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狡计 输人不输阵

    “敬酒不吃吃罚酒, 猪油蒙了心的狗贼,还敢扣人!”梁俨刚进议事厅就听到了刘德的骂声,又见段晓坐在椅上一脸愠色, 脚下有两个小婢在收拾打碎的茶盏。

    少顷,诸将来齐, 段晓喊来了被放回来传信的小官。

    小官说千鸟岛上的海盗有三个当家,那大当家和二当家听到招安就请了贺将军上座,对开出的条件也很满意,可那两人与三当家商议一番之后就变了卦, 开出了更高的条件, 贺将军没答应,然后就被扣在了岛上。

    “那个该死的三当家必定是孟宝昌!”刘德猛地一拍桌子,茶盏晃荡, 甩出一片茶水,“那贼子开的什么条件,你给我一字一句说清楚!”

    小官被刘德的怒意吓得一缩, 倒觉得刘将军比海盗头子还穷凶极恶,颤声道:“那贼子要兵马使上书崔刺史,让崔刺史亲自上岛招安。”

    “他执意要见使君吗, 没说见本将?”段晓问道。

    小官抬头瞥了一眼脸色阴沉的段晓, 喉头滑动, 欲言又止。

    当时贺将军说可请兵马使段晓上岛相谈, 可那三当家却说他只跟能上书陛下的人商谈, 不入流的喽啰不配见他。

    “你哑巴了,大人问你话呢!”

    小官被刘德呵斥,慌不择路,竹筒倒豆子般将孟宝昌的话原原本本的复述了出来。

    “狗东西!”刘德闻言怒极生笑, “落架的凤凰不如鸡,他娘的还当自己是侯爷呢?”

    段晓听了这话亦不怒反笑,让小婢重新端了茶来。

    刘德道:“拂晨兄,这贼子不识好歹,扣了咱们两个镇将不说,还大放厥词,我们出兵吧,打他娘的,我不信咱们七镇兵马吃不下一个千鸟岛。”

    梁俨见段晓端着茶盏轻呷,面上带笑,可那青筋凸起的手背暴露了他的愤怒。

    “阿德,你莫急躁。”段晓道。

    阮迅道:“要不给刺史通个信?这贼子不过求个体面,刺史日理万机自然不能亲自来,若刺史能派个人来,给那贼子个台阶下,咱们就不用打了,省钱省力,倒也便宜。”

    段晓摇了摇头,说此法不通。

    若小小的千鸟岛都解决不了,还要崔弦使力,那他还升个屁的官,一辈子呆在这千波岛喝海风吧。

    “大人,卑职愿上岛一试。”梁俨见机主动接话,“我乃刺史门生,自当为老师分忧。”

    李筑闻言不屑道:“小子,人家要见能直通天意的大人物,你算哪根葱?”

    “我确实人微言轻,可我能与刺史和宁王殿下直通书信,也算能间接直通天意吧。”梁俨从腰间蹀躞取下一枚八瓣莲佩和一枚葡萄玉坠,“这是老师和殿下赐的信物。”

    刘德走近,将那玉佩拿过,笑道:“他娘的,还真是崔氏的莲花玉佩。我小时候跟崔家的三公子同窗过两年,老子不过把他的玉佩摘下来放鸟窝里逗他玩,那猢狲就拿剑刺老子,老子就把那玉佩摔了,结果那猢狲反倒吓哭了,老子哄了好久都不管用。老弟,那玉佩跟你这个一模一样。”

    梁俨淡淡道:“只要是崔氏族人皆有八瓣莲佩,清河佩红玉,幽州佩青玉,镇州佩白玉。”

    崔璟曾告诉他三崔族人佩戴的玉佩种类不同,但都是一色没有杂色,而他这块却是红白杂色。

    “对对对,是这么个事儿,他们崔氏规矩大,屁事多,只要是族人都得随身佩戴个劳什子莲花玉佩。”刘德回想起小时候见到的幽州崔氏子弟,他们腰间都叮呤咣啷的带着青色玉佩。

    段晓给刘德使了个眼色,刘德便将两块玉呈到了他手上。

    莲花玉佩不必说,那葡萄玉坠的用料乃是极品,做工也精巧非常,一看就非凡品。

    看来这个梁俨的确是入了两位大人物的眼。

    段晓起身,将两块玉亲自挂回到梁俨腰间,笑道:“梁老弟,你有这心是好的,只是孟宝昌执意要见使君大人,就算你是使君大人的学生,只怕也不会买你的账。”

    “无妨,先礼后兵,若孟宝昌不识好歹,我便领兵攻上岛去。”梁俨捋了捋玉佩的络子,“大人,若您信得过我,便给我三百人的兵器铠甲和钱粮军饷,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必将那贼子给你捉到千波岛上来。”

    段晓眉梢微挑,笑道:“你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岛屿易守难攻,你也不是次次都能像上次那般好运的。”

    梁俨沉声道:“只要能为大人和老师分忧,俨在所不辞。”

    “既如此,我便再拨一倍粮饷给你,先礼后兵,我在千波岛等你的好消息。”

    “是,俨定不负大人期望。”

    阮迅看着梁俨的背影,对段晓道:“拂晨,这明摆着必败的局,你何苦让他小孩儿家去?”

    段晓笑道:“就是必败的局才让他去啊,等他被扣在岛上,咱们再去请那尊大佛。”

    阮迅闻言,抚须大笑:“好好好,弟子被扣,老师哪能不出手。等后面上了骆驼岛,趁乱把他给做了,到时候就算崔弦想分骆驼岛的一杯羹也临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手,骆驼岛的财宝和军功可就都是咱们的了。”

    段晓笑而不语,只拍了拍阮迅的肩膀。

    梁俨回到驿站,关上门,欢欢喜喜地抱起沈凤翥转了一圈。

    沈凤翥见他这般高兴,知道成了,便问他经过。

    “刺史门生这面大旗好使,不过我没想到的是,平西侯竟那般狂傲,连段晓都不稀得见,直接要见崔弦。”

    梁俨抬头见沈凤翥陷入沉思,轻轻将人放了下来。

    “既然鸭子都煮熟送到嘴边了,咱们干脆玩把大的。”沈凤翥勾起一抹狡黠灵动的笑。

    “还能怎么大?”梁俨见他又生一计,心潮澎湃。

    “你既然都搬出宁王了,咱们索性……”沈凤翥踮脚凑到梁俨耳边。

    “凤卿,你这个不叫计了,算欺君之罪,若有小人报上去,我们死无全尸……”梁俨听完大吃一惊,他的小凤凰嘴上随时在说怕,做起事来却比世人都胆大。

    “兵不厌诈嘛,凌虚,你莫要耿介太过。”沈凤翥眉眼弯弯,朝脖子比了个手刀,“而且死人不会说话。”

    梁俨见他把灭口说得云淡风轻,一时口干,说不出话。

    次日,梁俨领了甲胄钱粮就返程回碧澜岛,择日率兵先到赤浦镇修整,后登千鸟岛。

    沈凤翥看着一船物资,看向梁俨,低声笑道:“凌虚,你倒是会刮钱。”

    梁俨笑笑,虚声道:“我虽然脑子转得慢,但我不傻,不要白不要嘛。”

    等船只启航,梁俨拉着沈凤翥进了船舱,关上门,环住细腰,“凤卿,咱么谋财养兵便好,尽量别害命。”

    “你觉得我在害人?”

    梁俨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多心。只要往上爬,哪里会不沾血。有的人必须死,但有的人不必死。来这世上一遭不容易,能活着就活着吧,你说是不是?”

    沈凤翥垂下眼睫,看着腰间的手,低低应了一声。

    等回了碧澜岛,众人各司其职,梁俨装模作样大练兵了十日,带着二百兵士去了赤浦镇。

    “亭霜哥哥,你听话些吧。”沈凤翥把扔在地上的笔捡起来,“等你写完了信,你骂我三天三夜都行。”

    孟傲冷笑道:“沈凤翥,虞夫人怎么生出了你与云卿天悬地隔的两个人?云卿真是瞎了眼,你这般阴毒心性,枉费他对你的一片苦心。”

    “你骂我便骂我,扯我兄长做甚!”沈凤翥捏紧笔杆,脸上笑意全无。

    孟傲冷道:“云卿是何等君子,你不配提他!你欺君罔上,若云卿还活着,看他不打断你的腿。”

    沈凤翥吸了吸鼻子,冷笑道:“我这不过权宜之计,哪里就欺君罔上了?再说你和你爹都成海盗了,你还有脸教训我?”

    “我爹自有苦衷,你懂什么!”

    “苦衷?好啊,有什么苦衷你说出来啊。”

    “你以为你是谁,我凭什么要给你说?”

    沈凤翥向洪文使了个眼色,洪文立刻给了孟傲膝窝一脚,孟傲刚想反抗,洪文手里的剑就架上了孟傲脖子。

    沈凤翥捏住孟傲的下巴,笑得阴冷:“你以为你是谁?我不过看在兄长的面子上喊你一声亭霜哥哥,你就真当自己是我哥哥,在这里红口白牙地教训我。快些写吧,不然等会儿我就送你去见我兄长。”

    “你们要跟我爹谈判,你敢杀我吗?”孟傲用力一甩,挣脱桎梏。

    沈凤翥收回手,笑道:“你爹都不知道你还活着,就算我现在把你杀了,你爹寻仇也寻不到我头上。亭霜哥哥,殿下都说了,你家就剩你跟孟伯伯了,你写了信,等孟伯伯被招安,他会给你们换个新身份,等时机成熟再你们伸冤,你怎么不领情啊。”

    “呸!”孟傲龇牙道,“殿下听了你的奸计,敢欺君罔上,可见也是个坏胚子,你俩蛇鼠一窝,迟早不得好死。”

    沈凤翥闻言,伸手就给了孟傲一巴掌,冷道:“殿下仁慈怜惜,你却出言诅咒。罢罢罢,文哥,把他关到地牢去,饿他三五日,看他还有没有力气口出恶言。”

    沈凤翥见孟傲被拖走,坐到桌前,挥毫泼墨。

    晚间,梁俨问给孟宝昌的信写好没,沈凤翥把封好的信拿出来,说亭霜哥哥病了,只好代他写了。

    “病了?我昨日瞧他还挺精神的。”

    沈凤翥搪塞道:“人吃五谷哪能不生病,好像是昨晚吹了风染了风寒,我已让文哥帮他找了大夫,养几日就好了,这信我写给孟伯伯也是一样的。”

    “你写也行,反正你家跟他颇有渊源,只是我想着打下亲情牌,我们能顺利些。”

    沈凤翥抿了抿唇,道:“凌虚,我信里没写亭霜哥哥还活着。”

    梁俨眉毛一挑,半晌道:“你…是准备拿孟傲当底牌?”

    “嗯,总得留个后手。“沈凤翥垂下眼眸,若到时候出了岔子,还能换凌虚回来。

    梁俨笑道:“好好好,兵不厌诈。等招安之后,给平西侯一个惊喜也不错。”平西侯是个将才,他早已起了招徕之心。

    “对了,我说的那些东西准备好了吗?”沈凤翥问。

    “准备好了,你放心,明日我就派人把信送到千鸟岛上去。”

    “好,那大概后日我们就能上岛。”

    梁俨见沈凤翥眉间氤着淡淡愁雾,呈柔弱破碎之态,单臂膀揽过腰肢,只觉得本就纤细的腰肢已不盈一握,“你又瘦了。”

    沈凤翥埋在梁俨怀中,嘴角翘起微微的弧度,“一日三餐都被你盯着,哪里会瘦?”

    梁俨摸着柔顺的墨发,叹了口气:“有时候我在想你若笨一点就好了。”

    沈凤翥听了这话,抬头笑问:“这是什么道理?”

    梁俨双手环紧纤腰,眉头紧蹙:“老人说傻人有傻福,过慧易夭。你思虑过多便不思饮食,夜间难眠,这才几日你便瘦成了这样,你这样下去,我怕。”

    沈凤翥闻言,笑得无奈,道:“这是哪个老人说的无稽之谈?说来奇怪,从前在侯府养得娇,但时常生病,如今养得粗糙些,倒不像原先那般多病,连冯太医都说我身子好多了,你怎么还怕我早夭?”

    梁俨低头吻了一下洁白额头,他的小凤凰以前到底受了多少病痛折磨。

    “你仔细想想,我如今的饭量是不是比在幽州城时还大些?”

    梁俨仔细回忆,虽然凤卿现在的饭量依旧是猫儿吃饭,但总算从小猫饭量升级到了大猫饭量,“不够,你还得再多吃些,这样才长得好。”

    沈凤翥闻言失笑,环住梁俨脖颈:“我长得还不好么?要怎样才算好,像旺哥一样魁梧么?”

    梁俨见他攀住自己的脖颈,索性托起他的大腿,将整个人往上掂,抱在怀里,“我都没用力就把你抱起来了,什么时候我抱你要费点力就算长好了。”

    “我马上就十七了,还长什么?”

    “话不是这么说,二十三还要窜一窜,你才多大,正在长身体呢。”

    沈凤翥被抱高,低头抵住梁俨前额,“表弟,你比我还小些呢,怎么说话比我兄长还老气横秋?”

    梁俨笑笑,心道自己明明年长十岁,嘴上却凤卿哥哥叫个不停,哄得沈凤翥主动给他几枚甜甜轻吻。

    两人闲话一阵方洗漱安歇,次日梁俨便差人去千鸟岛送信,不到半日,信使就带了两人到赤浦镇,说他们当家的有请。

    梁沈两人对视一眼,旋即安排船只,带着洪文崔璟等人上了一艘艨艟,又派了一艘楼船护航。

    “玉光,你这金冠我扣不起来,你来弄。”船舱内,沈凤翥朝崔璟喊道。

    崔璟快步走过去接手,他原先不懂凤卿找他借衣裳头冠做甚,现在看到凌虚,他明白了。

    谈判嘛,输人不输阵。

    “凤卿,我这冠子和衣裳好看吧~”崔璟朝沈凤翥得意一笑。

    “嗯嗯,好看。”沈凤翥弯腰帮梁俨捋了捋腰间玉,心道虽不及殿下在玉京时清贵,但也能唬人了。

    第82章 金枝 别惹他不快

    梁俨展开双臂, 任沈崔二人帮他更衣装饰,笑道:“孟宝昌又不是没见过我,没必要穿得如此繁复华丽吧。”

    “有必要!”沈崔二人异口同声。

    “凌虚, 做戏就要做全套。”崔璟伸手顺了顺金丝缨带,又端了端金冠上的宝珠。

    沈凤翥点头道:“玉光说得对, 凌虚,你现在是广陵郡王,幽州别驾,是天家颜面, 玉光的礼服不能有螭蛟纹绣, 这已不是天家礼制,因你有孝在身,所以穿得简素些也不算离了格。”

    “凤卿所言极是。”崔璟捏着下巴上下打量梁俨, 十分满意。

    梁俨头戴赤金宝珠冠,身穿暗银祥云白绫袍,左佩双绦金线香囊, 右悬白玉葡萄坠儿,手握牙骨描金折扇,风仪落落, 文雅俊秀, 清贵难言。

    “对, 就像这样, 凌虚, 保持住这个冷淡的神态。”沈凤翥看着眼前人,仿佛看到了原来那个冷傲的广陵王。

    这样的凌虚,好陌生。

    蓬生麻中,不扶而直, 白沙在涅,与之俱黑。从前广陵王从未正眼看过他,更不要说亲近他,他们二人不过宫宴时会打个照面。若凌虚有朝一日真的恢复了爵位,是不是又会变成原来在玉京时的冷傲性子。

    凌虚,还会喜欢他吗?

