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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第31章 禁足 考虑过顶替你二哥做刑……

    梁璟摊开手转了个圈:“不明显吗?等你。”

    等着看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吧, 她有些没好气道:“被禁足了还笑得出来?”

    “嗯哼,白得半月的休沐。”梁璟勾勾唇,懒洋洋道, “用过晚膳了吗?”

    “还没。”

    梁璟等她走过来,转身, 正好两人肩并肩:“正好我也没用,厨房已经备好了, 一起吧。”

    被禁足也不算什么大事,日子要接着过, 饭还是要吃的, “看你见怪不怪的样子, 从前陛下也经常禁足你吗?”

    “只有一两次吧。”梁璟短暂思考了一下。

    虞悦:“因为什么?”

    “唔……不记得了。”也不知道是真不记得还是假不记得, 梁璟很快把话题绕到她身上,“今日玩得怎么样?开心吗?”

    说起这个,虞悦眉梢都染上喜悦,绘声绘色地讲述她在途中看到的奇事, 吵架的夫妻、长得奇怪的石头、乖巧的小狗……

    梁璟问:“你喜欢小狗?”

    “喜欢呀,我看到的那只小狗白白胖胖的, 两只耳朵和尾巴尖是黄色的,像桂花糕!”她两只手在脑袋两侧折起,比了两只耳朵, 手指尖快速上下抖动着,模仿小狗的耳朵。

    梁璟看着她, 噙笑点头:“很可爱。”

    “是吧, 我也觉得很可爱。”虞悦并没有听出他的意味深长,又叽叽喳喳讲起黄金屋新出的话本子。

    夕阳将两道身影拉长,整个瑞王府一扫白天的冷清, 到处都充斥着鲜活的气息。

    *****

    虞悦在府里憋了三天,从前没转完的诺大王府,如今也被她熟悉了每个角落,后花园湖里的鱼都要被她喂得翻白肚了。

    她实在是憋不住了,左思右想终于想到新的打发时间的方法,在屋里埋头捣鼓一天后,第二天一早就跑到书房找梁璟。

    “打扰王爷了,我来是想问问府中可有铁匠?”

    谁家会有铁匠,梁璟丢给她一个奇怪的眼神:“自然是没有,你要铁匠做什么?”

    “想做点小物件。”虞悦大拇指和食指虚捏,比了一个手势。

    梁璟没再多问,把千吉喊进来,“去请个铁匠来。”

    虞悦:?

    “整个瑞王府不是都被禁足了吗?”

    梁璟笑着哼了一声:“是啊,我们不能出去,没说不让人进来。你若是想吃哪家糕点铺子也可以告诉他们,他们会差人去买。”

    虞悦微微张着嘴巴,哑口无言。

    禁足是这样子的吗?

    千吉看到她的反应抿唇偷笑了一下,“只有王爷的禁足是这样的,陛下的特例。”

    虞悦有点看不懂了。

    许是她生在家族关系简单的虞家的缘故,让她无法在短时间内看透隐藏在皇室背后爱恨交织下真正的脉络。

    宣文帝和梁璟之间的感情似乎比她想的要复杂得多。宣文帝对梁璟是有偏爱的,而梁璟对宣文帝不全然是敬爱也不都是怨恨,他们之间总像是隔着层什么。

    在粉饰太平。

    *****

    下午,千吉带着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来到前院,“王妃,这位是城西手艺最好的铁匠,张生。”

    张生恭敬行礼:“草民见过殿下。”

    “不必多礼。”

    绣鸢从屋里拿出来一叠纸递给铁匠,上面涂涂画画,画满了草图,虞悦问道:“我这画了几张图纸,你看看能不能做出来?”

    张生拿着图纸端详了一会儿,都是有点熟悉却不完全见过的样式,“殿下是要造一些随身的暗器吗?”

    虞悦点头:“若是有哪些地方不清楚可以直接问我。”

    过了几天,门房端着两个大箱子到前院,差人禀报虞悦,张生已按她的要求全部做了一件,让她先试试手。

    虞悦边在箱子里扒拉边吩咐侍女去厨房拿块猪肉来,随后用细绳将肉块吊在院里的大树上。

    她先拿出来一个小巧的圆筒,仅有一只手长,外壁还没有做繁复的花纹装饰,显得有些粗糙。

    打开筒盖上的一小块缺槽,将六只头部尖利的铁质短箭装入筒内,压紧筒内铁圈,再将筒盖上的一个蝴蝶片卡入缺槽。

    抬手,瞄准。

    一启蝴蝶片,短箭“咻”一声迅速划破空气,稳稳地钉在猪肉上。

    虞悦收起袖箭上前,从肉块中拔出短箭转着圈看了会儿,露出满意的笑容。

    “听说有人给你送了些东西。”

    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身着月白色锦袍的梁璟踏进院中,走到虞悦身边,看着箱子里乌漆麻黑一堆没见过的铁器,问道:“这些就是你找铁匠打的小物件儿?”

    虞悦点点头,扣上蝴蝶片防止误触,放在面前的石桌上。

    “这是,暗器?”梁璟小心地捏起两个燕尾形的铁片。

    “燕尾镖。”虞悦从他手中抽走一个夹在食指和中指指尖中,走远了些,看起来轻飘飘地一掷,玄色的燕尾镖几乎没入树上悬挂的猪肉中。

    她是个很会取长补短的人,经历过被黑衣人阴一事后,觉得也该做些暗器防身用。三十六计中的下策不都是阴招吗,管它磊不磊落,保住命再说。

    从前只在江湖画本子中看到过一些刺客或侠客用暗器将人一击毙命,这还是梁璟第一次亲眼所见。

    他顿时来了兴趣,学着虞悦的样子,将夹在手指间的燕尾镖朝树的方向一撇。

    “当啷”一声,燕尾镖落在了他与树中间,连同他的尊严一起,就那样没用地躺在了地上。

    虞悦与他略显错愕的眼神对上,唇角不受控制地扬起,“噗呲”一声笑出声,看到梁璟挫败中夹杂着羞耻的表情后,连忙收敛了笑容安慰道:“没事,没有练过的人都是这样的。”

    “这要怎么练?”梁璟强装镇定。

    “和射箭差不多,练着练着就有准头了。”

    梁璟走到树前仔细查看,燕尾镖竟是完全穿透肉块,入木三分,这可不只是有准头就能办到的。

    恐怖如斯的力气。

    他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身量纤纤的小姑娘,若非亲眼所见,断不会相信那么细弱的胳膊能迸发出这么大的力气。

    他暗自松了口气,还好虞悦是站在他这边的。

    虞悦站在原地从头到脚扫过梁璟的背影,细胳膊细腿的,身材虽好,却不够强壮。

    随着他势力日渐强大,树大招风,难免有一日会遇到危险,他身边的的侍卫也不太能保护好他的样子。

    她思量片刻,对梁璟提议:“我也给你做一件趁手的暗器吧。”

    “伸手,”梁璟走过来乖乖伸手,她拿起桌上的袖箭缚于他小臂内上侧,指着筒盖说,“瞄准后扣动这个蝴蝶形状的拨片就可以射出去了。”

    梁璟举起胳膊,瞄准树上的肉块,扣下蝴蝶拨片,短箭准准地没入。

    “喔!”虞悦欢呼一声,笑意盈盈地对梁璟道,“果然袖箭更适合王爷,非常棒!”

    梁璟难掩张扬的悦色,走到树边准备将箭拔出来。短箭没入肉块,慢慢拔出很是费力,他手上又加了些力道才将其拔出。

    箭头显现,竟是散开分成五瓣,每瓣上还带着倒刺,怪不得难拔。

    千吉不禁打了个冷颤,不敢想若是打到人身上该有多疼。

    短箭射入身体后,箭头自动炸开,若是不能一击毙命,侥幸逃脱后强行拔除,不活活疼死也要流血而亡。

    总之就是不给人留活路。

    梁璟的视线在豁着两个大洞的肉块和虞悦之间来回切换,歪歪头,“你考虑过顶替你二哥做刑部侍郎吗?”

    虞悦左手环在胸前,右手反手托着下巴,疑惑地眨了眨眼,笑答:“王爷怎么就知道我哥不如我呢?”

    梁璟:……

    是觉得她太残忍了?她微微严肃起来:“都是紧要关头用来保命的物件。若是面对要取之性命的敌人还留有一丝悲悯,我只能说,这个人死得不冤。”

    梁璟看着她,墨色的眸子中流转着复杂的情绪,院子中的气氛不再欢乐,瞬间降至谷底。

    昨天他们还有事没有说开,虞悦不喜积攒矛盾,更何况他们还要再合作一年多,她问道:“王爷是觉得我对刘仲渊太残忍了吗?”

