”

    季子琛躬身解释道:“这魔物弟子相识,虽是那人的同伙,做了恶,但不是主谋,且年纪尚小,但于弟子有救命之恩。还请师叔从轻发落。”

    赵明松似乎是有些难以置信,道:“此等魔物,你也要庇护?”

    季子琛灵机一转,道:“师叔,留下其实也无妨,若他那同伙前来搭救他,岂不是可以一网打尽?”

    一网打尽个鬼!他究竟在胡说什么,那张启旬定会回来救这小东西不假,但若是,不对,张启旬的相好作为全书战力第二阶层,要回来强人不是轻而易举?可是为何吴恒被抓,他也不现身?

    赵明松皱眉片刻,示意季子琛跟上来,又朝詹清语道:“清语,你将这边料理了。”说完便走进了正堂旁的隔间。

    詹清语躬身道:“是。”

    清语?这么亲密的称呼?

    季子琛一步一步往里面走,身后传来江轩的疑问,疑惑什么话只能季子琛一人知晓。不知为何,他回了个头,恰好对上萧明渝担心他的那双眸子。他不自觉笑了笑,做口型道:无事。

    季子琛一进门识相将门一闭,赵明松见他回身站定,道:“你见过他了?”

    前面一件件一桩桩,季子琛都知道赵明松的意思,这句话他却不懂了,问道:“谁?”

    赵明松言简意赅:“这魔犬的同伙。”

    张启旬?他不能见吗?莫不是这中间又有什么弯弯绕绕?虽然他中途弃书,有大半的剧情都记不清,但!也不至于前期出现的人物之间最基本的矛盾牵扯都不知道吧?

    压下重重疑虑,季子琛顺势道:“子琛正要禀告师叔弟子们在山下的所见所闻。这其中就与这人有关。”好吧,其实他记不清张启旬是人是魔了。

    每次同赵明松说话总感觉身负千斤铜铁,压得他心慌慌,尤其是这样下级向上级汇报的场景,季子琛更是紧张的冷汗倒流,一个字也不敢出错地将山下的经历干巴巴道出。

    等他说完,赵明松道:“没了?”

    什么叫“没了”?我这几天惊悚苦命的穿书生活,贞洁差点被一条狗毁了,身上没一处干净的地方,后脑勺还挂着一个大洞,你还希望我经历什么?

    见季子琛瞪得圆溜溜的,赵明松走至他身前,抬手拢在他脑后伤处,道:“可还疼?”

    话题转变过快,弄得季子琛讶然,结结巴巴道:“有……点。”

    此话一出,赵明松泼冷水道:“疼点好,疼点长记性,你师尊托我好好照看你,你好端端却不听你师尊叮嘱,是不是下回连万丈深渊,刀山火海也敢不打招呼就入了?”

    这责备之言还听不出来,他季子琛上一世就枉为牛马,眼疾手快躬身道:“弟子知错,还请师叔在师尊那儿将此时说轻些,莫要让师尊替我平白担心。”

    摸不准赵明松的默然,季子琛又道:“师叔,弟子想问,这张启旬可是与我派有什么过节?他得这天心诀可是要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可需要提前防备?”

    赵明松眉头微蹙,道:“不该问的别多问。”

    啥叫不该问的,他好歹也是这件事的亲临者,这么快就把他踢出局啦?用完就扔,什么渣男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