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月坠衣

    青纱床帐隔绝了月光与烛火, 除了被围起的竹榻,其他都是身外之物。

    被褥凌乱,无数触手蜿蜒着、躁动着, 在靠近祝遥栀的时候又奇迹一般地安分下来,比狸奴还要乖顺,轻轻蹭来蹭去。

    祝遥栀手上的合欢印一片灼红, 另一只手还被邪神按着一点点舔舐, 湿凉而细腻的感受不断传来。

    她默默抽回了自己的手, 手心一离开邪神的唇舌, 燥热就灼了上来。

    她有意回避,但邪神不通人情,读不懂她的回避, 反而像是追逐逗猫棒的猫咪一样, 一下子扑了上来。

    只是一眨眼,少年邪神就贴在她身上,原本紧抱在怀里的云被和软枕刚被松开,众多触手就一拥而上死死卷缠。

    “你先冷静点……”祝遥栀虽然嘴上这么说, 但不可否认,邪神冰凉的体温能够有效缓解她身上的热意。

    “冷?”邪神会错了意, 祂像是在提醒自己, “栀栀、怕冷。”

    于是少年将唇舌抵上她的脸颊, 像是在确认她身上的温度, 从而像上次一样转变自己的体温。

    “和栀栀、一样, 就好了。”邪神想要变得和她一样温暖。

    但是这一次祂失败了。

    “唔……”少年两扇长长的眼睫耷拉了下来, 很快就垂下脑袋蹭祝遥栀的颈窝, 低低地说, “栀栀, 别怕、我。”

    祂知道栀栀怕冷,祂是冷的,栀栀就会怕祂了。

    祝遥栀猜想,邪神是因为合欢蛊发作,所以体温一片紊乱。

    “没有怕你,只是……”她掐了掐手心,满头冒汗,很想说你快别蹭了。

    但是高挺的鼻梁和柔软的唇舌一下下擦过她的颈项,带来的冰凉让她说不出口。

    听她说不怕,邪神发出一声愉悦的轻哼,耳后那只小触手一下子翘了起来。

    少年抬头看她,星蓝眼瞳中间的瞳孔炽红如血,像是深海的心脏。

    祂一点点挨近她,感受她的呼吸拂过面颊,眼睫随着她呼吸的频率而颤动,像是对她的气息无比敏感。

    “喜欢,喜欢栀栀……”邪神低语着,心形瞳孔在暗夜里无比清晰。

    “……”祝遥栀无言,只是随着祂的靠近一点点往后退,上身不断后仰。

    少年邪神不依不饶地逼近,沉沦于她呼吸间流露的气息,无法自拔。

    最后她的腰肢紧绷成一道曼妙弧线,被湿漉黏糊的触手环过就立刻瘫软下去,陷进满是触手的床褥里。

    ——再无可退。

    邪神覆在她身上,柔软轻盈的银发落了她一身。

    少年俯身凑近,毫无章法地蹭着她,无数触手争先恐后地缠绕在她身上。

    “栀栀,栀栀……”

    虽然邪神脸上还是毫无情绪波动,但祝遥栀从祂的话语里捕捉到了一丝急迫。

    触手也躁动不安,邪神急切的贴近她,但又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平息躁动,填补不安。

    祝遥栀咬了咬唇,浑身有些僵直。

    她实在难受,身似火烧,隐隐渴望少年邪神身上的冰凉。

    祝遥栀回想起系统跟她说过的话。

    她记得,邪神在她去沐浴之前都是正常的,她的合欢蛊突然发作之后,邪神才被诱发。

    ——邪神必须是因为真心喜欢她,才会被她诱发合欢蛊。

    居然是真的喜欢她。

    这种怪物,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这种怪物,要如何像一个人一样去喜欢她?

    祝遥栀缓缓伸手覆上少年邪神的胸膛,一片冰凉和平静。

    这种没有心跳、没有呼吸的怪物啊。

    没有心要如何心动呢?

    触手缠绕了上来,邪神银白的发尾绽出一串花芽,因为被她触碰而感到愉悦。

    “你没有心。”祝遥栀的话语轻柔又残忍,像是在宣判,“你怎么会喜欢我。”

    “我、喜欢,栀栀,喜欢、喜欢……”美丽的、残暴的怪物低垂头颅,急切而笨拙地反驳她,重复地说着喜欢,焦急的情绪越来越强烈。

    而祝遥栀无动于衷。

    “为什么?”她眨了眨眼,神情天真到残忍,“因为我为你疗伤、给你食物?这些事情换一个人也能做到的吧,你也会对别人说‘喜欢’,那这样就不是喜欢了。”

    “不会、对别人。喜欢栀栀,只能是、栀栀,”少年邪神急切地解释,认真地说着并不熟悉的语言,“我不需要、治疗,也不需要、食物,因为是、栀栀,所以,才要。”

    “……”祝遥栀怔住。

    确实,凭借邪神的自愈速度,祂其实不需要祝遥栀的丹药,没有那些食物,也不会被饿死。

    她没有说话,邪神还在费力地尝试说清楚:“只有、栀栀,没有,别人,我会杀了、他们。我只喜欢、栀栀…”

    “好了,你不用再说了。”祝遥栀微叹。

    “心,是什么?”少年却伸手按在自己胸膛上,和祝遥栀刚才触碰的位置一样,执拗地追问,“有了心,才可以、喜欢栀栀?”

    祝遥栀摇了摇头,“没有心也没关系,你是不一样的。”

    邪神的喜欢要更显而易见一些。

    炽艳的瞳孔、猩红的触手、强烈而纯粹的情绪,连发尾绽放的花都在张扬着对她的喜欢。

    祂是怪物,但怪物的喜欢,偏偏毫无瑕疵。

    “我、不一样……”邪神的两扇眼睫耷拉下去,低低地重复了她说的话,然后问,“栀栀,喜欢,你的、同族?”

    “那要看情况,有些人也很讨厌。”祝遥栀没有留意邪神的反应,闭上双眼调整呼吸,想要平息越烧越盛的热意。

    一想到那些她讨厌的人,祝遥栀就觉得心情烦躁,于是她说:“我们去禁地,不要被别人发现。”

    眼前光景一晃,禁地里依旧阴冷幽暗,上空倒悬的江水透不进一丝月光。

    祝遥栀被触手环拥,紧贴在少年邪神身上。

    因为刚才是在榻上,她没有穿鞋,赤足踩在那些柔软的触手上,她现在连站起来都没力气。

    不行,还是好热。

    祝遥栀抬头看了看悬在头顶上的江水,说:“我能泡进去吗?”

    “唔。”邪神应了一声,触手缠绕她,带着她陷入冰凉水域。

    祝遥栀身上的燥热缓解了些许,她下意识在水中憋气,但她发现完全不需要。

    很奇怪,这些看起来平常的水液并不会随着呼吸进入她的口鼻,她身处其中也没有任何窒息感。像是水里蕴含的养分已经足够维持她的生命。

    少年邪神的银发在水中散开,如飞雪流月,祂的面容更加妖异瑰丽,万千触手舒展蜿蜒。

    祝遥栀像是陷入了无数触手的巢穴。

    四周都是水,幽暗潮湿,像是沉溺在深海中,无法言喻的恐惧一丝丝攀上心头。

    “栀栀。”邪神的话语在水中柔和了不少,祂俯身下来,鼻尖蹭了蹭祝遥栀的鬓发,带着安抚的意味。

    祝遥栀没说话,那股热意去而复返,更加难耐。

    察觉到她的不适,邪神忽然抬手蒙上她的双眼,就像刚才祝遥栀捂住祂的眼睛。

    “怎么了?”祝遥栀启唇询问,她的声音也被困在水中,孱弱而易碎。

    回应她的是邪神放轻了的话语:“别怕。”

    有细小的触手抚过她的脸颊,耳边传来温柔的水流声,不消片刻,祝遥栀发现自己被带出了这片悬空的水域,在水中的轻盈感消失,重拾身躯的重量。

    “呼…”她下意识张嘴喘气,定睛一看却被眼前的美景震慑了心神。

    她浮出倒悬的深海,无垠夜色近在咫尺,星河流曳,月如冰轮,离她这样近,璨璨星辰仿若触手可得。

    世间万物都被厚重的水流隔绝在下,夜色空灵,温柔而澄澈的月光落了她一身。

    触手铺陈在水面上,她借力依靠,四肢无力地倚坐其上,鬓发湿透,衣袖和裙摆都在滴落水迹。

    “不怕了。”少年邪神轻轻将额头贴上她的,与她眉心相抵。

    祝遥栀后知后觉,这小怪物敏锐地察觉到她在水中的紧张与恐惧,所以才带她浮出水面。

    她安心地闭了眼,片刻后才轻轻应了一声:

    “嗯,我不怕你了。”

    可惜她一旦放松精神,那阵热意越发嚣狂。鬓发滴落的水迹漫过她鲜妍的唇,被浸透的裙摆下,她的双腿叠起,小腿与脚踝绷紧的线条清纤而脆弱,莹白肤色透着脆弱的红。

    祝遥栀想起上一次用冰灵力强行贴着邪神的合欢印,好像有效果。

    那这一次说不定也有用。

    于是她凝出冰灵力,月下霜雪绽放飞旋,梨花一样落在水面上,漾起点点涟漪。

    只是清凉了一瞬间,然后身躯里的灼意燃得更甚。

    灵力凝成的冰霜落在祝遥栀身上,转瞬就融化了,变成沾衣的水迹。

    该死的,更难受了。

    祝遥栀难耐地睁开双眼,邪神刚好低头,舔掉了一片落在她脸颊上的霜花。

    冰凉的唇舌此刻像是一种容易上瘾的解药。

    祝遥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点冰凉犹如杯水车薪,遍体烧灼的情火反而越压不下。

    她是真没辙了,这合欢蛊果然阴损。

    祝遥栀都有些自暴自弃了,邪神还在细致地将她身上半融未融的霜雪一一舔去。

    柔软的唇与舌延着少女锁骨的线条舔过,和她身上的水迹一样流向被衣裳掩盖的地方。

    祝遥栀还听到了黏糊的细碎声响,慢慢地反应过来,是那些贴上来的触手,细密的吸盘、带着黏液的吸吮。

    ——她并不需要做什么,也许只是一个眼神,一次呼吸,邪神就理所当然地,被她拉下共沉沦。

    汗湿的鬓发像是被揉乱的云,她眼角带了几分生理性的水汽,于是看什么都是雾蒙蒙的。

    “栀栀,栀栀……”清冷的声线压轻了,尾音轻颤,少年邪神有些无措地唤着她的名字,指尖与触手捧起少女的发丝,邪神苍白的脸上毫无情绪,但却浮上了红晕,眼神冰冷无波,但心形的瞳孔红得近乎糜艳。

    “好想、好想吃掉,栀栀……”星蓝眼瞳幽光流转,像是毒蛇的眼睛,宝石一样美丽,又带着血淋淋的野性。

    嫣红双唇张开,却只是含住了祝遥栀的一缕发丝。

    祝遥栀立刻说:“不可以吃我。”

    她倒是不怕,这小怪物连她的头发丝都不会咬断,更别说吃掉她。

    祝遥栀深呼吸几下,问:“为什么又想吃我了?”

    “好空……”邪神把身躯贴向她,“想把、栀栀,藏进来。这样、栀栀,就不会,有别的、同族。”

    都杀掉、都吃掉好了,想把栀栀的同族都吃掉,这样栀栀就只能喜欢祂了。

    祝遥栀一转过脸,就被迫埋进少年的胸膛,隔着那层白袍,肌肉线条依然清晰,蓬勃饱满,弹韧有力。

    她神思迷乱地想着,系统说过,邪神已经接近成年期……

    “栀栀……好喜欢,栀栀……”少年银睫颤动如雪,侧过头用柔软的脸颊轻蹭着她。触手、指尖、唇舌甚至发尾,都在毫无章法地贴蹭与舔吮。

    想要再贴近一些、再贴近一些。

    但邪神不懂如何与她亲近,也不懂如何表达这种情绪,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说喜欢她,像一只大型猫咪一样在她身上蹭来蹭去。

    痴迷、渴望、不满足等难以言说的情绪像是不断攀高的潮汐,要将身体决堤,冲出躯壳化作洪流,淹没她、浸没她的每一寸。

    “你别蹭,会出事的。”祝遥栀浑身冒汗,已经够难受的了。

    “栀栀……”邪神低垂了眼睫看她,“不喜欢、我?”

    烛火幽微,艳丽奇诡的面容被映出几分暖色,少年眼瞳里破碎的光落在眼睫上,看上去竟然有些脆弱,像是被她一句不喜欢就能杀死。

    可这明明是一只强大又残忍的怪物啊。

    祝遥栀往后还要依靠邪神来解蛊,于是她轻柔慢语:“我从未说过不喜欢你。”

    当然也从未说过喜欢就是了。

    但不通人情的邪神不懂人心的弯弯绕绕,星蓝双瞳一下子璀璨起来,一只和瞳孔一样艳红的蝶倏然飞出,停在银白如霜的眼睫上,少年低头含住她一缕青丝,缓缓掀起眼睫看她,眸光流转,美得惊心动魄。

    祝遥栀感叹,真是勾魂的艳鬼。

    她原先那种自暴自弃的心情消散了,反而觉得,算了,邪神长成这样,她也不亏。

    “宝贝,你先起来。”祝遥栀像逗猫猫一样,伸手挠了挠少年下巴后面的软肉。

    邪神耳后的触手翘起来摇摇晃晃,像是猫咪摇尾巴。

    祂很听话地从祝遥栀身上起来,然后就被祝遥栀一下子扑到在水面上,涟漪荡开,银白长发扬起又落下,像是轻盈的羽翼。

    “唔?”邪神感到疑惑,但也没有阻止或是反抗,还伸出触手覆在她额头上,防止她磕碰到祂的鼻梁和下颌。

    祝遥栀趴在邪神身上,单手支起上身,另一手的指尖抚过少年的双唇,和她想象的一样柔软。

    “你什么都不知道,连亲吻都不会。”她的声音轻得像在呢喃,又似在感叹。

    那双嫣红的薄唇微张,含住了她的指节,舌尖抵上她的指腹,缠绕卷裹。

    “果然不会呢。”祝遥栀眉眼弯起好看弧度,低头在少年邪神耳边说,“我来教你好了,要这样……”

    她故意说得温吞缓慢,字字如烟,于是少年的耳尖红了一片,白玉浮红,莫名艳丽。

    祝遥栀见状,不由得轻轻笑了一下,姣好面容一下子明媚起来。

    邪神看着她唇边的笑意,眼睛一眨也不眨。

    祝遥栀将手心贴上少年的唇,话语轻柔得像是在诱哄:“像我说的一样亲我。”

    深红触手湿淋淋地缠上她的手腕,邪神在她手心轻吻,青涩而笨拙,星蓝眼瞳紧紧盯着她,像是在细致观察她的反应。

    这种小心翼翼的认真像是在亲吻一片易化的雪花,祝遥栀忍不住弯了弯眼睛,“你可以用力点,我又不会受伤。”

    邪神依照她的话,略微用力地亲了一下她的手心,末了又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像是怕真的弄伤她。

    祝遥栀的手指痉挛了一下,她感受着手心传来的冰凉,轻声纵容:“对,就是这样。”

    于是邪神从她的手心吻到指尖,她的手指莹白,因此指缝间的嫣红舌尖就更加明显,一片湿艳的色气。

    祝遥栀脸颊微灼,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眼。

    邪神学得很快。祂从少女细微的面部表情里得知她的情绪,不断调整亲吻的力度与节奏,祂发现亲吻指缝间较为脆弱的肌肤时,少女脸颊上会浮起不甚明显的红晕,更加漂亮了,于是祂更加用力地亲吻那里。

    很快,少女的手心与手指都沾染上祂的气息。

    祝遥栀看见邪神银白的发尾又绽出好几朵花,感觉这小怪物现在好像很愉悦。

    只是,几只触手缠了上来,将她拖曳下去,冰凉的唇舌吻上她的脸,很明显,邪神并不满足于亲吻她的手。

    “栀栀,我的……”少年邪神瞳孔猩红,一边吻她一边说话,每个字都黏丝丝的,像裹了蜜糖,“喜欢,亲栀栀。”

    这样就能让栀栀全身都染上祂的气味了。

    祝遥栀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她呼吸间都是邪神身上那种馥郁到浓稠的诡异花香。

    她终于压不过被合欢蛊激出的渴求,贴在少年冰凉的胸膛上,不自觉地蹭了几下。

    “栀栀?”邪神轻轻唤她,顺势在她的发心落下亲吻,很明显,这种隐含依赖的姿。势让祂很是愉悦,触手欢欣地躁动,卷上少女的脚踝与小腿。

    “嗯。”祝遥栀随口应了一句,她只觉得邪神身上那件白袍很碍事,所以直接上手摸索到少年腰腹间的红绳。

    她很快就解开了,毕竟当初是她亲手系上的。

    衣襟撩开,露出的少年身躯骨肉匀亭,苍白肌肤犹如冷玉,有效降温清热。

    祝遥栀的思绪慢了半拍,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贴了上去,手心里的合欢印依然灼灼,所以她伸手抚上那片冰肌雪骨,手心下的身躯绷紧了,块垒分明,她指尖滴落的水迹缓缓流淌向下。

    “栀栀,烫。”邪神小声地说。

    “什么?”祝遥栀抬起头,就看见少年玉面潮红,银睫颤雪,眼尾灼红如拖曳的蝶羽,长发凌乱铺开,月白的花芽渐次绽放,花香浓郁得近乎荼蘼。

    “就烫你。”祝遥栀眉眼弯起,轻声说,“记住这种感受,只有我能带给你。”

    邪神的触手勾上她的肩背,带着她往下,将她按进自己的胸怀里,只说:“喜欢。”

    祝遥栀闻到了一阵馥郁的芬芳,像是花香,但又含着鲜血一样浓烈的气味。

    “好香……”她本来就热得头昏脑涨,闻到这股浓郁香气后只觉得头更晕了。

    她下意识低头在少年身上嗅了嗅,花香是苍白的肌肤下丝丝缕缕散发出来的。

    邪神因为她主动的靠近,耳尖上蔓上浅浅红晕。

    少女鼻翼翕动,温热而甜美的气息随着呼吸的步调洒在他身上。

    好可爱,好可爱啊,栀栀。

    邪神脸上浮起一丝丝潮红,话语是比平时更加温和的声调,“栀栀,要吃、我?”

    “吃你?不会的。”祝遥栀轻轻摇了摇头,晃回了些许理智,她没再接着嗅那股奇异的芳香。

    “栀栀?”邪神似是不解,触手伸上来轻抚她的唇角,像是在鼓励她接着做刚才的事情。

    祂献上亲吻,柔软又冰凉的唇舌吻过她的颈项,又流连于锁骨凹陷处,一点点舔去所有水痕。亲吻细腻又绵长,唇舌与牙齿时不时磋磨她某些柔腻软肉。不止于此,缠绕上来的触手也印下一连串的轻吻,邪神已经掌握了如何去运用它们底下细密而毛绒的吸盘。

    祝遥栀并非草木,更何况蛊毒发作,不可能被这样亲着还清心寡欲。她俯身跟邪神低柔耳语:“想亲别的地方吗?”

    于是她看见,那双瑰艳的眼瞳光华流旋,璀璨得像是另一片星海。

    “栀栀,栀栀,栀栀…喜欢,好喜欢…”

    后半夜祝遥栀耳边都是少年邪神的声音,话语因为亲吻黏糊得几近甜腻。

    天际月轮倒映在水面上,她躺在明月的倒影里,漾起的涟漪揉碎清冷月色。

    身后是悬空的江流,抬头是无边星野,柔软的银发厮。磨她的腰腹,她的视线飘摇着往下,只看到少年的半张脸,猩红的瞳孔如血如灼,纤长眼睫被溅湿,像是暴雨中停栖在她身上的蝴蝶。

    她眼前所见朦胧如丝,恍惚间只觉一整片星河也要流泻而下,为这壮丽的欢愉。

    祝遥栀丹唇微张,细瘦玲珑的手指紧紧抓着少年的长发,遍身轻颤如一段被雪摧压的花枝,屡次不堪重负,雪融潺潺,她眼前似有白霓惊现,万里流花。

    “…好了,已经够了。”祝遥栀伸手覆在邪神双唇上,像是按在沾满夜露的繁花上,沾了一手的潮漉。

    她体内那阵灼意已经退却,看来合欢蛊第一次发作还算容易应付,无需彻底行欢。

    “……”少年轻眨双眼,眼睫也是湿漉的,像是半融的霜雪,方才衔珠的红唇润泽流丽。

    祝遥栀赤足踩在少年肩上,她足尖轻点,没什么力气地踢了踢那些贪得无厌的触手,闭上双眼喃喃:“我累了,要睡觉。”

    虽然相比起来,她并没有出什么力。

    “我还想,亲栀栀。”邪神垂眸,眼神轻轻落在她身上,又忍不住低头亲吻她红晕未消的脸颊,细细舔去她眼尾晕开的水汽。

    祝遥栀说:“只可以亲脸。”

    邪神:“…唔。”

    声音竟然还有些委屈。

    “乖,宝贝,记得把我送回琉璃塔。”祝遥栀没心没肺地哄了一句,她把合欢蛊暂时压制下去就行,其他的才不管。

    她疲倦地坠入盈满花香的黑甜梦境,意识模糊之际,落在身上的亲吻无穷无尽,像是永不退却的潮汐。

    “妈妈……”睡梦中的少女轻声呢喃,抱紧了身上的邪神和触手,无意识地轻蹭。

    邪神不懂这个称呼代表着什么,但少女表现出来的依赖和信任让祂从发梢柔软到了指尖,像是要坍缩融化。

    面无表情的怪物温柔地低伏下去,无比爱怜地吻她的眉心。

    祝遥栀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

    一睁开眼就是烟青床帘,她回到了琉璃塔那间小阁。

    不过,棉被把她裹成了一个春卷,她怀里还抱着松软的枕头。

    这里的枕头都是硬质的石枕或玉枕,软一点的就是竹枕和细藤枕,所以祝遥栀在枕头外面套了一个毛绒罩子,但现在里面怎么是软乎乎的?

    祝遥栀掀开毛绒枕罩,里面塞满了白色的鸢尾花,细碎的花瓣是丝绒的触感,还香香的。

    她能想象出,昨晚邪神把她送回来,耐心把被子裹在她身上,还给她弄了一个绵软的枕头。

    不过这小怪物不明白,睡觉的时候枕头得垫在脑袋下面,不是当抱枕的。

    可能是睡前太过放松,昨晚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祝遥栀心情不错地起床穿衣,一看见水镜中映出的自己险些晕厥过去。邪神就是好,又亲又咬,一只触手亲下去都是一整排的草莓印。

    最明显的是她腰侧的一个牙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的皮肤好像更加细腻莹白了一些,也许是因为昨晚浸泡过那片悬空的水域,也许是别的原因。

    祝遥栀把发丝和身上沾到的细碎白花挑出来塞进枕头里,捏了几个疗伤的法诀隐去那些红痕,徐徐穿上衣裳。

    她堪堪系好最后一颗盘扣,房门就被拍得哐哐响。

    门外传来朝璃气愤的声音:“祝遥栀,你给我开门!怎么,你有本事禁言我没本事开门?”

