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还亲上瘾了 “不要闭气,要……
两人身体的距离极近,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近,虞悦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透过薄薄的里衣传过来的体温。
她的脸颊倏地红了,下一瞬又猝不及防地撞入一双墨色浓郁的眸子中, 眸底沉淀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你今天怎么不躲了?”她呆呆道。
“躲?”他状似不解,“躲什么?”
“没什么……”
梁璟轻笑一声, “上次我还没准备好。”
“有什么可准备的……?”虞悦不解道。
“你准备好了?”梁璟不答反问。
“……有什么可准备的?”
只见梁璟的黑眸微震了一下,那张好看的脸缓缓向她俯来, 停在了鼻尖相碰的位置,鼻尖传来微妙触感似乎带着一股奇异的感觉快速串遍全身, 顿感指尖无端酥麻。
虞悦不知道眼下自己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只知道自己的心脏响破天际, 似乎要跳出来了。
梁璟只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然后仿佛得到了某种许可,微微偏开头继续向下探去。
灼热的、柔软的双唇覆盖在她的唇瓣上,却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
她迷离的眼神都被惊得清醒了些,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伸手攀上他的脖子,把他拉低, 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偏头去吻他的唇。
可她没有看过别人接吻的样子,那些图册上只有一张静止的图,话本子中也不会详细描述, 更没人教她,所以在唇瓣紧密贴合后便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就这样贴着?这有什么意思?
梁璟猝不及防被拉下去, 手肘撑在床上的姿势并不舒服, 但他也没有挣扎的动作,只是这样垂眸看着她。
这时害羞才姗姗来迟,攀在他后脖颈上的手松了力道, 一只微微颤抖的手覆在了她忍不住乱瞟的眼睛上。
“闭眼。”
这两个字音低沉而喑哑,像是叹出来的,又夹杂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虞悦这才注意到自己一直都在盯着他看。
不容她多想,他的唇又压了下来,轻柔地研磨着。
灼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燥意从唇齿间不断蔓延至四肢百骸。
“唔……”逐渐加重的窒息感,让她小小地泄露了一丝喘息。
原本交缠的唇分离开,她仰起头贪婪地呼吸新鲜的空气,伴随着声轻笑,身上一沉,一双滚烫的手搂在她的腰间,毛茸茸的触感她的颈边扫来扫去。
“不要闭气,要呼吸啊,笨蛋。”
梁璟赖在她的颈窝里,气息并不平稳地深吸了一口气,松开紧箍在她腰间的手,坐起身到床边。
虞悦脑袋还没有清醒过来,下意识拉住他衣角问:“你去哪?”
“真是要命……”他低低叹息一声,转身摸摸她的脸安抚道,“今天不合适。”
“为什么?”她的眼神半困惑半迷离,嘴在前面飞,脑子根本就来不及追,“你真的不行?”
梁璟:“……”
他心疼她起得早辛苦一天,心疼她说起不愉快的往事,谁来心疼心疼他?
他一口气差点儿没喘上来,额头突突直跳,气极反笑:“等齐国二皇子走了,你就别想下床了。”
看他披上外袍开门出去,隐约听到他和千吉说“备水”,虞悦心想他不是沐浴过了吗。想着想着,意识逐渐混沌,去寻周公了。
翌日,虞悦罕见地睡了个懒觉,日上三竿了才幽幽转醒。
先是舒服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闭着眼在脑中回放昨晚的场景,柔软湿润的触感仿佛还存在,她不禁舔了舔嘴唇,然后翻身面对床里侧,蒙着头“咯咯咯”笑起来。
倏地,被子被拉下,眼前恢复光亮。
她一惊,回头望去,只见梁璟不解又担忧地看着她。
虞悦身子一僵,无所遁形的尴尬顿时从四周席卷而来。
“你在梦游?”
“你怎么在我屋里?”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梁璟挑起一侧眉梢,先声夺人:“你昨天可没喝醉,又打算吃干抹净不认账?”
虞悦听得又是一惊:“谁把你吃干抹净了?你说的也太夸张了!”
“哦,记得就行。”
梁璟的语气又恢复平淡,却笑得狡黠,下一刻,俯下身来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虞悦眼里闪过一丝错愕,瞪大了眼睛捂着自己的嘴巴,绯红迅速爬上耳尖,“你你,你这是做什么!”
昨晚房间昏暗,而且当时氛围都到那了,她顺势而为并没有很害羞。可是现在青天白日,她实在是无所适从。
“看你可爱。”
他两手随意一撑与她平视,一副耍赖的样子,脸上笑容却很温柔。
虞悦耳朵动了动,脸颊升腾的热意让她不由自主地移开了视线,“我还没洗漱……”
“我又不嫌弃你。”
“……”
虞悦一时不知这话该怎么接,生硬地转开话题:“你先出去,我要洗漱更衣了。”
梁璟点点头,自觉退出去换绣鸢进来。
绣鸢一进门,看她的眼神暧昧不已,脸上是藏不住的雀跃,小跑到近前,挪揄道:“姑娘难得懒床呢,昨晚……”
脸上好不容易消散的热意重新燃起,虞悦嗔她一眼:“别乱说话,才没有,我是昨日参加宫宴累的。”
绣鸢一脸不信地歪着头盯她,思索片刻才道:“也是,不然王爷就不会半夜独自出来,叫冷水沐浴了。”
虞悦一怔,这才想起后半段的事,是有听到他叫千吉备水的事来着,原来是一个人去泡冷水澡了。
“可能……他就是喜欢半夜沐浴吧,上次不也是碰见他半夜沐浴来着。”她磕磕绊绊给梁璟找了个理由。
“真是奇怪的癖好。”绣鸢咕哝一句,“我还以为能叫姑爷了呢。”
“对了姑娘,今早张铁匠把姑娘定的物件都做好送来了,姑娘用过膳可以去看看。”
虞悦一听立刻来了精神,急忙洗漱更衣,迫不及待去把玩她的“新玩具”。
不过她一出门,就被门外候着的梁璟不由分说拉去膳厅了,“从昨夜到现在,你已经许久未进食了,先用过午膳再看也不迟。”
“我不饿,就让我先看一眼嘛,就一眼。”虞悦一只手被拉着,另一只手竖起食指比划在他眼前,托着长调撒娇。
梁璟回想起今早,“哐当哐当”搬进院子的满满五箱暗器,那哪是一眼能看完的,等看完怕不是要用晚膳了。
可是他对她这种无意识的撒娇根本毫无抵抗之力,他忍下心软的冲动,继续无情地拉着她往膳厅走,“它就放在那,又不会长腿跑了,用过午膳再看也不迟。”
虞悦明白他是为自己好,步子虽是不情不愿,口中像个小孩子一样哼哼唧唧,但还是老老实实跟着走了。
一顿饭用得是风卷残云、速战速决。
用完后,她手肘拄在桌上,双手手指交叉托住下巴,看着梁璟慢条斯理地优雅用膳,满眼期待。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灼热,梁璟咽下一只虾饺,无奈摇头:“去玩儿吧。”
虞悦兴奋道:“你快吃,我们一起去。上次不是还给你做了一只单发袖箭,一道去看看!”
所有暗器中,她最期待的就是这只为梁璟特制的袖箭,不知上面的孔雀纹样雕得如何,梁璟会不会喜欢。
很期待他的反应。
“你先别看,让我找一找。”
两人回到院子里,虞悦两手扶着梁璟的胳膊,把他转了半圈,让他背过身去,在暗器箱中摸索了一阵,终于摸到一个用玄色锦袋包着的圆筒型物件。
她转头看了一眼,确保他没有偷看,才小心把锦袋口打开。
一只姿态昂扬、栩栩如生的孔雀站满了整个箭筒,虽没有色彩,但从不俗的雕工上可以看出其精致华丽,对尾羽层次的把控也极其精细。
虞悦满意地点点头,不愧是京城名匠。
她拍拍梁璟的肩头,把重新用锦袋套起来的袖箭递给他,表情神神秘秘又有些嘚瑟。
在她殷切的注视下,梁璟不疾不徐地拆开了锦袋,倒出袖箭,拿在手上转着圈看了一遍。
是从没见过的孔雀纹样,姿态优美,每一根羽毛都精美生动,可见除了雕刻之人的手艺绝伦外,绘制纹样之人也画了不少心思。
他用拇指指腹摩挲着上面凹凸不平的纹样,笑道:“你画得很好看,我很喜欢,谢谢。”
“看着不眼熟吗?”虞悦歪头,眨巴着两只大眼睛,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梁璟垂眸再度向手中的孔雀投去目光,仔细端详了片刻,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在心中盘旋,“这个神态……”
“嘿嘿,是不是跟你一模一样?”
终于,虞悦笑出了声,对自己的恶作剧满意得不得了,笑得见牙不见眼。
“嗯?”梁璟一怔,拿着袖箭凑到眼前仔细一看,那睥睨一切的高傲张扬姿态确实与他有几分神似。
“原来夫人对我倾慕已久,连纹样都是想着我画的,”梁璟噙笑凑到她面前,“眼下我也没什么可回报的,只能先用吻报答一二。”
说着,那张俊脸就又作势要往前凑。
虞悦眼疾手快,连忙抬起一只手捂上他的嘴,又羞又恼:“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一天到晚净想这事了!”
梁璟的眼中笑意更深,反握住她的手,在她手心轻吻一下。
手心似乎被烙铁灼烧了一小片,虞悦下意识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僵硬地悬在半空中,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瞪着梁璟:“你……无赖!”
梁璟见好就收,抿唇忍笑,把袖箭塞到她手里,伸出食指戳戳她气愤鼓起的脸蛋:“我好像忘记这个该怎么用了,夫人再教教我好不好?”
第52章 第52章 阴谋 “你受了委屈,怎么会……
傍晚, 门房来到忘忧堂,站在门口毕恭毕敬道:“王爷,姚公子来了, 正在前厅候着呢。”
从前梁璟所在的供宫殿只有姚含均可以不必通报,直接进入, 如今的瑞王府亦是如此,是梁璟对他的绝对信任。
斜卧在榻上的虞悦从举着的书后面探出脑袋:“姚公子这么晚来恐怕是有什么急事, 你快去吧。”
坐在另一侧的梁璟合上手中的书,叮嘱道:“嗯, 我先去看看, 若是太晚了你就先睡吧, 不必等我。我去叫绣鸢进来陪你。”
梁璟快步到前厅, 见难掩焦急的姚含均在厅中踱步,心下一沉。他性子沉稳,很少因为什么着急,又是这个时间前来, 想必是很棘手的事情。
“仲匀,我们去书房。”
姚含均小心地关上书房的门, 直奔主题:“我觉得齐国有阴谋。”
梁璟皱皱眉:“齐国二皇子?”
“今日我收到了齐国使团返国的上报,发现其耗用与之进京相比的少了许多,但人数及车马却没有减少。我差人去问, 他们说是之前算错了。一个人算错也就罢了,他们礼部和户部那么多人复核, 竟能都算错了?我想了半天, 总觉得不对劲,怕是有什么阴谋。”
蕃客进京前,需上报鸿胪寺进京人数、身份、车马、物资数量和礼单。离京前需再次上报核验, 为其办理返国手续,并计算、给予返国所需路费,安排其出京。
今年恰逢宣文帝五十大寿,大手一挥表示为他们清算返还进京路费,以示大朔的豁达大度,所以蕃客需将预算清单一并交上。
其他国家的虽也有出入,但大体对得上,偏偏只有齐国进京前的费用比返国的费用多了不少。
这让敏锐的姚含均心生戒备,左思右想一下午后,决定在上报鸿胪寺前,还是先来找梁璟商量一二。
听到不是与二皇子有关,梁璟眉头舒展了不少:“也许是使团中有人捞油水,上报齐国时报得虚高不少。没想到今年会要预算清单返还进京路费,便与返国时的对不上了。”
“诶?”姚含均眨眨眼,“有点道理,但我总觉得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
梁璟沉吟片刻,“二皇子与虞家有夙怨,这次出使大朔的本应是三皇子,不知为何变成了他,我想应该是有所目的,但目的是什么仍未可知。”
能驱使二皇子亲自前来的,除了对虞悦的仇恨,他想不到其他理由。
“怪不得王府周围多了许多羽林军,原来是为了保护你的王妃,”姚含均先是恍然大悟,后又显露不解,“不过要有仇也是与定国公和虞大公子有仇,不至于连累到姑娘家吧。”
梁璟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你知道两年前边城一战,齐国为何突然泄了气,屡战屡败吗?”
“嗯……”姚含均努力回想,“柱国大将军遇刺,二皇子重伤,致使齐军军心涣散。据说那箭矢再偏半分就正中二皇子心脏,无力回天了。怎么,这箭莫非是文弱的虞二公子所射?”
姚含均压根儿就没往那个外表娇美的王妃身上想。
“真正与敖云廷有仇的,是虞悦。此事说来话长,你只知道,他一直认为是虞悦差点儿害他殒命的就够了。”
梁璟没有提起晏广济,此事与他无关。敖云廷压根儿不知道当时是谁射中的他,才会把他差点死了和齐国战败的仇恨都加诸在虞悦身上。
“啊???”
姚含均瞠目结舌,震惊得无以复加。怎么每次谈到虞悦,都能颠覆他的认知。
“不是,说来话长,那你长话短说不就行了。”姚含均急道。
这件事是虞悦的秘密,在征得她的同意前,就算是姚含均,梁璟也不会轻易告诉,“改日有机会再告诉你。”
姚含均幽怨地瞪了他一眼,最讨厌说话说一半的人,平白吊人胃口。
梁璟全当没看见,“明日我派人去京城周边查探一遭,看是否有异常。你把使团所有人的身份再核验一遍。”
车马和礼单不好作假,唯一能够有出入,且产生大量花费的是人数。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方法隐匿了这些人的行踪,但一定是带着目的前来的。
小孩儿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
书房,虞悦倚在雕花软榻上看探子传来的简报,千吉敲门进来,问梁璟:“后日就是四皇子的冠礼了,王爷要带什么礼去?”
在裕贵妃的软磨硬泡下,宣文帝终于同意先为四皇子封王赐府,在生辰那日举行冠礼,并亲自到场。
梁璟抬头对虞悦道:“夫人,你说呢?”
