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擦药 江盼很纠结。
回到家, 时远归把东西归置好后让江盼歇着,他去自家拿药酒。
林萍萍和林安安这才知道江盼受伤了,担心道:“哥, 伤的重吗?怎么回事啊?”
“没事, 就是擦伤而已。车子被石头颠了下, 我扶的时候不小心磕到了,不碍事。”
林萍萍有点不放心:“哥你可别哄我啊, 要不我去找林大夫来瞧瞧?”
“真没事儿, 就是擦伤。等会时远归来了擦点药酒就好了。”江盼看林萍萍还不放心,忙承诺道:“要是明天还不好,我自己去林大夫家,行不行?”
林萍萍这才勉强同意:“那好吧,明天还疼你就去找林大夫。哥, 你先休息, 我去做饭。”
“你先帮我打点水。”他得简单擦一下, 身上都是汗, 不能让时远归闻见。
“嗳。”
林萍萍刚给脸盆里掺好水想端去他哥屋里,时远归就走了进来, 接过她手上的木盆,“你去忙吧,我端给他,顺便擦药。”
林萍萍想了想他哥跟时远归平时就很亲近, 又都是男的,去她哥屋里也没什么, 把水递给时远归就回厨房做饭了。
时远归端着木盆往堂屋走,心里有些莫名的紧张。
这还是他第一次进江盼的屋子,总有种闯入私人领域的感觉。
打开门, 左边堂屋没人,右侧挂着一张竹帘,他想了想揭开帘子进去。
江盼正坐在床边对着油灯查看胳膊的擦伤,看进来的人是时远归,一瞬间有些慌张,连忙放下衣袖,结巴道:“时……时大哥,怎么是你?你,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时远归来回用跑,这会儿带点气喘。
他刻意忽略心里的不自在,弯腰把脸盆放在凳子上,再将药酒放到靠床的箱子上,将布巾用水打湿递给江盼,“不是想洗脸?先擦擦。”
“我……我自己来就行。”江盼慌忙接过帕子,想下床,被时远归拦住。
时远归一本正经:“擦吧,擦完我看看你膝盖。”
江盼尴尬。
虽说他对时远归心思不纯,可,这……这也太难为情了吧。
他都没有做好准备呢!
江盼胡乱擦了几下脸,看时远归接过布巾在水里淘洗。时远归的手比他大很多,手指修长,露在外面的手肘因用力肌肉微凸,性感十足。
江盼脸颊泛红,悄悄吞了下口水,不亏是他看上的人,指甲盖的形状都是照着他的喜好来长。
时远归拧干布巾,想递给江盼,抬头就看江盼坐在灯光下,一双掬着清泉的桃花眼更加清亮,灯光朦胧下,脸颊微微泛红,粉唇微张。
他一时有些呆愣,心里想着之前兵营那些老将怎么说来着?
美人醉灯下,左右流横波。(注①)
时远归是个粗人,斗大的字不识几个。这一刻想起此诗,竟觉十分贴切。
油灯微晃,时远归回神,他掩饰性咳了下,将布巾再次递给江盼:“擦手。”
“哦,哦!”江盼反应过来,连忙接过布巾,一边擦手一边乱想。
不知时远归刚刚有没有察觉他的失态,若是察觉,那他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自己不自重,从而再次远离自己?若未察觉,那,那也挺好的,反正他也没想让对方知道。
想到时远归可能永远都不会察觉他的心意,江盼心里说不上失落还是开心,有些说不出的苦闷,一时入了神。
“发什么呆呢?”时远归看江盼走神,手也不好好擦,出声询问,然后拿过对方手中的布巾,耐心帮他擦拭。
江盼手心也有擦伤,待擦干净污渍后发现掌心红了一片,时远归轻轻摁了下,“疼么?”
“一点点。”江盼轻声道。
搬了张凳子,时远归蹲坐在江盼对面,从箱子上拿过药酒和棉花,开始给江盼上药。
“手先不擦了,等会儿吃完饭,你自己擦,可以不?”时远归一边挽起江盼衣袖,一边轻声询问。
时远归靠的很近,说话时呼吸潵到江盼脸上,他莫名有些紧张,下意识吞了吞口水:“好,好。”
胳膊上的擦伤在右手手肘处,时远归将江盼衣袖卷到手肘上方,露出大片皮肤。
江盼胳膊纤细,但因这段时日劳作,手臂上覆了一层薄肌,非但不显孱弱,反倒有一种力量之感;手背和手腕因常年暴晒,肤色较暗,手肘往上的皮肤却白的发亮。
时远归早就知道江盼很白,跟村里人都不一样,即使是常年露在外面的部位,也比别人白好几个度。
然而这朝看到江盼平时隐藏在衣袖下方的皮肤,还是让他心头一晃,灯光朦胧,让一切更加不真实。
他眨了下眼,强迫自己凝神,手指轻轻触碰擦伤的部位。
胳膊刚被对方触碰,江盼心里就是一紧。
时远归指尖微凉,带有剥茧的指腹轻轻划过手臂,引得江盼一阵战栗,他用力咬了咬下嘴唇,哑着声音道:“别摸了,痒。”
时远归不吭声,沉默着用湿布巾擦了擦伤口周围,再将药酒倒在棉花上,轻轻在伤口处涂抹。
“嘶——”
听见江盼吸气,时远归手上顿了下,轻声哄道:“再忍忍,好不好?”
时远归声音轻柔克制,听在江盼耳朵里带着一种撩人的味道,他心里说不清什么感觉,想让对方离开,又想继续,一时竟不知怎么回答。
时远归不等他回答,手上就动作起来。
等胳膊上的伤口终于擦完药,江盼紧绷的后背还来不及放松,就看时远归目光移到他膝盖处,伸手想掀外面的衣摆。
他腿下意识往后避了避。
时远归抬头看他,语气不解:“膝盖不上药?不是也有擦伤?”
江盼很纠结。
他是刚上大二时知道自己性向的,没什么特别的契机,就是同寝的人聚在一起看片,他发现自己毫无感觉。
高中时同龄的男男女女互相表达好感,那会儿他一心都扑在学习上,从未注意过这方面,直到大二这次,才隐隐发觉自己与其他人不同。
知道自己性向跟大众不同后,他很快就接受了,更是在大四刚毕业就跟家里公开出柜。
虽然早就知道并接受自己的性向,但江盼从来没有找人乱搞。一来他颜控,一直没有遇到看得上眼的,再者嘛,就是他有点感情洁癖和保守,他想找志同道合的人白头偕老。
前世没有达成的愿望,在穿来这边时实现了,他不仅对时远归颜控,还想跟对方白头偕老,身体和心理的反应都骗不了人。
这会时远归打算给他膝盖上药,他就有点纠结,既想跟对方肢体接触,又怕自己起反应暴露心思,毕竟他腿还挺敏感。
江盼还在犹豫,时远归却不给他机会,看江盼没有拒绝,就默认同意,直接撩开衣摆,往上挽裤腿。
裤腿卷到膝盖上方,江盼才反应过来,急忙拉住时远归手:“别……”
时远归头一次没有听江盼的话,或者说他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
满脑子都是看到的一切,均匀纤细的长腿,因常年罩在裤子里面,皮肤皙白细腻,膝盖上的擦伤红了一片,看着格外醒目。
时远归喉头发紧,眼睛泛红,他喉结来回滚动几下,哑着嗓子坚持道:“我给你擦药。”
江盼脸庞通红,颤抖着嘴唇应声:“嗯——”
压着时远归的手慢慢挪开,垂放在身侧,无意识捏紧推在床上的一角,不再盯着对方,微微扭头看向旁边。
时远归被攥着的手得以解放,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江盼裸露在外的右腿,用尽平生最大的自制力,克制着没做多余动作,几近虔诚地用指腹轻触眼前泛红的膝盖。
手刚碰到,江盼腿就忍不住颤抖,一个劲往后缩。
“别动。”时远归压着声音,另一只手牢牢抓住江盼乱晃的脚踝让他踩在自己腿上。
江盼脚踝被抓,浑身一阵战栗,忍不住出声:“嗯——”
一声细微的呻/吟,让两人皆是一震。
江盼又尴尬又害羞,两手无意识往后撑了撑,才没让发软的身子倒下,有些恼怒道:“你快点啊。”
这声音听在时远归耳朵里,又娇又媚,险些克制不住。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知道了。”
冰凉的药酒抹在膝盖上,刺激的江盼差点又忍不住呻/吟出声,最后关头他狠狠咬住嘴唇,才没让声音泄出来。
江盼觉得很热。
低头朝时远归看去,对方额头布了一层细汗,看样子也热的不轻。
他踩着时远归膝盖的脚用了点力,轻轻唤了一声:“时远归。”
时远归猛然抬头,眼神里的情/欲来不及收拾,像一头饥饿的狼。
江盼被时远归眼神镇住,里面藏着他看不懂的暗涌,只让他忍不住发颤,他舔了下发干的嘴唇,嘟囔:“好了没啊。”
时远归低头,刻意忽略江盼粉润的唇舌,绷着声音道:“快了。”
膝盖抹完药,时远归视线忍不住沿着药渍上移。
江盼右腿膝盖上方两寸左右的位置,有一个芝麻大小的黑痣,缀在皙白的腿上甚是醒目。时远归几乎是没有过多思考,扶着小腿的手上移,毫不犹豫的用拇指摁在黑点上。
江盼轻微吸气,忍着没动,他并不想躲。
使劲揉搓几下,黑点周围的皮肤泛红,时远归眼睛还钉在上面,声音已经哑的不像话:“怎么长在这儿?”
“不知道。”
“这么揉疼么?”
“不疼。”
时远归不再问,视线压低,嘴唇就快触到黑点。
“江盼。”
江盼快要疯了,时远归说话时声音喷洒在大/腿上,一片温热,他全身发麻,一直压抑着的某个部位,瞬间起反应。
“你别说话。”江盼死死咬住嘴唇。
时远归还是要问:“我……”
“哥,饭好了,你们擦完药出来吃饭。”
第42章 如梦 你也喜欢我吧?
一室旖旎, 被林萍萍喊声打断。
时远归从幻境中惊醒,发现自己手还压在江盼腿上,想到自己刚刚想做的事, 又羞又愧, 他慌乱起身, 看都不敢看床上之人。
江盼自己也没好到哪里。
身体的反应还没下去,内心对时远归生出无限渴求, 让他很是羞愧, 这会儿又不好马上站起来,只能慌乱放下裤腿坐在床上整理衣摆。
时远归站在离江盼不远处,手足无措,有心想解释几句,嘴巴张张合合几次, 愣是没发出声音, 面色崩的很紧, 只一双耳朵通红。
两人谁都没说话, 屋子里静的只余呼吸。
正当两人沉默之际,林萍萍撑起竹帘探头进来, 抱怨道:“哥,你们上完药没?怎么喊了也不出声?饭好了出来吃饭吧。”
江盼这才反应过来,站起身掩饰性咳嗽几声,嘴里忙道:“好了好了, 这就出来。”
林萍萍看他哥脸色不对,疑惑道:“哥, 你脸咋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摔的很严重吗?要不我还是去找一下大夫过来看看?”
“不用不用,没发烧,就是上药的时候有点……疼, 对,有点疼,等会就好了。”江盼胡乱解释。
林萍萍不太相信,“是吗?”又看时远归站在旁边一语不发,她疑惑道:“远归哥脸色怎么也不对,额头都出汗了。”
时远归:“……有点热。”
林萍萍看了看时远归穿的单衣,热么?
不过她到底没寻根究底,转身往外走,边走边道:“那你们收拾好出来吃饭,天冷了,饭我就摆在堂屋了啊。”
反正这会儿时远归就在他哥屋子里,再到堂屋吃饭也没啥。
看着林萍萍出去,江盼不由松了口气,看时远归还在一旁站着,他有些心虚:“时大哥,那什么,等下一起吃饭,吃了饭你再回吧。”
时远归拒绝了江盼的留饭,虽然他很想跟江盼待一起,但这会儿他有点心虚,不敢面对江盼。
等时远归走了,兄妹三人坐下吃饭时林萍萍才问:“哥,你有没有发现远归哥今天怪怪的,平时他都会留下吃饭,今天走的很慌忙?”
“有吗?没有很怪吧,我觉得跟平常一样。没留饭可能是他自己在家做饭了吧。”
林森*晚*整*理安安摇头:“不可能,远归哥中午就来找哥了,看哥不在还劈了好多柴,然后就拿着衣服去接你,跟你一起回来的,根本没时间做饭。”
江盼:“……那,估计人家不饿。”
“哥,你跟远归哥不会吵架了吧?”林萍萍还是觉得不太对劲儿,“刚刚我进去的时候远归哥不仅额头冒汗,耳尖都是红的,我没敢说。”
江盼扶额:“没有吵架,额头冒汗是他跑去拿药热的,耳尖是因为吹了风,一冷一热就会发红。”
林安安好奇追问:“到底是热的还是冷的啊?”
“……吃饭!”江盼放大声音掩盖心虚。
晚饭过后,江盼给手上擦了药,不由又想起时远归给他擦药的情形。
时远归最后没说完的那句话是什么?
他最后头压的很低,是灯光太暗看不清?还是……
江盼用拇指轻轻按压腿上的黑痣,没感觉。
怎么时远归揉的时候就那么痒?
江盼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一会儿想白天在城门口遇到的老人,一会儿又想奶奶,想上辈子,想来到这里的几个月,后来满脑子都是时远归。
时远归,时远归,时远归。
他今天确实是起了反应,他对时远归不仅是心理上的依赖,更有身体上的欲望。
他不再只希望跟对方君子之交,哪怕一辈子保持距离不宣于口都不在乎;或者寄希望于对方开窍,能发现并接受他的心思。
他此刻迫切的想挑明一切,让时远归知道他的心思,跟他一直在一起,不是作为朋友或亲人,而是作为恋人,伴侣。
他想独占他,从心灵到身体。
尚未完全消退的欲望再次复苏,江盼闭了闭眼,克制不住。
左手轻搭在眼睛上,右手缓缓伸进被子,握住自己上下滑动,冲动压抑地释放。
他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内心深觉痛苦。
不行,不能把时远归拉下来,跟他一起沉沦。
他的性向连他见多识广的爸妈都不能接受,更遑论时远归。
时远归是个保守的古代人,在林家村这犄角旮旯,平时接触的有限,或许连龙阳之好都没听过,怎么会接受他?若让时远归知道他的心思,知道他对他做的事,会怎么想?
肯定会厌恶他。
现在时远归对他好,可能只是把他当做朋友、亲人,就如同对待一个弟弟一样。他不能把时远归对他的好当成理所当然,不能想当然的觉得人家对他有同样的心思。
时远归是正常的。
他有大好前程,在未来的某天可以遇到心爱的女子与之成亲,他们或许会生儿育女,孩子可能像时远归多一点,他会是一个好父亲,会拥有一个幸福完整的家庭。
不该被自己拖累……
江盼有点想哭。
欲望得以释放后只余无尽孤寂,他恨自己这时候如此清醒。
想远离,又渴望靠近。
如果喜欢是依赖,爱是占有,他情愿成全。
时远归是自由的。
江盼闭上眼。
如果这是一场梦就好了,醒来他还在山坡上,数月依恋,只是黄粱一梦。
不曾遇见,不曾心动——
时远归从江盼家离开,可谓是落荒而逃。
他对江盼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妄念突如其来,不受控制。
衣服遮住了他的身体,却挡不住他的欲望。
他想占有他。
十月寒夜,时远归裸身站在院子里,一瓢一瓢地往身上浇水,冷水浇透了他的身躯,却无法浇灭他的贪念。
不该这样。
他喜欢江盼,早就喜欢。
这份喜欢不该夹杂其他贪念,他只需要远远守着江盼,看他过的开心顺遂,看他成婚生子,看他儿孙满堂。
可他,好不甘心。
时远归攥紧双手带着一身寒气进屋,里面漆黑一片,住了两年多的屋子这一刻清冷无比。
他摸黑找出剩下的浊酒,一口气猛灌下去。喝惯了江盼酿的果酒,往日常喝的浊酒竟觉十分苦辣,满口干涩。
和衣躺在床上,手指轻轻摩挲江盼送他的匕首。
习惯真可怕,他想——
时远归做梦了。
还是在江盼的屋子里,江盼红着脸坐在床边,裤腿挽在大腿处,膝盖的擦伤红了一片,他轻轻抚摸。
江盼咬着嘴唇,轻唤他:“时大哥。”
梦里的他动作没停,手顺势移到膝盖上方的黑痣,有些恶劣的用力揉搓。直到江盼受不住,喘/息求饶:“时大哥,我难受。”
时远归听到梦里的他问了一样又不一样的问题:“哪里难受?怎么长在这里,故意勾引我么?”