    祝遥栀顿觉头疼,又来了,颠婆。

    除了朝璃的声音,她还听到另外一些窃窃私语。显然,这番动静引来了其他宗门修士的围观。

    够了,还嫌不够丢人吗。

    祝遥栀不想引来更多人,只好弹指甩过去一团灵力,震开了门锁,把朝璃放了进来。

    “你最好有事。”祝遥栀说。

    “你这是什么态度?”朝璃柳眉倒竖,拿手指着她就开始骂,“祝遥栀你个贱货,竟敢给我下禁言?我告诉你,今天你如果没有跪下来求我,这件事绝不可能就这样——啊!”

    祝遥栀直接召出木剑抽她。

    “剑阁有律,长幼尊卑有序,我是北阁大师姐,你出言辱骂,该掌嘴啊。”

    ——剑阁有没有这样的规矩,其实祝遥栀也不知道,她随口编来唬人的,反正朝璃这副样子也不可能把剑阁所有律法烂熟于心。

    “你!”朝璃被抽得直接跌倒在地,她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不可置信地瞪着祝遥栀。

    “小师妹,你可知,这座琉璃塔是按宗门声望从高到低排的,和我们同住第一层的门派,合欢宗、万蛊教这样的宗门里,总是少不了奸邪之辈,”祝遥栀抽出一张圆凳施施然坐下,她眉眼弯弯,笑得纯良又无害,“今日若我不教你规矩,等到你得罪了他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剑阁这样的昔日第一剑修宗门,如今落魄了,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

    “你、你少吓唬人!”朝璃梗着脖子,但确实被她吓到了,说话时的声势明显弱了下去。

    “好了,没事就滚,你看看外面围了多少人,别被惦记上了,司空玉也救不了你。”祝遥栀不耐烦地摆摆手。

    朝璃却盯着她的手心,那双杏眼瞬间睁大了,旋即她发出一身嗤笑,满怀恶意地开口:“祝遥栀,你和那些个勾栏女子一样水性杨花!你手上的是合欢印吧,怎么,一边说着喜欢玉哥哥,一边又给什么野男人下合欢蛊!你真是不要脸啊!”

    她这几天在祝遥栀这里屡次受挫,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如今总算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口子,她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她还要把这件丑事闹得人尽皆知!

    朝璃暗自用了好几张扩音灵符。

    她要人人都来耻笑祝遥栀!

    另一边,琉璃塔最高一层。

    这一层不同于其他六层,只设了一座恢弘宫殿,金雕玉砌,琼花碧树间是曲折回廊。

    正殿的玄玉大门紧闭,晨风掀不起厚重帘幕的一角。

    而青纱床帘却蓦然被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撩起,眉间点朱砂的少年靠坐床头,缓缓垂下了眼睫。

    李眉砂额上覆了一层薄汗,雪缎寝衣些许凌乱。

    他第一次做梦,呵,原来他也会入梦。

    只是一想起梦中情景,他不自觉乱了呼吸。

    梦里江流倒悬,冰月宛如一轮沉璧,破碎月影中央的少女玉软花柔,莹白肌肤遍开桃花色。他甚至能记起少女眼尾浮出的水汽,尝起来是些许咸涩的味道。

    但他记不起梦中少女的面容,像是蒙了一层雾。

    一场诡异的艳梦。

    李眉砂很快起身披衣,但他忽然瞥到了水镜中的一抹红痕,他的锁骨和肩背上零星落了几道红痕,是用指甲抓挠过的痕迹,月牙一样细小的印记,梦中少女柔软的手按在她肩上,或轻或重地抓挠,指甲圆润小巧。

    到底,是谁……

    他说不上来这一瞬间涌上的情绪是什么,只是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灵力威压荡开,殿中所有镜面轰然碎裂,发出清脆声响。

    殿外几树木香花也被震落,花瓣落如细雪。

    “公子?”殿外的仙盟修士纷纷跪下,惊疑出声。

    “……无事。”李眉砂极快地用术法抹去身上的红痕,顿了一下才哑声吩咐,“备水。”

    他平日里并无晨起沐浴的习惯,因此又补了一句:“备冰泉水。”

    “是,公子。”殿外的仙盟修士很快应下。

    他们恭敬得不像修为高强的修士,更像是卑微的侍者。

    就连仙盟长老,都要退居侧殿。

    一段时间后,正殿的大门才打开,殿外的仙盟修士整齐跪下,低头不敢直视从殿中走出的少年。

    李眉砂束了发,衣袍也穿戴整齐,利落玄衣在日光下隐现金纹,他冷声问:“昨夜有人擅闯?”

    “回公子,并无。”

    李眉砂冰凉的目光冰雪一样掠过这些修士,母亲派来给他充当守卫的修士,修为自然不弱。

    究竟是何人,竟然能越过好几个元婴期强者直入正殿,对他……

    李眉砂的眼神越发沉冷。

    这时,一名仙盟修士快步行来,跪下行礼道:“禀公子,应泊川求见。”

    “让他过来。”李眉砂想起正事,眉眼冷肃。

    “是。”

    片刻后,应泊川再踏入正殿,只见李眉砂坐于檀木桌后,桌后是十六扇山河落地屏风,屏风后的仙盟修士低头跪坐,作为随时待令的侍者。

    “大师兄。”应泊川恭敬行礼。

    李眉砂并未看他,提笔悬腕,正在纸上勾画。

    应泊川知道他这位大师兄不喜拖泥带水,立刻开始汇报:“百年前遗落玉曲的天外奇物,已经找到,确是一枚陨星碎片。”

    他拿出一方玉盒,一个仙盟修士很快上来,捧过玉盒置于檀木桌上。

    这玉盒通体莹白,但细看之下有一丝一丝的金线缠绕其上,像是某种高阶符篆。

    李眉砂屈指在玉盒上一敲,鎏金符篆散开,白玉盒盖自动打开,露出里面一块形状不规则的奇物,如玄铁如乌石,绵密而多孔。

    “这枚‘卵’已经空了。”李眉砂冷冷一瞥,“天降祸星,以万物为血肉,生养邪物。”

    “玉曲镇的丰盛余孽已经尽数清除,只是,我们没有找到从卵里孵化出来的丰盛血脉。”应泊川观察了一下李眉砂的神情,见少年面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才继续说,“但我觉得有一个人,很可疑——她叫祝遥栀,是剑阁修士。”

    李眉砂说:“霎雪剑?”

    “是,”应泊川将在玉曲的所见所闻简要陈述,又说,“以剑阁那些人的修为,进入玉曲不久就会被邪神血脉污染,血肉开始畸变,但我观其丹田紫府,未有任何异化之象;而且,传闻祝遥栀喜欢师弟司空玉,但我却见她对司空玉态度冷淡,和传闻判若两人。”

    “所以我怀疑,祝遥栀已经被邪物夺舍了,”应泊川眉眼一凝,“五阶以上的邪物,神智已经远超常人,夺舍并伪装成人,也不少见。”

    “玉曲的陨星,只是戊三,远不到五阶。”李眉砂垂眸在纸上又落下几笔。

    “可是,那些邪物会不断演化。”应泊川深深皱眉,“一开始由天外陨星滋生的邪物,乡野村夫就能对付,然后邪物就学会了他们的拳脚功夫,再然后就学会了王朝士兵的刀枪剑戟,再是仙门修士的灵力与术法。现在能够像人一样说话做事,也不是全无可能。”

    李眉砂不置可否。

    下一刻,他并指一推,写好的那张纸就飞了下去,应泊川双手接过,看到了上面几排人名。

    最后一列添上了剑阁一行人的名字,“祝遥栀”三个字被用朱笔勾了起来。

    李眉砂说:“将这些人派去菱镇。线人传来情报,魔教会在菱镇招新,一旦确证这些人与魔教有染,杀无赦。”

    明朗天光照入,“祝遥栀”三字周围的朱砂像是一圈血迹。

    “是。”应泊川低头领命,“大师兄放心,我等定不辱命。”

    李眉砂略一颔首,然后起身离开正殿。

    应泊川多问了一句:“大师兄是要去哪?”

    浮雪一样翻飞的木香花瓣中,李眉砂的背影顿了一下,然后少年冷淡的声音遥遥传来:“找人。”

    应泊川暗自奇怪,大师兄一向独来独往,有什么人可以找的?

    总不能去找女孩子吧哈哈。太荒谬了。

    李眉砂原本打算按照元婴期以上的修为来筛选可疑女子,但他很快发现,整座琉璃塔,除了最高一层,剩下六层一个元婴修士都没有。

    难道,这人不在琉璃塔内?

    他不喜人多的场合,于是独自立于琉璃塔的一角飞檐上,任由几瓣白梅落在玄色衣袍上。

    这时,琉璃塔最低一层忽然传来一道嘲讽的女声,声音宏亮如雷贯耳,应该是用了扩音灵符:

    “祝遥栀你竟然用合欢蛊勾引男人!你口口声声说喜欢玉哥哥,转眼就跟别的男人勾搭上了!下贱!水性杨花!”

    另一个少女的声音不紧不慢:“你这是在做什么?**羞辱?都修仙了,我爱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

    “你这种轻浮货色我见多了,来榴花汀没几天就移情别恋了,说!跟你鬼混的野男人是谁?”

    少女轻轻一笑,声音柔和:“这与你无关吧,小师妹。就算我的心碎成了好几块,每一块都喜欢上了不同的人,又关你什么事?”

    “祝遥栀!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岂有此理,倒反伦理纲常!你竟敢同时勾搭好几个男人?!”

    “你总不能要求这世上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你擦亮眼看看,修真界有多少好看的男人。”

    “呵,照你这么说,修真界美人榜上的男人,你岂不是都要去勾搭一遍?”

    “这话可是你说的,不是我。”

    “祝遥栀你可真够不要脸,好看的男人就是你的?那岂不是连玲珑七阙的首席李眉砂,你也敢要了!”

    被迫听到这里的李眉砂:“……”

    因为用了扩音灵符,这番胡搅蛮缠的争吵整个琉璃塔的人都听得见。

    正要下楼的应泊川听到自己大师兄被嘴了这么一句,一脚踩空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祝遥栀这个可疑的女人怎么敢肖想他们刀宗的大师兄?

    吃瓜群众也议论纷纷:

    “传下去,祝遥栀敢强要七阙首席李眉砂!”

    “何止啊,人家祝遥栀要同时搞很多个,美人榜上有名的美男全都要了!”

    “李眉砂是榜首,那他做正宫,其他男人只能做小了。”

    “可祝遥栀不是还喜欢司空玉吗?”

    “汝爹也!堂堂刀宗首席,人家李眉砂肯定要做正宫,其他人他直接一刀捅死就完事了。”

    ……

    “休要妄言!”应泊川听不下去了,身上威压扩散出去。

    嘈杂的议论声立刻消散,但还有三两不怕事的在窃窃私语:

    “看,放威压的是刀宗的人!他们急了。”

    “刚才我还觉得是流言蜚语,现在刀宗的人都出面想要压下这件事,可见并非空穴来风。”

    “是哦,看来李眉砂确实和祝遥栀不清不楚。”

    其他不敢开口的修士一听,是这么个理,都面露赞同地点头附和。

    应泊川:“……”

    对不起,大师兄,他好像越抹越黑了。

    真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不过,他这阵威压一扩散开来,小阁内的祝遥栀就感受到了。

    朝璃扬了扬手里的扩音灵符,得意洋洋地说:“祝遥栀,你就等着被人戳脊梁骨吧!所有人都会笑你。”

    祝遥栀“哦”了一声:“你先给我磕两响头看看有多孝。”

    朝璃没有反应过来,趾高气扬地接了一句:“你当然好笑,我肯定笑最大声。”

    她自以为摆了祝遥栀一道,心满意足地走出小阁,门外几个修士看到她,忍不住噗嗤一笑:“看,要孝敬祝遥栀的出来了。”

    朝璃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祝遥栀那句话是在拐弯抹角地骂她,顿时怒不可遏,但祝遥栀已经把门关上了,她进不去。

    围观的修士看她那副无能狂怒的样子,笑得更欢了。

    “哟,瞧这小脸上还红了一道,怎么了,给祝遥栀磕头磕的?”

    朝璃脸皮子薄,架不住被这样取笑,眼圈一红,扭头躲回自己房间去了。

    该死的祝遥栀,竟敢让她出丑!她绝对咽不下这口气!

    小阁里的祝遥栀只觉得世界终于清静了。

    她从锦囊里摸出一只紫砂壶,泡了一壶枸杞桂圆红枣茶,开始养生。

    昨晚对她这种连恋爱都没谈过的人来说,实在是太过了。

    已经进入贤者模式了。

    可惜她没有清静多久,小阁的房门又被敲响了,不同于朝璃哐哐拍门,这一次的敲门声带着节律,只敲了三下。

    门外传来有些熟悉的女声:“祝姑娘,你在吗?我是曲涟,应泊川的师姐。”

    祝遥栀想起来了,这是那个用匣里落日测她说话真假的女修,个子小小的。

    她用灵力开了门锁,礼貌道:“请进。”

    曲涟莲步轻巧地走进来,还贴心地转身把房门阖上。

    “曲道友请坐。”祝遥栀示意她坐下。

    “多谢。”曲涟坐在木桌的另一边。

    祝遥栀这才细细打量她,曲涟面容精致,看起来很是安静文秀。

    但曲涟一开口就是:“祝姑娘,你真的要强迫我们大师兄?”

    祝遥栀:???

    强什么?你做人家师妹的怎么一开口就是这种虎狼之词?

    更可怕的是,曲涟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是一本正经的神情。

    祝遥栀说:“没有,流言蜚语罢了,曲道友不可当真。”

    “不用紧张,只是开个玩笑。”曲涟提了提嘴角,像是在很努力地微笑,“我不太擅长与人交际,以为先开玩笑能放松心情呢。”

    祝遥栀沉默:……

    这、是玩笑?难道她真的能去把李眉砂那啥了然后跟他说,兄弟我跟你开玩笑呢。

    不过李眉砂那种修为,她怎么可能得手?

    曲涟还在努力地微笑:“真的是玩笑啦,大师兄怎么可能被你强迫呢,他凶得能止小儿夜啼。哦,不瞒你说,每一年玲珑七阙新招的弟子中,总有一些不知情的喜欢大师兄,后面就知难而退了。之前有个师妹就是这样,为了一睹大师兄的风姿才进了七阙,但是三年过去了连大师兄的一片衣角都没有见着。后面你猜怎么着?”

    她停顿了下来,看向祝遥栀,满脸写着“你快问我呀”。

    祝遥栀于是问:“然后呢?”

    曲涟说:“然后,有一天那个师妹被魔修抓了,大师兄刚好在附近,于是他顺手就去救人,本来按话本里写的应该是英雄救美,但大师兄直接把刀投了过去,把魔修捅了个对穿,大师兄天生神力,这一刀还把那个魔修从山谷这边钉穿到山谷那边,血滋啦滋啦地喷了一路,把师妹吓晕了,醒来就移情别恋了。”

    祝遥栀:“……好凶残。”

    “是也。”曲涟提了提嘴角,像在微笑,但看上去更像是抽筋了,“书上说聊一些闲人逸事可以拉进关系。”

    闲人……逸事……

    你们刀宗……

    祝遥栀:“…你看的书,可能,有点道理吧。”

    有点,但不多。

    “那我们现在可以来说正事了。”曲涟状似松了一口气。

    “请说。”祝遥栀并不意外,要是没什么事情刀宗的人不可能来找她。

    “仙盟接到情报,明日魔教将在菱镇招新,因此会派一些琉璃塔的修士前去探查魔教的窝点。”曲涟说,“因此我来告知祝姑娘,剑阁几位也在其中。”

    祝遥栀有些疑惑,按理说由仙盟修士直接下令即可,曲涟没有必要专门跑一趟来找她。

    她温和地弯了眉眼,说:“好,多谢曲道友告知。”

    “客气了,”曲涟说,“索性现在无事,不如我们即刻动身。”

    祝遥栀婉拒了:“我等下要休息,明日再去菱镇,还请曲道友见谅。”

    她昨晚被邪神折腾了半宿,而且若是和曲涟一起去菱镇,那今晚就不好抽身去找邪神了。

    “无妨,那我明日再来找祝姑娘。”曲涟说完就离开了。

    祝遥栀喝完养生茶,本来打算美美睡觉,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惊呼声:

    “你们快看,那边的山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这些山怎么变成了这个颜色?”

    她有些好奇,走过去推开雕花木窗,只见远处的群山,忽然变成了诡异的幽蓝色。

    那个方向是……封印邪神的禁地。

    第23章 雾漫天

    日光灿如流金, 而群山幽蓝,比天空还要浓稠深沉的蓝色。

    看久了甚至觉得,山上的树木在扭曲蠕动, 那一座座山像是一个个跳动的蓝色心脏。

    榴花汀真是越来越诡异了。

    “别看!”应泊川走了过来,“都别看了,那是禁地附近的山脉, 已经被污染了, 看久了那些东西会看回来, 一旦和它们对视, 陷入疯癫都是最轻的。”

    众人立刻被吓得低下了头,不敢再看过去。

    祝遥栀也移开了视线。

    这时一阵浩瀚的灵力波动荡开,水雾弥漫, 顷刻间就笼罩了琉璃塔四周, 那些幽蓝群山被白色浓雾隔绝,再看不清晰。

    “幸好有大师兄。”应泊川松了一口气。

    看来是李眉砂凝出的水雾。

    祝遥栀又阖上了窗户,躺到床上,年轻就是好, 倒头就睡。

    一觉醒来已经是日落时分,祝遥栀是被饿醒的, 于是打算出门去周围的镇子里买点吃的。

    不过她一推开门, 就看到了站在廊下的曲涟。

    “祝姑娘, 好巧啊。”曲涟跟她打招呼, 又在努力地微笑, 不过看起来就像她的嘴角忽然抽搐了一下。

    “巧遇。”祝遥栀扶着走廊的雕花玉栏杆, 微微一笑。巧个毛线球, 一看就是来蹲她的。

    看来玲珑七阙的人还在怀疑她。

    虽然心里门清, 但祝遥栀还是不动声色地寒暄:“我正要去镇上找点东西吃, 曲道友呢?”

    “我已辟谷。”曲涟抬手指了指,“琉璃塔三层有一处食楼,是几位众妙门的食修开的,祝姑娘可以去试试。”

    “好啊。”祝遥栀心想也好,这样就不用御剑去镇上了。

    “我也要去,我们一起吧。”曲涟也跟了上来。

    祝遥栀眨了眨眼,“曲道友不是已经辟谷了吗?”

    “祝姑娘有所不知,辟谷只是不食凡间五谷禽肉,但食修烹制的食物经过灵力处理,已经去除了凡俗浊气,而且有些还蕴含浓郁的天地灵气,有益修炼。”曲涟说。

    “原是如此。”祝遥栀点点头。

    她们很快就到了三层的食楼,表面上看,只是一座平平无奇的食馆,里面的修士倒是不少,有些在大堂用餐,有些去了隔间。

    “食修到哪里都闲不住,这样的临时食楼很常见。”曲涟说着,带着祝遥栀走了进去。

    大堂里面一整排都是各种食物的窗口,每个窗口都有食修在兜售自己烹制的食物。

    祝遥栀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学校的食堂。

    她有些好奇,走近一个没有人排队的窗口,一看就被震撼到了。

    一锅血红红的看不出是什么的玩意。

    祝遥栀指了指,愣愣地问:“这是什么?”

    厨子,啊不,食修大哥说:“杨梅炒大肠,道友来一份试试呗。”

    “杨梅?大肠?”祝遥栀睁大了双眼,“这能一起炒吗?你这大肠莫不是还故意不小心地保留了原汁原味吧。”

    食修大哥阴恻恻地笑了:“道友一试便知,只要一文钱哦。”

    祝遥栀本着便宜没好货的原则,婉拒了。

    她想,难怪这个窗口没什么人排队,卖相太阴间了。

    但是当她看向其他的窗口,发现里面的食物更加阴间。

    “你这包子怎么还插咸鱼啊?仰望星空呢搁这,我的天,这咸鱼怎么还会跳出来!”

    “道友试一试啊,鲜得眉毛掉下来哦。”

    “我看是这咸鱼跳起来把眉毛啃下来。”

    “这什么果汁,怎么是荧光绿的?”

    “是鲜榨的山葵香菜柠檬汁,加了几只流光蝶,包甜!不甜不要钱!”

    祝遥栀温柔一笑:“来你自己喝一杯我看看。”

    食修大哥只喝了一口,一张脸就皱得五官都要坍缩进去,眼睛都睁不开还要大吼一声:“甜!”

    确认了,加了致死量的柠檬。

    ……

    祝遥栀逛了一圈,最后只买了一盘臭豆腐,别问,问就是这个看起来最正常。

    “虽然这臭豆腐闻起来好臭,但臭豆腐不臭叫什么臭豆腐。”祝遥栀做好了心理建设,一口咬下去差点原地去世。

    试试就逝世。

    她连忙“呸”地一下吐出来,旁边的曲涟好心地递了一杯温水过来。

    祝遥栀一整杯水下肚,才缓过来,太臭了,臭得难以形容,臭得她险些灵魂出窍,怎么有臭豆腐闻着臭吃起来更臭啊!

    “是这样的。”曲涟解释,“食修烹制食物,吸收食物带给人的情绪来进行修炼,比起满足和愉快,震惊、愤怒和恶心往往更强烈些,有些甚至不用顾客去吃,光是摆着已经足够恶心人了。”

    祝遥栀连连摇头,“难怪价格这么低,有些还不要钱恨不得塞进路过的修士嘴里。”

    “太难吃了,”祝遥栀觉得自己都快要看见太奶了,“做饭可以接地气,但不能接地府啊。”

    曲涟点头表示赞同:“所以修真界流传着一句话,‘食楼厨修颠大勺,顾客送进奈何桥’。”

    祝遥栀不服,“不是,都没人去投诉的吗?”

    曲涟就指了指不远处一个窗口,“你看那边,辣椒炒冰那个窗口。”

    祝遥栀看过去,那边的食修大姐单手掼过来一块比门板还大的冰,同时大声吆喝:“道友们看一看尝一尝啊,我这是蕴含灵气的百年玄冰!大补啊!”

    大姐一边说,一边重拳出击,一拳拳把那大块玄冰砸得稀巴烂,同时也砸碎了顾客想要投诉的胆子。

    然后她把碎冰倒进满是辣椒的锅里翻炒,没有科技全是狠活,祝遥栀光是看着都觉得自己的肠胃翻江倒海了起来。

    她错了,她以前还经常和室友一起骂学校食堂做的饭难吃,现在她承认是她声音大了点。

    “所以,”祝遥栀转头去问曲涟,“为什么有些窗口还有这么多人排队?这些吃了真的没事吗?”