虞悦听到四皇子就来气,没礼貌的小孩儿。
不过她当皇嫂久了,似乎忘了,四皇子比她还大两岁呢。
她翻了个白眼儿,都不带转身的,仍低着头看着手中的简报,愤愤道:“带巴掌就够了。”
梁璟听出她语气不对,挥挥手让千吉先出去,凑到她身边,问道:“他怎么惹到你了?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虞悦撇撇嘴,“没什么。”
她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没必要说出来让他跟着一起生气,改日找机会拿麻袋套了他,拖到街角打一顿出了气就是。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见她遮遮掩掩,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梁璟有些担忧。
虞悦算得上好脾气了,很少见她因为什么事生气。她也不是个会忍气吞声的性子,近日他并没有发觉她有什么情绪不对的地方。
而且她许久不曾与四皇子见面了,不会平白产生这么大的怨气。
虞悦不开口,梁璟就这么盯着她看。二人僵持着,书房内的气氛陷入了一片死寂。
“到底是什么事连我都不能说?”她越沉默,梁璟越觉得不对劲,忍不住半强硬地掰着她肩膀把她转向自己。
“不是你说要相互信任的吗?”
虞悦很是无奈,她不是喜欢告状的人,真的觉得这件事不是很有必要说,任谁听到弟弟调戏自己妻子能不生气的。
“他三番两次陷害于你,我就是看他不顺眼。”她胡诌了个理由。
“撒谎,”梁璟淡淡道,“说实话。”
虞悦叹了口气,败下阵来:“我也不是故意瞒你,我就是觉得没有必要。”
“你还是不信任我,有没有必要不是你决定的。”
梁璟周身的气压都低下来,眸光沉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他几乎从未露出这样的神情,虞悦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他真的生气了。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她紧张地舔舔唇,“就是万寿节宫宴那日,我出去醒酒的时候碰到他了,他对我……挺无礼的。”
“无礼”二字可以包含许多东西,梁璟咬紧后槽牙,“他对你说什么了还是碰你了?”
“没有,他没碰到。”虞悦连连否认。
那就是有意想碰,被她躲过了。
梁玠这个混账东西!他不了解梁玠,还不了解男人吗?
梁璟强忍怒气,尽量平静地问她:“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自己能解决的小事,没必要向你告状。”
“你受了委屈,怎么会是小事?”
虞悦一怔,这个回答,是她没有预料到的。
他生气的,竟然不是因为妻子被弟弟调戏而产生的占有欲,而是以她的情绪优先,心疼她受了委屈。
他的心思比她想象的细腻得多,也比她想象的在乎她。
莫名的,她鼻子有些发酸,不只是感动。还有受了委屈后有人关心才会喷涌而出的情绪,是一旦有人关心,一击就破的坚强的伪装。
她眼圈发红,眼眶中氤氲出泪花,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猛地扑进他怀里,环抱住他的腰,脸埋在他颈窝处,轻轻地吸着鼻子。
梁璟第一次见她哭,瞬间慌了神,有些不知所措地抬手拥住她。
颈边感受到温热的濡湿,顺着他的锁骨流进衣领消失不见,他的声音温柔地能滴出水来,满是心疼和歉意:“看来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对不起,我不该这时候还凶你。”
他一边轻拍她后背一边解释:“我就是觉得,是我做的还不够,你才会一点也不依赖我,还不够喜欢我。”
“我从小就不娇气,这种事我也没放在心上,况且当时我也狠狠踩了他,不算憋屈。”虞悦摇头蹭着他脖子闷声道。
怪不得后来梁玠一瘸一拐地进来的。
梁璟偏头在她鬓角亲了一下,声音带着笑意:“现在怎么就娇气起来了?”
“有人心疼自然就娇气。”她说话间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搂他的腰搂得更紧,“哭不是娇气也不是懦弱,只是发泄情绪而已。”
“好好好,”梁璟笑着抚上她的后脑,“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不管大事小事,不要自己一个人受着,都告诉我好不好?”
虞悦又蹭着他脖子点头:“知道了。”
梁璟轻轻拍着她,还抱着她左右晃了晃,虞悦破涕为笑,从他怀中挣脱开,“哄小孩呢你。”
“嗯,哄小孩呢。”梁璟心疼地用手指蹭去她的眼泪,笑答道。
“你本来想如何解决?”他问。
虞悦在空中挥了两下拳,“先改日找机会拿麻袋套了他,拖到街角打一顿。其余朝廷上的事,我还没打算好呢。”
四皇子不是喜欢栽赃吗?她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过她还没找到一个能够完美撇清瑞王府嫌疑的栽赃之法。
“也太便宜他了,”梁璟冷笑一声,“正巧不知道冠礼带什么去,就先送他一份‘大礼’吧。”
第53章 第53章 遇刺 “我当你们是找什么呢……
裕贵妃嫌剩下的空闲王府都不如瑞王府气派, 跟宣文帝吹了好几天的枕边风,要求重新建一座和瑞王府同等规制的王府给梁玠。
一提到钱,就是触到宣文帝的霉头了, 什么枕边风都不好使。
白崇观的修建耗费巨资,即便已经停工, 前期花费的也不少,而后向死伤百姓家中分发抚慰金又是一大笔钱。
再加上大肆铺张的万寿节, 宣文帝抄家得来的横财挥霍得也差不多了。
国库还要应对不时之需,不能完全掏空, 况且也支撑不了修建一个规制如同瑞王府奢华的新王府。
于是宣文帝把自己当亲王时的王府赐给四皇子, 裕贵妃才作罢。
就是可怜了内务府, 不止要忙活圣寿节的事, 还要忙活安王府的修缮翻新。从别处借了些人,才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冠礼前把王府复旧如新,并布置得锦天绣地。
冠礼当日,安王府宾客盈门, 热闹非凡,京中大半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前来贺礼。虽不完全是与易家交好的官员与世家, 其中亦有中立,没必要与易家交恶的。
不过谁与易相不合,此刻便一目了然了。
比如右相李孟年和御史中丞崔弘。
李孟年出身赵郡李氏, 赵郡李氏名盛家风,祖上拜将称相者不乏其人, 对易问峰此等奸臣嗤之以鼻。崔弘出身博陵崔氏, 虽官位不高,但为官清廉,更是看不上结党营私, 在朝中一手遮天的易问峰。
由侍者带路,一路进到举行冠礼的院中,入了席,虞悦环顾一圈四周可谓奢靡的布置,忍不住咂道:“啧啧啧,易家还是太有钱了。”
看起来是完全擦着最大规制的边布置的,快赶上太子的规制了。
梁璟对此一点也不关心,攥了一下她的手,问:“冷吗?”
今年天气有些异常,冷得比往常早很多,明明才十月下旬,却感觉很快要入冬了似的。
早上临行前,梁璟特意给她披了件斗篷,不过她嫌斗篷和身上的礼服不搭,影响她的精心搭配,在下马车前脱掉了。
“不冷。”虞悦为了面子咬着牙说道。
确实是有点冷的。也不知是身子还没完全恢复好的原因,还是今日天气格外冷的原因,明明往年这个时节穿这些是够的。
“手这么凉,还说不冷。”
梁璟转头吩咐千吉:“去把披风从马车上拿下来。”
“我不想穿,”虞悦表示抗议,“一会儿中午太阳高照了就暖和了。”
“不穿就回家。”梁璟的语气不容置喙,“为了参加梁玠的狗屁冠礼,冻坏了身子算什么。”
若不是为了献上“大礼”,他才不稀得来。
她还穿得那么好看。真想把她关在府中,不让别人窥探到她一丝一毫的美。
虞悦伸手去捂他的嘴:“你小声点,面上还是要装一装的。”
说完,她的视线移到自己的手上,想起那日他在院子里耍赖落在她掌心里的吻,生怕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再做点什么,飞速收回去了。
看她跟防贼一样的眼神,梁璟笑了起来:“你躲什么?”
“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你规矩一点。”虞悦目不斜视,坐得端庄。
猝不及防的,梁璟伸手揽住她的腰往身边带了带,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几乎贴在一起了。虞悦大骇,反手到腰后去扒拉他的手,迅速扫了一圈周围的人,希望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还好在场之人都在相互攀谈,只有寥寥数人向他们投来目光,看到他们的亲密模样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笑着偏头回避。
梁璟:“我们可是京城有名的模范夫妻,举止亲密些有何不可?夫人莫不是忘记演了吧?”
虞悦默了默,她确实忘记了。
说不清从什么时候起,她没有再刻意地去演亲密,他们之间的肢体接触早已变得无比自然,她一点也不抗拒他的亲昵。
梁璟看她哑了声,继续逗她:“哦,原来夫人是真情流露。”
虞悦斜睨他,学着他的语气,阴阳怪气地“哦”了一声,“原来王爷是演的啊,真让人伤心呢。”
她扒开他覆在自己腰上的手,挪回自己的位置上。
被反将一军的梁璟却不以为意地扬扬眉:“那只好今晚让夫人好好感受一下我的‘真心’了。”
“真心”两个字被他咬得重了些,却轻飘飘地,如同一条朦胧暧昧的薄纱,绕着虞悦的心打转,惹得人心里无端发痒。
正巧今日敖云廷带着使团返国了,忍不住让她想起那晚梁璟说过的话。
她晃晃头,赶紧把脑海中的黄色废料都倒出去,看向远方,假装正色道:“人心只有一颗,王爷自己留着用吧。”
“我的真心,只留给你。”
这个家伙的情话真是随时随地张口就来,她耳朵有些不自然的微动,低声央求他:“别说了,宾客快到齐了,我们回家再说。”
“回家就什么都可以说了?”梁璟探着头,饶有兴致地观察她的表情变化。
千吉的到来拯救了虞悦接不下去的对话,梁璟接过披风给她披上,细心地在她身前打了个漂亮的结。
“陛下到——”
皇帝出行的仪仗不小,光是羽林军就带了百人,全力保证皇帝在宫外的安全。羽林军先行进入,分列两侧,宣文帝才踏入院门,身后跟着长长的随从和旗仗。
晏广济作为宣文帝眼下最为信任之人,特被命贴身保护,紧紧跟在宣文帝的身后。
在场所有宾客起身行礼,待宣文帝就位,得了平身的令才重新入座,开始观礼。
安王冠礼的正宾请的是太师班肃,班太师不只是宣文帝的老师,更是朝中德高望重的重臣。
就是考虑到这一点,裕贵妃才会去求宣文帝,点名让班太师做正宾,为安王加冠、命字。
班太师年逾古稀,头发胡子皆已花白,却神采奕奕,双眼如炬,身子骨依旧健朗。
在赞者的主持下,安王缓缓登上台子,迅速在台下扫了一圈才收回视线,席地而坐。
不知道他在找谁,但虞悦被他的视线扫过,心里止不住地恶心。
加冠之前,先由赞者为安王梳理头发,扎起发髻,用帛把头发包好。班太师由西阶下,洗手以示洁净,回到席前坐,重新整理安王的发髻,接过有司手上的冠,念过祝词,再亲手为他戴上。
虞悦看得无聊,偷偷和梁璟说小话:“你的冠礼是谁为你加冠的?”
梁璟低头在她耳边道:“姚太傅。”
“姚少卿的父亲?”
“嗯。”
“那你的字也是姚太傅取的吗?”她一直觉得他的字很好听,“珺璟如晔”。
梁璟沉默了一下,答道:“是我母后取的,我的名也是母后取的。”
原来是秦皇后。她后来去了解过秦皇后,是个极温柔的人,未出阁时便名满冀州城,“冀州第一才女”和“冀州第一美人”两大名号都被她占去。
当年宣文帝被先帝派去冀州公办,回京后便上请先帝赐婚,娶秦离做王妃。冀州秦氏百年书香世家,先朝中书令便是秦离的祖父,是先帝看重之人,遂同意了宣文帝的请求。
人人都说宣文帝对秦离多宠爱,可却是两个妾室的肚子先大了起来,直到宣文帝登基那年,秦皇后才有孕,同年诞下三皇子梁璟。
没过几年,秦皇后再度有孕,可惜她身子不好没坐稳胎。小产后秦皇后变得郁郁寡欢,仅两个月的光景就薨逝了。
只说一个人人好,是非常虚无缥缈的,无法让人有具体的感念。但秦皇后人好,好到满宫宫人都为她的薨逝跪地痛哭,可想而知。
虞悦心里顿感沉重,伸手去拉梁璟的手,梁璟感知到她的安慰,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捏了两下回应。
突然,一阵不详的寒风吹过。
宾客中一道身影快速窜出,飞身向台上冲去,手中握着不知从何处拔出的匕首,在暖阳下依旧冒着寒光,直指安王。
宁静的氛围被这道寒刃划破,一瞬间尖叫声、桌椅翻到在地声音,交织着羽林军高喊“护驾”的吼声,围看的宾客们弓着腰四散逃窜,一瞬间场面混乱不堪。
虞悦也被吓了一跳,先是满脸震惊地低声问梁璟:“这就是你准备的‘大礼’?”
梁璟脸色瞬间变了,二话不说拉起她就跟着人群跑:“不是我!”
他打算的是搅黄易家和周家的联姻,可不是派刺客暗杀梁玠。
本来以为是梁璟派的人,他们跑几步意思意思就得了,一听他说不是他,虞悦跑得比谁都快。
刺客大哥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她可不想被误伤。
然而刺客显然是有备而来,不等宾客们跑到院中,院子四周飞身而下四排黑衣刺客,把院门和游廊挡得死死的。
宾客们被吓得“哇”一声再一次四散而逃,在浩大的院中找掩体。
虞悦带着梁璟躲到一处假山后,暂避风头。
“你带袖箭了吗?”虞悦轻声问道。
梁璟向虞悦展示自己绑在小臂上的袖箭,没想到今天竟派上用场了。
虞悦严肃道:“若是我们被发现,我来打,你只管跑。”
梁璟眉头皱得极深,他不能再让那日她浑身浴血的样子再重现,还不等开口,虞悦抢断他:“你跑了,我一个人还能专心打,你不跑,我还要分心去帮你,这不是为我好。”
他深深地看着她,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艰难点头。
新来的几十名刺客中,分为三拨人,其中一拨跃起冲到台上刺杀安王,另外一拨刺客在人群中寻找着,然后穿梭过慌乱的人群,直朝康王飞去,剩下的一拨守着出口。
大多数羽林军都跑去保护康王与安王了,剩余的刺客便看准机会向宣文帝杀去。
这些刺客都是经过严苛训练的,每一次闪避与攻击都出其不意,步伐诡谲。羽林军只能胜在人多,可以筑起肉墙多支撑一会儿,等待援兵。
晏广济持剑护在宣文帝左右,不料墙后飞身而下一名刺客,短刀几乎要砍到宣文帝的脑袋上,被晏广济眼疾手快一剑挑开。
晏广济是保护宣文帝的最后一道防线,但眼下不得不与刺客交手。他不像这些羽林军一辈子呆在京城,他上过战场厮杀,懂得如何一招制敌,一刀见血。
令他没想到的是,今日的刺客格外难缠,甚至招数有几分熟悉,不过此刻他顾不上多想,艰难对战,被引得离宣文帝越来越远。
当他意识到中计时,对面房顶上冒出来一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满弓,“咻”一声,箭羽直直向宣文帝飞去。
绝对不能让宣文帝死在别人手里!
