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第 41 章
秋分之后,天黑的越来越早了。
两人推着板车回到家时天已经蒙蒙黑了,帮着云裴一块把板车上的东西卸下来以后,顾柳便回屋点上了油灯。
天凉了,出汗出的少,而且山里的气温也比山下要冷的多,可不敢在天黑以后洗澡,所以这段时间两人大多都是烧水来烫脚。
想着这段时间两个人山路都走的多,而且刚刚一路回来的时候被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裤管,这会腿凉得很,于是,顾柳烧水时又加了点生姜、艾叶和紫苏叶进去。
这些东西都是祛湿驱寒,通活经脉的,泡一泡对身体好。
常走山路,磨出茧子的大脚在进了药材的热水里一泡,两个人瞬间都觉得这段时间身上的乏意消解了不少
来的是赵大年。
他穿着一身褐色的粗布衣,浓眉大眼,五官十分周正,背上还背着一个大竹篓,早晨装上的菜已经卖完了。
看到他,妍姐儿蹦蹦跳跳的扑了过去,还惦着脚尖将手里的果子往上递,“爹,给你吃。”
赵大年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真乖,妍姐儿自己吃就行,爹不爱吃这个。”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云琬身上,甚至没看到云裴。
云琬自打他进来脸上的笑就敛了起来。
赵大年神情有些忐忑,将手里攥着的十个铜板递给了云琬,“这个给你,给裴哥儿看病。”
手心里满是汗,一看就攥了一路。
云琬别开了脑袋,“你的钱我可不敢拿。”语气虽然不好,脸色却缓和了下来。
看她神情有所软化,赵大年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嘴角不住地往上咧,“赚的就是给你的。”
猝不及防被秀了一脸,云裴忍不住摸了摸鼻尖,笑嘻嘻瞄了云琬一眼,“姐,这就是姐夫?”
云琬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赵大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扭了下头,这才发现厨房门口站着辰哥儿和裴哥儿,那声姐夫正是裴哥儿喊的。
他瞪大了眼,眼底满是震惊。
妍姐儿捂着唇笑了笑,拉了拉她爹的衣袖,“爹不怕,舅舅是真舅舅。”
云裴笑着捏了捏妍姐儿红彤彤的小脸蛋,打趣道:“难不成还有假舅舅?”
他眉目清浅,鼻梁挺直,一双眼睛像上好的黑宝石,不会说话时就已经很好看了,这会儿眼底有了神采,活像天上掉下来的神仙,妍姐儿差点看呆。
没想到有生之年能听到云裴这声姐夫,赵大年精神猛地一振,他知道云琬有多疼这个弟弟,心底也开心不已,“好了就好。”
云琬看了一下天色,出声提醒道:“你赶紧回去吧,天色不早了,我再留一晚,等裴哥儿彻底好了再走。”
赵大年应了一声,“那我先把孩子带回去吧。”
妍姐儿听到这话儿连忙松开了搂着爹爹大腿的手,转身奔向云琬,“娘,我不走,我跟娘和舅舅在一起。”
辰哥儿虽然没说话,却紧紧拉住了云裴的衣袖。
云裴摸了摸鼻尖,劝了一句,“姐,我已经没事了,你跟姐夫一起回去吧。”
妍姐儿突然蹦出一句,“不走,奶奶凶。”眼睛都红了一圈。
云琬这才想起妍姐儿来时是哭着过来的,以为这孩子只是想自己了,云琬才没有多想。难不成又在家受了委屈?想到老太太最近越来越没个顾忌,云琬眼神有些冷。
赵大年神情有些尴尬。
云琬清楚他对他娘有多孝顺,也没说什么,“你先回去吧。”
赵大年讷讷应了一声,哄了几句妍姐儿,见孩子真不愿意跟他回去,就一个人走了。
他们住的地方,本是一个老猎户的房子,他无儿无女,又走的突然,房子就一直空置了下来,此处一共有四间房间,其中三间连在一起,坐北朝南,一间是卧室,一间是堂屋,另一间放着杂草,这几天云琬将杂草收拾了一下,就睡在了杂草屋里。
云老太狠心将他们赶出来时,云琬才十三岁,裴哥儿也不过五岁,弱的弱,小的小,根本不知道去哪儿,里正见他们可怜,就做主将这户无人居住的小院子给了他们。
云琬是个要强的,不愿意白住,将母亲偷偷塞给她的银钱拿了出来,里正跟她爹是朋友,自然不会要她的钱,怕她揣着银钱守不住,便做主替他们将猎户家附近几亩地买了下来。
仔细算算,家里也没云裴以为的这么穷,起码还有几亩地不是?
晚上云琬又熬了粥。
乡下人吃的简单,一天只吃两顿饭,大多是稀汤配咸菜,云琬是觉得弟弟刚醒过来,该多补补,才又做了一顿,还给他煮了个鸡蛋。
吃饭时云裴才发现,他们三个都不吃,姐姐只做了自己这一碗饭,碗里还有一个剥好的鸡蛋,云裴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二话不说去了灶房,抓了两把米就洒到锅里,又加了水。
“哎,裴哥儿,你这是干嘛?”云琬心疼不已,这两大把够他吃两顿了。
“你们不吃,我也不吃。”云裴才不讲究什么策略,直接去点火。
小时候他就倔强的厉害,没想到长大了还是孩子脾气。
云琬拿他没办法,“你赶紧吃,我来行了吧?”
云裴又往锅里放了三个鸡蛋,云琬心疼的连忙站起来拦他,总共就八个鸡蛋,原本还想着一天让裴哥儿吃一个,这下可好,一下又少三个。
云琬并非不疼自己的孩子,只是觉得云裴情况特殊,得多吃点好的才行,鸡蛋又格外珍贵,她才这么舍不得。
云裴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没给她讲道理,“姐,就算你不想吃,也别拦着给孩子吃,我当舅舅的,还不能做主给他们吃个鸡蛋?”
云琬气的点了一下他的脑袋,“行行行,你做主!”
赵大年有一身好力气,将地里的农活侍弄的很好,还种了一亩菜,菜成熟时就会拿到镇上去卖,按理说应该能存上点银钱,但是他娘却是个厉害的,专盯着他手里的钱,所以家里的日子一直过得苦巴巴的,两个孩子也很少能吃到好东西。
这会儿吃鸡蛋时,两张小脸都格外满足,妍姐儿是个活泼性子,叽叽喳喳的一直嚷着好吃,辰哥儿不太爱说话,小口小口吃着,半眯起的眼睛却显示他的满足。
第二天早晨喝的还是米汤,这次没有鸡蛋,因为家里碗少,等两个孩子吃完,云琬跟云裴才一人喝了一碗。
云琬仍旧把大部分米粒都盛给了自己,云裴捧着带缺口的碗,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么下去可不行。
吃过早饭云裴便想四处转转,打算熟悉一下竹溪村,看看有没有什么赚钱的办法。他跟云琬打了声招呼,“姐,我一会儿出去转一下。”
云琬应了一声,“行,那你小心点。”
“我也去,我跟舅舅一起。”两个果子,一把大红枣外加一个鸡蛋已经彻底收买了妍姐儿,她俨然已经成了云裴的小尾巴,觉得只要跟着舅舅就有好吃的!
“辰哥儿去吗?”
辰哥儿喜静,在家时就不爱出门,闻言摇了摇头。
云裴也没劝他,他想多转一下,了解了解情况,只带上妍姐儿抱着就行,不用分太多心。
竹溪村两面环山,连绵起伏的高山恰好将村子的西边和南边围了起来,远处的高山十分巍峨,破有种直插云霄的震撼感。
不远处一座小山上长满了竹林,一株株翠竹高耸挺拔,顶天立地,远远望去像一块块无暇的裴翠,甚是壮观。
越走云裴越觉得这里山明水秀,特别适合居住,可惜就是太穷了,眼前的房子几乎全是茅草屋,青砖瓦房竟然一个都没看到。
村里人都起的早,男人已经干完清晨的活,三五成群的扛着锄头回来吃饭来了,迎头就碰到了裴哥儿。
云裴跟其他人一样,穿着粗布衣,明明衣服上还补着补丁,没啥好看的,他却硬是穿出一股与众不同来,村里人不知道那叫气质,都忍不住盯着他瞧,总觉得云裴不傻后,更加好看了,有一个十五岁的小汉子还看直了眼睛。
“你真没事啦?”
云裴笑着点头,“没事了。”
他是丹凤眼,笑起来眼睛格外迷人,又一个汉子看愣了眼。
跟他一起的小哥儿看到后,心底特别不是滋味,嫉妒的呸了一声,“才刚好就懂得勾汉子了,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小哥儿。”
云裴皱了下眉,勾汉子?他?
没看到两人都是男人?他一个大男人犯得着去勾男人?
恶心谁呢?
虽然刚醒来,也不愿意惹事,云裴却不愿意吃哑巴亏,“你把话说清楚,说谁不要脸呢?大清早嘴巴就这么臭,家人怎么教你的?”
这个小哥儿正是隔壁村的王小猫,今年刚嫁到竹溪村,男人是云猎户的大儿子,他身材娇小,皮肤也白,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隔壁村数他最漂亮,不仅小哥儿比不上他,连一些女人都没他好看。
他最得意的就是他的相貌,结果一个傻子竟把他比了下去,见云裴脑袋刚好,就到处勾人,他家汉子还眼巴巴的盯着人家看,他心底能痛快才怪。
李玉梅受不了这气,骂过朱氏几次,那狐媚子在顾良面前却就知道一味装可怜的哭,让顾良偏帮着她说话,李玉梅看着就更来气了,一家子吵的鸡飞狗跳的,住在他们家隔壁的人每天都当个热闹听着。
次数多了,连她男人顾大生都说她,说她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闹得一家子都不安生。
现在,一家子人都向着朱氏,连村里人见到朱氏也比见到她更热络,李玉梅这才咂摸过味儿来。
原来这朱氏竟是在不知不觉间把她给架空了,而她一开始想着的从朱氏娘家手里抠钱的事儿,不仅一文钱没抠到,回门的那天还叫朱氏从她的手里抠出不少钱,提了不少重礼回家。
她这个做婆母的眼看就要压不住自己的儿媳了。
第 42 章 第 42 章
这一天,云家新屋落地,村里人几乎都去看热闹,回来时三三两两的嘴里都在说这事儿。
说他家的屋子盖的如何如何好,如何宽敞气派,李玉梅端着盆洗好的衣裳打旁边过,听见这话暗地里啐了口唾沫。
不就是盖个新房嘛,好像别人没盖过一样,臭显摆什么!
她就不信了,这再好还能越过她家去?还能比那镇上的房子还好了去?
她心里憋着气,回到家时,又见顾大生没事儿干坐在堂屋的门槛上抽旱烟,心里就更不痛快,张嘴便骂道:“抽抽抽!一天到晚就知道抽你那破烟!农闲了也不见你去镇上找点活干!我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嫁给你这种懒汉!”
本来今年家里就因为地里的稻子没及时收上来,被雨淋了,折了不少钱,顾大生还坐在这吃白饭,是想叫她们一家子都一块吃西北风不成!”
婆娘一直都是这样泼辣的性子,顾大生早就习惯了,掏了掏耳朵,当做没听见。
等进了屋,发现她出门之前叫顾蓉在家做的饭,顾蓉到现在还没做,还在堂屋里打瞌睡,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回去吧,这是和离书。”云裴将姐姐交给他的和离书拿了出来。
赵大年紧紧盯着云琬的背影,直到她关上了门,他仍旧眼巴巴瞅着,根本没注意裴哥儿说了什么。
云裴直接将和离书塞到了他怀里。
赵大年这才收回视线,他本来是不识字的,云琬教孩子认字时,他也跟着学了些,和离这两个字恰好是他认识的,意识到手里是什么东西时,他脸色猛地一变,“我不同意和离。”
“赵大年你但凡心疼姐姐一点儿,就不该这样,她什么性子你应该清楚,她既然提出了和离,肯定不愿意再跟你过下去,你走吧。”
赵大年眼底浮现出一抹痛楚。
云裴嘲讽地勾了下唇,“你娘不是已经给你相看好下一个了?赶紧回去成亲吧,说不得很快就能给你生个小汉子。”
尽管梅枝姐一直在强调赵大年是个好的,在云裴看来,一个男人任由婆媳问题发展到这一地步还毫不知情,这男人不是蠢就是笨。
赵大年脸色猛地一白,“我不会跟别人成亲的,我有琬姐儿就足够了。”
“但是姐姐想和离。”
见赵大年站在那儿像块石头,动也不动,云裴叹口气,“你知道你娘是怎么对姐姐的吗?”