    都不挑食的吗这些猪,不对,这些东西连猪都不吃!

    “我们当然不是买来吃的,来,这边的秀才烧饼很不错。”曲涟硬是把祝遥栀拉去一个窗口。

    “秀才烧饼?”祝遥栀疑惑,“这是什么东西?”

    她往窗口里探头一看,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炸了起来。

    烧饼外面是正常的,但是里面包的馅料是,密密麻麻的蚂蚁。

    祝遥栀:“这些东西到底是谁在吃?谁在吃?”

    “道友有所不知,我这秀才烧饼里面是泡了药酒的灵蚁,每当宗门考核总少不了背几本道法经书,嘿嘿,只要吃了我这秀才烧饼,保准你两腿一麻动都动不了,只能搁那读书,还怕读不进去吗!”食修大哥振振有词,“来来来,秀才烧饼,吃了上知天文——”

    祝遥栀一脸无辜地说大实话:“上知天文下肢瘫痪。”

    曲涟说:“别听他瞎吹,谁吃这个。”

    祝遥栀一头雾水,“那你排队干嘛?”

    曲涟说:“买来暗算魔修的,要是跟魔修打架,一个烧饼扔过去就麻掉他半边身子,比下毒还好用,也比毒药便宜多了。”

    祝遥栀略微一思考,“也是,毕竟谁会提防一个烧饼呢?”

    于是她们买了一堆色香味弃权但攻击性极强的“食物”。

    祝遥栀到最后才发现有一个窗口的食修小姑娘,卖的是能吃的家常菜,她吃得差点泪流满面。

    她直接掏出灵石,跟小姑娘说:“剩下的我都打包带走。”

    曲涟说:“祝姑娘别怕,琉璃塔有不少还未辟谷的修士,食楼肯定会开设至少一个供应常规饭菜的窗口。”

    祝遥栀说:“没事,我是饭桶。”

    ——实际上,她是买去投喂邪神的。

    走出食楼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因为隔着一层浓厚水雾,星月都看不清楚。

    祝遥栀也不急,反正现在就算她没有准时赴约,小怪物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被偏爱的已经有恃无恐。

    “祝姑娘好好休息,明日卯时我来接你去菱镇。”曲涟和她道别。

    “好,曲道友也早点休息。”

    祝遥栀走进自己的小阁,关门上锁。

    她猜想,曲涟接近她,大概率是为了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毕竟玲珑七阙一直怀疑她。

    所以今晚她必须小心行事,得想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琉璃塔,才能去找邪神。

    祝遥栀翻了翻储物锦囊,又开始每天学一个邪魔外道。

    “移形换影?这个看起来好像能用,试试看能不能把我移到外面去。”祝遥栀浅浅学了一下。

    片刻后她捏诀一试,只觉得浑身忽然一轻。

    夜风吹进来,她轻飘飘地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祝遥栀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看了看镜子,好嘛,她变成了一只黑不溜秋的影子,薄薄的,像一层纸。

    妈妈,我成纸片人了。

    原来移形换影之术,就是顾名思义,简单粗暴地把形体变换成影子。

    这样在黑夜里倒是不容易被发现。

    祝遥栀融进了窗户的暗影里,很轻易就滑出这间小阁,变成影子后她通体轻盈,一下子就从走廊这边滑到另一边。

    就这样阴暗滑行了片刻,祝遥栀忽然看见了坐在庭院花树上的曲涟,曲涟正在默默盯着祝遥栀那间小阁。

    她就知道,曲涟肯定是来监视她的。

    祝遥栀滑进地上的暗影,像是融进水里的一尾游鱼,一眨眼就来到那棵花树下。

    她决定试探一下这移形换影是否万无一失,不然等下一出琉璃塔就被发现了,就很难解释她大晚上的跑出去干什么。

    于是祝遥栀试着唤了唤树上的曲涟:“曲道友?”

    要是曲涟发现她,她就谎称在练习遁地术好了。

    不过她喊了这么一下,曲涟毫无反应。

    祝遥栀担心对方已经发现她了,但是故意诈她一下,于是她对着曲涟开始胡说八道:“曲道友,我要去强迫你们大师兄啦。”

    她就不信都这样说了,曲涟如果听得到还能一脸淡定。

    而少女面上一片平静,继续盯着那间小阁。

    祝遥栀放心了,看来她变成影子后,没有了灵力波动,发出声音别人也听不到。

    纸片人就是好啊。

    她以影子形态阴暗滑行地出了琉璃塔,离得远些才变了回去,再悄悄潜入禁地。

    祝遥栀刚踏入禁地,就被紧紧抱住,柔软轻盈的银发毛绒绒地糊了她一身。

    小怪物在昨晚学会了用双手将她拥入怀中,虽然祝遥栀抱祂的大半时间都在挠祂的肩膀。

    “栀栀。”邪神一边唤她,一边黏黏糊糊地亲她的耳尖,那些触手也不安分了起来。

    “先到里边去,被发现就不好了。”祝遥栀还时刻提防着禁地的仙盟守卫。

    “唔。”

    于是祝遥栀被抱了起来,再一眨眼就到了禁地深处。

    “怎么变成这样了?”她差点认不出来。

    幽暗潮湿的禁地深处变了一副模样,遍地都是幽蓝的花草,草叶似鳞片,花瓣如羽翼,地上覆盖了一层毛绒绒的苔藓,就连那些漆黑的锁链上也缠满了藤蔓,开出细细碎碎的花。

    夜风拂过,草木轻柔起舞,落花像是星辰的碎屑。

    “这样,好看。”邪神低头蹭了蹭她的脸颊,“不好看的,就吃掉。”

    祝遥栀“哦”了一声,原来群山变了个颜色,是因为小怪物在装饰禁地。

    “给栀栀的,要、好看。”少年又抱紧了她一些。

    怀里的少女太过柔软,太过脆弱,祂要给她最好的,巢穴。

    旁边的一朵花绽出花瓣,里面是一只眼睛,有些好奇地盯着祝遥栀。

    “我的、栀栀,不准、看。”邪神磨了磨牙,吓得那花唰地一下合上花瓣。

    “小气鬼。”祝遥栀嘟哝了一声,干脆在簇拥着她的触手堆里坐下去,顺手揉了揉少年邪神细软的银发。

    虽然她几乎睡了一整天,但还是有点累,腰腹隐隐还有持续痉挛留下的酸胀感,能坐着就不会站着。

    一回想起来,祝遥栀就充满了怨念:“你怎么一直亲,你的嘴一点都不会酸吗?”

    “唔?”邪神像是只听自己想听的,“要,一直亲。”

    少年耳后的触手愉快地翘了起来,啪叽一下在她手上印下一连串亲吻。

    邪神又开始没完没了地亲她露出来的脸和脖颈。

    “…你怎么还没亲够?”祝遥栀觉得自己像一段被树袋熊抱着啃的木头,为什么像木头呢,因为被亲麻了。

    她掐着少年柔韧软弹的脸,强行把邪神揪了下来。

    邪神顺势趴在她腿上,侧过脸隔着裙裳贴贴蹭蹭。

    “你……”祝遥栀本来想说什么,一对上祂的双眼,脑子里原本想好的话瞬间飞到九霄云外,连带着手软脚软了起来。

    ——因为她一进禁地就被飞扑过来的小怪物紧紧抱住,拥抱的时候又看不清楚彼此的表情,所以她现在才发现,邪神的瞳孔又红成了心形。

    “你的合欢蛊难道又?我们今晚才刚见面吧。”祝遥栀眨了眨眼。

    “栀栀……”少年邪神趴伏在她腿上,修长有力的手握住她的膝弯,那张美得惊天动地的脸在她腿上蹭个不停,少年暗示性地舔了舔唇角,“栀栀,我想……”

    “不!你不想!”祝遥栀伸手过去把他的嘴捂得严严实实。

    星蓝的眼瞳眨了眨。

    祝遥栀觉得自己的手心也被印上来湿漉漉的吻。

    她只好把手缩了回来,但这对小怪物来说就像逗猫棒之于猫猫。

    祝遥栀生无可恋地又被抱了个满怀,还被少年宽阔的胸怀盖了一脸。

    祝遥栀:“……”

    她抬头,眼睛亮晶晶的,“你先吃饭好不好?”

    邪神:“先亲、栀栀。”

    祝遥栀:“你不饿吗?”

    邪神:“不饿。”

    祝遥栀:“我求求你饿一下吧,你快说你饿了。”

    邪神:“饿了。”

    如她所愿,说是说了,说完又继续对着她的脸亲亲亲。

    祝遥栀扁了扁嘴,可怜兮兮地说:“那我饿了,我们一起吃饭好不好?”

    实际上她刚吃饱,嗝。

    邪神才终于黏黏糊糊地拉开一点距离,触手安抚地揉了揉她的头,“吃,别、饿了。”

    祝遥栀拿出饭菜,拈起一块糯米糕小口小口地啃了起来,恨不得就这样啃一晚上。

    邪神倒是不急着进食,隔了一点若有似无的距离,认真地看着她吃糕点。

    少女咀嚼时双颊微鼓,邪神伸出苍白指尖,有些好奇地戳了戳她的脸颊,又抚上她吞咽时滑动的喉咙。

    原来是这样进食的,低效,但很可爱。

    邪神的瞳孔细细地颤动,红得像是雀跃的心脏。

    “……”祝遥栀吃糕点的动作一顿,怎么说,她现在看到这小怪物眼冒红心,就有点汗流浃背。

    她呐呐问:“你不吃吗?看我做甚么?”

    少年凑近,像是忍不住一样凑上来舔吻她的喉咙,说话时会震颤着,好可爱……好可爱。

    祂说:“想吃,栀栀。”

    祝遥栀看着祂面上的红晕,就知道邪神说的吃已经是另外一种意思。

    她装作不懂,强撑着微笑:“你不是说不饿吗?”

    “不饿,但是,”少年像是无骨的花藤一样攀上她的身体,在她身上绽放,与她耳语时每个字都沾染了幽甜的花香,“我渴。”

    “!”祝遥栀听得手一抖,手里的糯米糕都掉了下去。

    一只触手卷住那块糯米糕,又给她递了回来,还在她手背上轻拍了一下,像是在安慰她,快吃吧,别饿着。

    祝遥栀像那些钢铁直男,一脸理直气壮地说:“那你多喝热水。”

    “不是,这种、渴。”邪神低头蹭了蹭她,高挺的鼻梁紧贴着她的肩胛骨。

    祝遥栀一脸天真无辜:“那我就不知道了哦。”

    然后她的耳垂被含住,那一点小巧的软肉被欺负得玲珑酥红,像是一颗珊瑚珠。

    明明是冰凉唇舌,她的耳垂却灼起热意,隐隐要烧到脸上。

    然后她的耳孔被轻轻舔了一下。

    “……”祝遥栀轻吸了一口气,把手里的半块糯米糕塞进了邪神嘴里,“乖,吃这个。”

    黏糊糯叽的糕点能噎到一个正常人,但到了小怪物嘴里,入口即化瞬间消失。

    “你把这些都吃了吧,我吃不下了,别浪费。”祝遥栀拍了拍祂。

    邪神“唔”了一声,但是进食的是那些触手,并不妨碍祂继续黏在祝遥栀身上,像是一从她身上离开就要死掉了一样。

    祝遥栀轻叹:“你能不能吃完饭就晕碳水啊,宝宝你不困吗?”

    邪神:听不懂,亲了。

    祝遥栀拍了拍自己被亲到快要失去知觉的脸,说:“宝宝,你都亲不腻的吗?”

    邪神“唔”了一声:“那、亲别的。”

    少年心形的瞳孔艳丽灼红,一片痴迷,骨节修长的手指灵巧地绕过她的膝弯,指腹贴在她膝窝上磨蹭。

    祝遥栀死死按着自己的裙摆,觉得自己像什么开袋即食的小点心。

    “今晚,不行。”她坚决地摇了摇头。

    求求了,虽然只要她不教,也不会到最后一步,但是,但是……

    祝遥栀看了看少年嫣红的唇舌,还有那些躁动的触手,她觉得自己会被弄到脱水。

    救命啊,她又想喝枸杞桂圆红枣茶了。

    “为、什么?”少年侧过脸,鼻尖在她并起的膝盖中间蹭了蹭。

    祝遥栀找了一会理由,最后憋出一句:“你技术太烂了。”

    其实恰恰相反,自少年唇舌下绽出的欢愉绚烂如绵延春花,永无尽头,潮汐涨满又决堤,神魂都要被抛上云霄。

    “唔?”邪神似是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可是,栀栀,很、愉快。”

    “你怎么知道?”祝遥栀睁大了双眼。

    少年耳后那只细小的触手伸过来,啪叽贴在她额头上,然后说:“现在,疑惑,害羞?……唔,好多,不过,没有、愉快。”

    情绪纷繁,有不少是祂能够感知但无法理解和表达的。

    “你……”祝遥栀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最后震惊地问,“你什么时候能读心了?”

    虽然应该只是感知情绪,还没有到准确得知她在想什么的地步。

    “昨晚。”邪神说,“我、需要,知道,栀栀的、感受。”

    “……”

    好半晌,祝遥栀才“哦”了一声。难怪这小怪物能够精准掌控她的极限。

    不对,应该说,难怪她要去喝枸杞桂圆红枣养生茶!

    她伸手轻轻抚过少年的脸颊,很明显地看到她触碰过的地方浮起病态潮红,忍不住问:“你不难受吗?”

    被她轻易诱发的合欢蛊,到现在都得不到满足。

    “我喜欢,跟栀栀,亲近。”邪神的触手包裹住她的指尖,骨节修长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背,把脸埋进她的手心,轻声说,“谢谢。”

    祝遥栀教过祂,说谢谢是感到愉快和幸福。

    “……”她有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

    她得到生理性的满足,邪神得到心理上的满足,在某种意义上真是绝配啊。

    “而且,”少年嫣红的舌尖轻舔唇角,吐字轻如幽兰,“栀栀,很甜。”

    祝遥栀面上一烫,尴尬地移开了眼。

    “栀栀,”玉竹一样清挺的指节挤进她双膝之间,邪神下巴搁在她腿上,抬头哑声低语,“我想,让你、愉快。”

    “你的愉快,会、填满我。”

    将她的气息全部吞下,填满这副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的身躯。

    明明是仰视她的姿态,但那双星蓝的眼瞳,奇丽诡谲,又隐隐透出不容拒绝的侵略性。

    祝遥栀:“不,我不想。”

    少年用触手支着下巴,很有耐心地问:“那栀栀,想、什么?”

    祝遥栀欲哭无泪:“我想喝枸杞桂圆红枣茶。”

    邪神:?

    第24章 造物

    祝遥栀真的想喝枸杞桂圆红枣茶, 没开玩笑。

    “那是,什么?”趴伏在她腿上的邪神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上挑的眼尾仍是一片绯红。

    “嗯……”祝遥栀莫名有种屈辱感, 犹如男人不肯承认要吃药。

    于是她摇了摇头,“没什么。”

    触手卷起她曳地的裙摆,少年瞳孔灼艳欲燃, “那, 给我亲?”

    祝遥栀将被触手卷起的裙角按下, 轻咳了一声, “我们就不能再讲一讲话吗?”

    邪神认真地说:“可以,一边亲,一边、讲话。”

    祝遥栀眨了眨眼, “那是你, 我不行。”

    “没关系,”少年伸手,掌心轻抚她头顶,“栀栀, 很好。”

    祝遥栀默默捂脸。

    为什么小怪物这个安慰像是那种“没关系,五分钟也很厉害了”。

    邪神冰凉的手掌逐渐下移, 指尖轻轻摩挲着她小巧的鼻尖, 又温柔地掠过她的唇瓣。

    “栀栀, 每一处, 都、漂亮。”

    祝遥栀不着痕迹地侧过脸, 转移了话题:“之前我给你的不朽花呢?”

    “这里。”少年双手合拢又张开, 那株不朽花就凭空出现, 上面已经结了一朵晶莹剔透的花, 瓣蕊冰雕雪琢, 细碎灵芒像是星光萦绕。

    “已经开了,还挺漂亮的。”祝遥栀将那朵不朽花摘下。

    “我、养的。”邪神抬了抬下巴,身后的触手摇晃了一下。

    “真厉害。”祝遥栀摸了摸少年毛绒绒的长发,找到机会就夸夸,情绪价值给到位。

    邪神伸手覆在她手背上,与她十指相扣。

    祝遥栀现在急需提升修为,所以她直接掰了一瓣花含进嘴里。不朽花的花瓣入口即化,没有任何味道,只感觉一股灵流汇入她周身灵脉。

    她一瓣一瓣地吃,同时调动体内灵力运转周天,经脉得到滋养,全身暖融融的,像是浸泡在温泉里。

    祝遥栀无意间一抬眼,发现邪神正在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心形瞳孔幽艳如血,隐隐透出几分渴望。

    “你也要吃吗?”她问。

    “不用。”邪神摇了摇头,几缕碎发飘起又落下,像是竖起又耷拉的猫猫耳朵。

    少年薄唇微抿,耳后触手翘起指了指她手中的不朽花,缓缓说:“里边有,我的、血。”

    祝遥栀吃花瓣的动作一顿,忍不住说:“其实你只要看着它,别让它死掉就行。”

    邪神说:“想快点,开花。”

    祝遥栀忽然想起,她之前对邪神说过,只要不朽花一开,她就回来,所以邪神才迫不及待地想看花开,甚至不惜用鲜血灌溉。

    唉,怎么这么好骗。

    她还在感慨,邪神与她十指相扣的手松开些许,掌心覆在她手背上,轻轻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隔着一层衣袍,没有心跳,肌骨冰凉如玉。

    “怎么了?”祝遥栀轻声问。

    少年目光幽幽地盯着她鲜红的双唇,还有说话时露出的整齐齿列,祂的声音很轻,尾音都有些兴。奋地发颤:“栀栀,吃我。”

    祝遥栀疑惑地睁大了眼睛,“什么?”

    邪神的眼神带着某种病态的痴迷,祝遥栀一只手还被按在祂的胸膛上,被缓缓引导着去解开衣襟的盘扣。

    祝遥栀忽然想起昨晚,邪神好像也隐含期待地问过她,“栀栀,要吃、我?”

    她忍不住问:“你好像很期待?如果我吃下你的血肉,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少年垂下眼睫,苍白如玉的脸颊一片潮红,“栀栀,吃我,就是要,和我,融为一体……”

    邪神顿了顿,像是在找更为确切的词语和表达方式,缓声说:“我的、族群,喂给伴侣、血肉,然后,结合。”

    祝遥栀有些惊讶,玩这么克的吗。

    她不太能理解地追问:“为什么?”

    邪神说:“保护、伴侣,喂养、伴侣,理所当然。”

    祝遥栀点点头,不再追究这个问题,这属于物种代沟,说不明白的。

    “栀栀,”邪神伸手轻轻捧住她的脸颊,话语低而柔和,“你尚且,幼弱,所以我,哺育你。”

    祝遥栀眨了一下眼睛,“大可不必。”

    “为何,拒绝?”少年耷拉下眼睫,有些不甘地说,“我,比你的、同族,强大。”

    祝遥栀缓声说:“这不可否认,但是……”

    邪神凑近她,在她的眼尾落下轻柔一吻,话语却有些咄咄逼人:“你的同族,比我,更能让你、愉快?”

    祝遥栀:???

    这是什么奇怪的雄竞方式?

    邪神是把所有男人都当成假想敌了吗?

    “嗯,这个问题……”她尝试蒙混过关,“这是个很好的问题……”

    邪神不依不饶地追问:“是我,还是,栀栀的、同族?”

    祝遥栀只好实话实说:“没有比较的可能性,因为只有你。”

    邪神像是被这句话给定住了,眼睛一眨不眨。

    “你怎么了?”祝遥栀有些好笑,伸手在祂眼前晃了晃。

    星蓝眼瞳骤然璀璨生辉,碎光落在眼睫上,有些掉下来飞成蝴蝶。

    邪神忽然伸手将祝遥栀抱了个满怀,少年的声音有些闷,尾音又轻快地扬起:“栀栀,只有我。我很、愉快。”

    “嗯嗯,你开心就好。”祝遥栀的脸又被迫埋进少年的胸膛。

    “我也只有、栀栀。”邪神从她的眉心吻到下巴尖,再顺着优美的颈线吻至锁骨中央,然后温柔地趴在她腿上,像是被她刚才那句话给融化了,变成一滩糖水,散发着甜甜的气息。

    祝遥栀摸了摸少年细软的银发,继续吃她的不朽花了。

    邪神就这样枕在她腿上,静静看着她启唇将一片片花瓣吃下去。

    祂的血也被吃进去了呢。

    祂在亲眼看着,属于祂的东西融入少女的身躯,成为那无比美丽的生命的一部分。

    诡异又甜美的满足感。

    忍不住渴望更多。

    祝遥栀吃完了不朽花,低头对上邪神被渴求烧红的瞳孔,她说:“你还想让我吃你?不可能哦,我们没有这样的,嗯,习俗。”

    “我知道,没想、这个。”少年垂下眼睫,纤长睫羽蹭过她素色的裙面。

    祝遥栀:“那你在想什么?”