江盼似是被问的害羞,脸颊变得更红,眼睛酝着雾气,昏黄的灯光下,轻轻摇头,粉唇微启:“不知道。”
梦里的江盼给出了和现实一样的答案。
他视线压低,嘴唇快碰到江盼大/腿的黑痣。
梦里没有林萍萍打断,时远归听见自己问出了那句没说完的话语:“我可以亲一下么?”
江盼没有回答,也没有阻止,他就亲了下去。
触感跟想象中一样,他满足又不满足,于是他接着继续往下做……
江盼眉头微皱,目含秋波,脸上神色似欢/愉又似痛苦,他喘着气伏在江盼耳边问:“喜欢吗?江盼,你也喜欢我吧?”
江盼咬着嘴唇不肯说话,于是他故意使坏用力,终于听到江盼憋不住泄出的声音:“喜欢,时大哥,我好喜欢。”
他再也忍不住,让江盼搂紧他脖子,他在江盼小声轻泣中痛快释放……
一夜春/梦,天光大亮。
时远归大喘着气从梦中醒来,浑身是汗,腿间一片黏腻。
梦境和现实混合,他一时无法清醒,或者不愿清醒,在梦境中沉沦。
他怎么那么恶劣那么坏,把江盼欺负到哭,都没有放缓也没有停下。可梦里的触感那么真实,那么痛快,让人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他想,哪怕是现实中,他也会把江盼欺负哭,再轻轻舔去他的眼泪。
他就是这么坏。
时远归闭上眼睛。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三年兵营生涯,听老兵讲过不少荤话,龙阳之癖在军营中也见过,他不厌恶,也不窥探。
无欲,故而无求。
昨晚的梦,以前也做过,只是人影模糊,与其说是春/梦,不如说是身体压抑后的排解。
唯有这次,清晰而逼真,醒后还让他如此惦念。
他既贪念一时欢愉,又内心充满愧疚。
江盼才十六,龙阳之好于江盼而言无异于旁门邪道,两个男人公然在一起,不为世俗所容,自己没必要因一己之私毁了对方前程,江盼未来该良妻在怀,儿孙环绕。
他是喜欢江盼,愿意默默守护,护他一世周全。
他以前从没想过成婚生子,家庭于他不过是一层负累,亲人会舍弃你,朋友会背叛你,唯有自己,永远忠于自己。一个人,无牵无挂,无忧无虑。
直到他遇到江盼。
江盼曾说,他想象中的生活是春日种几亩地,夏日酿几坛酒,秋日晒点干果,冬日就着热腾腾的火锅,围炉煮酒。
听过了,就记在了心里,祈愿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江盼身边有自己。
那么温暖美好的江盼,靠近过,依赖过,怎会再忍失去?
时远归睁开眼睛,眼神坚定。
如果贪心是罪,他情愿万劫不复。
第43章 受伤 江盼整个人都在发抖。……
时远归感觉这两天江盼在躲自己, 不明显,但他很笃定。
还是会一起吃饭,但不再紧挨着他;不排斥他的靠近, 但不再肢体接触;会一起说笑玩闹, 但不再单独相处。
最明显的是刚刚吃过午饭, 江盼掩饰性的收拾完桌子,就要去洗碗, 时远归从他手上接过碗筷, “我来吧,你陪我说会儿话。”
江盼很明显犹豫了。
时远归当做没看到,一手端着碗筷,一手拉着江盼手腕,往厨房走。
江盼试图说服:“没多少碗, 我洗就行, 时大哥你坐着休息会儿。”
时远归脚步不停, 撇了眼垂头之人, 声音淡淡:“我想和你单独待会儿,有话跟你说。”
江盼:“……好吧。”
到了厨房, 江盼坐在凳子上看时远归收拾,眼神上下游移。
时远归一直没说话,等收拾完,找了个凳子和江盼面对面坐着, 盯着他看。
江盼被看的很不自然,眼神飘忽, 干巴巴道:“时大哥,你要跟我说什么呀?”
时远归深深看了几眼江盼,心里叹气, 面上不显,笑着道:“之前不是说要带你山里打猎嘛?现在深秋,猎物比较多,刚好最近你也有几天空闲,要不要跟我去打猎?”
打猎啊,江盼犹豫。
他是很想去啦,是很想和时远归待在一起啦,说不定还能一起呆几晚啦,孤男寡男的,很容易发生点啥啦,这感情不就升温了嘛?
只是这都是他之前的想法。
自从那晚上药后,他就不想拉着时远归沉沦了,人家一大好青年,他就不要祸害了吧。
就当积善行德,干件好事。
打猎虽然很吸引人,时远归更加吸引人,但江盼还是拒绝了,“先不去了吧,我想休息两天,就开始种麦子。”
时远归看着江盼不停闪躲的眼神,心口微疼,嘴上还在哄劝:“去吧,咱们就去两天,现在山里果子多,你可以捡果子。说不定还能找到獐子,我给你烤了吃。你家里地不多,等回来咱们一起,一两天就弄完了。”
“还是不了吧,我也没上过山,去了还得你照顾我,多麻烦啊。”江盼依然拒绝。
“不麻烦,再说我也愿意照顾你。”时远归看江盼眼神乱瞟,就是不肯看自己,忍着酸涩,哑声问:“还是说,你不想单独和我在一起?”
江盼垂着头没有说话。
时远归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他不懂,明明之前好好的。
难道因为那晚上药的事,江盼察觉了自己的心思,觉得自己龌龊,想远离自己?
时远归满心苦闷,抿了抿嘴巴,忍了好一会儿还是问出声:“江盼,你在躲我,是讨厌我吗?因为那晚上药?你……”
“没有,没有的事!”不知被那句话说中,江盼一下子站起身,满脸涨得通红:“没讨厌你!那晚没啥事儿,上药也没什么,你别乱想!”
时远归:“那你……”
“江盼,不好了,你快去看看,你弟被人打伤了!”张屠夫的小儿子张世忠跑进来大喊。
这下两人也顾不上说其他的,连忙往外走,边走边问:“怎么回事,世忠你快说一下。”
张世忠跑的满头大汗,声音带着粗喘:“是田富打的,他想枪安安的玩具枪,安安没让,田富就拿石头砸了安安的头,田富他娘在旁边洗衣服,还把安安推水里了,就在桥下。”——
江盼几人到的时候,桥下已经围了很多人,林安安被捞了上来,浑身湿透,额头上渗着大片血迹,触目惊心。
林安安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江盼挤开人群,田大娘在旁边吊着眼睛还在骂人,迎上江盼扫过去的眼睛,讪讪闭嘴,嘴里不甘心地嘟囔:“这也不怪我们,谁让你弟弟整天拿着跟破木头乱晃……”
“闭嘴。”时远归冷声呵斥。
田大娘这才不再言语,趁着众人没发现,拉了田富悄声离开。
江盼确实顾不上管她,林安安浑身湿透,脸色乌青,怕是呛了水进去。
他让时远归帮着将林安安放平,让周围人散开,解开林安安衣服领口,努力回想前世所学的急救知识,先做几下人工呼吸,再进行外胸按压,循环往复。
江盼给林安安做人工呼吸时,围在边上的人具是一惊,都不知道江盼是在做什么,甚至有人想过来拉江盼:“江盼,你赶紧让人去喊林大夫吧,你弟说不定还有救,快别亲他了!”
时远归:“……江盼在救人,你们别围在跟前,世忠,麻烦你去请一下林大夫,直接把人带到江盼家。张婶子,麻烦你去跟萍萍说一声,让她多烧点热水,再找一套安安的干净衣服。”
“好,好。”张娘子跟张世忠按时远归吩咐,喊人的喊人,准备热水的准备热水。
江盼这边,重复几次后,林安安终于将呛下去的水咳了出来,人还昏迷着,只是呼吸顺畅了很多。
江盼心里微松,红着眼睛喊时远归:“时大哥……”
“已经让人去喊大夫了,咱们先带安安回家换衣服。”时远归打断江盼,横抱起林安安边走边说。
他知道江盼要说什么。
“好。”
到了院子后,江盼让时远归把人抱到他屋子里,搬家后林安安跟林萍萍一个屋,一直没有搬过来,这会进去林萍萍屋子不方便。
林安安被放到床上,林萍萍也拿着干净衣服跑了进来,眼泪晃晃问道:“哥,安安他……他没事吧?”
江盼:“不会有事的,已经去喊大夫了。你去烧点热水,我跟时大哥给安安换衣服。”
林萍萍哽咽着:“水快烧好了,我去掺点过来。”说着又跑了出去。
江盼和时远归给林安安换好衣服,手和脚用热水擦了一遍,林安安浑身还是冰凉,不见转醒。
额头上的伤口又渗出了血迹,江盼不敢轻动,只能找了前两天买的没来记得做衣服的新棉花,按在林安安额头止血。
江盼整个人都在发抖。
时远归右手轻轻环抱江盼肩膀,温声安抚:“没事的,别害怕,安安会没事的,已经去找大夫了。”
江盼眼睛浸着泪光,鼻子发红,嘴角微动:“时大哥,我,我当时醒来,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安安,那会儿我病的很严重,萍萍和安安一直没有放弃我,哪怕,哪怕……,我在这里没什么亲人,如果安安出事,我真的,我……。”
时远归看江盼语不成句,他也十分难受,不知道能做什么,只能笨拙地轻哄:“没事的,会好的。”
张世忠去请大夫很快就回来了,除了林大夫外,同时一起来的还有里正,林进宝和孙巧巧。
林家村的大夫只有一个,就是之前给江盼看病的林强爹。
看人到了,江盼和时远归赶忙让开床的位置给林大夫,江盼快速说明了下情况:“……先砸破的头再推进水的,被捞上来的时候呼吸不顺畅,我做了简单急救把呛进去的水吐出来了,只是人一直不醒。衣服换了干净的,手和脚用热水擦了,额头的伤没处理。”
林大夫似是没想到江盼能这么冷静有条理,知道了病人情况,他能更好对症救治。有心想问问江盼怎么做的呛水急救,不过也知道这会儿不是时候,林大夫边检查边夸了几句:“不错,你做的很好,最主要的是水咳出来就好,不然真就危险了。”
后面来的里正和林进宝等人都站在屋子里,江盼这会儿也顾不上其他人,焦急等林大夫检查。
过了好一会儿,林大夫才检查完,江盼赶紧凑过去问:“林叔,安安怎么样?”
林大夫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单落水倒没什么,水咳出来就好。要紧的是他额头的伤,伤口太宽,得缝合,而且流血过多,加上落水湿身,要是再发热,怕是要不好。”
屋里众人似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都齐刷刷的看着床上的林安安,江盼被时远归搀着,才没有滑倒,强迫自己冷静。
江盼理了理林大夫说的,抓住关键点:“林叔,只要不发热就没事对不对?现在天冷,伤口不容易发炎,只要消毒清理干净,缝合好,就能避免感染发热。”
林大夫何尝不知,只是他毕竟只是个半吊子村医,没有万全的把握,也不敢贸然救治,他微微叹气:“我医术不精,没缝合过伤口,再者我这里材料受限,伤口都未必能清理干净。”
里正张了张口,到底没说什么。
大家都知道林大夫的顾虑。
江盼略一思索,就有了决定:“林叔,您先帮安安伤口止血,再针对他落水开点药,别让他受凉;至于额头的伤口,我们现在去县城请大夫,可以吗?”
“我可以先止血,只是去县城一来一回怕是得两个多时辰……”林大夫怕耽搁太久。
时远归:“我去,我脚程快,一个时辰就可以。”
“回来的时候带着大夫也走不快,这样吧,远归,你去我家里把骡车架上,骡车跑的快点。”里正迅速做出决定。
时远归二话不说就往外跑。
到了里正家,没有套车直接骑着骡子往县城狂奔,平时走路需一个时辰左右的路程,时远归骑着骡子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
冲进百草堂,看见韩大夫,时远归心下一松,快速说了下情况。
韩大夫没有考虑多久,拿上药箱就跟着时远归往外走,走到门口,想起一事,咬了咬牙对伙计道:“把前两天收来的那根人参包起来给我。”
时远归见此,朝韩大夫深深行了一礼:“多谢韩大夫。”
韩大夫摆手:“救命要紧,药就是用来救人的。咱们快走,天黑城门该关了。”
时远归骑骡载着韩大夫向林家村飞奔而去。
第44章 难安 刀没挨到自己身上,永远不会觉得……——
逼迫——
时远归去县城请大夫后, 林大夫先给安安简单治疗。
江盼见林大夫给安安清理伤口,他让林萍萍在跟前守着,有需要搭把手。他和里正几人走到院子里, 详细了解事情情况。
张世忠目睹了事情全貌, 张娘子也一直没走, 这会儿让张世忠跟里正描述:“世忠,你跟你里正爷爷好好说说, 不要有任何隐瞒, 也不要添油加醋。”
“……远归哥给安安做的玩具枪,田富一直想抢,好几次安安都躲过去了。今日田婶子在旁边洗衣服,田富胆子变大,又要抢, 见安安躲了, 就先推了安安一把, 安安刚要喊人, 田富就拿了一块儿石头让安安闭嘴,安安要继续喊, 田富就将石头扔了过去,恰好砸到了安安的额头。”
“田富看见安安额头流血了,被吓哭;田婶子背着安安,没看到安安额头的伤口。听见田富哭, 以为是安安惹哭的,就把安安推了一把, 安安头被砸了,这一推一晃就载到水里。当时万军要下去拉安安,田婶子不让, 还扯万军,骂的可难听了。我看情况不对,就赶紧来喊江盼,后面的事情就不知道了,等过去的时候安安已经被捞了上来。”
张世忠说完,江盼气的发抖,他以为只是小孩子的打闹,没想到田大娘不分青红皂白就护着自家儿子,还推了安安,推下水之后还拦着不让别人救。
桥下水深,就算安安额头没有受伤,这么冷的天气在水里泡一遭也会有事。
这就是故意伤害!
江盼转头看向里正。
里正听完张世忠描述,刚要说话,就见江盼看了过来。
他是一村里正,江盼在等他答复。
里正思索片刻,斟酌道:“江盼啊,田娘子没有看到安安额头受伤,只推了他一下,也不是故意推他下水的,至于田富,也没有比安安大多少,手上没个轻重。乡里乡村的,你们两家又是邻居,回头让他们家给你们道个歉,医药费让他们出,这事就算了吧。”
江盼面无表情地问里正:“没有看到安安额头有伤?那她一个大人去推才六岁的小孩儿就没错?不是故意推下水的?安安掉到水里她拦着不让人捞出来,也不是故意的吗?还有田富,他是十岁不是四岁,他难道不是故意的?做错事不应该负责?”
“那你想怎么办?”里正也很无奈,都一个村里的,他不想闹大。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你?!”里正都没想到江盼会说出这样的话,平时看着温和有礼的孩子,怎么动辄打杀。
他是村里的里正,不想偏袒谁,只是马上秋忙结束该缴税了,这时候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只能尽力劝说江盼:“江盼啊,都一个村的,拐着弯都是亲戚,不要把人逼这么紧,除了医药费,再让他们家赔点钱算了。”
江盼不依:“安安还在床上躺着,生死未知,里正爷爷,你让我怎么算?从出事到现在,田大娘骂骂咧咧就不说了,你来这么久可见着了她家里人?”
里正:……
田娘子一家确实不像话,再怎么说这时候也应该过来问候一声,而不是悄悄跑了。
只是他也有他的难处,江盼逼的紧,他就有点不高兴了:“那你说怎么办?你说杀人偿命,难道你想砍死田富母子?那是犯法!再说,远归去找大夫了,你弟肯定能救。”
“就算安安没事,田娘子和田富故意伤人,我也要去衙门告他一吿!”