    “哈哈哈哈,对不起,绷不住了。”梁俨实在装不来高冷,不过三秒破了功,笑得冠上宝珠乱颤,“那我等会儿少说话,免得这出戏穿了帮。凤卿、玉光,等会儿就指望你俩了。”

    沈凤翥见状,嘴角微翘。

    他何必庸人自扰,凌虚就是凌虚。

    崔璟笑道:“放心吧殿下,你都不必开尊口,只需要摆架子坐那儿就好,这刁难人我是行家。”

    “殿下,我们快到了。”洪文站在船头,朝船舱内喊道。

    船到了浅滩,从船舱内就能看到岸上有一伙海盗喽啰在等他们。

    梁俨正欲走出船舱,却被沈凤翥拦了下来。

    “放肆!”沈凤翥走出船舱,朝岸上怒呵,“贵人登岛,你们三位当家怎不来接驾?”

    小头目见沈凤翥一身锦衣,姿仪不俗,又听他这说,想来这船舱里的是个大官,至少比扣下来的那个将军大。

    崔璟也钻出船舱,抱剑冷道:“让你们老大抬轿子来,贵人登岛已是给了你们天大的脸面,怎么,还想让贵人踏贱地?”

    小头目见崔璟一身华贵重甲,手上那把玉头剑流光溢彩,一看就非凡品,顿时被唬住,慌忙派了人去找三位当家。

    少顷,两个魁梧男人和孟宝昌带着一众人马奔来。

    “凤翥?”孟宝昌见到船头上的人,大吃一惊。

    “大胆海贼,长平侯的尊讳也是你能喊的?”崔璟抽出长剑,大声呵斥。

    孟宝昌闻言,身体微颤,两个海贼头子看了一眼沈凤翥,的确是龙章凤姿,像个尊贵人。

    “崔将军,不得无礼。”沈凤翥下了船,走到孟宝昌面前,微微作了一揖,“孟伯伯,好久不见。”

    “凤翥贤侄,真的是你!”孟宝昌攀住沈凤翥的胳膊,声音发颤,“我还以为那信是有人作假骗我的。”

    “孟伯伯,真的是我,陛下已为我父亲翻案。”

    孟宝昌浑身发抖,看了一眼船舱,急道:“那船上的贵人是?”

    “广陵王殿下。”

    “广陵王!”孟宝昌身子发软,十指紧紧扣住沈凤翥的衣袖,“太子…太子……”

    “太子之案已经平反,殿下已复了爵位,现任幽州别驾,段兵马使上书崔刺史说了你的事,殿下得知后八百里加急上书陛下。”

    “殿下,殿下——”孟宝昌听完跪了下去,“臣孟宝昌参见殿下。”

    “起来吧。”一道冷淡男声从舱内传出。

    孟宝昌见沈凤翥站在舱门外躬身,慌忙匍匐在地。

    “殿下纡尊登岛,尔等不跪?”崔璟见那两个海盗头子愣在原地,将长剑指向两人。

    “快跪下!”孟宝昌微微抬头,朝两人急道。

    两人闻言带着一群喽啰慌忙跪地。

    沈崔两人对视一眼,微微勾唇。

    孟宝昌等了一阵,感到头上多了一片阴影,但不敢抬头,只听到,“都起来说话吧。”

    孟宝昌谢了恩,颤颤抬头,见是那冷淡矜傲的熟悉面容,眼眶顿时酸涩难忍。

    真的是广陵王殿下!

    两个海盗头子虽见过慕容敏承之流,但从未见见过天潢贵胄,被梁俨通身的气派震慑住,一时不敢造次。

    “长平侯,让护卫们不必下船了。”梁俨看了一眼海面上的楼船,淡淡说道,“本王知晓平西侯的忠心。”

    孟宝昌听广陵王仍唤他的封号,喜不自胜,他果然没被陛下抛弃,陛下让广陵王殿下来接自己了。

    “臣之忠心日月可鉴,殿下英明。”说着,孟宝昌又跪了下去。

    沈凤翥低头瞥了一眼,微笑提醒:“孟伯伯,海岸风大,不是说话的地方。”

    “孟宝昌,轿子呢?”崔璟抱剑冷道。

    孟宝昌汗颜,连忙赔罪,那海盗大当家连忙解围,说以为是崔弦来岛上,未曾想是殿下降临。

    “大胆贼子,我叔父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崔璟拔剑喝道。

    孟宝昌长眉一挑,刚才听这小将姓崔便猜他是崔氏的人,没想到竟是崔弦的亲信。

    “崔将军,本王乏了。”,孟宝昌见崔璟听到这句话便偃旗息鼓,乖顺地走到殿下身侧默声。

    殿下威仪犹如当日啊。

    “行了,孟卿,走吧。”梁俨展扇轻摇。

    孟宝昌慌忙开路,领着梁俨等人去了寨子,刚入正寨,就请梁俨上座,有忙让手下摆茶水。

    洪文摆手让他们退下,先拿出羽毡扑在座上,又让卫小虫从贴金五彩食盒里拿出茶盏点心摆上,梁俨端坐其上,给众人赐座。

    孟宝昌慌忙躬身谢恩。

    海盗头子哪里见过这阵仗,学着孟宝昌谢恩,心道他们这次是真傍上了比慕容家还大的靠山,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喽。

    梁俨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并不看座下,淡淡道:“长平侯,传旨吧。”

    孟宝昌见沈凤翥拿出明黄绢帛,心中一阵激荡。

    这一年的苦楚憋屈,在这一刻释然。

    等沈凤翥念完圣旨,孟宝昌惊得站起身,颤声道:“陛下为何不复臣的爵位!”

    他一心为陛下,清名尽毁,家破人亡,陛下却只让他在幽州水师当个小将。

    梁俨放下茶盏,撑着额头,眼神沉静,缓缓道:“孟卿,陛下能饶你一命,还让你为官,已是皇恩浩荡。”

    “臣一心为陛下分忧,殿下明鉴啊。”

    梁俨猛地将茶盏掷到孟宝昌脚前,静静看着孟宝昌。

    崔璟见势,冷笑道:“分忧?孟宝昌,你自己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没数吗?你为贼为盗,勾结慕容敏承袭击军镇,扣押官将,这就是你所谓的为陛下分忧?”

    “臣,臣是不得已——”

    “好了,玉光。”梁俨抬手,洪文立刻又奉上一盏茶。

    沈凤翥走近,轻声对孟宝昌说:“孟伯伯,这事殿下本不必插手,只是殿下素知你忠勇,你与殿下又有一段流放之缘,殿下心知你有冤屈,不忍你一错再错,蹉跎余生,所以才上书求了个恩典。”

    “殿下大恩,臣没齿难忘。”孟宝昌泪眼婆娑,朝梁俨一拜。

    “孟卿,以后有的是机会,你何必急于一时。”梁俨起身走到孟宝昌面前,将人扶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此言犹如千金,孟宝昌按住梁俨拍过的地方,低头忍泪。

    还有机会,只要能再见陛下,他就还有机会。

    “殿下,臣愿招安。”孟宝昌拱手沉声道。

    “甚好。”梁俨从新坐到羽毡上,撑头看向两位当家,“你们二位意下如何?”

    两人见孟宝昌都应了,自然不敢拿乔,忙跪下说愿意招安。

    沈崔二人对视一眼,嘴角微勾。

    沈凤翥问那大当家岛上有多少人,说他们既愿招安,从此便吃皇粮,改头换面。

    大当家一听,心花怒放,说岛上现在还有三百余人,随殿下差遣。

    他向慕容敏承求了数年都没成功洗白上岸,今日终于得偿所愿了。

    “殿下……”大当家正欲说话。

    梁俨打了个呵欠,道:“如此甚好,玉光,将岛上的人领到船上,随本王先回幽州,再让崔刺史斟酌分配。本王乏了,有什么事等本王歇息够了再说吧。”

    沈凤翥低声对孟宝昌道:“孟伯伯,您看这……”

    孟宝昌急忙看向大当家,示意他不要再说。

    崔璟转了转脖子,朝大当家喝道:“走吧,点点你的人,跟我上船。”

    “大人,不是——”二当家懵了,他们的家当还没收拾呢。

    孟宝昌踱到两人身边,听完二当家的解释,低声说:“这岛上的东西算什么,跟着殿下,难道还怕以后挣不回来么?”

    两人看了一眼座上穿金戴玉的贵人,心道老三说得对,他们都跟着郡王混了,吃皇粮总比刀尖舔血的好。

    “孟卿,本王想要小憩片刻,你过来打扇吧。”

    孟宝昌闻言,忙不迭地奔过去,拿起牙骨描金扇轻轻扇起来。

    两人见梁俨使唤孟宝昌跟使唤自家奴仆一般,心道这天潢贵胄不好惹,他们还是恭顺些吧。

    对视一眼,两人便跟着崔璟出去了。

    一会儿,二当家折回来嚷道:“老三,怎么还要交兵器,还绑我们的手——”

    “嘘——”孟宝昌见梁俨闭着眼睛睡着了,生怕这冒失鬼扰了殿下清梦。

    沈凤翥使了个眼神给洪文,洪文心领神会,道:“孟大人,我来打扇吧。”

    孟宝昌感激地看了洪文一眼,蹑手蹑脚地走到二当家身边,沈凤翥见缝插针,跟上去道:“孟伯伯,二当家,也不怕你们恼,你们虽知礼识趣,但保不齐你们手下有不懂礼数,聒噪莽撞的。孟伯伯,您是知道这位殿下的,陛下这么多子孙,数他最重礼仪,若惹他不快……”

    “贤侄不必再说,我都知晓。”孟宝昌重重点头,旋即对二当家说,“二哥,这位广陵王出身极其高贵,最是威严重礼,你今日也瞧见了他的架势,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殿下怎么说,我们照做便是,千万别找不痛快。”

    “不是,老三,那押人的小将忒傲气,老子忍不了。”

    “二哥!那位崔将军是崔刺史的侄子,崔氏的人,他傲就傲,你且忍忍吧,我们的职位还指望他叔父呢!”

    二当家一听崔璟也是个惹不起的主儿,蔫了吧唧地出去了。

    “孟伯伯,坐下喝杯茶吧。”沈凤翥笑道。

    孟宝昌摆摆手,飞快踱到梁俨身边,朝洪文拱拱手,接过扇子,继续打扇。

    沈凤翥转身看向撑头假寐的人,抿嘴浅笑,心道不是挺会演的嘛。

    第83章 玉叶 丑东西,别污了我的眼

    崔璟将岛上喽啰赶至楼船上, 让兵士看管,又让卫小虫去与沈凤翥报信。

    两个海盗头子见手下被兵士管束,自不愿意上楼船, 说他们好歹是岛上的当家,要跟殿下一艘船。

    崔璟咧嘴一笑, 摆摆手,随他们跟着卫小虫回了寨子。

    沈凤翥见卫小虫在门口朝他点头,在厅中踱了一圈,旋即扶住额头, 摇摇晃晃倒在椅上, 佯装虚弱。

    孟宝昌正打着扇,见沈凤翥这般,担心这病弱的小侄儿犯了病, 梗着脖子嘘声问道:“凤翥,身子不舒服?”

    “唔——”梁俨睁开眼睛,不悦地瞥了一眼孟宝昌。

    凤卿装病是他们登岛前定下的暗号。

    “孟卿, 你好生聒噪。”

    “臣,臣——”

    未等孟宝昌解释,沈凤翥剧烈咳嗽起来。

    梁俨坐直身子, 按了按太阳穴, 睃了一眼沈凤翥, 语气冷淡:“长平侯, 原来是你扰了本王清梦?”

    沈凤翥立马跪到地上请罪。

    孟宝昌见状慌忙跪下, 解释道:“殿下恕罪,长平侯自小病弱,刚才是犯了旧疾,不是故意惊扰殿下。”

    “小虫, 带下去赏他十掴。”卫小虫闻言领命,拽着沈凤翥就往外走。

    两个海盗头子在门口将这一幕看得一清二楚,心里后悔刚才没跟那小崔将军一道走。

    这位金枝玉叶行事如此狠辣随心,温和有礼的长平侯不过因病咳嗽两声都能被赏一顿嘴巴子,若等会儿在船上他们放屁打嗝扰了殿下清净,岂不是……

    这时,崔璟折回来说岛上之人已经安排妥当,可以启程了。

    “甚好,玉光,你先带他们回岸上安顿罢。”梁俨起身,刚一抬手,洪文就给孟宝昌使了个眼神,孟宝昌便恭顺地奉上折扇。

    崔璟嘴角噙笑,微微低头,拱手领命便奔去了海边。

    梁俨咬了咬口腔内壁,懒懒道:“孟卿,本王来时见这岛上的鸟儿可爱,你们随我去瞧瞧吧。”

    孟宝昌见岛上的海鸥竟入了殿下的眼,慌忙让两个海盗头目开路,带梁俨等人去了岸边。

    与此同时,沈凤翥与卫小虫来到了寨子内里,查看海盗的家当。

    卫小虫见那仓库堆得满满的,惊道:“这海盗抢了多少东西啊,作孽哦!”

    两人走遍寨里,摸请了岛上有多少东西,沈凤翥对卫小虫说:“等会儿回了赤浦镇,你连夜赶回碧澜岛,去东风楼找崔娘子,找她借一艘商船,然后带一队营里的弟兄来把这些东西运回去。”

    “崔娘子?公子,这些东西不报给兵马使?”

    沈凤翥抓起一把珠链揣到卫小虫怀里,笑道:“小虫,你明日别搬空了,留些粮食在库里,对了,明日上岛的那些弟兄你也抓些东西给他们,记住了吗?”