云裴将从梅枝姐那里听来的告诉了赵大年。
赵老太对云琬一直不怎么满意,前几年也不止一次地找云琬闹过,只不过赵大年一直在蒙在鼓里而已。
云琬人长得漂亮,看上她的汉子可以从竹溪村排到赵家村,媒婆第一次给她说媒时,她就说了不打算嫁人。
当时裴哥儿才七岁,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弟弟一个人丢在家里。
赵大年来求亲时云琬自然没有同意。
赵大年来了一次又一次,还说愿意跟她一起抚养裴哥儿,云琬感动归感动并没有昏了头脑,毕竟赵大年他娘在赵家村是出了名的泼辣。
后来他娘却亲自来了家里一趟,她拉着云琬的手不放,一进门就夸她是个好姑娘,说她既然愿意抚养弟弟,心性和品格肯定差不到哪儿去,还说她自己一个寡妇带着儿子讨生活有多不容易,说她知道自己名声不好,大年爹去了,她再不强势点,能不能将大年抚养大都是个问题。
她说的情真意切,云琬根本没想到她当时之所以跑这一趟,并不是因为多满意她,而是看重了她手里的几亩地。
云琬当时十分感动,只觉得有这样的夫家以后日子肯定差不了,最后就满怀期待的出嫁了。
赵大年为人正直,还踏实肯干,他又是真心喜欢琬姐儿,不仅从未嫌弃过裴哥儿,卖菜赚了钱时,还主动提出了找郎中给裴哥儿看脑袋。
云琬当时是真觉得这辈子能遇到这么个男人再苦再累也值了。
她婆婆刚开始对她也还不错,直到辰哥儿出生,她的真面目才逐渐暴露出来,先是以家里多了个孩子住不开为由,想让她卖掉两亩地,拿钱给家里盖个宽敞点的房子。
那几亩地云琬一开始就记在了裴哥儿名下,当然不可能随便卖了。
老太太见她不听话,当时就发飙了。她在赵大年跟前扮演着慈母形象,自然不愿意儿子跟他生分,以家里住不下也不愿意打扰他们夫妻过小日子为由搬到了老宅那间茅草屋里,让大年每个月给她一百个铜板,就当平日里的花销。
赵大年种菜种的好,每天能赚十来个铜板,她一开口就要走三分之一,夫妻俩合计了一下,还是同意了。毕竟当时辰哥儿还小,裴哥儿又是个省心的,家里的地又租了出去,粮食也勉强够吃。
赵老太太是个贪心的,不动声色的算计着一切,有了一百个铜板,还不满足,以裴哥儿有地,家里粮食多为由,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找云琬要一次粮食。
云琬念着她对赵大年的养育之恩,能给就给了。
谁料到要了粮食还不算,她又时不时的装病,想着法的从赵大年那儿骗钱,赵大年又是个孝顺的,根本不知道他娘是装的,每次都急的团团转。
妍姐儿出生后,老太太更是变本加厉。
云琬算是认清了她的真面目,她心冷不已,老太太再来要粮食时,她就没再给过,说家里又多了一口人,不够吃。本来也是大实话,家里本就穷。
自从云琬不给粮食后,赵老太就心气不顺的很,想着法的想将云琬赶走,找个好拿捏的儿媳妇。
她是个有心机的,每次上门找事都挑儿子不在家时过去,本以为云琬肯定会跟大年闹起来,到时她再装无辜,煽煽风点点火,时间久了两人的感情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她没想到云琬却将一切都扛了下来,根本没在大年根本说半个字。
两年前她又大闹了一次,说赵家凭什么要当冤大头!必须得把云裴赶走才行,不然她也别想留下来。
当时云琬就心冷的厉害,对这个婆婆也厌恶到了极点,当时她就想和离,打算带着裴哥儿还有两个孩子回赵家村。
是梅枝劝住了她。
说她真回来了,她一个女人要怎么抚养三个孩子?何况赵大年又是个疼人的,云琬跟赵大年不是没有感情,心底也矛盾的很。
梅枝当时就将裴哥儿带回了竹溪村,说她养一个孩子也是养,多裴哥儿一个也不多,还戏称裴哥儿有地,说起来还是她赚到了。
赵老太看云琬不顺眼,自然不会因为裴哥儿走了而消停,见云琬的肚子始终没动静,家里到现在都没个小汉子,她就彻底撕破了脸,故意将事情闹大。
赵大年听完一切,脸色十分难看,“我娘她……她!”
他嘴唇颤的厉害,脑袋也嗡嗡的响,只觉得头疼欲裂,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娘为何会做出这种事。
其实这些事并不是无迹可寻,难怪裴哥儿突然被梅枝带走了,他还曾见过琬姐儿流眼泪,当时他还笑话她既然难受干嘛把裴哥儿送走,他们养着不挺好?却从未想过琬姐儿听到他这话心底得多难受。
他娘虽总说身上不舒服,却从来不让他陪着去看病,她对两个孩子也很冷淡,妍姐儿一两岁的时候看到她还知道喊奶奶,三岁往后见到她就躲根本不愿意喊人。
辰哥儿也不爱去看她。
过年一起吃团圆饭时,两个孩子根本不跟她说话,她娘还抱怨孩子跟她不亲,当时他还想让她搬回来住,她娘却说一个人挺舒坦的,她可不想再操劳了。
赵大年直到这一刻才体会到什么叫锥心之痛,一想到琬姐儿遭受了这么多,他就没脸再呆下去,他抹了把脸,扭头走了,硬朗的汉子此刻竟然眼眶通红。
云裴也没再多说什么。
见赵大年终于走了,隐隐松口气。
赵大年没有立刻回家,而是闷头去了竹溪村的溪水旁,他在河边站了许久拿出和离书丢到了河里,又抹了把脸才一步步迈着沉重的步伐回了家。
赵大年走后好大一会儿,看时间不早了,云琬才出来。
她直接去了灶房,打算将菜准备一下,等云猎户他们来了可以直接上桌吃饭。
她的眼睛红红的,一看就又哭过,云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好转移话题,“姐,咱家就三个板凳,是不是得借点板凳啊?”
“去隔壁张大娘家借几个吧,把家里的糕点给她家小孙子带上点。”
“好嘞。”云裴应了一下,带上两个小家伙,拿上几块糕点就出发了。
张大娘家的小孙子正好在家,看到云裴手里拎着糕点,小家伙眼睛都直了,口水啪嗒啪嗒往下流。
云裴看到后,捏了下他肉呼呼的小脸,“大娘,下午我们家有客人,我来借几个板凳,顺便给真哥儿带了几样糕点。”
“借就借,还拿东西干嘛。”糕点的价格贵的吓人,就这几块也得好几个铜板,几乎是一个汉子一天的工钱,大娘连忙站了起来,“东西你带回去,太贵重了,我们不能要。”
“大娘,这是给真哥儿吃的,你这么见外就不好了。”云裴直接将糕点递给了小家伙。
真哥儿伸爪子接住糕点,一把抱到了怀里,边滴口水边拿眼睛瞄奶奶。
张大娘见他是真想吃,忍不住有些好笑,“行了,吃吧,还不赶紧谢谢叔叔。”
真哥儿忙不迭地点头,“谢谢叔叔。”
云裴一共借了六个板凳,还将真哥儿也喊了过去。
真哥儿脸上一直挂着笑,虽然比妍姐儿大一岁,神情却憨憨的,妍姐儿围着舅舅转时,他就抱着糕点小口小口的吃,活像个啃胡萝卜的小兔子。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敲响了,云裴打开了门,门外是云猎户。
他肩上抗了只山羊,大步走了进来,山羊少说也有一百斤。
既如此,顾柳就背着竹筐回去了。
竹筐里装了笋子有些沉,回到家后,顾柳把沉重的大竹筐卸了下来,便去灶房里舀了烧水,洗手,然后准备生火做饭。
暮秋天凉,顾柳用冷水洗了手以后手有点冰,活动不开,正好中午才烧了灶,灶膛里如今还有些余温,顾柳便把手伸进灶膛里去摸了下,想暖暖手,结果却摸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刚碰到的时候只觉得有点凉,再摸了两下发觉有些滑滑腻腻的,还摸到了一层有点像是鳞片的东西。
顾柳低头一看,结果一个刹那间,唇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
“啊!!”
云裴提着桶鱼正要进家,才走到门口便听里头的顾柳传来一声惨叫声。
第 43 章 第 43 章
“怦”的一声,云裴手里水桶落地。
他的唇角绷了起来,人快速的推开门往里闯,还顺手拿了根打猎用的长矛,直到在灶房里看见安然无恙的顾柳一颗心才稍稍落下一些。
“怎么了?你有没有事?”云裴这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握着他的手,急急问道。
顾柳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眼里别着泪,一见到他就往他怀里跳,手胡乱的指向灶台的方向,哆哆嗦嗦的说道:“蛇,有蛇。”
他的头埋在云裴的怀里,声音又打着哆嗦,一开始云裴还没听清,只能伸手拍着他的背一下一下的安抚他,又查看了一下顾柳身上没什么伤,这才下放心。
好一会,顾柳才缓过来,擦点眼里被吓出来的泪,拉着云裴往后急退了几步,这才开口道:“灶膛里盘了只蛇。”想到刚才的事儿,顾柳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揪紧了云裴的衣裳,“我刚还不小心用手摸了一下。”
就在云裴懵逼时,脑海中却又神奇的涌现出一段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父母的早逝,爷爷奶奶怨恨的声音……
五岁之前的记忆十分清晰,恍若昨天刚刚发生过,接下来却一片混沌,几乎回忆不起具体的事件来,只记得那种感受,阿姐的温柔呵护,让他忍不住咧嘴笑,奶奶带来的疼痛感,让他愈发笨拙,迟钝又懵懂的活着。
这是原主的记忆。
原主也叫云裴,跟他同名同姓,却小了几岁。
云裴清楚眼前站着的就是小云裴的阿姐,十几年如一日的对小少年很好的阿姐。回忆起脑海里的声音,云裴愣了又愣。
他这是已经死了,又被赋予了新的生命?
莫非这是他的前世?
他忍不住四处打量了一下,此刻他身处在一个茅草屋里,屋子里一贫如洗,除了一张床一个木板凳,竟然连张桌子都没有。
见阿弟愣愣的,连笑都没有了。
云琬神情有些忐忑,“裴哥儿?”
平日感受到她的存在,裴哥儿总是笑的很开心,让人的心情也忍不住变好。以为他脑袋摔的太厉害,连笑都不会了,云琬的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头一次怨起上天的不公来,她的裴哥儿怎么就这么命苦!
云琬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呜呜呜呜,上天太欺负人!
她的裴哥儿明明比谁都聪明,明明是有大出息的人,却偏偏……呜呜呜,云琬哭的几乎停不下来。
云裴被她哭懵了,心底莫名觉得酸楚,小时候,他也有个姐姐,他五岁时,川市发生了地震,他的姐姐和爸爸当场就被倒塌下来的横梁砸死了,他跟妈妈被埋在了房子底下。
后来却只有他获救了。
如果姐姐还在世,一定像她一样温柔又漂亮吧?面前的女子皮肤白皙,眉目清浅,认真一看,容颜中竟然真带着姐姐的影子。
云裴心中一暖,忍不住喊了一声姐。
这一声姐十分沙哑。
云琬猛地止住了哭声,呆愣的望着裴哥儿,反应过来后,眼底涌现出一抹狂喜。
她突然想起了大师的话,愈发觉得裴哥儿是个有福气的。其实大夏朝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云琬才不稀罕,她只在乎她的弟弟。
裴哥儿真好了?她没听错?
云琬焦急地抓紧了云裴的手,“裴哥儿认得阿姐了?再一喊,让阿姐听听?”
明明被一个陌生女子抓着手,应该不好意思,可是云裴却只觉得对方亲切。
望着她隐隐透着熟悉的容颜,云裴只觉得一颗心都滚烫了起来,定是上苍觉得他太过悲催,看在他救人的份上,将姐姐还给了他,云裴忍不住笑了笑,又喊了一声姐。
他长得本就好看,以往傻傻呼呼的,也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这个时候恢复了正常,又这么一笑,云琬只觉得晕乎乎的。
天哪,她阿弟真的好了!
“姐姐在,姐姐在。”
正说着话,一阵咕噜声响了起来,肚子有些不甘寂寞。
云裴神情尴尬,摸了摸鼻尖。
云琬眼底闪过一抹笑意,裴哥儿昏睡了五天,只给他灌过一些水和米汤,早就该饿了,云琬连忙站了起来,柔和道:“姐姐这就做饭去,你先好好休息。”
云裴乖乖点头。
云琬弯了弯唇,十多年来压在心口的那块大石悄然移去,她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刚打算出去,梅枝就过来了,“裴哥儿醒来了?”
云琬一向温和的声音都透出一股子轻快劲儿,“醒啦,这次一摔,裴哥儿全好了,脑袋又清明了!”