“你怎么这么倔!”里正摸了把头发,原地转了一圈,指着江盼气急败坏道:“你去衙门告状你能得什么好?先不说田富母子是否会被治罪,你要状告同村居民就得先挨一顿板子!”
江盼抬头看向里正,这个情况他事先不知道。
里正看江盼有所动容,放缓了语气劝慰:“你身体好了没多久,再挨一顿板子,你能撑过去?你若出了问题,你让萍萍和安安指望谁?再说,就算田富母子被治罪,难道他们家就没有其他人了吗?你们三个还要不要在村子里生活?”
里正看江盼沉脸站在院子里,想到江盼兄妹几个一路走来的不易,到底于心不忍,“江盼啊,大爷爷不是故意吓唬你,诚然,我有自己的私心,不想把事情闹大。可我说的也是实话,衙门打板子可不是说说而已,你根本受不住。让田娘子家赔点钱,你们吃点亏算了。”
张娘子也在一旁劝说:“是啊,江盼。他们家人多,你们兄妹三个打又打不过,比无赖又比不过,闹到最后对你们没好处。安安一定会没事儿的,别担心了。”
江盼想笑,笑不出来。
他知道里正和张娘子说的有理,也知道里正话里有威胁和吓唬之意。
可他不能不顾虑。
他不是一个人,可以随心所欲。萍萍和安安还小,他得为她们考虑。
可是他恨。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谁都来欺负他,逼迫他?
就因为他们年纪小,好欺负?就因为他平时看着软弱可欺,才让田娘子有恃无恐?就因为他有弟弟妹妹的顾虑,里正就来逼迫他?
凭什么?
凭什么他要受这个罪?凭什么要让安安白受苦痛?凭什么田娘子一家不能得到教训?凭什么他要乖乖听话?
如果他接受里正的安排,田娘子一家会反思吗?会觉得做错了吗?
不会。
或许他们会碍于里正的面子出医药费,被摁着道歉,但他们不会认为自己做错了。
他们会更加变本加厉的欺压他们三个,他们会有恃无恐,反正大不了就是赔点钱,又能怎么样呢?
刀没挨到自己身上,永远不会觉得痛。
不单是田娘子他们,其他人也会这么想。
看,江盼就是软弱的,亲弟快被打死了,都不知道还手。
而安安呢,遭受过霸凌的安安呢?他会觉得哥哥无用,会觉得自己弱小,会反思自己,怀疑自己,一直活在阴影中,需要用一辈子来疗伤……
“江盼,江盼?”里正看江盼一直阴着脸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出声打断。
江盼回过神,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了,里正爷爷,我不会去衙门状告田富母子了。”
听江盼如此说,里正微微放心。
平时没多相处,但接触的几次来看,江盼都是胸有大局的,这朝听他说不去衙门,里正是相信的。
里正拍了拍江盼的肩膀道:“正该如此,你能听进去我们说的话就好。至于安安,我也不会让他白白遭罪,等他醒过来,就让田富母子道歉,你们一应医药费用,都让他们家出。”
“再说吧。”江盼并不在乎。
见此,里正也不再多说,背着手出了院子——
时远归来的比想象中要快,来回加起来都没有一个时辰。
刚上缓坡,就看到里正和江盼几人等在院子外面,他赶紧走到院子门口,小心将韩大夫扶下骡子,跟里正几人解释:“我之前当兵骑过马,骑着骡子比车更快,就没有驾车,只是里正家的骡子可能累到了。”
里正摆了摆手:“这个无碍,大夫来了就好。”
“对了,这是百草堂的韩大夫,在整个城安县都很有名。”时远归跟大伙介绍。
江盼:“叨扰韩大夫了。”
韩大夫一路被迫骑骡子过来,腿还是软的,不过知道时远归救人心切,并无责怪之意:“无事,救人要紧,速速带我去看病人。“”您这边请。”
江盼带韩大夫进屋,时远归将骡子栓到外院门口,安排进宝照看骡子,他跟着进去。
林大夫见时远归请了县城大夫来,赶忙让开床侧,跟韩大夫说了下情况:“……血已经止住了,伤口没敢动,因不知道后续怎么治疗,没乱用药,瞧着有发热症状。”
一听林安安有发热之状,江盼心里紧张,牢牢盯着韩大夫,想听他怎么说。
韩大夫先给林安安号了号脉,再翻开眼睛和口腔观察,最后检查额头伤口。
看了大概有一盏茶时间,才微微舒了口气:“应是无碍,呛水被救及时,手脚保暖得当,伤口止血做的不错,发热是落水引起,并非伤口感染。”
韩大夫话落,众人都如释重负。
尤其是后面跟进来的里正,他都不知道若安安有个三长两短,江盼会怎么闹。这朝人没有大碍,只是发热和额头伤口的话,想来江盼也不会有过激举措了。
江盼追问:“那额头的伤口呢?可能缝合?是否会有后遗症?”
韩大夫一边整理工具,一边回答:“伤口要缝合,估计得有七八针,后遗症应是没有,只是疤痕难祛,不过你弟年幼,等长大后疤痕会变淡,平时用额发遮挡着,不明显。”
只要没有后遗症,留疤就留疤吧。
“如此,就有劳韩大夫了。”
韩大夫摇摇头,开始给林安安重新清理伤口,进行缝合。
江盼让其他人都去堂屋坐着,他自己在床边守着,时远归也跟着留了下来。
林大夫在一旁辅助韩大夫处理伤口。
“棉花沾酒擦拭伤口周围。”
“刀。”
“往下刮,对,把腐肉刮掉。”
“针。”
“摁住他手脚,筷子横着塞嘴里,防止他疼醒咬舌。”
“灯往前点儿。”……
江盼站在床头,看林安安苍白着小脸躺在床上,韩大夫用刀刮治额头伤口,伤口有四五厘米长,斜横在额头。
没有麻药,粗长的针头穿进林安安额头皮肤里,应是很疼,昏迷中的人眉头紧皱,脸颊脖颈瞬间布满细密的汗珠。
江盼突然就想起他刚来这里,闭着眼睛之际,林安安小小一个人,守在他旁边,给他用布巾擦汗。
如果他护不住林安安,如果他不能给林安安讨回公道……
时远归隔着衣袖拉了拉江盼的手,轻轻安抚。
他刚从县城回来,院子门外第一眼看到江盼,就觉得这人情绪不对,当时忙着其他,顾不上问。
这会儿他的不安更甚,捏了捏江盼的手,眼神询问。
江盼轻轻摇了摇头,手没有挣脱,在衣袖的遮挡下任由时远归握着——
守夜——
“好了。”
韩大夫最后打了个特殊线节,将针头拿下,伤口才算缝合完毕。
“伤口比我想象的要深一点,全部缝了八针。”韩大夫收拾看病工具,交代道:“我会留下来,你们也留个人在床前守着,今夜尤其重要,若不复烧,明早应该能醒。人醒后伤口会慢慢恢复,五日之后来县城找我拆线。”
江盼鞠了一礼:“多谢两位大夫,若不是两位大夫倾力相救,安安恐怕凶多吉少。江盼无以为报,他日若有需要,招呼一声,江盼必不推辞。”
林大夫赶忙道:“我没做什么,多亏韩大夫,我跟着也学到不少。”
伤口处理完,韩大夫提着的心落到实处,这会儿开了个玩笑:“不值当道谢,救人本是我们职责所在,就是远归这小子,着急忙慌的赶路,一路上可颠坏老夫了。”
时远归连忙道歉:“是我的错,回头我去山里寻几味药,改日上门给韩大夫赔罪。”
“这可是你说的啊,你们帮我记好了。”韩大夫呵呵笑了,想起一事,犹豫片刻还是对江盼道:“我刚给你弟检查,发现他身体往日亏空太多,若无此遭遇,吃食上仔细些,也能慢慢补回来,只是这次失血过多,又受冷发热,想来醒后身体会出现虚弱之症。”
江盼何尝不知原主三兄妹身体亏空太多,他自己还好,这段时间多有锻炼,渐渐好了起来。萍萍和安安森*晚*整*理年纪小,亏空的厉害,一时半会补不回来。
这会儿韩大夫指出,他便顺势请教:“不满韩大夫,之前家里情况不好,弟弟妹妹在吃食上多有短缺,导致身体亏空。这几个月来我已尽力在吃食上费心,只是时日尚短,未见成效。不知韩大夫可有法子,还望指教。”
韩大夫本想直接用人参,看到江盼家境不好,才有所犹豫。只是毕竟医者父母心,明明有药材可用,就不忍对方因钱财白白失去医治机会。
他拿出出门前让伙计装好的人参,跟江盼解释:“这根人参是前些日子我偶然所得,本打算直接入药,具体情况还得跟你细说一二。这人参年份虽不是很长,但如今市场难寻。你若有难处,我就替换其他药物,效果会打折,但也管用;你若要用,这人参按收购价算你,二十六两银子,你可分一年付清。”
“用,就用它。韩大夫,不用分一年,我等会就给您拿钱。”江盼知道韩大夫在照顾他们,二十六两是他们占便宜。
韩大夫:“也罢,那你只付二十六两就行,其他不收你钱。”
江盼忙推辞:“那怎么行?您这么远能过来一趟,我们已是十分感激,诊金和药材的费用,您无论如何都得收。”
“那这样吧,”韩大夫沉吟片刻,道:“我听林大夫说你弟呛水是你救治,你若方便,可将救治方法告知我跟林大夫,大家都结个善缘。”
“这有何难。”本来就不是他的东西,而且推广开来能救更多人,江盼很愿意分享。
自从教林进宝三人识字,时远归就给江盼屋头制了一张书桌,这会纸笔都有,江盼提笔就写,写完想了想又画了几幅简笔画,一一标注说明。
“好字!”韩大夫拿到后第一反应是夸字,他有点惋惜道:“这么好的字,怎么没好好读书?”
江盼笑了笑:“幼时跟着曾祖父学过一二,不值得说道的。”
想想江盼家的情况,韩大夫惋惜地摇摇头,才去看江盼写的东西,边看边点头:“不错。”“很不错。”“嗯,这画的不错,看着很是直观。”“不错。”
看韩大夫连连点头,林大夫急的也想看,江盼就又给他写了同样一副。
林大夫看过后啧啧称奇:“没想到竟是这样,这也太神奇了。江盼,你这方子就这样送我,是我占你便宜了。”他之前也打算不收医药费的,他本来就没做什么。
江盼惭愧道:“说来惭愧,这原也不是我的方子,是我无意间所得。想来发现此方之人也是有悬壶济世之心,才让我有幸一观。两位大夫医者父母心,若得此方,能救更多人性命,我也算跟着沾光。”
江盼说完,翰林两位大夫也深受震撼,互相行了一礼,收下方子,悬壶济世,自不必说——
事情说完,林大夫见韩大夫在江盼家留宿,就起身告辞。
江盼送了出去,里正等人都在堂屋等着,看人都出来了,就问起情况:“如何了?”
韩大夫把跟江盼说的情况又说了一遍:“……能撑过今夜,明天应该会醒。就是身子损伤严重,以后得多补补。”
里正心里石头落地,连忙道:“韩大夫妙手回春,多亏有你。江盼以后有什么需要,只管跟大爷爷开口。”
江盼:“多谢里正爷爷。”
里正:“天也不早了,骡子我先牵回去,明天送韩大夫时远归再来牵。”
林大夫和里正一起走了,张娘子和张世忠见这边也不用他们帮忙,就先回去,让有事喊一声。
只剩下孙巧巧和林进宝。
孙巧巧从厨房出来:“我跟萍萍做了点饭,大家多少先吃一点,韩大夫大老远过来,这半天肯定也饿了。”
江盼这会儿真没顾上这么多,感念孙巧巧的周到:“多谢嫂子,幸亏有你们。”
众人简单吃过饭,准备守夜。
孙巧巧回了林家,林进宝赖着不走,江盼也不管他。时远归让韩大夫去他家住,宽敞,他留下陪江盼守夜:“韩大夫,您今天颠簸的不轻,夜里得好好休息。我家离这儿不远,你今晚睡我家,我跟江盼守夜,有事我去喊你,离得近,很方便。”
韩大夫没异议,他留着是以防万一,守夜他帮不上忙。交代好江盼煎药事项,就跟着时远归走了。
家里就剩他们兄妹四个,林安安不见转醒。
林萍萍趴在床头,拉着林安安小手:“哥,安安什么时候醒来啊?”
江盼:“明早会醒的。”
林进宝倚在墙上:“那田家母女呢,就这么算了吗?出事到现在,他们可一直都没有露面。”
江盼:“里正不让追究。”
“凭什么?”林进宝气急,开始乱出主意:“要不我找人把田富打一顿,也给他推下水算了。”
“不必。”江盼摇摇头,嘴里轻念:“我记着的,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江盼说的轻,林进宝没有听到后半句,刚要问,时远归走了进来。
“韩大夫安顿好了?”
时远归:“嗯,已经睡下了。”
“那你在这儿看着,我跟进宝去萍萍屋子里把安安的小床搬过来,以后安安都跟我睡,今晚咱们在这凑合。”
林萍萍跟着出去,帮忙把屏风拿了过来,她一个人睡的话就不需要屏风了。
来回两趟,把林安安的东西搬进江盼屋子,床放在靠墙的位置,和江盼的床中间隔了屏风。
江盼让林进宝躺林安安床上睡,他跟时远归坐在林安安旁边看着。
林安安喝了药,这会没啥情况——
夜很深,林安安还在昏迷,林进宝已经睡着,轻轻打着呼声。
时远归背靠着墙壁坐在床尾,微微扶着江盼。
江盼头枕在时远归肩头,闭着眼睛,一只手被时远归握在手里。
时远归用脸颊蹭了蹭江盼的头顶,印下轻轻一吻。
半夜,林安安微微有些发烧。
时远归去厨房掺了温水,端进来,江盼给林安安从头到脚擦拭几遍,等了半小时左右,看林安安体温降下来了,两人不再盯看,互相依着休息。
时远归想让江盼躺在林安安旁边睡一会儿,江盼摇头小声道:“睡不着,时大哥,我想靠着你。”
时远归就抱着江盼,让他靠着自己歇息。
好不容易天亮了,林安安却一直不见转醒。
林萍萍在厨房做早饭,林进宝去竹林后面叫韩大夫,时远归陪着江盼又给林安安擦了一遍身子。
韩大夫来了后,江盼说了下夜里的情况:“烧过一次,低烧,擦完身子后就没烧了,只是现在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韩大夫去瞧过后摸着下巴思索:“不应该,没怎么发热,药也喝进去,按理该醒了。”
林萍萍担忧道:“大夫,我弟弟,什么时候醒啊?”
“再观察下,一个时辰后若还不醒,我施针试试。”因伤在头部,韩大夫也不敢贸然用针,现在该醒不醒,就只能用针了。
索然无味地吃过早饭,里正和林大夫张娘子几人都过来了,林安安还没醒。
里正:“还是没醒吗?”
韩大夫:“没有,林大夫你来的正好,协助我用针。”
江盼不懂什么穴位,他只看到韩大夫将一寸多长的针摁进林安安耳侧,头顶,下巴,眉心,胸口。
林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有胸口微微起伏。
他那么小,那么懂事。
他不该遭受此罪。
都怪田富母子,受伤的怎么不是他们,他们该死,全都该死。
时远归依旧压着林安安的手脚,大家注意力都在韩大夫手上,没有人注意江盼绷着脸走了出去。
今日天气不好,没有出太阳,十分阴沉,像是要下雨。
江盼站在院子里,环视一圈。
前两天时远归劈柴用过的斧子没来得及收起来,江盼没有任何犹豫,走过去拎起斧子,往大门外走去。
刚到缓坡,碰上孙巧巧,江盼目不斜视,招呼也没打直直往村里方向走。
孙巧巧看江盼脸色不对,喊了几声,看对方不理,又看他右手拎着斧子,去的方向是……
孙巧巧吓出一身冷汗,提起裙摆边跑边喊:
“快,快来个人拦住江盼,他拿着斧子去田富家了!”