    毕竟不是刘仲渊亲手伤的她,甚至没有发号施令,只是他的手下这样做的,似乎不应该报复刘仲渊。

    但听刘仲渊提到花溪草,她就知道刘仲渊不冤。

    况且一个心思阴毒的大贪官,便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梁璟对她突然提到那天的事微微惊讶一瞬,觉得她还是太善良了,正色道:“他伤你那么重,就算你不亲自动手,我也不会放过他。”

    虞悦对他的仗义执言松了口气,只要他们对一件事看法相同,便不会生出太深的矛盾。

    她上前从他手腕上取下袖箭,换上轻松的语气:“梅花袖箭不太适合王爷用,角度调整不好会伤到自己。我再重新给王爷画一个单发的怎么样?操作更为简单,可以放十二支箭,也可以绑在小臂上。”

    碰巧有了灵感,她赶紧让绣鸢进屋将纸笔拿出来,伏在院里石桌上开始画图。

    梁璟缓缓走近,柔下嗓音:“听你的。”

    虞悦没有抬头,又问:“王爷有喜欢的花式图样吗?可以让铁匠在箭筒外壁刻上。”

    “没有,都听你的。”

    她忍不住抬头,奇怪地看了梁璟一眼。

    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眼神向下扫过时才注意到,平日以紫色为主的他,今日竟然穿的月白色,顺嘴夸了一句:“王爷穿浅色也很好看。”

    夸奖,梁璟颇为受用,神色因此缓和许多。

    看他露出得意的神态,虞悦脑中突然出现一个很像梁璟的动物——

    孔雀。

    百鸟之王,姿态高傲,翎羽光彩艳丽。

    和出身高贵、相貌俊美、气质矜贵、衣服华丽,犹如开屏孔雀般骄傲的梁璟,一模一样。

    第32章 第32章 出事了 你有时候也可以不用……

    “姑娘, 出事了!”

    一大早虞悦被绣鸢火急火燎地拍醒,浆糊般的脑子在反应过来她说什么后猛然清醒,眼睛一下就瞪大了, 不可置信地拔高声调重复了一遍:“刘仲渊死了!?”

    不可能,她下意识地想。没人敢参晏广济, 所以他没有被罚禁足,伪银案全权交由他负责, 案子没结,晏广济不会让刘仲渊死的。

    虞悦坐起身, 柳眉紧蹙:“怎么死的?”

    绣鸢:“口唇和指甲明显青紫, 应该是砒霜中毒, 人被发现时已经断气了。”

    有内奸。

    不过刘仲渊的死在眼下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密院内部被其他势力渗透,不再完全忠心宣文帝才是大事。

    密院是宣文帝一手组建的,其中密院使者和密探也都是经过层层考核选拔,或是孤儿或是拿捏其家人, 绝对确保只效忠宣文帝一人,不会被其他人安插进来或收买。

    然而平静的局面被打破, 密院不再“密”,朝中有官员把手伸进宣文帝的屋子,宣文帝的权力受到威胁, 此刻一定要气疯了,晏广济定会受迁怒。

    无论如何, 他们再吵架也还是家人, 从小长到大的情分在,虞悦不能坐视不理。

    她简单挽了个发髻,只用一只玉簪固定, 下半部分头发随意散在身后,匆匆披上外袍往外走,在院门口正碰上行色匆匆赶来的梁璟。

    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同时开口:“陛下、父皇……”

    两人皆是一愣,一齐停顿留出气口,等对方先说,安静几息后发现谁也没说话,重叠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先说……”

    “王爷先说。”他们不禁相视一笑,虞悦抬手示意他先说。

    梁璟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已经得到信了,道:“父皇解了我们的禁足,现急召我入宫,我来跟你说一声。”

    伪银案肯定不能再由密院查下去了,宣文帝急召梁璟入宫应该也是要把案子交给他和三司负责,以免再有只手遮天的官员阻挠调查。

    “嗯……”虞悦抿抿唇,“晏指挥使一定会被陛下降罪,我不知道王爷与他之间有什么过节,但我想麻烦王爷紧要关头救他一命,算我欠王爷一个人情。”

    梁璟眸色闪了闪,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放心吧,你开口的事我一定做到,不会让他有事的。”

    *****

    御书房内。

    大朔两日一朝会,今日本是没有朝会的轻松日子,谁料一早出了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

    宣文帝高坐在桌案后,手中转着珠串的速度飞快,眼神犀利,一瞬不瞬地盯着地上跪着的密院指挥使卫穆显和副指挥使晏广济两人。

    大理寺卿温慎亭、刑部尚书荆武琨和御史大夫卢谧站在旁侧,眼观鼻,鼻观心。五人知道宣文帝此刻有多闹心,大气都不敢喘,谁也不敢贸贸然开口。

    姗姗来迟的梁璟单独站在另一侧,静静旁观一切。

    宣文帝身子歪向一侧,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沉声道:“卫穆显,晏广济,你们两个有什么要说的?”

    作为密院的头儿,天子近臣,卫穆显逃不过被追责,所有他手底下的人出了岔子他都要担着。

    真当宣文帝最得力的狗是那么好当的,高回报高风险的活儿。别看他平时在人前鼻孔朝天,现在真出事了,照样得夹着尾巴磕头认罪。

    卫穆显一叩首,开口道:“天牢被有心之人混入其中,导致刘尚书被人毒杀,实属密院之责,臣管教不严难辞其咎,请陛下降罪!”

    宣文帝把珠串“??”一声重重拍在桌案上,怒道:“你是难辞其咎!卫穆显,你在密院指挥使的位置上坐了二十年,是坐腻了吗?坐腻的话朕许你提早告老还乡,把指挥使的位子让给晏广济!”

    晏广济并没有什么动作,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

    卫穆显恨得牙痒痒,只是讲讲客套话而已。这桩大案又不是交给他负责的,人在晏广济管辖的天牢死的,关他什么事!一点道理都不讲!

    他听着宣文帝话里话外就是让他退位让贤的意思,恐怕早就想让更忠心的晏广济坐他的位置,今日可算是逮着机会了。

    起初晏广济高中探花,到中书省任职,许多官员意欲招婿,将其纳入党羽,结果这小子刚正不阿,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拒绝了所有的议亲和拉拢。

    这样的处事方式在在复杂的官场难以存活,所以备受排挤。宣文帝便是看中这一点,将他调入密院做密探,考察一阵后破格提拔,直升为副指挥使,成了宣文帝眼前的大红人。

    这小子命真好,不谄媚不结党,官职倒嗖嗖往上升。

    “请陛下息怒,臣昨日才回京,尚未来得及了解刘尚书一案,不过臣清楚天牢的规矩,若是晏副指挥使没有因为刘尚书重伤而掉以轻心,派双人值守刑室,恐不会被人钻了空子。”

    卫穆显觉得如果自己再说一些“难辞其咎”之类的客套话,就真的要被卸磨杀驴了,于是把罪责往晏广济身上引。

    晏广济终于开口了,对宣文帝道:“陛下,此事在臣当值时发生,是臣失职,请陛下降罪。”

    “废话!罚,肯定要罚!你们两个一个也逃不掉!”宣文帝气得胡子都抖三抖,“朕给你们三天时间,把这个内奸给朕找出来,不然提头来见!”

    刘仲渊前脚刚开口供出几名同党,后脚便被人杀了,说明背后指使之人与刘仲渊也是同党,害怕被供出才赶忙杀之。这样大胆之人,宣文帝绝对容不下他。

    宣文帝自己给自己顺气,看了眼悠哉悠哉的老三,一口气又哽住了,没好气道:“子珺,你反省得怎么样了?”

    他似乎忘记只是做表面功夫,堵悠悠众口才禁足的梁璟。梁璟在朝臣面前自然做足了面子:“回父皇,儿臣深深反省过了,往后绝不再犯。”

    话虽听着敷衍,到底还是让宣文帝顺了气,“嗯,伪银案至今没有什么进展,刘仲渊供出的贪墨之人由三司查。王隅和益州那边你带人亲自去查,朝中官员你需要谁协助就带走,明天出发。”

    已经过去这么多天,益州与伪银有关的人必然早已听到了风声,查案难度大大增加,此行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短则一两月,长则大半年也说不准。

    伪银案干系重大,国事当前,梁璟没有丝毫迟疑:“儿臣领命。”

    “你先回去吧。”宣文帝朝他摆摆手,他还没骂完这群饭桶呢。

    *****

    虞悦在王府大门里侧来回踱步,终于听到马车驶来的声音,伴随着叮叮作响的宝石碰撞声,一辆华丽的马车稳稳停在府门口。

    看梁璟气定神闲地从马车上跳下来,随着落地的,还有她心里悬了一上午的大石头。

    她迎上前问道:“如何了?”