    邪神:“想亲栀栀。”

    祝遥栀:“……”

    一般情况下,只是单纯的亲吻,邪神的行动往往快过语言,需要这样征求她的意见,当然不是简单的亲吻。

    是像昨晚那样……

    祝遥栀故作正经地轻咳一声,把脑海里不可描述的记忆打包清空,软了声音说:“我想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她原本以为邪神会拒绝,已经做好了拉扯的准备,没想到邪神同意了:“也好。”

    祝遥栀还有些奇怪,然后就听到邪神说了一句:“我需要,知道,栀栀的同族,如何。”

    好吧,邪神还在跟假想敌雄竞。

    祝遥栀原本想用请神咒,于是她对邪神说:“你先躲进我的身体里。”

    “不要。”少年微微眯起双眼,“要让,栀栀的同族,看着,我们、一起。”

    祝遥栀有些好笑,“好吧,不过你这个样子可能有点,见不得人。”

    会被吓得跑光光的。

    “见不、得人……”邪神有些失落的样子。

    “乔装一下就好了。”祝遥栀没忍住捏了捏少年的脸。

    她单膝点地,轻巧地半蹲下去,揪了揪邪神那身白袍的下摆,“你把触手收进去,别让人看见就可以了。”

    邪神“唔”了一声,听话地把触手藏在白袍下,藏不下的触手像是瞬间融进了影子里。

    “我看看。”祝遥栀站起来打量。

    不错,这样看起来就像一个精致漂亮的少年郎,除了显眼的银色长发,还有那双眼睛。

    “头发有点长,而且都不拖地的,好神奇。”祝遥栀伸手捧起邪神的长发,发量让人羡慕,她一双手甚至抱不过来,羽毛一样的发尾迤逦浮空,这样违反重力的头发,很难让人不注意啊。

    她起了几分玩心,开始编辫子,最后收拢所有长发,在发尾用发带系了一下。

    “好了。”祝遥栀略一打量,发辫松散,许多碎发垂落在少年邪神身前,看上去……嗯,很有人夫感。

    她忽然想起来可以用障眼法之类的法术,刚想提议,就看到邪神低垂眼眸,清削手指摩挲着她用发带打的结,有些新奇的样子。

    算了,感觉小怪物玩得挺开心的。

    “你头发太多了,这样还是很显眼。”祝遥栀从锦囊里翻出一件白斗篷,给祂披上去,再拉上兜帽。

    “这样遮住了头发,但还有你的眼睛。”她翻翻锦囊,翻出了一把红色的油纸伞,跟那些玉曲巫觋同款的红伞。

    “凑合用吧,还可以把太长的头发挂在伞骨上。”

    邪神“唔”了一声,很乖巧的模样。

    “好了,去菱镇吧,就是昨晚我们去的地方。”祝遥栀想起曲涟跟她说的魔教招新之事,干脆今晚就去菱镇探探情况。

    她心里想着事,下意识就挽住了少年的臂弯。

    邪神眼睛倏然一亮,低头用脸颊蹭了蹭她的鬓角。

    祝遥栀只是一晃神,就到了菱镇,这座小镇比起昨晚要冷清许多。

    她低声叮嘱邪神:“你把伞往下压一些,不要让别人看到你的眼睛,看到了就……”

    邪神接话:“就吃掉?”

    “不,不行。”祝遥栀连连摆手,“太血腥了。”

    “他们,无法、直视我。”邪神说,“这是、命令。”

    祝遥栀眨了眨眼,“你是说,你能够对整个菱镇下令?”

    邪神:“唔。”

    祝遥栀无语了一瞬,这小怪物还有多少逆天的能力是她不知道的?

    而邪神伸手戳了戳她,“去玩?”

    祝遥栀回过神,“嗯,走。”

    因为此时夜色未深,街上零星几个行人,也有几家做夜宵的摊子。

    祝遥栀刚想问邪神要不要吃点什么,少年就伸手点了点前面不远处的一家成衣铺子,问她:“看看?”

    祝遥栀略略一看,里面都是各式各样的裙裳,春水碧晴山蓝珊瑚红的缎料在烛火下温柔明媚。

    “不用。”她摇了摇头,“我是剑修,没有闲钱买这些。”

    邪神垂下眼眸看了看身用料上乘的白袍和斗篷,又看向祝遥栀那身简淡的白裙。

    祂疑惑地问:“钱?”

    “就是灵石啦,这个。”祝遥栀拿出一枚灵石,在少年眼前晃了晃。

    没想到邪神低头,看不清祂的动作,只见嫣红双唇一启一合,祝遥栀手上的灵石就被吃了下去。

    祝遥栀愣住,“你干嘛?”

    她的灵石啊!身为剑修,她恨不得每一枚灵石都掰成四瓣!

    邪神却说:“栀栀,伸手。”

    祝遥栀摊开手心,她倒想看看这小怪物无缘无故的吃她灵石干什么。

    下一刻,她的手上就凭空出现了一堆灵石。

    祝遥栀:“唉?”

    “吃掉,理解,然后造物。”邪神说。

    祝遥栀猜出了这番话的意思,只要邪神能够理解事物的构造,祂就可以大量复制,而且只用一瞬间。

    她愣愣地说:“你无敌了,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你更像摇钱树呢。”

    她立刻拿出储物袋,眼睛比天上的星子还要亮晶晶的,“宝宝,我还要。”

    邪神慷慨地给她复制出了一大堆灵石,太多了,祝遥栀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拿麻袋装钱。

    “拿去花。”邪神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上夹,所以明晚的更新推迟到23:30,上完夹子就恢复每晚21点日更,见谅,鞠躬

    第25章 同携手

    突然暴富的祝遥栀有些飘飘然地走进了成衣铺, 豪气万千地伸手指点江山,“这件,这件, 还有那几件,全都给我包起来。”

    被白袍和斗篷掩盖身形的邪神像是那些陪心上人逛街的寻常少年郎,挑了一件莲青掐花烟罗裙递给祝遥栀, “栀栀, 这件。”

    “好, 你等我, 我换一下。”祝遥栀接过,转身去了隔间。

    她换好衣裙,轻盈地转了一圈, “好看吗?”

    裙面用的是织锦的缎子, 在盈盈烛火下流光清浅,百蝶散花的刺绣栩栩如生,还配了银蓝色的雪纱披帛,衬她容色鲜妍娇丽。

    “很漂亮。”少年邪神眼中只倒映她的身影。

    老板娘喜笑颜开地说:“公子眼光真好, 姑娘穿上这身,就跟天仙下凡一样。”

    邪神没有回答, 除了栀栀, 祂不想和其他活物交流。

    祝遥栀心情颇好, 笑着说:“谬赞了。”

    “哪里的话, 姑娘这般长相, 什么衣裳穿上都漂亮得跟从画里走出来似的。”老板娘笑呵呵的, “姑娘啊, 你不妨去隔壁的首饰店里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头面。”

    祝遥栀本想婉言谢绝, 但邪神很有兴趣, 少年挽过她的手臂,朝着首饰铺子去了。

    榴花汀地处南疆,首饰的工艺风格独特,多用白银和流苏,看上去都很漂亮。

    邪神直接问她:“有没有,不喜欢的?”

    祝遥栀说:“都挺好看的。”

    邪神:“那就,都买。”

    于是祝遥栀收获了好几箱首饰,斑斓流光的簪钗步摇像是收在箱奁里的霓虹。

    还收获了老板的误会:“公子对心上人可真是实打实的好,敢掷千金为佳人一笑。”

    祝遥栀随口应付了几句,就拉着邪神走了。

    “前面,还有。”邪神指了指另外几家卖衣裳首饰的铺子,看上去兴致很高。

    祝遥栀摆了摆手,“算了算了,这么多的衣裳我都穿不完。”

    其实刚才她也尝试给邪神拿几件衣袍,不过小怪物兴致缺缺,显然对她的衣饰比较感兴趣。

    邪神说:“栀栀,不一定,要穿,但一定,要有。”

    祝遥栀:“……”

    衣裳首饰一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

    最后以祝遥栀的储物锦囊实在放不下了告终。

    “我都走不动了。”祝遥栀是真的服气,这小怪物也太喜欢给她买这买那了。

    邪神拿了一对雀羽镶珠步摇,给她戴好后就说:“我抱你。”

    听上去还要继续买。

    祝遥栀连忙拉着祂到旁边的一家夜宵铺子吃抄手。

    “走累了,先吃点东西。”

    邪神“唔”了一声,在方桌的一条木凳上坐下,然后朝她伸手,“要抱吗?”

    “不了,还在外面呢。”祝遥栀轻咳一声,在祂对面的木凳上坐下。

    她观察了一下,邪神眼中的猩红已经淡去,瞳孔又变回三角形,幽幽旋转。

    挺好的,吃抄手吧,别只惦记着吃她了。

    老板娘手脚麻利,两碗热气腾腾的抄手很快就端了上来,还打趣了一句:“你们小两口感情真好。”

    祝遥栀正在给抄手淋麻酱,一听这话手一抖,半瓶麻酱都淋了下去。

    她眨了眨眼睛,倒也没急着否认,而是顺着老板娘的话头往下说:“我们打算搬来菱镇住下,趁着有空多走走,想了解一下风土人情。”

    那边在煮抄手的老板一听,就开始热心介绍起来。

    祝遥栀留心听着,不时回应几句。

    她在以这种方式打听菱镇的近况,按理来说魔教招新这样的事情,应该有不少人流涌入才对。

    与她对坐的邪神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小指,问:“什么是,小两口?”

    好问题。

    祝遥栀面不改色地胡扯:“一起吃饭的人,两人两张嘴,所以是小两口。”

    老板娘“噗嗤”一笑,当场拆穿她:“小娘子真爱说笑,你这郎君莫不是从关外来的?小两口就是夫妻呀,是伴侣,是佳偶成双,像我和我家这口子。”

    祝遥栀轻咳一声,把那碗抄手推到对面去,“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邪神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轻声问:“伴侣?”

    像是在向她索求一个确认。

    祝遥栀避开了少年的视线,只说:“先吃抄手。”

    邪神垂下两扇眼睫,默不作声。

    祝遥栀忽然想起一件事,这小怪物吃饭是直接嗷呜一口吞的,还会连碗筷也一并嚼下去。在禁地这样吃没什么问题,但这是在外面啊,人家老板和老板娘还看着呢,别被吓死了。

    不过接下来她就发现她多虑了,少年骨节清挺的手执起一双木筷,夹起抄手一个一个送进嘴里,动作堪称赏心悦目,但吃得很快。

    祂怎么会用筷子?!看上去还很熟练。

    祝遥栀呐呐问:“你今天怎么,吃得这么斯文……”

    邪神缓缓眨了一下眼睛,问:“栀栀,不喜欢?”

    “没有,只是有些不习惯,”祝遥栀摇了摇头,“没事,看多几下就习惯了。”

    那边,老板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菱镇的风土人情,无意中说起了一件事:“最近像你们这样的外来人倒是不少,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为了赶昨晚的夜市,但今天也有不少外乡人。”

    祝遥栀不动声色地接了一句:“这样啊,看来我们算是碰巧了。”

    “是哩,”老板娘说,“最近好多人,有些看上去就是不好惹的硬茬,还是像小娘子这样的好说话。”

    这么多人,是住客栈吗?

    祝遥栀于是说:“那你们这儿的客栈最近生意可就好做了。”

    “那可不见得,”老板摆了摆手,“我表舅的大侄子在来福客栈当店小二,他说客人还是和过去一样,没什么变化,几家客栈都这样,奇了怪了,这么多人,都在哪里歇脚?”

    听上去,这些魔道中人就像泥鳅一样不好抓啊。

    祝遥栀吃完了最后一个抄手,看见老板和老板娘也各盛了一碗抄手在吃,就说:“两位辛苦,差不多该收摊回家休息了。”

    老板娘笑笑,给她丈夫夹了一筷子花生米,一边说:“只要夫妻同心,再苦的日子一起过活也就过去了。”

    “说的是。”祝遥栀应和着点点头,看得出他们夫妇两很恩爱。

    她搁下筷子,付完钱才发现,邪神在默默观察着那对卖抄手的夫妇,若有所思的样子。

    “走了。”祝遥栀戳了戳祂的脸。

    邪神牵住她的手,逐一去捏她的指尖。

    他们走后,那对夫妇还在低声交谈:“好生娇俏的小娘子,看着像大户人家的小姐,估计是跟情郎私奔到这儿来了。”

    “她那小郎君瞧着身量不错,就是像块木头。”

    “你不懂,这种私底下可会疼老婆了!”

    他们不知道祝遥栀和邪神的听觉远超常人,这些悄悄话全都被听到了。

    祝遥栀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挽着邪神的臂弯走得飞快,像是后面有鬼在追。

    走得太快,街道尽头拐弯的时候,她差点被人迎面撞上,还是邪神将她揽过去才险险避开。

    “这位姐姐,对不住。”来人是一名小姑娘,她手里原本抱着一堆书,现在全掉地上了。

    “没事。”祝遥栀弯腰下去,帮她捡书。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那小姑娘连忙蹲下去,自己把书捡起来。

    她捡着捡着,忽然轻轻“咦”了一声:“好像有什么,在发光?”

    祝遥栀看过去,发现这小姑娘捡书捡到了邪神的衣角附近,衣摆下还有什么能发光,当然是那些触手!

    邪神若无其事地指了指那个小姑娘,问她:“吃?”

    祝遥栀眉心一跳,连忙走过去挡在那姑娘前面,说:“可能是风大,灯火晃眼,夜深了,姑娘还是早些回家去吧。”

    “哦哦,好,姐姐你也早些归家哦。”小姑娘没有多想,抱着书走了。

    祝遥栀松了一口气。

    但少年邪神冰凉的身体忽然从背后贴了上来,话语幽幽:“栀栀。”

    祝遥栀的腰被祂的手臂环过,力道把控得很好,不会弄疼她,但也挣脱不了分毫。

    “怎么了?”祝遥栀侧过脸看祂。

    少年容貌被兜帽掩住,半张脸都在阴影里,那瑰丽奇绝的眉眼越发深邃,路边的烛火照不亮祂幽深的瞳孔。

    邪神缓声问:“我们,是什么?”

    祝遥栀怔了一下,然后眨了眨眼睛,“是小两口呀。”

    那双星蓝眼瞳像是能够看穿她,“只是,一起、吃饭,对么?”

    “……”祝遥栀沉默了。

    她忽然觉得,邪神又好骗,又难骗。

    不过合欢蛊不解,她性命难保,所以她不介意哄骗,伴侣就伴侣,反正她敢说邪神就敢信。

    祝遥栀启唇欲语,邪神却忽然伸手轻轻捧住了她的脸颊。

    “在他们,眼里,我是、怪物。”邪神记得这个屡次听到的称呼,从那些追杀祂的修士口中说出。

    “我不在意,蝼蚁的、看法。”祂只是安静地注视着祝遥栀,“可是,在栀栀、眼中,我是什么?”

    “刚才,栀栀在怕,怕被、别人发现,你跟怪物,在一起。”

    “不是。”祝遥栀摇了摇头,她只是担心那个无辜的小姑娘而已。

    她刚想开口,反正到她这个地步,什么甜言蜜语都能张口就来。

    但她还没能说出一个字来,少年低头,以吻封缄。

    冰凉而柔软的双唇覆在她唇上,轻得像一片霜雪。

    仅此而已,并没有深入。

    当然,因为祝遥栀并没有教过邪神,要如何接吻。

    祝遥栀心中有些警觉,邪神为什么不让她说话,是察觉到她在说谎吗?

    可是之前无论她说什么,这小怪物都会相信的。

    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系统提醒过她,邪神正在接近成年期,对话语和情绪的分析理解逐渐完善,也不是没有可能。

    祝遥栀一动都不敢动。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邪神才抬起头,但仍然和她保持着一个近到有些暧昧的距离。

    少年认真地看着她,银睫蓝瞳如冰川星海,“如果,吃一样的、食物,做一样的、事情,我和栀栀,会变得、一样吗?”

    祝遥栀沉默了一下,然后故作轻松地微笑,“变得和我一样做什么,我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过不喜欢人的。”

    “可是栀栀,只会,喜欢、同族。”邪神垂落眼睫,鬓边碎发像是耷拉的白猫耳朵,“我,没有心,我,是怪物。”

    “我想,像人一样,喜欢栀栀。”少年俯身,唇贴着她的唇轻声说,“我第一次,有喜欢、这种情绪。我还,不太会,我会学,不要,不喜欢我。”

    “……”祝遥栀心情复杂,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她侧过脸,转身缓缓抱住了邪神,身高差距太大,她像是躲进祂怀中。

    拥抱很好,因为相拥时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她担心她现在说谎会被看穿。

    祝遥栀轻声说:“你对我很好,不会不喜欢的。”

    邪神没说话,也没有追问她,只是轻轻抚摸她的长发,指腹从上往下摩挲着她每一节脊骨,带着几分确认的意味。

    长街两边零星几盏灯火都熄灭了,他们在黑暗中相拥。

    半晌,邪神才说:“栀栀,养不好,你自己。”

    冰凉的手掌细细丈量她的肩背和腰身,祝遥栀轻轻“嗯”了一声:“太瘦了,估计有些营养不良。”

    那得怪剑阁那群人了。

    “那为何、拒绝,我的,喂养?”邪神似是不满,轻轻挠了挠她的肩,像小猫磨爪子。倒是不疼,毕竟隔了好几层衣裳。

    祝遥栀被挠得愣了一下,“谁教你这样挠我?”

    少年“唔”了一声:“是栀栀,先挠我的。”

    “我什么时候……”祝遥栀忽然收了声音,她想起来她昨晚确实挠过,受不住的时候。

    她尴尬地沉默了。

    而邪神还没放弃,又挠了挠她,“让我、哺育你。”

    可能是表达的误差,但这样说真的好奇怪。

    祝遥栀想起自己假冒山神的时候,那些魔修试图给她投喂的东西,顿时汗流浃背。

    她缓声说:“你要喂也可以,但我不一定能吃。”

    邪神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吃我?”

    “你……”祝遥栀哽了一下,吃触手还是吃蝴蝶?她没有这种癖好啊!

    一时间分不清楚众妙门那些食修做的东西和这些,哪一个更加歹毒。

    她连忙解释:“我们人的肠胃很脆弱,要吃煮熟的食物。”

    “煮熟?”邪神理解了一下,然后问,“用火?”

    祝遥栀:“嗯,差不多。”

    邪神:“那我们,回去。”

    祝遥栀想了一下,问:“你能不能让整个菱镇的人都忘记我们?”

    不然明天玲珑七阙那些人过来一查就露馅了。

    邪神:“唔。”

    然后,祝遥栀只觉浑身一轻,她被横抱起来,一只触手卷住伞柄撑起了那把油纸伞。

    再次回到禁地,祝遥栀一看到那些镌刻符篆的锁链,忽然想起邪神强行出禁地是会受伤的。

    “你现在怎么样?有哪里受伤吗?”她还被邪神抱在怀里,只好用脚尖勾起邪神白袍的下摆,想看看底下那些触手。

    邪神看着她脸上的关切神情,瞳光幽幽流转。

    于是衣摆下蜿蜒而出的银白触手软趴趴地缠上祝遥栀的脚踝,蓝色血液沾在白绣鞋上,格外显眼。

    “可怜宝宝。”祝遥栀哄了一句,拿出治疗的丹药给它们疗伤。

    触手缠了上来,在她怀里贴贴蹭蹭,像是在委委屈屈地撒娇。

    祝遥栀没有发现,她对受了伤的触手会格外纵容些,细长的触肢试探地贴上她的颈侧,这样贴近她脖颈命门,她也没有阻止。

    “你可以把我放下来了。”她轻轻挠了一下少年邪神的肩,她现在还被横抱着。

    但是环在她膝弯和后腰上的手臂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抱得更用力了。

    “嗯?”祝遥栀抬头,邪神的瞳孔又充血变红。

    不是吧,她不就轻轻挠了一下!

    不准对她眼冒红心!

    祝遥栀汗流浃背,心里慌慌眉眼弯弯地说:“你没想亲我,对吧?”

    邪神的瞳孔灼灼如焰,“想亲。”

    祝遥栀眨了眨眼睛,一边保持微笑,一边去掰环在腰间的手臂。

    没掰几下,触手就缠了上来,从手腕和手指都被温柔包裹,挣扎不了分毫。

    “……”祝遥栀闭上眼,已经看到了明天要喝的枸杞桂圆红枣茶。

    不过,出乎她的意料,邪神倒没有直接亲上来,只是低头蹭了蹭她的脸颊,“要,布置一下。”

    “布置什么?”祝遥栀疑惑。

    她话音未落,周围的景象像是水波一样荡开,朱檐碧瓦的琉璃宫阙拔地而起,雕栏玉砌,莲灯落金砂,廊下是二进制的庭院,几丛翠竹如泼墨写意,竹叶飘落进一方清澈小潭,惊动了几尾锦鲤。

    祝遥栀有些震撼,“你从哪里复制黏贴过来的?”

    好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宫殿。

    “进去,看看。”邪神抱着她进了正殿。

    玄玉殿门打开,金雕玉砌的穹顶上方垂落银蓝鲛纱,珍珠水晶链系着琉璃灯,灯火照亮了堆锦叠缎的阔边玉榻,飞鹤衔月的博山炉青烟袅袅,还备了书房和洗浴的隔间。

    “好奢华。”祝遥栀感叹,相比起来,她在琉璃塔住的那间小阁实在简陋。

    “喜欢?”邪神问。

    祝遥栀“嗯”了一声:“其实我也不挑。”

    描金青纱床帘被掀开卷起,她被轻柔地放到床榻上,质地细腻的松软床褥下面甚至铺了暖玉,她躺下,舒坦得轻声喟叹。

    邪神端详了一下,往琉璃灯里放了几只蝴蝶,蝶翼上的碎光被烛火折射,就像万千星辰一样铺满整个房间,白玉地砖上还开了鸢尾花。

    祝遥栀看着祂这番装饰,漫不经心地想,这很像是一种筑巢行为。

    而床榻上的光线忽然暗了下来,卷起的床帘又被放了下来,遮挡了殿中的烛光。

    祝遥栀本来都要眯起眼睛开始睡觉了,忽然听到了清脆的铃铛声。

    她循声看过去,不由得怔了一下。

    少年邪神坐在她的腿边,缀着青铜铃的红绳被解开,层叠的衣襟散落,骨肉匀亭的身躯苍白如月下霜雪,精致,美丽,但毫无心跳的起伏,像是那些封存于雪山中的冰冷宝石,诡魅如妖,无情如神。

    脖颈和手腕上缠绕着黑线一样的锁链,给这副青涩又不失力与美的身躯平添几分禁忌的易碎感。

    祝遥栀有一瞬间想肆意妄为,在这副身躯上留下属于她的痕迹。

    大概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吧,她想。

    当然,这个想法转瞬即逝,她自觉地移开了视线,去看青纱床帘的描金纹样,发现是一朵又一朵的昙花。

    她有意回避,但邪神俯身而下,挺拔的鼻梁一点一旦蹭过她曼妙的腰线,指尖在她小腹上轻划。

    祝遥栀几乎立刻回想起来,她侧腰那个牙印。

    邪神像是和她心有灵犀,隔着几层衣裳,也不知道如何看清下面的牙印,祂似不满地轻喃一声:“淡了。”

    因为祝遥栀用灵力抹过痕迹,但她只是说:“因为过了一天,自然就淡了。”

    于是邪神隔着衣裳,在她侧腰的相同位置咬了一口,不痛,只是尖牙隔着衣裳碾磨过这处微妙地带,让她腰间一酥。

    祝遥栀气息微乱,她放缓了呼吸,但一口气还没喘上来,忽然听见了轻微的“啪嗒”声。

    她往下看,诡艳如精魅的少年轻轻贴在她腹下,唇启如薄樱,咬开了她腰带的细扣,又含住她松散开的腰带,缓缓抬头看着她。

    那段金丝掐边的腰带恰好是红烟罗的缎料,和少年嫣红的唇舌、灼艳的瞳孔,形成了一种挑动人心的欲色。

    “……”祝遥栀没喘上来的那口气差点把自己哽住。

    这是在勾引她吧?绝对是!