梅枝惊喜不已,试探地喊了一声裴哥儿。
云裴笑着点点头,看了云琬一眼,这略带询问的一眼,让云琬心底莫名涌现出一股小小的愉悦。
“这是梅枝姐。”
他之前住在金临城,爹爹被贬之后才回了乡下。云裴脑袋里有五岁前的记忆,还记得回到村里后,对门有个梅枝姐姐人很好,经常给他山上的果子。
“我记得小时候梅枝姐还给了我一个特别好看的石头。”
因为常年不开口说话,云裴的嗓音十分沙哑,尽管声音有些难听,听到的两个人却格外欣喜。
小时候的事都还记得,裴哥儿这是彻底好了哩。
梅枝笑道:“我知道裴哥儿打小就聪明,记忆力竟也这么好,快别说话了,好好休养一下。”
梅枝是个爽朗的性子,她才出去转一圈,竹溪村的人都知道裴哥儿醒来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往石头上一撞竟然又把脑袋给撞好了,早知道早让他撞一撞,琬姐儿这些年可不容易。
不少人拉着她问,“真好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难免感叹一句,“好了就好,前天听到哭声我还以为裴哥儿差点没了呢,这心里一直不是滋味,他们姐弟俩不容易。”
“裴哥儿长的俊,这一好,肯定有不少人家愿意娶他,苦日子算是到头了。”
不过小哥儿没有女人好生养,一般农家人更愿意让儿子娶个能为家里开枝散叶的媳妇,小哥儿自然没那么抢手,有不少小哥儿嫁不到好人家,最后只能随随便便嫁了。
当然也有嫁的好的,隔壁村的王小猫因为长的好看就嫁给了猎户的儿子,在他们看来,裴哥儿可比王小猫好看多了,肯定能嫁个更好的。
“是哩,十里八乡还真没有像裴哥儿这么俊的小哥儿。”
云裴可不知道,他醒来的事已经瞬间席卷了整个竹溪村。趁云琬做饭的空挡,云裴下了床,在床上躺了四五天,一下来,浑身酸软的厉害,好在他只是磕了一下脑袋,身体并没有大碍。之前之所以会起热,也只是因为淋了雨。
大概是饿狠了,胃有些痉挛,云裴忍着疼痛,走出了茅草屋。
云裴这才发现,主屋一共有三间房子,他住的那间在最东侧,主屋右侧还有一间小茅草屋,他姐姐云琬正在里面烧火做饭,这间正是云家的厨房,因为刚被云琬收拾过,还算干净。
厨房里同样一眼就能望到头,灶台旁有个大水缸,方木桌上有一小袋稻米,两个带着缺口的瓷碗,东西少的可怜。
云裴昏睡的这几天,她每天就吃两小碗几乎看不到米粒的稀汤。此时,她却抓了一大把稻米丢到了锅里。
见云裴走了进来,她连忙擦了擦额前的汗珠,“这里热,你快进屋等着。”
“我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弟弟这么贴心,云琬心底自然觉得欢喜,“你才刚醒,帮什么忙,快进屋吧,等会儿就可以吃了。”
云裴被云琬赶出了厨房,这才有闲心四处打量一下,茅草屋前面还带着一个小院子,院子里绿意盎然,种了点黄瓜和其他几样能生吃的菜,这是云琬怕饿着他,特意给他种的,让他饿了就吃点填填肚子。
倒便宜了现在的云裴,他也不客气,直接摘了两根黄瓜。
云琬瞄到后忍不住笑弯了眼。
云裴洗了洗将其中一根拿给了云琬,“姐你也吃。”
“好,阿姐也吃,我们裴哥儿真是长大了。”
云琬拿着手里的黄瓜,只觉得有千金重,天知道她盼这一天盼了多久,好在苍天有眼,裴哥儿终于好了!
稀饭很快就熬好了。
两个碗,一个全是稀汤,一个全是米粒。云琬端起稀汤喝了一口,招呼着云裴,“傻愣着干嘛,快吃呀。”
云裴心底十分不是滋味。
等养好身体,他得想个法子赚点钱才行,必须让姐姐过上好日子。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小茅草屋里很是热闹,跟云琬关系好的几个人都来了,手里还拿着东西,二虎他媳妇还带了几个鸡蛋来,说是让裴哥儿补补身体。
云琬感激不已。
来的人都不错眼的盯着云裴看,见他果真好了,觉得又欢喜又新奇。
农家人缺少娱乐,忙完农活,各家的嫂子大娘就喜欢坐在树下乘凉,茂密的大树遮天蔽日,小风悠悠吹着,将夏季的燥热吹散不少,她们边乘凉边拉家常,好不愉快。
云裴的奶奶云老太出来洗衣服时,隐隐听到了一句,裴哥儿咋咋咋,因为离的远她听的并不真切,前两天倒是听说云琬一直在那个小孽障跟前守着,连夫家都不回了,就没见过她这样不着家的女人!
说出去都丢他们老云家的脸。
见大家都在谈论裴哥儿,以为云裴终于熬不住,没了。云老太胸口那团浊气散去不少,整个人都爽利了起来,她今年不过五十几岁身体还很硬朗,走起路来虎虎生威。
看到云老太得意的眼神,张大娘的目光变得那叫个意味深长,只怕这老不死的还不知道她孙子已经恢复了正常吧?不然她能笑的出来?
张大娘热情地打了声招呼,“哎呀,云家嫂子出来洗衣服呀?这下你们家可是有好事喽。”
她们俩家离的近,平日里可没少听云老太咒裴哥儿。一想到裴哥儿能醒来肯定给她能添不少堵她就觉得畅快!
“而且天越来越冷了,再晚点山里能打到的活物就更少了,我估摸这一趟下山就要到明年开春才会再上来,我想趁入冬前再攒上一笔钱,也能好好过个丰年。”
顾柳被他说的渐渐也有些心动,想了想,最后还是同意了。
于是,第二天,等太阳出来以后,云裴便拿上长木叉和捕蛇杆出门了。
真正正正要去捕蛇,单靠一根捕蛇杆可不够,还得带上捕蛇叉,蛇叉是木头做的,长长的一根,前段分叉,这东西主要是用来勾蛇和叉蛇头,以防蛇在冬眠时被惊醒了反扑过咬人。
出门前,云裴还在家里翻出一包以前带上山没用完的驱蛇药来。
家里进过一回蛇,顾柳一个人在家,不止他自己害怕,云裴也不放心,可他们没两天就要下山了,这会再专门跑一趟去买驱蛇药也麻烦,幸好家里还有之前留下的驱蛇虫的药。
云裴走后,顾柳把那包驱蛇药粉兑了水,把院子外头和家里门窗木框都仔仔细细的擦过一遍,这才觉得安下心来。
第 44 章 第 44 章
那一头,云裴背上工具,顺着昨天在院子外找到的痕迹开始在林子里找起蛇来。
蛇一般在草叶里栖息的比较多,爬过的地方会把草丛压出一圈痕迹来,要是爬过沙土还会在地上留下细小的鳞片的印子。
云裴便跟着这些痕迹的方向往前走,手里的长叉不时打一打周围,免得枯叶里头藏着还没冬眠的蛇被他不小心踩到。
夏天时草木生长旺盛,被蛇压过的草迹很容易就能看得出来,可如今已经是深秋了,山里的草木都枯的差不多了,蛇钻过留下的痕迹并不明显,得仔细凝神费功夫才行。
从院里出来走了好一段路都没见到有蛇,云裴也不着急。
他这一趟虽说是出来捕蛇的,但也并没有说一定要捕到不可。
“生意?什么生意?”阿福的眼睛猛地一亮,紧跟着喊了一句。东坡肉可是让他们归云阁赚了不少银子,要是还有新生意,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声音大,一开口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其中一个就是清风馆的管事。这两天,归云阁有多风光,他们大少爷就有多暴躁,这次他可是带着任务出门的。
他们大少给他了下了死命令。让他务必打探出东坡肉的做法,最好将大厨再次挖走,不然就甭回来了。赵管事在归云阁附近晃悠了两天,越守越郁闷,归云阁根本就没什么神秘大厨!厨子仍旧是水平一般的王大头,但是他家大少爷根本就不相信。
他就这么傻不愣登地杵在归云阁门口,盯梢盯的都要睡着了。
听到阿福的话,他猛地精神了起来。
不远处站着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少年。
只见顾子玉瞪了阿福一眼,随即对小少年抱歉一笑,少年勾了下唇,不在意地挥了挥手。
他五官俊美,气度不凡,身上穿着一件蓝色云翔符蝠纹劲装,腰间系着犀角带,明明衣服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料子,他举手投足之间却给人一种很奇特的感觉。
等看到他耳后的红痣,赵管事吃惊不已,这么风度翩翩的少年郎竟是个小哥儿?
顾子玉直接将云裴带进了包厢。
“不知道云兄口中的生意是?”
云裴笑了笑,“家姐闲来无事,研制出一种果酱,味道酸甜,清爽可口。这种果酱可以直接出售,也可以搭配着做个水果沙拉,或者直接涂抹在糕点上,不知道二少有没有合作的意向?”
来之前,其实云裴已经打听过了,顾家不仅经营着酒楼,作为宿源镇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他们名下还有不少铺子,单糕点铺就有三家。
有了东坡肉做基础,这次找他合作再合适不过。何况顾子玉又是个爽快人,没那么多歪心眼。
顾子玉唇边露出一抹笑意,“既然云兄都说好吃,果酱的味道肯定世间少有,这个生意我接了,不知道云兄想怎么合作?”
“你先试吃一下,我们再聊不迟,果酱我已经带过来了,就在不远处。”
“那我让人跟你一起取一下。”
“行。”一共三坛,他自己过去也不好拿就没有拒绝。
阿福连同两个小厮一起跟云裴过去的。
云裴:“总共也就三坛,最多过去两个人就行了。”
阿福现在对他格外佩服,闻言挺了挺小身板,“总不能让公子你自己搬吧,这点小事交给我们就行了,您跟少爷可是要做大事的呢。”
他五官清秀,一双眼睛圆溜溜的,笑起来格外讨喜。
云裴忍不住失笑摇头。
四个人很快就到了驴车旁。
梅枝有些困倦,正靠着车子打瞌睡,点头时,自己把自己吓醒了,结果抬眼就看到裴哥儿走了过来,见他身后还跟着几个跑腿的,她瞬间清醒了。
这阵势,生意一定谈成了,梅枝脸上满是喜悦。
“梅枝姐,我带他们拿果酱,一会儿我们到处转转,你可以提前想想有啥需要买的没。”
梅枝点头,眼底满是笑意,“行,那你先忙。”
顾子玉尝到山梅酱时,一双丹凤眼亮如星辰,“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可口的东西,令姐定是个蕙质兰心的女子,就凭这味道,这果酱我也收下了,不知道云兄想怎么合作?不然还是给你盈利的二成?”
云裴勾了勾唇,“这次我要换个方式,一口价,一坛一两银子。”
这个地方,果子遍地都是,果酱的制作方法又十分简单,既不需要太多人力物力,也不需要什么成本,几乎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云裴并不打算将制作方法告诉顾子玉。
“就这么一小坛要一两?”
又不是卖方子!
这次连顾子玉都觉得贵,一两银子虽然对有钱人来说不算什么,但一坛子真心没有多少,他买下后,要怎么赚钱?
云裴笑眯眯道:“如果你们有意买下,出售时可以找些精美的小瓶子,将果酱分开装起来,一坛子少说也能装个十来瓶。到时候一瓶子卖个几百文,不愁赚不到。”
穷苦人家饭都吃不饱,谁会吃这个?果酱本就是卖给有钱人的,在他们眼底几百文根本不值一提。就算只卖几百文,顾子玉也能赚个一半。
见顾子玉面带迟疑,云裴笑着拱了下手,“二少不必为难,镇上有不少糕点铺子,我卖给谁都是卖。我之所以来这里,也就想着咱们已经有了合作基础,也懒得再找其他人。既然二少无意购买,我再去其他家是一样的。”
见他打算离去,顾子玉连忙出声道:“云兄请留步,我不是不愿意合作,就是不知道价格定太高会不会有人买账。但是果酱的味道真没得说,咱们可以好好商量一下价格嘛。”
顾子玉原本也没打算不要,别看他平日里总是吊儿郎当的,其实是个笑面虎,他本来是想趁机商量一下价钱。
做生意不就是这样吗?总要有个讨价还价的过程。
云裴晃了晃手指,“一两银子,一口价。”
想到东坡肉就有不少人愿意出高价,顾子玉叹息一声应了下来,心里却腹诽不已,只觉得遇到个怪胎,小小年纪就这么能沉得住气,想想自己的舅舅同样是个小哥儿,却混到了皇商的地步,还娶了丞相的女儿。顾子玉对云裴再也不敢看轻。
谈好生意,云裴就从归云阁走了出来,他刚走出没多远,就被一个男人拦住了。
男人四十岁出头,长着一张国字脸,眉毛很粗,笑起来显得十分忠厚,他拱了拱手,对云裴道:“这位小公子,多有打扰,我是清风馆的赵管事,我们少爷早就知道了您的大名,很希望能见见您,希望公子能跟我走一趟。哦,瞧我!”
赵管事说着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真是老糊涂了,我先给公子介绍一下我们家少爷吧,我们少爷姓秦,是镇南秦家的大少爷,宿源镇众多青年才俊中,我们家少爷一直出类拔萃,镇上许多铺子都是他一手经营的,连县太爷都夸我们公子最有经商天赋。”
云裴可没兴趣见什么秦家少爷,他笑着打断了赵管事的话,“真不好意思,我今天还有些事,恐怕没时间,下次吧,如果有机会再认识一下你口中的少爷。”
“公子还是跟我走一道吧,不然等其他人过来,只怕要……”他拖长了腔调,故意没说完。那未尽之意云裴自然听懂了。
他眯了眯眼,忍不住呵了一声,“难不成大庭广众之下你们还想把我劫走不成?”