    “是问我,还是问他?”梁璟意味不明道。

    虞悦一怔:“自然是都问,先讲谁都行。”

    “为什么不先问我?”梁璟语气中竟生出一丝委屈。

    “好好好,先问你,”虞悦不知道他突然耍什么小孩子脾气,这都要整个先后,但她知道如果不顺着他就问不出来了,耐着性子道,“王爷发生何事啦?”

    一听就敷衍至极,梁璟曲指在她额头上极轻地弹了一下以示惩罚,还是讲了她更想听的:“父皇对他很是看重,有意让他顶替卫指挥使,所以他不会有事的,惩罚都不会太重。”

    虞悦听到自己更想听的,俏皮地眨眨眼,哄梁璟开心:“我先问的是王爷。”

    “油嘴滑舌,”这一招梁璟显然很受用,下意识想笑,却在说出后面的话后笑不出来了,“父皇派我亲自带人去益州查伪银案,明日就走。”

    “这么突然。”虞悦瞠目。

    这确实是她没想到的,以为要梁璟在京内全权督办贪墨案,再派其他人去益州查伪银案。毕竟山高路远,来回一趟不少奔波,辛劳不说,到了山高皇帝远的益州,人身安全都难以确保。

    “要我跟你一起去吗?”虞悦问道。

    “这么舍不得我?”梁璟闻言眉目柔和,轻轻将她被风吹乱的鬓发拢到耳后,笑道:“益州远,路上多有不便,我争取早去早回,不让夫人染上相思病。”

    虽然他真的很想带她一起去,但此途凶险,触及不知多少人的利益,梁璟不想让她也涉险,半开玩笑地婉拒了她。

    话说着说着就不正经了,虞悦嗔他一眼,还是想再争取一二,还没开口就被他岔开话题:“你二哥会武功吗?”

    虞悦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将门之子更是必须从小习武的,她两个哥哥的武功都比她强。

    “你二哥看起来还挺……文弱的。”看出她眸中浮现的疑惑,梁璟摸摸鼻子解释道。

    “啊哈……”虞悦干笑一声,那属实是天大的误解了。

    当年她二哥举起书案,在人家脑袋上劈成两半的时候,啧啧,那身姿可真是太矫健了。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梁璟:“父皇说让我从朝中挑人带去益州协同查案,我觉得定国公府的人最可靠,想带你二哥一起去。”

    虞悦“哦”了一声,“可以的,正好遇上什么事二哥还能保护王爷。”

    下午梁璟把虞悦叫到书房,从分析贪墨案幕后黑手到朝中局势,从天亮聊到天黑,聊到千吉进来剪烛芯,虞悦才意识到天色已经很晚了,估计戌时都过了。

    她忍不住轻掩唇打了个哈欠,眼中氤氲起一片水汽,湿漉漉地望着正在说黄重珍妻族的梁璟,所有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了:好累,想睡觉。

    但梁璟似乎没有领略到她的意思一般,躲开她的目光自顾自讲着。

    虞悦这才觉得他今天极其不对劲,许多事她都知道,梁璟还非要给她讲一遍,美名其曰梳理,实则快把朝臣们的祖宗十八代都扒了一遍。

    更像是没话找话。

    她脑子都累懵了,不知怎么一抽,戏谑道:“王爷莫不是舍不得要与我分离,没话找话只为和我多待一会儿吧?”

    梁璟身子一僵,舔舔有些干涩的唇,语气发紧:“你聪明,也许能发现我漏掉的细节。”

    虞悦狐疑的目光在他身上打转,她才不信呢,“可是黄重珍的妻族,王爷已经讲第二遍了。”

    “……”

    被猜中小心思的梁璟垂下头,暗叹失误,手扶额头无奈叹了口气:“你有时候也可以不用这么聪明。”

    第33章 第33章 劲爆事件 怎么这样好的婚事……

    他起身绕过桌子, 站定到她面前,目光缓缓扫过她的脸,似乎要把她的模样深深刻印在脑海中。

    在这样的注视下, 她的脸越来越烫,强压心跳开口道:“……干嘛这样看着我, 又不是见不到了。”

    梁璟沉默须臾,低声道:“万一我回不来呢?”

    那她都不需要等两年, 马上就自由了。

    “呸呸呸,”虞悦抬手轻掩于他的唇前, “王爷吉人自有天相, 一定能顺顺利利查清案子, 平平安安回京。”

    梁璟微微一笑, 正色道:“你乖一点,最好都在府上待着,非要出门的话一定要带上绣鸢和暗卫。”

    如今京城不太平,他们在明处, 贪墨案和伪银案两桩大案中未被供出的官员在暗处。为了保全他们自己,随时可能会对他出手, 阻挠调查。

    他不在,他们就会盯上他的身边人,虞悦就会陷入看不见的危险中。虽然她有武功自保, 但这恰恰是他最担心的一点。

    虞悦有时太莽了,两方交战到重伤的情况下, 她不会用剩下的体力逃跑, 而是搏最后机会赶尽杀绝。

    这就是在赌命。

    她赌得起,他赌不起。

    “知道啦,王爷何时变得啰嗦起来了。”虞悦撇撇嘴, 嘟嘟囔囔道。

    下一瞬,她的脸颊被梁璟用两根手指夹住,略带惩罚意味,力道不轻不重地晃了两下,“你若不乖乖听话,我就让父皇给王府下禁足令,直到我回来前,你都不许踏出王府半步。”

    他口吻强硬,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

    虞悦捂着脸“嘶”了一声,不满道:“王爷怎么能这样?”

    “我可不想再看到你了无生气地躺在床上了,一点儿也不好看。”他说起那天的事时,眉心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有明显的抗拒。

    虞悦明白他是想保障她的安全,以免有刘仲渊同党对她暗下杀手,但这种被管束的感觉她实在不喜欢,深吸了口气后卖乖道:“我会注意的。”

    *****

    梁璟走后没两天,正好卡在宣文帝给密院的三日之期的最后期限,密院处置了一个使者,是否真的是奸细犹未可知,至少是交了差。

    虞悦起初在王府安生了几日,觉得不能坐以待毙,得主动去寻求一些能为梁璟登上皇位有利的事,便带上开阳、瑶光和绣鸢一起去了清芳楼。

    甄亿见她来,一脸严肃地把她请到楼上,关上门小声道:“姑娘不来我也要给姑娘送信的,太史令吕溱今日早朝上奏,昨晚在南方出现了三星伴月,为不祥之兆,南方恐有灾祸发生。”

    南方,梁璟去的益州就在南边。

    瞬间她心跳如鼓,急道:“天灾还是人祸?”

    “太史令说,此前并无任何预兆,是瑞王殿下抵达益州后才陡然出现的,”甄亿摇了摇头,“但是,此前早有易相的人在楼中喝多后,偶然聊起过三星伴月,此事绝非偶然。”

    是有预谋的陷害。

    易相不愧能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靠的不只是能力,更是对宣文帝投其所好。

    宣文帝除了信奉道教,还痴迷星象卜卦,对此深信不疑。整日要求太史令一天两次汇报星象,一有异动,便立刻寻求化解之法。

    之后灾祸没降临便是做法、祈福等方式起了作用,降临了则是此象太过凶险,非凡人之力可扭转。

    “陛下问太史令化解之法,太史令言此象由向南移动之人带来,此人命中带煞,无化解之法。”甄亿道。

    虞悦嘴角一抽,就差直接说梁璟的名字了。

    这不是典型的江湖骗术吗,宣文帝像个傻子一样,被易相和太史令玩弄于股掌之中。

    当然,她是在有清芳楼偷听到内情的前提下,才没有被轻易骗过。

    昨晚是否真的出现了三星伴月还两说,毕竟属于太史令的一面之词,他们只是找个由头陷害梁璟,这下就看在宣文帝心中是相信儿子还是相信星象了。

    甄亿继续说:“散朝后,陛下派人去寻玉京真人进宫了。”

    玉京真人是宣文帝最信任的道士,鹤发童颜,一派仙风道骨之貌,画符念咒、符水剑术、炼制灵丹妙药统统都会。正是因为他曾用一张符咒治好了宣文帝的顽疾,才获得了宣文帝的信任,他说什么,宣文帝不疑有他,乖乖照做。