第45章 疯魔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想死的不怕赖……
田富家离江盼家不远, 就在张屠户家后面。
江盼从斜坡跳下来,直接来到田富家门口,大门紧闭。他抬脚就踹, 发现门从里面上了栓。于是拿起斧子就劈, 一下, 两下,三下, 五下……
老旧的木门不堪重负, 经不住又揣又劈的力道,没几下就从门框上掉落下来,江盼直接一脚将摇摇欲坠的木门踹进田富家院子里。
田家众人正在吃早饭,听见声响连忙跑出来,迎面撞上被揣过来的木门, 给众人砸了个措手不及。
等反应过来时, 就见江盼一脸寒霜, 拎着斧子朝他们逼近。
田富人小胆子大, 仗着家里人都在,什么都不怕, 大声呵斥:“你干啥,你来我家干啥?滚出去!”
说着不顾大哥田茂阻拦,就要冲上去。
江盼这会儿气火攻心,整个人都有点疯魔, 看罪魁祸首田富冲上来,前世牢记于心的尊老爱幼不打小孩儿的观念都抛诸脑后, 照着田富胸口就是一脚。
江盼身体瘦弱,本是没什么力气,可这段时间日日早起锻炼, 天天推车去县城出摊,身上早练就一层薄肌,力道也比同龄人大,借着田富冲上来的惯性,他没有收力,一脚踢的实打实。
田富直接被踢飞,朝后退了好几步。
田大娘这才反应反过来,哭喊着想要扑上去厮打江盼。
江盼不管不顾,轮起斧子左右乱砍,也不管是否会伤到人。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想死的不怕赖活的。
看江盼这不怕死的架势,田家众人都怂了,田大娘自己不敢上前,转而骂起在旁边扶着田富的田茂媳妇林小娥:“你是死了不成,就这么看你弟弟被打?”
林小娥诺诺上前,小声开口:“江盼,你先把斧子放下,有话好好说。”
江盼没有完全失去理智,看田富一家都缩在后面,让一个女人上前,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冤有头债有主,不干你的事,你让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田大娘也是个记吃不记打的,这会儿看江盼好好说话,身形瘦弱,莫名有了勇气,上前一把拨开林小娥,头往江盼胸前抵:“来,你砍,你照我脖子看,看你敢不敢砍死我,今天我要躲一下我管你叫爹。”
江盼敢。
他稍稍往后退了半步。
田大娘看江盼退后,以为是怕了,正要撒泼打滚,不防被男人田有栓用力往后一扯。
而她以为怕了的江盼,使了十成的力道,朝田大娘砍过去,因为被男人拉了下,斧子堪堪从眼前划过。
田大娘听见了斧子带动的刀风,她怕了。
刚刚若不是被男人拉了那么一下,那她……
江盼是真的想砍死她。
有了这个认知,田大娘浑身瘫软,直接跌坐在地,腿间湿了一片。
江盼拎着斧子还在逼近,田大娘哆哆嗦嗦道:“你……你要干嘛?你想杀人吗?我……我告诉你,杀人犯法,你是要坐牢的。”
江盼甚至对她笑了笑:“哦?是吗?原来你知道杀人犯法,是要坐牢的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你把安安推下水,不是不让人救么?安安现在还没醒,你和你的宝贝儿子就给安安陪葬好了。杀人虽然犯法,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我就只是轻轻推了他一下,是他自己掉下去,对,都怪他自己没站稳。”
“是这样啊,原来你不是故意的。”江盼不疾不徐地道:“安安昏迷不醒,就是你宝贝儿子砸的了呗,那让他偿命吧。”
江盼拎着斧子走向瘫坐在地的田富,田富被那一脚踢的不轻,真心惧怕这样子的江盼,看江盼逼近,边退边喊:“你要干嘛?你别过来,求求不要过来。娘,快救我,杀人了。”
江盼蹲在田富面前,右手拿着斧子,左手捏住田富脸颊:“你让我别过来我就不过来啊?那安安让你别抢他的玩具枪你怎么不听?是哪只手砸的安安,我给你砍了好不好?”
田富大哭:“不要,不要砍我手,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安安额头缝了八针,有这么长。”江盼用手指比划,拿斧子对着田富的头威胁:“你说我照这儿划下去会不会划多了,要是缝不住怎么办?你会一直疼一直疼,最后血尽而亡。”
在田富满脸惊恐中,江盼举着斧子朝脸砍去。
江盼看着田富满眼惊惧和绝望,斧子在距离额头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停住。
田富裆间传来一股难闻的味道,人晕死了过去。
妻儿相继被吓失禁,田有栓再懦弱,这会儿也不由地出声:“江盼,你差不多行了,田富才十岁,你跟一个小孩子计较。”
江盼乐了,人果然都是双标的。
他站起来看着田有栓,“十岁,那你知道安安几岁么?六岁,比你儿子小了整整四岁,你儿子有两个安安壮,他是怎么下的去手砸安安的?还有你媳妇,她怎么好意思跟安安计较,母子两合起来欺负一个六岁的孩子?”
田有栓被怼的不再吭声,主要是江盼手里拿着斧子,不敢吭声。
江盼冷冷环顾田家众人,林小娥扶着躺在地上的田大娘,田茂缩在后面一直没出声,田富已经被吓的晕死过去。
江盼心里冷笑,都是欺软怕硬。
他拎着斧子朝田茂逼近,田茂往后躲:“你干什么?人是我娘和田富打的,跟我没关系,你别找我啊,你要找去找他们。”
江盼看田茂的怂样,“呵”了一声:“好好的日子你们不过,自己的儿子你们不管,既然你们不想要这个家,那就别要了。”
横的怕疯的。
江盼拎着斧子开始四处乱砍乱砸。
反正安安不见醒,反正他也不指望田大娘舍得出钱,反正田家也出不起钱。
田富不是想抢别人的东西么,田娘子不是老爱占便宜么,田家不是总眼馋别家的好日么。
既然他们这么在意这些,那就都砸了算了!
都毁了,让他们也尝尝失去的滋味!——
韩大夫的手很稳,孙巧巧那么一嗓子,都没让他的手有丝毫晃动。
孙巧巧喘着气跑进来,才看到韩大夫正在给林安安施针,她怕影响到韩大夫,一时没敢说话。
里正前面听了一点,小声问:“你刚刚说江盼怎么了?”
孙巧巧小声道:“我过来时碰着他,他拿着斧子去了田富家。”
“什么!”里正惊的不由加大声音,提起脚步就往外走。
江盼不在,众人下意识向时远归看去,时远归也怕江盼冲动犯傻,只是这会儿他正摁着林安安手脚,也不敢动,看向韩大夫。
韩大夫正好收针,对时远归道:“无碍,再等一炷香就好,这里有我跟林大夫,远归你也跟着去看看,其他人怕是拿江盼没办法。”
时远归人高腿长,几步就追上了里正他们,几人一起前往田富家——
众人赶到时,就看到田家众人缩在一边,林小娥扶着田大娘坐在地上,田富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田有栓僵着脸缩在角落,田茂瑟瑟发抖地靠着他爹。
院子已经被砸的稀巴烂,一股难闻的味道萦绕在周围,江盼拎着斧头在砍堂屋的门窗。
匆忙赶来的众人都被吓得不轻。
欺负林安安的两人或半死不活瘫坐着,或一动不动平躺着,里正真怕江盼犯浑闹出事儿来,这会儿吓的声音都不稳了:“江盼,江盼,快停下!你们快上去拦住他!”
时远归也怕江盼犯傻,为了田富母子做傻事不值得。看江盼这会儿一整个疯魔的状态,又是心疼,又是后怕。
不等里正开口,就朝江盼走去。
等走进了,轻轻叫了声:“江盼。”
江盼动作微动,时远归顺势从后面抱紧他,夺过他手中的斧子,丢在一旁,再把人转过来紧紧抱在怀里:“没事的,别害怕,有我在,没事的。”
看江盼被时远归安抚住,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刚刚还奄奄一息的田大娘看江盼斧子被扔的老远,又见里正他们都来,顿时有了底气,哭天喊地的讨要公道:“里正啊,你可得给我们做主,我们辛苦几十年的家,就这么被砸没了。还有田富,都晕过去了,你可得主持公道啊。”
里正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一事未平,一事又起,耐着性子问道:“田富咋回事,怎么晕的?”
田大娘噎了下,不坑声。
里正把目光专向田家其他人,都不说话。
里正见江盼被时远归抱着,已经平复下来,又看向江盼。
江盼这会儿有点站不住,依着时远归接力,嘲讽道:“怎么晕的?还能怎么晕的,被吓的晕呗!以为胆子有多大呢!我可没有动他们一下。你们进来就没闻到什么味儿?”
众人吸了吸鼻子,闻到了,尿味儿和屎味儿。
田家众人脸上神色好不精彩。
田大娘也不顾形象,指着躺在地上的田富对里正颠倒黑白:“他怎么没有动我们一下,田富就是被他一脚踢晕的。”
江盼冷笑:“我踢晕他?田娘子,你讲讲理,你看看田富的体格,再看看我的,我能踢动他?”
众人看看江盼,再看看躺着的田富,有道理,江盼瘦不拉几的,田富都快跟江盼一样高了,而且那么壮,肯定踢不动。
田大娘见众人不信,让林小娥说。
林小娥:“江盼确实踢了,但是没有踢晕。”
“你个吃里扒外的贱人。”田大娘咒骂一句林小娥,又对里正道:“就算当时没晕,那江盼也踢了田富一脚,他得负责。”
里正问江盼:“她们说的可是真的,你踢了没?”
江盼面不改色:“没踢。”
田大娘:“你不要脸,我全家人都看到了,就是你踢的。”说完又对着其他人道:“他胡说,就是他踢的,他不承认,家里人都能作证。”
林进宝简直无语了:“你家里人肯定帮着你说话,没踢也会被说踢了。你儿子胆小被吓尿,你不会赖上江盼吧?”
田大娘简直气死了,横行林家村二十几年,今天算是遇到了对手。
她也是个审时度势的,看江盼死不承认踢了田富,众人也不相信,就改了方向:“那家里东西都是他打砸的都得他赔!”
里正问:“你想要让江盼怎么赔?”
田大娘看了看被砸的破烂的院子及门窗,想着屋里还不知道什么情况,辛苦几十年积攒的家当,就这么没了,虽不贵重,但一时半会儿他们很难再置办齐整。
她心里恨的要死,估摸着说了个价,“二十两。”想着江盼不同意就再撒撒泼,她真没多要。
谁知道里正问江盼怎么说,江盼竟然立马就同意了。
田大娘顿时觉得自己要的少,正想再往多了说,江盼又说话了:“里正爷爷,东西我砸的认,该我陪的我陪。您昨天说安安的一应费用田家来出,这个还做数吧?”
田大娘瞬间炸毛:“凭啥让我家出,我不同意!”
“不同意你儿子就去给安安低命,江盼要打要杀我也不管了。”里正咬牙切齿道。
田大娘愤愤闭嘴,想着先答应下来,等江盼赔了钱再少给一点儿,或者干脆耐张,江盼还能抢不成!
里正见田大娘不说话默认,就对江盼道:“做数,安安看病的一应花销田娘子家出。”
江盼笑了笑:“那行,光昨天就花了二十六两银子……”
“你放屁!二十六两银子?你咋不去抢钱。”不等江盼说完,田大娘就开始咒骂。
里正一个眼神扫过去,田大娘乖乖闭嘴,里正让江盼继续说。
江盼:“昨天就花了二十六两,这还不算今天施针费用,还有以后吃药的费用和补身体的费用。”
二十六两,普通农人一年也存不下二两银子,怎么就花了这么多。
看出里正的怀疑,江盼解释道:“这个我不会乱说,里正爷爷您去问问林大夫和韩大夫就知道,他们还给我免了其他费用。之所以这么贵,是因为用了一根人参,安安伤的严重,不用人参吊着很难醒来。就算这样,身体很难恢复,到底有亏空。”
里正张了张嘴,看了下田家被砸的稀巴烂的院子,想是江盼怕是早就知道田家不愿出钱也出不起钱,才有意闹这一出的吧。
他有点疲惫,叹了口气问田大娘:“田娘子,你怎么说?”
田大娘瘪瘪嘴:“什么精贵人,还吃人参?要是不用人参,不就一分钱都不用花吗?”
里正简直被气笑了:“你没听江盼说人参是用来救命的吗?要不用人参林安安都不一定有救。”
“那不还没死吗?”田大娘嘟囔一句。
时远归听见了,上去就是一巴掌,江盼不打女人,他打。
田大娘被一巴掌打的有点懵,但她又很惧怕时远归,只能对里正哭诉:“里正,你就看着他打我,你不管?”
里正扶额:“我怎么管?你管不好自己的嘴巴挨打活该。”又问江盼:“江盼,你打算怎么解决?”
江盼:“没什么打算,医药费田家不愿意给就算了,就当跟我砸的东西相抵;若安安没事,以后田富绕着我走,不然我见一次揍一次;若安安醒不来……”
江盼凝着目光看向田大娘,阴恻恻道:“你们总有夜里不睡的时候,我一把火烧了,要死大家一起死!”
里正大呵:“江盼!”
江盼笑容不达眼底:“所以,田家就日日祈祷吧,祈祷安安长命百岁,若安安有事,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第46章 二合一 那是家的温暖——
震慑——
大家都觉得江盼有点疯, 被镇住了。
谁夜里能一直不睡觉?
田大娘被疯魔的江盼吓得不轻,这会儿是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里正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江盼明显是个不愿意吃亏的, 这会儿林安安还没醒, 他说再多也没用。
众人僵持之际, 林萍萍跑了进来,声音是压不住的激动:“醒了, 哥, 安安醒了!”
久旱逢甘露。
这声音传到众人耳朵简直犹如天籁,田大娘心里的高兴可能要胜过江盼。
一行人又连忙赶到江盼家,韩大夫刚把针都收起来,见江盼打头进来,长舒一口气:“可算没辜负你的信任, 终于醒了。以后尽心调养, 会没事的。”
江盼眼眶泛红, 失了言语, 只能一个劲儿道谢:“多谢,多谢。”
韩大夫出去洗手, 把床留给江盼。
林安安躺在床上,之前苍白的脸色总算有了点气色,虚睁着眼看着江盼,声音小小的:“阿哥, 我梦到你了。”
江盼一下子没有绷住,眼泪喷涌而出, 他手轻轻摸着林安安脸蛋,哽咽道:“是阿哥不好,让安安受伤了, 阿哥对不起你。”
林安安费力地用小手给江盼擦眼泪,“不是的,是阿哥把我救回来的,阿哥不要哭,你一哭,安安就难受。”
江盼拉着林安安的手抵在唇边,哑着嗓子道:“好,阿哥不哭,谢谢安安醒过来,谢谢……”
林安安虚弱地看着江盼笑。
江盼伏在床边泣不成声。
时远归默默守在江盼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肩背——
林安安醒了,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由于田富还在昏迷,林安安已醒,经里正调解,田富和林安安往后如何都自家负责,田家被摁着跟江盼几人道了歉;江盼和田家最后谁也不赔谁钱,主要是田家也没钱赔。
只是田富母子这次被吓得不轻,以后怕是不敢再招惹江盼几人。
田富是当天晚上醒的,醒后不停咳嗽,吐出的唾液中带着血迹,田家众人只以为是牙齿牙龈出血,没太在意。田富被吓的有些痴呆,醒后好几天整个人还呆呆愣愣,见了江盼几人更是老远就躲,此后再也没欺负过林安安,当然,这是后话。
此时江家屋子里里正脸色苍老中带着欣慰,拍了拍江盼的肩膀:“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江盼啊,你不错的,你立起来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们兄妹几个,是好事。”
有此一遭,不说田家众人,村里人见到江怕是都会掂量几分,毕竟江盼疯起来可是不要命。
江盼扯了一抹笑意:“里正爷爷,这两天让您操心了。多亏了你家的骡子,不然韩大夫不一定来的这么快。等安安好点,我再上门道谢。”
里正摆了摆手,声音透着沧桑:“不用这么见外,骡子而已。只希望你不要怪我,我也是有很多不得已。”
“我不会怪您的,我知道您也是为着我们好。”江盼十分真诚地说,他理解里正的立场和不想将事闹大的心态,不会怪他。
韩大夫跟江盼细心交代完后续注意事项和日常忌口,就急着想回去,还有病人等着,药铺离不了他太久。
江盼没有过多挽留,再次真诚道谢,打算以后回顾整理一遍防疫事项,拿给韩大夫。
来的时候赶时间,只能骑骡子,去的时候时间宽裕,就还是用里正家的骡子,套了板车,时远归送回去。
张娘子和张世忠走之前叮嘱道:“江盼啊,我跟世忠就先走了,有事你喊一声。还有啊,别再做傻事儿,多想想你弟弟妹妹,以后好日子多着呢。”
江盼笑着应下:“嗳,这两天辛苦婶子你和世忠了,过几天我再正式上门道谢。”
“你这孩子,跟我还这么见外,邻里邻居的,就得互相帮衬着,我们就走了啊。”张娘子带着张世忠离开。
送走众人,家里就剩林家兄妹几个。
孙巧巧这两天一直忙前忙后,这会儿刚喂完猪在院子里洗手,江盼很是过意不去,有些不好意思道:“嫂子,你休息会儿吧,这两天家里的事都让你忙活了。”
孙巧巧腼腆地笑了笑:“你跟嫂子客气什么,再说也没多少活,我也帮不上其他忙,就顺手做了。”
“你帮了我们大忙,怎么会帮不上其他忙呢,你们能来一趟我就很感激。”
江盼说的是真话,所谓患难见真情,就是如此。
他平时跟村里人打交道的少,村头这边住的人不多,这次安安出事也就张娘子和里正一家过来,再就是孙巧巧和林进宝。
对了,还有救安安上来的孙万军,改天得上门好好感谢一番。
江盼让几人进堂屋,一边守着林安安一边小声说话。
孙巧巧见江盼这会儿情绪缓和了下来,想了想斟酌道:“江盼啊,你刚刚可吓死我们了。你既然叫我一声嫂子,我也少不得要说一说你。你就是再生气,也不能拿着斧子去砍人啊,刀剑无眼的,万一伤着碰着对方,你这,你说你们以后该咋办?”