赵管事拱了拱手,一脸歉意。
云裴正想说什么,一个男人却突然朝他们走了过来,他仍旧是一身黑衣,眼眸深邃,微抿的唇泄露了他的心情。
他走到裴哥儿跟前,黑沉沉的目光直接对上了赵管事。
赵管事心底猛地一咯噔,腿肚子不受控制地有些发软。
顾柳看了裴哥儿一眼,对赵管事说:“你找裴哥儿有何事?”
赵管事脸上的笑僵了又僵,“原来您认识这位小公子,我们少爷本想请这位小公子喝个酒认识一下,既然他还有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撒腿就跑了,比兔子都快。
云裴忍不住笑了笑,看了顾柳一眼,“你的凶名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怎么谁都怕你?”
顾柳并没有解释的意思,而是上下扫了他一眼,目光十分专注,“你没事吧?”
云裴勾了勾唇,“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怎么也来镇上了?”
顾柳本是怕他再次被市井无赖盯上,不放心才跟了过来。还好来了,顾柳朝赵管事离开的方向瞅了一眼,眸光沉得有些深,闻言,淡淡解释了一句,“我把剩下的肉带了过来,换了点银子。”
云裴笑了笑,“早知道你今天过来,我们就捎你一程了,你怎么来的?若是不急着走,咱们可以一起坐牛车回去。”
他五官精致,皮肤白皙,又长又密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忽闪忽闪的,格外的吸引人。
云裴上前把顾柳换了下来,两人轮流守在锅边,时不时用勺子搅拌两下。
一大锅蛇油足足熬了一整天,连晚上吃饭都是两个人轮流着来,一直到戌时,一锅蛇油才算全部炼完。
炼干了油的蛇脂块看起来就跟猪油渣一样,变成了金黄色,小小的一块。
云裴把锅里的油炸都捞了出来,又让顾柳找了个罐子来,罐子上头包上一层纱布滤渣,然后把蛇油都倒进了罐子里面一个罐子装不下就又装了一罐。
接下来,只要等蛇油冷却凝固,就会变成像猪油那样淡黄色的一块。
要用的时候用手挖一点,小小一罐就能用上一整个冬天。
第 45 章 第 45 章
快入冬了,山里一天比一天冷,顾柳早起时见到院里的草叶上结了一层霜。
看见那霜,顾柳就想起自己山下种的那些白菜和萝卜来。
下过霜以后的白菜和萝卜吃起来更甜,估计等他这一趟回家就能收了。
灶房里亮起一盏暖黄色的油灯,如今天亮的晚,一般都是他们早饭吃完了天才开始透亮。
天冷,早上时就想吃点暖和的,顾柳今天打算做个面疙瘩汤吃。
深山里一缕炊烟缓缓升起。
番茄洗干净切成丁下锅炒出沙,然后往锅里添热水,再下一把泡发的木耳,加酱油和盐调味。
等到水开以后,顾柳一手拿着面团,另一只手直接上手把面团揪成一个个小的面疙瘩往汤里下。
日上三竿。
云裴迷迷糊糊的伸着懒腰不顾形象的翻身,只是身下的床垫似乎和平时不同,冷硬的像是躺在空荡荡的床板上,他稍微一动作就滚在了地上。
“嘶……”
他揉着脑袋从地上坐起来,放眼看去只能瞧见满室的狼藉——
破旧的桌椅板凳,腿都快掉了,已经散发出恶臭的脏衣服堆满了床角,还因为他睡觉不老实的缘故掉了好些在地上……他嫌弃的皱巴着精致的脸蛋看着眼前这一切,他肯定是还没睡醒吧?
他抬手拍了拍脸颊,分明也没用力气脸蛋却异常疼痛,他伸手看了一眼,只见自己原本白嫩不沾阳春水的手指上面还沾着油污和泥块儿,指甲盖儿里还藏着好些屎一样的脏东西。
打死他也不信这是他的手。
他虽不是什么富二代,但生在小康家庭的他从小就干净敞亮,虽说家里得知他喜欢男人之后就和他断绝关系,但他也不至于被逼的用手擦屁股。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推开门就能看见院儿里那棵粗壮能乘凉的老槐树。
老槐树?!
云裴猛的反应过来,这场景描述他可太熟悉了,他昨晚看的那本小说里就有描述主角家里推开门就能看见一棵老槐树。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就是这家的夫郎云裴,因为好吃懒做饿的厉害去河里抓鱼,但是不幸掉进水里结果却高热不退,而他原本的猎户相公也因为去柳上打猎半个月的时间而归家。
“完了完了……”顾柳对他说做饭的事不置一词,左右他是对云裴的厨艺不抱有一点期望,否则那一两银子总不至于在半个月内就花干净,吃银子都没有这么快的。
从前云裴做错事也会安生一段时间,银子没了可以再挣,能换自己一片清净也没算白花。
云裴却是不知道他的想法,看小说的时候他就可喜欢顾柳了,现在就来做人家夫郎了肯定是要勤快一些,至于倒霉催的原主?
那才不是他该考虑的问题。
反正现在占着身体的是他,顾柳的夫郎也只会是他。
这般想着,炒菜的手就更加利索,家里只剩刚刚换来的青菜豆腐,他便将两样混在一起炒,也幸好原主知道调料不能干吃,还剩了不少酱油醋。
嫩豆腐和青菜放到一起,再加上香油调香,这年头没几家敢这样吃的,因此炒出来的菜香气能飘好一会儿呢。
顾柳自然也闻到了香气,他将修好的桌椅板凳放好,然后起身走向灶房,瞧见云裴将炒好的菜放到碗里,旁边锅里则是熬着糙米粥,不管哪个都能闻到香味。
他看着自家夫郎熟稔的做饭动作,和之前成亲时的样子一点不同。
早在成亲前他就已经知道这个云裴是什么样子,父亲爹爹早亡,没人管教就养成了游手好闲的样子,后来是他舅舅见他一个人可怜,便带过去养着,谁知没多久他那表哥就进柳摔伤了腿成了瘸子。
可从没听过他会做饭,也没见过他勤快的样子。
成亲至今,家里事事都是他做,原以为云裴嫁给他会好好过日子,没想到却嫌他一身肌肉硬邦不给碰。
“呀,你是不是饿了?米粥还要再等一下。”云裴一抬头就对上汉子炽热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耳垂红的厉害。
顾柳看着他久久不语,想着米粥还要再等一会,干脆去河边洗衣服。
见他抱着木盆子走,云裴赶紧追了上去,拽着汉子有力的胳膊,小声道:“我去吧,你在家里看着粥。”
然后便凭借之前原主的记忆走到了河边,村里女人没事就会成群结队的洗衣服,他过去才发现这河边竟是原主掉进去的那河,不过想想也是,这村子里也就这一条河。
他端着木盆走近,嘴上没好话的看见他就开始出言讽刺,指桑骂槐。
“哟这是谁家的夫郎啊!成亲一月了,可算是见着来洗衣裳了,哪家双儿敢这么不勤快?”
“克父克爹的东西,还生了个懒惰性子,苦了柳小子娶这样的媳妇儿,真是作孽!”
“这也就是家里没婆婆,要是有个管束他的,看他还敢这般惫懒。”
古代乡下的女人除了下地就是伺候一大家子人,没事就爱聊家长里短,无非就是见云裴没公婆不用伺候人,丈夫又是猎户一年到头不愁吃穿。
换做从前的云裴早就跟他们打起来了,但是现在云裴太清楚自己的小体格了,他还真打不过这些成天做农活的女人。
于是便安静的洗衣服没出声。
他不习惯这里的人用木棒敲,那样不止会损坏衣服也洗不干净,便用两手搓着,又被好事的女人笑话一番。
“瞧瞧柳小子娶这媳妇,衣服都不会洗!”
“要我说那猎户也没什么好,一身杀气,瞧见就害怕,天天杀生怪不得自家父母嫌弃,还没成家就先分家了。”
“杀神配懒货哈哈哈…”
“说够了没有?”云裴气呼呼的将衣服放下,看向那几个说坏话的女人,“嘴上没个把门的长舌妇也好意思说我家夫君的不是!还当自己是什么好东西,这里刚好有河水干脆当铜镜照照自己!管你们叫一声婶子,还真把自己当人看了!”
几个女人先是一愣,紧接着就满口脏话的骂了起来。
从前云裴也是骂脏,带着生殖器去问候彼此的祖宗,但云裴不行,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他,从小就被教导不能说脏话,因此便在这一处落了下乘。
但他也不带慌的,两条袖子一挽掐着腰就回怼。
“我家夫君那是为了生计不得已才去上柳打猎,从前猎到的野猪哪次不是让村长便宜卖给村里,如今竟招来你们这些不堪入耳的脏话!回去我就跟他说以后这些猎物不许卖给你们!”
说他可以,毕竟他承了原主的身子就肯定要有这一遭,但是骂顾柳不行,原著里说过,顾柳以前也总为村子里的人着想,还救过村民,没想到这些人这般不知好歹!
“你敢欺负我娘!你个扫把星!”
突然传来一声稚嫩的吼声,紧接着云裴就感觉自己不受控制一般倒在河里。
他不会水!
“救…救命!救命!”
另一边,还在家里看粥的顾柳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云裴回来,正准备出门看看,就看见一个娇小女人匆匆跑来。
“柳小子,你家媳妇和人吵起来了,你快去看看!”
女人家的汉子和顾柳有点交情,曾经一起上柳时还救过他家汉子,有着这点情分,她便赶紧过来通风报信了,毕竟云裴再厉害也打不过一群人。
想到刚刚云裴在厨房做事的样子,顾柳也不知怎的莫名有些担心,便匆匆往河边去,因此刚好看见云裴落水。
岸边的女人双儿们却是在旁边看着,没一个肯下去帮忙的。
看着云裴在水里挣扎,顾柳一个猛子就扎了进去,快速将人捞起来带上岸。
“你怎么样?”顾柳轻轻拍拍他脸蛋,有些愣神,没想到自家夫郎的皮肤这么嫩。
云裴被吓到了,扑到顾柳怀里不肯松手,哽咽道:“她们骂你……”
“哎你这双儿怎么还能说谎呢?”
“就是!我们这么多人看着明明就是你自己掉进去的!”推他落水那孩子的母亲说道。
云裴更是委屈了,这里没天理没人性的,他会被村子里这些女人给吃掉的。
“你别哭了,先回家吧。”顾柳有点心疼,云裴嫁过来一直都是趾高气扬的,和村里女人骂架就没输过。
突然这副可怜样,怪心疼的。
算算时间这猎户也该回来了,云裴手忙脚乱的开始收拾家里,原主受好吃懒做,猎户走前给他留了一两银子也就是一千文,在这种家家户户一文钱都要掰成两半用的年代,一两都是富户了。
而原主受居然就在这半个月把钱造完了不说,还把自己给折腾死了?!
因为起的晚,已经是临近中午的时间,家家户户都起了烟,猎户推着自己半月的成果下柳时也有不少地里的人往回走,看见他都开始打招呼。
“顾柳,你可要好好管管你家那夫郎,前阵子去地里偷菜,这也就算了,偏他把人家的菜地踩坏了不少,造孽啊!”
“前两天还看见他去水里抓鱼结果掉进了水里,好几天没出门,你赶紧回去看看吧。”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不会干活,哪家夫郎像他这样好吃懒做,怪不得都说他命硬,克死一家子人了。”
顾柳生的话少,听到他们说这些汉子也只是点点头回家的脚步快了一些。
原他也不想娶云裴,只是他今年及冠也没人敢嫁给他,云裴又是隔壁村里出了名命硬,他爹爹因为生他而死,他父亲又在他七八岁时意外死掉,被亲戚家收养又害得亲戚家的儿子瘸腿……
桩桩件件加起来,这云裴都十八了也没人敢要,云裴的亲戚可不想看他在家里好吃懒做克人,就想着赶紧找个倒霉蛋把他嫁出去,顾柳就成了倒霉蛋。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快速朝家里走去。
虽说早就预料到了不堪入目的场景,但是他也没想到会是一片狼藉。
桌椅都被搬到外面,那些脏的已经发臭的衣服也都堆在门口,油的都要生虫的碗筷也放在外面……
顾柳忍着恶心看向屋里正转来转去的人,沉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陡然听到男性雄浑的声音云裴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什么赶紧去门口迎接,他笑盈盈的上前:“你回来了!”
眼前的汉子冷硬俊郎高大威猛,浑身都充满了男性荷尔蒙的气息,云裴喜欢的都要疯了!