    虞悦觉得这不像是治好了宣文帝的顽疾,更像是给宣文帝下了降头。

    后来也有过大臣参奏宣文帝,要宣文帝不要偏听偏信,不可把希望寄托在道士身上。没过多久,这些参过玉京真人的大臣们不是在回家的路上发生意外,就是缠绵病榻。

    对此,玉京真人只淡淡留下一句“天道轮回”,便把其他人吓得再也不敢表达对他的不满。

    不论他们是怎么想的,虞悦从不信怪力乱神之说,她只相信事在人为。

    眼下梁璟不在京城,他们除了抹黑他的名誉,不能耐他何,总不能把他从益州压回来。宣文帝现在更是谁也不信,没有人比主动上奏两大重案的梁璟更干净了,此案他非查不可。

    传言嘛,再造一个更劲爆的盖过,上一个很快就被人忘却了。

    还不等虞悦搞出一件新的劲爆事件,劲爆事件自己发生了——

    淮王府添丁,皇长孙出世。

    淮王府外鞭炮齐鸣,锣鼓喧天,路过百姓只要来道一句喜,便能得一两银子的红封,引得百姓们把淮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其中秘辛百姓不知情,以为是淮王妃亲生的。实则是孩子刚生下来就被抱回王府,记到了淮王妃名下,视作嫡长子。

    但京中但凡有点身份的人都知道,孩子是淮王养在外面那个外室生的。

    淮王兴奋坏了,亲自奔往皇宫向宣文帝报喜,而宣文帝的态度不咸不淡,只是给了些寻常的赏赐,显然是对外室所出不甚满意。

    众人等了一个月,可算是等到看热闹这天——皇长孙的满月宴。

    满月宴应只邀请亲朋好友前来,庆祝孩子存活,度过第一个难关,再祝愿孩子健康成长。淮王得了皇长孙得意至极,恨不能秀给全天下人看,所以广发请帖,几乎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收到了。

    其中收到请帖却并未与淮王交好的一些人家,为了凑热闹都厚着脸皮去了。又不是他们不请自来,淮王请都请了,还能把他们赶出去不成?

    于是,淮王府门前空前盛况,长街上停着一辆辆香车软轿,下来无数男男女女,由仆人一一查验过请帖后带进王府。

    听到一阵声响,众人的目光都向队伍末尾投去。

    那头驶来一辆规制极大的马车,可以用壮观形容,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夸张的马车。

    四匹宝马的马头中间都挂着金当卢,松木制成的车厢,外镶宝石玉器,四周坠着的宝石叮叮作响。再走近些,才看清远远便要闪瞎人眼的纯金牌子上刻着的“瑞”字。

    竟是瑞王府的马车。

    不怪他们没认出来,虽然瑞王府的马车已经比之其他亲王的都华丽,但是虞悦嫌弃瑞王府的马车过于“简朴”,将虞家的一辆马车要来挂上了“瑞”字的金牌子。

    梁璟对此表示没有意见,他本就不是低调之人,再说了宝马玉石谁不喜欢?

    马车停稳,绣鸢从侧面抽出红木凳,上等锦缎制成的帘子被一双十指纤纤如嫩荑的手撩开。

    许久不见瑞王妃,似乎面色看起来有些不太好。

    他们想也许是因为瑞王远赴益州查案,年轻夫妻自成婚起便没有分离过一日,如今瑞王妃独自一人在府中,怕是难解相思之苦,有些憔悴也是可以理解的。

    许多人投去艳羡的目光,怎么这样好的婚事没落到她们头上?

    独自立府,婆母早去,公爹别居皇宫。府中无叔伯兄弟、姊妹妯娌,还没有侍妾通房,夫君独宠,简直快活赛神仙。

    虞悦不明白她们一脸憧憬地望着她做什么,只顾着心中不断懊恼,昨日不该与绣鸢、开阳和瑶光通宵打马吊,一时上头竟忘了今日要还要参加皇长孙的满月宴。

    众人退至两侧让出一条道让她先过,门房查验请帖的小厮简单看了一眼绣鸢递过的帖子,垂目弯腰带她进庭院。

    门外众人见虞悦走远,才悄悄议论起来。

    “真不知道是该说瑞王殿下好福气,还是瑞王妃殿下好福气。”

    “就没见过这么登对的夫妻,当是京城夫妻的典范。”

    “诶,就我觉得瑞王妃配不上瑞王殿下吗?”

    “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到你这个妖怪来反对。”

    “你们看见瑞王府的马车了吗?之前的好像没有这么气派吧?”

    “诶呦喂,给我眼都晃花了,上面坠着的宝石掉下来一颗都够普通人家一辈子吃喝不愁。”

    “肯定是瑞王妃带来的马车,定国公府最不缺的就是银子,瑞王也是吃上软饭了哈哈哈。”

    “快些闭嘴!再如何瑞王也是陛下最宠爱的皇子,今日人多口杂难免落人口实,当心传到陛下耳朵里!”

    后面的就真的听不清了。

    虞悦自小习武,耳力眼力极佳,他们刚刚的声音也不算小,前面的讨论倒是听了个真切。

    现在他们模范夫妻的名号已经打出去了,并且美名远扬,总算没辜负她随地大小演,又离自由更近了一步!

    她心情大好,彻夜疲惫一扫而空,整个人精神抖擞了起来。

    有人从身后脚步匆匆追上,肩膀被轻轻拍了两下,她转过身,在看清来人后眉眼弯弯,笑道:“荆二姑娘,好久不见。”

    第34章 第34章 满月宴 不会是有不能与外人……

    来人正是荆卓君。

    自从春猎结束后, 她便再没机会与虞悦见面,也寻不到什么不突兀的好由头给虞悦递拜帖。直到府上收到淮王府满月宴的拜帖,她知道虞悦一定会来, 没管她父亲愿不愿来,便欢欢喜喜自己来了。

    “见过瑞王妃殿下。”荆卓君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不必如此多礼。”终于碰见个熟人, 还是她喜欢的人,虞悦又精神了些, 眼尾都染上笑意。

    两人并排往女宾院落走着,虞悦突然看到一个身材丰腴、举止鬼祟的侍女在东张西望, 很快消失在游廊尽头。

    有人要搞事情?

    这么重要的场合和日子, 未免也太大胆了。

    好奇心驱使她跟上侍女过去看看, 但身边还有个小古板, 得先甩掉,她随口编个理由道:“那个,荆二姑娘……”

    话还没说完,荆卓君眼睛亮晶晶地凑近她肩膀, 低声细语道:“王妃,我也看到了。”

    嗯……看来是甩不掉了。

    虞悦略显尴尬地一笑:“是吧, 很奇怪的人,荆二姑娘想一起去看看吗?”

    手绢在荆卓君的两根手指间绕来绕去,一脸纠结, 她确实有点好奇,但是礼教告诉她, 不应在他人府上乱窜。

    再不追就真追不上了, 虞悦着了急,嘴上说着话,脚步已经在加速移动了:“没关系, 荆二姑娘不想去可以不去,我前去查看一二,这大好日子莫要人毁了。”

    “……我陪王妃一起去!”荆卓君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脸坚毅,“王妃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让王妃独身落入险境。”

    这姑娘是不是忘记她会武功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女子,除了用一大段《道德经》念晕对方,似乎也不能帮上她什么忙。

    虞悦此刻也顾不上这些了,跟上那侍女的身影要紧。两人留下各自的侍女先去女客院落,脚步轻快,快速从游廊闪过。

    那名侍女似乎不甚熟悉王府构造,左看看右看看走得极慢,这才让她们二人轻易追上。

    看着也不像杀手,哪有来刺杀前不熟悉路线的杀手,隐迹与返蔽能力几乎没有。而且姿态笨拙,耳力也不好,她能隐匿自己的脚步声,不会武功的荆卓君可做不到,侍女被跟了这么远都没发现。

    两人随着侍女的身影东拐西绕,突然,一道男子的身影出现,一把拉住侍女,吓得虞悦赶忙拉住荆卓君躲在一旁粗壮的树干后面。

    “你怎么来了!?”淮王压着声音低声吼道,“本王不是说了让你老老实实在别院待着吗?”

    虞悦和荆卓君对视一眼,她们好像知道那名侍女是谁了。

    侍女也是被吓了一跳,看清来人后赤红双眼,扑上淮王,双臂紧紧环抱他的腰,贴着他的胸脯委屈道:“王爷,自从妾身诞下孩子,只得匆匆看了一眼便有人将他抱走了,妾身实在是想念他,只得用这个法子进来远远瞧上他一眼。”

    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刚出生就被抱到其他人府上养,面都见不着,叫一个初为人母的女子如何能忍受这巨大的煎熬。

    淮王紧锁眉头,扒拉开她的手,把她往更隐蔽的地方扯了扯,耐着性子哄道:“柔儿,今日是大日子,来的都是京城中的高官要员家眷,可不能出乱子。”

    “乱子?”孟柔一把甩开桎梏她手臂的大手,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王爷觉得妾身来看自己的儿子是捣乱??”

    “我不是那个意思。”淮王头痛地闭眼,伸出两根手指种种揉搓了几下眉心。

    孟柔“唰”一下张开双臂,展示她身上穿的侍女服,“王爷,妾身都已经偷偷摸摸成这样了,还不够吗?生产那日王爷跟妾身说,若是诞下皇子,便是京城中尊贵的皇长孙,还要把妾身从正门抬进王府做侧妃,现在王爷嫌妾身的出现多余了?”