瞬间,晏广济爆发出极强的力量,一脚踹翻纠缠的刺客,飞向宣文帝的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噗呲”一声没进血肉的闷响,伴随着晏广济身形的倒下,宣文帝惊恐的脸才露出来。
“广济!”
听到宣文帝惊心的一声吼叫,虞悦猛地攥紧手指,心中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
外面的声音渐弱,她忍不住探头向外看去。
只见院中横尸遍野,有三名刺客在院中央不断寻找着谁的样子。即便去刺杀安王的刺客在以一敌四,他们也没有去帮忙。
虞悦心中的疑惑有了答案。
他们根本不是冲着安王或宣文帝来的,这些都是障眼法,他们是想要趁乱杀掉真正的刺杀对象,以此隐藏真正的目的,让人无法追查其身份。
宾客们无处可逃,分散在院中各处,一堆堆抱成几团。
若是对象在他们之中,一眼便能找到。剩下的就是皇子,皇子中连康王都挨了一刀,如今没被他们找到的只有——
梁璟。
她重新蹲下,对梁璟冷静道:“一会儿你就在这躲着,不要乱跑。”
“你要做什么?”梁璟急急拉住她,慌乱道。
“他们找的是你。”
梁璟愕然,一时想不到是谁要这样大费周章,也想不通为何非要在安王的冠礼上刺杀他?
为了让安王和裕贵妃记恨他?让他们认为是他搞砸了这场一生一次的冠礼?
这也太荒谬了。
有脚步声悄然逼近,虞悦瞄了眼两步以外,牺牲的羽林军掉落的剑,又回头看了一眼梁璟。
“躲好了。”她解开斗篷,斗篷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滑落在地。
假山后闪现出一道身形,把搜索的刺客明显惊了一下,在分辨她身份之余,手上已准备好进攻的架势。
虞悦弯腰捡起地上的长剑,再抬眼,娇俏的脸上笑意盈盈,眼中却满是杀意与决绝。
“我当你们是找什么呢,原来是找死啊。”
一名刺客似乎是认出了她,眼神蓦地凌厉起来,没有丝毫的犹豫向她刺来。其余两名刺客也提刀一起攻来,虞悦一对三根本不是对手。
“姑娘!”早与她跑丢的绣鸢抽出腰间的软剑,脚尖点地,从树后现身前来相助。
二对三还算是能打,虞悦余光瞥到一名刺客向假山后袭去,于是改变打法,腰肢拧转,躲过一记与她纠缠刺客的刀法,手腕一挽带起长剑刺进其下腹,又快速拔出。
顿时,鲜血迸溅一地。
脱开纠缠,她立刻转身去救梁璟,身形快如残影。
那名刺客感受到背后袭来的一阵寒风,回身竖剑于胸前抵挡。刀剑相撞,发出极重的嗡鸣声,巨大的力量震得虞悦手瞬间麻痹,长剑掉落在地。
长剑并不是她最擅长的武器,更何况羽林军的剑比上战场的剑都重上许多,她本就坚持不了多久。
她往旁边侧步闪身,手极快地从头上拔下藏剑簪,与刺客擦身而过时顺着他的手腕一道划破整个小臂。霎时间刺客小臂上血肉外翻,深可见白骨,手中的刀再握不住,掉到地上。
下一瞬,那刺客似是被什么击中,身子一僵,头颅扬起,双眼瞪得极大,满脸不可置信地轰然倒地。
虞悦快速瞥了一眼假山后发射袖箭的梁璟,眼神赞赏。
此刻院中的刺客只剩和绣鸢缠斗的一人,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地注视着虞悦英姿飒爽、干脆利落地解决一个又一个刺客。
“留活口!”虞悦没有多想的时间,重新捡起地上的长剑,赶忙就要跑回去帮绣鸢。
结果她一回头,和一剑插在刺客胸口的绣鸢目光相撞,大眼瞪小眼。
绣鸢无辜地眨眨眼,利落地拔出剑刃,带出一连串红色的血柱。
“抱歉,姑娘。”
院内一片死寂。
众人心中不约而同冒出一句话——
人不可貌相,将门无虎女。
虞悦担忧地看了一眼晏广济,他身上背着一只羽箭,仍保持着护在宣文帝身前的姿势,嘴唇发白,看起来并无生命危险,只不过无力再战,勉强维持站立。
此刻所有的紧张、害怕和怨气都迸发出来。
反正也暴露了,她无需再装柔弱。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旁边呆愣的羽林军大骂:“这不是演武场,不是你们看戏的地方!一个个愣着脑袋干什么吃的!瑞王殿下遇刺你们就这样袖手旁观吗!”
梁璟先是心疼地上下扫了她一圈,确认没有外伤,抖开手上的斗篷给她披上,站在她身边为她撑腰,冷声道:“一群酒囊饭袋,在宫里安逸久了,懈怠至此,连刺客都无法降伏!还需我的王妃出手!你们就是这样保护父皇的吗!”
当着众人的面骂羽林军,简直就是在啪啪打宣文帝的脸。不过一个口中担忧瑞王,一个担忧宣文帝,理由如此正当而充足,好面子的宣文帝也无话可说。
于是宣文帝一扫刚才的狼狈,又恢复成往日的威严之派,对虞悦大加赞赏:“果然将门无虎女,瑞王妃救驾有功,应当重赏!”
第54章 第54章 劫后余生 还好你没事,不然……
“晏指挥使亦救驾有功, 同样重赏!”宣文帝表完态,向孙公公道,“快带广济回宫, 速请太医诊治!”
虞悦对上晏广济担心的目光,对他轻摇了摇头, 示意自己无碍。转身唤来绣鸢,她身上带着金创药, 吩咐她随晏广济一同去太医院为他治伤。
惊魂未定的裕贵妃此刻才缓过神来,小跑至安王面前, 双手在他身上摸索着, 带着哭腔道:“玠儿!你怎么样, 可有受伤?”
安王任由裕贵妃的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不为所动,嘴唇微张,眼神痴痴地望着虞悦的方向,毫不掩饰。
连梁璟带着浓浓警告意味的眼神都没注意。
梁璟忍无可忍地绕到虞悦的另一边站着, 完全隔绝开他恶心的视线。
裕贵妃捧着儿子脸,轻拍几下, 眼神还是呆滞没有反应的,着急地伸手对侍女快速晃动着:“去,快去, 请太医来!”
虞悦压根儿没分给安王半个眼神,提剑先给地上的三个刺客心口各补了一刀。
这是打扫战场时的习惯, 防止有人混在死人堆里装死偷袭。
她蹲在刺客身边, 摘下其中一人的面罩,仔细端详。
看起来不像是中原人的长相。
宣文帝走到她身边,看了眼地上的刺客, 低眉沉眼,对羽林军道:“把他们都带回去,仔细查查身上有无刺青或其他线索,务必找出是谁人如此胆大,敢来刺杀朕!”
这话不仅仅是说给羽林军听的,更是说给在场所有宾客们听的。
皇宫戒备森严,幕后之人费尽心思召集这许多刺客,趁着他出宫的机会刺杀他,是冒着必杀的决心。
然而安王的冠礼他本不必到场,是裕贵妃软磨硬泡他来参加的,莫非……?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抱着儿子哭得伤心的裕贵妃,和一旁眉头紧锁的易相。
梁璟将他的细微表情尽收眼底,只需一眼就能猜出他心中所想,他并不打算干预,任凭他们互相猜忌、尔诈我虞、自相残杀。
“父皇,”梁璟揽过虞悦,“我的王妃受了惊吓,我先带她回府了。”
这话一出,不止宣文帝无语,宾客们也无语了。
偏爱的时候能不能把眼睛睁开,好好看看,谁受惊吓,都不可能是你的王妃受惊吓吧。
到底宣文帝伪善多年,佯装出担忧的模样:“嗯,快些带你的王妃回府好生休养吧。”
“自己能走吗?要不要我抱你走?”梁璟转向虞悦,声音无比温柔。
虞悦嘴角一抽,眼神示意他别演太过了,“我自己能走。”
抛下身后的烂摊子,两人携手踏出安王府的大门。
一进马车,梁璟便迫不及待地对虞悦上下其手,虞悦被吓了一跳,双手环抱住自己,“你做什么!?”
“我检查一下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虞悦按住他再度伸来的手。
梁璟看着她,方才与刺客搏斗时的冷意退去,还是一如既往的鲜活模样。
他喉头微动,忽然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拥抱着她。
这个拥抱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庆幸她还安然无恙地在他怀中。
“怎么啦?”虞悦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和沉默弄得一头雾水,下意识要躲,“别抱我,我衣服上有血,脏。”
她的耳边传来一声喟叹,带着颤抖和无尽的后怕:“还好你没事,不然我怎么办。”
怎么气氛变得沉重起来了?
“这么不相信我的武功呀?”虞悦戳戳梁璟的手臂,与他开玩笑,“我可是英雄救美了,怎么听不见美人夸夸我?”
梁璟在她颈窝轻笑起来,温热的鼻息喷在她的侧颈上,她感觉自己的耳朵又热了起来,手有些发软,“别闹了,痒。”
下一刻,颈侧传来带着轻微湿意的柔软触感。
一个吻落在她的颈侧,有些喑哑的好听低声传来:“夫人真厉害。你救了我,就要一辈子对我负责了。”
这个吻让虞悦顿感身上发软,双手无力地攀上他的肩膀,顾不上反驳他什么,用气声道:“别,别亲那。”
“这么敏感。”梁璟似乎没打算放过她,依然维持着这个姿势撩拨她,还得寸进尺地用鼻尖蹭了蹭颈侧那片。
虞悦羞得一头埋进他的颈窝,看见他因为动作微微散开的衣领,低头,张口。
不服气地咬在了他的锁骨上。
“嘶……”梁璟被惊地弓起背来,虞悦顺势脱出他的怀抱,双眼如含秋水嗔他一眼。
梁璟两指摸上自己的锁骨,她没怎么用力,只是刚咬上的时候有些微痛,现在只留下了酥酥麻麻的感觉。
他毫无生气之意,反而笑得宠溺:“属小狗的你。”
“谁让你大白天的做这种事。”虞悦理直气壮地瞪他。
“哪种事?”
明知故问。虞悦不接他的话,撇嘴继续瞪他。
梁璟凑近她些:“晚上就可以了?”
虞悦大骇,脸颊腾一下烧了起来:“你这人讲话怎么一点也不知羞!”
梁璟伸手揽过她的腰,把她带到身边,两人又贴在一起,“我又不是柳下惠。面对夫人还要自持清高,那才真是没罪找罪受,自讨苦吃……”
她说一句,他能回三句。虞悦看着他一张一合的漂亮唇瓣,实在是忍无可忍,抬头迎了上去。
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不止是梁璟不停说话的声音,连穿进马车内周遭街道上的人声都一并消失了,仿佛世间只剩下他们两个。
梁璟看着主动以吻堵上他嘴巴的虞悦,先是讶异地微微瞪大眼睛,而后眼底漫上一丝笑意。
揽在她腰上的大掌收紧,两人胸膛相贴,他的唇压了下来。
虞悦意识到什么,想后退,后脑勺却被按住,梁璟的吻加重了些,碾过她的唇瓣,轻柔,又带着不可违抗的强势。
她眼睛睁开一条缝,情不自禁地偷看他此刻的表情,他闭着眼一脸认真而虔诚,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眼睫微微颤抖,如同一只蝴蝶扇动翅膀,震颤她柔软的心房。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萦绕在交缠的鼻息间,在唇齿间愈演愈烈。
她闭上双眼,决定全身心去感受这个吻。
感受到她放松下的身体和主动迎上的动作,梁璟似乎得到了允许,肆意而贪婪地向她索吻。
随着这个漫长而纠缠的吻,虞悦的舌头都被他搅得有些发酸,想停下来歇歇,却被他轻咬了一下下唇,他用带着喘息的气声轻声喃道:“专心点。”
她感觉自己的口脂都被碾得到处都是,也流连在他的唇边,有些微的窒息感传来,她终于败下阵来,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哝道:“呼……你够了……”
说完,她才察觉到自己溢出口的声音有多娇,听得人不禁引人入胜,她双手撑在他的胸膛上用力推了一把,低头埋进了他的胸前。
梁璟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惊了一下,唇上温润的触感顷刻间消失,心中骤然升起一股怅然,喘着气迷离地低头看着怀中掩面害羞的少女。
他环臂抱住她,深吸一口气,鼻腔内满是她的气息。
真是要命……
难以抗拒身体的反应,他的呼吸都加重了,虞悦感受到她的不对劲,抬头问他:“你怎么了?”
她的口脂被蹭地晕开一片,脸颊泛着桃粉色,眼尾也微微发红,媚眼如丝,眸子湿漉漉的,又清澈无比,又纯又欲。
梁璟顿时感到血脉贲张,全身的血都向下涌去。他闭眼抬手,捂上了那双勾人的眼睛。
“干什么呀……你为什么不看我?”
他深呼吸,“再看容易出事。”
虞悦脑子里还是一团温热的浆糊,没太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能出什么事?”