他活着的时候也有不少男人追,但那些男人要么矮要么瘦要么不够男人,反正都不是他喜欢的样子,所以他才会沉迷种田文里的糙汉子。
顾柳看着眼前小巧的哥儿心里一阵厌烦,说话也不自觉带了一些不耐:“你这又是做什么?把家里弄成这样。”
“……我我就是觉得家里太乱了,我之前也没做过这些……”云裴有些不知所措,就算家里不管他了,他也是有钱请保姆的,哪里用的着自己打扫卫生。
顾柳却只听出他好吃懒做,心里更是烦的厉害,转身担着自己猎来的猎物去了柴房,他准备收拾收拾明天拿到县城卖掉。
他突然离开,云裴更加慌,想着他刚回来应该需要吃饭,再加上他自己也有点饿了,便跟了过去。
“那个……你饿不饿,我做饭给你吃?”云裴扣着柴房的门框,整个人小心翼翼的,“但是米缸里没有米了……”
顾柳听到他这话也没问米去哪了,反正回来的路上村里人已经把事情都跟他说过了,家里要是还有一粒米那都是云裴厉害。
他拿起一只野鸡递给云裴:“拿着去和隔壁杨婶家换点米菜。”
“好好哦!”云裴咽咽唾沫小心翼翼的捏着野鸡的脖子然后跑了出去,幸好这是死的,否则他可能要被吓哭。
杨婶离他家不远,只不过没有自家的房子好,他跑上前敲门:“杨婶,您在家吗?”
“哟!这天杀的怎么来了?”
“谁知道,反正柳小子已经回来了,他娘你去开门看看。”
杨婶赶紧起身去开门,木门一打开就看见云裴拎着一只野鸡,好看的脸上还带着笑:“婶子好,顾柳让我拿这个跟您家换一些米菜。”
杨婶看见那只野鸡眼睛都直了,乡下人家十天半个月能吃上一顿肉都不错了,看到这样的肉怎么能不眼馋?
她接过野鸡笑道:“跟我来吧。”
杨婶给他挖了一碗糙米,还给了许多青菜和一小块豆腐,走时还不忘叮嘱他好好和顾柳过日子,要勤快些,哪家夫郎都是勤快的不得了。
云裴连连点头,拿着东西往回走:“婶子,我一会把碗给您送回来!”
拿着东西到家,云裴就看到顾柳赤着上身在修理桌椅,连那些脏衣服也都放进了盆子里看样子是准备去洗。
云裴脸蛋一红,别扭道:“我先去做饭!”
全是肌肉哎!看着真的很好摸的样子!
他真的太馋这样的肌肉猛男了,看小说的时候就喜欢的不得了,现在就在眼前了,真的帅的腿软。
翌日,一大早,马卫川就上山来帮忙,一起来的还有马卫锦。
马卫锦明年夏天就要嫁人了,如今正被马婶儿压在家里绣嫁衣,可马卫锦性子活泼,就不是个能呆得住的人,在家闷了好些天都快闲出病了,一听说马卫川要上山去给云裴帮忙,连忙说他也要去。
上了山后,几人一起做最后的收拾。
云裴和马卫川把鸡和兔子都抓进笼里,装蛇的布袋也放进竹筐,盖上竹盖,上头再拿个石头压住,又用麻绳把板车上其他的东西也绑好捆好,而马卫锦则帮着顾柳一起把屋里的棉被、被褥打包好,装进木箱,把家里各处的门、窗,也关紧了。
最后,锁好屋门,看着院里那装的满满的板车和堆放在板车旁边的几个竹筐,听着身后狗崽嘤嘤的叫唤,顾柳忍不住慢慢的弯起了眼睛。
山中一住就是一月有余,从来时的满山红叶到如今落木萧萧,他们搬了一些东西上来,如今又要搬更多的东西回去。
他们总算要回家啦!
第 46 章 第 46 章
沉重的板车走在山地上,压的车轱辘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板车太重了,山路又不好走,一个人拉不动,于是云裴和马卫川一个在前头拉,另一个在后面帮着抬,累了就互相换一换。
顾柳因为要牵羊还要带着狗,就没背太重的东西,只背了袋干草绒子,这东西就算装满一筐也没多重,狗崽就趴在草绒的上面,这样就算山路颠簸也不会颠着它。
而马卫锦背的那一筐子则是晒干了的山货,除此之外他手里还挎着一篮子皂角。
也不知道是山路太颠了还是离了人的缘故,狗崽在竹筐里时不时就要叫唤一声。
它还太小了,叫起来也不像大狗那样声音洪亮的“汪汪汪”,而是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嘤呜的声音,奶声奶气的,听着还怪叫人的心疼的。
顾柳还要牵羊,没法抱它,于是每次狗崽一叫,顾柳便拍一拍竹筐,像是告诉狗崽他还在,马卫锦走在他身边也时不时要凑过来瞧一眼。
对于顾柳家新添的这个成员,马卫锦可谓是好奇又稀罕,狗崽一叫他就忍不住去要去看。
见它趴在竹筐里乖极了,除了时不时叫唤以外,其他一点不闹人,无聊了就自己咬着筐里的草绒子玩,发现不是能吃的又张嘴吐出来,灰色的尾巴在身后一甩一甩的。
顾柳的目光在他眼睫毛上停留了好几秒,突然想伸手揪一下。他握了下拳,才忍住这种莫名其妙的渴望。
见裴哥儿睁着双大眼,正等他回答,他清了下嗓子,低声道:“行,如果可以坐得下就一起吧。”
“再有两个你也坐的下,牛车起码能坐五个人呢。走,你想吃什么?想吃什么都可以给你买,我刚赚了钱,随便你点。”
云裴的嘴角弯成愉悦的弧度。
他身上一直有股灵气劲儿,这么一笑破有种狡黠的意味。
面前的小少年突然就跟十多年前的小孩子重合在了一起。
顾柳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现出小时候的画面。
“哥哥,你喜欢吃这个吗?”
小家伙迈着小短腿朝顾柳跑了过来,手里还举着一块如意糕,他腿短跑的也急,被脚下的石块绊了一下。
两人离的有些远。
顾柳心中一紧,跑了过去,却没能抓住他,小家伙直接砸在了地上。
怕他哭,顾柳将他抱了起来。
小家伙伸出一只手圈住他的脖子,奴着小嘴去看手里的糕点,见没有脏,咧着小嘴笑了。
他举起手里的糕点,给顾柳看,眼睛亮晶晶的,“没脏。”
他自幼就长的好看,大大的眼睛,白白嫩嫩的小脸,一笑,小酒窝甜甜的,可爱的不得了。
顾柳忍不住戳了戳他的小酒窝,“跑这么快做什么?”
小家伙笑着躲了一下,笑的格格响,举着小手将糕点往他嘴里塞。
“太祖母又赏了我点心,我给哥哥带过来一个呀,我那儿还有,哥哥想吃什么随便说,我给哥哥拿。”
那个时候顾柳在普光寺已经呆了八年,他孤僻沉默,小小年龄就一身煞气,寺里的小和尚都不敢靠近他,小家伙却完全不怕他,还可着劲儿往他跟前凑,因为两人的院子离的近,时不时就溜出来给他送吃的。
尽管云裴只在普光寺呆了一个月,那一个月却给顾柳的生活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小家伙的存在不啻于一道光,猛地点亮了他死气沉沉的世界。
顾柳目光有些悠远,一看就在走神。
云裴啧了一声,嘟囔了一句,“我好歹是要请客的人,你就算没想要的,也得给个面子,选一个吧?满足一下我一掷千金的念头就这么难?”
顾柳眼底多了一丝笑意,“如意糕吧。”
“这才对嘛。”云裴笑了下,右脸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就一样如意糕吗?也太会给我省钱了,镇上有不少好酒,你选个几坛吧,正好有牛车,方便带走。”
没等顾柳拒绝,云裴就笑眯眯道:“别忙着拒绝,你要是连几坛酒都不要,我还怎么好意思在你烤肉时往跟前凑。走了,是男人就点个头。”
顾柳眼底泛起一丝笑意。这一刻顾柳无比感谢上天让云裴清醒了过来。这是活生生的裴哥儿,会说会笑,连性子都没有大变化。
“行。”
见他应下了,云裴笑得十分开心,“梅枝姐就在前面,你还有其他事吗?如果没有,我们喊上她一起转悠一圈,给家里添点东西。”
“没事。”
“那走吧。”
两个人很快就走到了牛车旁。
看到云猎户跟裴哥儿一起并肩走了过来,梅枝眼底满是惊讶,“云猎户也来镇上啦?”
她是村子里少数胆子比较肥的,尽管也有些怕顾柳,打声招呼还是敢的。
顾柳点点头。
得到他的回应后,梅枝笑了笑,再次觉得云猎户根本不像外表看着那么凶,你看你看,他看裴哥儿的目光多柔和呀。
“梅枝姐,咱们把牛车交给看车的人帮忙看着吧,咱们三个去镇上转转,趁来了买点东西再回去。”
“行。”梅枝爽朗的应了。
“对了,梅枝姐,这次赚了点银子,这一两银子你收着吧,一会儿想买什么就买,若是钱不够就跟我说,我还有不少呢。”
云裴也不避着顾柳,直接将一个小银锭子从怀里掏出来递给了梅枝姐。
“给我?”
梅枝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手里的小银锭子,并不是她出现了幻觉,而是实实在在的银子。
她晕乎乎跟着裴哥儿走了两步,才猛地停下了脚步,“不对!你哪来的银子?”
梅枝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见她这么吃惊,云裴忍不住笑着解释了一句,“刚赚的呀,不是将果酱卖了嘛。”
他笑的眼睛亮晶晶的,脸上就差写着五个大字,快来夸夸我。
顾柳看的好笑不已。
可惜梅枝没能get到这点。
她整个人更晕了,“等等,三坛果酱卖了一两银子?!”
这怎么可能?!一两银子都够他们大半年的开支了!就那么三小坛子果酱能这么值钱?不不不,一定是裴哥儿搞错了!
云裴弯了弯唇,“不止一两,这一两是分给你的,我还有呢。”
分她的?
梅枝更晕了,“不是,就算你赚了不少,干嘛分我这么多?”
就猜她要问。
云裴解释道:“梅枝姐,在我心底你就是我亲姐,我赚钱不就是给你们花的?你养了我两年,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这钱你就收下吧。”
“这算哪门子的养了两年?也就每天给你端口饭吃,多加个碗的事,何况当时你姐将那几亩地的租子都给了我,别说养你一个人,就是两个你也够了,瑞小子吃的也是你的粮食。”
说到最后他故意板起了脸。
别说,他板起脸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梅枝心底五味杂陈,又感动又欣慰,又觉得这钱不该收,真真是为难的紧。
顾柳突然帮着劝了一句,“这是裴哥儿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
梅枝心底带气,闻言瞪了他一眼,“别以为我没看到,你还给裴哥儿送过肉呢,那我把钱分你一半?”
竟然完全不怕他了。
云裴乐了,“哈哈,这倒不用,我慢慢报答他就行。梅枝姐,不是我说你,人家云猎户可不像你这么见外,我说要给他买酒时他巴不得我多买几坛。”
梅枝好气又好笑。
怎么也不觉得顾柳是那种人。
顾柳没反驳,很给面子的默认了。
云裴弯了下唇,“时间不早了,咱们赶紧买东西吧。”
三个人一起逛了不少地方。
因为有顾柳这个凶神守在身边,买东西时,都不需要梅枝跟裴哥儿讲价,店家瞄完顾柳那张脸,就乖乖报了最低价。
顾柳上过战场,见过血,也杀过不少人,尽管收敛了身上的气势,往那儿一站他还是吓人的紧。一个浴血奋战过的人,看人的眼神跟普通人是不一样的,加上他那让人浮想联翩的半张脸,活像个凶神。
普通老百姓不怕他才怪!
又是一通买买买,梅枝也被裴哥儿怂恿着买了些。
回去的路上梅枝还有做梦的感觉。
三个人一辆牛车,回去时赶车的人变成了顾柳。
他赶车赶的很稳,不看脸单看背影真是让人觉得又可靠又稳重,经过这几个小时的相处,梅枝对他的印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夕阳的余辉洒在他身上,衬得他愈发稳重了起来。如果不是长得太凶,又毁了容配给裴哥儿还是挺不错的,这个念头在梅枝脑海中转了一下。
快到竹溪村时,梅枝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裴哥儿,这一两银子也就算了,分成的事你可不能再提。”
赚的少也就罢了,果酱这么能赚钱,他们家说什么也不能占这个便宜。
医馆不比村里的草药郎中,听人说,镇上医馆的大夫替人看一次病,光诊金就要一两银子,他又没病,何必浪费那个钱
云裴却按着他的肩膀坐下,安抚他:“没说你病了,只是叫大夫摸摸脉。”
孙大夫也笑呵呵的说:“小夫郎莫怕,老朽和你相公是老相识了,摸摸脉不要钱。”
两人都这么说,顾柳只得顺从的坐下,伸出手臂放在脉枕上。
孙大夫双指搭在顾柳的脉门上,过了一会才收回手,捻须直点头:“不错不错,脉虽还有些细,底子是虚了些,不过这脉像已有平稳凝实之象,继续这么养着,翻了年肯定能添个大胖小子!”
这么一句话,给两人都闹了个大红脸。
第 47 章 第 47 章
顾柳一怔,随即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心里却想,原来相公叫他诊脉是这个意思啊。然而之后又有些忐忑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最近太忙了,都顾不上想这些。双儿本就不比姑娘好怀,冬哥儿也是和他相公成亲一年以后才有的孩子,而听那大夫的意思是他身体还有些虚,还得养一阵,相公会介意吗?