    话确实是他说的,可把养在外面的外室抬进王府做侧妃谈何容易?

    怕她真闹起来,一会儿吸引到其他人过来,淮王只得强忍烦躁,温声哄她:“再过一阵,柔儿,等本王寻个父皇开心的日子,得了父皇的准许,本王马上就把你抬进王府。”

    孟柔半信半疑道:“若是陛下一直不同意呢?”

    “那就要委屈柔儿多在别院住上些时日,等着做……朕的爱妃。”最后四个字淮王说得极轻,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即使四下无人他也不敢堂堂正正说出来。

    虞悦耳朵微动,她耳力极佳,自然是将他最后四个字听得一清二楚。荆卓君用眼神询问她淮王最后说了什么,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没听清。

    夺嫡之争与荆卓君无关,没必要让他知晓这些。

    孟柔脑海中顿时浮现了自己穿着皇贵妃服制,坐在富丽堂皇的宫殿中,颐指气使惩罚其他妃嫔的场景。又想到自己的儿子以后就是太子,浑身的刺都变软了,笑着倒进淮王怀中,娇嗔道:“妾身相信王爷会对我们母子好的。”

    噫,虞悦不由打了个冷颤,鸡皮疙瘩掉一地。

    这娇滴滴的尖嗓,也不知道该说孟柔能忍还是淮王能忍,对两人的嗓子和耳朵都是很大的伤害。

    当然,还有她和荆卓君的耳朵。

    淮王怀抱着孟柔,长长地吐了口浊气,可算是暂时稳住了。

    “王爷就带妾身去看一眼炀儿好不好,就一眼,好不好嘛。”孟柔的手在淮王胸口轻轻画圈,抬起一双妩媚的凤眼看着淮王。

    淮王的脑子霎时被下半身支配,浑身都燥热起来。他大概有四个月没碰过孟柔了,当初他看上孟柔,完全就是看上她在床第间能让他玩得最开心。

    他慢慢抚上在他胸口打转的柔荑,握在手里不断摩挲,像个急色鬼一般低头吻上她水嘟嘟的红唇。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虞悦和荆卓君两人动作整齐划一地收回视线,脸皱成一团,靠在树桩上堵住耳朵,无语望天,阻止唇齿间缠绕的水声继续污染她们的大脑和耳朵。

    她们等了一会儿,再悄悄探出脑袋查看时发现人早已经没影了,也不知道是去了正经地方还是不正经的地方。

    没想到会看到这么尴尬的场面,两人先是尴尬对望,随后忍不住轻笑出声,虞悦玩笑道:“我与荆二姑娘还真是有缘,每次都能碰到角落里不为人知的八卦。”

    荆卓君觉得虞悦笑起来比不笑更加明媚张扬,是她心向往之的鲜活人儿,很是迷人。

    她有片刻的晃神,脱口而出:“我们下次可以再验证一下。”

    虞悦先是微怔,笑容扩大:“好呀,期待下一次和荆二姑娘偶遇的八卦。”

    “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吗?”荆卓君咬咬唇,用尽毕生的勇气问道。

    “我们上次不就已经是朋友了吗?”虞悦冲她俏皮地眨眨眼,“我们两个之间的专属小秘密越来越多咯。”

    荆卓君捂住扑通扑通狂跳的小心脏,笑逐颜开,“那王妃以后叫我卓君就好。”

    虞悦点头:“你也可以叫我阿悦。”

    “这不合规矩。”荆卓君下意识拒绝。

    “朋友之间哪有尊卑,若非重大场合,都不必叫我王妃,我有我自己的名字。”虞悦郑重道。

    荆卓君心中有所触动,点点头,“我知道了。”

    两人回到女客院落没多久,吉时到,淮王妃便抱着孩子出来了。大家纷纷站起来迎接行礼,随后争先恐后地伸长脖子一睹皇长孙真容。

    许多人上前围着,一个劲儿夸孩子长得好、有福气,还有什么眼睛像淮王,眉毛像淮王妃。

    虞悦:?

    说瞎话不打草稿。

    孩子还在熟睡中,眼睛连条缝都没睁开,从哪看出来像淮王的?

    说眉毛像淮王妃的就更离谱了,且不说这孩子压根儿不是淮王妃亲生的,就是看他比涮笔水还淡的两条浅浅的眉毛印子,也断不能昧着良心说出这种话来。

    此遭她可算见识到了京城中高门大户之人的信念感,若是让她说这些瞎话,说到一半就忍不住笑出声了。

    反正她横看竖看,上看下看都看不出来这孩子和淮王到底哪里像,倒确实是挺像那个外室的。

    想起那个外室,虞悦忍不住瞟了一眼淮王,一脸的春风得意,喜上眉梢。视线向下清楚得看到他嘴巴微微红肿,嘴角似乎还有点破皮。

    她嘴角一抽,赶紧晃晃脑子把重新浮现的画面甩出去。

    反观淮王妃的表情就没有那么好了。

    她如同寻常坐月子的妇人一般,在额间戴了一条宽大的抹额做做样子,脸上的表情似古井无波,一潭死水,嘴角在上扬回应着大家恭维的话,笑意却未达眼底。

    她虽不是出身显赫高门,但也算是大家闺秀。成婚多年无所出本就让她抬不起头来,如今要把外室子记在自己名下,摇身一变为嫡长子,她还要将其视作亲子抚养长大,更是莫大的屈辱。

    亲自把孩子抱出来给大家看一圈儿,对她来说,就如同囚犯被游街示众,屈辱不堪。但这是规矩礼教,她不得不遵从。

    她的目光瞥到人群外的虞悦,发现对方也在看她,眼中有复杂的情绪,她无法辨别。想起她与瑞王夫妻二人的甜蜜传闻,不禁想苦笑。

    真是同人不同命,虞悦的命好得令人嫉妒。

    正当她要收回视线时,眼角的余光却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定睛一辨,竟是孟柔那个狐媚子!

    她还敢作侍女打扮混入王府!这种从烟花柳巷之地出来的贱人怎么能踏进王府大门,她决不能容忍和这种人出现在同一屋檐下!

    “抱歉,有些起风了,”淮王妃强稳心神,找了个离开的理由,“各位在此稍坐,宴席即将开始,失陪。”

    树上的树叶纹丝未动,不过大家都没把这个拙劣的理由放在心上。孩子还小,抱出来给看一圈儿就可以了,逗留太久恐染上病气。

    在众人没注意的地方,淮王妃身边的侍女得了眼神,立刻跑开了。

    绣鸢也得了虞悦的眼神,跟着淮王妃的侍女去了。

    宴席用到一半,绣鸢脚步匆匆回来了,附在虞悦耳边道:“淮王妃叫人把孟氏捆了,套上麻袋从后门丢出去了。孟氏也没说什么,灰头土脸走了。”

    啊?就这么走了?

    虞悦脸上顿时生出遗憾的表情,还以为有热闹看呢,淮王妃属实有点儿……窝囊了。

    不知道孟氏是否听信了淮王的花言巧语,许她妃位的话,竟是就这么灰头土脸地走了。

    两个人都够能忍的,她怎么听怎么憋屈。

    为了一个男人,值得吗?

    还好梁璟府上没有侍妾通房之类的,让她清净不少。

    倏地,一个念头跃如虞悦的脑中。她转着眼珠子想,他血气方刚的年纪,侍妾通房一个都没有,院子里近身服侍的也只有千吉一人,不会是……有不能与外人道的隐疾吧?

    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决定在他回来前,一定给他找个治这方面最厉害的大夫,等他回来后给他好好看看。

    别的不说,在他们散伙前,不“贪图贪图”梁璟的美色,岂不是亏了?

    *****

    “姑娘,王爷的信又来了。”绣鸢一大早就拿着一封信走进屋。

    梁璟刚去益州的半个月后,虞悦三五天便能收到他一封“家书”。

    当然“家书”是梁璟的叫法,虞悦只当它是普通的信。

    信中内容无非就是问她过得好不好,想不想他,顺便把查案进度寥寥数笔代过。

    起初虞悦不知道给他回什么,便没有回,紧接着就收到了控诉她无情的洋洋洒洒满满三页纸。

    虞悦:……还以为是抛妻弃子的诉状呢。

    没办法,为了关系不破裂,虞悦开始每封信都给他回。有时候面对只问想不想他这一句话的信时,她不知道回什么,就画一个小乌龟在纸上。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又来了?”虞悦合上手头的书,熟练地把信封拆开,今天里面只有一张信纸。

    上面写着,让她去黄金屋帮忙抢购风流先生即将发售的《探花郎驸马录》,一定要买到!!!

    虞悦此刻的表情就是无语。

    难为他大老远在外查着案都惦记着话本子,到底是有多爱看?