“先别说话了……求你。”梁璟微颤的声音带着难以忽视的乞求。
这样示弱的梁璟,虞悦没有见过,心中忽然有种想把他欺负哭的冲动。
罪过罪过。
她发现自己最近的思想变得愈发污秽,直起身甩甩脑袋,甩掉脑中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不好意思再看画面中的男主角,自己双手捧着脸颊在一旁面壁思过。
梁璟终于松了一口气,仰头靠在车厢上,努力平息体内被勾起的火。
时机不对,若是晚上就好了。
两人一个在忏悔,一个在期盼,就这样一路沉默到回到王府。
分别在自己院中沐浴过后,梁璟又跑回虞悦屋中,生怕来晚了就不让他进了似的。
虞悦现在看到他还是情不自禁地有些害羞,一直刻意地避免和他对上视线,以免再发生什么她脑海中的画面。
她手里拿着一本书,头发随意拢起上半部分,下半部分披在脑后,发尾还微微潮湿。一扫平日里在榻上散漫斜卧的舒服姿势,背绷得又直又紧,手里高高举着一本书,挡住了整张脸。
全身就写了四个字:冠冕堂皇。
这副奇怪的样子让梁璟看得忍俊不禁,也没有提醒她书都拿倒了。
看在她害羞的份上先不继续逗她了,免得真的将她惹恼了,晚上把他赶出去怎么办。
毕竟今日敖云廷终于走了,他已经没有正当理由继续睡在她屋里了。
小夫妻俩此刻同床异梦,各怀各的心思。
一阵敲门声打破屋内短暂的温馨宁静。
“进。”
绣鸢微微喘着气进来,说道:“晏公子让我回来告诉姑娘一声,今日刺客使的刀法,像是齐国的,他见过二皇子身边的副将使过。”
什么!?
夫妻俩对视一眼,原来刺客的真正目标,是她。
第55章 第55章 冠冕堂皇 晚上等我回来
梁璟的眼神瞬间变得冷硬。
果然如他所料, 敖云廷暗中带了一大批培养精良的刺客潜入大朔,藏匿在京城中伺机而动。
敖云廷也算好了日子在行刺这日提前离开京城,溜之大吉。
敢做不敢当的怂包。
况且就算是怀疑到他身上, 也不能耐他何。这是涉及两国邦交的大事,如若齐国皇子死在大朔境内, 齐国有了由头,马上就会起兵攻朔。
多好的谋算, 无论如何他都是不亏的。
虞悦觉得很可笑,至于兜这么大的一个圈子吗?有这么多刺客, 直接一起深夜杀进瑞王府, 岂不是更容易得手, 何至于大闹安王冠礼?
除非, 他是想一石二鸟。若是能顺带除掉宣文帝,他就赚了,除不掉的话,只杀她一个, 他也不亏。
蠢蛋想出来的蠢法子,既要又要, 贪心过头反落空。不过估计眼下在返国的路上,敖云廷还沾沾自喜地期待好消息呢。
梁璟忽然站起身来:“我出去一下。”
虞悦:“做什么去?”
“我这就派人跟着敖云廷去齐国,一进齐国境内就杀了他。”
在大朔境内不能杀, 进了齐国境内就可以了。
“哪有那么简单,”虞悦笑了一下, 拉住他的衣袖, “别理他,跟个小孩儿似的打完就跑,他就是个废物点心, 成不了大气候。待到大朔在你的治理下国力强大起来,兵多将广,国库丰盈之时,再灭齐国也不迟。”
这番话让梁璟听得心中更生怜惜,恨不得现在就把敖云廷抓回来杀之而后快。
他握住她的手,低声道:“让夫人这样受委屈,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谁说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急于这一时。再说你指望他那个猪脑袋回了齐国还能对我做什么?再派人来刺杀我?我又不怕,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
她嘴上说着让人不寒而栗的话,面上却淡淡的,毫不在意地笑着。
“今日开阳和摇光没跟着你吗?”梁璟不禁问道。
开阳和摇光是暗卫,他看不到。暗卫按理来说应是对主子寸步不离,可今日遇险,身为暗卫却不见身影,着实不应该。
虞悦听出他的疑虑,解释道:“跟着呢,但我跟他们打了手势,让他们不要现身。”
“为何?”
“我一直藏拙,不露锋芒,有意对外隐瞒会武一事。今日事发突然,暴露便暴露了,不过不能将最后的底牌也一并公之于众。”
况且,宣文帝还在场,武将家培养厉害的暗卫,总归是会引起皇帝忌惮的。
梁璟了然点头。
虞悦眼珠一转:“就是不知道陛下要如何处理这件事。”
既然晏广济让绣鸢回来告诉她怀疑齐国的消息,就说明他还没有对文帝禀报,在等她的回复。
她自然要好好利用这件事。
梁璟见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有了主意,“夫人有什么想法?”
“我们借阿晏之口,让他上报陛下刺客为齐人,目的是刺杀陛下,陛下难得出宫,才会让他们找到机会。借此陛下定会迁怒于缠着他参加安王冠礼,以至于让他陷入险境的裕贵妃,故而离间他们母子,一举两得。”虞悦和梁璟商量道。
正愁不知道怎么教训一下安王那个浪荡子,这不,机会来了。
“不,一举三得,”虞悦兴冲冲地补充道,“你即刻进宫关心陛下。俗话说全靠同行衬托,在陛下因为裕贵妃迁怒安王时,出现一个贴心的儿子关心他,他会更加偏心、看重你。”
“顺便提一嘴我因为保护你,在与刺客打斗时受了伤,陛下还能因此对我,甚至对定国公府生出几分感激,一举四得!”
虞悦眼睛亮晶晶的,举起白皙修长的手,把大拇指折进掌心,四根葱削般的玉指在空中高兴地晃了几下。
然而梁璟的表情没有她想象中,一拍即合的兴奋,才后知后觉梁璟并不是个喜欢虚与委蛇之人,尤其是面对他所憎恨的宣文帝。
她是个有错就认、知错就改的好孩子,悻悻收敛起有些得意忘形的随意之态,认真道歉:“呃,对不起,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个旁门左道的馊主意,没有要强迫你去做的意思,我们再想别的法子。”
梁璟脸上重新漫上笑意,一把把她拉过去,径直坐在了他的腿上。
他的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上,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环住她的细腰,他在她身后叹了口气,道:“我看你的第一眼就说过,你很聪明,也很大胆。不过我越来越觉得,你比我那时预想中的,还要聪明许多。”
还以为是要说她的不好,原来是夸她,听他的意思,是认可她的法子了。
被人夸奖没有人会不开心,虞悦笑开了花,放松下身体,向后倚靠在他坚实宽阔的怀抱中,被他沐浴过后的馥郁芳香紧紧环绕着。
“哼哼,王爷嫉妒啦?”她戏谑道。
“不嫉妒,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能娶到这么聪明、文武双全,又倾国倾城的夫人,是我八百年修来的福分。”
饶是听多了夸奖的虞悦,听到这番要把她夸上天的直白话语,都不禁面红耳赤,忙挣脱他的环抱站起身:“王爷怕不是忘了,当初王爷自己说的,‘切记色字头上一把刀’。”
梁璟被她翻旧账的话噎了一下,求饶道:“好夫人,当时是我一叶障目,出言无状,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忘了它吧。”
“哟,没想到我们高高在上的瑞王殿下,还会主动认错呢。”虞悦一脸稀奇的俯下身来观赏这罕见的场景。
梁璟对她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无奈失笑。
“听你的,我先进宫去。”趁着还没过多久,他早点儿赶去才不会显得马后炮。
“晏广济那边,我会带话给他。”梁璟起身,伸手拂上她的面颊,拇指在她唇上轻轻蹭过,“晚上等我回来。”
虞悦还没来得及反应,梁璟就撤了手,留下了意味深长的一眼,转身出了屋。
她不禁用手指覆在唇上他刚刚蹭过的地方,那一片格外地发热,才反应过来他的隐晦之意。
今日,是敖云廷离开京城的日子。
她呼出一口气,面露纠结地思考了一会儿,起身去翻柜子。
当时新婚夜被压在枕头下的那本小册子呢?
*****
梁璟没有乘马车,而是骑马赶去皇宫。先差了千吉去找晏广济通信,他向宣文帝的启德殿去。
宣文帝正一个人坐在启德殿中,面色沉重地忧思着,听到孙青通报说瑞王殿下来了,诧异中有几分疑惑,抬抬下巴示意让他进来。
“你怎么来了?”
梁璟面带忧色地踏进门,到他身边左看看右看看:“父皇可请太医来看过了?”
“朕无甚大碍,”宣文帝奇怪地扫了他一眼,“你这是?”
梁璟冠冕堂皇道:“儿臣这不是担心父皇,来看看父皇龙体是否有恙,有何事需要儿臣分忧的。”
“哼,”宣文帝心中一暖,压下忍不住想扬起的嘴角,“现在想起朕来了,刚刚不知道是谁宝贝自己王妃宝贝得紧,正眼儿都没瞧过朕,就赶紧带着‘受惊吓’的王妃回府了,到底是谁受了惊吓?”
“唉,父皇有所不知,王妃是为了保护儿臣,才壮着胆子出去的。回府的时候后怕得腿都软了,一直哭个不停呢,又请了太医检查过竟是受了伤,这才耽搁了一会儿,把人哄好了,儿臣就急忙来看望父皇了。”
梁璟摇着头,一脸心疼。只不过话虽是假的,心疼却是真的。
宣文帝心中不禁涌上一股怅然。
出事到现在,康王受了伤回府上诊治,安王也受了伤留在府上包扎,裕贵妃吓得不轻,担心安王得紧,也一并留在了安王府看顾。
只有他一孤家寡人落寞地坐在这大殿中。
这时,他暂时放下了帝王的身份,回归到一名寻常的夫君或父亲的身份,说不奢望一丝真情是假的。
每每这时,他思虑离儿的念头就更重,忍不住眼眶泛红。
还好,还有他们的孩子,是这冰冷的皇宫中唯一关心他的人。
宣文帝顿感无比欣慰,看梁璟的眼神慈爱了不少。
俗话说患难见真情。四个皇子中,唯一靠得住的,就只有子珺了。
“倒是你那个王妃,深藏不露。”宣文帝意味深长道。
“虞家百年将门,世代忠良,定国公一家常年驻守边关,女儿家习武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梁璟帮她圆话,打消宣文帝猜忌,“若非她会武,恐怕父皇此刻就要去看躺在床上的儿臣咯。”
“瞎说什么。”宣文帝不快地轻斥他一句,“只不过平日里可没看出来,她性子那么烈。”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她也是担心儿臣,担心父皇,一时情急才忍不住骂了羽林军,父皇不认为那群饭桶该骂吗?”
宣文帝睨他:“我又没说一句她的不是,倒是你一句一句维护得紧。”
“她是儿臣最为珍爱之人,自然宝贝得紧。”梁璟一脸理直气壮。
“陛下,晏指挥使身边儿的密使求见。”孙公公在门外高声通报。
宣文帝看了一眼梁璟,收起难得面对亲近之人的舒服坐姿,挺直腰板,向外道:“传。”
密使低着头走进屋,双膝跪地行礼,道:“启禀陛下,晏指挥使伤重,无法下床,故而命微臣向陛下代为禀报。经查验,今日刺客皆为齐人,应是知晓陛下会到场安王冠礼,才埋伏在安王府周围。”
宣文帝听后面色黑沉如墨,重重一掌拍到桌案上,茶杯被震起倒在桌上,咕噜着滚落在地,伴随着茶水飞溅,“啪”一声碎了一地瓷片。
“齐国是要向大朔宣战吗?”
“父皇息怒,眼下国库亏空,虞小将军所在边关战乱不断,还有夏国虎视眈眈,此时不是开战的好时机。”
宣文帝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他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时局,确实不可意气用事。只能挥挥手让密使退下,一言不发地坐在那生闷气。
梁璟见时机正好,在一旁煽风点火、火上浇油:“各使团进京为父皇祝寿,京城中本就是鱼龙混杂之时,这时出宫太过危险。唉,还好父皇无碍,不然真就让儿臣悔恨自己没有及时劝父皇三思了。”
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的话说出来轻飘飘的,似只是感慨,听在宣文帝心中却重如千钧。
他眯起本就不大的眼睛,陷入沉思。
裕贵妃平日里任性了些,这次还是太过了。
他本不想出席的,是裕贵妃软磨硬泡,说别人家儿子的冠礼都需父亲在场。当年子珺的冠礼他都在,玠儿也要有。
平日思虑那样周全的一个人,一到安王的事情,就只考虑她的儿子了,居然一点儿也不考虑他的安危。
照这样恨不得把世间最好的都给安王的形势下去,岂不是安王说一句想要皇位,他们易家就二话不说逼宫了?
他不能再放任这母子俩和易家随心所欲下去了。
第56章 第56章 传言 我会永远监视你
给宣文帝上完眼药, 梁璟悠然自得地走出启德殿,站在皇宫的岔路口踌躇半晌,向宫门的反方向拐去。
“你怎么来了?”晏广济趴在床上, 脸色苍白地转头看向来人,见是梁璟, 不耐地收回视线。
“晏指挥使救驾有功,本王替父皇来探望一二。”梁璟从容自若道。
宣文帝心中感念晏广济护驾有功, 特意开恩,找了一座空殿, 让晏广济住在宫里养伤。
“殿下看过了, 可以走了。”晏广济趴回枕头上, 闭着眼冷冰冰道。
一旁两位为晏广济包扎上药的太医, 嗅到了空气中的不对劲,对视一眼,快速收拾好自己的药箱背上,恭敬道:“待到晚上下官会来再为晏指挥使换药, 下官先行告退了。”
说完,赶紧溜之大吉。
这两尊大佛, 他们是谁也惹不起啊!他们再怎么好奇两人之间的恩怨是非,也是听不得,听不得啊!
屋内只剩下晏广济与梁璟二人。
“眼下只有我们二人, 殿下有事直说便是,不必借着陛下的由头兜圈子绕弯子。”
“晏指挥使今日肯舍命护驾, 对父皇的忠心可见一斑。”梁璟踱步走到他床前, 坐在床头边的凳子上,“我能看出你对虞悦的心思。不论你是否接受,想必你也清楚你们之间没有可能了。”
晏广济闭着眼, 在眼皮子底下翻了个白眼。
这人真是闲得没边儿,特意大老远跑来膈应他。
梁璟顿了顿,接着道:“今日我就是来问问你,若有朝一日,你和她站在了对立面,你会如何做?”
晏广济倏地睁开了眼,用胳膊撑起身子改为坐姿坐在床上,看向梁璟。
梁璟先是提到了宣文帝,又提到虞悦,联系上下文不难听出其中深意。
“既然知道我是陛下的人,殿下还敢对我说出此番意图昭然若揭的话,是否太过恣意妄为了?就不怕我告诉陛下?”