    “栀栀……”邪神伸手轻勾那段腰带,冷玉一样白皙的手指将红缎烟罗卷了一圈又一圈,每卷一圈,她的裙裳就散开一些,像是一朵逐渐绽开的花。

    祝遥栀恍然想起,一般来说,筑巢是一种带有鲜明目的性的行为,而这个目的百分之九十是结合。

    “栀栀,会不会喜欢,这样?”邪神吻上她的手背,舌尖抵上脆弱的指缝,湿滑而细腻,温柔而酥麻。

    祝遥栀缓缓说:“我并不讨厌,只是……”

    触手安抚地摩挲她头顶的发旋,邪神耐心地等她继续说下去。

    祝遥栀眨了一下眼睛,轻声说:“不讨厌,但如果也不喜欢呢?”

    邪神说:“栀栀,不喜欢,是我,做得、不够好。”

    祝遥栀愣了一下,邪神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从祂自己身上找原因。

    但邪神很快又说:“我会,亲到,栀栀喜欢。”

    祝遥栀:“……”

    不要往奇怪的方向努力啊。

    第26章 女子香

    祝遥栀深吸一口气, 在腰带被彻底拉开之前牵住邪神的手指,然后一脸无辜地说:“我饿了。”

    “我会,喂养你。”邪神爱怜地抚过她腰臀到腰腹再到肩头的身体曲线, 轻轻感叹,“孱弱,柔软。”

    “你要, 怎么喂养?”祝遥栀有些好奇。

    “气息, 骨肉, 血液, 我的、每一部分,都想融化,流进去。”冰凉的指尖点在她的唇上, 邪神的目光专注而痴迷, “从这里?”

    祝遥栀有些汗流浃背,面不改色地说:“……不然还能从哪里呢。”

    邪神若有所思,“其实,每一处, 孔窍,都可——”

    祝遥栀额角青筋一跳, 立刻打断说:“我忽然又不是很饿了。”

    邪神:“那, 继续亲。”

    也不行!

    祝遥栀死死攥住自己的腰带, 生无可恋地说:“那我还是饿了吧。”

    邪神双眼亮亮的, 长长的眼睫勾了好几丝碎光, 白玉一样的面颊隐隐浮红, “喂养, 然后, 结合。”

    祝遥栀:“……”

    这也太克了。

    她扁了扁嘴, 声音柔弱无助:“可我突然好想吃烤鱼,好想吃哦,吃不到我就要碎了。”

    没穿书的时候,如果她半夜说要吃烤鱼,她的父母和朋友只会说,我看你像烤鱼,然后把她按去睡觉。

    但邪神当真了,问她:“什么,是烤鱼?给你吃,不要碎。”

    祝遥栀一下子坐起来,盯着邪神的脸,目不斜视地把那身白袍拉上穿好。

    她是男德大师,见不得这个。

    然后祝遥栀兴冲冲地拉着邪神下了床榻,“我们先去外边看看有没有能吃的鱼。”

    檀木走廊曲折回旋,琉璃栏杆下是清幽潭水,里面的锦鲤正在款款摆动鳞尾,流光绚丽。

    一只触手伸过去,抓住了一尾锦鲤,递给祝遥栀。

    “这些都是不能吃的观赏鱼。”祝遥栀摇了摇头,拍了拍那只触手,“放回去吧。”

    邪神不解,“那什么鱼,栀栀能吃?”

    祝遥栀摸了摸下巴,“大一点的。”

    邪神思考了一下,然后给她变出了一只,鲨鱼。

    鲨鱼之大,池塘装不下,那些锦鲤吓得四处乱窜,而鲨鱼扑腾着,溅起比祝遥栀还高的水花。

    一只触手伸过去抽了它一下,那条鲨鱼就老实了,即使半搁浅也不敢动弹一下。

    祝遥栀:“……”

    她艰难地说:“这个,又太大了。”

    谢邀,她可不敢烤鲨鱼。

    邪神思索了片刻,根据祂吃过的鱼,又给祝遥栀复制了好几种。

    “虽然小了一点,但这是海豚。”

    “这是小丑鱼,都小丑了你就放过它吧。”

    “这是河豚,会把我毒死。”

    最后祝遥栀总算点头了,“这是鲫鱼,能吃。”

    触手提起那几只鲫鱼,邪神反复看了好几下,语气有些不解:“和别的、鱼,也差不多。”

    “差很多好不好。”祝遥栀走过去,拿地上的竹叶生了火。

    一只触手好奇地伸了过来,卷起竹叶上那簇火焰。

    祝遥栀:“稀奇,你连火都不怕,怎么会被我的体温烫到?”

    邪神说:“如果是,栀栀,我的感知,会放大。”

    祝遥栀缓缓“哦”了一声,然后拍了拍那只还在玩火的触手,“帮我再捡点竹叶过来。”

    然后祝遥栀看着那几条鲫鱼,有些犯难:“应该要处理一下,但是我不会啊。”

    邪神问:“怎么、处理?”

    “刮掉鳞片,去除内脏,然后加一点香料,再串起来烤。”祝遥栀虽然不会做饭,但还是知道大概流程的。

    邪神“唔”了一声,几只触手伸了过去,很快就把鱼处理好了。

    祝遥栀则是从锦囊里翻出几瓶调料,按照自己的偏好放了一点。

    然后触手把鱼卷起,放到火上烤了起来,虽然画面有点诡异,但烤鱼的香味还是飘了出来。

    片刻后,祝遥栀真的吃上了烤鱼,味道居然还不错。

    邪神若有所思,“这样,就可以吃?”

    祝遥栀:“对啊。”

    然后她就看见邪神把自己的触手放到火上烤,可惜那些触手根本不怕火,根本烤不了一点。

    祝遥栀:“……”

    她摆了摆手,“你别想了,你连我用灵力凝出来的掌心火都能吃着玩。”

    邪神慢吞吞地“唔”了一声,看起来很失望。

    祝遥栀继续吃她的烤鱼,“鲫鱼虽然好吃,但是刺好多。”

    “刺?”邪神看着她挑鱼刺,就说,“我来。”

    祝遥栀乐得有人帮她剔鱼刺,眉眼弯起好看弧度,“好呀。”

    接下来,邪神认真地帮她剔鱼刺,少年执起一双质感非凡的玉筷,快准稳地剔刺,动作行云流水。

    祝遥栀只需要张嘴,吃下邪神喂到她嘴边的鱼肉。

    她有些好奇地问:“你怎么还会用筷子?”

    不同于那些触手的进食,祂用筷子时的仪态端方雅正,像是钟鸣鼎食之家才能培养出来的。

    邪神顿了一下,“不知……我只是,觉得方便。”

    “这样啊。”祝遥栀没有多想,继续吃邪神用筷子夹给她的鱼肉。

    吃完烤鱼,她舒适地伸了个懒腰。

    然后冰凉的双手轻轻按上她的肩,以很轻的力道揉捏了几下。

    祝遥栀转过头,看见邪神在给她捏肩膀,她有些奇怪,怎么突然给她按摩了?

    片刻后她回想起来,应该是刚才吃抄手的时候,老板娘给老板捏肩锤背,邪神一直在默默观察,学来伺候她了。

    是真的要像人一样来喜欢她啊。

    “你可以再用点力。”祝遥栀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像被顺毛摸的小动物一样眯起眼睛。

    邪神很快就找到适当的力道,有节奏地按揉她的肩背,触手也轻抚她的头顶。

    太舒服了,舒服得吃饱喝足的祝遥栀有些犯困,意识朦胧间,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轻轻哼唧出声。

    她眯着眼轻喃出声:“明日卯时之前,记得把我送回去。”

    “唔。”

    廊下潭水潺潺,不知名的花香淡而幽柔,她陷在少年邪神宽厚的怀抱中,抱着触手当被子,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

    祝遥栀在琉璃塔的那间小阁醒来,又被邪神用层层被子裹成春卷,可能是嫌弃小阁简陋,邪神还用蝴蝶和鸢尾花帮她装饰了一下,天花板上还镶嵌了夜明珠。

    她洗漱完,曲涟就来敲她的门,“祝姑娘,我们是时候启程去菱镇了。”

    “来了。”祝遥栀把小阁里所有邪神留下的东西都收进储物手镯,才开了门。

    曲涟还是那幅笑了不如不笑的模样,“祝姑娘,昨晚你可有听到什么动静?”

    “什么?”祝遥栀暗自警觉,眼神清澈无瑕,“我睡得太死,没有注意到。”

    曲涟伸手往上指了指,示意她往上看,“琉璃塔的最高一层,没了。”

    “啊?”祝遥栀抬头看去,发现琉璃塔最恢弘华贵的第七层,整层不翼而飞,边缘并不齐整,还能看到断壁残垣,像是被什么给啃了一口。

    厉害,连承重墙都不见了。

    曲涟一脸忧虑地说:“住在侧殿的长老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祝遥栀有些奇怪,“既然这琉璃塔是仙盟长老的,怎么堂堂长老还住侧殿?”

    “住在正殿的是我们大师兄,因为大师兄的母亲就是仙盟盟主。”曲涟简单解释了一下,“说起来,大师兄又不知道去哪了。”

    祝遥栀心想,李眉砂好硬的后台。

    这时,应泊川从回廊另一边走了过来,对祝遥栀颔首示意:“又见面了,祝姑娘。”

    祝遥栀友善微笑:“应道友,早。”

    曲涟问应泊川:“剑阁其他人呢?”

    应泊川摊手,“朝姑娘不知闹什么别扭,司空公子正在哄她。”

    祝遥栀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说:“那我们先走吧。”

    应泊川笑眼轻瞥,“祝姑娘不等等你的师弟么?

    祝遥栀义正辞严:“事关魔修,我们还是早些过去为好。”

    笑话,谁想跟那两货一起去。

    “好。”曲涟召出了一只小型飞舟,载着他们飞往菱镇。

    幽蓝群山诡丽奇绝,飞鸟远远绕开,仿佛山中的一草一木都会择物而噬。

    一片幽蓝中,一片山谷却是正常的青绿色,万木生长,一片生机勃勃。

    山坳处有一汪清泉,反常地凝出一层冰霜,那层冰霜忽地破碎,有如银瓶乍破,碎玉流泻。

    李眉砂拂开碎冰,眉眼比霜雪还冷。

    他抬手,收回了几张高阶灵符,泉水立刻冰消雪融。

    这一次他在禁地附近醒来,身躯和昨日清晨一样悸动未消,他不得不用修为强行压制,还用上了好几张凌霜符。

    他再一次梦见了那名不知身份的少女,依然记不起面容,但少女笑起来眉眼柔滟,拨动人心。

    这一次他身上没有不该有的痕迹,只是——

    李眉砂垂眸,他手上握着一段发带,朴素的白色,简单得没有什么花纹。

    他五感较寻常的修士要敏锐许多,所以他能闻到,从发带上散发的,清幽浅淡的女子香。

    【作者有话要说】

    琉璃塔层数-1

    邪神:加入素材库(*‘▽’*)

    第27章 魔教招新

    菱镇。

    一出琉璃塔, 没了李眉砂用灵力凝出的水雾作为庇护,祝遥栀才发现整个榴花汀都在下雨,又是那种逆流而上的暴雨。

    因为这场暴雨, 街上没有什么人,都在屋舍内避雨。

    曲涟用灵力在三人周围凝出一个结界,荡开了雨水。

    祝遥栀问:“你们大师兄呢?”

    她还以为一进菱镇就能遇到李眉砂, 她倒要看看, 修真界美人榜第一是什么姿色。

    曲涟说:“大师兄独来独往惯了, 其他人配合不来。”

    祝遥栀:“哦。”

    真是死装。

    应泊川说:“我们先打听消息, 找清楚魔教的据点再上报给大师兄。”

    曲涟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轻叹一声:“仙盟围剿之下,十方魔教本就善于隐匿, 跟别说那些魔道散修, 跟老鼠一样东躲西藏的,打听消息谈何容易。”

    根据情报,菱镇是魔教招新的地点之一,所以各地的魔修纷纷前来, 想要加入魔教。

    应泊川也说:“是啊,总不能逮人就上去问你是魔修吗。万万不能打草惊蛇, 这些邪魔外道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溜得无影无踪。”

    祝遥栀眨了眨眼, 说:“我倒是有个点子, 我们干脆假扮成魔修好了。”

    “祝姑娘真会开玩笑。”应泊川摇了摇扇子, 觉得她更加可疑了。

    而曲涟追问:“祝姑娘何出此言?”

    祝遥栀顶着一张纯良无害的脸说:“菱镇不算小, 我们怎么知道魔教在哪个犄角旮旯招新, 那些魔修之间肯定有内部消息, 我们要想获得情报, 卧底进魔教不是最高效的吗?”

    这两人还是思想太僵化了。

    “有道理。”曲涟被说服了, 就问祝遥栀,“那我们要怎么卧底?”

    祝遥栀心想,这我熟,她都已经是堂堂魔教圣女了。

    但她不能表现得太熟练,不然会引起怀疑。

    于是她沉思了片刻才说:“我们是不是要乔装打扮一下?不过魔修的衣裳是何种样式?”

    祝遥栀想起魔教长老方楹的穿着,嗯,比较不守男德。

    应泊川和曲涟的表情都不自在了起来,应泊川轻咳一声:“魔教向来有辱斯文,但为了掩人耳目,修为低的魔修也不会穿得太明目张胆。”

    祝遥栀“哦”了一声,点头说:“那你们修为高些,就得有辱斯文一下,我修为低,我随便穿就行。”

    “……我怀疑你是故意的。”应泊川捏着手里的折扇。

    “怎么会呢,我只是觉得这样比较可行。”祝遥栀一脸无辜。

    于是他们三人先进了一家客栈,各要了一间房间乔装打扮了一会。

    祝遥栀只需把弟子玉牌等有标识性的东西藏进手镯里就行,服下易容丹,随手戴了面纱,然后她就在楼下的大堂里翘着腿吃糕点。

    她等着等着,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好久。看来曲涟和应泊川还是太死板了,可能还在做心理斗争。

    片刻后曲涟下来了,她换了一身比较清凉的装扮,像异域舞姬,可能是不太好意思,又在外面披了一层烟紫轻纱。

    祝遥栀评价道:“很漂亮。”

    曲涟应该也易了容,但她的五感被邪神之眼强化过,所以看见的还是曲涟原本的容貌。

    曲涟说:“谢谢。”

    好一会,应泊川终于走下楼,曲涟一看,嘴里一口茶都差点喷了出来。

    只见她这位平日里君子端方的师弟,一身露腰轻装,发冠卸去,长发散下来,唇红齿白的,还真有几分姿色。

    祝遥栀尽力忍住不笑。

    曲涟则评价:“勾栏样式。”

    简而言之,烧货。

    应泊川委屈:“师姐你!”

    现在他笑不出来了,瞪着祝遥栀说:“你这招最好有用。”

    “好了别闹,”曲涟的注意力放在正事上,她问祝遥栀,“所以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祝遥栀说:“魔修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呀。”

    曲涟有些犹豫:“真的要这样吗?”

    祝遥栀点头:“对。”

    “好吧。”曲涟起身走向临窗的一张桌子。

    祝遥栀此时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直到曲涟伸手挑起一个俊俏公子的下巴,绷着脸说:“小弟弟,要跟姐姐一起玩吗?”

    ——可能刀修都比较耿直吧。

    应泊川快要晕厥了,“师姐……”

    他觉得大师兄很快就要过来把他们俩都抓去执法堂。

    那边,被曲涟挑下巴的俏公子怔了一会,被吓得连忙说:“道友等一下,我、我也是魔修,求求你不要采补我!”

    祝遥栀朝着应泊川扬了扬眉,看,这不就吓出来一个魔修了。

    曲涟反应也快,收回手说:“原来同为魔道中人,那姐姐就姑且放过你。”

    魔修感激地说:“谢谢姐姐,小弟名为张丙。不是传这次招新的消息泄露出去了嘛,小弟这才不敢放出一丝一毫的魔息。”

    祝遥栀和应泊川也走过去坐下,祝遥栀接话说:“是呢,也是倒霉,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张丙一脸欣喜,觉得自己找到组织了,说:“几位道友掩盖魔息的方法真是高明,我一点都察觉不出来!”

    因为根本就没有呀。

    祝遥栀招呼小二:“温几壶好酒上来。”

    然后他们三人眼神交汇了一下,不约而同把张丙灌醉。

    看张丙醉得差不多了,祝遥栀开始不动声色地套情报:“兄弟,你住哪儿?要不我们把你送回去。”

    张丙大着舌头说:“不住客栈了,去弄、弄香楼!明天就能领受长生!”

    ——看来魔教招新的地点就是这个弄香楼!

    应泊川把张丙拖出客栈,已经过了午时,他们几人很快就到了弄香楼。

    只是,弄香楼红纱漫垂,一片温柔锦绣,风姿各异的女子和少年像是开了满楼的花,无比招摇。

    祝遥栀、曲涟和应泊川面面相觑,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不出意外,这应该是传说中的,青楼。

    张丙得意洋洋地说:“怎么样?选在这种地方是不是妙极?我看哪个正道会进来哈哈哈。”

    祝遥栀、曲涟、应泊川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也不是没有道理。

    张丙已经迫不及待地搂了两个美人,摇摇晃晃地进去了。

    曲涟手指微动,不知道捏了一个什么法诀,细微的红色流光在三人周身闪过。

    然后他们看着弄香楼花枝招展的大门,再次陷入了沉默。

    曲涟看了一眼应泊川,“你先进去,快点。”

    应泊川一咬牙,走了进去,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几位佳人伸过来的纤纤玉手。

    祝遥栀跟在曲涟身后,曲涟顺手帮她挡掉了一些勾栏样式的美少年。

    “两位姐姐是不满意吗?”一个风情摇曳的少年对着她们抛媚眼,“这几天弄香楼内都是炉鼎,可以随意采补。”

    祝遥栀有被震撼到,你们魔教……

    曲涟说:“小心肝,你们这等修为姐姐可看不上,你还是给姐姐找个清净地方。”

    祝遥栀不明白,这位姐怎么可以面无表情地说这种话。

    少年还不死心,贝齿轻咬朱唇,眼中蒙上水汽,一副我见犹怜的样貌,软了声音对她们说:“虽然奴家修为不高,但奴家有一点魔族血统,姐姐可尝过魔族炉鼎的滋味?”

    他舔了舔唇,眉眼含媚,“一定会让两位姐姐满意的。”

    被邪神整得去喝枸杞桂圆红枣茶的祝遥栀:“……”

    曲涟则是面无表情地说:“你执意要送上来也不是不行,不过,等会把你玩死了我可不管。”

    这话也太糙了。

    少年悻悻,只好将她们引至三楼,应泊川连忙跟了上来。

    一进房间,祝遥栀看着那张醒目的鸳鸯红帐大床只觉得脑壳疼,抬手就要施下净尘诀,曲涟拦住她,“别,被察觉出灵息就不好了。”

    祝遥栀一脸乖巧地收手,“谢谢曲姐姐提醒。”

    她识趣地改了口,一声姐姐叫得可甜了。

    曲涟顿了一下,然后朝她点了点头。

    应泊川召出一个隔音法器,才说:“要是被我阿娘知道我进了这等不三不四的场所,我一定会被她吊起来抽。”

    他像是憋了很久,忍不住一吐为快:“太不像话了!那些男的一个个穿的都是什么啊,走路都能看见大腿,还有他们的腰,细得跟要断了似的。”

    曲涟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你的腰也挺细的。”

    “……师姐!”应泊川跟被踩到尾巴一样差点蹦起来,“师姐莫要消遣我!”

    祝遥栀有些嫌弃地在桃木小桌旁边坐下,从锦囊里拿出茶壶,开始泡养生茶。

    曲涟在她身旁落座,说:“方才进弄香楼之前,我就施下了锁灵诀,这一次的锁灵诀是仙盟长老所制,只要不动用灵力,元婴期以下的魔修就察觉不出我们的灵息。”

    祝遥栀摸了摸下巴,“那要是元婴期以上的魔修呢?”

    应泊川说:“如果有,那我们一进弄香楼就会被发现,但弄香楼里这些魔修没有任何反应。而且,既然消息走漏,仙盟的琉璃塔也镇守在榴花汀,高阶魔修更应该避开榴花汀才对。”

    毕竟菱镇只是,十方魔教招新地点之一。

    曲涟说:“没关系,实在不行就向大师兄求救。”

    祝遥栀应和着点了点头,“也是。”

    但其实,如果她是高阶魔修,不一定会避开榴花汀,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再者,一发现正道修士进入弄香楼,她当然会按兵不动了,这样更好瓮中捉鳖啊。

    不过,要是真这样她也没什么好怕的,因为她是魔教圣女,谢谢。

    这时应泊川一展折扇,其中一道扇骨幽幽泛起碧光,他说:“我给司空公子留了一只衔青鸟,看来他们已经进了菱镇。”

    祝遥栀揉了揉眉心,烦人的东西来了。

    “祝姑娘,你不去接你师弟吗?”应泊川似笑非笑。

    祝遥栀轻叹:“我的师弟师妹做事不假思索,确实得去接他们,不然恐怕真的会逢人就问有没有见过魔修,这样就打草惊蛇了。”

    高情商:做事不假思索。低情商:做事不动脑子。

    应泊川面色微变,立刻说:“既如此,我动作快些,就由我去接应他们。”

    “那就有劳应道友了。”祝遥栀乐得如此,她才懒得去接呢。

    应泊川匆匆离去,房间里就只剩下祝遥栀和曲涟二人。

    曲涟闲聊一样地问:“传闻祝姑娘心悦师弟已久,不惜为之上刀山入火海,怎么今日一见,祝姑娘对司空公子稍有冷淡。”

    “……”祝遥栀不是很想说话。

    喜欢这种狗东西是对她品味的侮辱。

    而曲涟若有所思地说:“我总觉得很奇怪,虽然朝姑娘声称她才是司空公子的心上人,但有人问起,他从未承认过他和朝姑娘的关系。”

    祝遥栀并不意外,司空玉这种贱人,估计就是放任她和朝璃争风吃醋,但谁也不给名分,所以才好怀着希望继续为他掏心掏肺啊。

    修真界可能偏好这种两女抢一男的恶俗戏码,所以对他们这些破事很是关注,当作空闲时的谈资。

    其实,司空玉的长相虽然不俗,但在美人众多的修真界,也就是中等偏上的水平,既没有强大修为,也没有显赫家世,是怎么惹得原身和朝璃为他倾尽一切的?

    这一点,祝遥栀始终想不明白,难道仅仅因为司空玉是书中男主这一设定?

    曲涟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司空公子如此摇摆不定,难怪祝姑娘要欲擒故纵了。”

    “……”祝遥栀的眉眼细微地抽搐了一下。

    她要吐了,她对司空玉的厌恶,在他人眼里居然是她在欲擒故纵?

    真是救命。

    曲涟见她不说话,还以为自己猜到了真相让祝遥栀无法反驳。

    祝遥栀心想完了,哪怕她当众把司空玉打个半死,别人可能还会以为她在欲擒故纵。

    而曲涟话音一转,又说:“我还听闻祝姑娘还用了合欢蛊,但中蛊者并非司空公子。如此这般,是想要司空公子吃醋吗?”