    “绣鸢,你现在就去找人夜排黄金屋明早发售的《探花郎驸马录》,加多少钱无所谓,一定要买到。”虞悦揉揉眉心,无奈道。

    她提起笔,展开一张新的信纸,大大的在上面写了一个“哦”字。

    第35章 第35章 探花郎 这是模范夫妻应该有……

    一早, 绣鸢拿着东西进来,见状虞悦眉心一扬,眼睛亮起来:“是王爷的信吗?”

    自从上次回给他一个“哦”字, 之后的大半月里梁璟一反常态,再没给她寄过信。

    倒不是说有多想他, 而是持续了一个多月的习惯突然断掉,搞得她每天一见到绣鸢拿着东西进来都下意识期盼着是梁璟的信件。

    要不是昨日还收到过二哥的信, 她都要以为他们出事了。

    绣鸢一愣:“姑娘不是说,以后每逢黄金屋发售新册都买下来吗?”

    虞悦这才注意到她手中的册子厚度, 怎么能错看成信封呢, 她丧丧地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脸贴着桌面想, 他该不会是真的生气了吧……

    她甚至还稍微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太敷衍了,可之前画的小王八他还回信夸可爱呢,面对他抢书的要求,她还能回复什么?

    早知道就多写几个字了, 还是要哄着他点才是。

    “对了,之前托人好不容易抢到王爷想要的那本《探花郎驸马录》呢?”

    她闲着无聊, 品鉴一下什么样的话本子值得梁璟这般惦记。

    起初虞悦翘着脚悠闲地读着,越看表情越严肃,眉头紧锁, 到最后坐起身,翻书页的声音又快又响。

    这本开篇讲的是一个受宠的公主被皇帝许给了新科探花, 探花有才有貌, 指婚与公主是常事。

    可那探花是个攀炎附势之人,借助公主的势力官至二品,但也败光了皇帝对公主的所有好感。

    功成名就的探花终于暴露本性, 开始养外室,逛窑子,丝毫不惧怕已被皇帝厌弃的公主,甚至酒后对公主打骂。

    不堪其辱的公主竟一脖子吊死了,不出一月,探花便迫不及待将外室纳为续弦,还又纳了许多小妾,子孙满堂。

    这么气人的故事定会有反转,她期待地再往后翻,居然没了!

    什么狗屁结局!

    气得虞悦一把将话本子丢出去老远,这是哪个混账没出息的男人写的脏东西,寻常人连白日梦都不敢这么做。

    先不说皇帝是否会任由探花胡作非为,若她是那个公主,定不会任其打骂。还一脖子吊死,太没出息了,她定会让他生也不能,死也不能。

    气得她脑仁疼,她闭上眼睛两手轻揉太阳穴,平白浪费她一个时辰。

    这就是梁璟最喜欢的作者和风格?不应该啊,他贵为皇子,怎会喜欢看一个小白脸攀附女人,背信弃义的故事。

    甚至也不符合风流先生和黄金屋一贯的风格,风流先生是黄金屋的头号招牌,文风细腻,剧情甜蜜,备受京中少女喜爱,怎么突然拉了坨大的。

    她抬手招来瑶光:“瑶光,你去探探黄金屋这位风流先生的底细。”

    瑶光走后,门房立于院门口,恭敬道:“王妃,荆二姑娘送来拜帖,此刻正在府门口候着呢。”

    虞悦立刻起身,前去相迎。

    荆卓君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面上不似前几次来找她般欢喜,虞悦心下一沉,问道:“出什么事了?”

    她垂眸抿唇:“我们进去说。”

    二人进了屋,绣鸢奉上了两杯凉茶,她没有动,先道:“阿悦,你知道吴高阳此人吗?”

    虞悦点点头:“今年的新科探花,春猎时打过照面,长得确实俊俏,温润儒雅。你打问他做什么?”

    刚看了探花郎的话本子,怎的又来一个探花郎。

    “这探花郎向来不都是抢手的,按常理大多都是被选做驸马、郡马,可陛下与几位亲王都无意,自然别人就有意了。虽然家世不好,出身乡野,但凭他的学识样貌,再加以帮衬,必能平步青云。”荆卓君道。

    虞悦越听越觉得耳熟,一惊:“荆尚书不会是想让你嫁给他吧?”

    荆卓君默了一瞬:“朝中肱骨之臣大多出身世家,比如李相出身赵郡李氏,卢御史出身范阳卢氏,崔御史出身博陵崔氏。出身微寒人家的有志之才通常坐不到高位,我爹觉得,他是个可堪大用的人才。”

    虞悦也陷入了沉默。

    她不太明白,吴高阳是可堪大用的人才,既然看重他,帮扶他就好了,为什么要把女儿的婚事搭进去?

    “我爹下朝后亲自问过吴高阳,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现在已经问过名,送去算八字了。”荆卓君低头飞快地绞手中的帕子。

    虞悦瞠目:“这么快。”

    “嗯……不过有一点不好,他太穷了,没有家底,俸禄也没多少,在京中甚至没有个像样的宅子。所以我爹置办了一座府邸赠与他,还买了不少奴仆,说这样我日后也能在家中硬气些。”荆卓君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自己说都硬气不起来。

    这岂止是有一点不好,简直是大大的不好!

    真搞不懂荆尚书是怎么想的,若不是荆尚书为人比荆卓君还正直古板,她都要怀疑吴高阳是荆尚书流落在外的外室子了。

    她问:“他连购置新宅子的钱都没有,纳征要怎么办?”

    荆卓君答:“为了面子上过得去,他们商量着纳征礼先替吴高阳置备,反正也是要送进荆府的。”

    “这不相当于你们招了个赘婿?”虞悦哭笑不得。

    倒贴女儿倒贴钱的,孩子还是跟着男方姓,男方空手套白狼,还不如招赘呢。以荆尚书的势力,哪怕是旁支庶女都比这嫁得好,这桩婚非结不可吗?

    荆卓君冷静下来,面露纠结:“细细想来好像确实不太对劲,他娶妻,两个肩膀担着个脑袋就把婚成了。他们在赌吴高阳的仕途,就没想过万一赌输了怎么办。”

    结亲并不在意女儿家的想法,但虞悦觉得这很重要,“你的意思呢?”

    荆卓君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吴高阳看起来人很好,我爹也向他的同僚打听过,都对他夸赞有加,说他正直、勤奋、上进,日后必大有作为,为人也圆滑,这才放心去找的他。”

    “但是,这只是你说服自己的说辞,并非你自己的真实想法,对吧?”虞悦定定地看着她,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似乎能洞悉一切。

    如果荆卓君真的愿意听从父母之命,就不会来找她说这许多了,每句话都在透露着抗拒。

    “其实……我无意中听到了一个秘密,你别跟别人说,”荆卓君声音低下来,“他爬过二公主的床,后来被二公主厌弃,他才另攀高枝的。”

    虞悦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你是从哪听到的?”

    “有次我去清芳楼用膳,偶然听到二公主在拐角处讥讽吴高阳。”这事她是真的不知道,清芳楼也没有相关记录,看来他们做得还挺严密。

    本来吴高阳唯一的优点是品行端正,现在直接可以抬走了。

    “此人断不能嫁。”虞悦一脸严肃。此事荆卓君不好说出来,毕竟关乎二公主声誉。若想取消婚约,还得让他自己露出马脚才行。

    “说来也巧,”虞悦起身捡起丢到地上的话本子,“你来之前我刚看了一本关于探花郎攀上公主后飞黄腾达的狗屁故事。”

    荆卓君身子一僵,表情变得有些紧张,虞悦狐疑道:“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荆卓君僵硬地扯扯嘴角,神态显然不自然起来。

    一本书而已,有什么好紧张的,“莫非你家有不许看市井话本子的家训?只许看四书五经这些正经书?”

    荆卓君心里短暂挣扎了一下,迫于实在不擅长撒谎,倒不如说实话来得痛快,两眼一闭。

    “好吧,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更加不可以告诉别人,”荆卓君深吸一口气做好准备,道,“其实我就是风流先生。”

    “啪”一声,虞悦手里的《探花郎驸马录》又掉回地上。

    她好半天才把不正经话本子,和正经的荆卓君联系在一起。

    原来真实的荆卓君并非表面上那般古板,只不过是在白天扮演一个被礼教规训的大小姐,夜晚把积攒的压抑全部通过写话本的方式释放出来。

    虞悦半晌没说出话来,嘴巴一翕一合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挤出一句话:“你是出于什么想法写的《探花郎驸马录》。”

    “就是在我知道吴高阳与二公主的事后,我心中憋闷,不知向谁倾诉,便写了这个故事,警醒女子们提防探花郎。”荆卓君弯腰捡起话本子,放到桌上。

    这立意藏得也太深了,等百年后或许大家结合史料才能明白其中深意。

    其他人警没警醒虞悦不知道,但应该被气到的不少,此刻她对这个故事是彻底不气了,只有敬佩,“你冒着自毁口碑的风险也要写,真伟大。”

    荆卓君把憋了许多天的秘密全部吐出,心中畅快不少,“我父亲那个人很古板严肃的,对我们子女管教也极为严格,我只能顶着‘风流先生’的名号才能随心所欲。”

    “我帮你,会让吴高阳的面具自行脱落,露出真面目的。你不会嫁给他,不必再因此忧心,”虞悦向她投去真挚的眼神,“所以风流先生,以后出新话本子可以先给我一本吗?你的话本子太难买啦!”