“你会吗?”梁璟眼中没有丝毫波澜,淡淡道。
“殿下是来拉拢我,劝我倒戈的?”晏广济轻笑了一声,“瑞王殿下,三年前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我们不是同路人。道不同,不相为谋。”
“人各有志,晏指挥使与我立场不同,我不强求。我只是不想她日后因此而为难。”
梁璟定定地望着他,只静静地等待他的回答。晏广济也看着他,嘴唇紧绷成一条直线,眼神中尽是犹疑与探究。
梁璟扮猪吃老虎,他是清楚的,三年前与他的交谈中不难看出他的聪明与野心。
不过这与他无关,他不想管,也不必管。于他来说,大朔的皇家闹得越乱越好。
可是,完全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发生了。阿悦被赐婚嫁入皇家,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至今也不清楚宣文帝此举背后真正的目的。
他太了解宣文帝的性子,绝不会相信宣文帝是因为两人般配而赐婚,也不会仅仅是为瑞王笼络定国公而赐婚。
宣文帝所做的一切事情,一定都是以利他自己为最终目的的。
虞家于他有大恩,为了保住虞家,他迫不得已中止了原先的计划,密切观望宣文帝的动向。
听梁璟今日一言,阿悦与他已是一条船上的人,阿悦为了他,已经不得已深陷皇位之争。
但梁璟错了。
他晏广济,从来不是宣文帝的人。
良久的缄默过后,他深深呼吸了一下,一字一句认真道:“我绝不会让她为难。”
两人的话说得云里雾里,谁都没有明说,却意外默契地达成了某种约定。
梁璟满意地点点头,姿态悠然地站起身:“得晏指挥使的一句承诺,我就放心了。晏指挥使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转身的瞬间,他所有的神色敛起,眸光沉沉。
果然如他所料,晏广济并不简单,他并非完全忠心于父皇。今日舍身护驾,也许只是换取父皇信任的苦肉计。
他这样费尽心思、忍辱负重地隐伏在父皇身边,到底有什么目的?
*****
虞悦捧着脸躲在床上,眉头紧锁,一脸凝重地盯着面前的小册子看。
她伸出两根细长的手指,捏着纸张翻了一页,而后瞪大眼睛,忍不住凑近了些,目光不断游移在图上赤条条缠在一起的两个白色小人上,脑袋上冒出大大的问号。
这个姿势到底怎么扭的……能舒服吗?
她接着又翻了几页,越来越多她难以理解的姿势,真不知道是谁这么喜欢猎奇研究出来的。
“哎呦,我的乖女!快让爹看看伤到哪里了?”
门被“砰”一声大力推开,熟悉的声音传来,吓得虞悦脸瞬间爆红,手忙脚乱地把小册子往枕头底下塞。
都怪她刚刚看得太入神了,都没注意到屋外的脚步声。
虞峥走在最前,小跑着进来,神色焦急,身后跟着同样神情紧张的王清和与虞恺。
“囡囡,娘来了,不怕啊。伤得重不重啊,伤到哪里了,快给娘看看。”王清和快走两步越过虞峥,蹲在端坐在床上的虞悦面前,眼里含泪,慌张地拉着她看来看去。
虞悦心虚地往枕头方向瞥了一眼,确认书角没有露出来,舔舔有些干涩的唇,讪讪道:“没事没事,我没事,爹娘,二哥,你们怎么来了?”
虞恺难得地露出如此惶急的神色,听到她说没事,才神色渐缓:“我们听闻安王冠礼遇刺,你挺身而出救了瑞王,身受重伤。”
虞悦目瞪口呆:“身受重伤?太夸张了吧!哪传出的谣言,把我说得那么弱,我连块皮都没破好不好!”
这些传谣的人嘴也太快了,还没过两个时辰就已经开始天马行空、添油加醋了。
“外面怎么传的?”虞悦好奇道。
“说今日安王冠礼,仪式进行到一半,突然出现一名刺客刺向安王,随后出现百余名刺客从院墙四周冒出,一齐向陛下和三位皇子行刺。禁卫军顽强抵抗,仍是不敌,瑞王妃挺身而出,将瑞王殿下护在身后,以一敌十,杀尽所有刺客,身负重伤,倒下前还怒斥了羽林军废物。”
虞悦听得嘴角直抽,传得也太夸张了,还把她说得又强又不强的,到底想传出什么效果?
虞恺复述了一遍他们听到的传言,戏谑道:“你是不知道,现在外面人都把你夸上天了。说什么人不可貌相,将门无虎女,不愧是虞家的女儿,瑞王殿下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云云。”
这话虞悦爱听,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虞峥长长舒了一口气,在自己胸脯上轻拍几下,“真是把爹吓坏了。”
王清和面上却担忧不减,问道:“听说广济为救陛下中箭,快不行了?”
虞悦对造谣者无语至极:“我看过了,阿晏只是右肩中箭,差分毫伤及肺腑,但没伤到,无性命之忧。”
都没事就好,虞家三人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这好好的,怎么会有刺客呢?到底是冲谁来的,怎么个个都受了伤?”虞峥蹙着眉,不解道。
今日到场的皇家之人,宣文帝、康王、安王、瑞王都被当成了目标,无差别攻击。
刺杀,是有针对性的,讲究的是出其不意,没有这样乌泱泱一大批人涌出来,这一刀那一刀刺杀的,简直荒谬绝伦。
虞悦叹了口气,如实道:“还能是谁,敖云廷不会大费周章白来一趟的。阿晏说,他眼熟刺客的刀法,是敖云廷身边的人使过的。”
虞家三人愕然,随后虞峥暴跳如雷道:“那个阴险狡诈的王八小子!亏他还是皇子,人品卑劣,连臭水沟里的老鼠都不如。当时广济的箭就该再偏一厘,一箭射穿他的劣心!”
“乖女莫气,待到下次再与齐国开战时,爹亲自披挂上阵,定要取那小子的狗头拿去喂猪。”
虞峥骂得解气,其他人听得也解气,虞悦忍不住笑出了声,“哪至于劳烦父亲再上战场,大哥也可以。”
“我也可以。”虞恺在一旁争风吃醋。
四人放松地笑作一团。
今年入冬得格外早,天也黑得更早些。梁璟满心期待地紧赶慢赶,赶在天黑前赶回了王府。
他下了马,把马绳交到千吉手中,紧张地深呼吸几下,一边往里走,一边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再回寿芝堂沐浴一次。
门房上前禀道:“王爷,定国公一家来了。”
梁璟呼吸一窒,笑容僵在脸上,“为什么?”
“听闻王妃遇刺受了伤,特来探望。”
梁璟闭了闭眼,再次深呼吸几下。
他想圆个房怎么就这么难!总是被各种事打断!
时隔许久再见岳丈岳母,得保持好绝佳的状态。他听着虞悦屋内传来的说话声,收拾好心情,又整理了下仪表,伸手推开了屋门。
“岳丈大人,岳母大人,二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虞家四人顿时噤了声,齐齐向来人望去。
虞峥与王清和先反应过来,即便是没有外人在,依然规矩行礼:“见过瑞王殿下。”
虞恺站在后面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敷衍地跟着一起行礼。
“都是一家人,不必行礼。”梁璟料到他们会行礼,先一步去扶虞峥与王清和。
“既然王爷回来了,我们就不多待了。”虞峥道。
梁璟听到这话心中一喜,抬了抬眉,状似不经意地瞄了虞悦一眼,嘴上装模作样地谦道:“不妨事,岳丈大人想待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虞恺从他进门起,就一直盯着这个想拱他家好白菜的猪,没有错过他的任何表情动作。
自然也没有错过他惊喜的表情。明明期待着他们一家走,嘴上还还说好听话奉承。
虚伪。
他转头看了眼妹妹,只见妹妹垂眸露出了一丝……羞意?
没出息。
他又把目光转回梁璟身上,认命地叹了口气。谁让梁璟长得太好看,正对他妹妹的胃口呢。
临走前,王清和道:“对了,恬恬,今年冬天格外冷,你外祖来信说,这几日金陵都罕见地下了大雪。娘差人给你做了些更厚的冬衣,改日做好了给你送过来。”
虞悦抱住她撒娇道:“谢谢娘。”
梁璟亲自把虞家三人送到王府门口,虞恺故意磨蹭了一下,等虞峥与王清和先上了马车,对梁璟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阴恻恻道:“我会永远监视你,你若是敢负我妹妹……”
他话没有说完,故意留给对方想象的空间。
面对他威胁意味十足的话,梁璟笑了,“不会给二哥教训我的机会的。”
“你最好是。”虞恺一甩袖子,冷哼一声离去。
呼,终于走了!
梁璟转身,一扫平日里游刃有余的样子,搓搓手,重新紧张期待起来。
第57章 第57章 火苗 可以吗?
“瑞王殿下!”
梁璟提步上台阶的腿一顿, 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有完没完了!
他甚至在想,是不是应该去太史局找陈鉴算算日子。
他缓缓收回腿,转过身看着来人, 面带自以为温和的假笑,说话像是从齿缝中硬挤出来的:“荆二姑娘有何事?”
荆卓君被他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吓了一跳, 不由后退一步,因为担心虞悦还是壮着胆子道:“殿下, 我听说王妃受了重伤,实在担心, 想来探望一下。”
梁璟下意识想拒绝她进去, 但她是虞悦京中唯一的好友, 若是虞悦知道他未经商量, 私自拒绝了她的探望,和他生气怎么办。
艰难地做了许久思想斗争,梁璟喟然长叹,不情不愿道:“荆二姑娘随我来吧。”
荆卓君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他的脸色, 这脸也太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惹到这位爷了。
不过想来也可以理解, 毕竟惊心动魄地遇刺,阿悦还因此重伤,忧思过重合乎情理。
当她见到生龙活虎的虞悦时, 讶然到语塞:“你,你没事?”
虞悦没想到推门而进的是她, 先是茫然地眨眨眼, 才反应过来又是一个听了夸张谣言赶来的,哭笑不得:“我也不知外面怎么越传越离谱,平白让你担心跑这一趟。我真的没事, 一点儿伤都没受。”
“外面传的那些你以一敌十也是假的?”
虞悦无奈伸出三根手指:“其实只有三个。”
荆卓君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坐到椅子上一个劲儿地拍胸口,“诶呦,真是吓坏我了,这些人真是太过分了!那些羽林军也是的,平日里完全不操练的吗?怎么能废物到连刺客都挡不住,还需要你出手。”
她甚至出于私心地想,今日要是她也在场就好了,能够一睹虞悦痛歼刺客的飒爽英姿。
此时天色已完全暗下来,荆卓君见到她安全无恙的样子,心中安然,于是起身:“天色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府。”
荆府管得严,虞悦知晓,起身要相送,却被荆卓君按着肩膀坐了回去,“外面冷,你穿得单薄,不必送我。”
虞悦笑着捏捏她的胳膊,唤来绣鸢,“绣鸢,送送卓君。”
把荆卓君送到屋门口,两人挥别,虞悦突觉院里树下的阴影中有人盯着她,她戒备地眯着眼睛仔细辨认,看清是谁后身体才放松下来。
“王爷,你站在那做什么?”
梁璟从阴影中走出来,幽怨地望着她走近,“我在等她走。”
“外面多冷呀,怎么不先回你的寿芝堂去?”
虞悦微微仰头注视着他,他眼眸变得深邃,俯身凑近,冰凉的嘴唇贴了上来,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轻声叹道:“不想再浪费时间。”
一抹热流爬上虞悦的脸颊,直至耳根。
她当然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但是坏心眼儿微动,努力压下想上扬的嘴角,忍不住逗他:“哦,那王爷先回去歇息吧,折腾了一天确实累了。”
她两只手分别左右撑在门框上,把门挡的严严实实的,一整个严防死守的姿态。单纯的眼睛对他一眨一眨,像是真的听不明白他的暗示似的。
梁璟一怔:?
他的反应让虞悦忍俊不禁,微笑道:“敖云廷已经走了,他的刺杀计划也落了空,王爷不必再保护我,与我挤在一处了。”
梁璟又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
她脑子转得也太快了,记性也是极好的。娶到一位聪慧的夫人,真是甜蜜的烦恼。
先进去再说。
他敛下眼眸,眼睫微颤,做足了可怜样子,软着声道:“外面好冷,能不能先让我进去?”
虞悦被看得心中生出几分不忍,但很快意识到是他耍赖的把戏,硬起心肠道:“那王爷快些回寿芝堂叫他们备热水,泡个热水澡就好了。”
简直是铜墙铁壁,刀枪不入。
今天本就一波未平又起一波,梁璟眼下有些没耐心陪她玩了,大掌揽上她的腰,向屋内转了半圈。
虞悦猝不及防地被一股力道拉入微凉的怀抱,贴着他的身体,一眨眼就随他进了屋。
“你故意的是不是?”梁璟抬手,两指带有惩罚意味地,微微用力掐上她的脸颊。
虞悦偏头躲避,作势要挣脱他的怀抱:“现在还没入夜呢……”
梁璟好看的眉眼舒展开,眼睫愈发弯了:“原来是夫人更期待。”
“别闹了,我有正事要问你。”虞悦把手覆在他搂在自己腰间的大手上,又羞又恼地瞪着他。
梁璟被她气鼓鼓的模样可爱到,细微又轻快的笑声从喉间溢出,手臂又收紧些,使两人贴得更近。
温热的气息停在她的耳际:“今日这屋子里只有一件正事。”
“那我们换个地方说。”虞悦的脸不由得微微发热,伸手抵住他几乎要贴上的胸膛。
就在两人对视僵持间,“咕噜噜”一声怪响,彻底打散了屋内暧昧的氛围。
虞悦不好意思极了,垂下眸子皱巴巴道:“我都说了,我们换个地方,去膳厅,我今日还没用过膳呢……”
冠礼进行到一半,彼时刚到午时就遇刺,而后一顿折腾,根本没来得及用膳,在高度紧张下也完全忽略了。
梁璟笑意消失了几分,脸上浮现出一丝懊恼:“抱歉,是我疏忽了。”
虞悦趁机挣脱他的怀抱,轻咳一声,“我已经传过膳了,眼下大概已经备好,我们先去用膳吧。”
晚膳确已备好,侍女还没来得及去通传,二人正好赶到。照例屏退下人,小夫妻关起门来说起正事。
“你去宫里给陛下上眼药上得怎么样?陛下怎么说?”虞悦先用了半碗粥垫肚子,问道。
梁璟在一旁专心给她布菜,“上是上过了,效果如何就不知道了。”
照宣文帝那针尖儿大小的心眼儿,梁璟这一番茶言茶语多多少少是有点用的。实在不够,他们还有别的办法火上浇油。
虞悦点点头,从快被堆成小山的小碗中夹了一片羊肉,“听说陛下留了阿晏在宫中养伤?”