江盼乖巧认错:“是我不好,让大家担心了。”
“嫂子知道你心里有气,可里正爷爷不说了让田大娘他们道歉并出医药费吗?你这么一闹,医药费还得自己掏,你说你这何必呢?你挣几个钱也不容易。”
江盼能理解孙巧巧的想法,也知道她是为自己好,这会儿也不辩解,只低头认错:“是,我太冲动了。”
孙巧巧被江盼乖乖认错的态度整的蛮不自在,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不是说你做的不对,就是有些担心你,你不怪我多嘴就好。”
江盼:“怎么会?我知道你们劝我是为我好,怎么还会怪你们。”
林进宝这时候忍不住插嘴:“不过哥,你可真是看不出来啊,平时没见你脾气这么爆,没想到发起来火来这么吓人。”
林安安醒来后喝了药,吃了碗鸡蛋羹,状态好了不少,躺在床上听几人聊天,这会儿听到林进宝说起他最爱的哥哥,忍不住问:“进宝哥,阿哥怎么发火了?”
说起这个,林进宝可有的说了,走过去坐到林安安跟前眉飞色舞地说起江盼大闹田家的事。
江盼觉得林安安受了田富欺负,少不得会有心理阴影,让他知道田富并不是那么可怕也好,就没有阻止林进宝。
“……你不知道哥多威风,田富和他娘都吓失禁了。”林进宝说到兴起用手比划起来:“我进去时田富躺在地上吓晕了,院子里那个味道可臭可臭。田家其他人都缩在一边不森*晚*整*理敢说话,哥把他们家东西都砸了。”
林安安眼神充满崇拜:“哇。”
江盼看的心软,小声问:“哥哥这么暴力,安安怕不怕?”
林安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怕哥哥受伤,不怕哥哥。”
江盼小心摸了摸林安安脑袋,没有说话。
林进宝想起一事又问:“医药费田家真不打算出了啊,那可是二十六两,你这几个月攒的钱都在里面了。”
林萍萍和林安安看向江盼。
江盼心里有些苦涩,虽然知道他们不会理解,但还是耐心解释:“田家本来就不会出的,不说他们有没有这么多钱,就算里正出面,他们也会阴奉阳违,纠缠下去无意义。”
其他人点点头。
江盼还是忍不住问:“萍萍和安安怪哥哥吗?”
两人齐齐摇头:“不怪。”
林萍萍:“阿哥,我们不是怪你,我们就是担心你,你今天真的很吓人。”
林进宝跟孙巧巧一起点头。
林安安小声辩驳:“哥哥不吓人,哥哥厉害。”
江盼轻轻笑了笑:“以后不会了,不会再吓到你们了。”
说了会儿话,林安安有点困,江盼就让他睡觉。
孙巧巧打算走了:“我就先回去了,明天我再过来看看。”
“好,嫂子你先回吧,等过几天安安好了大家一起吃个饭。”
江盼见林进宝不打算走,好奇道:“你不走吗?你家里地里的活忙完啦?”
“这几天都忙的差不多了,反正今天不忙,这马上要下雨了,去地里也不合适,明天再说呗。”林进宝无所谓道。
江盼也就不管他,“行,只要你家里没事就行。”
他看林进宝没心没肺的,到底忍不住试探:“进宝,你说实话,你也觉得我今天吓人吗?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疯?”
林进宝看江盼问的认真,收起了眼中的漫不经心,认真想了想道:“吓人肯定吓人,见过你那个样子的肯定都会觉得吓人,主要是你不要命的拿斧头砍,是个人都会害怕好不好?不过我倒没觉得你疯,我觉得你很厉害,我更佩服你了。”
江盼笑了笑不再说话,心情低落。
连大大咧咧的林进宝都觉得他吓人,萍萍,安安,肯定也会很害怕他吧。
还有时远归……
他不知道自己难受多一些还是委屈多一些,心情很是憋闷。
他也不想被别人当成疯子看待,可是他没办法。如果这一次,他不能震慑住大家,以后他们兄妹三个就再也难立起来了。
指望田家承担医药费,还不如指望公鸡会下蛋。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接受里正的安排跟田家和解,他知道田家只会虚与委蛇,过后该咋样还是会咋样,田大娘还是会无赖,田富还是会欺负安安。
他觉得这是一个契机,让村里人重新审视他们的契机。
只有让别人害怕他,恐惧他,才不会再轻易欺负他们。
于是他那么做了。
可是,好像吓到弟弟妹妹了——
委屈——
乌云压了下来,空气像裹了棉布,闷不透风,雨快来了。
时远归赶着下雨前回了林家村。
他把骡车停在路边,跑上缓坡,没有进门,隔着院子打招呼:“江盼,韩大夫我送回去了。看着马上要下雨,我先去给里正家还骡车。”
听屋里有人应了声,不等江盼出来,时远归就走了。
江盼走到院子外面,没有看到时远归,静静站了片刻,回屋跟林进宝交代几句:“进宝,你和萍萍看着安安,我去外面转一圈。”
“这眼看着要下雨了,你怎么还往外走?”
江盼已经走出大门,声音传了进来:“感觉有些闷,我就在附近走走,下雨我就回来了,你们在家待着,不用管我。”
江盼出了门,一时不知道往哪里走,在缓坡上站了好一会儿。
他想起刚来林家村的第二天,他就是站在同样的位置,当时正直盛夏,田间地头绿意盎然,他被初升的太阳照醒,让他留在此处。
可是真的甘心吗?
雨滴落在额头,江盼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深秋的田野早已不复往日生机,浓雾弥漫下尽显颓败。
蝉鸣退去,夏天消失了。
江盼心底一片荒凉。
早上打砸田家太过用力,胳膊有点酸软,手上布满大大小小数道磕伤,两只脚也隐隐作痛,不知伤到哪里。
江盼毫不在意,这会儿只有一个想法。
他们怕他,他们怪他。
江盼不知该去哪里,漫无目的地乱晃。潺潺水声淌过,他发现自己站在桥头,当时站过的位置。
天空没有冉冉升起的太阳,河边没有山里出来的猎户。
雨变大了,砸在江盼身上。雨滴落入水面,越来越密。他只身站在桥上,大雨弥漫下越发孤寂。
他感到委屈。
为什么呢?
爸爸妈妈既然不喜欢他为什么又要生下他?生下他为什么又要怪他让他们失去工作?为什么要把他丢在乡下不闻不问十几年?
他喜欢男人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吗?为什么要用嫌恶的眼神看着他?怪他给他们丢脸了吗?他只是不喜欢女人,他有错吗?
奶奶为什么要丢下他一个人?既然舍不得他为什么不带走他?
他为什么会来这见鬼的破地方?为什么偏偏是他?赵桂芳一家霸占他的家产,村里人背地里看他笑话,田富母子多次找茬欺辱他们。
他做错了什么?他有什么罪?
他想变成疯子吗?他想被人惧怕吗?为什么要怪他,怕他?
没人理解他。
江盼觉得自己好孤独。
前世二十几年刻进基因里的教育和理念,让他无时无刻不拘束着自己,不敢踏错一步。
幼儿园就被教导要尊老爱幼孝顺长辈,所以他没有跟林家闹的太僵,哪怕家产被占,他们兄妹三个被扫地出门,再见面还得笑脸相迎。
奶奶从小教育他好男人不打女人和孩子,所以他对田大娘和田富一再容忍,今天踢了田富一脚,他内心煎熬。
面对他喜欢男人的事实爸妈眼中满是嫌恶,所以他只能压下对时远归的喜欢,不敢祸害好人。
从小接受的是暴力不能解决问题遇事要找警察,所以他在打砸田家后觉得自己是疯子,疯子不受规则约束。
他笨拙固执又小心翼翼地坚守着前世的东西,妄想有了熟悉的规则就是熟悉的世界。
其实只是自欺欺人。
他只是一个外来者,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他记忆力很好,看过的东西都会刻在脑子里;他动手能力很强,前世复刻了很多东西。他能造出上好的宣纸,能酿出纯度很高的白酒,他知道怎么能烧出精美的瓷器,也知道如何用甘蔗制糖。
只要拿出一样,他在这个时代就能快速积攒资金,活的很好。
可是他不敢。
他不敢挑战阶层,不敢藐视权贵,不敢相信人性。
他只能尽力伪装,让自己不要那么格格不入,像个怪物。他像个小丑一样战战兢兢的苟活,装的自己跟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他清醒又克制,痛苦而迷茫。
他是一个住在盒子里的人,被条条框框锁住,只能在既定的规则里苟延残喘。
他的灵魂被束缚,只剩一具胆小怕事的躯壳。
他选择辛苦利薄的小吃生意,起早贪黑出门摆摊,脚底磨了一层茧子,换得内心片刻安定。
他喜欢时远归,怕被当成怪物,不敢越雷池半步,只能小心远离,用心呵护,妄想能相守一世。
他视萍萍和安安为至亲亲人,尽量创造良好的生活条件,让他们信任他依赖他,祈愿在这世界能有亲缘羁绊。
他给自己营造了一个虚拟世界,计划着平凡的未来,想踏实赚钱过好下半辈子,一世安稳。
可偏偏不让他如愿
攒的钱没了,计划的店子开不起来了,他成了别人眼中的疯子,平时对他信任和依赖的弟弟妹妹怕他,时远归以后会躲着他,厌恶他。
什么都没了。
他突然觉得好累好累。
雨下的越来越大,江盼浑身都湿透了。
他倚在桥头,看着桥下的水面越升越高。
当初跳下去就好了。他听见脑海中有人对他说。
江盼痴痴地望着水面。
跳下去,就能回去了,跳下去,这一切就解脱了,只要跳下去……——
“江盼!”时远归抓住江盼胳膊,满脸担忧。
江盼呆愣愣回头,隔着雨幕看向来人,眼神松怔:“时大哥……”
“是我。”时远归用手擦拭江盼脸上的雨水,小心翼翼道:“你怎么站这里,叫了你几声你也没理我。”
时远归从里正家出来的时候就下雨了,他心里想着江盼,一路走的很快。走到村头缓坡了,刚要去江盼家,余光看见桥头站着个人。
雨幕遮挡了视线,时远归还是认出了那是江盼。
他从缓坡跑过来,喊了几声,都没见江盼回头。走近了,才看清江盼低头打量水面,不知道想什么。
看江盼浑身湿漉漉的,心里担忧成真,他只觉得浑身发疼。
江盼脸上挂满水滴,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他用手擦了又擦,都无法擦干净。他看江盼呆呆地摇头,眼睛红的厉害,嘴里念着“时远归。”
时远归心疼死了,紧紧抱住江盼,轻吻江盼眼角,不停应声:“我在,江盼,我在。”
秋雨朦胧中,两人在桥上紧紧相拥。
江盼头埋在时远归脖间,声音透着疲惫:“时远归,我好累啊。”
时远归亲了亲江盼的头顶,压下心间喉头的酸涩,哑声道:“累就睡会儿,我带你回家。”
“好。”
时远归打横抱起江盼。
江盼胳膊虚搂着时远归脖子,头靠在时远归胸膛,听着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寻到短暂的安宁,沉沉昏睡过去——
时远归路过江盼家,隔着院子跟林进宝交代:“进宝,你哥淋雨了,我带他去我家休息会儿,你帮着照顾好安安,有事情过来喊我。”
听见林进宝应声,时远归抱着江盼走向竹林深处。
江盼浑身都湿透了,时远归把江盼抱到他屋子里放到堂屋的椅子上,急忙从衣柜翻找衣物。
上衣全部脱下,下身只留了底裤。
时远归温柔轻缓的帮江盼擦拭身上的水渍,眼神中盛满无尽的心疼,不带一丝情欲。
身上擦干后换上时远归自己的衣服,有点大有点长,穿在身上空落落的,显得江盼愈发瘦弱憔悴。
江盼睡的沉,或者只是不想醒。
时远归看他眼眶泛着青黑,一只手就能遮住的苍白脸庞,还有没多少肉的身体,心脏微微抽痛。
他用手珍视地抚摸江盼脸庞,心底全是后怕。
他不知道江盼怎么了,只知道从安安出事后江盼的情绪就不对。以为早上去田家打砸后会有所发泄,结果看到他站在桥头淋雨。
在桥头拉住江盼的那一刻,时远归感觉自己拉住的不仅仅是江盼的手,更像是一个遥远的魂魄,想要设法逃离这里的魂魄。
那一刻他无比害怕失去。
幸好没有失去。
水烧开了,时远归掺了一盆热水,端放到椅子下边,轻轻抬起江盼的双脚放进去搓洗。
江盼的脚生的很漂亮,修长清秀又充满力量,只是脚掌有几个厚茧,时远归知道这是江盼每天去县城摆摊走路磨出来的。
右脚的大拇指指甲上沾着血迹,应该是早上踹门时碰伤的。
搓了片刻,时远归让江盼的脚继续在水盆里泡着,拿了块干净的布巾开始给江盼擦头发。
江盼仰躺在椅子里,双眼紧闭。头发全部披散了下来,衬得脸更小。
时远归几近虔诚的给江盼洗完脚,擦完头发,给手上和脚上的伤口都抹了药,开始收拾床铺,旧的全部拿下来,换上洗干净的。
床铺好后,他打横抱起江盼,将他轻轻放床上,盖好被子,他的心突然就静了下来。
倦鸟归林,浮舟归岸。
看着江盼睡在自己床上,在他伸手就能触摸的地方,时远归感觉自己灵魂得到了救赎。
那是家的温暖。
第47章 二合一 现在和你说话的是钮祜禄江盼!……
确保江盼没发烧没生病后, 时远归先收拾江盼换下来的衣物。衣物鞋袜洗干净后晾晒在屋檐下,他又继续准备晚饭。
熬了大米粥,煮了江盼爱吃的腊肉, 扮了个凉菜。粥和肉放锅里温着, 时远归过去跟林萍萍几个交代一声江盼今晚不回去睡, 让林进宝晚上别回去帮着照顾林安安。
回来的时候雨小了很多,因为已到傍晚加上下雨的原因, 天色很暗。
时远归穿过竹林的脚步很是轻快, 心头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和明亮。
江盼还在沉睡,时远归脱掉被雨水打湿的外衣,拉开被角,侧身躺到江盼身边,一只手在被子里拉着他的手, 一只手轻轻从胸前穿过去环抱着江盼, 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江盼做了个悠长又错乱的梦。
梦里奶奶卧病在床, 拉着他的手对他再三叮嘱:“盼盼啊, 以后别胡思乱想,你不是多余的, 你爸妈对你的出生也是满心期待。只是他们有很多不得已,才将你留在乡下,你不要怪他们。”
“盼盼,你没有错, 人生有很多选择,不一定非要按照世人既定的路线, 但求心安就好。”
“盼盼,你以后找个人陪你吧,你太孤单了。奶奶要走了,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江盼哭着喊着让奶奶别走,让奶奶留下来陪他,不要丢下他,可奶奶还是走了。
画面一转,江盼看到他站在江家豪华别墅大厅里,声嘶力竭地质问他爸妈:“你们为什么生了我又不管我?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丢在乡下?”