    卫小虫闻言愣了一下,然后琢磨明白了,笑嘻嘻地领了命。

    沈凤翥见他懂了,让他赶紧扇自己两巴掌。

    卫小虫看着比画儿好看的公子,怎么都下不去手,苦笑道:“公子,算了吧,咱们避着点人就行。”

    “快点。”

    “公子,你这脸比豆腐都嫩乎,我手劲儿大,把你弄破相了怎么办。”

    沈凤翥笑得云淡风轻,拍了拍卫小虫的肩膀:“不妨事,我不在乎这皮相,再说你的巴掌又不是刀,最多不过肿几日,不会破相。”

    “别了吧公子……”

    正当卫小虫为难时,一声掌掴清脆在林间显得尤为突兀。

    卫小虫见沈凤翥抽了自己左脸一巴掌,抬手又准备给自己右脸来一掌,慌得捏住了沈凤翥的手腕。

    “自己抽自己下不去狠手。”沈凤翥笑笑,朝卫小虫狠道,“小虫,就两掌,快点。”

    卫小虫收着劲儿,虚着眼睛扇了沈凤翥两巴掌,眼睁睁瞧着白皙的小脸瞬间变得通红,渐渐肿起。

    “公子,疼吗?”卫小虫颤声问道。

    “不疼。”

    沈凤翥见卫小虫眼含歉意,展颜一笑,让他别露这般神情,免得上船后被人瞧出破绽。

    说罢,两人便奔向艨艟。

    海面上的大楼船已经远去,只能看见一个黑点,梁俨站在礁石上看着漫天盘旋的海鸥,见那艨艟桅杆上终于多了一圈紫绸。

    “行了,本王看倦了。”梁俨合起折扇,转身对身后众人笑道,“启程吧。”

    梁俨走上甲板,一眼就看到了沈凤翥红肿的双颊,“咔嚓”一声,象牙扇骨发出悲鸣。

    “凤翥!”孟宝昌被吓了一跳,也顾不得殿下,大步上去查看沈凤翥的伤势。

    凤翥从小娇养,阿维那样的暴脾气都不曾骂过凤翥一句,如今却任这广陵王打骂。

    孟宝昌心中五味杂陈,从前便是太子亲王对自己都十分客气,如今自己却连一个病儿都护不了。

    梁俨闭眼咬牙道:“丑东西,还不滚下去,在这儿杵着污了本王的眼睛。”

    卫小虫咽了口唾沫,拽着沈凤翥退下了。

    “行了,本王乏了,你们也歇着吧。”说罢,梁俨便回了主舱。

    洪文见梁俨走了,换上笑脸,请两位当家和孟宝昌入舱休息。

    两人见沈凤翥被打成那副样子,大气不敢出,跟着洪文进了船舱。

    等四人坐定,大当家满脸堆笑,问洪文这位广陵王殿下的喜恶。

    “殿下的喜恶,不是你我能摸清的。”洪文无奈道。

    “老三,这殿下瞧着不大,气性倒是比皇帝老子都大。”二当家撇撇嘴,“咱们在他手下还有好吗?”

    孟宝昌叹了口气,道:“这位殿下父亲是太子,母亲虽不是正妃,却是晋州王氏的大小姐,这出身满朝也找不出更尊贵的了。他上面六个哥哥文韬武略都不及他,从小便如那高山寒雪,难以靠近,更不要说揣摩他的心思好恶,哎,他能收下我们也是天大的恩德,你别想着讨他的欢心,老老实实呆着比什么都强。”

    二人闻言,面色微变,他们知道这小郡王是金枝玉叶,但没想到是本朝顶尖儿的尊贵人。他们就算再孤陋寡闻,也听过晋州王氏。

    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五姓世家,何况是五姓之首的晋州王氏。

    北地豪族幽州崔氏视珍珠如土玉如尘,这样富贵的崔氏都屈居王氏之下,那王氏该是何等荣耀富贵?

    两个海盗头子也不心疼岛上的那点东西了,这位小郡王背靠晋州王氏,从他手指缝里漏点渣子都够他们吃十辈子了。

    洪文笑着附和孟宝昌,心想殿下原来竟是那般性情么。

    梁俨走进船舱,便看到卫小虫正在给沈凤翥擦药。

    “小虫,你出去吧,按计划行事。”沈凤翥对卫小虫说。

    门扇刚闭合,梁俨便一把扶住纤细雪颈,垂下的眼睫虚虚掩住眼中的心疼怜惜。

    “你……”喉头滑动,梁俨想说的很多,看到雪腮红肿如桃,喉咙就跟堵了棉花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想问凤卿疼不疼,可伤痕告诉他,怎么会不疼。

    “凌虚,帮我抹药吧。”

    梁俨闻言,连忙拿起瓷罐和竹篾,却生怕触碰。

    沈凤翥见他半天不动,扯了扯他的衣袖,笑道:“快点啊,不然真成丑东西了。”

    梁俨闻言一阵心疼,忙道:“凤卿,那是情况所迫,不是真心话。”说着,挖了药轻轻抹上脸上红肿,“你忍着点,过两日就好了。”

    沈凤翥见他脸皱成了一团纸,知道他在心疼自己。

    被人心疼的感觉很好,沈凤翥不再说话,只勾着嘴角感受近在咫尺的吐息,温柔炽热。

    “凌虚,还没好吗?”沈凤翥不知脸上糊了多少药膏,但微微垂眸,自己就能看到一片雪白滑腻。

    “马上。”

    沈凤翥见他神情严肃认真,低头瞥见瓷罐已经空了一大半,哭笑不得,伸手握住捏着竹篾的手,“凌虚,你给我吹吹吧。”

    “好好好。”梁俨闻言,立马放下瓷罐,将人抱在腿上呼呼,左边吹了,吹右边,生怕漏了一寸肌肤。

    沈凤翥见他鼻间上沾了雪白,往后仰了仰,笑道:“凌虚,这药膏少量多次,你先给我刮掉些,等会儿再帮我上新的好不好?”

    梁俨听了慌忙用绢帕蹭了些药膏下来,又生怕把沈凤翥蹭痛了,一边蹭一边呼呼。

    沈凤翥见他小心翼翼,干脆夺过绢帕,从袖里掏出小镜,三两下就擦掉了多余的药膏。

    梁俨见他下手不顾轻重,一把夺过绢帕:“宝贝,这是你的脸,不是桌子,你轻点,我看着都疼……”

    “不过两巴掌,不疼的。”沈凤翥笑笑,微微踮脚安抚地贴了一下喋喋不休的唇。

    “你别哄我,肿成这样,不疼就怪了。”

    沈凤翥见他一脸愧色,鼓了鼓腮,环住梁俨的脖颈,凑到耳边笑道:“凌虚,你亲亲我就不疼了。”

    卫小虫站在甲板上,见千鸟岛已经成了一个小黑点,走到洪文几人所在的船舱,“孟大人,殿下找你。”说罢,看了一眼洪文。

    孟宝昌听梁俨找他,慌忙整了整衣襟,随卫小虫出去了。

    “洪兄弟,殿下现在找老三做甚?”

    洪文不动声色背起手,笑道:“嗐,想来不过是商讨招安的赏赐官衔,殿下性子虽然冷,但待手下的人却是极慷慨的,我不过跟了殿下半年,就得了这个数的赏赐。”说着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贯?”两人见洪文摇头,惊道,“五千贯?”

    洪文依旧摇头,两人大声道:“难道是五万贯?”

    “嘘~”洪文让两人凑近些,“亲疏有别,那卫小虫可没这么多赏赐,你们以后啊机灵点。”

    “洪兄弟,我一看你就是个聪明人,你也教教我们呗。”两人越凑越近。

    “附耳过来,其实殿下的心思其实好猜得很,你们可别给别人讲。”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两人附耳过去,猛地颈后一痛,两把匕首穿喉而过,“你——”

    一击毙命,喷出来的血溅了洪文一脸。

    卫小虫一脚踹开舱门,拖着昏倒的孟宝昌进来,“文哥,我都在门外等得口都干了。”

    洪文抹了把脸,让他喝杯茶,说着就要去回禀。

    “别别别,你这一脸血呲呼啦的,别把沈公子吓着了。”卫小虫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去禀报将军吧,顺便看看沈公子的脸,我今儿扇了他两巴掌…着实…”

    洪文知道卫小虫一脸羞愧,笑道:“那你去吧,我把这两人处理了。”

    卫小虫应声去了主舱,站在门口正欲敲门,日光毒辣,穿透门上的纱眼,在门外也能看清室内。

    举起的手缓缓放下,卫小虫捂住自己的嘴,圆乎乎的眼睛睁得鼓了出来。

    他站在门口看得清楚,沈公子坐在将军腿上,衣襟散开,雪白的肩膀露在外面,他看不到将军的脸。

    因为将军的脸埋在了沈公子的颈窝里。

    第84章 威胁 你坏成什么样都是我的小凤凰……

    洪文将海盗尸体丢入海中, 正准备去洗把脸,见卫小虫杵在甲板上吹风,问他回禀了没, 他说刚才船颠了一下,一下没站稳摔倒撞着了船壁, 现在脑子发昏。

    “那你去喝点水歇着吧,我去禀告。”

    卫小虫见洪文要去主舱,慌忙跟了上去,还没到舱门就嚷道:“公子, 计划完成了!”

    洪文见他中气十足, 想来没撞出个好歹。

    室内传来梁俨慵懒低沉的声音:“晓得了,你们看好平西侯,公子晕船了, 要歇会儿,其他的等靠了岸再说吧。”

    卫小虫闻言,眼皮一跳, 咽了口唾沫,问:“公子没事吧——”

    “没事,我歇会儿就好了, 你们也去歇着吧, 别晕船了。”声音温柔如水, 卫小虫应了一声, 还想再问却被洪文拉走了。

    洪文见卫小虫心神不宁, 一步三回头,心想这娃还是嫩,于是出言安慰:“小虫,公子不是狭隘之人, 何况那掌掴是公子的谋划,你就把心放腔子里,别担心了。”说着揽过卫小虫肩膀,开始闲扯淡。

    卫小虫胡乱点点头,看了一眼舱门,深深叹了口气。

    崔璟先回到赤浦镇,清点海盗人数,发现海盗头子虚张声势,岛上根本没有三百多人,只有二百三十三人。

    梁俨让崔璟照看管理这二百多号人,让洪文给段晓写书信。

    “凌虚,这事不慌。”沈凤翥拦下洪文,“既然都杀了两个大头目,为何不把那些人也杀了?”

    梁俨蹙眉道:“凤卿,你想做什么?”

    沈凤翥笑道:“招安和剿匪,孰轻孰重,凌虚,你应该知晓。”

    洪文闻言笑道:“沈公子聪慧,倒是我们局限了,剿灭一岛海贼,这可是大功!”

    崔璟也点头:“凤卿说得对,正愁没地方安置这些虾兵蟹将,杀了垫脚正好。”

    “不行!”梁俨见三人达成一致,连声劝阻,“我们上岛时说的是招安,这些人才放下武器。他们这一路没有闹事,听从调遣,可见是想改邪归正的,我们不能……”

    沈凤翥见梁俨又心软,温声道:“凌虚,你别心软啊。海盗作恶多端,劫掠杀害商民,哪个手上没几条人命?你只看到了他们想改过自新,那他们杀掉的那些人呢,他们不无辜吗?”

    “那岛上粮满仓,宝满库,难道他们只抢劫不杀人?”沈凤翥走向梁俨,叹了口气,“你长于帝王家却难得生了颗仁善心,这是妙缘,可这江山社稷不是靠仁善就能安稳的。殿下,请您三思。”

    崔璟和洪文对视一眼,拱手道:“殿下,请您三思。”

    卫小虫看着几人,屏息凝神,不敢轻易说话。

    去千鸟岛之前,将军告诉了他和沈公子经历。

    他怎么都没想到带他立功,教他认字的少年队头竟是天潢贵胄、龙子凤孙。沈公子是勋贵之后,是殿下的表哥,他们两人还是那样的关系。

    梁俨见三人一致,眉头紧蹙。

    半晌,他松了弦,道:“让我再想想吧。”

    几人匆匆退下,让梁俨独自思考。

    “小虫,你留下陪我说会儿话。”

    沈崔洪三人看了卫小虫一眼,叹了口气,关上了房门。

    卫小虫被梁俨问是否要杀那些海盗,他捏着下摆,一时有口难言。

    梁俨见他面露紧张,笑道:“没事,你大胆说。”

    小虫心思单纯,拥有最朴素的善恶观。

    卫小虫捏了半晌衣摆,憋出一句:“将军,你别问我,我啥都不懂,要不我去帮你把沈公子他们叫回来。”

    梁俨摆头道:“不要叫他们,你只管说你心中所想,不必管其他的,就像在村里唠家常一样。”说着推着卫小虫坐下了来。

    卫小虫挠挠头道:“我今天跟着公子在寨子里走了一圈,那海盗的仓库确实满得冒尖,肯定是做了不少孽才有那一库的东西。我觉着公子说得挺对,那些海盗又不是上战场杀敌,杀了老百姓就得偿命。将军您心慈,老想着别人有苦衷,可有的人就是恶人。窝棚里的那些渔民也是遭了难,无家可归,可他们也没做海盗,去干那谋财害命的营生……”

    梁俨垂下眼,点了点头。

    两人叙话一阵,梁俨让卫小虫去给崔璟说送那些海盗上路。

    赤浦,即赤色水滨,殷红的血汩汩流入海水,平添一份浓重冶艳。

    梁俨在霞光之下远眺,听到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沈凤翥走到他身边,静静看着远处的赤色波浪。

    晚间,孟宝昌醒来见是一间陌生静室,甩了甩脑袋。

    这是哪里?

    他记得刚走出舱门,便被人捂住了口鼻,吸了迷药昏了过去。

    “醒了。”

    孟宝昌猛地转头,见是殿下和凤翥坐于上座。

    孟宝昌恭恭敬敬请了安,见沈凤翥跟殿下并坐,慌忙给他使眼色。

    沈凤翥嘴角噙笑:“孟伯伯,你眼睛怎么了?”

    “平西侯,不对,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我便跟凤卿一样,称你为孟伯伯吧。”

    “殿下,您……”孟宝昌见梁俨面带笑容,身姿舒展,半靠在椅背上,全然没了上午那般冷傲之态,他心中隐隐发毛。

    梁俨笑道:“以后在外面就别喊我殿下了,别人都不知道我曾是广陵王。”

    “曾是?”孟宝昌心中一寒,“这话什么意思?”

    “孟伯伯,我不是什么广陵王殿下,我现在不过在段晓手下做事。”

    “什么!”

    孟宝昌闻言如遭雷击,猛地往后退了几步。

    “好哇好哇!”不过几息,孟宝昌就反应过来,“我大风大浪都见过了,没想到栽在了你们两个小孩手里。”

    “孟伯伯,我祖父难道没有教过你‘兵不厌诈’吗?”

    孟宝昌一愣,看向双颊肿胀的沈凤翥,冷笑道:“我以前倒是小看你了。”

    沈凤翥敛下笑意,冷道:“你是我祖父门生,我也受祖父教诲,谁叫你小看我?孟伯伯,你犯了为将大忌。”

    孟宝昌冷哼一声,看向梁俨:“殿下,你假传圣旨,不怕我告你欺君之罪吗?”