“哼,”梁璟意味不明地从鼻腔溢出一声冷哼,“你倒是关心他关心得紧,‘阿晏’,都不见你叫我叫得那般亲。”
“你这是吃得哪门子飞醋?”虞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喊习惯了,我总不能喊他晏指挥使吧。”
梁璟嘴上咕哝了一句什么,虞悦没听清。他神色随是不满,手上给她剥虾的动作却未停。
他越是这个样子,虞悦越忍不住想逗他。
她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那我该喊他什么?阿晏……哥哥?”
她是懂怎么让人生气的。梁璟气结,扒掉虾尾的最后一块壳,把虾仁塞进她嘴里,堵上那张喋喋不休气人的小嘴。
他挤出一个笑容,笑得耐人寻味:“多吃点,明天可用不上早膳。”
美滋滋咀嚼的虞悦笑容一僵,缓缓转头看向他,错愕道:“什么意思?”
“乖,快吃吧。”梁璟把满满一碗剥好的虾仁推到她面前,看起来温柔体贴极了。
但虞悦却觉得毛骨悚然,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把盛满虾仁的小碗推回他面前:“王爷光顾着给我夹菜了,王爷也吃点吧。”
他皮笑肉不笑地把碗又推回她面前,“你吃饱了,我才能吃饱。”
虞悦有些恨自己看了许多话本子,一听就听出来话中隐喻。
她咬着筷子尖暗暗后悔,娘曾经说她喜欢撩闲的毛病若是不改,日后定要因此吃亏。
事实证明,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她脑中想着逃避的办法,尽可能地拖延时间,用膳的速度慢下来,一小块一小块地夹菜,吃到饭菜都凉了,还磨磨叽叽地不肯停。
梁璟早就用完膳,在一旁颇有耐心地托腮等她。
“对了,我是真的有正事和你说。”她终于放下筷子,正色道。
梁璟一副“我看你还能怎么编”的样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你记不记得,我娘说金陵下雪了。可现在还不到十一月,金陵更是十余年未下过雪。今年夏天异常炎热,冬天来得又早又快,不是好兆头。”
听到确实是严肃的话题,梁璟也正色起来。
虞悦继续道:“我记得前朝史书有过记载,有一年的夏天也格外炎热,秋天极短,自冬至春雨雪不止,民冻饿死者日以千数,城中薪食俱尽,甚至出现了‘人相食’的惨况。”
“我并非危言耸听,只是担忧,恐怕玉京真人所说的下半年有更大的天灾,并非虚妄。”
所有人都只会在出门时暗骂一声“鬼天气”,从未细想过天气怪异背后的原因及后果。若是真的遇上大天灾,虞悦提早的一句提醒,能挽救不少百姓的生命。
梁璟看向她的眼神中满是欣赏和骄傲,道:“我明日亲自去御书房上奏,让他们防患于未然。”
虞悦这才放下一半的心,点了点头。
“吃饱了?”梁璟问。
虞悦在心里大大地叹了口气,看来今天怎么也逃不过了。
罢了,水到渠成的事,人总要踏出第一步,左右她也不亏,今朝有美男今朝睡!
她大大方方一点头:“吃饱了。”
下一刻,她就被梁璟从椅子上打横抱起,一阵天旋地转稳稳落在了他怀里,她吓了一跳,不禁伸手攀紧他的脖子,“你干什么!”
“帮你省点力气。”梁璟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出膳厅,厅外的下人们见到眼前一番景象,都被惊地忘记回避视线,一个个瞪大了眼直勾勾地盯着两人看。
饶是再厚脸皮,也顶不住这样的目光,虞悦羞得直往他怀里躲,脚上轻轻踢着挣扎:“快把我放下来,他们都看着呢。”
千吉最先反应过来,怒斥下人:“大胆!一个个眼珠子都不想要了?”
“现在没人看了。”梁璟得意地勾唇一笑,抱着她往上颠了颠。
在她的背贴在床榻上的一瞬间,一股温柔浓烈的气息席卷而来,柔软温热的唇瓣覆盖在她的唇瓣上,浅尝辄止的试探在唇齿间扩散开来。
她抬起头,攀上梁璟的脖颈迎着他。齿关被撬开,她有些笨拙地跟随着他的动作,滚烫的呼吸彼此交缠在一起,驱散了刚刚从屋外带进来的寒意。
这次的亲吻与之前任何一次都不一样,绵长而缱绻,温柔中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强势。
虞悦只觉得自己被他身上的松木香完全侵占,已经完全没有思考的余地。脑中紧急学习的小册子中的内容统统被抛之脑后,主导权完全由梁璟掌握着。
他滚烫而湿润的双唇撩拨过她的耳垂,带起一阵酥酥麻麻的触感,耳边突然传来温柔喑哑的询问声:“可以吗?”
诱人气息让她感到些晕眩,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擦出一簇火苗,灼热的温度不断传至四肢百骸。
手指缝隙被梁璟的手指穿过,十指交错,她迷迷糊糊吐出几个字,下意识轻轻回扣住了他的手。
修长手指沿着她的腰侧向下滑去,指尖缓缓勾开了细长衣带。
热度被点燃,火苗一次次被吹得更高,燃得更旺。而后逐渐熄灭,又被风吹过,再次燃起,如此反复几次最终在黑夜中散尽。
不知过了多久,虞悦精疲力尽,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似的。一只手抚上她的额头,将贴在上面的汗湿凌乱的额发拨开,一个柔软的东西贴在了她汗湿的发根上。
她想控诉身后的男人,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眼皮很沉很沉。最终意识消散在渐起的雨声中,脑袋一歪,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虞悦感觉自己仿佛睡了一天一夜那般长,再睁开沉重的眼皮,随着意识回笼,全身的酸痛感瞬间汹涌而来,比之前在军营和那些男人比试过后还要酸痛,她不由得“嘶”了一声。
“怎么了?”身后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伴随着起身的声音。
这时她才注意到紧箍在自己腰上修长的胳膊,皮肤白皙而细腻,恰到好处的精瘦肌肉构成漂亮的线条。
她艰难地翻了个身,瞪着眼前男人的眼神带着愠怒,不满地控诉:“你……”
一开口,她就被自己沙涩难听的嗓音惊到了,倏地噤了声。越想越气,用尽力气抬起胳膊在他胳膊上锤了一下。
说是锤,却连她平时拍一巴掌的力道都不如。
虞悦更郁闷了,她自小力气就比寻常人大,这样无力的时刻,还是头一遭。
这家伙平日里都不习武,到底哪来的这么旺盛的精力!
第58章 第58章 避子汤 你是第一个,也是唯……
她锤在他手臂上的力道, 就像小猫伸出爪子用肉垫轻轻碰了碰他似的。娇嗔的眼神没有一点威慑力,反倒显得媚眼如丝,撒娇意味十足。
梁璟心中欢喜, 心房的某个地方柔软成一片,温柔地俯身亲亲她的额头。
他长臂一伸, 去一旁的床案上拿早就备好的水,握上杯子试了试温度才递给虞悦。
虞悦没有伸手去接, 眼睛一瞬不瞬地痴看着他未着里衣的上半身。
他的身材可以用漂亮、美好来形容,精瘦健壮, 体型匀称完美, 宽肩窄腰, 肌肉线条分明紧实有力, 如羊脂玉般的细腻皮肤……
脑中的疯狂回忆汹涌地翻了上来,虞悦的脸颊瞬间爆红,身子缓缓下滑,大半张脸都埋进了丝衾里, 只留着两只大眼睛在外一眨一眨。
梁璟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垂眸看了自己的赤着的上身一眼, 嘴角得意的弧度难以下压,把水递到她面前,柔声道:“起来喝点水吧。”
虞悦咬咬唇, 探出脑袋,有些无力的手臂撑着酸痛的身体往起坐, 丝衾顺着她光洁的身体往下滑, 还好她眼疾手快及时捂在了胸口上才没有走光。她这才注意到自己丝衾下竟未着寸缕。
她伸出纤白细嫩的手臂从他手中接过水,一饮而尽。温水润过干涩的嗓子,她又醒了醒嗓子, 声音虽依旧沙哑,但好歹能听清了:“你……帮我擦过身子了?”
昨晚汗湿的记忆格外清晰,然而醒来后身上干爽,除了肌肉酸痛和下面微微异样的不适感,并没有哪里不舒服。
“嗯,我抱你去沐浴过了。”梁璟把杯子放回床案上,又钻进丝衾中。
“你大半夜的叫水?”
那岂不是府中所有的下人都知道了!
她呜咽一声把丝衾盖过脸,真是没脸见人了!
温热的大掌揽上她的腰,她还不习惯这样亲密无间的触碰,惹得她忍不住发出娇细的嘤咛声,意识到自己发出的声音后紧咬住下唇,抑制自己不要继续发出这样羞人的声音。
梁璟低头在她白玉般饱满莹润的肩头亲了一下,像是某种信号。虞悦顿感不妙,双手抵在他健硕的胸膛上,戒备地抬眸怒视他:“梁璟!”
他笑起来,胸腔在她掌心微微震动,“放心,我什么也不做。”
虞悦对此抱有深深的怀疑态度,此人的可信度已在她心里大大降低。
昨晚不知道第几次后,她以为终于要结束了,结果他从后面搂过来,在她肩上亲了亲,之后一路向下,剥夺了她最后一丝清明的神智,简直过分!
她报复似的手向下滑,滑到块块分明的腹肌上,快速搓了几下,嘀咕道:“平日里不见你锻炼,身材却好得要命。”
“喜欢?”梁璟把她收回的手又拉过,按到自己的腹肌上,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喜欢就多摸摸。”
倒是大方。
盛情难却,虞悦如愿地慢慢摸索着手下起伏的肌肉线条,直到头顶的呼吸变得重了些。
“夫人……”
带着浓浓情.欲的沙哑嗓音,和腿上贴着的滚烫硬物的触感传来,她身子不由得一僵,猛地想起昨晚某人用这个声音,像置气似的,缠着她把夫君、子珺、阿璟、梁璟等等所有能叫的称呼都叫了个遍,才堪堪放过她。
她真的受不住更多了!
面对这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她只能将头埋进他宽阔的胸膛中,嘤嘤地掩泣示弱:“我真的不行了……”
梁璟心中对她有心疼有内疚,毕竟第一次就被他折腾了那么久,若不是她习武,说不定还撑不了那么久。其实他眼下没有继续折腾她的想法,身体的反应他无法控制,只好自己努力压制,无奈叹气:“无赖。”
虞悦不敢再动作,直到他自己平息下去,恍然惊觉:“今日不是复朝的日子吗?你没去上朝?眼下什么时辰了?”
“自然是去过了,眼下都未时了。”
昨夜一闹,闹到几时都不知道,果然精力旺盛,说不定他一夜都未睡,直接就去上朝了。
也怪不得他穿着里裤,“那你怎么又躺回来了?补觉?”
梁璟环抱她的手臂收紧了些,一个吻落在她的发顶,“夫人对我托付终身,我自然不能让夫人孤零零地醒来。”
虞悦的心中涌起一阵甜蜜,主动抬起头亲了亲他的下巴。
梁璟笑着看她:“饿了吗?我叫人传膳。”
虞悦点点头,这简直比练武还要耗费体力……嗯?
她沉思片刻,忍不住旁敲侧击道:“你到底从哪学的?怎么这么熟练?”
昨晚一开始他还顾忌着她害羞,一直维持着他在上的姿势,可后来他引诱她在上,她不肯,再后来她就被翻来翻去的……
“大概是天赋异禀吧。”梁璟披上外衣的动作顿了顿,“别乱想,你是第一个。”
虞悦的心思被戳穿,脸一红,嘴硬道:“谁问了……”
梁璟手上一边系着衣带,一边俯下身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也是唯一一个。是我非要自证清白的。”
穿好自己的衣服,他从衣桁上取下干净的里衣走到虞悦面前,虞悦捂紧身上的丝衾,拒绝了他要给自己穿衣服的动作,“你先出去,我自己穿!”
“又不是没看过……”
“梁璟!”
看她真的害羞,梁璟便没有再坚持,忍笑道:“好,我去看看他们摆好膳没有。记得披外袍,昨夜下了雨,空气湿冷,别着凉了。”
今日的午膳是梁璟特意吩咐过的,加了许多道滋补的食材和补汤,虞悦看得两眼一黑,这下厨房也知道他们昨晚的事了。
二人正用着膳,门房来传话,说陛下给瑞王妃的赏赐送到了。
虞悦“啧啧”两声:“陛下肯定心疼地心都在滴血。”
从宣文帝手中扣出钱来,可谓是难如登天。
“这次遇刺闹得人尽皆知,大家都对夫人大加夸赞,他不得不为了面子自割腿肉。定国公府也跟着沾光,以教女有方为由也得了赏赐。”
梁璟毫不在意道:“他给你就收着,都是他私库里的宝贝,许多外面都见不着的好东西。”
虞悦本也没觉得受之有愧,吩咐人先抬进府库去了。
用过膳,梁璟去书房处理公务,虞悦留在屋里翻阅典籍,查找防灾办法。
实在是一旁的绣鸢几番欲言又止的样子太过显眼,眼巴巴的模样让人无法忽视,她放下书,认命道道:“绣鸢,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别憋坏了。”
等得就是这句话,绣鸢酝酿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拐着弯儿问道:“姑娘,以后要叫姑爷吗?”
“这是瑞王府,按规矩,你不是要叫王爷吗?”虞悦故意跟她绕弯子。
“啊?”绣鸢果然被绕晕了,“姑娘,你们昨天不是……”
虞悦嗔她一眼:“知道还问。”
绣鸢先是疑问地“诶”了一声,紧接着声调拔高,带着明显的兴奋又“诶”了一声:“恭喜姑娘!”
她就觉得,瑞王一定是喜欢她的家姑娘的!没有人会不喜欢她家姑娘!
虞悦的耳尖浮上一层淡粉色,说道:“你去找张太医,拜托他熬一碗消食的药来,我刚刚一下子吃太多有些积食,肚子里难受得紧。”
这两天饥一顿饱一顿的,又一口气吃了许多滋补之物,自然就有些受不住了。
“好嘞,姑娘我去去就回。”
虞悦继续翻着手上的史书。
太平十六年和十七年,连续两年出现了极端的倒春寒,在三月份开春的季节,中原的河水却结了冰,四月下起大雪,天下饥荒不断,民多冻死。边关将士无厚冬衣和足够的粮草,被邻国大举入侵,最终被灭国。
延光四年,夏季异常炎热,中原闹了大面积的荒灾,然而夏秋之交久雨,入冬后早早开始下雪,断断续续连雨加雪,一直到来年三月也未停。可怕的是在十二月初时,甚至连京城内都已无屯粮,皇宫内每日都会有人饿死,民间更是灾难深重。
这些还不是最糟糕的。
章和二十一年,同样遇大雨雪,下了一整个冬天,即使躲在屋里也会被冻死。许多人家里都冻死光了,尸体都无人掩埋,哪怕是官府安排人前去掩埋尸体也埋不过来。
来年开春,天气逐渐暖和,人们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机会,城中未经掩埋的尸体中爆发了大规模的疫病,最终城中死尽六成人,疫病传播的速度才慢下来。
虞悦看得愁眉蹙额,绝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
“姑娘,药熬好了。”绣鸢端着一盏药推门而入。
“没让别人看见吧?”