他爸妈冷着脸说:“因为你喜欢男人,你不正常,你是变态。”
江盼哭着辩驳:“我不是,我没有不正常,我不是变态,我只是喜欢男的,我没错。”
他爸妈声音满是冷漠:“你错了,就是你的错。你这个变态,你要是改不过来,你就别认我们了,你滚吧,我们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江盼哭着跑出江家别墅,无处可去,他走啊走啊,转眼就走到了奶奶常去的山坡上,他哭着求奶奶带他走,他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
梦境转到了一片竹林里,他看见时远归从竹林深处走出来,他听见自己小心问:“时大哥,你喜欢男人吗?你可以和我在一起吗?我太孤单了,我不想一个人。”
时远归露出他从未见过的冷笑:“恶心,你理我远点,我还要成婚的,你别败坏我的名声。”
然后他看着时远归走过去牵了一个女孩儿的手离开。
这时候周围围了好多人,有他前世的爸妈和哥哥,还有林家村的很多人,林萍萍和林安安站在前面。
众人对他指指点点。
林萍萍:“哥,你把家里的钱都花光了,你这个疯子。”
林安安:“哥,你……你太暴力了,你离我远点,我害怕。”
林家村众人:“他是个疯子,他拿斧子砍人,吓死人哦。”
他爸妈隐在人群:“疯子,变态,恶心,怎么不去死?”
他哥被爸妈拉走,临走前对他道:“江盼,你回来吧,只要你回来,爸妈会原谅你的,你回来吧,我们在家等你。”
他又回到了江家别墅,奶奶在院子里浇花,爸妈在客厅喝茶,大哥拿着手机在一旁打电话,萍萍和安安在院子里抱着太白玩耍,时远归站在门口,温柔地看着他笑。
江盼满眼泪水,哽咽道:“爸妈,大哥,我回来了。”——
时远归发现江盼做梦了。
他迷糊中听见江盼一直叫,睁开眼睛发现屋子一片漆黑。抹黑点亮床头油灯,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到江盼哭的满脸泪水,枕头也被浸湿。
江盼嘴里叫着“八麻大哥”,他听不太懂。
时远归放好油灯,推着江盼肩膀轻轻喊:“江盼,江盼,醒醒。”
江盼被推醒,眼神透着迷茫,哑着嗓子问:“我在哪儿?”
时远归:“在家里。”
江盼迟钝地想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看到时远归斜依在他旁边,脸撑在他头顶,他噘着嘴轻唤:“时大哥。”
“我在。”时远归用指腹擦去江盼眼角的泪水,温声道:“做噩梦了?”
江盼没有回答,盯着时远归,语气满是紧张和委屈:“时大哥,你会害怕我吗?会讨厌我吗?会离开我吗?”
“不会,我会一直陪着你。”
江盼轻轻舒了口气,小心问:“时大哥,我可以抱抱你吗?”
时远归没有回答,他在旁边躺下,左手从江盼脖子下方穿过,右手搭在身侧,把江盼整个人揽在怀里。
江盼靠着时远归胸口,左手小心翼翼环抱住时远归腰身,无比安心。
“时大哥。”
“嗯,我在。”
“我今天很疯,他们被吓到了。”
“没有,你做的很对,不会被吓到的。”
“我踢了田富,我打了小孩儿。”
“没事,踢的好,我打了田大娘,我打了女人。”
江盼被时远归逗的笑了下。
“时大哥,我把钱花完了。”
“没花完,我这里还有,咱们一起挣。”
“我本来打算买一间商铺,开个串串店,这下没钱了。”
时远归稍稍低头,让江盼看着他:“江盼,你已经做的够好了,没有人比你做的更好。钱没了还能再挣,只要你好好的。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你不要内疚,也不要自责。你试着依靠我,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
江盼有点想哭:“时大哥……”
“钱不够买不了商铺咱们就先租一间,这个冬天我跟你一起守铺子,我再接点活,有几个月咱们就赚回来了,到时候再买铺子,好不好?”时远归说的温柔又小心。
“时大哥,谢谢你。”谢谢你不怕我。
时远归没再说什么,紧了紧抱着江盼的胳膊,过了片刻,小声问:“饿不饿?吃点东西好不好?”
“好。”
时远归就去拿东西。
搬了张小炕桌放到床上,把温好的大米粥和腊肉小菜都摆上去。
床上吃饭的事江盼没有干过,挺不好意思,他坐起来想下床:“我下来吧,咱们到堂屋吃。”
时远归没让,把江盼摁在床上,手里塞了双筷子,自己坐到炕桌另一边,慢悠悠道:“你的鞋袜都洗了估计还没干,就在床上吃吧,需要什么跟我说我给你拿。”
江盼:……
他这才发现他穿的衣服也不是自己的,很宽很大,有股时远归的味道。
不知道想到什么,江盼脸一下子变的通红,结结巴巴道:“我,你帮我换的衣服?我……我衣服呢?”
“嗯,都洗了。”
“都洗了!?”江盼声音突然提高,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那,那,那……”
时远归看江盼别别扭扭的,觉得可爱,故意逗他:“对,衣服裤子都洗了,你穿的都是我的。”
江盼:“……那,那多不好意思啊……”他心里其实还挺美的。
“怕什么,都是男的,你有的我都有,有啥不好意思的。”时远归不置可否。
江盼小口喝着米粥,有些不得劲,屁股动了动,突然,他感觉有些不对:“你把水潵床上了?怎么感觉湿湿的?”
“哦,你亵裤也被雨淋湿了,我没有换,估计床被打湿了吧。”时远归在吃饭,没有抬头,随意道:“难道说,亵裤你也想我帮你换?倒也不是……”
“咳咳咳!”江盼被呛了一口,气急败坏道:“不用!”
时远归笑了,“嗯,不换,快吃饭。”
江盼看一眼时远归,再看一眼。
时远归刚刚是在调戏他吧?是的吧?是的吧?
“怎么了?不合胃口?”时远归看江盼一直没怎么吃饭,疑惑道。
江盼摇了摇头,赶紧吃了几口饭,鼓着腮帮子道:“挺好吃的。”
“你喜欢就行,明早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明早?”
“对啊,有啥想吃的不?可能没你做的好吃,但我会尽量去学。”
江盼迟疑:“明早不用吧,明早你过来我们那边吃呗。”
“你今晚就在这儿睡,明天早上吃了饭再过去。”时远归喝完碗里的粥,擦了擦嘴,看着江盼道:“现在估计都大半夜了,你睡的时间挺长的。”
“萍萍安安他们在等我……”
“你刚睡着的时候我过去跟他们交代了,进宝今晚会留着陪安安。你就在这儿好好休息一晚上吧。”
江盼没吭声。
时远归有些摸不准江盼的想法,迟疑道:“还是,你不愿意和我睡?”
江盼:“……没不意愿。”不要说这么有歧义的话啊!
虽然不管那种睡他都愿意!
时远归收拾碗筷,在他看不的到地方,江盼的脸悄悄变红。
等时远归回来,看江盼脸颊通红,眼神闪烁,还以为他淋了雨不舒服,赶忙用手摸了摸他额头:“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
“那你脸怎么这么红?”时远归用手摸完江盼额头,又用额头贴了贴:“也没发烧啊。”
江盼:“……我想去茅房。”
时远归:……
“那……我抱你去?”
“不用!”江盼简直无语了,直男无形撩人最致命啊啊啊!
江盼踩着时远归鞋子,穿着时远归宽宽大大的衣服拐出门。
之前换衣服时没注意,只顾心疼担心江盼身体了,这朝见江盼笼在自己衣服底下,整个人被自己衣服包裹着,想到等会将要一起睡,时远归浑身发烫,整个人像是被泡在热水里。
他快步走到桌子旁拎起茶壶,猛灌了一大口凉水——
同床——
深夜一片寂静。
在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听着自己和身边人的心跳声。
咚,咚,咚。
房间一片漆黑,不大的床上江盼和时远归盖着一床被子并肩躺在一起,头挨着,气息在彼此耳边萦绕。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江盼的心平静又火热。
在旁边人平缓有力的呼吸中,江盼突然就想起第一次见时远归的情形,那时这人从竹林深处走来,眼神凌冽而冷漠。
江盼偏偏从对方生人勿近的气场中品味出跟自己如出一辙的孤独。
他被时远归帅气的外表吸引,同样为那种相似的气质着迷。
他喜欢时远归,从第一次见就喜欢。一见钟情也好,见色起意也罢,他就是喜欢这个人,想靠近,想依赖。
刚开始可能更多是喜欢外表,可相识后,这种肤浅的喜欢在不知不觉中就变了味道,他甚至无法理清这种变化在何时何处发生。
或许是初次进城时远归气喘吁吁地追上他,或许是被无良厨师少算钱后时远归露出的委屈,或许是坐在时远归院子里谈人生谈理想,或许是庙会结束他躺在时远归新制的躺椅上对方用手遮住他的眼睛,或许是小吃车做好后那个情不自禁的拥抱,或许是中秋月光下的依依惜别,也或许是偶然撞见时远归父亲后对方的脆弱和眼泪……
爱上时远归,对江盼来说是一件必然事件。
不是某个瞬间,也不在某个固定地点,从一开始,时远归就从竹林深处走进了他心底。
怀疑过,克制过,远离过,放弃过。
却还是会难过,会不舍,想靠近,想占有,想一生长相厮守。
江盼在这个世界只身一人,如果有时远归在身边,他将不会孤独。
他能读懂时远归的自卑,时远归能看到他的孤独。
喜欢是依赖,爱是占有,如果贪心有罪,就让他万劫不复好了。
黑暗中,江盼心中一片澄澈,眼神逐渐坚定。
他轻轻翻了下身,侧躺着看向时远归,用气音道:“时远归。”
“嗯。”
“睡着了没?”
“没。”
喜欢的人就躺在身边,隔着一只胳膊的距离,触手可及。黑暗中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鼻间全是熟悉的气息。
怎么能睡的着?怎么舍得睡着。
时远归也翻身侧躺,黑暗中与江盼面对面,学着江盼同样用气音小声问:“你睡着了没?”
“睡着了,现在和你说话的是钮祜禄江盼。”
时远归:……
江盼痴痴笑了起来。
时远归也跟着笑。
江盼:“睡不着的话咱们聊聊天?”
时远归:“好,聊什么?”
“你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江盼一只手放在头侧,胳膊上搭着另一只手,姿态放松,声音随意。
“记得。”
“那天我们刚搬过来,你从竹林深处走出来,被里正喊了过来。当时里正让你多照顾我,让我有事去找你。”
“嗯。”
江盼想起当时,声音带了笑:“里正当时可能是说客气话,结果我当真了,还给你说以后要多多麻烦你。看你当时脸色不好,也不咋说话,可能不愿意,里正连忙又说让我还是别打扰你了,哈哈哈哈。”
时远归也记的,无奈道:“我没有不愿意,我只是话少。”
“我知道,所以我后来一直缠着你,时远归,你会觉得我烦么?”
“怎么会?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我喜欢和你待在一起。”黑暗中时远归的语气很是真诚。
江盼:“你知道吗?那天第一眼看到你,我就没觉得你凶,觉得你还挺可爱的,可能是脸上有个酒窝吧,当时就想戳一下。”
时远归轻轻握住江盼搭在胳膊上的手,放到自己脸上:“戳吧。”
江盼就戳了一下,又戳了一下。
“第一眼看到你,就想靠近你。”江盼手还贴着时远归的脸,鼓起勇气轻声道。
江盼看不到的地方,时远归心跳加速,他半天没有开口,静静感受着江盼指尖的温度。
过来好一会儿,他突然道:“其实那不是第一次。”
“嗯?什么?”
“那不是我一次见你。”时远归又重复了一遍。
江盼等他继续。
时远归:“你搬家前,三天前的早上,我打完猎刚从山里出来,在山腰看到一个人站在山坡上鬼鬼祟祟,那会儿天还没亮,我以为是贼,趁着我不在家又来偷东西。”
“……我那不是鬼鬼祟祟,我在活动身体。”
时远归笑了几声,胸口都在震动,被江盼轻轻锤了一下,他顺势握住江盼的手,继续道:“我当时想着要对贼人如何如何,结果发现那人动作越来越奇怪,想来贼人也没有那么傻。”
“你才傻。”
“下山后,我就见那人倚在桥头,像是要跳下去。”
江盼:……他真这么想的。
“我在河边假装收拾猎物,一边观察。错眼的功夫,那人不见了,我吓了一跳,以为那人跳了河,我赶忙跑过去看,在缓坡上看到他拉着一个小孩走了。”
“嗯……那会儿安安来找我。”
时远归:“嗯,我当时就想,原来是家里人来找了,也好。就是人太瘦了,得好好养养才好。”
听时远归说完,江盼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原来在一开始,自己孤身一人的时候,时远归就担忧着他。
“我现在不瘦了。”
“还是瘦,得再养养。”时远归捏了捏江盼的手道。
江盼无声地笑了。
时远归突然道:“你今天站在桥上,我很害怕。”
江盼的心揪了下,呐呐开口:“时大哥……”
“那一刻感觉你离我好远,我怕自己再也找不到你。”时远归声音有些发抖,在黑暗中祈求:“江盼,别离开我好不好?你答应过我的,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好,以后不会了。”
时远归握着江盼的手放在嘴边轻轻一吻。
江盼突然想起今日在桥上时远归轻吻他的眼角,他心间一动,一种无法言说的喜悦蔓延全身。
他一直以为时远归是大直男,对他是当成弟弟当成亲人的好和喜欢。
他不敢也不能把时远归拉下来,不能对时远归表达自己的心意,怕他不喜或者厌恶。为此他尝试远离和放弃,很是痛苦。
可亲人或弟弟会握手么?会拥抱么?会轻吻眼角么?还有上次擦药,如果林萍萍没打断,时远归是想亲他腿上的痣吧?
他从来没想过,从来不敢想,时远归,他……
江盼克制着激动,轻声道:“时大哥,你有想过娶妻生子么?”
时远归不知道江盼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这是他第二次这样问自己。不管怎么,他按着自己心意道:“不会,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顿了顿,他也问江盼:“你呢,你会娶妻生子么?”
江盼半天没说话,时远归心中忐忑又期待。
“你希望我娶妻生子么?”江盼把问题丢给了时远归。
时远归不希望。
他希望江盼身边不要出现其他人,一辈子只森*晚*整*理和他在一起,不要有别的女人,也不要有其他小孩,萍萍和安安他会帮着照顾。
他喜欢江盼,不是对弟弟对亲人的喜欢,是会产生欲望,是想占有他,跟他厮守的喜欢。
江盼他……应该也是喜欢自己的吧?
至少不排斥,不讨厌。
只要有一丝可能,时远归就不会放弃。
于是他很郑重地对江盼道:“不希望,不想你娶妻生子。”
黑暗中江盼心跳加速,内心手舞足蹈,yesyesyes!!!
有什么比你喜欢的人正好也喜欢自己还幸运的事吗???
没有!!!