    “请便。”沈凤翥见他威胁梁俨,眉头紧蹙,“不过你得先有命走出去,对了孟伯伯,忘了告诉你,你的大哥二哥和两百多手下已经喂了鱼。”

    梁俨拉住沈凤翥,道:“孟伯伯,你说你有冤屈,要见陛下,可否先说与我,若你真有冤屈,我日后必帮你伸冤。”

    梁俨看了一眼沈凤翥,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是惊涛骇浪,他竟在默默祈祷平西侯真扥有大冤情。

    孟宝昌听千鸟岛被杀净,眼睛变得赤红。

    沈凤翥讽道:“孟伯伯,平西侯!他们是杀人掠货的海盗,怎么,你跟他们裹了一年半载就忘了对大燕、对陛下的忠心?”

    孟宝昌喉头哽咽,怒气上涌:“竖子,轮得到你来教我何为忠君?”

    梁俨道:“好了,孟伯伯,有什么冤屈你先告诉我。”

    “告诉你?做梦。”

    话音刚落,脚边就多了一个络子,里面装着一簇头发。

    “傲儿还活着?”孟宝昌双臂颤抖,捡起络子。

    这是傲儿随身玉佩的络子,玉佩早在流放时换了吃食,这络子是傲儿他娘亲手打的,傲儿留下的念想。

    孟宝昌眼神一凛,对梁俨冷道:“你是那碧澜镇的镇将。”

    “是的。”梁俨也不虚与委蛇,“那日你们听了慕容敏承的话偷袭碧澜岛,孟傲本该死,我看在凤卿面子上留了他一命。”

    沈凤翥转头,看了梁俨一眼。

    “不过一个络子,真真假假,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在骗我。”

    “你不信就算了。”沈凤翥冷冽一笑。

    梁俨道:“孟伯伯,你若不愿说你的冤屈便算了,我不强迫你。但你若想孟傲继续活着,你得帮我做件事。”

    “做什么?”孟宝昌脱口而出。

    梁沈二人对视一眼,沈凤翥眉眼弯弯,小巧的下颌略微朝对面抬了抬。

    梁俨道:“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要攻打骆驼岛,我给你换层皮,你戴罪立功吧。”

    孟宝昌沉默半晌才道:“可以,不过你得先让我见傲儿。”

    “没问题,你跟我回碧澜岛,我让你见孟傲。”

    两人达成协议,梁俨让洪文带孟宝昌下去,当着孟宝昌的面让洪文多派些人手盯着他。

    梁俨看着孟宝昌远去的身影,叹道:“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谈拢了,平西侯舍不得孟傲,那他当时为何能割舍下妻妾幼儿。”

    “人心难测,你别想这些了。”沈凤翥拉过梁俨的手,“孟傲是你留下的,你何必替我做面子。”

    梁俨合掌将一双玉手包住,笑道:“没有,他是你的亭霜哥哥我才留他一命,否则早就剁了喂鱼。”

    沈凤翥闻言咬了咬唇,小声道:“我让你杀那么多人,你会不会……觉得我…心狠手辣?”

    “怎么这么问?”梁俨见他眉间一片郁色,手臂稍微用力往后一拉,轻飘飘的美人就入了怀。

    “我我其实很坏的,你会不会”

    会不会不喜欢我。

    梁俨低头看了一眼,笑出了声:“你怎么个坏法儿?说给我听听。”

    沈凤翥闻声,抬头见他一脸笑意,一时羞恼。

    “你呀,又在胡思乱想。”梁俨将人搂紧了些,低头在紧蹙的眉间落下一吻,“宝贝,你坏成什么样都是我的小凤凰。”

    语落,沈凤翥猛地埋进温热的胸膛,双手紧紧环住,不允许一丝空隙产生。

    过了两日,梁俨才派人去给段晓传信,说灭了千鸟岛全部海盗,没留一个活口,因海战激烈,他也负了伤,剩下的诸多事宜,他会派手下洪文上千波岛禀告兵马使。

    段晓捏皱了两页信纸,抿紧了唇。

    看来骆驼岛计划,他得再修改修改。

    第85章 主动 不要了,以后都不要了!

    回到碧澜岛, 梁俨带孟宝昌去见了孟傲。

    父子相见的场景很是让人动容,等他们煽情够了,梁俨才请他们商议正事。

    梁俨给了孟宝昌一个教头职位, 但没有编入军中籍册,算作他的私人幕僚。

    “孟伯伯, 你当年率领镇西军智取西疆三国犹如探囊取物,攻下小小骆驼岛想来必定是十拿九稳。”梁俨看着座下父子二人,笑得和善。

    孟宝昌在船上与梁俨进行了一次深度交流,知道这小郡王靠自己搏出了军功, 混成了一方镇将。

    虽说只是小小七品武官, 与一品郡王天差地别,但是靠他自己搏出来了,孟宝昌越聊脸色越是和缓。

    孟宝昌道:“殿下, 这你不必担心。你说你能替我们伸冤,可我们父子二人在世人看来已是死人,即便你有朝一日能面见圣上, 诉说冤情,可我们依旧是欺君之罪,罪不容诛。”

    “孟伯伯, 你是知道的, 陛下会赐丹书铁券给立了大功的武将。”

    孟傲眼皮一挑, 他的命便是父亲当年获赏的丹书铁券换回来的。

    “殿下, 你, 你的,意思是——”孟宝昌惊得语无伦次。

    梁俨笑着点了点头,说不必惊惶,这是他应该做的。

    孟宝昌脑门发热, 难以置信,手指抠紧桌几边沿,直至青筋暴起。

    “孟伯伯,我年纪虽轻,但也懂一诺千金,我不会食言。”梁俨见他面带犹豫,立即给他喂了颗定心丸,“如果我到时候变卦,你可取我性命。”

    父子二人见梁俨以性命为注,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旋即答应了梁俨的请求,从此唯梁俨马首是瞻。

    梁俨见他们两人吃了饼,笑容愈发灿烂:“既如此,孟伯伯、亭霜哥哥,你们也不必唤我殿下将军这些客套称呼,只唤我名字就好。”

    “这,这如何使得!”孟宝昌连连摆手。

    这小郡王历了事,脾气性子天翻地覆,现在如此和蔼可亲,倒像是换了个人。

    “诶~孟伯伯,等我复了郡王之位,你再唤我殿下也不迟,你唤我表哥凤翥,你若不嫌弃,唤我阿俨便是。”

    梁俨见两人受宠若惊,心道成了,好的boss对于有真才实学的人不能高高在上,必须打成一片,不然谁鸟你啊。

    又说了一会子话,梁俨便让两人下去歇着。

    沈凤翥坐在廊下,见两人出来,起身作揖。

    “装什么装!”孟傲只要一想起被绑在桅杆上曝晒的那半日,便对沈凤翥恨之入骨。

    无亲无故的殿下对他照拂有加,可这从小带着玩的弟弟却对他心狠手辣,恨不得取他性命。

    当真是知人知面难知心,以前算他错看了。

    沈凤翥笑笑,问完安便进去找梁俨了。

    “傲儿!”孟宝昌见儿子对沈凤翥这般态度,想来儿子也见识过凤翥的心思手段。

    “爹,你是不知道,这小崽子有多心狠……”

    孟宝昌抬手打断道:“爹都知道,他是沈家的种,他们两兄弟都是老爷子一手带大的,我们以前都只看着鹤舞了。”

    孟傲叹道:“哎,也是,仔细想来,他打小聪慧,只是天生病弱,又被家里娇惯得没个限度,养得比花朵都轻巧,谁能想到他有这样的心机手段。”

    “以后莫再小瞧了他,对他多个心眼。”

    孟傲闻言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不知他又在与殿下商议什么。

    沈凤翥刚进屋就顺手闩了门。

    “过来。”

    沈凤翥笑笑,步履轻快,坐到梁俨旁边。

    梁俨见他坐到小几右侧,握住小手就把人拉到自己大腿上,环住腰肢,将头搁在沈凤翥肩上。

    “谈妥了?”

    “嗯。”梁娅蹭了蹭了细白脖颈,吸了口香气。

    “他没有提条件?”

    “没有。”

    “那他……”

    “宝贝。”梁俨亲了一口雪腮,“都谈好了,你别操心了。”

    沈凤翥侧身,眉间微皱:“太顺利了。”

    梁俨啄了一口粉唇:“没事,主动权在我,事成皆大欢喜;事不成,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好吧,若他们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立刻灭口,你不要心软。”

    “知道了。”

    梁俨亲昵地蹭了蹭滑腻的鼻尖,又埋到颈窝处磨蹭,怀中人似花仙谪凡,浑身无一不香,那处细白脖颈更是仿佛常年浸在花汁草液,好闻得醉人,只要一沾上就戒不掉。

    “别蹭了,要吃饭了。”

    沈凤翥没有得到回应,颈窝被蹭得快掉皮。

    “好了,等吃了晚饭,回房再继续好不好。”沈凤翥戳了戳梁俨肩膀。

    “你自己说的哦!”梁俨猛地抬起头,眼睛放光。

    沈凤翥笑着点了下头,又扶着肩膀,在梁俨右脸贴了一下,算是契约。

    只亲一下哪里够,梁俨又把左脸凑过去,“这边也要。”

    这几日在外面他们守礼得紧,好不容易回了家,不腻歪到起泡,他就不姓梁。

    沈凤翥笑笑,,凑过去亲了左脸,没成想这人得陇望蜀,亲了左脸又要额头,亲了额头又要下巴。

    “赖皮鬼。”沈凤翥双手搭在梁俨肩上,亲了一口下巴。

    “宝贝,这儿也要~”

    沈凤翥见他指了指嘴唇,嗔道:“要吃饭了。”

    “轻点没人能发现是,你不亲我,我就亲你了哦~”

    沈凤翥无法,让梁俨闭上眼睛,仔细打量那两瓣唇。

    凌虚身强体健,气血充足,嘴唇永远都是红的,很好看。

    手指摸上下颚,轻轻含住红唇,舌尖轻轻扫过,却没有钻进那道小缝。

    沈凤翥离开唇瓣,红唇被他浸润得多了一层水意。他见梁俨睁眼舔了舔唇,嘴角勾起明显的弧度,“好了,剩下的晚上再给你。”

    话音未落,手被直直抓起。

    夏衫宽大单薄,衣袖落至大臂,小臂内侧被红唇吮吸出几朵颜色深重的花,妖艳地袒露主人的欲念。

    晚饭其乐融融,安诚明和刘德早就送了礼物来,里面不乏赤浦镇和黄沙镇的特产。

    梁俨给沈凤翥剥了两条蟹腿子肉,见他吃得欠欠的,于心不忍,却又怕他吃多了害病。

    四个小的吃过饭也不消停,想要捉萤火虫玩,拉着梁沈二人就往园子走。

    梁沈二人说白日乏累,想要早些休息。

    四人懂事,也不拉着两人胡闹,离小院远远的,让两位哥哥好生休息。

    洗漱完,两人就让海月和螺儿歇着。

    门扇紧闭的室内喘息阵阵,只留了一盏如豆小灯,昏黄灯光被床帐一隔,光亮鲜能照见两人。

    春季已过,两人却如两条春蛇交缠,难舍难分。

    “凤卿,你身子确实好多了。”

    梁俨捻了捻手上的滑液,撩开帐下床洗手,又拿了巾帕到床边给沈凤翥擦身子。

    “都说了好多了,你偏不信。”沈凤翥舒服得半眯眼睛,平躺在床上喘气

    沈凤翥垂眸看了一眼,本就染了一层薄胭脂的脸颊顿时红如烈焰,起身凑到梁俨耳边轻声询问要不要他帮忙。

    梁俨笑着摇了摇头。

    他与凤卿亲热了很多个夜晚,但都是凤卿帮他,今天凤卿是第一次体会他尝过的快乐。

    沈凤翥咬了咬唇,一把夺过巾帕扔到地上,伸手环住梁俨的脖颈,猛地往下拉。

    “说了剩下的晚上给你。”

    语落,沈凤翥瞬间含住了红唇,撬开牙关,学着梁俨用舌头细细摩挲牙尖。

    梁俨挑眉,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深吻取悦,不自觉地放松了身体。

    他比沈凤翥体型大得多,自然也重得多,沈凤翥被压得哼了一声,梁俨笑笑,猛地翻身,换了位置。

    爱人主动的亲吻和爱抚刺激着梁俨的感官神经,没一会儿紧绷的身躯就软了下来。

    两人终于分开,沈凤翥趴到汗津津的胸膛上,低声说今晚很暖和,可以一起沐浴,后面的话过于羞耻,他凑到梁俨耳边才说出口。

    “你才学会爬,这就想跑啦?”梁俨环住细腰,顺手抓了一掌饱满,“你现在身子不好,受不住的。”

    “不行吗?”沈凤翥红着脸,咬着唇,“我身子不是好多了嘛,而且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我受不住?”

    “宝贝,你会发烧的。”梁俨亲了亲绯红的眼皮,“等再养养,再长些肉。”

    每次发烧生病都要清减许多,本来就瘦,再瘦就只剩骨头了。

    “那你…可我长不胖啊。”沈凤翥眼中含水,字里行间全是委屈,“现在餐餐不落,也比以前吃得多,可就是不长肉,你要我怎么办?”

    说着背对而卧,“你若实在不愿意和我做那事就直说,我又不是不知道男子承欢有违天理,会害病,是你说我是你的夫人……”

    他十四岁时,父亲和嬷嬷就给他讲过夫妻敦伦,父亲说夫妻越是情深,敦伦就越多。他问父亲为什么会这样,父亲说等他找到两心相悦之人,到时候他自然就懂了。

    他找到了,他想要凌虚,很想很想。

    他主动求了数次,凌虚却次次推拒。

    “怎么委屈了,我错了我错了,宝贝,别委屈。”梁俨凑过去,伸腿压住修长笔直的双腿,凑到红如玛瑙的耳廓边亲了几口,“宝贝,我是真怕你受不住,我…要不再等半年?冯太医不是说你最好再养一二年嘛,咱么再养半年就满一年了。”

    沈凤翥肘了肘身后之人,用被子将自己裹住,“不要了,以后都不要了!”