    啊啊啊啊别恶心她了求求。

    祝遥栀快要晕厥过去了。

    曲涟眸色微深,追问道:“祝姑娘,所以你的合欢蛊是下给谁了?琉璃塔的其他修士,没有人拥有另一个合欢印。”

    这就是奇怪之处了,合欢蛊从下蛊到解蛊,有一定的时间限制,时间一长仍未解除就有性命之忧。而祝遥栀手上的合欢印并未消失,也就是说蛊毒未解,那就只能是来榴花汀之后下的合欢蛊,而受天灾影响,榴花汀内所有修士都在琉璃塔避难。

    祝遥栀眨了眨眼,“这是我的个人私事,但既然曲姐姐好奇,那我就稍微透露一下,是我来榴花汀之后认识的一个凡人,很漂亮,很能吃,不过他有点害羞,所以暂时就没法带出来给曲姐姐看看啦。”

    不然就会害羞地开始吃人。

    “这样啊。”曲涟若有所思。

    她想,若祝遥栀只是为了用手上的合欢印去刺激司空玉,会选一个凡人倒也说得过去,无权无势的凡人,最容易被利用,然后被丢弃。

    曲涟不由得细细打量祝遥栀。

    灿金午阳透过雕花窗格,细碎浮光倾落在少女身上,藕荷色的抹胸绿萝裙衬得她秀面如莲花,外罩的雪纱大袖衫垂曳如流云,玉簪步摇和那双美人眼一样流光盈盈。

    这般样貌,要一个凡间男子沦为裙下之臣,易如反掌。

    这时,房门被有节律地敲响了三下。

    曲涟说:“我的师弟把你的师弟带过来了。”

    祝遥栀见到那对颠公颠婆就烦,她起身欲走,曲涟却拉住了她的衣袖,“别急,我让他们去住另一间。”

    “那就多谢曲姐姐了。”祝遥栀弯了弯眉眼。

    于是曲涟起身走过去,开了房门给应泊川一个眼神,又很快把门关上。

    她还对祝遥栀说:“这种男人,还是钓着他多一会为好。”

    祝遥栀:“……”

    她不想钓他,只想弄死他。

    不久后,有人敲响了她们的房门,是刚才那个妖艳少年:“两位姐姐,丰盛神教的招新大会就要开始了,奴家来为两位姐姐带路。”

    祝遥栀和曲涟对视一眼,起身走了过去。

    少年一边为她们带路一边抛媚眼,“两位姐姐,奴家名唤岚萱,若是入教后无聊,随时来找岚萱。”

    曲涟说:“你怎知我们一定能成功拜入神教?不少散修堕魔好几年,还是被正道追杀得像是丧家之犬。”

    岚萱妩媚一笑:“虽说大家都遮掩了魔息,但修士嘛,往往都是修为越高相貌越好,两位姐姐这般风姿,定能壮哉我丰盛神教。”

    谈话间,岚萱将她们引至一楼,大堂里聚集了许多魔修,有些面带煞气,有些却不显山不露水。

    祝遥栀感觉有一道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转头看了过去,发现是司空玉,青年眼中带着些许惊艳之色。

    她立刻把头转了回来,看到脏东西了,真晦气。

    弄香楼一楼的大堂中央是一个镶金嵌玉的高台,平时应该是作歌舞表演之用,而这时,高台上红纱扬起,鲜红的花瓣飘落在玉台上,而后一名少女赤足踩碎花瓣,从红纱中款步走来。

    她闭着双眼,声音软媚如丝:“本次招新大会共有三关,其一观武,其二观心,其三观身,祝愿诸位得丰盛赐福,长生不朽。”

    话音方落,那座高台忽然以她为中心,分裂成四瓣翘起,金玉底座下面是扭曲蠕动的肉块,边缘长满锋利尖齿,中间露出一条幽黑地道,不知通向何处。

    闭目少女娇笑,“诸位,请进。”

    她身下,裂开的高台犹如怪物张开的巨口,隐隐散发着血腥气。

    祝遥栀有些恶寒,果然是魔教啊。

    他们周围那些魔修却流露出狂热神情,纷纷纵身跃下,跳进那条地道中。

    应泊川和曲涟也跳了下去,祝遥栀想了想,还是跟着往下跳了,司空玉和朝璃等人紧随其后。

    片刻后,祝遥栀才结结实实地踩到地面,地道连接着一个宽敞的地洞,洞壁嵌着幽幽青灯,照亮了四周的情形。

    闭目少女的声音从上而下地传来:“此处总共有百盏青灯,摘灯者进入第二关。”

    也就是说,只有一百个名额。

    祝遥栀略略一看,广阔的地洞容纳了乌泱泱一大片人,粗略估计不下数千人。

    这个比例……她不由得回想起穿书前找工作的层层笔试和面试。

    世界是一个巨大的求职模拟器。

    而曲涟牵起她的手,指尖在她手心写下几个字:“不要用灵力。”

    祝遥栀知道,一用灵力就会暴露她们的灵修身份。

    可是,几千多人进一百的比例,他们连灵力都用不了,要怎么脱颖而出?

    祝遥栀暂时按兵不动,默默观察那些上去抢灯的魔修。

    有些魔修周身气势凛冽,迅速上前夺得青灯,青灯在他们手中闪过一抹幽光,于是他们消失不见,直接传送进第二关。

    众魔修感叹:“这就是魔道天才吗?”“好快,我都看不清他们的动作。”

    有些修为较低的魔修见状就眼热,上前去抢灯,但他们的手一碰到那些灯,就被荡出的青光弹开。

    “爹的!这些鬼日的灯上面有魔气!”

    曲涟说:“看来,没有足够的修为摘不了这些青灯。”

    祝遥栀低声说:“弹开的魔修越多,那些青灯荡开的光芒就越发暗淡。”

    曲涟会意:“我们各盯着一盏,适时而动。”

    换言之,看准机会就捡漏。

    然而,洞穴中忽然传来了惨叫声,还有浓郁的血腥气。

    祝遥栀循声看过去,不由得皱了皱眉。魔修就是魔修,为了抢灯互相残杀。

    她锁定了一盏位于偏僻处的青灯,默默接近。

    几个魔修正在尝试摘灯,青灯荡出的幽光越来越暗淡。

    这时从暗处杀出来一个彪形大汉,挥舞着一双巨斧将这几个魔修砍飞,有一个甚至被拦腰斩成两段,血流如注。

    但没人会管。

    “哈哈哈,多谢你们几个蠢货消耗魔气,这盏灯是爷爷的了!”持斧的大汉狞笑着,像一只雄鹰一样扑向洞壁上的青灯。

    然而,一个烧饼忽然飞出来,啪嗒贴在他身上,他顿时下肢一麻,摔落在地。

    “这是什么路数?!”大汉又惊又怒。

    祝遥栀又甩了好几个烧饼,劈头盖脸砸了他一身。

    《烧饼咬人事件》

    “好你个下贱东西,等下看爷爷怎么收拾你!你个细皮嫩肉的看我不——”大汉破口大骂,但他的辱骂声戛然而止。

    因为祝遥栀把一根油条捅进了他的嘴巴里,把他的牙都给干碎了。

    那些食修是真的歹毒,这油条比她的木剑还硬。

    周围有魔修看祝遥栀一副瘦弱样,也想来捡漏,不过他们很快就被平常的食物以不平常的方式制服了。

    “汝爹也!这茶叶蛋怎么还会爆炸!”

    “这是什么?我的手怎么肿了?哪有麻婆豆腐辣到痛啊!”

    “你大爷的!这什么酸豆汁?爷的剑都被酸得断了!”

    祝遥栀扔了一批阴间食物,成功获得一盏青灯。

    这种打法并不需要灵力,只是有点抽象。

    不过她身为正道修士跑来参加魔教的招新大会,本身就够抽象的了。

    总之,祝遥栀就这样混进了第二关。

    她手中青灯幽光一闪,下一刻她就出现在一座热闹的城镇里。

    和她一起传送过来的还有几位魔修,全是陌生人。

    奇怪,他们各自拿到青灯的时间应该并不相同,却在同一时刻传送过来。

    也许是某些折叠时空的幻境。

    其中一个魔修打量了祝遥栀一眼,轻蔑地嘲笑起来:“哪里来的小废物?才筑基期。”

    另一个魔修目光邪肆地打量着她,吹了声口哨:“这身段倒是不错,莫不是靠当炉鼎混进来的。”

    “哎哟,小美娘,给爷爽一爽,包你进第三关怎么样?”

    ……

    这些魔修话语浮浪至极,听得祝遥栀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第二关是为了测试诸位的魔性,以防有正道混进来,接下来——”

    祝遥栀很快想起来,这是那个魔教长老方楹的声音!

    原来是她用五鬼搬山召来的狗腿子啊。

    祝遥栀直接说:“方楹,滚出来。”

    一旁的魔修哈哈大笑:“你疯了吧?敢直呼魔教长老的大名。”

    “被吓傻了吧,别怕,让爷疼疼你。”

    但下一刻方楹现身,少年衣袖一扬,直接将那几个出口成脏的魔修击飞,鲜血从他们口中喷出。

    然后方楹恭敬地向祝遥栀跪下行礼,“参见圣女殿下。”

    那几个被打进墙里又掉下来的魔修瞪大了双眼,满脸不可置信,“圣女殿下?”“你怎么会是魔教圣女?!”

    “闭嘴!”方楹回头怒斥,“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对圣女殿下不敬?!”

    枯黑的藤蔓从他衣摆下蜿蜒过去,缠上他们的身躯,肆意吸取血肉,几个魔修痛苦得面容扭曲,但在方楹的威压下连求饶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祝遥栀摆手示意他停下,问:“这一关,要如何测试魔性?”

    “很简单,”方楹温柔一笑,染了丹蔻的指尖指着周围那些络绎不绝的人群,“杀光他们就行了。虽然这只是幻境,但正道修士可下不去手。”

    祝遥栀心想,那曲涟他们可能会暴露身份。

    她指了指那几个半死不活的魔修,弯唇笑了一下:“让他们代替幻境里的人被杀好了,让他们爽个够。”

    体会一遍又一遍被杀死的痛苦,永无解脱。

    方楹低眉俯首,“属下领命。”

    身着枫红纱衣的少年看向那几个面色惨白的魔修,眼神写着:你们没事惹她做什么?

    方楹把事情办好之后,上前请示祝遥栀:“圣女殿下大驾光临,可是有何吩咐?属下一定尽全力为您排忧解难。”

    祝遥栀眉眼弯弯,“你,去给我端茶倒水。”

    方楹含笑应下:“荣幸之至。”

    眼前幻境散去,祝遥栀已经站在一个金碧辉煌的雅间里,她施施然在主座落座,铺了细腻绒羽的软榻坐起来就是舒坦。

    方楹备好了各种精致点心和茶水,就识趣地跪坐在一旁。

    祝遥栀单手支着下颌,看着雅间里的一面巨大水镜,水镜如钻石般分为几十个切面,实时呈现幻境里的景象,都是那些进入第二关的魔修,还有正道卧底。

    方楹殷勤地说:“圣女殿下可有看上的苗子?属下帮你调。教好了再让他们来服侍你。”

    很好,祝遥栀直接从考生变成考官。

    第28章 韶雨

    祝遥栀翘着腿, 一边吃点心一边看着水镜中的景象。

    她发现司空玉和朝璃竟然也进了第二关。

    这俩烂货是怎么混进来的?

    她就问方楹:“这两人是怎么过的第一关?”

    “殿下真是慧眼,一眼就看穿端倪。”方楹说,“这两人的修为不高, 但奇怪的是,有一对双生姐妹在第一关主动把两盏青灯送给了那个小白脸。像是某种蛊惑人心的手段,但属下眼拙, 未能看清楚。”

    祝遥栀不由得眯起双眼, 这司空玉, 该不会是什么男魅魔吧?怎么这么多女的上赶着倒贴?

    魔修手段残忍, 水镜中的画面十分倒胃口,所以祝遥栀只能看曲涟他们这些正道卧底。

    不出她所料,根正苗红的曲涟和应泊川面对幻境里的普通人, 根本下不了死手, 一刀凶狠劈下,却只是把人敲晕。

    方楹轻嗤一声,“看来还真有正道混进来卧底,不过这些人是怎么想到假扮魔修这种方法?”

    祝遥栀:“我想出来的, 怎么,你不服气?”

    方楹立刻说:“圣女殿下英明。既然是殿下带进来的人, 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下他可不敢揭发曲涟她们的身份。

    祝遥栀继续看着, 司空玉和朝璃在同一个幻境, 这不奇怪。

    但让她意外的是, 司空玉只犹豫了一瞬间, 就拔剑刺穿了街上行人的胸膛, 鲜血喷溅而出, 白衣青年面容未变, 依旧是端方君子。

    方楹见状, 挑了挑眉,“这小子不简单。”

    祝遥栀皱眉,“你,等下去给我查一查他的底细。”

    方楹:“是。”

    司空玉可以说是杀人不眨眼,而朝璃一开始吓得花容失色,司空玉转头哄了她一句,而后朝璃就点点头,缩在他身后,神情乖巧而呆滞,如同一个玩偶。

    祝遥栀在识海里问系统:“你这本书的男主,是怎么过审的?一点都不符合社会主义价值观!”

    系统支支吾吾:“这,这是克系修仙文嘛……”

    画面越发血腥,祝遥栀移开视线去看曲涟了,还是美女养眼。

    片刻后,大部分魔修和司空玉、朝璃都过了第二关,只剩下曲涟和应泊川。

    祝遥栀直接让方楹放水,“让他们也进第三关。”

    方楹:“是。”

    他绝对是祝遥栀最忠诚的走狗,连原因都不会问。

    第二关结束,雅间里的水镜逐渐散去。

    方楹扬眉而笑,面容媚丽而不失恭敬,“圣女殿下,第三关由副教主主持,您是否要过去?您如果要亲自到场,属下这就告知副教主,让他准备接见你。”

    “嗯,”祝遥栀点头,“你先出去,我换一身衣服。”

    “是。”方楹恭敬退下。

    祝遥栀又一次换上魔教圣女的经典套装,如果额链上的邪神之眼唬不了那什么副教主,她就只好用请神术把邪神请过来了。

    然后她推开雅间的门,对方楹说:“带路。”

    “是。”

    一出雅间就是幽暗的地道,空气潮湿,像是什么地下溶洞。

    方楹提着一盏白骨宫灯,血红烛光勉强照亮了四周。

    “你们在弄香楼底下挖地洞?”祝遥栀随口一问,难怪仙盟的人逮不到魔修。

    “是,这是丰盛母神的地下宫殿。”方楹说。

    “丰盛?”祝遥栀已经是好几次听到这个词了,她有些好奇,“这到底是什么?”

    “丰盛是邪神血脉之一。亘古以来,诸天之外的宏伟生命随着陨星降落于此,赐予我们无数神迹,这些天外奇物共有十种始源血脉,掌司不同权能,魔教习惯以天干纪法划分,甲为【存续】,乙为【繁衍】……戊为【丰盛】。丰盛血脉,不老不死,无病无灾,永远停留在盛年之时。”方楹说。

    祝遥栀无语了一瞬。什么外星生命入侵修真界……这设定真是有够抽象的。

    她想起禁地里的邪神,就顺势问:“所以,邪神,是什么?”

    方楹:“是每一种血脉的始源,我们至高无上的神祇。不过碍于仙盟迫害,多位邪神陷入沉睡。”

    祝遥栀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句:“那仙盟还挺厉害的。”

    方楹轻嗤一声:“那是因为邪神需要借助圣女和圣子行走世间,通过大量进食,铸就伟大身躯,才能苏醒降临。仙盟杀了我们七位圣女九位圣子,但从来没能真正杀过任何一位邪神。待圣女殿下成功召出丰盛母神,小小仙盟,何须放在眼里。”

    他说完,这条地道已经到了尽头,只见两扇厚重的石门。

    方楹推门,“圣女殿下,请。”

    祝遥栀缓步走了进去,门后是辉煌鎏金的大殿,大殿中间是一丛枯黑树枝,从下往上贯穿穹顶,树枝上嵌着漆黑眼球,全都朝祝遥栀看了过来。

    形貌昳丽的男人和之前的闭目少女向祝遥栀行礼,“参见圣女殿下。”

    祝遥栀伸手,示意他们起身,然后走去最高的主座上坐下。

    男人居于侧座,笑得如沐春风,他只披了一件黑袍,露出的手臂上开满了艳丽鲜花,细细的蕊丝勾着鲜血。这应该就是副教主。

    那名闭目少女方楹一起坐于下位,应该同为魔教长老。

    她对祝遥栀娇媚一笑:“圣女殿下见谅,韶雨长老本该一起来接见您,但他暂时还无法从仙盟的追杀中脱身。”

    祝遥栀颔首,表示知道了。

    然后副教主抬手召出一面水镜,水镜映照出一个地下溶洞,阴暗潮湿,上方覆着一层长满鳞片的苔藓,往下滴落浓稠液体。

    下面是那群魔修和曲涟他们,全都陷入了沉睡。

    副教主说:“你们有没有想要留下的苗子?”

    祝遥栀不动声色地与方楹对视一眼,方楹会意,指了指曲涟和应泊川,“这两人留给我。”

    副教主温和一笑,像是友善地提醒:“这两人可是正道修士哦,一进弄香楼我就发现了。”

    祝遥栀心头一跳,这老登果然是等着瓮中捉鳖呢。

    方楹并不意外,只说:“是圣女殿下要的人。”

    副教主便说:“那没事了。”

    闭目少女也指了另外几个魔修,“这几个我要了。”

    曲涟、应泊川和那几个魔修身上都被覆盖了一层花瓣。

    副教主温和而笑,“这一次的卵只有七枚,但愿我们能有七位同胞。”

    祝遥栀心中生出不祥预感,不动声色地问:“那剩下的人呢?”

    “当然是作为同胞诞生的,食物。”副教主脸上还是那种和善的微笑。

    “……”祝遥栀有些毛骨悚然。

    水镜中,溶洞顶部的苔藓伸出细长的黑色触须,卷了七块斑斓流光的石头。

    祝遥栀后知后觉,那应该是陨星碎块,也就是副教主口中的卵。

    那些陨星像是有生命一样,轻盈地跳在那些昏迷的魔修身上,内里的斑斓之物钻进他们的口鼻耳孔,于是陨星只剩下漆黑的空壳。

    那些魔修瞬间睁眼,眼球外凸,满脸扭曲,像是在承受巨大的痛苦,有两个魔修像是鼓胀的气球一样爆开,血肉飞溅,化为一滩冒气泡的黑水。

    祝遥栀迅速移开了视线,但还是被血腥的画面冲击得回不过神来。

    他们在干什么?这就是魔教的招新?太吓人了。

    “唉,这些卵对宿主可是很挑剔的。”副教主摇了摇头,颇为感慨地说,“不过要想入我丰盛神教,就要有觉悟。”

    “千年前的风云大世虽然天才辈出,那也是修真界最后的回光返照了,千年以来,无论是天地灵气还是魔气,都日渐枯竭,除了占据灵脉的世家大族,普通人只有借助天外奇物,才能修炼入道。可惜一旦沾染邪神血脉,就会逐渐丧失自我,沦为只知进食的低劣之物。只有十方魔教教主能够炼化陨星,让我们留有生而为人的尊严。”

    方楹勾唇而笑,“魔族都快要被仙盟赶紧杀绝了,哪里还有精纯的魔气?修士一旦堕魔,要么赌一把能否和陨星中的奇物融合,要么沦为孽物,再无其他选择。做出选择就要承担后果,仅此而已。”

    祝遥栀:“……”

    勾石,一群勾石。

    好抽象的世界。

    祝遥栀简直坐如针毡。

    这时,这间大殿的殿门忽然被有节律地敲响。

    方楹挑眉,“谁?”

    闭目少女说:“应该是韶雨长老,现在才赶过来。”

    于是殿门打开,一身黑袍的韶雨走了进来,他戴着面罩,眼神若有若无地落在祝遥栀身上。

    副教主似有不满,“既见圣女,为何不跪?”

    祝遥栀摆了摆手,“算了。”

    她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什么韶雨长老身上。

    水镜里,血肉碎块铺了一地,最终只有五个魔修融合了陨星中的诡异生命,但他们的手指长出了漆黑枯枝,看着就不能算是正常人。

    “三个异化二阶,两个三阶。”副教主欣慰地笑了,“这一批居然有两个戊三,不错。”

    祝遥栀再次听到“异化”这两个字,已经大概知道什么意思了,应该就是变得不像人,获得某些非人的能力。

    水镜中,那五个魔修已经开始进食了,从他们身上长出的枯枝疯狂汲取周围的血肉,很快,血淋淋的枯枝伸向了昏迷的司空玉和朝璃。

    系统发出尖锐爆鸣:“你快救救他们啊!”

    祝遥栀接收了太多抽象信息,本来就浑身不舒服,现在更是被吵得脑壳疼。

    而水镜中,那些嗜血的枯枝在离司空玉只有一寸不到的距离时,忽然被一把折扇斩断了。

    应泊川立身拦在司空玉和朝璃身前,曲涟也召出了一把长刀。

    他们不知何时已经苏醒了,或者说,他们从未陷入昏迷。

    见状,副教主微笑着问:“所以圣女殿下为何要留这两个灵修一命?”

    祝遥栀没有说话,方楹已经自觉地为她找补:“圣女殿下自然有她的道理,不过是两个金丹期修士,若是三个戊二加上两个戊三,连这都应付不了,我们也不收废物。”

    副教主还是笑,“也是。”

    水镜里曲涟、应泊川和几个魔修战作一团,司空玉和朝璃这都没醒,祝遥栀也是服气。

    而这时,那位来晚了的韶雨长老忽然对祝遥栀说:“圣女殿下,我有一事需单独向您禀报。”

    他的声音低哑,像是在仙盟的追杀中受了伤。

    副教主含笑看了过来,“什么事,还需避讳我们?”

    韶雨说:“我受伤颇重,需要圣女殿下赐福。”

    副教主颔首,“一路赶来,辛苦了。”

    赐福是什么?祝遥栀不知道啊。

    她留了一个心眼,说:“方楹随我一起。”

    韶雨没有反对,只说:“请圣女殿下移步。”

    于是祝遥栀起身,跟着他走去了偏殿,方楹跟在她身后。

    偏殿空荡荡的,漆黑藤蔓垂下,钓着的眼球发出幽幽红光,勉强照亮四周。

    祝遥栀和方楹一进偏殿,韶雨忽然闪身至门前,单手结印打在殿门上,幽蓝灵力光华流转,水雾弥漫瞬间笼罩整个偏殿。

    黑藤上的眼球刷地一下紧紧闭上,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了。

    “你是灵修!”方楹惊呼出声,立刻挡在祝遥栀身前。

    “韶雨”身上的易容法术散去,少年一身玄衣,面如清霜冷月,偏生一点艳丽朱砂点在眉心,身形清削挺拔,但莫名带着一股强悍的压迫感。

    方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李眉砂!你怎么会在这里?”