“没,姑娘放心吧,只有我和张太医知道。”
“王爷还在书房?”
“嗯,我刚刚路过,看到千吉刚进书房。”
“哦,那我赶紧喝,别一会儿他回来了,被他看到了。”
梁璟愉快的脚步顿住,推门的手悬在空中。
他在门外听得真切,忍不住在身侧攥紧拳头,不解、伤心、痛苦、心疼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在听到她的最后那句话时,忍无可忍推开门冲进去,一把夺过虞悦刚送到唇边的药碗。
虞悦:?
“你干什么?”她感到莫名其妙,甩甩手,把溅到虎口上的药汤甩掉。
“绣鸢,你先出去。”梁璟强忍心中翻涌的情绪,尽量平静道。
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情,没必要让她在外人面前感到难堪。
绣鸢与虞悦奇怪地对视一眼,在得到默许后退了出去。
“虞悦,你若是不想要孩子,我们可以商量,我可以喝药,也可以用别的法子。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瞒着我喝避子汤?你这样伤自己的身体,我宁愿不碰你。”
虞悦被他这一长串的诘问砸懵了,呆呆地看着他。
这是梁璟第一次对她发脾气吗?
就因为一碗消食汤?哦不对,他好像误以为是避子汤?
虞悦愣了一会儿,“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梁璟看见她讥讽的笑,表情中夹杂着不可思议,越想越生气,越想越难过,眉心跟着越蹙越紧,“莫非你只是不愿怀我的孩子,你还想着两年之期后离开我?”
他说的话虽冷硬带着怒气,落在虞悦耳朵里却句句都是对她的关心在意,她对他的不安全感生出一丝心疼,起身扑进他怀中,双臂环抱住他的腰身。
虽然是个好机会,但她没有再逗他,下巴抵在他胸前,抬头软声软调解释道:“子珺,那不是避子汤,是消食汤。”
梁璟一怔。
消……消食汤?
第59章 第59章 给我钱 夫人怎么对我这么好……
梁璟垂眸, 眼神中是清澈的不解:“那为何还不敢让我知道?”
“怕你笑话我。”虞悦轻咳一声,有些难为情道。
若他们只是往常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盟友关系,她会大大方方地说自己吃撑了, 腰都直不起来。
但现在不一样了,面对喜欢的人, 总是会无端变得有些忸怩,格外在乎自己的举止, 希望把最美好的一面留给对方。
梁璟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头顶,松了口气, 懊悔道:“对不起, 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
“有误会就是要及时说开才好呀。总比我说‘你听我解释’, 你捂着耳朵‘不听不听’, 然后转身就走,各自黯然神伤,冷战好长一段时间好吧。”
她三两句话间还代入角色,换了声线演了起来。
梁璟听得哑然而笑, “是那本《三少奶奶出逃记》?”
“对呀,真是看了让人生气, 长的嘴巴只会吃饭不会说话,嘴巴不需要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虞悦愤愤道。
她仰面看向梁璟:“你以后也不许一个人生闷气,哪怕是大吵一架也要说出来。”
梁璟伸手轻柔地抚摸上她的后脑, 脸上所有的愁云散尽,眉眼又飞扬起来:“知道了。”
*****
昨儿才下过雨, 今日就下了雪。
昨晚梁璟没有再闹她, 只是老老实实抱着她睡。清早醒来,即使屋内烧着银碳,气温与昨日并未相差多少, 但虞悦鼻子敏锐,闻着空气有股泠冽的味道,于是轻轻退出梁璟的怀抱,动作尽量轻地下了床。
一推开门,就见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一层薄雾就空中飘着,大大小小的雪花如鹅毛般,纷纷扬扬从空中飘落。
地上已经积了不薄不厚的一层雪,偶尔一阵稍强的寒风吹过,树枝轻轻摇曳,一小块积雪被抖落,洒到空中,又隐匿于地上的积雪中。
她抬头在空中哈了口气,呼出的气息化作一股轻盈的白雾升腾,最终缓缓消散于空中。
好冷。
她紧了紧身上的外袍,退回屋内把门紧闭,坐到桌边细细琢磨起来。
这样突至的极寒天气,恐怕许多人家都未必来得及备冬衣,尤其是普通百姓家。
外祖父信上说,南方罕见下雪降温,许多人家并未备冬衣,如今金陵制作冬衣的材料已经供不应求。俗话说“十层单不如一层棉”,眼下已经连棉花都买不到了。
京城的情况稍微好些,昨日她去名下的布庄和成衣铺问过,裁缝和绣娘们的时间都排得满满当当,全是赶制厚冬衣的,有钱人家都不惜加重金加急赶制。
这样一来,普通百姓即使现在去做,也来不及,冬衣价格上涨,穷苦百姓想买也买不起。
虞悦趴在桌子上,一声撑着额头,在脑中算起账。若是她家名下所有的产业都坚持不涨价,高进低卖,赔些钱倒是赔得起。
问题是怎么样能保证让真正缺资源的普通百姓买到,不会被有心人买去加价倒卖,或是被富贵人家乔装打扮成普通百姓的模样买去。
灾难当前,人性经不起考验。
一阵极轻的叩门声响起,虞悦看了一眼里面还在熟睡的梁璟,蹑手蹑脚地去开门,是开阳。
“主子,刚刚陛下急召了老爷入宫。”
虞悦低声问:“有战事?”
开阳摇头:“不知所为何事,不过好像陛下急召的不止老爷,还传了其他人进宫。”
“比如?”
“目前已知的只有易相、萧国公、周尚书。”
这么巧?宣文帝急召的这些人,皆是与皇家有姻亲的。周二姑娘虽现在还未正式与安王成亲,却已是八九不离十的事。
宣文帝不好好琢磨赈灾的事,又动什么歪心思了?
梁璟被一道细微的冷风冻醒,才发现怀中空了,摸摸床上还有余温,应是刚起。他翻了个身看到门口的倩影,睡眼惺忪地唤道:“夫人,你要去哪儿?”
虞悦朝开阳挥挥手,把门关上,解下外袍,又钻回暖和的丝衾中,搂着那个天然的大火炉,满足地喟叹一声,道:“哪儿也不去,我看到外面下雪了。”
梁璟紧紧回抱着她,把偏高体温产生的热意,源源不断地传给她,以此驱散她身上沾染的寒气。
他发现自从和她睡在一起,自己的不寐之症便不药而愈,今日更是连她离开都未发觉。
她就是他的灵丹妙药。
他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额头,虞悦对此没有什么反应,依旧闭目养神。
她已经习惯了他的任何亲昵之举。
这样的天气,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分享体温,简直就是最幸福的时刻了。
不过此刻还是要考虑些别的事情,虞悦道:“刚刚开阳来报,陛下急召了我爹入宫,还有易相、萧国公、周尚书,目前只知道这几位,其余的还不知道。”
梁璟睁开眼睛,眼神恢复清明,思考了一会儿,道:“不必太过担心,这么多人的话,可能只是单纯的有事相商。”
*****
虞峥一头雾水地跟着公公进了宫。
一路踏雪行至御书房,他在门口跺了跺脚,解下身上的大氅抖掉积雪,递给站在一旁等候的年轻太监,得了公公的通传后,提步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与外面简直就像两个极端,屋内银碳烧得极多极旺,宣文帝的衣着比他们单薄许多,丝毫不显臃肿。
虞峥先给宣文帝行过礼,坐下前微不可查地扫了一圈屋内其余的人,到场的有易相、萧国公、周尚书、黄尚书、荣禄伯、阳信侯、历王和庆王。
他们这些人里有朝中重臣,有皇亲国戚,还有像他一样虚有空爵,并未在朝中挂一官半职的勋爵世家。
为什么只召他们?还是急召?
若非说这些人有什么共同点,倒是能勉强找到一个:这些人里除了历王,虞峥一个也不喜欢。
人终于到齐,宣文帝开口道:“今日召诸爱卿进宫,是有一事要与诸爱卿相商。”
虞峥在心里默默吐槽:说得这般客气,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江南道罕见连降大雪,地面积雪寸步难行,冻死者已逾百人,实属百年难遇的大灾。前几日河南道也突降暴雪,昨夜京城亦是风雪交加。赈灾需发放冬衣,开仓放粮,然而如今的国库远远不够支撑整个大朔度过灾年。”
话说到这,大家心里都有了数,这是伸手要钱呢。
“朕忧国哀民,不能眼睁睁看百姓受苦,遂请诸爱卿进宫献策,有无方法支撑大朔百姓顺利度过灾年。”
大家光看宣文帝嘴上说得好听,结果一低头,发现他的手都伸到自己兜里了。
他们这才明白过来,为何是他们几个。
都是钟鼓馔玉的人家。不论是家族积业还是论功行赏攒下的,在宣文帝眼中别无二致,横竖都是钱。
恐怕若非离得太远,宣文帝的手,都恨不得伸进各州首富的兜里也掏一圈。
屋里陷入一片死寂,宣文帝舍得拉下脸面找他们要钱,绝不是小钱。他们也各自一大家子人要养,也要囤物过冬,此刻谁都舍不得轻易松口。
黄重珍到底是跟在宣文帝身边多年,最会审时度势,狗腿道:“臣愿献绵薄之力,与诸位大人齐心协力,尽臣之所能助大朔度过灾年!”
有人开了这个头,其余人再不情不愿也只能跟着附和。
虞峥倒是没有不乐意,虽然是宣文帝胡乱挥霍导致的国库亏空,很是可恨。但百姓是无辜的,不该为宣文帝的错误承受代价。
宣文帝心满意足地放松了些身子,“诸爱卿都各说一说能捐多少,让黄尚书心里有个数。”
先是庆王带头说了个一万两,其余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生怕再有人往多的说,赶紧跟风都说一万两。
虞峥本盘算的是两万两,但其余人都是一万两,在朝为官不可当出头鸟,于是也报了一万两,心中想着其余的由他私下救济百姓用好了。
不过萧国公却有了意见:“定国公世代受朝廷赏赐颇多,国公夫人又出身金陵王氏,家里大把的闲银才捐一万两未免太说不过去。”
这一开口,竟是引得其他人纷纷附和,如鬣狗般围了上来。你一眼我一语的,竟吵了起来。
被迫多捐的虞峥却被隔绝在争吵外,在一旁静静看着他们吵。
虞峥:“……”
“萧国公言之有理,所谓能者多劳,定国公当之无愧,待到日后史书上必有一笔定国公的丰功伟绩,供后人传颂。”阳信侯落井下石道。
虞峥在心中冷哼一声,他可不稀得什么后人传颂。
这钱给到国库还不一定真的能完全用于赈灾呢,难保有人昧良心从中捞油水,还是他自己直接去赈灾来得实在。
他起身一揖,对宣文帝恭敬道:“启禀陛下,并非臣不愿,而是祖上得来赏赐都不得变卖,所累积的现银不过万两,已是臣的全部身家。”
宣文帝眸光沉沉,微微垂眸俯看下面躬着身的虞峥,让人猜不透心思。
良久,他淡淡道:“爱卿平身,无论多少都是爱卿的一片心意,尽力而为即可。”
这一共才八万两,远不够一个河南道赈灾的,易相看了看宣文帝的脸色,主动道:“陛下,依臣之见,朝中百官食朝廷俸禄,国难当前,应为大朔分忧。明日早朝时,可由百官集思广益,看是否还有什么好办法。”
这个要拖所有人下水的馊主意,可谓是说到宣文帝心坎上了,神色渐缓,难掩赞赏:“好,就如爱卿说得做。”
一出宫门,虞峥就立刻叫出暗卫交代一番,让他快速去给虞悦递信,叮嘱她最近低调行事,莫要被宣文帝盯上。
虞悦听得瞪目结舌。
这不纯纯仇富,明摆着欺负她爹吗!
自己被迫捐了钱心里不痛快,一定要找个比自己更惨的人出来心里才平衡。
虞家几代祖业累积,一不偷二不抢,全靠上战场真刀真枪厮杀换来,如何就矮人一节?
狗皇帝,虞悦在心里怒骂一声。
昏聩无能,不堪大用的狗皇帝,得尽早把他赶下皇位。
她深吸一口气,对虞峥身边的暗卫道:“我知道了。”
*****
翌日早朝,河南道官员上奏,连年干旱导致关内庄稼几乎绝产,粮价大涨,米斗值数千。而百姓没有收成,手中早无积蓄,导致无粮可吃,民多以卖子换取粮食,然只能解燃眉之急。
又逢雪灾,流民已往河北道涌入,途中死者甚多。遂请朝廷速下播赈灾款,开含嘉仓放粮,以解灾情。
江南道官员跟着一起上奏金陵雪灾,听得百官皆是愁眉不展。
户部尚书黄重珍一听,脸苦得不行,硬着头皮站出来说道:“陛下,如今国库存银不足十万两,便是全部拿出来赈灾也是不够的。”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他们多少心里清楚近年国库空虚,具体数额还是第一次放到台面上说。
右相李孟年毫不留情地直指黄重珍:“今日不如就烦请黄大人当庭与陛下和百官们对对帐,看看这银两都用在了何处?莫不是被你吏部贪墨了去?”
黄重珍吓得跪在大殿上,连忙对陛下表忠心:“请陛下明鉴,臣等不敢有此祸心啊!”
宣文帝深深地看了一眼黄重珍,“你大致说说,正好朕也许久没有过问了。”
黄重珍珍酌片刻,说道:“边关连年战事不休,各地天灾不断,军备和赈灾的支出一直居高不下。百姓无收成,田赋便收不上来,只靠着商税和其他的一些杂税支撑国库,一直入不敷出。”
“众爱卿有何解决之法吗?”