江盼刚想忍着激动,矜持地说好,半天等不到回答的时远归着急了,他用力捏了捏江盼的手,小心问:“好不好?可以吗?都不娶妻生子,就跟现在这样,就咱们两个,可以吗?”
江盼怎么会不好?他没有去问时远归为什么,为什么不希望他结婚生子,还有他们两个这样算什么,他什么都没问。
江盼反握住时远归手,轻声答应:“好,就咱们两个。”——
江盼白天睡得多,第二天醒的早。
他醒来时整个被时远归搂抱在怀里,他的腿还搭在对方腿上,脸埋在对方胸口,耳边是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时远归还没醒。
江盼悄悄挪开搭在对方身上的腿,往后退了点,借着窗户照进来的光,抬头细细打量面前的人。
睡着的时远归看起来很乖,双眼轻轻闭着,睫毛根根分明,乌黑的头发散落在枕头上,和自己的缠绕在一起。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他们应该算在一起了吧?虽然没有明说,但也差不多了吧?
古人含蓄,都已经说了彼此都不娶妻生子,就他们两个,应该是在一起的意思吧?
没错,他们已经是互为男朋友的关系!
男朋友……
想到这个词,江盼心里就甜的发软。
他无声的笑了会儿,继续打量睡着的时远归,用手指描摹对方的酒窝,微张的嘴唇,高挺的鼻梁,然后是眉骨上很淡的疤痕……
突然,手指被攥住:“别看它,很丑。”
第48章 解释 心里的石头彻底放下。
“不丑。”江盼下意识答完, 才发现时远归醒了,偷看被抓,他有些懊恼, 嘟囔道:“你什么时候醒的啊?”
刚刚他又笑又花痴的行为不会都被看去了吧?
“刚醒。”其实他醒了有一会儿了, 江盼把腿拿开时他就醒了, 只是喜欢的人在怀里,舍不得醒来。
“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多睡会儿?”时远归低头问怀里的人。
刚睡醒的时远归嗓音沙哑, 很是性感, 江盼脸微微有些烧,他莫名地害羞:“我也刚醒没多久。”
“嗯。”
江盼还枕着时远归胳膊,两人都没有说话,对望了片刻。
还是江盼先受不住,推时远归脸:“别看了……”
“别动。”时远归打断江盼, 声音很克制。
江盼:“你……”
突然感觉大腿上被什么东西戳了下, 想明白怎么回事后, 他一张脸涨的通红, 语无伦次:“我,我, 我,你,你先放开我。”
“别动,等一下。”
江盼不敢说也不敢动。
都是男人, 他懂。他也会这样,只是昨天他太累, 今天才没反应。只是时远归这也太,太……
“你再躺会儿,我先去洗漱。”
“嗯。江盼半张脸掩在被子里, 红着脸应道。
时远归也有些不好意思,江盼会不会嫌弃他,会不会被吓到?
洗漱完,他把衣服拿给江盼,神色还有些不自在:“衣服给你放床边,你等会再起,我先去做饭,你想吃什么?”
“随便。”江盼躲在被子里,脸色红红,眼神闪躲。
时远归到底没忍住,揉了了把江盼撒开的头发。
“时远归!”
时远归刚走到厨房门口,听见江盼叫他,连忙过去,看江盼围着被子坐床上,指着放在床边的衣服问:“这衣服哪来的?这不是我昨天穿的那一身。”
“你昨天穿的我洗了还没干,这是我去你家给你拿的。”
“你什么时候去拿的?这鞋袜都有,昨晚吃饭的时候你还说没有我穿的鞋袜!而且吃完饭你都没有单独出去!”
时远归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昨晚逗你的,我昨晚做完饭去你家的时候顺便拿的。”
知道自己被耍,江盼坐床上气呼呼的瞪着时远归。
时远归从来没见过江盼这个样子,又可爱又鲜活。
想到这个样子的江盼只有自己能见到,一颗心涨的发软,他走过去摸摸江盼脑袋,温柔道:“我的错,别生气,好不好?”
“哼!”
“求求你。”时远归故意扮可怜。
江盼“噗嗤”笑了:“快走快走!”——
吃完饭两人一道去江盼家。
雨已经停了,竹林里朝露朦胧,水滴从竹叶落下来,滴在江盼脸上,冰冰凉凉。
江盼“嘶”了一声。
时远归连忙停下脚步,紧张道:“怎么了,脚疼?要不我背着你吧。”
说着就蹲在江盼面前。
江盼昨日踢门伤到了大拇指,虽已经上了药,但还是有些红肿。这朝听江盼吸气,时远归就以为是脚疼,走路不舒服,就想背着他。
虽然他更想抱,但怕江盼醒着不自在,就退而求其次打算背。
江盼看时远归蹲在面前,有些无语又觉得心里很暖,他拍了一下时远归肩膀,把人拉起来道:“没有,就是水滴落在脸上,突然被冰到了。”
时远归低头看过去,用衣袖轻轻擦了擦江盼的脸。
江盼有些害羞,跟时远归突然这么亲近,他怪难为情的。
时远归看出江盼的不自然,他其实也挺紧张,尽量强迫自己淡定,温声道:“好了,竹林露水多,咱们先出去吧。”
说着握住江盼的手藏到袖子下面轻轻牵住,往前走
“哦,好,好。”
出了竹林,就是家里的后院,他顿时有些内疚:“安安受伤刚醒,都还没有下床,我竟然把他丢给了萍萍,自己去躲懒了,我这哥当的真不称职。”
他真怕看到萍萍和安安责怪的眼神,钱都花完了,他怕萍萍又心疼钱。
时远归拉着江盼站定,看他眼中满是忐忑和自责,心狠狠拧了下,用手指轻轻碰了碰江盼眼睛,很快又放下。
“江盼,没有人会怪你,也没有人能怪你,你已经做的够好了。你不要把所有的东西都压在自己身上,你要试着去相信别人,就一个晚上,更何况进宝还在,咱们离的这么近,有事情肯定会来喊我们的。”
江盼摇头:“我不是担心这个,我知道就一个晚上没关系,可是……”
“你是自责安安受伤你没陪对不对?可是江盼,你也是人,你也需要休息,比起一晚上的陪伴,萍萍和安安更需要的是你的健康。”
江盼低着头没有说话。
“江盼你抬头看着我,你是不是觉得安安受伤是因为你,是你没保护好他,是你教我给安安做的木头玩具枪?是不是因为你的一通发泄,导致田家不赔医药费了?”
江盼嚅动着嘴唇,声音堵在嗓子里。
时远归叹了口气,“那你要这么想,其实更应该怪我,毕竟枪是我提议的,也是我做的,更是我给安安,是我让安安受伤的。”
“不是,时大哥,怎么会是你……”
“所以也不是你啊,你不要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人是田家打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不是玩具枪,也会是别的什么。就算你不去田家闹,田家也不会赔医药费,你闹了,他们以后才会惧怕,才不会再欺负安安。”
“嗯,我知道,我只是有些想岔了。”
时远归:“萍萍和安安你就更不用担心了,他们那么懂事,肯定会理解你的。不信咱们一会儿看看,他们指定开开心心的,根本不可能怪你。”
江盼和时远归来到大门口,心里紧张又期待。
时远归放开牵着江盼的手,推门进去。
林进宝三人也刚吃完早饭,萍萍在厨房煎药,安安已经下床,坐在屋檐下看林进宝玩玩具枪。
看到江盼和时远归,安安眼睛都亮了,忙跑过去拉着他哥的手:“哥,你回来啦?睡的好不好?还累不累?”
江盼摸了摸林安安的脸,哑声道:“都好,不累了。安安还难受不,伤口疼不疼?”
林安安摇了摇头,皱着脸道:“不难受,姐姐说喝了药伤口好的快,就不痛了,可是药好苦。”
“哥教咱们的,良药苦口,喝了药病才好的快。”林萍萍端着药出来递给林安安,让他喝,看江盼回来了,问道:“哥,你们吃饭没?远归哥说你们早上不过来吃,我就没留饭,你们要饿的话去煮点面?”
江盼:“我们都吃过了,不用再做。”他顿了顿又道:“昨晚照顾安安,辛苦萍萍了。”
“什么啊,”林进宝在一旁插话:“她睡的跟猪一样,夜里都没进来瞧一眼,她辛苦啥啊。”
“你也睡的跟猪一样,早上安安下床你都没发现,你还好意思说我。”林萍萍气呼呼地。
江盼心头松快不少,笑着道:“你们都辛苦,等安安去拆线的时候带你们去逛县城。”
林萍萍:“我不去了,哥哥带安安去吧,我留在家里。”
林进宝:“我也不去,我之前天天在县城,我都去溺了。”
林安安:“我要去,我要去拆线。”
大家哈哈大笑。
时远归跟着道:“我也去,我去陪你。”
江盼和时远归对视一眼,又很快移开。
林进宝看看江盼,再看看时远归,不对劲,“你们两个咋了?怎么感觉怪怪的。”
江盼、时远归:……
“哪里不对劲?你看错了。”江盼瞥了时远归一眼,勉强道。
林进宝觉得他没看错,就是不对劲。江盼不说就算了,他慢慢观察,他总会知道的。他又说起其他事:“唉哥,我发现你这床睡的挺舒服的,以后我跟你一起睡呗,你床这么大。”
“不行。”时远归和江盼同时开口。
“远归哥你为啥不行啊?”林进宝小声补充道:“我又不跟你睡。”
时远归:……
江盼连忙道:“睡不下,以后安安跟我住一屋,三个人睡不下,再说你不回家你娘得说你了。”
“我娘才不管我。那以后你去远归哥家睡,我跟安安睡呗,反正以后做生意咱们都同出同进的,住一起也方便,我还能帮着干些家里的活。”
时远归觉得可以,他看向江盼。
江盼被瞅的很不自在,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等以后做生意了再说,你这几天先回家,农忙结束再说。”
“那好吧。”林进宝觉得很可惜,他是真的很想住江盼家,农忙结束就农忙结束吧,反正总比直接拒绝的好。
林进宝又说起生意的事:“你之前打算在县城买间铺子的,现在钱是不是不够了啊?我这还有二两多,你先拿去用吧。”
“不用,我不打算买铺子了。”正好大家都在,江盼就想把后面生意的事说一下:“我打算先租一间铺子,等攒点钱再看着买铺子。”
林萍萍:“这样也行,咱们现在手上钱不多,等攒多了再买铺子。”
江盼:“是,刚好进宝在,我跟你商量下后面安排。我有几个想法,你先听听,看你想选哪一种,一个是你自己单干,我教你做其他吃食,小车吃改造一下送你;还有一种是你继续跟我干……”
“跟你干跟你干,我打算一直跟着你,我自己做不来。”不等江盼说完,林进宝就急忙抢着道。
江盼顿了下,“那好吧,你以后就跟我做,工钱每月给你五百文,另外再给你一成店铺分红,三个月发一次。”
“不用不用,这太多了。”林进宝吓的连连摆手:“一成太多了,别给我这么多,我也帮不上什么大忙。”
江盼:”你既然选择跟我干,就得听我安排,工钱就按我说的来。再就是要你做的事,你现在也识字了,尽快学会记账,以后店铺的账务你负责,我定期检查。等店铺安置好,多半需要你留在县城看店,能做到不?”
话说到这里,林进宝也不推辞:“能做到。”
他识字速度一般,但算账很快,江盼把这个交给他,他有信心做好。
江盼又问林萍萍和林安安:“以后咱们家的店铺分给进宝一成利润,你们两个有意见吗?”
林萍萍摇头:“没有,他不仅帮你做生意还帮咱们家干活,给进宝应该的。”
林安安跟着点头:“对,给进宝哥。”
林进宝心里那个感动啊,他知道江盼的生意有多么赚钱,一成分红真的非常非常多,江盼果然对他不错。
江盼摸了摸林安安的头,见话都说到这儿了,他索性直接问:“我昨天去田家闹了一趟,医药费田家不赔了,得咱们自己承担,你们会不会怪我?”
林安安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哥你太厉害的,就应该把田富打一顿。”
“是啊,田富就是该打。”林萍萍也跟着说道:“还有,咱们家生活已经比以前好很多了,钱没了咱们就再赚,最重要的是田富以后不敢再欺负安安了,哥你闹的好。”
林进宝:“对,就该吓一下他们,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欺负人,哥你太厉害了!”
时远归给了江盼一个眼神,似乎在说,看吧,我没说错吧,他们都不会怪你,更不会怕你。
江盼笑了,心里的石头彻底放下。
正当几人闲聊时,隔壁田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地嚎叫。
江盼下意识转头向外去看,时远归和林进宝对视一眼,又默契地移开视线,彼此心照不宣。
第49章 拆线 你们疯了吧,跟江盼抢生意???……
田富脚伤了。
原来是从昏迷中醒过来的田富有些呆呆愣愣, 说话行动都不太灵光,早上出门去后院上茅房,不小心踩进了耗子洞, 没防住往前摔倒, 崴了脚, 肿的老高。
田大娘不信就那么巧,前脚江盼刚放完狠话, 后脚田富就崴了脚, 她觉得田富崴脚都是江盼搞的鬼,她家后院好端端的怎么会出现那么大的耗子洞!
可是她这样说,竟然没人信她,她男人还反过来劝她:“你说是江盼弄的耗子洞,你看见了?得讲究证据。你这么贸然找上门去, 是想江盼再砸一次家里吗?算了吧, 找林大夫扎扎针, 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田大娘不甘心。
田富不仅崴了脚, 人也变得痴呆,而且老是咳嗽, 都是被江盼吓的踢的。
她找上里正,里正不理她,还说:“之前就说好的,往后田富和林安安如何自家负责, 你当初也同意,怎么这头又反悔了?是不是以后田富有个头疼发热, 都得让人江盼负责?欺负人也得有个度,真以为没人能治得了你们?如果你非要江盼负责,就先把安安看病修养的花费掏了, 不给你多算,三十两银子。”
田大娘要有三十两银子,何必来找里正,她自己给儿子请大夫不好么!
她有苦说不出,又不敢找江盼,各种委屈苦闷只能自己咽下,只敢在私底下悄悄骂骂江盼一家——
江盼在田家闹过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村里都津津乐道——
“江盼真拿着斧子去砍田家啊?”
“那还能有假,我闺女住的近,都听见了吵闹声。”
“听说田富被吓晕了。”
“不仅仅吓晕,还失禁,田大娘也被吓失禁了。”
“田富好像不是被吓晕的,是被江盼一脚踹晕的,听说被踹飞了一丈远。”
“怎么可能?江盼根本没打人,就拎着斧子把田家砸了个稀巴烂。”
“乖乖,可真看不出来,没想到江盼那么疯。看着年纪不大,是个狠人。”
“不过田家也遭到了报应,田富第二天崴了脚,人也变的有些痴呆,听说都是被吓的,江盼真是个狠人。”
“谁说不是呢?这也是被逼狠了,江盼那弟弟,当时都快没气了,额头缝了八针,大夫还是竹林那个猎户从县城找回来的。”
“又是流血又是落水的,能救回来就不错了,听说还是用了一根人参才救回来的,光人参就花了这个数?”
“乖乖,三两,这这么多钱咱们一年都存不下啊。”
“三两?二十六两,差不多三十两!”
“什么?二十六两?可别是骗人的吧?他们哪来那么多钱?听说当时分家就分了二两多啊。”
“做生意赚的呗,你没见张屠夫娘子帮着收菜收竹筒,咱们村好多人不都做过竹筒嘛。”
“可真行,原来做生意这么赚钱啊,要是有手艺咱也想去试试呢。”
“哈哈哈哈哈,那你先去试试,看能不能卖的出去,反正江盼他们是赚到钱了。”——
“江盼他们赚了不少钱?”饭桌上,赵桂芳终于逮住几天不见人的林进宝问。
林进宝嘴里吃着饭,头都没抬:“钱肯定是赚了,不然也不会给我跟嫂子按时发工钱。但肯定没有赚那么多啊。”
“村里人说安安用了人参,就花了二十六两呢。”赵桂芳不太信林进宝说的。
林进宝:“那也不光是江盼的钱,还找时远归借了不少呢。”
林进宝留了个心眼,没跟家里人说实话。
“那猎户对江盼倒是好,听说天天去帮忙,给安安看病的大夫还是他去县城找来的。”赵桂芳语气有点酸:“江盼别是被人家合起伙给骗了吧,钱都给外人赚了去。”
“啥呀,人时远归天天帮忙就不说了,江盼的小吃车都是人家送的,有必要骗江盼的钱嘛,你别拿你自己去想别人。”林进宝很是无语。
赵桂芳气急:“你个死孩子。”
林秀眼睛转了转,突然激动道:“林进宝,你跟着江盼做了这么久,肯定知道江盼的生意是怎么做的,要不让爹照着做辆小吃车,咱们自己单干算了,嫂子还能帮着串菜啥的。”转头看着孙巧巧:“对吧,嫂子?”