    两人一齐笑开了花,荆卓君脸颊微微发粉,软道:“阿悦别再打趣我了,以后都提前一天送到你府上。”

    *****

    后来紧锣密鼓查吴高阳的劣迹,一晃便过了两旬。

    绣鸢欢天喜地跑进院子:“姑娘!宫里刚传出消息,伪银案已查清,再过两日,瑞王就要带着要犯抵达京城了!”

    虞悦“噌”一下就站起来了,手上和桌案上的纸张随着她的动作散落一地,可她丝毫没注意。

    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努力想压下心跳,可眼前不断浮现梁璟的身影,轻佻的笑意,恣意的张扬悦色,矜贵慵懒的身姿,一切都挥之不去,心跳节奏随着想法不断加快,更快。

    她现在就想见到他。

    她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强烈念头吓了一大跳,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或许是想问问他为什么不给她写信了,或许是想告诉他期待的《探花郎驸马录》看了气死人,又或许是她迫不及待想知道伪银案的来龙去脉?

    她分辨不出来,也无暇分辨,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她想见他。

    随之而来的,她又有点生气。查清案子和回京两件大事都不跟她说,还是通过宫里传出的信儿才知道的,比一些人知道的都晚。

    这是模范夫妻应该有的样子吗,虞悦双臂环绕抱于胸前,撅着嘴把自己撞回椅子中。

    既然不告诉她,她才不要去接他呢。

    第36章 第36章 他什么意思啊 小别胜新婚

    很可惜, 虞悦还是没忍住。

    梁璟回京当日,她很没出息地坐到了他必经之路的茶馆二楼,半掩着窗子偷感很重地时不时往下瞄, 路过的人注意到她后,都捂着自己的钱袋子飞快跑开了。

    虞悦:……

    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他们也都听到了传闻,说瑞王殿下今日会带着造伪银的要犯回京, 前来凑热闹。

    据说是益州司马和益州铸钱监监丞,两人合谋用官炉铸伪银, 铤而走险, 在向朝廷纳税时将真银换了一部分伪银。而中间有人贪墨了一部分税款, 所以伪银才会在京城流通开来。

    百姓们最爱看的莫过于高官落马, 狼狈地拷在囚车中游街的场景,把积攒的怨气用臭鸡蛋和烂菜叶狠狠发泄到这些人身上。

    此刻不少人已经提前挎好装满臭鸡蛋和烂菜叶的小篮子,忿忿站在长街两侧等候了。

    等了好一会儿,人群中不只是谁高喊了一声:“快看!有一行人骑着马进来了!是瑞王殿下吧!”

    虞悦急忙将头探出窗外, 城门口出现了几个小黑点,愈走愈近, 她才看得真切。

    为首的两人身姿挺拔坐在马上,一个深邃锐利,一个清冷明秀, 简直不要太养眼。

    “瑞王殿下旁边那位是谁?”有人在人群中低语。

    “你不知道?定国公次子,刑部侍郎虞恺。”

    “天, 美男的旁边还是美男, 他也就比瑞王殿下差那么一丢丢吧,我愿意退而求其次嫁给他!”

    “想得比长得还美,用得着你退而求其次?没听说吗, 当初定国公一家刚回京时,上定国公府提亲的人,都要把定国公府的门槛踏烂了,也不全是要求娶瑞王妃的,还有说亲与虞二公子的,结果人家一个也没看上。”

    “长成这样我也谁都看不上。”

    虞悦失笑摇头,这些人真的是,无时无刻不在八卦,有谁关心一下后面的囚车吗?

    “诶,来了来了,谁是益州司马?司马东西,看老娘不砸死你!”

    “管他谁是谁呢,在囚车里的都是祸害我们百姓的臭虫,砸就完了!”

    天上交错飞起臭鸡蛋烂菜叶,还混杂着一些臭鱼烂虾,精准地砸到囚车上。周围护送的官兵也不制止,默默退避三舍,让百姓们肆意砸,只要别波及到自己就好。

    梁璟行至茶馆前,心中微动,心有灵犀般抬眸望去。

    虞悦对上他视线两息才意识到,自己光顾着看热闹,完全忘记隐蔽了。大骇,红着脸一个猛子扎下去,埋头躲到窗子下。

    出门忘看黄历了,今日黄历是不是说不宜出行?

    梁璟看到少女堪比川剧变脸的变脸速度,和急忙找躲的慌张身影,嘴角微微牵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好久不见。

    他噙着笑意从空无一人的窗子收回视线,继续向前驶去。

    虞恺瞥到他微妙的变化,随着他刚才的视线看去,那里空无一人,有什么可乐的?

    梁璟要先进宫述职,虞悦紧赶慢赶回府更衣,悠闲地躺在院子的摇椅上,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就这样假装了一个时辰,虞悦坐不住了,“啪”一下把手中一页未翻的书扔到石桌上,对绣鸢道:“述职要这么久吗?从他进城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了,从皇宫回府也就一刻钟的功夫。”

    “也许是陛下许久不见王爷,欢喜得紧,又立了这么大功,自然多留会儿。”绣鸢安抚道。

    好吧,这样说来也挺合理的。

    一直到了晚膳的时间,梁璟才风尘仆仆回府,一下马车就看到门里站着那道让他魂牵梦萦的倩影,假装不在意地走过去,问道:“你在门口站着做什么?”

    明知故问。

    “路过。”虞悦眼睛都不眨地吐出两个字。

    “路过?”梁璟不解道,“府门在中,你的院子在东,我的院子在西。你既是路过便是从东往西去,莫非是要去我的院子不成?”

    虞悦的睫毛慌乱轻颤,“谁要去你的院子,我,我是要去正殿。”

    正殿只有重大事件或节日才会开启,梁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毕竟他的目的不在此,也完全知道她在瞎编。

    “哦,好,那你去吧,我先回我的院子了。”梁璟一副完全相信了她的胡话的样子,事不关己地抬腿往西走去。

    “我,你,”虞悦完全没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一瞬间语无伦次,目送他潇洒离去的身影,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绣鸢,“他……”

    “他什么意思啊!”几次深呼吸后,她终于忍不住咆哮出来。

    拐角处的梁璟听见少女愤怒的吼声,浅笑出声,温柔的双眸中闪着狡黠的光芒,看得千吉一愣一愣的,忐忑开口:“王爷怎么突然对王妃这个态度?”

    梁璟露出一抹神秘莫测的微笑:“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懂不懂?”

    千吉呆滞地摇摇头:“不懂。”

    跟姜太公和鱼有什么关系?

    “小别胜新婚……算了,这个你更不懂。”梁璟哀叹一声,一副顾影自怜的样子背手走开了。

    千吉:……

    他现在也想大吼一句:他到底什么意思啊啊啊!!!

    *****

    一大早,辰时都未到,绣鸢就被虞悦从被窝里拖出来练武了,绣鸢哈欠连天地站在院子里,又打了一个哈欠后,苦哈哈问道:“姑娘你没事吧?现在还没到辰时呢!”

    平日里虞悦和绣鸢的练武时间是辰时二刻,雷打不动地练了十余年,今日怎么突然提前了?

    “先练了再说。”虞悦一脸严肃。

    绣鸢甩甩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没有犹豫:“来。”

    两人你来我往间招招致命,却都收着些力道不至于真将人重伤。

    没过一会儿,虞悦被绣鸢反剪双手按在石桌上,哀嚎道:“哎哎哎,轻点儿,不练了不练了呜呜呜。”

    绣鸢松开根本没怎么用力的双手,无奈道:“姑娘你到底怎么了?打得心不在焉的,我只用了五成力你都接不住。”

    虞悦活动着两侧肩膀,盘腿坐在石桌上,一张脸皱成一团:“我就是不知道怎么的心烦意乱,昨晚一晚上没睡着觉。”

    “姑娘明明就是在想王爷为什么回来后性情大变。”绣鸢一语点破。

    虞悦眼睛一亮,找到知音般感动:“是吧!你也觉得他性情大变!”

    绣鸢点点头:“确实,以前王爷时不时就找由头来姑娘院子里,连过来看看姑娘院里的兰花长得好不好这种理由都能找出来,难道是分开太久生疏了?”