百官皆低头沉思,这可不是小事,没人敢妄论。
易问峰左右观察一番,向大殿中央挪了一步:“启禀陛下,臣以为,应加设商税务,商贾每经过一次便要交一次关税,住税改为三十取一。扬州与广州两个市舶司对外来商贾的住税增至二十取一。”
国库收入主要靠的就是税收,从农户身上榨不出油水,便只能将手伸向商贾。
李孟年难得与易问峰政见一致,这确实是眼下最好的办法,“陛下,老臣以为应暂时对全国蠲免田赋和徭役,减轻百姓负担,让百姓安心农作。”
宣文帝点头赞同,既然交不上来,干脆免了,百姓反而会对他感恩戴德,能收复民心。
黄重珍接到宣文帝递来的眼神,开口道:“二位大人见识长远,这些法子确能使国库充盈,不过最起码也要三年五载方能缓和,眼下河南道与江南道的雪灾等不了啊。”
见大家又沉默不语,宣文帝自顾自说道:“如今国库告急,恰逢天灾,众爱卿食朝廷俸禄,应为社稷分忧,定然愿意捐俸赈灾。朕说的可对?”
此话一出,便是威胁。他们若是不愿意捐钱,这身官服也别想接着穿了。
见宣文帝态度强硬,百官只好参差不齐回答道:“陛下说得对,臣等愿意捐俸赈灾。”
“其余爱卿为何一言不发,是有什么顾虑吗?”
那些没反应过来跟着一起回答的大臣急忙稀稀拉拉地附和:“陛下说得对,臣等愿意捐俸赈灾!”
宣文帝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面上终于挂起笑容,“家中闲银多的可以多捐点,闲银少的也可以少捐点,众爱卿量力而行。”
他把最后四个字念得又慢又重,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意思就是你们老实点,能多捐就多捐,你们一个个有多少家底,朕心里门儿清。
随着鸿胪寺官员高唱“奏事毕”,这一出由三个人主演的独角戏顺利收场,只有被迫花了大价钱看戏的观众苦哈哈地强颜欢笑。
国库空虚不是一天两天了,偏偏今日黄重珍将此事明晃晃地说出来。国库里大半的钱都被宣文帝挥霍,此事若没有宣文帝点头,他是断断不敢主动提出的。
明摆着两人唱双簧逼大家“自愿”掏腰包呢。
宣文帝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搜刮民脂民膏不得,就让大家一起给他擦屁股平烂账,给国库补窟窿。可那些暗中往家里搂黑钱的贪官污吏怎么会舍得往外捐,到头来坑害的还是那些真心为民的好官。
但他们除了唉声叹气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宣文帝是皇帝呢。
梁璟下了朝回到府中,先是回了忘忧堂,屋里却没人,问了院中的洒扫丫鬟才知道她去了他的书房。他一路走到寿芝堂,推门进书房,虞悦正坐在桌案后的椅子上聚精会神地看账簿。
他硬挤进一人坐稍显宽大的椅子中,堪堪坐下他们两个。歪过身子靠在虞悦身上,嗅着她身上的香气叹道:“这宅子太大了,每天回来都要到处找你。”
虞悦偏头看他,哭笑不得:“第一次听说有人嫌宅子大的。”
“想见你的时候,一刻都不想多等。”
梁璟像只撒娇的大型犬,在她颈侧蹭了几下。冰凉的镶着宝石的发冠骤不及防地也贴到了她的脖子上,冰得她一激灵,伸手去推开他的脑袋,但他执意要耍赖似的,就是不肯起。
“怎么啦?早朝上受气了?”虞悦察觉到他的反常,柔声问道。
“除了心甘情愿被你欺负,谁还能欺负得了我?”他低语道,“就是感觉有点累。”
“因为雪灾和陛下捐俸救灾?”
“嗯。”
虞悦知道他心中感受,也看到了他每日因忧心百姓受苦,一直在翻阅典籍、算账,找人商讨各种赈灾法子。
她抬手顺顺他的鬓角,愤愤不平道:“择日不如撞日,我们明日就带兵逼宫,把他从龙椅上赶下去,如何?”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也只有她会说出来哄他,梁璟不由发出极为张扬的笑声,抬起头,伸手转过她的脸,在她唇上亲了一下,眼眉舒展,唇角依旧弯弯的:“夫人怎么对我这么好。”
“我乐意,别管。”虞悦大手一挥,做出一副豪迈做派。
梁璟被她耍宝的可爱模样感染,心情也明媚起来:“这又是从哪本话本子上学来的?”
气氛活跃起来,虞悦也笑得娇俏,伸手往后一指:“我也不记得了,反正是你书架上的那些。”
梁璟微笑注视着她,心变得柔软起来,这一刻的吵吵闹闹带来的巨大的幸福感和满足感,甚至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实。
眼前的少女,是完完全全相信他,永远会站在他身边,能托付后背之人,这就是世间最大的幸运。
有她在他身边,也是他此生最大的幸运。
第60章 第60章 淮王妃 被淮王这一剑彻底闹……
虞悦从桌上的点心盘捏起一块儿颜色粉嫩, 形如桃花的糕点递到梁璟面前:“心情不好应该吃些甜的,喏,这是我一大早吩咐人去城南那家糕点铺子买的新品, 很好吃,你尝尝。”
梁璟没有伸手去接, 而是微微前倾,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桃花酥, 细细品味了一下,道:“我觉得还不够甜。”
“啊?”虞悦看着被他咬剩的半块桃花酥, 为难道, “我觉得挺甜了呀, 要不我让厨房再给你做些多加糖的?可是厨房虽然能做更甜的, 却不一定有它好吃呀……唔!”
梁璟盯着她喋喋不休的殷红小嘴看了半天,根本听不进去她说了什么,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柔软的唇瓣猝不及防地贴了上来, 温柔而缠绵地来回研磨。
这个吻不带任何情.欲,有的只有珍重与渴求。他没有去撬她的齿关, 只是把她唇上的每一处都细细吻遍。
从他口中渡进来的桃花气息很浓重,不知为何,比她自己尝到的更加浓重, 也更加甜。
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很久,温热的唇离开了她的唇, 虞悦睁开眼, 眼神还有些迷离,还带着不解。
她缓了缓神,才道:“真难得, 你今日倒是节制。”
梁璟用指腹为她掸掉唇边沾上的一点酥屑,镇定自若道:“嗯,书房的桌子又冷又硬,这儿不行。”
跟书房的桌子又有什么关系?
……!!!
“梁璟!”虞悦反应过来,捂着自己的嘴巴,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你在想什么啊!”
“不行吗?”
“当然不行!”
“我以为你想。”
“我为什么会想!”
越说越荒唐了,虞悦瞪着他的眸子中带着愠怒。
梁璟气定神闲地耸耸肩:“我从你枕头下那本小册子里看到的,以为是你喜欢的。”
虞悦:!!!
靠!她忘记收起来了!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怪不得后来不见了,没在她眼皮子底下出现勾起她的记忆,她也就抛之脑后了。
没脸见人了……
她红着脸,却有气无力道:“你听我解释……”
“这有什么丢人的,我会尽力满足夫人的喜好的。”梁璟笑眯眯地摸摸她的头,一副“我都懂”的善解人意模样。
越描越黑了,心好累。
虞悦低低哀嚎一声,趴到桌子上,把脸整个埋进手臂中,独自凌乱。
一阵轻快而恣意的笑声从耳边传来,半晌才收敛了些,说话时的语调还带着忍不住的笑意:“我有东西要给你,你要不要看看?”
虞悦咬咬唇,在臂弯中闷闷道:“是正经东西吗?”
梁璟实在没忍住,“噗呲”一声笑出声来:“我让千吉拿进来。”
哦,那就安全了。
虞悦抬起头,看千吉拿着一个大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一件厚厚的衣裳。
她定睛一看,惊喜道:“狐皮大氅?”
千吉把大托盘放到桌上就出去了,虞悦绕到桌前,手抚上平滑光亮的大红色织金缎面,领口是同样大红色的赤狐毛领,边沿一圈白色的皮毛装饰,她一翻衣角,发现里全部是白狐的皮毛。
这个厚度哪怕是在幽州都足够过冬了。
“你把我猎的白狐也都用来只做这一件大氅了?”虞悦惊讶地问。
“嗯,今年太冷了,我就都用在了这一件上。”梁璟抖开大氅,披到她身上,“喜欢吗?”
虞悦此刻不止身上暖,心里也暖洋洋的,她敞开大氅,环上梁璟的腰把他也包进来,下巴抵在他胸口抬着头道:“我记得我爹库里还有几张上好的墨狐皮,等我下午就去要来给你做大氅。”
梁璟失笑:“你这不是给我拉仇恨嘛,岳丈大人以后要更加看我不顺眼了。”
“没关系,我爹不会计较的。”
*****
天气愈发寒冷,起床就变得愈发困难,加之有个粘人的大火炉抱着,哼哼唧唧不愿松手,虞悦也是体验了回不早朝的昏君。
终于院里的雪清理干净了,她趁着梁璟去上朝的日子,艰难地晨起爬起来练武。
绣鸢一听到她的召唤就迫不及待地跑进屋,把一早听到的炸裂消息告诉她。
“噗!”虞悦正在漱口,只听了一句开头就一口水喷出去,“什么?皇长孙不是淮王亲生的?!”
绣鸢连连点头,激动道:“说是昨晚恰好有人碰见,淮王怒气冲冲地到那外室的宅子去,正巧把那外室与奸夫捉奸在床!真真是抵赖不得!”
“那也不能说孩子不是淮王的吧?”虞悦用毛巾擦了擦嘴,“他们滴血验亲了?”
“那倒没有,就是很简单粗暴的方法。”
“什么?”
绣鸢伸出食指与中指,微微弯曲比划在自己眼前:“用眼看的。”
“啊?”虞悦疑惑地发出一个单音。
“那孩子和奸夫的模样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任谁看了都沉默了。”
虞悦脸上浮现出恍然大悟,怪不得她看那孩子与淮王没有半分相像,原来根本就不是他的孩子。
“然后呢?”
“然后淮王一气之下,拔出侍卫腰间的佩剑,将那奸夫一剑杀死了。”
哦豁,完蛋了。
本来只能算皇家丑闻,把那孩子丢出去就可以的事,却被淮王这一剑彻底闹大了。
白崇观坍塌后,宣文帝遵从玉京真人的指示进行祭祀,若无意外情况,京城三月内禁止杀生。
许多普通百姓家已然没有新鲜的肉可以买到,稍富贵些的人家所食,皆为京城周边各县运进城中的,价格高昂。
那日遇刺属特殊情况,自然不予追究。但淮王此行并非必要之举,只是出于一时意气将人杀死,破了玉京真人口中的戒。
宣文帝本就迷信,若之后雪灾不加重还好,情况一旦比之前更糟,淮王这口黑锅,就得跪着好好背着了。
活该。
虞悦通过铜镜看身后为她盘发的绣鸢,“淮王妃怎么样?”
把外室子忍气吞声已记在自己名下,如今却闹出这么一桩丑闻,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悲。
“不清楚,没什么关于淮王妃的消息。外面的人现在一半在可怜淮王妃,一半在恭喜淮王妃。”
唉,是啊,可喜可悲可叹。
如今所有人都在讨论水性杨花的外室,惨死的奸夫,可怜的淮王妃,差点搅乱皇室血统的皇长孙,反倒是造成这一切的淮王在传言中美美隐身了。
不过,虞悦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你说淮王怒气冲冲地去找孟氏,他是如何得知孟氏正在与奸夫那啥的?”
绣鸢手上的动作慢下来,茫然地对镜子里的虞悦眨了眨眼:“可能他本来就要去找孟氏,恰巧碰见的吧?”
“可是,太巧了不是吗?”
绣鸢停下动作,拿着梳子的手悬在空中,若有所思,“姑娘是觉得,有人设计陷害孟氏?”
“你觉得会是谁?”虞悦问她,“不用纠结合不合理,就说出你脑中第一个浮现的人。”
“淮王妃。”
“你太冲动了!你忍着点,寻着什么由头把那孩子弄死就是了!这么小的孩子,在这么冷的天,再闹个什么小病,活不下去不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你在那哭一哭,没人会怪罪你,你你你,你何必要把事情闹这么大啊!”
淮王妃跪坐在地上一抽一抽地哭着,萧国公急得在她周围转来转去,来回踱步。
“你现在哭有什么用!你又不是不了解淮王的又急又大的臭脾气,怎么敢使激怒他的法子?他一生气就上头,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相必你这个睡在他身边的比我清楚得多吧!”
萧国公俯身在淮王妃面前,一手手背用力拍着另一手的手心,痛心疾首道:“他一时冲动破了杀戒,陛下怎么会放过他?陛下因为两地雪灾整日忧心地焦头烂额,正愁火没处发呢,这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
“淮王在四位皇子中本就不占优势,我尽力为他搏一搏,亦是为你搏一搏,想让你坐上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的位子。如今这样一闹,我们前几年的心血岂不白费?”
淮王妃哭得气都快喘不上来了,终于忍无可忍,歇斯底里吼道:“把一个低贱外室所出的孩子强行记在我的名下,我都沦为全京城的笑柄了,我被折磨得还不够吗?”
“父亲口口声声为了我好,从我记事起,便被当成皇子妃教导,一点差错都不能出。是父亲心急,等不到瑞王弱冠,才想尽办法把我嫁进淮王府。若是嫁给瑞王,我怎至于活成现在的样子,在府中谨小慎微,事事忍让!到底要忍到什么时候!”
“说到底,是父亲想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吧!可你没有识人的眼光,也没有能力!”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重重落在她的脸上。
萧国公气得胡子乱颤,眼眶赤红一圈,神情极为可怖,抖着手指指着她,“逆女!逆女!你竟敢辱骂你的父亲!”
淮王妃被这记大力的耳光抽得伏倒地,先是一怔,随后悲凉地大笑起来,顶着肉眼可见红肿起来的脸颊,转头恶狠狠地盯着萧国公:“这就受不了了?我们做女子的苦,比我骂你这两句要再狠上百倍,千倍!哈哈哈哈,是啊,你这种用女儿姻缘换取仕途的人,是没有心的。”
“你……你!”萧国公被气得脸色涨红,脖子又红又粗。倏地喘不上来气,脑子发懵趔趄了一下,手撑在桌子边才勉强稳住身体,待缓过劲来,喘着粗气道,“我今天非得打死你这个逆女!”
“好啊!今日打死我,也彻底打碎你愚不可及的白日梦!”淮王妃使出今生最大的勇气,含泪仰脖,视死如归地瞪着萧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