    梁俨见状轻笑,知道凤卿又在撒娇耍性子,囫囵抱着被子开始说软话,说了好一阵被子才松了个小缝,他这才钻进去抱住人。

    从此以后,沈凤翥就不再主动邀约,直到梁俨开荤之后才懊悔自己错过了什么,才明白凤卿主动求欢的含金量。

    第86章 斥候 看看藏在壳子里的王八

    自从孟宝昌领了教头一职, 梁俨晚上回家便没有与沈凤翥亲热过了,直接沾床就睡,一夜安眠。

    明日他要去千波镇见段晓, 这才避了半日训练。

    “谁叫你要跟着一起练的,现在知道疼了?”沈凤翥坐在床边给梁俨按背。

    梁俨翻了个身, 笑道:“总不能吃老本,这一个月累是累了点,但收获着实不小,你摸摸我的腰和腿, 结实多了。”说着就抓起柔软小手往他大腿上放。

    “你原来就很好了。”沈凤翥捶了捶坚硬如石的大腿肌肉, 又往上摸了摸起伏的腰间肌肉,“不过是比以前要壮实许多。”

    “我感觉力气和耐力也比以前更好了。”说着梁俨就下床把沈凤翥抱起来掂了掂,“我现在抱你跟没抱一样。”

    沈凤翥在空中滞了两瞬, 慌忙环住梁俨脖颈:“好了好了,知道你比以前还厉害了,快放我下来。”

    梁俨将人放到床上, 自己也翻身躺了上去,顺手拿起放在枕边的小扇给沈凤翥扇风。

    沈凤翥畏寒畏热,到了暑日便不怎么出门, 穿着轻薄的纱衣只有房里歇凉。

    因着守孝, 瑞叶给沈凤翥准备的纱衣都是素色, 要么是白, 要么是青, 柔软透气,看着也凉爽。

    今日沈凤翥只穿了一层素白纱衣,轻薄如蝉翼,冰肌玉骨隐约可见。

    自从沈凤翥在房里穿纱衣, 梁俨最喜欢的季节就变成了夏天。

    沈凤翥皮肤白得晃眼,又因天热,衣襟也没那么严实,半截锁骨露在外面,十分漂亮。

    “宝贝,我找道长瞧过天气,这几日都是大晴天,热得紧,你就别跟我去千波岛了。”

    小扇荡起的风抚开胸前墨发,梁俨长眉一挑,视线往下,久久不能移开。

    看了半晌只觉口干舌燥,忍不住伸手。

    沈凤翥用发尾挠了挠梁俨手背,将手拦了下来,往里侧滚了滚,“我想跟你一起去嘛。”

    梁俨收回手笑道:“乖,听话,在家等我。”

    沈凤翥鼓了鼓腮,重新爬到外侧扯了扯梁俨的衣袖:“我要去。”

    “乖,你在家穿得这般清凉都觉着热,去千波岛要在海上漂小半日,现在日头又大,你会中暑的。”

    沈凤翥听完不说话了,只攥着袖子,抬眼望着。

    “……”梁俨被那冒着水气的眼波淹没,无奈一笑,捏了一下细嫩的脸颊,“行行行,一起去。”

    话音刚落,梁俨就收获了一个脸颊吻。

    次日两人上了去千波岛的船,不出所料,沈凤翥在船上被热得恹恹的,下了船一阵干呕,头晕目眩。

    梁俨暗骂自己是个没原则的人,他昨天就不该依着凤卿。

    给沈凤翥扇了会儿风,但段晓催得急,他只好让卫小虫帮着照顾沈凤翥。

    “凌虚,记得照我说的做……”

    梁俨点头,摸了摸惨白小脸,若不是卫小虫在,他已经将人抱在怀里了。

    卫小虫垂首站在床边,如芒刺背,如鲠在喉:“将军,兵马使的人该等急了。”

    梁俨应了一声,打马去了兵马使府。

    此次来千波岛是为了商议攻打骆驼岛,因上次梁俨打下千鸟岛,其他六将对梁俨刮目相看,除掉了以攀附谄媚谋职的偏见。

    段晓一锤定音,十月前拿下骆驼岛。

    刘德一拍大腿,道:“甚好!年底咱们也拿个大功赏。”

    段晓见状笑道:“既如此,阿德,你可愿领兵先攻?”

    刘德回道:“这…拂晨兄,我那三百人打千鸟岛时就折了不少,伤员也还在养伤,你让我怎么打这个头阵?”

    梁俨见缝插针,毛遂自荐,说他愿意。

    几人面面相觑,这小子这么猛?

    李筑指着舆图,冷笑道:“梁镇将,你可知这骆驼岛是什么地方,你就敢冒头?”

    “俨知晓。”梁俨沉声回道,“上次会面我已问过刘兄,否则也不敢贸然领兵。”

    贺银泉插道:“骆驼岛在绿波镇附近,照理来说,该由林镇将出马才是。”

    绿波镇是大燕水道的重要补给点,从扶罗等南海小国入大燕国土必经此地。

    绿波镇四周有几十个小岛,南北十几个小岛被豪门巨贾买下充作私岛。

    慕容氏是海盗发家,在海面上纵横几十载,虽然早就被招安为官,但与海盗依旧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骆驼岛在绿波镇以南,是慕容氏的私岛,也是海盗独眼龙的盘踞之地。

    骆驼岛并不是一处小岛,而是四座小岛联排而成,中间两座小岛有凸出的小丘,四岛并看,形似骆驼。

    林毅本在走神,猛地被贺银泉点名,有些不知所措。

    段晓看着林毅叹了口气,这林毅是密阳林氏的人,文文弱弱,连两石的弓都拉不开,因着家里的裙带关系才任了镇将。

    “拂晨兄,我,我——”林毅慌忙看向段晓,他在绿波镇管管来往船只还行,让他领兵打海盗,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段晓摆摆手,他深知林毅不是这里头的货,只说让他把绿波镇管好,其他的不用他费心。

    “梁镇将,你有勇有谋,我便派你打这个头阵,那骆驼岛的首尾两岛没有坞堡,你先率兵攻下来,到时候我们再集结大军攻打坞堡,拿下四岛!”

    梁俨闻言领命,心道这段晓倒是跟凤卿想到一处去了,都打算先攻下薄弱部分,再攻坞堡,这倒省了他献策的口舌。

    散会之后,刘德喊住梁俨,笑嘻嘻地作揖,谢他解围。

    “刘兄客气了。”梁俨淡淡一笑。

    “梁老弟,你小子倒是个狠角色,敢冒这个头。”刘德搡了搡梁俨肩膀。

    打头阵吃力不讨好,而且损耗兵力,本来这差事该落到贺银泉头上,没想到梁俨主动接盘。

    “我也是为兵马使和刺史分忧。”

    刘德笑笑,心里总算想明白崔氏为何会器重梁俨,听话懂事还敢啃硬骨头的狗,换了谁都会喜欢。

    刘德招手让安诚明过来,又对梁俨暧昧一笑:“你小子眼高于顶,上次给你送的那三个渤海婢,你还给我退回来了,走,今晚我倒要看看你喜欢哪种美人儿。”

    说罢,刘安两人对视一笑拉着梁俨去了青楼,两人左拥右抱,吃了几个皮杯,却见梁俨正襟危坐,只盯着舞姬看。

    刘德会心一笑,拍了拍手掌让歌舞停下,朝那正中的舞姬抬了抬下巴,让她去服侍梁俨。

    梁俨见那舞姬朝自己走来,问歌舞怎么停了,他好不容易看会儿正经古典舞。

    刘德微愣,问梁俨只是在看歌舞?

    “自然。”梁俨心如明镜,将钱袋解下扔给那舞姬,示意她继续跳,“刘兄,这姑娘舞技高超,何必让她停下。”

    舞姬看了一眼钱袋,又看了一眼刘德,一时瑟缩,不敢动弹。

    刘安两人对视一眼,刘德抬了抬手,舞姬接着旋转起来。

    梁俨喝着淡酒,看四五支舞,见差不多了,起身告辞。

    “这什么人啊!”刘德看着梁俨走出房门,狂饮一杯,“金银财宝不要,美人也不要,怪人一个。”

    “这小子当真是崔氏的狗,假把式学了个十成十。”安诚明冷笑一声。

    段晓让他们二人试梁俨,他们送去碧澜岛的东西,除了那些不值钱的海蟹海菜,其他的全被退了回来,甚至梁俨还送了些东西给他们。

    “管他娘的,反正该做的都做了,这小子装得人模狗样,谁知道他喜欢什么,你说是不是,美人儿?”刘德抬起怀中美人的下巴,亲香了一口。

    安诚明见状笑笑,唤了那舞姬过来服侍。

    梁俨回到驿站,见卫小虫在给沈凤翥喂汤药,问怎么回事。

    卫小虫连说不是汤药,只是解暑汤。

    原来梁俨走后,沈凤翥昏了过去,洪文连忙找了大夫来看,大夫说只是中暑了,开了个解暑汤方。

    梁俨接过汤碗,让卫小虫下去休息,又说他们明日天亮就出发,尽量在正午之前到达碧澜岛。

    果然没有毒辣日光照射,船上凉快多了,返程路上,沈凤翥也不恹恹的,还吃了顿早饭。

    日落之后,梁俨带着沈凤翥去了军营,与孟宝昌商讨攻岛之事。

    孟宝昌听了,只说要先派人去勘察骆驼岛的地形地貌和坞堡,否则难以判断。

    “我也知道知己知彼的道理,可是那岛上有哨岗,只要有船靠近,必定会被发现。”梁俨蹙眉问道。

    岛屿就是这样易守难攻,上次他们也是靠着这个优势化解了海盗偷袭。

    “将军,这斥候探查在精不在多,也不必大张旗鼓,我们可先派几个擅游且身手敏捷之人先乘船到近海,趁着夜色悄悄游上岛勘察。”

    “夜间上岛?夜航少不得要点灯,会被岛上的人发现。”梁俨觉得此举无异于送命,连忙否决。

    “将军莫慌,我这曾去过一次骆驼岛,那岛上草木繁茂,并不像碧澜岛四处都有哨岗。”孟宝昌抬手解释道,“傲儿也随我上过骆驼岛,此次便让我儿零头为将军效劳。”

    梁俨没想到孟宝昌竟舍得让唯一的骨血去做九死一生的事。

    “那就有劳亭霜哥哥了。”梁俨微微点头。

    孟宝昌也不客气,说要在军中点将跟孟傲一道去,梁俨欣然答应,只是没想到孟宝昌选了崔璟、崔嶙和崔峋。

    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孟宝昌全部选了崔氏子弟。

    梁俨叹了口气,这几个说是他的手下,其实是崔弦安插的耳目,他便让孟宝昌换几个人,可孟宝昌不愿换人,说这三人最是出类拔萃,非他们不可。

    梁俨听了两眼一黑。

    崔璟见状转了转脖子,对梁俨笑道:“凌虚,别担心,不过去看看藏在壳子里的王八,看小爷不把他的头给拽出来。”

    第87章 乍起 自家的白菜又被人惦记上了

    五日后, 孟傲四人回来,梁俨见他们安然无恙,心中的大石头这才落了地。

    根据勘察情报, 骆驼岛的首尾两岛没有坞堡,中心两岛建有坞堡, 周长百步有余,颇具规模,且那堡垒上装有投石车和弩车,攻防兼备。

    孟傲道:“那四岛上都有小型的烽火台, 燃一处其他三岛可见。”

    崔璟道:“烽火台白天放烟, 晚上放火。加上绿波镇的人我们也只有六百来人,若攻首尾二岛时贼子燃火向中心岛求救,我们会腹背受敌。”

    众人沉默半晌, 梁俨倒觉得这不算难,道:“何不采用夜袭?找一个大雨或是雾气浓重的晚上进攻,管他什么烟啊火啊都不管用。”

    崔璟一拍大腿, 问:“这倒是个办法,可是这贼老天说变脸就变脸,我们哪能知道几时起雾下雨?”

    梁俨笑道:“这倒不难, 我手下有一道士, 能测阴阳晴雨。”

    沈凤翥闻言道:“既如此, 我们便先攻下首尾二岛, 到时候耗光中心二岛的粮米, 再和段晓手下的兵联合攻下坞堡,于情于理我们碧澜岛都是首功。”

    众人点头,从骆驼岛回来的孟傲摇头道:“没你想的那般容易。”

    “此话怎讲?”梁俨好奇道。

    孟傲道:“那坞堡用山石筑成,城周百步, 墙高两丈,坞堡外还有壕沟,沟中无水,全是尖刺,若没有吊桥,插翅难过,那坞堡固若金汤,易守难攻。”

    沈凤翥冷笑道:“这世上哪真有固若金汤的堡垒?若真有,也不必练兵了,只修筑堡垒便是。亭霜哥哥,你若怕了,留在碧澜岛便是。”

    战未起,岂能容他在此动摇军心士气!

    “不过小小海贼,不足为惧。”沈凤翥看了一眼孟宝昌,然后朝梁俨点了下头。若孟宝昌在骆驼岛,他还会有所忌惮,如今孟宝昌为凌虚所用,管他真心假意,只要不在敌方阵营就好。

    孟宝昌道:“凤翥说得很对。海盗在水上讨生活,他们习惯劫掠不设武备的商船民船,偶尔打劫小岛渔村,对于打攻防战,他们并没有什么经验。上次偷袭碧澜岛,也是大当家不听我的劝,所以才吃了瘪。”

    梁俨闻言点头,一锤定音:“等我们攻下首尾二岛,再行商议!”

    次日,他便让冯蕴加快速度蒸馏酒精,以备不时之需。

    冯蕴听了,连忙拒绝:“将军,那蒸馏器蒸馏一次也就能蒸出一小瓶,而且就我和冬娘两个人,就算日夜兼程,这十天半月也做不出五百瓶啊。”

    梁俨早就让当地工匠一比一复刻蒸馏装置,可大燕的工匠不会制作玻璃,现在的玻璃多是从西疆运来,且多是玻璃瓶之类的器具,并没有玻璃原料,故复刻计划搁浅。

    “七郎,其实我觉得可以用木头试试。”何冬娘提议道。

    “木头?”梁俨歪头。

    何冬娘指着蒸馏装置道:“对,这些瓶罐管具金贵,又容易碎,我瞧着用木头合适,坏了也不心疼。”

    梁俨茅塞顿开,是他狭隘了,他从小见惯了玻璃制的实验器具,便局限在了这单一材料里面。其实只要环境对了,步骤对了,器材没有被污染,木质器具也不是不行。

    “嫂嫂你当真是聪慧过人!”梁俨朝何冬娘作了一揖。

    当天梁俨便找了工匠用木头开始复刻蒸馏器材,不过就算三两日做好器材,也来不及蒸馏了,他还是得再囤些稻花烈酒当平替。

    “将军,莫走——”

    梁俨正在门口吩咐瑞叶预防府中人中暑,突然见老李头跑得满头大汗,朝他们跑来。

    “没规矩,如此冒失也不怕冲撞了将军……”瑞叶厉声呵斥。

    梁俨笑笑,抬手阻止了瑞叶,问老李头什么事。

    老李头瞥了一眼瑞叶,缩了缩脖子,道:“您吩咐我种的菜,前几日都熟了,这两日秦管事说您忙,没时间……”

    瑞叶福了福身,解释道:“这几日您忙着军务,奴婢便没有禀这件事。”

    这老李头把好好的一角园子弄得乌烟瘴气,脏臭难闻。公子喜洁爱香,每每路过那处,便会胸闷不适,但因是殿下特许,公子也没说什么。

    她不懂殿下脑中在想什么,现在银库充足,什么谷粮菜蔬使钱买不着,何必把好好的园子弄得脏乱杂臭,让公子不快。

    “没事,下次记得给我说。”梁俨听到菜蔬熟了,心情大好,带着瑞叶去了菜地。

    来到菜地,见一片青翠中挂着点点鲜红,梁俨跑过去摘下一个番茄,剥开皮咬了一口,清爽酸甜,很是可口。

    “将军,你让我种的这几样,除了那菠菜没培出来,其他四样我都种出来了。”老李头搬来一个大竹筐,里面有玉米、红薯、土豆和番茄。

    梁俨翻了翻,见品相都不错,心中乐极,心道这老李头确实有两把刷子。

    “瑞叶,这红的叫番茄,凤卿喜欢吃。”梁俨指了指竹筐中的红果,“天气热他胃口不好,你让厨房拿两个在井水里湃一个时辰,午前拿出来切成小牙在上面撒些霜糖,给他送过去。”

    梁俨见那玉米长得也极好,让老李头赶紧将剩下的都掰下来,免得长老了不好吃。

    “瑞叶,等会儿记得给他二十贯钱。”

    老李头一听,喜不自胜,连连谢恩。

    二十贯?瑞叶咋舌,心道将军也太大方了。

    “对了,这红薯土豆能放,挖出来放到库里。番茄留一小半在枝上,公子想吃的时候,给他摘新鲜的做。”

    瑞叶秀眉微挑,难道这些菜蔬都是将军特意为公子种的么?