    “……”祝遥栀已经汗流浃背了,她假扮圣女已经够离谱了,没想到李眉砂也装作魔教长老混了进来,还把她骗到偏殿里来杀!

    看样子,李眉砂是为她而来——为了杀掉她这个魔教圣女。

    方楹给了祝遥栀一个“快跑”的眼神,然后立刻冲向李眉砂,想要拖住他,给祝遥栀争取逃跑时间。

    方楹身上的枯枝黑藤暴涨而出,潮水一般涌向李眉砂。

    李眉砂只挥出一刀,刀光飞掠而去,犹如星河倾泻而下,在枯枝编织而成的藤网上发出轰鸣,枝条与藤蔓都化作了细碎的粉尘。

    方楹吐出一大口血,想抽身后退,但李眉砂的下一刀已经贯穿了他的心脏,刀尖破开红衣少年的胸腔,水蓝刀光绽开,像是从刀锋与艳血中盛放的昙花。

    李眉砂面容冷淡,悬腕一转,长刀提起方楹的尸身,甩开丢在一边。

    “……”祝遥栀不自觉地退后,直到后背抵上墙壁,灵力凝出的水雾冰凉沁骨。

    李眉砂提着那把还在滴血的长刀,覆着玄金护甲的手指按在刀柄上,露出的无名指和尾指指节绷紧泛白,蓄势待发。

    他盯着祝遥栀,用那种看垃圾的眼神,冷声说:“上前来,孽物,轮到你受死了。”

    祝遥栀,危。

    救、命、啊!

    【作者有话要说】

    邪神:不许吓栀栀(≧*≦)

    等下还是要我来哄(T ^ T)

    第29章 清明意

    祝遥栀从没有这么汗流浃背过, 她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连齿关都在无法自控地打颤。

    这李眉砂像个鬼一样,简直是一尊杀神。

    “……”祝遥栀竭力冷静下来, 她想说,她是正道修士,和魔教其实没有关系, 但这番说辞连应泊川都不信, 更别说李眉砂。

    李眉砂可不像应泊川一样罗里吧嗦, 少年动作快如鬼魅, 提着刀一言不发就杀了过来。

    万幸邪神之眼提高了祝遥栀的感知,在她眼里李眉砂的动作慢了些许,刚好可以让她险险避开。

    祝遥栀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 迅速往旁边一窜, 避免被捅个对穿。

    李眉砂那一刀落了空,偏殿的整一面墙壁都被整齐削断,发出轰然巨响。

    祝遥栀看着都觉得自己浑身疼了起来。

    她还没站稳,李眉砂的下一刀快如迅雷, 冰冷刀光已经掠至她身前。

    他的身法更快了,这一次祝遥栀无法看清楚。

    命悬一线之际, 祝遥栀灵光一闪, 迅速掐诀, 使出移形换影之术。

    李眉砂一刀斩过来的同时, 她变作一片黑影, 刷地一下融进地上的阴影里, 迅速从李眉砂的攻击范围里滑开。

    事实证明, 纸片人自有纸片人的好处。

    “灵力?”李眉砂察觉出她掐诀时的灵力波动。

    魔教圣女, 怎么会用灵力?

    祝遥栀才不管这尊杀神在想什么, 她只顾着阴暗滑行,想要滑出这间偏殿。可惜她出不去,一碰到边缘就被弹了回来。

    刚才李眉砂结印打在殿门上,应该是直接给这间偏殿下了禁制。

    肯定是禁制,不然他们这边连墙都被打塌了,隔壁的副教主和闭目少女还在岁月静好,殊不知祝遥栀正在替他们负重前行。

    祝遥栀被禁制弹了一下之后就立刻滑开,果然,李眉砂一刀斩了过去,想来是靠禁制辨认她的位置。

    好险!

    祝遥栀只好远离边缘地区,在地上的阴影里滑来滑去。

    她很想对李眉砂说:嘻嘻,你抓不住我,我是灵活的纸片人。

    但是她不敢作死,曲涟听不到她说话,不代表李眉砂听不到。

    而这一刀落空后,这座偏殿的墙壁已经塌得差不多了。

    “……”李眉砂面色冷厉,握着刀的手指骨节泛白如玉,黑色的手衣都掩盖不住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祝遥栀看着浑身冷得直冒煞气的少年,心想大概李眉砂从来没有遇到过她这样滑不溜秋的对手。

    可能是因为从小就一直被人拿李眉砂打击到大,祝遥栀一看到这位少年天才吃瘪,就很开心。

    但她开心不了多久,因为李眉砂纵身跃起,手中长刀向下一斩。

    刀光幻化,重重暗劲爆发,昙华虚影绽放,瞬间笼罩了整座偏殿。

    ——祝遥栀避无可避。

    她的移形换影之术实在诡异,李眉砂第一次见这种路数,才会落空了几刀,但少年很快反应过来,有禁制封锁,只要刀阵覆盖这座偏殿,魔教圣女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昙花瓣一样的刀光重重爆开,凛冽锋利,很快就要将祝遥栀切碎,她急中生智,又捏了一个法诀。

    五鬼搬山,召来!

    那边方楹的尸体奇迹一样地原地消失,然后红衣少年在祝遥栀身前复活,替她挡下了重重刀光。

    刚复活就吐血的方楹:“……”

    但他不敢怒,也不敢言。

    李眉砂又是一刀削了过来,方楹勉强躲开,但还是在下一刀就暴毙了。

    但没有关系,因为祝遥栀又把他召了回来。

    李眉砂似乎皱了一下眉,“妖法邪术。”

    祝遥栀管它什么东西,能派上用场就行。

    其实她刚才想用请神咒,但很奇怪,这一次邪神并没有回应她。

    方楹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用命硬生生扛下李眉砂这几刀后,难能可贵地悟到了一点李眉砂的刀法——具体表现为这一次他挡了三刀才阵亡。

    祝遥栀淡定地继续用五鬼搬山召他回魂。

    已经死了不知多少次的方楹:好像活了,又好像没有。

    《如活》

    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挡在祝遥栀身前,没有别的原因,祝遥栀要是被李眉砂杀了,那他就真的死了,再也没有人能够复活他了。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因为祝遥栀的灵力有限,没办法支撑她不断用出五鬼搬山之术。

    幸好,方楹确实是个可造之材,这一次,他不仅挡下了李眉砂一刀,还能有说话的时间:“如召敕令!”

    这句话嘶哑而空灵,像是血肉合颤发出的奇异声响,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声音。

    而下一刻,李眉砂一刀斜来,斩断方楹的头颅。

    硕大的花朵从那个被砍下的头颅中盛放,张开的四片花瓣破开皮肉与碎骨,无数枯枝藤蔓烟花一样炸开,将这间偏殿撑爆,烟尘四散,断壁残垣都被搅成细小的尘埃。

    祝遥栀也是佩服李眉砂,这间偏殿都散架了,他下的禁制还将这片区域牢牢封锁,她还是逃不出去。

    甚至,因为灵力消耗过大,祝遥栀的移形换影之术无以为继,她被迫现出身形。

    刀光劈开枯枝藤网,李眉砂的身影瞬间掠至她身前,祝遥栀在凛冽的刀刃上看见了自己眼睛的倒影。

    甚至来不及惊慌与恐惧。

    危急时刻,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祝遥栀身前,不过他的身躯当场被斩成两半。

    切面平整,那两段身躯里,不是白骨与血肉,而是拥挤的花朵与苞芽,灿烂地盛放,细长的蕊丝相互勾连,转眼之间又将副教主的身体缝合在一起。

    “属下救驾来迟,等下再向圣女殿下请罪。”副教主还是笑意盈盈地,对李眉砂说,“昙释刀啊,难怪能把我切成两半。”

    这时,之前那个闭目少女也从那朵硕大的四瓣花朵中跳了出来,旋身落在祝遥栀身前,她在烟尘纷飞中睁开了双眼,无数眼球从她的眼眶中蹦跳而出,边缘连着飘逸如羽毛的花瓣,轻柔地扇动着,飞满了这间破碎的偏殿。

    祝遥栀松了一口气。

    副教主和李眉砂缠斗了起来,玄衣少年在瞬息之间挥刀暴斩百下,把副教主那具挤满鲜花的身躯切得粉碎,不过那些碎片又自己把自己拼成了人形。

    趁着可再生的副教主暂时拖住了李眉砂,那些眼球集中飞向祝遥栀身后,在它们温柔的注视下,禁制上的水灵力一点点干涸消散。

    “还要多久?”祝遥栀只想赶快逃出去,暗自祈祷李眉砂能不能莫名其妙地死一死。

    少女说:“殿下稍等,我的异化能力是‘羽花瞳’,可以剥夺一切与我对视之物的生命,但这些灵力实在太过强悍……”

    她的眼眶已经不受控制地流下血泪。

    祝遥栀只能焦灼地盯着身前的禁制。

    禁制上的幽蓝灵力终于变得稀薄,但一阵厚重如山岳的威压忽然笼罩而来。

    祝遥栀转身,只见昙华虚影从李眉砂刀锋盛放,灵力凝成的水雾细密如丝,却锋利如刃。

    那些扇动羽翼的眼球全都被水丝贯穿,副教主破碎的身躯也被隔开钉住,再也无法缝合为一,长满残花的内脏流了一地。

    少年手腕一转,一记漂亮的振刀荡开刀刃上的血肉和花瓣,刀势荡开,那些眼球纷纷破裂,溅出浓黑汁液,祝遥栀身前的少女僵直倒下,当场死绝。

    副教主被分开的眼睛惊恐地盯着那些细密如雨的水丝,嘶哑道:“昙释刀法第九阶的清明意?怎么可能?你只是元婴期……”

    “闭嘴,孽物。”

    一地血色中,持刀少年点砂的眉眼艳而冷锐,他连眼神都未曾施舍,灵力就搅碎了副教主的发声器官。

    祝遥栀一直以为水灵力至阴至柔,但李眉砂的灵力暴烈刚猛,也就那副清冷殊艳的长相略微符合水灵根的特征。

    “到你了。”李眉砂提着刀,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刀锋划过地上残破的石砖,发出让祝遥栀牙酸的摩擦声。

    她一丝一毫都动不了,透明水丝缠绕上她的脖颈、手腕和脚踝,如同锁链,只要她稍有动作,这些轻盈如梦的水丝就会切断她的命门。

    于是祝遥栀只能看着李眉砂缓步走向她。

    少年身高腿长,走路姿势堪称赏心悦目,步伐轻缓优雅,缀了金线的袍角随着脚步翻飞曳动。

    “你为何会有灵力?”李眉砂睨着她,话语冷硬,像是在审问罪人。

    祝遥栀保持沉默。

    说不清的,就算她自曝身份也说不清。

    “我可以折磨到你说出来。”

    祝遥栀的视线不由得落在少年劲瘦的腰间,厚重腰封之上,另有两条腰带,垂下血红玉简。

    她脑海中的第一想法是,腰封不够还要加两条腰带,是要防谁啊?

    当然,她很快就回想起来,曲涟跟她说过,李眉砂身为刀宗大师兄,理应掌管宗门政务,但因为气势骇人手段狠绝,被掌门客客气气地请去掌管执法堂,主司各种刑罚。

    他腰间那些玉简,里面是各种各样的刑具。

    祝遥栀汗流浃背:“……”

    该死的李眉砂。

    “这是碎骨钉,”少年从一枚红玉简中取出一枚黑色长钉,眼神凛冽如刀刃,要将她从外到内一寸寸剖开检视,“一旦刺进去,就会一点点凿碎你的骨髓。”

    他匀亭如玉的手甚至将碎骨钉漂亮地转了一下,声音清凌而残忍:“你猜猜,要钉进去多少碎骨钉,你才会说实话?”

    “……”祝遥栀浑身发毛。

    而李眉砂手中的碎骨钉已经接近她的脖颈,尖锐长钉刺穿她面纱的一角,就要顺势挑开,看清她的面容。

    就在这时,张扬的声线从偏殿的另一边传来:“不知道刀宗首席会不会对自己的同门见死不救呢?”

    李眉砂的反应很快,立刻转身挥出一刀,刚复活的方楹早有预料地躲开,他抱着那名死去的闭目少女,直接伸手从少女的丹田中掏出一块斑斓流光的蠕动之物,毫不犹豫地吃了下去,“戊四的羽花瞳,你不会用,干脆给我。”

    而几颗眼球已经张开羽翼,轻柔地附在昏迷的曲涟和应泊川身上,花蕊一样的细丝刺入两人的脖颈,即将抽取他们的生命。

    “首席要赌吗?赌你杀我的刀,会不会比你师妹师弟被抽干血肉还要快?”方楹笑得艳丽,他的瞳孔里绽出花瓣,眼尾也生出羽翼一样的纹路。

    李眉砂握紧了手中长刀,面如寒霜。

    祝遥栀的面纱扬起一角又快速落下,李眉砂没能看清她的面容。她不由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好她最后一点灵力用去把方楹复活。

    “丰盛敕令,以身铸神台,”方楹指了指刚才那朵从他头颅里绽出的硕大花朵,也不知是解释给祝遥栀还是李眉砂听,“方圆百里之内,所有的丰盛教徒都能借此现身,我们新招的几个新人也算机灵,懂得把这两个小家伙给我当人质。”

    “所以,”他扬唇,笑得面如花色,“解开禁制,让我们尊敬的圣女殿下离开——除非首席想看到两具尸体。”

    “……”李眉砂连背脊都绷紧了,整个人如劲弓满弦,蓄势待发。

    这几乎是一个死局,他放了魔教圣女,但方楹不一定会放过曲涟和应泊川,因为哪怕被他杀死,方楹也能够诡异地死而复生。

    虽然接触不多,但祝遥栀看得出来,李眉砂生来就是上位者,这种习惯掌控全局的人,最厌恨被威胁。

    而少年回头看了她一眼,刚好对上她的视线,祝遥栀立刻移开目光,仿佛他的眼神里含了一击毙命的刀子。

    李眉砂抬手掐印,从他指尖飞出一道幽蓝华光,瞬间钻进了祝遥栀的心口。

    方楹的声音沉了下去:“首席这是做什么?我的羽花瞳吸干你的师妹师弟,只需一瞬间。”

    李眉砂与他对峙,话语如淬寒冰:“如果你没有说到做到,你们的圣女就会被我的灵息爆心而亡。”

    “……”祝遥栀感觉心脏一紧。

    杀千刀的李眉砂,给她等着,总有求她的时候。

    方楹只好说:“首席放心,我绝不食言。”

    实力差距之下,主动权只会掌握在李眉砂手中。

    于是,那些缠绕在祝遥栀身上的水丝都散开了,整座偏殿的禁制也被解除。

    方楹笑着嘱咐了一句:“圣女殿下,您顺便挑一块副教主带走,他很快就能长好的。”

    什么散装副教主。

    “……”祝遥栀有些无语,但还是就近拎起一块副教主走了。

    哪怕已经走出偏殿,祝遥栀还是感觉李眉砂冰冷刺骨的视线钉在她背后。

    她想了一下,还是跑去了刚才的正殿。

    李眉砂完全可以凭实力碾压他们,为何刚才还要假装魔教长老把她骗去偏殿?只能说明,正殿里有什么让他忌惮的东西。

    正殿厚重的石门在她身后合上,殿中央那段枯枝噼啪绽出几个眼球,在它们的温柔注视下,副教主的残肢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生长,血肉蠕动,鲜花盛放,转眼又是人模人样了。

    “多谢圣女殿下。”副教主裹上一席黑袍,言笑晏晏。

    祝遥栀揉了揉眉心,“赶紧走,李眉砂不是会善罢甘休的人。”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霎雪剑和昙释刀自古以来就是宿敌了,她真心希望有一天能把李眉砂狠狠踩在脚下。

    “殿下放心,这座地下宫殿是活的,现在我们已经远离弄香楼了,只有那座偏殿留在那。”副教主说。

    听起来,这座地下宫殿的各个部分都是可活动且可拆卸的,难怪这些魔教这么能藏。

    祝遥栀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系统又开始吵她了:“你快救救司空玉!他还在弄香楼下面!”

    祝遥栀已读乱回:“嗯嗯,弄香楼是个好地方。”

    系统焦急地发出尖锐爆鸣:“如果司空玉发生意外,这个世界就会崩塌!你也会被强制遣送回原来的世界!”

    祝遥栀无奈,只好说:“好吧,我去救他,行了吧。”

    系统才满意地消停了。

    而这时,正殿的殿门又被敲响。

    祝遥栀下意识紧张了起来,没办法,上次敲门的还是李眉砂。

    这次又是谁?

    反正不可能是方楹,胆敢威胁李眉砂,现在估计已经被李眉砂就地处决了。

    副教主说:“殿下莫慌,是腥风血雨楼的长老,梦惊鹊。”

    祝遥栀迟疑,“腥风血雨楼?”

    这名字起得倒是挺直白,听上去就是一窝穷凶极恶之徒。

    “腥风血雨楼为十方魔教之首,承【斗争】血脉,是最为强大的魔教。”副教主又补充了一句,“梦惊鹊是位列丙干七阶的高手,定能护圣女殿下无虞。”

    祝遥栀一听,什么饼干?后来她反应过来,是十天干中的丙干。看来斗争血脉全是小饼干。

    副教主亲自去开了殿门,叮叮当当的清脆声音传来,一名花旦装扮的少年赤足行来,烟花粉黛,青衣云肩,雪白的脚踝上系着白羽缀银铃的足链。

    他长着灰蓝耳羽,交错在脸上,遮蔽了半张面容,其他地方看起来和常人无异。

    “梦长老,这位就是圣女殿下。”副教主热络地为他介绍。

    梦惊鹊两扇耳羽张开,露出一双冰冷的金瞳,竖形瞳孔盯着祝遥栀,幽冷如毒蛇。

    “你是灵修。”他一语道破。

    “……”祝遥栀藏在衣袖里的手指已经开始掐诀了。

    看来这个梦惊鹊没有那么好糊弄。

    副教主唇边笑意微收,“灵修也不是不可能,只要能得丰盛母神感召,即是我教圣女。”

    “是么,神明一旦感召谁,就不会轻易放过谁。”梦惊鹊盯着祝遥栀,姣若好女的面容添了粉黛,美艳无双,他话语幽幽,“如是圣女,为何不召出丰盛神木?”

    少年水袖轻抬,纤纤一指轻点正殿中央的枯枝,“这只是几百年前的神木遗骸,圣女不觉衰朽么?”

    “衰朽?”副教主面上笑意顿收,“梦惊鹊,慎言,这是我教圣物。”

    “你不过区区戊六,何况丰盛一脉最为幼弱,你们除了滥用生命和剥夺生命外,还会什么?”梦惊鹊轻轻一笑,“你们长得很快,生来就要为同胞献上血肉,是族群的,食物。”

    祝遥栀心想,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可再生口粮呢。

    副教主还想说什么,但梦惊鹊舔了舔手指,“要我现在就吃了你吗?”

    副教主立刻闭嘴。

    已老实,求放过。

    “所以,圣女,”梦惊鹊盯着祝遥栀,美丽的毒蛇锁定了猎物,“你的神木呢?”

    祝遥栀这一次成功用出了请神咒。

    银白触手从她的影子里蜿蜒而出,潮水般铺满整间正殿。

    邪神把祝遥栀抱在怀中,看了周围一眼,简要评价这间正殿:“丑。配不上,栀栀。”

    副教主一脸震惊,身上的花一下子缩回皮肉里。

    梦惊鹊的耳羽刷地一下盖回脸上,因为只是看了邪神一眼,他的眼睛就被灼伤了,血液滴落眼眶。

    祝遥栀陷在熟悉的冰凉怀抱中,全身都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她伸手轻拍少年的手背,懒懒地说:“把之前的丰盛神木复制一个出来,就是之前你吃掉的那棵树。”

    邪神:“唔。”

    祂不太理解栀栀为什么要这个,但没关系,祂会溺爱。

    于是漆黑神木拔地而起,上面开满眼球,古老悠远的吟唱声幽幽响起,回音空灵。

    副教主已经跪了下去,顶礼膜拜,口中念念有词,什么慈悲丰盛长生不朽云云。

    祝遥栀扬起下巴,对梦惊鹊说:“如何?”

    “属下有眼无珠,请圣女殿下责罚。”梦惊鹊盈盈而跪,但他全身都在颤抖着,纤细身躯里像是突然涌起了强烈的情绪。

    他的指甲从他的手上游了出来,胸腔剧烈起伏,每一个内脏都在尖叫狂欢,急切地想钻出这副皮囊。

    祝遥栀感觉他身上的情绪像是,巨大的欣喜和狂热。

    “圣女殿下,您是神明赐予十方魔教的宏伟奇迹。”梦惊鹊连话语都在兴奋地战栗,耳羽下的半张脸柔情似水,“族群会倾尽一切保护您,哺育您……”

    祝遥栀不知道他突然发的什么疯,但是邪神听到“哺育”两个字,也要开始发疯了。

    “栀栀,只能我,哺育。”邪神的声音压低,神木上的眼球吓得纷纷闭合。

    祝遥栀感觉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收紧了,少年邪神像是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躯里。

    这样就谁也不能抢走了。

    触手张开裂口,就要把梦惊鹊吃掉。

    但梦惊鹊一点都不怕,反而张开双臂,鳞片与羽毛交错的双翼破开他的背脊,他欣然道:“我会毫无保留地为您献上血肉。”

    美艳少年一边温柔微笑,一边剖开了自己的胸膛,纤纤玉指沾染血色,看样子是真的要挖出自己的血肉。

    坏了,遇到真疯子了。

    祝遥栀拉住了那只触手,“先别吃他。”

    要是李眉砂追过来杀她,梦惊鹊多少还能挡上一阵子。

    触手吃不到,委委屈屈地趴下去蹭她的裙角,邪神朝梦惊鹊龇牙,不一会又收敛爪牙,低头去蹭怀中的少女。

    “栀栀,看我,别看、他们。”

    祝遥栀心情复杂,一群魔教高层被邪神吓得都快疯了,但邪神只顾着向她撒娇。

    不过她也不想管了,继续留在魔教会被李眉砂追杀,不划算。

    她伸手安抚地摸了摸邪神毛绒绒的银发,刚想开口说回禁地,忽然想起系统催她去救司空玉。

    得,又得上这个没有工资的破班。

    于是祝遥栀对邪神说:“宝宝,陪我去弄香楼。”

    虽然邪神对刚才栀栀看别人不看祂有点点生气,但是“宝宝”这个亲近的昵称,还有“陪我”这种带着依赖性的话语,邪神已经开心得发尾开花花了。

    “唔。”祂愉快地应了一声,然后才疑惑,“弄、香楼?”