而云裴脸红则是因为他方才叫孙大夫给顾柳诊脉当真只是想叫大夫看看顾柳的身体如何了,亏空的气血补回来了没有,并没有那个意思,不曾想这孙大夫太过热心了。
其实也不能怪孙大夫往那个方面上想,这汉子成了亲以后哪个不想尽快有个孩子的,更别提云裴翻过年都二十了,不小了,好多人这个年纪家里都已经有两个娃了。
无论如何,云裴还是谢过了孙大夫,揣上银子和顾柳一起离开了。
从医馆出来以后,顾柳就有些心不在焉,眉心拧着,心里总不自觉的想起孙大夫说的话,直到他的右手被人牵住,然后轻轻的捏了捏。
顾家名下一共有三家卖糕点的店铺,顾子玉让店里的掌柜一人拿走一坛,回去后,掌柜们还给客人重点推荐了一下果酱,有不少有钱人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买下了果酱。
第二天回头率几乎达到百分之八十。
结果开心没两天就闹出了这事。
顾子玉伸手倒了两杯水,将其中一杯推给了云裴,他尽管看着憔悴,脸上的神色还算镇定,“现在大家都在议论果酱的事,还有人说果酱有毒。”
尝了果酱的味道后,阿福还以为它能像东坡肉一样,大赚一笔呢,现在店铺的名声差了不说,他们少爷还被老爷骂了一顿。
小阿福心中颇为烦闷,忍不住唉声叹气道:“可多人说它有毒,都没吃过呢,就下了定论。这才刚开始,就闹成了这样,你说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他气鼓鼓的,眉头可劲儿拧了起来。
云裴忍不住失笑摇头,“这算什么倒霉,做生意哪有不遇到问题的?想要赚钱就得承担风险,没人会一帆风顺,你家少爷够心烦了,你可不能再唉声叹气。”
阿福瘪嘴,这个时候他根本笑不出来呀。
云裴看了顾子玉一眼,问道:“吃坏肚子的是喜欢东坡肉的那个云家小少爷?我记得我过来时,有个年轻人为了东坡肉出了五两银子,还给他爷爷买了一份,是他吧?”
“云兄好记忆,正是他。”
“既然他喜欢东坡肉,想必对果酱的印象也不会太差,我们不如把云少爷当做一个突破口,到时请云夫人……”
刚说到这里,一个小厮慌慌张张推开了门,“少爷,少爷,不好了,张二根又跑到店铺闹事来了,还跟店里的伙计动起了手。”
他跑的急,路过门槛时,一不小心还绊了一下,差点摔倒,还好一把扶住了门。
顾子玉连忙站了起来,“动起了手?还是因为银子的事?”
“是,非要让云掌柜再给点补偿。”
“云掌柜按你交代的回绝了,他找了一群人来闹,嚷着要报官,阿海气不过,说了他几句,他就动起了手,点心都被他打翻了,东面墙的架子也砸了下来。”
云裴的心猛地一提,“砸到人没?”
“差点砸到阿海,还好他躲得快。”
顾子玉眯了下眼,俊美的脸上布满了阴沉,“这个张二根谁给他的胆子,一个赌坊的小小管事也敢找我的麻烦,就不怕本少爷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云裴眼底闪过一抹沉思,“二少请息怒,对方既然找了一群人,只怕来者不善,走,咱们也去会会这个张二根。”
顾子玉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平日里张二根对他一向客气,知道带头闹事的是他后,他就觉得纳闷,现在他竟然又带了一群人来,还动起了手,谁给他的胆子?
街道上人来人往的,有不少人,远远就看到其中一个铺子门口围满了人。大老远都能听到人们的议论。
“究竟是什么果酱竟然闹出这么大的事来?据说还害人差点丢了性命。”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果酱有毒的话可是云夫人亲口说的,她儿子差点没命,我家大丫头在云府当丫鬟,亲耳听到的,还好云少爷是个命大的。不然这次可出大事喽。”
“看来这果酱确实有毒,不然怎么这么多人上门闹?”
“你们瞧瞧顾家这店铺的行事作风,果酱出了问题,竟然还对吃坏肚子的人拳脚相向,怎么就这么嚣张?不赔银子也就罢了,还想打人,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他们可不跟你讲王法?这可是顾家的铺子,宿源镇,谁不知道顾家的名头,据说连县太爷见了他们家老爷子都得端茶倒水呢,别说差点丢了人命就是真丢了人命那也得自认倒霉。”
刚一走近,云裴就听到了这话,他颇感好笑,“你们顾家这么厉害?”
“你就别笑话我了。”顾子玉满脸无奈。
看热闹的有很多,全挤在了店铺门口,云裴跟顾子玉被堵在了门外面,只能听到里面有个男人大声嚷嚷着赔偿的事,句句不离报官。
阿福急了,拍了一下前面人的肩膀,“让我们过去一下呀。”
那人扭过头,瞪了阿福一眼,懂不懂先来后到?
结果一眼就看到了云裴跟顾子玉。这两人皆样貌俊美,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他心中有些打鼓,下意识地让了下位置。
尽管他让了位置,前面还是有不少人堵着。
直到有人喊了一句,“啊,是顾二少,他竟然来了!”
“发生这么大的事,他早该来了。”
人们又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
“大家快让个道,看看他怎么处理这件事。”
有人忍不住撇嘴,眼底满是讥诮,“他一个纨绔子弟,指望他解决问题?那还不如让果酱自己跳起来辩解几句呢。”
听到这话,顾子玉抽了抽嘴角,你有本事倒是让果酱跳出来辩解个试试!
说他是纨绔子弟倒也不假,顾子玉之前就是个游手好闲的二世祖,养养鱼,溜溜鸟,整日跟一群朋友吃喝玩乐,早就成了不思进取的代名词。
他家里的生意一直是他哥在打理,他哥也足够优秀,衬得他多少有些不争气。他爹实在看不上眼就将归云阁交给了他。
云裴没出现前,尽管他跟清风馆的秦少爷是死对头,他对归云阁的上心程度却远远比不上现在。
由于酒楼的生意有了起色,他才找到做生意的乐趣,买下果酱后,就顺手将家里的糕点铺子也要了过来。
一个二世祖他会什么?又能做好什么?
不少人等着看他笑话呢。
顾子玉自然清楚这点。
看热闹的人还真给他让出一个道来。
云裴跟顾子玉走进了店铺。
店铺一片狼藉,不少糕点在地上洒着,东面墙上的架子确实倒了下来。架子上摆着的糖果也砸到了地上,看着就让人觉得可惜。
云掌柜是一个四十多岁的青年人,他一脸憋屈,气的手都是抖的,指着张二根说不出话来。一个年青人以保护的姿态站在他跟前,应该就是小厮嘴里的阿海。
张二根嘴皮子挺利索,“赶紧掏钱来,你们这群奸商,平日里也不知道赚了多少黑心钱,只怕都把客人当傻子看吧?这昧心钱早该吐出来了。”
顾子玉被他气笑了,“张二根你倒是说说我们都赚了什么黑心钱?是糕点太贵,还是糖果太贵?镇上几个糕点铺子,哪个比我们的定价便宜?你但凡能说出一个,我今天就把这昧心钱吐给你。”
顾子玉神情冷的有些吓人。
张二根缩了缩脖子,莫名有些气短,顾子玉可是实打实的顾家二少爷,尽管收了别人的钱特意找事来了,他还是有些怕,想到事后还有几十两银子可拿,他咬了咬牙拼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果酱有多贵,谁不知道?一瓶就要两百个铜板,你这是要穷人的命呀?”
云裴忍不住笑了,“要穷人的命?买卖难道不是你情我愿吗?顾家还能强迫所有人都买它不成?”
“你是谁,这里有你插嘴的份吗?”
张二根穿着一身褐色的粗布衣,袖子上还有一个小标志,他身边的同伙跟他穿的衣服一个样,不仅他们,连外面明显在诋毁顾家的人,穿的衣服都跟他一样。
云裴眼底闪过一抹深思。
“你别管我是谁?张二根是吧?你一直说你吃坏了肚子,身边人也吃坏了肚子,你可能说出来你什么时候买的果酱?一共买了几瓶?他们又是何时买的?吃了多少?跑了几趟厕所?”
顾柳在人群中默默注视着这一切,随着裴哥儿的提问,眼底逐渐溢上一丝笑意。
他气场强大,自从他出现后,他身边的人已经默默缩到了角落里。
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些问题,张二根眼神有些闪烁,“你问这些干嘛?”
所以办一趟喜事儿下来其实也挺折腾人的。
云裴家只有他和顾柳两个人,等这些全部收拾完都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了。
忙了一天,两人都没什么胃口,于是晚上只草草的对付了一顿,烧了一大锅热水,两人分别洗了个澡,天一黑便吹了灯上炕睡觉去了。
暮秋的夜晚安静寂寥,鸣虫蛰伏,兽鸟归眷,只能听到寒风呜呜作响的声音。
堂屋里,狗崽趴在顾柳给它做的草窝里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头搭在前爪上,呼呼的睡去,唯有头上的耳朵不时的抖一抖。
屋里,两人盖着厚厚的棉被,抵足相拥而眠,呼吸悠长。
就在他们住进新屋的第三天,冬天也悄然而至。
第 48 章 第 48 章
十一月,山里开始真正正正的进入到了冬天,天气冷的很快,早起一阵风吹来都跟刀子刮脸似的。
晨起,顾柳搓了搓手,打开院门,呼吸时嘴里吐出一团白气。
到灶房里烤了会火,让身子暖和起来以后,顾柳才开始忙活起来。
人都说猫冬猫冬,可实际上,只有大雪真正下下来以后,才能安心的在家猫冬,立冬后到小雪前,反而是村里妇人、夫郎最忙的时候。
熏腊肉、灌香肠、做腌菜、置办年货,样样都是活儿
这些天,顾柳还看见不少还在山上忙碌的人,他们家就在山脚下,村里人要上山都得打他家门前过。
人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寒冬做准备,割草、捡柴火什么的。
云裴从来不知道一个烤羊腿竟然能把他馋成这样,不不不,这肯定不是他,一定是小云裴没吃过好吃的,才抵抗不了这个滋味。
云裴的目光终于从羊肉上撕开了,“你找谁?”
听到他开口说话,顾柳眸光一凝,脚步顿了一下,“裴哥儿?”
他声音低沉,声线偏冷,竟出奇的悦耳。
云裴笑了笑,“进来吧。”
他眼睛很漂亮,笑起来格外生动,像忽然搅动了一池春水,泛起阵阵涟漪。
“来就来,还拿这么贵重的东西干嘛?”以为又一个来看望自己的,云裴伸手接住羊腿,友好的笑了笑。
一阵阵肉香味飘到鼻端。
云裴无意识地吸了吸鼻子,总觉得这香味格外浓烈,好像似曾相识。
顾柳的目光越发深邃。
他之前去了南灵山,才刚回来,根本不知道裴哥儿恢复了正常,此刻,他望着裴哥儿的目光充满了审视。
“你也是竹溪村的?”
云裴接住羊腿抬脚去了堂屋,边走边问了一句,堂屋桌子上有个盆装着果子,剩的不多了,正好可以放羊腿,一回头才发现男人站在原地没动。
云裴不拘小节惯了,也不清楚怎么招待他才好。见他站着不动,只拿黑漆漆的目光盯着自己,他摸了摸鼻尖,无端有些囧,正想说句什么,姐姐领着两个孩子回来了。
一进院子,他们就发现院子里多了一个男人。他身材高大,脸上带疤,气势很是惊人,也不似普通庄稼汉,妍姐儿大概是有些怕,伸手抓住了云琬的衣袖,眼神怯怯生生的。
辰哥儿也抿了抿唇。
云琬看了他几眼,眼底闪过一抹惊讶,“云猎户?”
云猎户住在村子西南处,离他们家不算远,是前两年定居在竹溪村的,平日里靠打猎为生,他性情十分孤僻,脾气也有些怪,加上脸上有个疤,有关他的传闻很多,还有人说他曾杀过人,村子里不少人都怕他,跟他搭过话的好像不足十个。
云琬只远远见过他,近距离的打量才发现他浑身煞气,带疤的那半张脸更是冷的吓人,另外半张俊美的不真实,一俊一丑,完全模糊了他的长相,单单看上一眼就让人腿肚子发软。
顾柳淡然收回视线,望了云琬一眼,阳光的照耀下,他那双眸子越发深沉,真是吓人的紧,云琬手心都出了汗,不知道他来这里干嘛?
云猎户点了下头,什么都没说就转身离开了。
“他这是?”云琬心中松口气,有些摸不着头脑。
云裴拎起手里的羊腿晃了晃。
云琬愣了愣,“他拿来的?”
云裴点头,“需要送他一程吗?”
云裴记得之前有人过来时姐姐都送了一段儿路,这次来的是个男人,自己送更合适点?