    “剩下的你让丫头摘下来,三五日吃不完的便熬成酱,这番茄一年只能长两茬,等新鲜的吃完了,凤卿若还想吃,你让厨房用酱给他煮汤做菜。”

    瑞叶闻言展笑,果然是为了公子才在园子里搞这劳什子菜地。

    梁俨给瑞叶说了这四种菜蔬怎么吃,又让老李头准备下一季的种植,每月会给他五百钱工钱。

    老李头千恩万谢,心道自己得总结经验,把那菠菜培育出来,好再赚赏钱。

    梁俨昨日便让卫小绫和卫小虫兄弟俩护送袁淳光去了绿波镇,观测天气。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准备留五十兵士驻守碧澜岛,剩下的都分批送到绿波镇,为攻岛做准备。

    沈凤翥说最好找崔霞借客船,等他出发时再坐军船。

    梁俨趁着午饭来到东风楼,伙计见他来了颇有眼色地喊了东家来。

    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崔霞见他来东风楼,便知有事相商。

    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信任,梁俨也不虚与委蛇,直说要买三百斤烈酒。

    在大燕卖酒也是有讲究的,除了官府特许酿酒的大店,其他人不许私自酿酒售卖,没有特许的小酒楼小食肆只能从大店购买再二次售卖。

    崔霞的东风楼便有酿酒特许。

    两人谈妥,崔霞说备好了会派人送到绿波镇。

    “将军,妾身有一事想问。”

    “你说。”

    “府上那位时常去军营的小公子是位小娘子吧。”

    梁俨一听就是在说梁玄真,怕她又是来做媒的,连忙说他家妹子已经许了玉京的人家,前几日还送了书信去玉京。

    崔霞闻言笑道:“将军误会妾身了,我没有给那位小娘子做媒的打算,你放心。”

    梁俨这才松了口气,两人边吃边论账目,宾主尽欢方才散席。

    晚间,崔霞回到府上,见崔霁正在月下独饮。

    “行了,我给你问到了,那位小公子确实是女儿身,应是你中意的小娘子的姐姐,这下放心了吧。”

    崔霁手上一顿,放下酒杯道:“谢谢阿姐。”

    崔霞笑道:“我看将军的神情像是不知道那事,看来那二位回家没有告状,你呀,平时最是稳重,怎的那日乱了方寸。”

    “阿姐,我……”崔霁垂下眼睫。

    春日桃花正盛,小外甥女喜欢鲜花,他便去桃花山上折枝,没想到遇到两位姑娘赏花。

    春风乍起,掀起帷帽丝帘。

    面若芙蓉两靥红,嫣然一笑醉春风。

    只惊鸿一瞥,他一见倾心。

    他见过很多美丽的女子,但只有她会止不住地想要走近。

    他自小学礼,自然知晓非礼勿视的道理,可还是悄悄跟在了后面。

    没成想路上有一青蛇出来挡路,将她吓住了,她身后跟着健妇家丁,本不需要他出手,可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挥剑将那蛇斩杀。

    自己转身,又把她吓了一跳。

    兰麝香气扑鼻,他们不过半丈只隔。

    是他莽撞,唐突佳人,不敢再停留,也没有回答自己的名字,匆匆跑了。

    “好了好了,阿姐先替你去镇将府赔罪,其他的再说吧。”崔霄笑着拍了拍堂弟的肩膀。

    他这弟弟从小古板冷淡,倒是头一回见他对一个姑娘这样上心。

    崔霁朝崔霞作了一揖,连说赔罪之礼他会准备。

    自从春日一别,每有空闲他都会去桃花山,期待再遇佳人。

    这日刚下过雨,走到桃花山半山腰,突然听到崔璟和女子的说话声。

    他原以为是崔璟私会女子,想要阻拦,没想到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

    只是崔璟身边还有一个清俊公子,那公子环着她的腰,她柔柔地靠在那公子怀里。

    见她走姿怪异,低头一瞥,想来是崴了脚。

    可崴了脚也不能跟男人搂搂抱抱啊!

    崔璟在一旁抱着一大捧花枝,几人连说带笑,更是有辱斯文!

    他也不知怎的,心里冒出一股无名火,走过去骂了一顿崔璟。

    那公子气不过与他吵起来,他见那厮的手还不放开,便连着那公子也骂了一顿。

    就连她,他也说了一句“不知羞耻”。

    晚上崔璟就找他打架,他也知道了那位公子是女儿身,她们三人是梁俨的妹妹。

    崔璟这人嘴里没个虚实,他才托阿姐问梁俨。

    今日得知事实,他又喜又悔。

    喜的她还没许人家,悔的是惹哭了她。

    梁俨不过是族叔手下的一条狗,他本来不甚瞧得上他,没想到……

    算了,不想这些,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这礼物该如何准备呢?

    镇将府里,梁俨打了个喷嚏,还当是自己吹了风,全然不知自家的白菜又被人惦记上了。

    第88章 发现 可我待公子不是兄弟之情,而是夫……

    沈凤翥午间吃了糖拌番茄, 便一发不可收拾,连着几餐只吃番茄。

    家中菜园子里又有新鲜的,沈凤翥便自己拿了剪子去挑, 谁承想那日他正巧见了老李头在生吃番茄,他也学着生吃了一个, 没成想竟比做成汤菜小点的番茄清爽数倍,便也不要厨房做菜了,饭也懒怠吃,饿了只吃新鲜番茄, 但只吃了一日就上吐下泻, 卧床不起。

    “冯太医,怎么样了?”梁俨焦急问道。

    冯太医摸了两把胡子,对沈凤翥蹙眉道:“小公子, 你从小便知道少吃鲜果,还有那湃过的果子,即便天热也要忍着, 那凉果子吃半个就顶天了,你倒好,现在餐餐当饭吃, 你这肠胃还要不要了!”

    “用井水泡过的果子也不行么?”梁俨惊道, 那用井水虽然有些寒凉, 但远比不上冰箱的制冷效果。他这两日晚归, 见凤卿晚上还要加餐凉果, 本以为番茄营养丰富,凤卿每日吃几个对身体只有好处,没想到竟害了病。

    “小公子体弱,受不得寒, 那果子本就寒凉,再用深井水一泡,寒上加寒。”冯太医看了一眼梁俨,沉沉叹气,“老夫说句不该说的话,将军与公子身为兄弟,应互相劝诫,上次蟹肉,这次凉果,公子嘴刁,爱吃的多对身子无所裨益,将军你莫要再纵着他了。”

    “凤卿身子弱,我想着那些东西吃了对身体好,而且我瞧着他胃口小……”梁俨越说越没底气。

    冯太医道:“罢了罢了,老夫知晓了,总之公子吃东西不能贪多,更不能贪凉,每样东西吃两筷子即可,切记,不要再让他随心所欲只吃一种食物。”

    梁俨连声说记下了,又让海月螺儿盯着,不能再任公子胡吃。

    冯太医走后,梁俨将沈凤翥半抱在自己怀里,让海月去端米汤来。

    “宝贝,还难受吗?”梁俨亲了一下额角。

    沈凤翥一直醒着,只是上吐下泻没了力气,他也不想说话,只摇了摇头。

    螺儿站在旁边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刚才眼花了。

    将军刚才是亲了公子一下吗?

    海月端了米汤来,梁俨尝了一口,温温热热的正好入口。

    “乖,张嘴。”梁俨衣襟被猛地扯了一下,便轻声问怎么了。

    沈凤翥指了指海月和螺儿,梁俨顺着看过去,见两个小姑娘低垂着头,耳廓微红。

    梁俨长眉微挑,连忙让两个丫头出去。

    “她们发现了……”沈凤翥气若游丝,面露惊恐。他刚才看得真切,海月和螺儿在偷笑。

    “没有,她们才多大啊,哪里懂这些。”梁俨笑笑,舀起一勺米汤送到干涸的嘴唇边。

    “我怕。”沈凤翥躲过勺子。

    若她们真发现了,保不齐会说漏嘴。虽然自己与凌虚只是名头上的表兄弟,但在外人看来他们便是血亲的表兄弟,他们这般有违人伦天理。如今凌虚风头正盛,若真被人逮着把柄,他就完了。

    “乖,别怕,被发现了也没事,我会保护你。”梁俨见沈凤翥一脸惊惶,心疼不已。

    沈凤翥将头埋在梁俨怀里,声音闷闷的:“海月和螺儿细致聪明,让瑞叶把她们调走吧,换两个笨笨的进来。”

    “聪明点好啊。”梁俨见他杯弓蛇影,轻轻拍背安抚,“你身子弱,我不在时有她俩照顾你,我还能放心些。”

    “凌虚……”

    梁俨将沈凤翥放平,半撑着身子给他拍背,不一会儿沈凤翥就睡着了。

    梁俨在旁边守了一会儿才下床,出门见两个小姑娘在廊下坐着,走了过去。

    夏日草植繁茂,院里的翠竹长得极好,绿篁遮阴,廊下格外阴凉。

    “将军。”两人见梁俨来了,慌忙起身,福了福身子。

    梁俨抬手让她们坐下,自己则坐到对面,笑道:“凤卿时常生病,辛苦你们照料了。”

    两人连说是她们应该做的。

    梁俨问她们今年几岁,家里可有兄弟姊妹,林林总总问了不少家常。

    两人都觉得奇怪,这大中午的,将军怎么来问她们这些。

    螺儿性子急,又有眼色,见梁俨顾左右而言他,起身行了礼,就问她们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梁俨笑道:“没有没有,你们俩聪明能干,差事都做得极好。”

    “将军,您有什么话便直说罢。”海月也站起来行礼。

    “你们觉得我待公子如何?”

    螺儿道:“自然是极好的,比待亲兄弟都好。”

    海月亦在旁边附和。

    “可我待公子不是兄弟之情,而是夫妻之情。”

    两人闻言一愣,在大暑天被冻得不敢动弹。

    “我与公子只是名头上的表兄弟,并不血脉相连。”梁俨看着一脸惊惶的两个女孩,面不改色地讲述两人的关系,“你们俩聪明,又要贴身服侍,迟早会发现我俩的关系,我也不打算瞒你们。”

    两人对视一眼,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连忙保证不会将这事说出去。

    梁俨伸手将两人扶起,让他们不要害怕,又道:“你们是好孩子,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你们若能将我今日说的话烂在肚子里,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若你们在外面走漏了风声,传到公子耳朵里,让他伤心害病,我也不会轻饶你们。”

    两人连说绝不漏半个字,若说漏了嘴天打雷劈。

    “你们俩都是聪明孩子,记得以后在公子面前还是要装不知道,莫要被他察觉。”

    两人连声答应。

    话音未落,瑞叶进了小院,说崔霞登门拜访三位娘子,问要不要让她进门。

    “不是来找我的?”梁俨觉得奇怪,平白无故的,崔霞拜访他妹妹做甚?

    事出反常必有妖,梁俨嘱咐瑞叶派绿萼去盯着。

    “对了瑞叶,以后海月和螺儿的月钱翻一倍,年底另发三个月的月钱当作年赏。”

    “将军,怎么突然……”瑞叶一头雾水,怎么突然要给这俩丫头涨钱,还是成倍地添。

    梁俨笑道:“凤卿身子不好,离不开人,她们服侍得辛苦,你照我说得办就是。”

    瑞叶听了这话,连声应了。

    晚间,梁俨从官署回来,刚进小院就看到沈凤翥坐在廊下望月。

    梁俨快步过去,坐在旁边:“怎么不躺着?”

    “躺了一日,人都躺霉了。”沈凤翥笑得羞涩,“这次是我贪嘴惹了病,让你担心了。”

    “没有。”梁俨伸手顺了顺纤长墨发,“以后吃东西注意些就好了。”

    “对了,我问了瑞叶,你没有调走海月螺儿,反倒给她们涨月钱了,是你给她们的封口费么?”

    梁俨笑道:“你呀别疑神疑鬼,我中午探了口风,人俩小姑娘根本没发现我俩的关系,只当我俩兄弟情深。”

    “真的吗?”

    梁俨见沈凤翥眼睛晶亮,笑道:“当然是真的,我还骗你不成?人小姑娘家,纯洁得很,连男女之情都不懂,何况我们。”

    沈凤翥听完松了弦,软软靠在梁俨肩上,轻声道:“那就好。”

    “我明日会带着最后一批兵去绿波镇,你身子不爽,就留在岛上养兵吧。”梁俨揽住瘦削的肩膀,侧脸吻了一口滑腻的额头。

    “不要,我要和你一起去。”沈凤翥绞着玄色衣袖,“不许拒绝。”

    “凤卿,有孟宝昌在,你不用担心。”

    沈凤翥闻言挣开肩上的手臂,问:“有了他,你就不要我了?”