    祝遥栀意识到邪神并不知道这个地点,于是改口说:“先去菱镇吧。”

    她昨晚刚和邪神去过菱镇,小怪物当然知道在哪。

    于是眼前光影一晃,祝遥栀一眨眼就回到菱镇的长街上。

    一从地下宫殿出来,她才意识到,原来已经入夜了。

    逆流的暴雨停歇,夜空澄净如洗,星月长悬。

    此时大概夜色已深,街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两边的商铺也都熄灯打烊。

    只有一处地方灯火通明——弄香楼。

    祝遥栀摸了摸下巴,这种烟花之地,直接带着邪神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不太妥,不仅会把别人吓死,还会让小怪物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说不定就会学了一些不该学的来亲近她。

    于是祝遥栀从邪神的怀里挣扎了下来,郑重其事地说:“你先藏进我的身体里,然后等下去的地方,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不、藏。”邪神本来就因为她不给祂抱了,身后飘开如羽的银发都耷拉了下来,像是被雨水淋湿的猫猫,没想到栀栀又让祂藏起来,不由得眯起一双漂亮眼瞳,上下眼睫交错,碎玉堆雪。

    “要和、栀栀,一起。”祂强调。

    “好吧。”祝遥栀随祂去了,只嘱咐一件事,“把触手收起来,不要让别人看到哦。”

    怕邪神不答应,她还哄了一句:“只有我能看。”

    “唔。”少年邪神双眼一亮,瞳孔隐隐充血,“只给,栀栀看。”

    于是祂开心地把触手收在衣袍下,一点都没露出来。

    已经被完全拿捏了。

    这一次甚至不用祝遥栀说什么,邪神就自觉地披上斗篷拉上兜帽,连那把红纸伞都拿出来了。

    少年伸手拢了拢自己的长发,忽然动作一顿,然后低垂了眼睫,有些伤心的样子。

    “怎么了?”祝遥栀没弄明白小怪物这突如其来的沮丧。

    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比起一开始,邪神的情感强烈了很多,也复杂了很多,当然,几乎都是因为她而产生的情绪波动。

    “栀栀给的,”邪神伸手绕了绕自己的发尾,有些焦急,但又不知道如何表达,“不见了,我的、不见了。”

    “哦,你是说那条发带。”祝遥栀懂了,她从锦囊里又挑了一条出来,“没事,我再拿一条给你。”

    邪神接过,这条发带其实还是昨晚祂挑的,烟紫柔花缎,银线镶边,但却不是昨晚那一条。

    “怎么了?”祝遥栀发现即使有新发带了,邪神还是有点低落,她踮脚,双手捧起少年的脸颊,轻声问,“是不喜欢这一条吗?那我再给你换别的。”

    “不是,”少年摇了摇头,两边的碎发像是耷拉的猫耳朵,“就是,不一样。”

    “不一样?”祝遥栀眨了眨眼,“哦”了一声,“昨天给你的那条发带和这条确实不太一样,那条我用了好久,这一条我倒是还没用过。”

    她猜测,邪神对她的气息尤为痴迷,所以更喜欢她用久了的东西?

    邪神俯身抱住她,“栀栀,不用,踮脚。”

    少年埋在她颈窝,声音隔着她的发丝,有些闷:“栀栀、给我的,我弄丢了,所以,很难过。”

    祝遥栀愣了一下,原来是这样……也是,她上次给的不朽花,小怪物悉心照看,甚至不惜用鲜血灌溉。

    “也许是落在禁地了,等下再回去找找。”她安慰了一句。

    “那里,没有。”邪神摇摇头。

    那条发带,会在哪里呢?

    “没关系,也许有一天它就莫名其妙地回来了。”祝遥栀没怎么在意,毕竟一条发带而已。

    她迈步往前走,“先去弄香楼。”

    邪神牵住她的手,轻声问:“如果是、栀栀,会回来吗?”

    祝遥栀的脚步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然后她如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会呀。”

    并不会,合欢蛊一解,她就离开这里。

    和邪神牵扯太多,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比如李眉砂的追杀。

    少年邪神向来对她的话深信不疑,闻言发尾绽出一串雪白花芽,散发着甜甜的幽香。

    祝遥栀感觉自己的手被牵得更紧了,十指相扣,冰凉的指尖还在她手心里轻轻挠了一下。

    “栀栀,最好了。”

    第30章 雪上昙

    弄香楼不愧是魔教优选的风月场所, 夜深了仍是一片红袖笙箫,歌舞不断。

    隔着半条街还能闻到隐约的胭脂香,祝遥栀觉得有些不适, 就用灵力掩了一下口鼻,她的面纱已经连带着那身魔教圣女的装束被收进锦囊里了。

    “待会进去的时候,你别乱看, 也别乱听。”她再三叮嘱邪神。

    邪神疑惑, “栀栀, 在紧张?”

    祝遥栀轻叹, “确实有点。”

    没办法,如果不是为了去把司空玉捞出来,她真的不想带邪神进这种烟花之地。

    好好一张白纸, 别给她染上不可描述的颜色啊。

    她忽然灵机一动, “不对啊,干嘛要走正门,我们可以悄悄从后面翻进去。”

    这样就可以尽量规避一些非礼勿听非礼勿视了,完美!

    于是祝遥栀带着邪神从后墙翻进了弄香楼, 弄香楼的后院轻悄悄的,冷清的荷塘遥映一天月色。

    邪神低头, 凑到她耳边, 压低声音问:“栀栀, 我们, 在幽会?”

    “嗯?”祝遥栀怔了一下, “这个词, 你是从哪里学的?”

    少年抬手指了指远处的几树海棠, “那边, 有人。”

    祝遥栀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凝神看去,海棠花掩映一座凉亭,亭中一对男女交颈如鸳鸯,软语低吟,皮肉和花枝一起颤抖,花雨簌簌而下。

    “……你快别看了,”祝遥栀直接伸手捂住了邪神的双眼,又忍不住补一句,“也不要听那些乱七八糟的。”

    浓密卷翘的睫羽在她手心里眨动,邪神说:“可是,我的感知,已经覆盖、这里。”

    “……”祝遥栀沉默了一下,只能说,“你还是,尽量别乱看。”

    她早该想到的,既然邪神有其他的发声器官,那就不止眼睛和耳朵能看到和听到。

    她能怎么办?她又只有一双手。

    祝遥栀有些自暴自弃地移开了手,算了,赶紧把司空玉捞出来,然后远离这种是非之地。

    根据系统提供的信息,司空玉还在弄香楼地下,之前他们是从大堂中央的高台下去的,那得去前面的大堂里。

    “走吧,我们去前面。”祝遥栀拉过邪神,走上了一道红木回廊。

    这种精通风花雪月的地方,营造氛围是有一手的,回廊上的灯盏都飘着细碎的桃花,烛火燃烧时又飘着丝丝缕缕的轻烟,让行人如陷潮热春野,要温柔脉脉地挑动人心,让欲念萌出情芽,开出湿漉漉的花。

    祝遥栀还好,毕竟她在给系统打工,哦,不对,这个点已经算是加班了。加班让人阴萎,没开玩笑。

    但很明显她身旁的邪神被影响了,少年有意无意地往她身上靠,衣袍下摆无声翻涌,里面的触手躁动不安。

    没走几步,邪神手中红伞倾斜,将祝遥栀罩了进去,俯身就开始亲吻她的眉眼。

    “你怎么……”祝遥栀措不及防就被抱住亲了好几口,都有些懵了。

    她被迫停下脚步,一转头就对上那双非人的美丽眼瞳,瞳孔涌动着丝丝艳红色。

    救命,她还在加班啊。

    “别闹,宝宝,先把正事做完。”祝遥栀伸手摸了摸少年的银发,熟练地顺毛。

    邪神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说:“这就是,我的、正事。”

    祝遥栀眨了眨眼,可怜兮兮地说:“可我得先把事情做了,很紧急。”

    邪神动作一顿,薄樱一样的双唇离她的鼻尖不到半寸距离。

    红纸伞隔开了其他事物,祝遥栀被遮在伞下,少年倾身拥住她,她下意识退后,只退了半步就撞上了后面一棵垂丝海棠。

    棠花落如艳雪,温柔落了她一身,她今日穿的是抹胸绿萝裙,所以几瓣棠花从清纤锁骨缓缓往下,然后被邪神有些嫉妒地吃掉了。

    冰凉唇舌吞掉海棠花瓣,也温柔舔舐过她的肌肤,祝遥栀颤了一下,摸了摸邪神散落在她身前的细软银发,缓声说:“先陪我把事情做完。”

    “唔。”邪神不满地轻哼一声,埋在她颈窝蹭了好几下,才不情不愿地抬起头。

    祝遥栀担心没走几步又被抱着亲个没完,就抬手指了指那把红纸伞,“先收起来吧,听说在屋里打伞会长不高哦。”

    邪神听话地收起了伞,不过祂的注意力放在了奇怪的地方上,“栀栀,喜欢,高的?”

    祝遥栀:?

    “我只是随口一说。”祝遥栀有些好笑,邪神下身都是触手,要比身高,谁能比得过这小怪物啊。

    显然,邪神也知道这一点,所以祂说:“还是高的,好。”

    祝遥栀眉眼微弯,“为什么?”

    “可以,把栀栀,抱高高。”少年的眼睛亮亮的,“别人、够不着,就没办法,欺负栀栀。”

    祝遥栀笑了一下,“嗯,有道理。”

    可能这小怪物单纯地以为,占据高位就是上位者,就是万人之上了吧。

    她看着少年邪神明显异于常人的发色和眼瞳,想了想,从锦囊里拿出一顶幕篱让祂戴上,又把长长的银发塞进斗篷下。

    柔软的发尾卷住她的手指,像是有知觉有生命一样,祝遥栀就轻声嘱咐,“乖一点,别让人发现。”

    于是羽毛一样的银发缩进斗篷下,还不忘把刚开的白花送进她的手心。

    脚下的曲折回廊终于走到尽头,不过一靠近前面的大堂,就有不少花枝招展的少年围了上来,穿得一个比一个清凉,衣裳都薰了香料,身姿如柳,幽香浮动。

    毕竟祝遥栀的衣裳首饰都换了一种风格,邪神亲自挑选的一身锦绣,看上去就像富贵人家的大小姐。

    “小姐可需要奴家作陪?”

    “小姐饿不饿?渴不渴?奴家的茶艺可是一绝呢,不知是否有幸为小姐温酒煮茶?”

    “奴善抚琴,良辰美景,小姐不妨听一曲《求凰》?”

    ……

    真是够了。

    这些人吵得祝遥栀脑壳疼,她还听到了邪神的磨牙声,如果不是她拉着,小怪物的触手可能已经伸过去啃掉了这些人的脑袋。

    “我有伴了,婉拒了哈。”祝遥栀连连摆手,拉着邪神就要走了。

    再晚一点,她怕闹出人命来。

    可惜这些人还不死心,有个少年笑得魅惑,“小姐不妨享一享这齐人之福?”

    “姐姐呀,多试几个才能知道孰优孰劣啊。”

    “姐姐身边的郎君怎么裹得这般严实?莫不是其貌不能见人?身段倒是不差,那其他方面呢?”

    这群浮蜂浪蝶不是来拆散他们的,而是想来加入他们。

    祝遥栀可不敢再听下去,她怕邪神吃起人来她按不住。

    她强行拨开这些人,带着邪神去了屏风后面的清静地方。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被邪神一个拥抱抵在了屏风上。

    “栀栀,”少年声音有些低沉,清冷的,带着些许沙哑,“好多人,好多,要抢走你。”

    祝遥栀摇了摇头,“你别想太多,他们只是贪图我的钱财。”

    她话音未落,屏风那一边传来两个个少年的交谈声:

    “刚才那位小姐呢?怎么一转眼人就不见了?我还想画一幅丹青送给她呢。”

    “画在你身上么?狐媚子的玩意儿。”

    “嘁,你别五十步笑一百步,怎么,当了三年的清倌,今晚恨不得能死在人家裙下。”

    “你也别搁这埋汰我,那般样貌的女子你不心动?我看到她,才知道为什么之前的头牌甘愿掏钱倒贴王家夫人,只要能陪她一晚,金银细软又算什么呢。”

    祝遥栀:“……”

    够了,别再煽风点火了。

    邪神身上的气息越发危险,衣袍下的触手不安地躁动,衣摆被带起一角,祝遥栀甚至看到了上面覆盖着坚硬鳞甲和锐利棘刺,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敌意。

    为了防止小怪物暴起杀人,祝遥栀只好伸手环过邪神腰间,以这种方式把祂困在怀里。

    被她抱住的邪神奇迹般地平静下来,衣摆下的触手也收起了鳞甲和棘刺,看上去柔软得不可思议。

    因为祝遥栀从来都是被动接受,她不曾亲过邪神,连主动拥抱都少得屈指可数。

    邪神把下巴搁在她头顶的发旋上,轻轻蹭了几下。

    “你放心,我不喜欢他们,一个都不喜欢。”

    祝遥栀安抚地拍了拍祂的背脊,挺好的,没有什么是她主动亲近解决不了的。

    把邪神哄好了之后,祝遥栀看着大堂里的高台陷入沉思,之前裂成四瓣的高台已经恢复如初,上面歌舞正酣。而那些魔修也全都不见了踪影,整座弄香楼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她想了想,抬手捏诀,把方楹给召了出来。

    “见过圣女殿下。”方楹向她行礼,艳丽红衣拖着长长的后摆,上面嵌满了长着羽毛的眼球。

    祝遥栀说:“还记得我之前让你留意过的那个剑修吗?他在哪?”

    方楹说:“还在那个地下溶洞,不过另外两个修士被李眉砂救走了。”

    祝遥栀并不意外。

    她想起之前在水镜里看过的场景,天外奇物,血肉畸变……太倒胃口了。

    祝遥栀并不想去,就吩咐方楹:“你去把地下溶洞那两人带上来。”

    “是。”

    片刻后,方楹就把昏迷不醒的司空玉和朝璃带了上来,安置在弄香楼的一个房间里。

    祝遥栀伸手指了指司空玉,对方楹说:“你能看出他身上有什么古怪吗?”

    方楹打量了片刻,摇了摇头,“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筑基期剑修。”

    祝遥栀皱眉,下意识看向鸳鸯大床上躺着的司空玉,心想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而方楹出声提醒她:“圣女殿下,之前那两个修士回来了。”

    祝遥栀会意,他说的应该是曲涟和应泊川,还好来的不是李眉砂。

    她摆了摆手,示意方楹离开。

    于是这间雅间里只剩下她和邪神,还有床上躺着的司空玉和朝璃。

    “栀栀,很关注,他。”邪神用指尖挠了挠她的手心。

    “谁?”祝遥栀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邪神指了指床上的司空玉。

    “啊?”祝遥栀一头雾水,“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邪神的眼睫低垂下来,“栀栀、看他时,情绪很,强烈。”

    “当然,我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一个人。”祝遥栀说。

    “讨厌?”邪神的眼睫又轻快扬起,“不是喜欢,就好。”

    “那必不可能。”祝遥栀简直要吐了。

    她不想和司空玉待在同一个房间,于是拉上邪神快步离开。

    本来想直接回禁地的,但是一想到曲涟和应泊川还在怀疑她,那她还是留在弄香楼比较好。

    于是祝遥栀带着邪神去了一个清静点的雅间。

    一走进去,祝遥栀就嫌弃地甩出好几张净尘符,先把这个雅间收拾干净,没忘记把所有熏香都撤了。

    “栀栀,很累?”邪神熟练地将她抱到自己的触手上,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

    “确实累。”祝遥栀疲惫地闭上眼睛。

    就是说,被李眉砂折磨得一滴灵力都不剩了。

    她甚至还有些饿,但是桌上那些精致漂亮的糕点她又不敢吃,万一里面有什么催。情的药物就不好了。

    “那栀栀,就不要,见那么多、人,”邪神低头爱怜地吻她的眉眼,“只和我,在一起。”

    这是占有欲么?

    祝遥栀哄骗的话语张口就来:“好,等这些破事忙完。”

    于是细细碎碎的亲吻轻柔落在她脸上,她还闻到了甜丝丝的花香。

    被哄一句就开心成这样呢。

    祝遥栀本来想就这样眯一会,但她忽然想起一件要命的事情——李眉砂的灵息还留在她身上!

    虽然方楹如约放了曲涟和应泊川,李眉砂不至于出尔反尔让她爆心而亡,但是,打进魔教圣女体内的灵息出现在她这个正道修士身上,只要李眉砂一感应,那她不就爆马甲了吗?

    得赶紧趁着李眉砂还没追杀过来,想办法抹去他的灵息!

    于是祝遥栀睁开双眼,从邪神怀中起身。

    邪神有些依依不舍地伸手环住她的腰,“栀栀,怎么了?”

    “有件急事。”祝遥栀本来想直接扒拉开自己的衣裳看看情况,但看到邪神明显并不满足于拥抱的眼神,放在腰带上的手又默默放下了。

    引火烧身这种蠢事她才不会干。

    她只好说:“我去洗个澡。”

    少年星蓝的双瞳静静看着她,然后问:“我帮栀栀,舔干净?”

    祝遥栀:?!

    她微微睁大了双眼,“……你怎么突然这样说?”

    邪神伸手指了指窗外,说:“下面的,秋千,有人在——”

    祝遥栀连忙打断祂,“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

    杀千刀的弄香楼!

    “这很,奇怪?”邪神观察着她的神情,不解地问,“猫,也会给,幼崽,舔毛。”

    “但是,人和人之间一般不会这样。”祝遥栀只觉额角青筋一跳。

    少年缓缓眨了一下眼睛,眼瞳中闪烁着期待的星辉,丝丝碎光落在眼睫上,“我,可不可以……”

    “不行,”祝遥栀摇了摇头,尴尬地移开了视线,“我又不是猫。”

    邪神不死心地说:“可是,栀栀说过,我像猫。”

    “……那也不行。”祝遥栀坚定拒绝。

    又不是猫猫舔毛,舔着舔着她又得去喝枸杞桂圆红枣茶了。

    “乖啦,等我一下。”祝遥栀戳了戳少年的脸,转身去了沐浴的隔间。

    还好邪神记得她上次说的话,她洗澡的时候不能进去。

    祝遥栀没打算真的洗澡,她只是把衣裳脱下来,召出水镜看着镜中倒映的自己。

    她的心口处多了一朵幽蓝的昙花,比指甲盖大一点,像某种印记。

    “啧。”她不悦地凝出灵力,可惜试了好几次还是抹不掉。

    大概是因为她和李眉砂的修为差距太大了。

    那只能看看邪神有没有办法了。

    祝遥栀拢了拢衣裳,然后对着外面的邪神说:“你进来一下可以吗?有点事情要你帮忙。”

    很快,隔间的纱帘被一只苍白如玉的手撩起,琉璃珠串被带得清脆作响。

    少年邪神一进来,隔间就显得狭窄,祝遥栀有些不自在,干脆跨进了浴桶里,避免跟邪神挤到一起。

    “是,没有水?”邪神以为是这个问题,于是伸手在浴桶上轻轻一抹,温暖的水就漫了上来,浸没了祝遥栀的腰身。

    甚至还贴心地调控了水温,保持在一个让她舒适的温度内。

    累了一天后泡个热水澡还是很舒服的,祝遥栀顺势把自己泡进水里,背脊放松地靠在浴桶上。

    邪神抬手,把旁边架子上的一篮花瓣倒了下来,还顺手拿了洗浴用的皂角和澡豆。

    “其实不是没有水。”祝遥栀说。

    邪神眨了一下眼睛,“那栀栀,要我帮你,沐浴?”

    “……也不是。”祝遥栀抬手,沾着水迹的手指轻轻点在心口那朵昙花上,“是这个。”

    邪神顺着她的指尖看了过去,少女抬手的动作带起一片水花,涟漪一圈一圈扑在那朵幽昙上,雪肤莹莹如玉,衬得那朵昙花格外鲜妍,像是从血肉里开出来的。

    “很,漂亮。”邪神轻声感叹。

    “不是漂不漂亮的问题,”祝遥栀顿了一下才说,“你有没有办法把它去掉?”

    她可不想时刻被李眉砂追踪,简直是被厉鬼索命。

    “我试试。”少年缓缓伸手,试探性地把指尖轻柔抵了上来。

    祝遥栀倒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她只是解开了外裳,里面还有一件抹胸。

    冰凉的指尖细细碾磨过,渐渐染上她的体温。

    “很奇怪,”邪神有些迟疑,“我想抹去,但它好像,开得更、漂亮了。”

    “嗯?”祝遥栀不由得垂眸。

    她心口上的昙花更加润泽流丽,反倒像是被滋养了一样。

    见鬼,李眉砂的灵息和他这个人一样难缠。

    祝遥栀只好退而求其次,“既然无法抹去,那能不能,让别人无法感知到它?”

    邪神思索了一下,然后说:“可以,只要,覆盖上,我的气息。”

    祝遥栀看到少年嫣红的双唇颤了一下,歪了歪头,眼神清澈无瑕地轻声问:“所以,是要亲我?”

    这近似一种引诱,可她满脸无辜。

    邪神的瞳孔艳色翻涌,俯首吻了上去。

    祝遥栀没有拒绝,毕竟她不想让李眉砂通过这个印记来追杀她。

    她只是伸手按在少年后颈上,轻声道:“不许咬。”

    邪神似乎回应了一句,声音被闷在唇舌与肌肤之间,黏糊不清。

    这个吻细腻而绵长,水汽蒸腾,馥郁幽甜的花香盈满了整个隔间,浸在温水里的祝遥栀逐渐放松下来,神思迟缓了一瞬,反应过来的时候,少年邪神已经覆在她身上,浴桶中的水一下子漫出去,水声滴滴答答,像是一场春夜的雨,浇灌情愫,滋生念想。

    冰凉的手臂环过她的腰身,衣摆下的触手包裹住她的手指与脚踝,少年的亲吻凌乱起来,有些情难自抑。

    但就在这时,雅间的房门被敲响,曲涟的声音传来:“祝姑娘,你在里面吗?”

    祝遥栀猛然回神,抬手推开了伏在她身上的少年邪神。

    曲涟他们会这么快找过来,她并不意外,只要问一下弄香楼的人,就会知道她在这个雅间。

    祝遥栀伸出一指,轻轻抵上邪神湿润的双唇,示意祂不要发出声音。

    然后她起身跨出浴桶,用灵力蒸干了身上的水汽,再将散开的衣裳合拢。

    少年扒拉在浴桶上,银发在水中散开,如同一把雪白的绸扇,祂听话地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幽幽看着她,被欲念烧灼的瞳孔绯色未消。

    被邪神这样看着,祝遥栀总有种错觉,自己像是那些撩了就走的渣女。

    她伸手,轻轻勾起少年耳边湿漉的发丝,缓缓绕到祂耳后,而后凑近了,轻启丹唇无声地说:“待在这里,等我回来。”

    她说她会回来。

    这样的话语让邪神的眼睛瞬间璨璨生辉,像是只会被她点亮的星辰。

    【作者有话要说】

    邪神:已被钓成翘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