云猎户腿长,步子大,转眼就走出了一截儿。
云琬有些怕他,怕他听到,小声抱怨了几句,殊不知以顾柳的耳力,听的一清二楚,“送什么送,哪有他一个汉子招呼都不打就跑到小哥儿家里来的?再被人看到传出去多不好。”
云裴有些囧,又忍不住乐了。
不过再送也来不及了,人已经走远了。
云裴冲两个小家伙招招手,“来来来,舅舅给你们分羊腿吃。”
妍姐儿早被香味吸勾住了,已经自觉跑过去将小手洗了洗。
辰哥儿被喊了一句才动了动。
云琬的眉头紧皱了起来,望着裴哥儿欲言又止。
云裴笑弯了眼,“姐,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你对云猎户可有印象?”
从他手中接羊腿时,倒是觉得他身上的气味有些熟悉,其他印象自是没有。
“我连梅枝姐都不记得,哪能记得他。”
云琬松口气。
等云猎户走了后,她才想起来,梅枝之前说见云猎户给裴哥儿送过吃的。
这下又在家里见到了他,云琬越想越觉得他目的不纯,老实汉子谁会这么做?一准是看裴哥儿长的好看,想占便宜!
虽然盼着裴哥儿能嫁个有本事的汉子,在云琬心底云猎户绝对不是好人选,他沉默寡言不说,还凶巴巴的,一看就不知道疼人,他们裴哥儿就算不能嫁给读书人,起码也得嫁个知冷知热的。
“太贵重了,这羊腿咱不能要。”云琬在屋里转了一圈,下了决定。
以前她没碰到也就罢了,既然碰到了,不管云猎户是什么心思,她都不能任由他发展下去。
云裴挥挥手,完全没放在心上,“一个羊腿,都拿过来了再还也不好,如果觉得贵重,以后再还他点其他东西就行了,有来有往嘛。”
云琬就是怕有来有往。
她也不好明说。
见裴哥儿没多想,她叹口气,“这次就算了,以后可不能让他送了,毕竟非亲非故的。”
云琬话音刚落,一个声音洪亮的妇人,边骂边停在了门口,“我就没见过这么不着家的儿媳妇,可怜我儿还把她当宝,连赚的银钱都不想上交了!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好好的一个儿子娶了个狐狸精,就会吃他的肉喝他的血还怂耸他不要老娘!”
云琬手脚冰凉,这声音分明是她婆婆!
见身边的人越聚越多,赵大年他娘愈发无所顾忌,哭声也更响亮了,她今天就是想将事情闹大,最好让云琬当众对她不敬,好让她儿休了她。
“你们是不知道,别看她文文静静的,实则一肚子歪心眼,刚成亲就迫不及待的想分家,说好的每个月给我几十个铜板,结果不提也罢,可怜我一个老太婆连顿饭都吃不饱!”
云琬气的浑身哆嗦。这个婆婆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大年的钱明明全被她装病骗走了,两个孩子连衣服都做不上,只能捡别人不要的,她整日却吃香的喝辣的。
“成亲八年,连个汉子都生不出来。这哪是儿媳妇?她这是要我们老赵家断子绝孙呀!”
周围人议论纷纷。
有看热闹的,也有觉得云琬可怜的,遇到这么个婆婆还真是有苦说不出。
有心思通透的一眼就看出大年她娘这是借题发挥,刻意找事呢,云琬就是再好,这始终没生个汉子,换谁都不乐意呀。
何况赵家又只有赵大年一个儿子,就指着他传宗接代呢。
她声音响亮,哭哭啼啼的,跟奔丧一样,嘴里的话又难听至极,云琬根本没想到她在家念叨也就罢了,竟然还跑到了竹溪村来闹!
云琬气的浑身哆嗦。
什么叫吸干了他们的血?裴哥儿吃的喝的全是自己的东西,跟他们老赵家根本没有半分关系!
云琬咬紧了唇。
辰哥儿紧紧抓住了他娘的手,一张小脸惨白。
听到这里,云裴算彻底听懂了,敢情是找事来了?云裴从来不是个好脾气,被人指着鼻子骂到了家门口,骂的还是对他好的姐姐,他能忍下去才怪。
他一把拎起家里挑水的扁担,砰的推开了门,正对上赵老太的鼻尖。
她吓的后退三步才站稳。
云消雨歇后,顾柳伏在云裴的胸膛里昏昏欲睡。
男人神色餍足,亲了亲顾柳的额心,亲密的搂着他说话:“明天我到镇上去给你买个汤婆子吧。”
想到刚刚他上床时被子里一点热乎气都没有,云裴不免心疼。
顾柳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
他实在困极了,后来云裴再说了什么他也不知道,小脸往他的胸口处贴了贴,呼呼睡着了。
云裴说着说着发现怀里没声了,低头一看才发现小夫郎已经睡着了,于是轻轻一笑,替他掖了掖被角,而后自己也沉沉睡去。
第 49 章 第 49 章
第二天自然是理所当然的起晚了。
顾柳这一觉睡得很沉,再加上外头天冷,被窝里暖洋洋的,人就更不愿醒了,他这一觉足足睡到外头天光大亮,再一瞧,如今至少已经是辰时了,便觉得有些难为情。
幸亏上头没有婆母管着,不然还不得骂他是个懒夫郎不成。
正好这个时候,云裴也推门进来了。
吃饱餍足后的男人心情格外的好,见他醒了,笑着走上前,脸上的笑意比山里的花儿还还灿烂:“起来了?衣裳我给你被窝里暖着,你一会穿好了就出来吧,早饭我也做好了。”
其实之前云裴已经进来看过好几次了,见顾柳睡得很沉,小脸捂在被窝里睡得红扑扑的,又想到昨天夜里确实闹得晚,云裴便没叫醒他,左右如今家里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
再次上山时,不仅云琬跟去了,梅枝闲来无事也跟着一起去了。多了两个劳动力,摘山梅的速度快了不少,半个时辰就将竹篓装满了。
别看野山梅个头小,一竹篓加在一起,却有一百多斤,下山时三个人轮流背,总算将山梅背了回来。
一到家,云琬跟云裴就开始着手清洗山梅,两个孩子也跑来帮忙,妍姐儿手里还拿着几颗糖果,小丫头可开心啦,剥开两颗往娘和舅舅嘴里一人塞了一颗。
她手里拿的是水果糖,跟裴哥儿买的不大一样。
云琬蹙了下眉,“谁给你的糖?”
“爹爹给的。”
妍姐儿咬着糖,含糊应了一声,小丫头因为见到了爹爹十分开心,她又剥了一颗塞到了哥哥嘴里,将剩下的放到桌子上,擦了擦小手,认真地洗山梅,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话给娘带来了多大影响。
云琬愣了愣,想到赵大年沉默的背影,她清亮的眸子里隐约有泪光闪现,她掩饰性地低下头,问了辰哥儿一句,“他过来干嘛,是想送东西?”
云琬心底一直惦记着和离的事,明明不愿意再跟他过下去了,一想到大年真将和离书送过来,两人就彻底没了关系,她心底突然难受的厉害。
辰哥儿:“爹爹没说,他带了点吃的交给了我们,看娘不在,陪妹妹玩了一会儿就走了。”
云琬心底压抑的厉害,眼泪不知不觉又溢了出来,察觉到裴哥儿关心的目光,她才意识到自己又哭了。
她猛地站起来,背过了身体,“你们洗着,我去找坛子,等会儿用坛子装山梅。”
云裴也不知道怎么劝她,只好让她自己静静。
再出来时,云琬已经整理好了情绪,家里只有两个坛子,加上盛酒的坛子也才三个。云琬说:“看来只能熬一锅了。”
“那就熬一锅,先将这三坛卖了再说。”
因为忙了一天,晚上云裴格外的累,躺到床上,脑袋刚沾到枕头就睡着了,辰哥儿还想听故事,眼巴巴等着,转头一看舅舅已经累的睡着了。
小家伙爬到舅舅身边,伸出小手捏了捏舅舅的肩膀,又替他捏了捏腿,云裴乏的厉害,全程一直没能醒来。
辰哥儿捏累了才停下来,揉了揉眼睛,钻到云裴怀里,睡了过去。
第二天又起晚了,云裴下床时,姐姐已经做好了饭,“正想喊你起来吃饭。”
本来还想早早起来去镇上,结果竟然睡过了头。
见他有些沮丧,云琬笑了笑,“行了,吃饭吧,休息好了才有精神做事。”
吃饭时,云琬说:“果酿用坛子装着路上不好背,我昨天已经跟云大爷打了声招呼,今天借他的牛车用一下,你一会儿去他家一趟,将牛车赶过来 。”
见裴哥儿愣了愣。
云琬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瞧我,总觉得你是万能的,忘记你没赶过牛车,我让梅枝姐跟你一去吧。”
梅枝一向能干,丝毫不比男人差,赶牛车也是一把好手。
云裴点头,“行,这次梅枝姐帮了不少忙,平日里也没少麻烦她,可以让她跟咱们一起赚个钱。”
云琬笑了笑,“你有这个心就好,不枉梅枝姐疼你一场。”
云裴吃过饭,就去了梅枝家一趟,说明了来意。
梅枝和大牛媳妇她们都在。
昨天吃了他的水果沙拉,家里人都喜欢的不得了,见他想用果酱赚钱,大牛媳妇还有了自己的小心思,“裴哥儿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吧?大姐虽然会赶车,你们一个女人一个小哥儿在外面抛头露面的,总不像那么回事,今天地里的活正好不多,让大牛跟你们一起去吧。”
她话刚说完,梅枝娘的脸色就变了,“你瞎咧咧什么,小哥儿怎么了?小哥儿独自撑起门户的多了去了,你管好自己的事就行。”
见娘不站在自己一边,大牛媳妇脸色同样不好看,“娘,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也是好心为裴哥儿着想不是?又没其他意思,他想让大牛去就让大牛去,不想就算了,我也没逼着他。”
梅枝自然清楚她打着什么主意,闻言冷笑了一声,“既然不是逼着,那就别多嘴了,裴哥儿我们走。”
云裴摸了摸鼻尖。
今天去镇上其实真用不着人帮忙,不过他也能理解大牛媳妇的想法,乡下人穷惯了,谁不想赚几个钱?
不止梅枝姐,平日里大牛哥和二虎哥也帮了他家不少忙,云裴本来就想带他们一起赚个钱,只不过暂时还没想好具体做什么,毕竟卖果酱不是长久之计,山梅和圆瓜就这个季节有,数量也有限。
既然大牛媳妇提了出来,云裴自然也不会一口拒绝。
他想了想出声道:“今天去镇上用不着太多人,不过后续我还需要不少野山梅和圆瓜,大牛哥和二虎哥要是有时间就去山上帮着摘一些,以后摘山梅的活计就交给他们,等果酱和水果沙拉赚了银子,就分他们一成如何?”
一成可不少,大牛媳妇自然满意,“都听裴哥儿的。”
梅枝还想说什么却被云裴打断了,“本来我也想着大家一起赚个钱,就这么决定了,大娘,嫂子我们先去镇上了。”
等他们走了,梅枝娘狠狠瞪了大牛媳妇一眼,“知道你是个不爱吃亏的,没成想这么会算计,裴哥儿这才刚好几天,就算计到他头上了,赚钱的法子是他想出来的,你动动嘴就想掺一脚,哪有这么好的事?”
“他这不是答应了?”
“他答应那是他知恩图报,我们却不能趁火打劫。”
大牛媳妇顿时不干了,知道她娘吃软不吃硬,她的眼泪委屈地流了下来,“我这是为了谁?娘,你也不想想,家里就几亩地,大牛二虎忙活来忙活去,不是遇到旱涝就是水灾,能有多少收成?现在又多了两张嘴,不想法子赚点钱,我们一家人就等着坐吃山空吧。”
说来说去,还是嫌弃梅枝带着孩子投奔了娘家。
梅枝娘又生气又无力。
大牛媳妇继续哭道:“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能当好人谁愿意当坏人?我舍出这张脸皮,为家里讨了好处,反而弄得里外不是人,你要不同意,就让二虎退出得了,我跟大牛去赚这个辛苦钱,给家里添点进项。”
梅枝娘被她哭的脑袋一跳一跳的疼,揉了揉发疼的脑袋,气闷道:“行了,你也别哭了,你们爱怎样怎样。总之人在做天在看,这贪心的人呢,总归没有好下场。”
梅枝娘说完就进了屋。
大牛媳妇撇了撇嘴,收起眼泪,喜气洋洋地去了地里,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大牛去。
这么一耽误,等梅枝跟云裴到镇上时,已经过了晌午。
“梅枝姐你在这里看着牛车和果酱,我去一趟归云阁,等谈好生意再过来找你,你要累了就先在车上睡一会儿,咱们把车停在树下就行。”
镇上有专门看牛车的地方,不过看一次需要一个铜板,现在他们手里都没钱,也没必要花这个钱。
交代好,云裴便去了归云阁。
因为有了东坡肉,这两天归云阁的生意可谓是蒸蒸日上,远远的就看到门口排满了人,古代基本都是一日两餐,下午这顿还有两个时辰,就来了这么人。归云阁的生意确实像云裴所说的那样,达到了起死回生的效果。
跟归云阁的热闹一对比,清风馆显得冷清许多。
顾子玉是顾家的二少爷,顾家又家财万贯,在京城还有个当大官的伯父,搁在平日他自然不把一个酒楼放在心上,但是他跟清风馆的大少爷却是死对头,两人从小不对付,看到对方吃瘪就打心眼里开心。
清风馆将他家大厨挖跑后,他就不爽的很,恨不得将他套麻袋,狠狠揍一顿,苦于一直找不到机会,现在有了东坡肉,整个归云阁的生意都带动了起来。
这两天顾子玉别提多开心了,晚上干脆连家都不回了,直接睡在了归云阁的后院里。他开心,阿福也跟着受益,得了不少赏赐,阿福看到云裴过来后,眼睛猛地一亮,只觉得看到了摇钱树,连忙进去通知他家少爷。
顾子玉亲自出来迎接他,“云兄,早知道你过来,我一定早早备好酒菜。”
“别,我这次过来是想跟你谈生意,喝醉了可不好。”他一身浅色的棉衣,衬得肤色愈发白皙,远远看着像块上好的羊脂玉。
“来了!”摊主媳妇儿动作麻利的烫好了两碗粉条,又把羊肺、羊肝之类的下水码在粉条上,浇上两勺热乎乎的羊汤,再撒一把蒜苗、葱花和辣子,就可以出锅了。
两碗羊汤端上来的时候还是热腾腾的,汤色鲜香浓白,上头飘着红油辣子和绿叶子菜,叫人看一眼便觉得胃口大开。
顾柳吹了吹,随即捞起一筷晶莹爽滑的粉条,和汤汁一起吸溜进嘴里,那鲜香浓郁的滋味便一路从喉痛烫到了心头。
碗底还有切成大片的羊下水和炖煮的软烂却吸饱了羊汤的白萝卜。
冬季里一碗热腾腾的羊汤,吃完以后整个人都有些发汗了,顾柳只觉得身上暖乎乎的,连一颗心也跟着暖乎乎的。
看着还在大口吸溜粉条的男人,他忍不住弯了弯细长的眉眼。
这日子啊,是越过越好咯!