    “我怎么会不要你!”梁俨单手揽住细腰,将人往怀里搂,“你还病着,船上颠簸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怕你难受嘛。”

    “不在你身边我会更难受。”

    语落,梁俨感到唇上多了一片柔软。

    沈凤翥移开嘴唇,伸手捧着梁俨的脸:“凌虚,我想时时刻刻在你身侧。”

    庭中无灯,只有清冷月光和室内溢出的微黄。

    梁俨的脸早已绯红,只是被夜色遮掩,空留下烫意。

    “凌虚——”

    一声声凌虚叫得梁俨心软如云,只好答应爱人。

    次日天不亮,梁俨等人就出发去了绿波镇,沈凤翥虽然还在难受,但并没有矫情叫嚷,只乖乖躺在船舱里休息。

    在绿波镇等了四日,也晴了四日,丝毫没有下雨的迹象。

    梁俨问袁淳光什么时候会起雾下雨,袁淳光信誓旦旦地说四日之后的夜里会有雨。

    众人见袁淳光年轻,又生得妖艳,只觉得是个不中用的江湖妖道。

    梁俨对他却很信任,因为他每次出海前都会提前询问袁淳光,每一次袁淳光的预测都是准的。

    四日光阴弹指一挥间,这四天愈发晴朗,万里无云。

    第四日晚间,战船停在港口,人马都点好了。

    万事俱备,只欠雨雾。

    等到一更半,依旧没有丝毫下雨的迹象。

    众人目光灼灼地盯着道士,袁淳光却面色如常,虚着眼睛瞄了一眼繁星皓月,朝梁俨点了点头,道:“将军,贫道说过今晚会下雨那便会下雨,你不必忧心。”

    “这天气好得连风都没有一丝,哪里有下雨的迹象?”卫小虫是地道的庄稼人,看天吃饭,所以也会看些晴雨天象,可他这几日瞧了,没有半丝下雨的迹象,“你瞧这星星没有一丝遮挡,明早起来肯定又是个大晴天,更不要说今晚了。”

    正说话间,众人的衣衫披风突然鼓起,哗啦作响。

    “起风了——”崔璟抱着玉头剑,站在甲板上大喊。

    沈凤翥站在岸边,目送梁俨登船。

    他不会武艺,凌虚说等攻下首尾两岛,再接他上岛。

    两人隔着喧闹相望,点了点头。

    梁俨深深看了爱人几眼,旋即转身高喝:

    “起锚,杨帆!”

    第89章 负伤 我只是暗爽哥罢了

    沈凤翥矗立在码头, 直到看不清船只的桅杆。

    “沈公子,眼看就要下雨,咱们回去吧。”天上电闪雷鸣, 林毅看着滚滚乌云,心道还好有梁俨自愿进攻, 他好平平安安地留在绿波镇做个守将。

    沈凤翥淡淡睃了林毅一眼,皮笑肉不笑地点了下头。

    走至半路,雨珠倾斜而下。

    “哎哟,快回去叫夫人备姜汤!”林毅大声朝随从说道, 梁俨走前特意拜托过他, 说这位表兄兼幕僚身子不好,让他多照顾。

    回到镇将府,林毅的夫人蒲氏备好了巾帕和姜汤。众人擦完身子喝了姜汤便坐在正厅等消息。

    此战必须速战速决, 天亮之前必见分晓。

    林毅坐在正厅打了个呵欠,见众人神情紧张,揉了揉脸蛋说了些振奋士气的话, 又让蒲氏准备宵夜。

    “沈公子,喝点热汤暖暖身子吧。”蒲氏亲自捧了热汤端到沈凤翥几上。

    沈凤翥挤出一丝微笑,点了点头, 瓷勺在碗里搅了又搅, 从热汤变成冷汤。

    绿波镇距离骆驼岛十二三里, 这时候凌虚应该快到了。

    沈凤翥看着门外倾盆大雨, 从屋檐流落的雨水形成了一层帘幕, 庭中树枝早被疾风撞完了腰。

    如此恶劣的天气,大海无情,凌虚在海上安全吗?

    突然,一道惊雷朝院中劈下, 那棵弯了腰的树从头顶被劈断。

    众人见此情景皆脸色大变。

    这可不是吉兆。

    林毅的瞌睡虫被这道惊雷劈跑了,忙坐直身子,道:“嗐,好好好,大吉大吉,梁镇将他们必定势如破竹,一举将那两岛拿下。”

    他绿波镇加上梁俨的碧澜镇,将近七百号人,难道还打不下两个小岛么!

    梁俨可是能凭一己之力灭了千鸟岛的猛将,他对此战信心十足。

    况且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若今夜失败,拂晨兄怪罪下来也是梁俨的事,他最多是个协助不力的罪。

    思及此,林毅的瞌睡虫又回来了,懒洋洋地说了一番对梁俨的溢美之词,让众人安心。

    林毅睡眼朦胧,见妻子还忙着添茶加餐,便让她回房睡,免得吹了风感染风寒。

    “沈公子,你也去歇着吧。”林毅对沈凤翥笑道,他见这俊俏郎君双眉紧蹙,眼含忧虑,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这弱质纤纤的少年郎,雨夜寒凉,若染了风寒只怕要遭罪。梁俨走前就只让他照顾好这病秧子表哥,若这件事都办砸了,等人家从刀山火海里回来还不得怪他啊。

    沈凤翥摇摇头,说他还是在这里等消息。

    惊雷无眼,若劈在船上,凌虚……

    沈凤翥扣住小几边缘,如玉的指尖被挤压成了浅红色,空荡的心口被恐惧和不安填满。

    凌虚……

    “夫君,沈公子有点不对劲啊。”蒲氏凑到林毅耳边轻声说。

    林毅闻言望过去,见沈凤翥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扣着几沿,脸色苍白如纸。

    糟糕,梁俨给他说了这沈公子有心疾,难道这时候犯病了?

    “沈公子你没事吧?”蒲氏见状小心翼翼地走近,关切询问,“要不回房躺着吧。”

    沈凤翥回过神,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倒出两枚黑漆漆的丸子吞了。

    这药丸还是凌虚亲手给他做的。

    蒲氏闻到浓浓的人参气味,浓重馥郁。

    人参吊命,应该无事。

    蒲氏给丈夫使了个眼神,让他不必担心。

    林毅又让下人拿来一张小毯,给沈凤翥搭上。

    该做的都做了,即便沈凤翥病了,梁俨回来也挑不出他的错处。

    雨一直下,直到四更半雨势才小些。

    众人在正厅昏昏欲睡,林毅坐在上座撑着脑袋,蒲氏坐在帘幕后做针线,沈凤翥裹着毯子在厅中踱步。

    直到五更,码头有人来报,梁镇将拿下了首尾二岛,刚才派了人回来传信。

    林毅惊喜道:“当真拿下了!”

    小卒喜道:“拿下了!码头的补给已经出发了,医士也跟着去了,小的这才来报喜。”

    众人闻言欢呼雀跃,那些东西昨日便准备好了,停在码头随时待命。

    众人忙登船前去首尾二岛,刚下岛就看到一片死尸,但都是海盗。

    再往里走,伤亡更重,沈凤翥闻了浓重的血腥气,止不住皱眉抚胸。

    林毅看了一眼沈凤翥,撇了撇嘴,心道病秧子何必来添乱,等会儿有个好歹,照顾你都不够的。

    “凌虚——”

    沈凤翥看了许久,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梁俨,只见他上衣被扒下,凌乱垂落,身上缠着圈圈白纱,背后的白纱洇着殷红血水。

    只一眼,眼泪就落了下来。

    “你来了。”梁俨粲然一笑,他知道凤卿肯定会第一时间来找他,所以让医士将他的伤口赶紧包扎起来。

    沈凤翥嘴唇颤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无声掉落。

    他只能跪坐在凌虚身边,看着透血的白纱和疲惫苍白的脸庞,却不敢触碰。

    梁俨见他泪如雨下,轻声安慰:“别哭了凤卿,我没事,就一小口子,养两天就好了。”

    沈凤翥用袖子擦净眼泪,双眼在梁俨身上逡巡两圈,见没有别的伤口,逐渐冷静下来。

    如今伤员众多,人手不够,沈凤翥便让梁俨好生休息,自己则跟着医士打下手。

    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血窟,沈凤翥并不畏惧,接过了年纪小的药童手中的木夹,不顾伤员刺耳的叫骂和祈求,学着冯太医的手法给伤员用酒精消毒上药。

    “公子诶,这里杂乱不堪,你来做甚,快出去!”冯太医见沈凤翥竟跟着来了,心里惊惶,小公子从小娇养在深宅,哪里见过这等血腥场面,莫被吓到犯了心疾。

    “别说废话。”沈凤翥没有抬眼,只盯着伤员身上的伤口。

    冯太医见沈凤翥神情自若,动作敏捷,也不再说什么。

    沈凤翥或蹲或跪,给十几个轻伤员消毒上药,甫一站起,眼前一黑,摇摇欲坠。

    “公子,你别逞强,歇着去吧。”冯太医在旁边见沈凤翥坐在地上按揉额角,知道他头晕,又见他眼下有淡淡乌青,便知道他肯定熬了一夜。

    “没事。”沈凤翥甩了甩头,这些兵士在流血,他不过是缺觉头晕,孰轻孰重他分得清。

    林毅虽然不擅作战,但后勤保障是做得极好的。

    他一上岛就吩咐人生火取暖,救治伤员,喂饭喂药,清点战场活口。

    林毅见一处屋子里有二十来个海盗,全被缚住了手脚,跟羊羔一样捆在地上,跑到梁俨跟前笑道:“梁老弟,你留那么多活的做甚,留三五个问话就得了,多了还得喂粮食。”

    昨夜披风斩棘,冒雨作战,梁俨现在松了劲儿,疲惫不堪,说了句留着有用,便闭上了眼。

    林毅见他累得眨眼安眠,也不打扰他,扫了圈屋子,全是横七竖八倒着睡的兵将,心道夫人说得对,自己确实得来岛上善后调度,人家梁俨在前面冲锋吃肉,他做好后勤支援,到时候没准能捞着点汤喝。

    沈凤翥见一个伤员疼得不行,闻着酒味就抓着坛子狂饮,拦道:“这是药酒,不能喝!”

    伤员一把将沈凤翥推搡在地,将那一坛酒喝净,不一会儿就倒了地。

    “这…这…”沈凤翥探了探鼻下,见他没了气息,慌忙叫冯太医来。

    冯太医查看一番,叹道:“乐极生悲,乐极生悲。”

    几个馋酒的伤员见死了人,也不敢打喝酒解疼的主意了。

    梁俨睡了个把时辰突然被窗外的嬉闹声惊醒,见门外燃起大灶,烹羊宰鹅,众人正在大快朵颐。

    他转了转肩背,感到一阵剧痛。

    他都睡懵了,忘了背上还有伤。

    林毅站在院里给众人扯牛皮,见梁俨来了忙招呼他用饭补充体力,见他背后一片殷红,皱眉喊道:“梁老弟,你这背怎么又裂开了,快来个人,给梁将军上药——”

    沈凤翥正在给崔璟喂药,听到声音也顾不得崔璟,拿了白纱药瓶奔了去。

    “喂,凤卿——”崔璟撇撇嘴,单手拿着药碗,胡乱吹了两口,将汤药一饮而尽。

    崔璇坐在旁边吃东西,笑得促狭:“你这人作精作怪,明明手没事,非要使唤凤卿喂你。”

    “吃你的饭!”崔璟揩掉嘴角药渍,面露不虞。

    沈凤翥拉着梁俨到屋里坐下,轻手轻脚地拆了染血的白纱,见一道狰狞刀伤,眼中又起了水汽,咬着嘴唇往渗血的伤口洒上药粉,“你忍着点。”说着,上药的动作越来越轻。

    “没事,不疼。”梁俨背对着沈凤翥,疼得龇牙咧嘴。

    冯太医你调制的药粉有点东西!

    上完药,沈凤翥又端了粥来,举着勺子就要喂。

    “我手臂没事。”梁俨欲抢过勺子自己喝粥,见沈凤翥脸色不佳,眼下泛青,“你别累着了,去小榻上睡会儿吧。”

    沈凤翥躲过抢勺的大手,倔强地摇了摇头,一勺一勺地喂完了一碗粥。

    梁俨虽然心疼沈凤翥,但他内心颇为享受爱人的温柔贴心,看着爱人眼里的关切和爱意,吃着无味的白粥,却像在吃蜜。

    吃饱喝足,梁俨让人先写了封劝降信让一个俘虏送去中心两岛。

    虽然梁俨知道慕容氏百分之九十九不会投降,但过场还是要走一下,万一成功了呢。

    又让林毅带来的兵登上游艇和一艘大楼船绕着骆驼岛转圈,船上只有一二十人,主要是起一个威慑作用。

    休憩了半日,晚间众将开始商议攻打中心二岛。

    林毅在出发前就派人给段晓送了信,黄昏时分段晓就带人上了岛。

    首尾两岛足足有四百海盗,又易守难攻,段晓看着仅受了一处背伤的梁俨,面上带笑,心中却愈发提防。

    难道此次的大功真要给梁俨吗!

    段晓扫视了一圈,见多了几个生面孔,问是何人,梁俨解释是他的幕僚。

    段晓点了点头,笑道:“诸位不费吹灰之力就攻下了首尾两岛,对攻下中心二岛有何高见?”

    梁俨闻言不悦,什么叫不费吹灰之力,他们死了一百人多人,轻重伤加起来近三百人。

    “敢问大人手上有多少战船人马?”孟宝昌站在梁俨身后问道。

    孟宝昌如今剃了胡须,又在脸上画了两道疤痕,与通缉令上的样子判若两人,段晓一时也没认出来,答道:“七镇加起来有十六条战船,抛开驻军和后勤伤员,约莫还有两千。”

    段晓又道:“战船粮草尚且不必忧虑,如何攻进那坞堡才是我们要考虑的。”

    崔璟道:“兵马使,我们曾侦查过中心二岛,岛上除了坞堡有守卫,在码头处也有守卫。”

    孟傲接道:“只是不必担忧,岛上树木繁茂,海盗只开辟了一处码头,守卫也不过几十人。”

    段晓蹙眉道:“慕容家手上有信号烟火,那几十人不过是眼睛,若他们燃了烟火,坞堡中的人便知晓有人攻岛,如此以来防备心会更重,我们就更攻不进堡里了。”

    梁俨道:“兵马使不必担心,慕容氏的信号传递我们已有破解之法,我们依旧可选一个雨夜进攻中心岛,即便他们有信号烟火也发不出去。”

    吴青眼珠骨碌碌转了几圈,大步跨出,朝段晓道:“姐…兵马使,将军,卑职以为这坞堡难攻,何不趁雨夜解决岸边守卫之后围住坞堡,弄出声势,引蛇出洞。即便海盗不会尽数而出,我们也能消耗部分兵力,为后面做准备。”

    “不可!”梁沈崔孟四人异口同声。

    吴青被这猛喝吓得背后一震,皱眉冷道:“有何不可?”