孙巧巧吃饭的动作停了下,没说话。
赵桂芳很是心动,果然是她生的女儿,脑子就是灵活,她立马附和道:“可以啊,我觉得秀秀的说的有道理,咱们自己做,还能多挣点。”
林进宝:“你们疯了吧,跟江盼抢生意???”
林秀:“那怎么了?生意又不是只能他江盼一个人做。”
“生意是不能江盼一个人做,”林进宝像看傻子一样看林秀:“但你们不能抢江盼生意,偷人家东西的事反正我干不来,你们要不怕江盼拿斧头砍人,你们自己去做,别害我。”
“你!”林秀无话可说。
赵桂芳迟疑道:“江盼真拿斧头去砍田家?田大娘和田富真被吓失禁?”
“这还能有假?而且江盼是真砍人,要不是时远归控制住了江盼,田大娘和田富说不定……”林进宝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故意吓唬其他人,“所以你们以后再想欺负人,就先好好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给江盼砍几下。”
赵桂芳语气讪讪地道:“我也就是说说,又没想要真做,你可别吓我。”
“我吓你干嘛,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去打听下就知道,那天看见的人可不少,里正张娘子都亲眼看到了。”
赵桂芳有点吃不下了。
以为是头羊,不知不觉竟然成了一匹狼,还是疯的。
林老头听了这半天,沉思片刻,突然道:“二柱,等稻子收好后,你去给江盼家送五石过去。”
赵桂芳不可思议地抬头:“爹……”
“分家的时候就答应好的,不仅稻子送过去,二亩水田也让江盼先挑。”林来头自顾交代完。
赵桂芳小声嘀咕:“分家那也是嘴上一说,再说这地都是咱们照看的,凭啥要白白给他五石啊。”
“凭地是江盼爹娘种的,凭分家的时候江盼立了字据,”林老头愤愤道:“那字据还有一份在里正手上,你要不想兑现就去找里正说嘴去。”
赵桂芳不说话了,她记起了留字据的事。当时因为有了里正做公正,村里人对她们都是夸的,说他们厚道,结果这才多久,自己就因为字据吃了亏。
经过这么多事,她可不会在认为江盼是个傻的,这肯定是他一早就算计好的。
没法占便宜,赵桂芳恨的牙痒痒。
林老头也知道以后要再占江盼的光不是那么容易,被一个十几岁的娃摆了一道,有些惆怅,谈了口气:“进宝以后还是跟江盼一起做生意吧,家里多少能有个进项。你们其他人也别打江盼注意了。”
那是个狠人——
五天后,林安安伤口可以拆线了。
林安安养伤这几天,江盼和时远归把后院种的豆子收了,荒地开垦后种的,收的倒也不少;去山上捡了不少柴火,这个冬天肯定够用;他还把前世所熟悉的预防疫病的措施都整理了遍,打算带给韩大夫。
林萍萍和林进宝拒绝了一起去县城的提议,两人都要留在家里。
江盼知道,这两人是怕人多去县城花的钱多,替他省钱呢。
他心里想一定要早日把铺子开起来,挣多多的钱,让他们想去县城就去县城,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江盼和时远归带着林安安来到城门口,交了进城费,三人直奔百草堂。
江盼他们到的比较早,药堂里没什么人,韩大夫看到他们,忙迎了进去。
检查完林安安伤口情况,韩大夫笑着道:“恢复的不错,今天就能拆线,以后多补补身体,不会有大问题。”
江盼他们放心了。
拆线比较快,虽然有些痛感,但林安安懂事的忍住了,一声没吭。
江盼心疼道:“真棒,待会儿哥哥给你买糖吃。”
林安安:“要大老虎的糖画儿。”
“行,给你买。”
韩大夫没额外收钱,江盼谢了又谢。
走前他把整理好的东西递给韩大夫,解释道:“韩大夫,这也是我无意间所得,不知是否有用,您看后可验证一二再决定是否采用。”
江盼他们走后,韩大夫打开江盼给的东细看起来,越看越心惊。想起江盼之前给的落水急救指南,又看看手上的纸张,皱眉沉思。
过了好久,才叹了一口气,罢了,既然对方说是无意间所得,就无意间所得吧,世人都有秘密,何必寻根问底。
就当结个善缘——
江盼三人从百草堂出来,在路边给林安安买了两只糖画,一个是大老虎,一个小兔子,林安安左手拿着,右手紧紧牵着江盼。
时远归走在江盼旁边,轻声问:“接下来咱们去哪里?”
“你们饿不饿?要是还不饿的话咱们先去牙行,我想打听一下铺子的事。”
林安安摇头,他不饿,他要吃糖。
时远归自然是想先办正事,于是几人又去了牙行。
接待江盼他们的是一个姓计的中年男人,江盼称他计掌柜。
计掌柜仔细询问江盼的喜好。
江盼便说了老早就想好的需求:“要正街上的铺子,不要离十字路口太远;最好带后院,要有水井;能接受房屋改造和装修,面积不用很大;周边环境好,干净点。”
计掌柜一一登记完,确认道:“你们确定是只租不买?租的话租子每年可能都会有浮动,没有买的划算。”
“目前资金不够,就先租。如果是能租又能卖的那种,当然更好,等我们有钱了就买下来。”
“行,我知道了,你们大概什么时候可以看房子?我帮你们先找找看。”
江盼:“五日后。”这几天他们要回家种地。
计掌柜:“行,五日后你们还是来牙行找我,我帮你们多找几套。”
“有劳了。”
牙行出来,江盼几人又去了杂货铺,杂货铺老板还记得江盼,进门就打招呼:“小兄弟,又来啦?你买回去的那几盆花咋样,你奶奶喜欢吗?”
他奶奶不知道喜不喜欢,客户倒是挺喜欢。江盼心里想着,笑着开口:“掌柜好,你还记得我,买回去的“花”嘛,很不错,以后给掌柜好消息。”
掌柜看江盼开心,也不管他神神秘秘的,只要客人不找麻烦就行。
“小兄弟这次想买点什么?之前来买过好几次糖吧,这次还买糖吗?”
“对,这次还是买糖,饴糖和散糖都要。”
买完糖,吃了碗路边小馄饨,三人打道回家。
这几天一直惦记的正事还等着他去干呢!
第50章 道谢 时远归站在路边,等他归来。……
回到家还不到中午, 林萍萍做饭,江盼准备其他吃食。
之前安安落水,好些人来帮忙, 江盼一直想上门道谢, 奈何前两天缺少材料, 加上忙其他事,就搁置了。
现在安安的伤口线拆完, 糖也有了, 江盼就打算做点糕点。
村里人走亲访友都是带吃的,蒸的馒头,烙的饼,都可以。
江盼对帮助他们的人的感谢是真心的,就想在礼物上下点功夫。县城买糕点太贵, 他打算自己做。
好吃好看用料扎实, 能拿得出手。
中秋做月饼还剩了不少糯米粉和馅料, 江盼比照着月饼的样式, 做了好几种口味,留出自家吃的, 剩下的分成四份,每份里面装二十二个。
在张屠户家买了五斤五花肉,做成红烧肉,自家吃一份, 剩下的装成四份。
自家后院种的豌豆做的凉粉,用辣椒料汁拌好, 装了四大海碗,村里人都没有见过,吃个新鲜。
最后是饴糖。
如此, 江盼准备的谢礼就是红烧肉一份,凉粉一大碗,糕点二十二快,饴糖一斤。
这礼物不管什么时候拿出来,都不算轻。
晚饭后,江盼和林安安一人提着两个篮子,上门道谢。
先是离得最近的张屠户家,进去后张娘子拉着江盼和林安安好一通说:“你说你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都是邻居搭把手的事儿,值得你专门来一趟。”
江盼:“都是自己做的,不值什么,要不是世忠跟我说一声,安安还不知道会怎么样。还有婶子跟着忙前忙后的,我都记得。一点心意,还请婶子一定要收下。”
“你说你这,唉。”
张娘子没法,只能接过篮子,去屋里把东西腾出来,再把篮子递回江盼手上时,感觉沉甸甸的。
江盼要打开看,张娘子阻止了:“装了些菜,你们回去吃吧。”
江盼他们走后,张屠户问:“装了什么?”
“装了两斤排骨,一斤肉,上面放了点蔬菜。”
张屠户:“是该这样,他们带的东西不少。给安安看病就花了不少银钱,他们手上恐怕没剩多少。”
张娘子:“可不是。而且他们带了中秋送的那种糕点,我吃着比县城买的都好吃,县城糕点铺好点的糕点一斤就要五六十文。还有一包饴糖,加上其他吃的,估摸着不少于一百文,我都觉得回礼太轻了。”
“以后多帮衬点吧,你这会儿给其他的江盼怕是也不要。”
“是啊。”——
第二家是孙万军家。
当时安安落水,其他人都围在边上看着,只有十三岁的孙万军,不顾田大娘的咒骂跳下去把安安捞了上来。
这份情,江盼会记一辈子。
他们惦记着孙万军救人的恩情,殊不知对方家里这会儿也正说着此事。
孙万军大嫂又旧事重提借题发挥:“万军,你也是个傻的,那么冷的天你跳下水救人,人家可记得半点好?这都几天了可有给你道声谢?你浑身湿透回来,还不是我们给你收拾,现在让你帮我娘家做点事,你推三阻四,当时跳水,怎么没见你推脱?”
孙万军爹娘都是话少的老实人,闷着头一言不发。
孙万军看着一脸精明算计的大嫂,不在意地笑笑。
他们家兄妹四个,大哥孙万全二十一,大嫂是邻村冯氏,刚进门没多久就撺掇着爹娘分了家出去单过。
二哥比他大五岁,今年十八,去年二嫂进门后跟着大嫂有样学样,也分出去单过,家里就剩下他跟十一岁的妹妹孙万霞照顾爹娘。
爹娘年纪大了身体不好,经常生病,家里的积蓄都被大嫂二嫂分走了,地也没多少,一家四口只勉强够吃。
如果大嫂二嫂没有时不时搜刮的话。
前两年他年纪小,性子软,大嫂经常指使他给自己娘家干活。这两年他懂事了,大嫂指使不动自己,这不就各种找事儿指桑骂槐。
一个院子里住着,就这点不好。
大嫂还在继续抱怨:“一天乐呵呵的,也不知道有啥可高兴的,森*晚*整*理有那力气跳水救人,还不如帮你大哥去砍点柴。你拼了命救人家,可得了什么好?”
孙万军不在意道:“我救人又不是图什么好处,都一个村里的,离得这么近,顺便就救了,不是我救也会有别人救。”
孙万军大嫂:“哟,看不出来你还是,那个什么,义士!舍己救人啊。你不图感谢,可别哪天把自己命搭上。”
“蓉蓉!”孙万全终于出声呵斥自家媳妇。
冯蓉蓉怒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对?他救人,他落什么好?还不是连句感谢都没有……”
“万军,在家吗?”江盼和林安安站在院子门口喊,他们从孙家屋后过来,农村房屋不隔音,刚刚不小心把孙大嫂的话听了七八成。
林安安有些不安:“哥,现在进去没事儿吧?”
“没事儿。”
没一会儿,孙万军出来开门,看见来人,有些诧异:“江盼?安安?你们怎么过来了,快进来?”说着让开大门,让两人进去。
孙家有个专门待客的堂屋,几家共用,平时说事情吃团圆饭也在一起。刚刚大家都是在堂屋说着话。
刚说到江盼,江盼就带着礼物上门,孙大嫂脸上有一丝不自然,很快遮掩过去。
孙万军让江盼两人坐下,问道:“你们怎么这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主要是天快黑了。
江盼有些不好意思道:“你那天不顾危险把安安从水里救上来,我们都很感激你。这几天事情多,一直没来得及道谢,今天刚给安安拆完线,带着他过来给你道声谢,安安,谢谢万军哥哥。”
林安安用跟江盼学的礼仪,跟万军行了一礼:“谢谢万军哥哥救命之恩,安安来日必当报答。”
看江盼和林安安这么正式,孙万军很不自在:“你们这,快别这样了。都是邻居,就是其他人我也会救的,没什么的。”
“对你来说可能只是随手一救,对我们来说却是大恩。我们目前没有什么好东西,做了吃食,希望你不要嫌弃。”
孙万军推辞:“哎呀,这,这,你们自己吃吧。你们接下来用银钱的地方多,不用给我的。”
“哎呀万军,人家江盼给你就拿着,再说这也是谢你救他弟弟呢,我看看是什么。”冯蓉蓉说着就拿过篮子放在桌子掀开布,看清里面东西后“呀”了一声。
精致的糕点她见都没有见过,还有油汪汪的肉,一大包饴糖,一海碗自己没见过的吃食,馋的她直流口水。
孙万军也看到了,单看糕点的卖相就知道不便宜,他更加不敢要:“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江盼还没来得及说话,冯蓉蓉就开口了:“有啥不能要的,你不要就给石头,他年纪小,正是爱吃嘴的时候。”
石头是孙万全和冯蓉蓉的儿子,不到两岁。
孙万军让他大嫂说的十分难堪,从来带笑脸庞涨的通红。
冯蓉蓉想直接拿走篮子,被江盼拦住。
孙家的情况他大概听说过,这篮子是给孙万军的,就不能让她拿走。他对着冯蓉蓉十分好脾气道:“孙大嫂,这东西是给万军的,谢谢他救了安安,恐怕不能让你拿走。”
冯蓉蓉脸上有些尴尬,讪笑道:“你这说的,我只是想去腾出来,知道是给万军的。”
江盼不在理他,对孙万军道:“万军,你收起来吧,篮子明天再给我。”
见此,孙万军就不再推辞:“好,谢谢你,江盼。”
许是想到孙万军的处境,跟之前的自己有些相似,加上又救了安安,江盼头一次有些冲动,他当着孙家众人的面对孙万军道:“万军,过段时间我打算在县城开一家吃食店,还缺一个伙计,你要是有空,可以来店里帮忙,按月付你工钱,你先跟叔叔和婶子商量下,明天你来找我,咱们详谈。”
江盼他们走后,冯蓉蓉不可思议道:“江盼什么意思?他那是什么意思?要在县城开店,就他?开玩笑吧!”
孙万军没理她。
他把江盼带的糕点给每个人都分了一块儿,剩下的糕点和糖都收了起来,肉和碗里的吃食放着让大家一起吃。
熟食不好放,他藏不住——
江盼他们去的第三家是林大夫家,因为天比较晚了,他们没有多留,碗腾出来江盼和林安安就告辞。
走之前林大夫给了他们好几包配好的药,治个头疼脑热的,又听韩大夫说江盼之前买过山楂陈皮等药材,东西都不值钱,他看自己有的都给江盼包了一大包。
江盼拿着几乎配全的酸梅汤配料,有些哭笑不得,林大夫也太实在了!
最后去的是里正家。
里正家在村在中间,屋子建的也比别家气派不少,里正家的三孙子林爱强是村子里除了林钱来外唯一的读书人,年纪不大,十四岁,就考取了童生之名,前途无限。
里正看江盼带着东西上门,知道江盼礼足,就没有多推辞收下了东西,江盼又得了几句叮嘱,起身告辞。
道过谢,两人很是愉悦,一路说说笑笑。
走了没几步,林安安扯扯江盼:“哥,看前面。”
暮色下,时远归站在路边,等他归来。
江盼心里前所未有的明亮,他笑的开怀:“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