第 50 章 第 50 章
鸡鸣过两三声,天还没亮,小院里便缓缓飘起一缕炊烟。
顾柳正在灶房里烧水,准备给云裴熬一剂秋梨枇杷蜂蜜水喝。
这两天天愈发冷了,怕顾柳夜里冻着,他们家已经开始烧上炕了,但也不知道是云裴火气太旺了还是烧炕太干燥了,云裴这两天总说嗓子有点干,昨天他还听见他咳了两声,
于是,今天顾柳便起了个大早,现在熬好了等云裴起床时刚好就能喝上。
夏天时家里的枇杷树结下的枇杷顾柳摘了一些下来,和枇杷叶一起熬成了一罐枇杷膏。
山梨洗干净以后去皮,切片,用石臼捣出梨汁,然后倒进锅里煮,等梨汁煮滚以后加两勺枇杷膏,怕味道太酸,晾凉以后顾柳还加了一勺蜂蜜下去。
这样煮出来的山梨枇杷蜂蜜水清甜可口,润肺止咳。晨起后云裴喝了一大碗,只觉得嗓子那种干涩发痒的感觉都被这清甜的滋味抚平了。
乡下村民都是一村一个大家庭,打断骨头连着筋,两边村长骤然听说云裴要和云家断亲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在所有人眼里看起来断亲都是不得了的事,何况像云裴这样已经嫁出去的哥儿,来日若是没有娘家人撑腰,恐怕会被欺负。
因此两村村长极力劝阻,西河村长更是不想断亲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他们村的哥儿要和亲人断亲,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他们村的哥儿不好吗?万一再影响到他的声誉,那多半不好?
“云家的你们好好想想,这可是亲外甥,哪能说断亲就断亲!”西河村长皱着眉有些不悦。
可云刘氏才不管那么多,反正她就要十两银子,都能给她家大郎娶个媳妇了!
见她一再坚持,南岸村长只能写了断亲书,顾柳还念给看热闹的人听让他们做见证,省的到时候这不要脸的云家还来惹事。
“给银子!”
云刘氏听他念完就朝顾柳伸出粗糙肮脏的,那模样分明就是贪婪的要钱不要亲。
顾柳让云裴去屋里拿银子,在他要给云刘氏时他沉声说道:“今日两村长和众多乡亲都在,断亲书已经按手印,从此云裴再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知道了!”云刘氏一把抢过银子,嘴上还不依不饶,“磨磨唧唧什么!”
云家自认得了便宜一家子赶快离开了,生怕顾柳再后悔。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像是一出闹剧一般,却不曾在任何人心里留下痕迹。
云裴倒是没觉得有多难受,毕竟他不喜欢原主也不喜欢这些极品亲戚,他只是想,如果原主的父母还在应该也走不到今天这种地步。
他轻轻叹了口气,看见碎了一地的碗碟有些心疼,他虽然觉得少也确实动了再买一些的念头,可也没想着仅有的这些会坏掉。
“也不知往后出门前是不是要瞧瞧黄历。”他说着下意识蹲下身子去捡,却被顾柳拦住了,“我把大块的先捡一下……”
顾柳将他拉起来,眉心紧皱:“你去堂屋拿笤帚。”
“好。”
“嘶……”云裴倒吸一口凉气,他赶紧丢掉扫把挤着被木刺扎疼的地方,隐约有一点血迹,他轻轻摩挲了一下,刺扎进去了。
顾柳听见动静走进堂屋,就瞧见瘦弱的小夫郎捧着手指看,他眉心一蹙快速走过去:“扎到了?”
“嗯,刺在里面,有点疼。”云裴眼圈有些泛红,他不太习惯这里的扫把,以前都是用扫地机器人的。
顾柳瞧着他那葱白细嫩的手指已经变的发红,牵着他去自己的房间拿针给他挑刺,云裴被他粗糙有力的手指挤的疼痛不已,但为了能将刺挑出也只能忍着。
小夫郎的眼底攒了一圈泪花,顾柳抿唇对着他手指吹了吹气:“好点吗?”
“不、不疼了……”云裴精致的脸蛋一红,“我我先回房了!”
顾柳将满地的狼藉收拾好,想着小双儿刚刚那面红耳赤的样子,冷硬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
云裴则是躺在焕然一新的床上拍了拍自己不争气的脸蛋,刚刚怎么就害羞的跑了!
他幽幽叹了口气,如今他们也算是敞开心扉了,只是……为什么还要分房睡呀!
可真要他主动提出同屋睡,还真有点羞耻。
云裴打了个哈欠,缓缓闭上眼睛,为了去早市他们起的太早了。
顾柳则是在自己的房间拿着工具重新做了一把笤帚,仔细将手柄的地方磨的光滑,还用破旧的布料包裹了一圈,看着屋外的阳光又做了其他的东西。
午睡过后,太阳也没有那么晒了,云裴打着哈欠坐在老槐树底下乘凉,没有风扇更没有空调,这么热的天气就要吃冰才裴服呀。
“要是有冰就好了……”他叹了口气双手撑着下巴,好像吃冰淇淋圣代甜筒冰糕……
顾柳听着他的话垂眸想了片刻,然后起身回屋拿了点东西:“我出门一趟,你在家休息。”
他记得村里有一户人家,因为儿子是在镇上当账房先生所以还算有钱,年年暑热都会买冰来吃,但冰是昂贵的东西,所以这个时候应该还有一些。
顾柳在村里名声不好,人人都惧怕他,还有些父母总会拿他吓唬不听话乱跑的孩子,且他家之后住的是南岸村的最西边,都是穷一些的村户住的地方,主路上乘凉的人不少,看见他一个个都噤了声。
他走到那家富户门前敲了敲门,看着那砖瓦房第一次动了心思,不知道云裴喜不喜欢这样的宅子。
“顾、顾猎户?有什么事吗?”
前来开门的是中年男人,他有些紧张,家里应该没得罪对方才对。
顾柳双手抱拳客气道:“张叔,不知您这还有没有冰,我夫郎怕暑热,我想买一些给他吃。”
张叔张福全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连连点头:“还有还有,你跟我来吧。”
冰是奢侈的物件儿,张福全家之所以留到现在也是因为舍不得吃,顾柳用高一倍的价格将那些冰块都买了,然后心满意足的全都拉到了家里去。
王张氏啧啧称奇:“看不出来这糙汉子这么凶,还是个宠夫郎的。”
“败家!”张福全叹气,“有这些银子便是去镇上买都能买几块!”
“你懂个屁!人家那是疼夫郎,家里夫郎着急吃哪能等着去镇上那么久,我跟你一起这十几年也不见你对我好些……”张王氏冷哼一声转身进了屋。
张福全拍着大腿叹了口气。
顾柳空着手进了一村东,结果却拉着板车回了村西,好事的抻着脖子才看,恨不得看穿那被木桶装着的到底是什么。
他回家时云裴已经在树下坐着睡着了,只是热得厉害,漂亮的脸蛋睡得红扑扑的,两鬓还有湿濡,显然惹得厉害。
他拿出一桶放到云裴面前,其余的全都放到地窖里存着,然后拿着自己中午做好的扇子给云裴扇风,因为有冰块的凉气,云裴竟还给裴服醒了。
他揉揉眼睛看着眼前的一桶冰,脸上的表情由怔愣换成惊喜:“哪里来的冰块?”
“买的,地窖里还有很多,随你用。”顾柳直直盯着他,看着他脸上喜悦的表情自己也觉得满足。
云裴眨眨眼睛眼眶跟着湿润,他吸了吸鼻子,弯起好看的眸子,嘴角的梨涡尽显:“有冰块就好办了,你帮我个忙,我给你做好吃的。”
因为家里没有鸡蛋和奶,云裴放弃了做冰淇淋,但是可以做刨冰。
他先是拿出之前买的西瓜切成碎肉备用,然后熬一些葡萄果脯酱放置,等顾柳将冰块处理好分放到两个盘子里,然后再淋上葡萄酱洒上厚厚的西瓜碎肉,一搅拌就是美味的刨冰。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快速的方法。
“你快尝尝。”云裴递给他一大碗搅拌好的,“我也是第一次做,不好吃的话就当甜水喝吧。”
顾柳接过二话不说就端着往嘴里倒了一口,冰块的凉气直冲脑仁,葡萄和西瓜的清甜在口中化开,甜甜的还凉爽。
很快就吃完了这一碗,他赞道:“甜,很好吃。”
云裴稍稍诧异,旋即勾起唇角,倒是没瞧出来这大块头是个喜欢吃甜的。
“大柳哥!大柳哥你在家吗?”
两人听见叫声奇奇往门口看去,等了一会才瞧见穿着粗糙布衣的青年跑来,张顺看见他们喘着粗着气缓了好一会。
他也是刚从柳上地里回来就听说顾柳有来家里买冰,刚好也要告诉他这件事就赶紧过来了。
顾柳看向他沉声问道:“怎么了?”
“大柳哥你还去柳上打猎吗?听说有人在柳上发现了成年野猪的粪便,村长的意思是想叫你一起去柳上看看。”张顺拍了拍身上的土,目光落在他身后漂亮的哥儿身上就知道这人是云裴,他笑着打招呼,“嫂子好。”
云裴脸色一红:“你好。”
村里都种地,要是柳上真的有野猪,恐怕是要出大问题,顾柳点头:“什么时候。”
“明天早上在村口集合,马上到了种秋菜的时候,要是真的有野猪把庄稼糟蹋了就不好了,村长说尽快。”张顺说着又想到顾柳被分到的那两亩地,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顾柳表示知道了,张顺还在地里忙就先走了。
等人一走,云裴秀气的眉毛就紧紧蹙起来了:“野猪很危险吧?为什么要叫你去啊?能不去吗?”
“我是猎户本就该做这些,别怕。”顾柳干巴巴的安慰他,大块头有些不自在,毕竟他很少安慰人。
“万一出事怎么办?”云裴不大愉快的鼓着脸蛋,“是单你一人去,还是有人陪着?”
顾柳硬顾的脸上带着笑:“放心,这种事情家里有汉子的都会去,到时候猎到野猪是可以分肉的。”
“我又不爱吃肉……”云裴嘟囔着,很是生气的瞪了他一眼,凶巴巴的,“需要准备什么?我帮你收拾,早上我可起不来送你的。”
顾柳轻笑:“好,多谢夫郎。”
“啊?”
提起这件事,夏天冬就止不住的直乐,他坐下喝了口水,然后迫不及待的就说了起来:“嗐,你是不知道,自从你们家在村里立起来以后,我婆母心里那个悔啊!后悔自己看走了眼,没有早早和你家打好关系,之前还和村里其他人在背后编排你们来着。”
“眼下瞧着你俩的日子起来了,她又想巴结着,又拉不下面子,就想起村里我和你玩的好的事儿来了,所以这段时间她没事儿便让我抱着安安上你家来玩,多走动走动。”
“这不,昨个儿又听说你们去地里扒红薯,今天就喊我送了小半筐来。”
话落,夏天冬长抒出一口气,脸上洋溢起畅快的笑容:“也是亏的你,我最近在家的日子比之前好过多了。”
他婆母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成天对着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一颗心也不再往大房那边偏的那么过。
这事儿把顾柳听的一愣一愣的,最后外夏天冬的坚持下,还是收下了那小半筐的红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