    沈凤翥忙道:“此法虽能削弱对方兵力,但堡中海盗见状更会坚定死守之心,巡逻岗哨愈多,对我们越不利。”

    崔璟道:“那坞堡坚固高耸,上面约三十步便有一处箭塔,里面有弩机,还有守卫,攻守兼备,只要出了林子,靠近护堡壕沟便没了遮挡,绝对会被守卫发现,围住坞堡只会白白送命。”

    众人闻言皆频频点头,吴青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灰溜溜退到段晓身后。

    段晓见而立之年的小舅子还没几个少年郎思虑周全,还出来卖弄,顿觉面上无光,嘴角不可察地抽了抽。

    孟傲道:“想要大批人马攻下坞堡,只能放下吊桥,绞起闸门。”

    崔璟点头道:“我也这样认为。”

    他们两人上岛侦查过,对坞堡地形有所了解。

    梁俨灵光一闪,道:“那城墙上守卫,但我想一定不会有太多,我们何不偷偷潜入坞堡,解决掉守卫,放下吊桥,打开闸门。”

    吴青讥笑道:“梁镇将,你这偷偷潜入是怎么个潜入法,随风潜入么?”

    “卑职自有办法,还请兵马使给我时间,我自会带人潜入坞堡。”梁俨起身作揖,扯动背后伤口,不禁眉头微皱,“只不过需要些时日。”

    段晓问道:“时间倒还充裕,只是不知你想到了什么好点子?”

    沈凤翥等人一时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梁俨在卖什么关子。

    第90章 攻堡 碧落黄泉,他都要陪着凌虚……

    在首尾二岛各留下一百士兵侦查镇守, 其余人都退回了绿波镇。

    因为首尾二岛有烽火台,若有情况,绿波镇的哨塔也能及时得知。

    梁俨请了袁淳光来前厅, 问下次暴雨在什么时候,袁淳光说他道行有限, 最多可观五日晴雨,反正近五日皆是晴天和阴天。

    段晓沉吟半晌,道:“梁镇将,你既心中有计, 那此次攻打骆驼岛, 我便交予你主帅,你可敢立下军令状?”

    梁俨闻言,喜不自胜, 立刻领命立状。

    沈凤翥双目圆睁,凌虚到底想做什么。

    段晓闻言,嘴角微勾, 将腰间兵马使腰牌解下朝梁俨掷去:“这腰牌给你,除了千波镇的兵马,剩下的你可任意调用, 其他六镇镇将也暂时随你差遣。”

    林毅听了这话, 一脸疑惑地看向段晓, 心里纳闷, 拂晨兄竟这般放心梁俨这外人?

    晚间睡前, 沈凤翥问梁俨到底有什么法子,梁俨附耳将心中计策全盘托出。

    沈凤翥听完,摸着梁俨的下颚,笑道:“你怎么突然变聪明了?”

    “这不是老师教得好嘛。”梁俨低头吻了一口细嫩的手心, “凤卿老师,你觉得如何?”

    沈凤翥收回手,握住梁俨干燥粗糙的大手,垂眸道:“此计甚好,不过下次能不能先给我说一声,军令状不是儿戏,你刚才吓死我了。”

    梁俨见沈凤翥低头捂心,知道他担心自己,弯下腰用鼻尖蹭了蹭雪腮,“下次不会了。”

    沈凤翥见他弯腰,赶紧将他扶正,慌道:“小心些,别再把口子弄渗血了。”

    “没事,不过一点小伤。”

    沈凤翥听了,捶了他肩头一下,声音闷闷的:“什么小伤,那么长的口子,得流多少血,多疼啊,你还不当回事!”说着眼睛就起了水雾。

    “怎么又哭了。”梁俨慌忙将人揽道怀里,“宝贝,打仗受点伤很正常,别哭了,乖~”

    沈凤翥不敢像往常一样环住梁俨的腰背,缩着手静静靠在梁俨怀中。

    八岁时,父亲去了西疆一年,母亲那一年都面带忧色,忧心忡忡,茶饭不思,偶时还会在房里悄悄哭。

    他躺在母亲怀里问她为什么哭。

    母亲说是在担心父亲。

    他当时不懂,父亲是去为国效力,当威风赫赫的大将军去了,母亲为什么还不高兴呢?

    现在他懂了。

    “我哪里不知道打仗会受伤,可我…怕你…”

    梁俨见爱人担心得直流泪,心疼不已,连忙轻声道:“凤卿,我以后会小心,不会再让你担惊受怕了。”

    沈凤翥抬眼望着盛满温柔的眼睛,吸了吸鼻子,颤声道:“凌虚,如果你死了,我会陪你。”

    “你别说傻话!”

    梁俨见那泛红的桃花眼底满是认真和笃定,心中既甜蜜又感到一阵惊惶。

    他的爱人,许了他生死相依的承诺。

    可是他现在也不知道他的命。

    如果他在这个世界死了,他也许还会回到原来的世界。

    “我没说傻话。”沈凤翥坐直身体,看着原本红润的唇瓣因为失血而变得苍白,慢慢靠近,贴了上去,想要它重新变得红润。

    四片嘴唇相接,沈凤翥没有更进一步,呼吸交缠,感受此刻的静谧。

    这个吻,是他的承诺。

    碧落黄泉,他都要陪着凌虚。

    梁俨脸颊微红,明明更亲密的事都做过,可这个吻却让他止不住脸红心跳。

    “凤卿,只有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无论我是死是活,你都得好好活着。”

    “你……”

    梁俨摸上沈凤翥的心口,柔声道:“你对我心意我都明白。”

    “你既然明白,为什么……”

    “笨蛋,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梁俨低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笑道,“你这条小命是我好不容易捡回来的,我这人抠门,怎么能做亏本买卖,这么轻易地就让阎王爷把你收了去。”

    “你……”

    梁俨见他眼神悲戚,连忙捧住柔软的脸蛋,一顿揉搓,佯装生气道:“再说我死了,弟妹们怎么办,你别忘了你是我的夫人,你不帮着亡夫照看小姑子和小叔子?到时候你下来找我,我可不不等你,下辈子我们分道扬镳。”

    沈凤翥慌忙环住梁俨的脖颈,凑到耳边:“好,我们谁先死谁就先去忘川河畔等待,我们不走奈何桥,不喝孟婆汤,凌虚,下辈子我会先去寻你。”

    温热的吐息将梁俨的心熨烫,环住纤细的腰肢,千言万语只化成了一道咬痕,镌刻在了沈凤翥的肩膀。

    这是梁俨的承诺。

    次日,梁俨让沈凤翥替他回碧澜岛取要用的东西,毕竟那地下工坊只有凤卿知晓。

    “让小虫把东西送来就行,你就留在家里好不好?”出发前,梁俨问了一句,但没有听到回答。

    不出所料,次日沈凤翥就带着东西返回了绿波镇。

    接着梁俨通信另外五镇,让他们先各派五十精锐到绿波镇,剩下的笔兵卒进入备战状态,等他的信使再次传信就即刻出发登陆绿波镇。

    林毅看着乌泱泱的人涌到他的地盘,心道这嚼用可不是个小数目,非把他吃穷了不可,自然向段晓传了信要钱要粮食。

    段晓象征性地拨了些粮米过去,说不够的等攻下骆驼岛后再悉数补给他,让他绿波镇先垫着。

    林毅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心道等攻下骆驼岛他必须进那坞堡抢点东西填补亏空。

    梁俨从各镇精锐里挑选出一百人作为精锐先攻,说只要攻下骆驼岛,这一百人他会亲自报与刺史受上赏。

    崔璟喜战,本来是第一个报名的,但被沈凤翥拦了下来。

    沈凤翥担心道:“玉光,你别逞强,那日还伤得拿不稳勺子,这才几日就好了?”

    “没事没事,我早好了。”崔璟尴尬一笑,心虚地转了转腕骨。

    梁俨见沈凤翥给他使眼色,道:“玉光,你这次就别去了。”

    崔璇和荔非颇黎对视一眼,笑而不语。

    最后荔非颇黎和崔璇毛遂自荐,当了精锐先攻的队头。

    又等了七八日,袁淳光才对梁俨说五后有暴雨。

    这次,众人不再怀疑袁淳光的话,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准备在骆驼岛上立功。

    就算不立功,在岛上捡点漏也够了。

    不日,各镇兵马集结绿波镇。

    林毅依旧作为守将镇守绿波镇,其余人马都随梁俨夜间悄悄登陆首尾二岛。

    中心岛与首尾岛有些距离,中心西岛上只有一处小坞堡,里面最多可容二三百人,不足为惧。

    孟傲等人侦查完忌惮的是东岛上的大坞堡,周长破百步,有壕沟,有箭楼弩机,攻守兼备。

    这日,二更刚过天空便电闪雷鸣,又过了一刻钟,暴雨如注。

    坞堡在滂沱大雨中犹如一只狰狞的海兽盘踞在漆黑之中,箭塔里的灯火犹如多眼海兽的眼睛,散发着死神的幽异。

    按照计划,从草木处披荆斩棘杀到小码头解决守卫。

    梁俨亲率一百跳荡兵杀乘船上岛,大雨如注,码头的守卫比孟傲他们侦查到的三四十人翻了一倍,可见海盗提防之心愈重。

    但一百精锐对战七八十守卫,海盗不必期待奇迹发生。

    杀完岸边守卫,梁俨让小兵给首尾二岛传信,让兵马登陆。

    等贺银泉等人的船只靠岸,梁俨带着精锐先攻队奔向壕沟外的树林。

    雨幕完美盖住了进攻者的脚步声和疾驰的身影。

    梁俨带着人行至壕沟后的树林,见那壕沟宽阔非常,不禁在心里问候了一下慕容氏十八辈祖宗。

    “此战有进无退,务必成功。”梁俨低声对荔非颇黎和崔璇道。

    两人郑重点了点头,带着一百穿着夜行衣的精锐悄悄出了树林。

    两人轻呵一声,精锐便从身后拿出弩箭。

    特制弩箭带着绳索飞出,狠狠钉在城墙之上,众人放下**将绳锁扯得笔直,绑在树上,扣上了铁环。

    这弩箭都是慕容敏承的地下工坊生产的,本来打算卖给内斗争权的渤海国,没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崔璇一把抹掉脸上的雨水,抬手无声指挥。

    荔非颇黎带着早就准备好的两队人马攀住铁环,滑向壕沟对岸。

    一百精锐匍匐前进到城墙之下,紧贴墙壁,大雨滂沱,大多数守卫都在箭楼里避雨取暖,有几个在城墙上巡视的也只是随便看两眼壕沟对面,晃荡两圈便进去多雨了。

    荔非颇黎左右抬手,做了个手势,二十士兵迅速从背后摘下弩箭,双手紧握对着高耸的墙壁发出绳索铁爪,铁爪稳稳扣在城垛上,众人戴上皮手套,脚踩皮靴,握紧绳索,奋力向高处爬去。

    荔非颇黎一跃而上,稳稳落在坞堡上。

    看着角楼和箭楼里橙光的灯光,荔非颇黎抹了一把脸上冰冷的雨水,嘴角勾起微笑。

    荔非颇黎做了一个手势,众人又装上弩箭,轻手轻脚地向那主控闸门和吊桥的角楼摸去。

    角楼里,大约有十个巡夜的守卫一边咒骂这该死的雨天,一边吃喝。

    一个大汉喝了一口热酒,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抬手指了两个人:“行啦,一个时辰到了,你们两个出去巡一圈。”

    “老大,这雨跟瓢泼似的,那官老爷疯了,大半夜不搂着娇妻美妾睡觉,跟咱们几个一样苦哈哈的?”

    “就是,咱们家主现在只怕在跟他那新得的姨娘亲香,咱们少巡一回,谁知道啊。”

    大汉猛地放下酒杯,不悦道:“扯你娘的臊,赶紧给老子滚出去巡夜。”

    被点到的两人慢腾腾地披上厚重蓑衣,戴上斗笠,各提着一把横刀不情不愿地出了角楼。

    两人走出角楼巡视,突感一阵寒风袭来,口鼻被冰凉的手紧紧捂住,还未来得及挣扎呼救,锋利的刀刃就刺穿了他们的心脏。

    荔非颇黎收回短刀,与崔璇对视一眼,摘下死人身上的斗笠蓑衣,两人将短刀别在身后,捡起横刀向角楼走去。

    大汉见那两个毛崽子才出去就回来了,不由骂道:“老子撒泡尿都没这么快,你们两个狗娘养的少给老子耍滑头,赶紧再给老子出去巡,等到雨停了才准回来。”

    大汉发了心中怒火,见两个毛崽子低着头一动不动,一时怒发冲冠,反了天了,小崽子敢跟他摆脸色。

    周围几人见老大要发火,连忙和稀泥说他们去巡夜,别跟小崽子一般见识。

    大汉起身准备教训两下毛崽子,去见那两人举起横刀趁旁边几人不备,一顿狂砍,他生生看着劝架的几个兄弟倒地。

    “刺客!敌袭!来人啦——”大汉扯着喉咙嘶吼,可惜雨声太大,惊恐愤怒的吼声出了角楼便随雨消亡。

    荔非颇黎和崔璟杀净角楼中的守卫,向门外的同伴传信,让他们去给城墙下等候的精锐传信。

    身着夜行衣的精锐一列列爬上高耸的城墙,静悄悄地聚在角楼前。

    崔璇让十人穿上坞堡守卫的蓑衣和斗笠,先去四处箭楼用迷香迷倒箭楼里的守卫,等晕倒之后再补几刀。

    等箭楼守卫杀净,再攻另外三处角楼,其余人则在梯口处阻截坞堡内赶来支援的守卫。

    一炷香之后,箭楼灯灭。

    崔璟奔回角楼,朝荔非颇黎点了点头,荔非颇黎狠狠按下吊桥和闸门的装置。

    巨大的轰隆声自然惊动了靠近外围的堡内人,少顷,坞堡内便响起了低沉穿耳的号角声。

    “入泉,海盗和慕容氏的人应该快到了。”荔非颇黎对崔璇露出淡淡的微笑,“你…就别出去了。”

    崔璇磨着刀刃,发出毛骨悚然的“咯咯”声,柔和清秀的脸庞露出肃杀笑容:“你晚上吃错东西了,说这些馊话。”磨好了刀,吹了一口气到沾血的刃上,“颇黎,我镇州崔氏可不出怕死鬼。”说罢,提刀冲入了雨幕之中。

    崔璇举刀朝天,大声道:“凡海盗余孽,一个不留,杀!”

    闸门和吊桥放下需要时间,他们需要给大部队进入坞堡争取时间。

    早在壕沟对岸埋伏的梁俨见箭楼灯灭便派人将岸边的千人大军集结到了壕沟旁的树林里,见吊桥落下,他腾地站起,长剑一挥,激昂道:“兄弟们,冲!”

    梁俨一马当先,带着精兵强将冲出树林。

    号角声灭,坞堡内的海盗和慕容族人已经收到信号,提着刀剑就往坞堡上冲。

    这注定是一场血战,乌泱泱的人朝闸门装置的角门涌来。

    城楼上杀得激烈,闸门口也已杀成一片血海。

    闸门已经打开,这座固若金汤的坞堡已经没了作用,只待官军瓮中捉鳖。

    从大雨杀到雨歇,血水混着雨水流向壕沟,染红了沟里清澈的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