    是这样吗?虞悦挠头:“可是我和你分开两个月再见也不会生疏啊,况且前一个月他还给我写过那么多信,不知道怎么突然就不写了。”

    “姑娘,那怎么能一样,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十几年朝夕相伴,岂会被两个月冲淡感情。你和王爷是分开前两个月才慢慢熟络起来的,可能就是有些生疏了吧。后来查案忙,就顾不上写了。”绣鸢分析道。

    虞悦托着下巴对绣鸢的说辞半信半疑,她直觉不是因为这个,却又没有头绪。

    倏地,她从石桌上跳下来,“走,去找我二哥问问。”

    她二哥和梁璟整日朝夕相处,一定知道其中发生了何事。

    挂着“瑞”字牌的马车悠悠停在刑部门口,绣鸢递上一枚玉佩给门口侍卫:“劳烦通传一声,告诉虞侍郎有人在此等他。”

    侍卫看到了那块能闪瞎人的“瑞”字金牌,不疑有他,立马毕恭毕敬地进去通传了。

    不一会儿,一身着青色锦袍,身形颀长的男子出现,模样与虞悦有七八分相似,只不过和长相甜美的虞悦不同,气质清冷,让人不敢靠近。

    他撩开车帘,对里道:“恬恬,你怎么来了?随我进去吧。”

    虞悦探出头,眼睛眨巴眨巴:“我可以进吗?”

    “无碍。”

    虞悦撑着虞恺的小臂跳下马车,一路跟随他的脚步进到一间不大不小的屋子。左右是满墙的书架,几案上也摞着一堆堆书本和卷轴。

    虞恺给妹妹倒了杯热茶,懒洋洋笑问:“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又闯什么祸了?”

    “以我现在的身份哪还敢闯祸呀?”虞悦执起茶杯嗅了嗅,“我今日来,是想问你些事情。”

    虞恺歪头挑眉:“你这样迂回地问,可见不是什么好事,先说来哥哥听听。”

    虞悦放下茶杯,一脸认真:“你和王爷在益州,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情了吗?”

    “为什么这么问?他怎么了?”虞恺微微蹙眉。

    “你先说嘛。”虞悦拉长尾调撒娇道。

    虞恺仔细回想了一下:“没有啊,我们先是去了矿山,后来又跟着线索去了铸钱监,再去到益州府衙。一直在连轴转,到处跟着线索跑,忙得脚不沾地,每日连合眼的时间都不足三个时辰,哪有功夫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情?”

    见虞悦露出茫然的表情,虞恺问道:“怎么了?”

    “既然你们如此忙,他起初还三天两头给我写信……”

    虽然信中内容都是些不正经的话,可他忙成这样还坚持给她写信,一句苦累也没写进去过,她心中不免有些动容。

    虞恺听得一头雾水:“谁?瑞王?”

    她艰难点头,虞恺恍然大悟道:“哦,原来他每晚挑灯神神秘秘的是在给你写信。我问他,他说是写家书,我以为写给陛下的。”

    知道他们是同盟关系,在他的潜意识里,并没有把妹妹和梁璟当作真正的一家人。

    说完,他眼珠一转,危险地眯起眼睛,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他给你写那么多信做什么?”

    第37章 第37章 借酒消愁 我才不喜欢那个自……

    “呃, ”虞悦磕巴了一下,信中的话梁璟好意思写她都不好意思念,含糊道:“既是盟友, 当然要分享你们查案的进度啦。但是过了一个月,他突然就没再给我写了, 所以我想来问问你,中间是发生什么事了。”

    虞恺往椅背上一靠, 诡异一笑:“你怎么不直接去问他?”

    虞悦磕磕巴巴道:“我,我为什么要问他。”

    “你们俩的事不直接问他, 来问我就更没道理了吧, ”虞恺手指在桌上点了两下, “妹妹, 你不对劲啊。”

    看虞悦眼神闪躲,支支吾吾的样子,他心中有了几分猜想,提醒道:“那小子惯会油嘴滑舌, 你可不要被他那一张嘴骗了去,他绝非善类。”

    “我知道。”虞悦低头喃喃道。

    她已经充分见识过了。

    一无所获地从刑部出来, 她忧愁地站在那望天,眼前笼下一片阴影,晏广济的脸赫然出现。

    他们自从上次不欢而散后便再没见过面, 虞悦觉得她没错,才不要主动低头去道歉。

    晏广济则是忙得焦头烂额, 不仅是抓密院内部奸细和四处抄家, 还被宣文帝派去南郊监管白崇观的建造。

    这一波抄家可是让宣文帝捞钱捞爽了,国库又充盈起来,宣文帝又膨胀了, 按玉京真人的说法,在南郊选址,修建一座新的大型道观——白崇观。

    心知自己一时嘴快的晏广济那日说完便后悔了,当时两人都在气头上,各执己见,谁也不让步,后来一直忙东忙西没时间去找她认错。

    今日正巧他来刑部提人,才碰到了虞悦。

    “对不起,”晏广济眼神诚恳,声音沉稳,“阿悦,那日是我不对,是我太激动了,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虞悦平日里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睡一觉就消气了。而且她也明白晏广济是真的担心她的安危,自然没有再继续生他的气。

    不过她此刻有别的想法。

    “你现在有公务在身?”虞悦问他。

    晏广济抬头看了眼刑部大门,毅然决然道:“也可以没有。”

    虞悦一噎:“别闹,陛下交代的还能不去?你们密院有散值一说吗?”

    自然是没有,要随时待命,任宣文帝随时差遣。

    “今晚我不当值,要酉时后了,你想要我做什么?”晏广济隐隐期待道。

    “当然是……”她伸出拇指、食指和中指在空中比了个拿酒杯的手势,上下摇了两下,“晚上去清芳楼?去了我就原谅你。”

    倒不是为了寻求原谅,看她现在的样子就知道她已经消气了。

    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吗?

    虞悦并不常喝酒,因为酒量随虞峥特别好,能把兵营里十之七八的人都喝趴下,体会不到别人说的微醺而产生的愉悦感。

    晏广济没有多问,他一向不拒绝她的任何要求,一口答应下来。

    *****

    夕阳西下,天边挂上一抹绚丽的残阳,将整片天空都映得橙红一片,街市上逐渐热闹起来。晏广济换了一身新的常服,准时到清芳楼赴约。

    向堂倌出示过腰牌,早就提前被交代过的堂倌立刻会意,引他上了三楼雅间。

    推开门,桌上摆满大大小小形色各异的酒壶,虞悦正在端着两个小盅左边饮一口尝尝,右边饮一口尝尝,见他进来,咽下口中的酒,招呼道:“快来快来,甄叔酿了好多新酒。”

    晏广济反手关上门,坐到虞悦身旁的位置,虞悦手指在酒壶间游走,点点点,终于找到酒味最清淡的那壶,拎起壶把放到他面前,“所有酒我都尝了一遍,这壶酒是最柔的,你能喝。”

    他不胜酒力,从前在军营里过节日,都是虞悦替他挡酒,拦都拦不住。

    “你已经都尝过一遍了?”他扫过满桌大概二十余壶酒,每壶一盅已经不少了,若是寻常人已经脸色发红,虞悦却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说得仿佛喝的都是清水般轻松。

    “哎,你知道我的酒量的嘛,这点不足以放倒我,洒洒水啦。”虞悦摆摆手,又拎出来一壶出来,拿起一个新的小盅倒了一半递给他,“尝尝这个,这是甄叔新研制的石榴酿。”

    晏广济端起小盅在鼻底先闻了闻,果味扑鼻而来,轻轻抿了一口,石榴浆味很浓郁,回味中酒味柔和,满腔都溢满石榴的酸甜味,与其说是酒,更像是果汁。

    不过他要随时待命,不能贪杯,轻抿一口足矣,待他再抬起头,虞悦已经咕噜咕噜喝了好几杯,舔舔唇发出感慨:“真好喝呀嘿嘿嘿。”

    “我见你上一次这样喝酒,还是在我告诉你我要进京时,这次是为什么?”晏广济见她这样喝,实在忍不住问道。

    本来一脸享受的虞悦嘴角垂下来,眼神中闪烁着落寞,“就是有点憋屈,想不通,搞不懂。”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晏广济温声道。

    虞悦面露纠结,思忖片刻,道:“如果有一个人起初总给你写信,后来有一天突然不写了,态度也变得冷淡,会是什么原因?”

    晏广济愣住:点我呢?

    他茫然地眨眨眼,心中发紧,不知道为什么她又要深究这件事,难道她是知道了什么?

    舔舔有些干涩的唇,他小心翼翼道:“阿悦,我不是回来之后和你解释过了……”

    “啊,我不是在说你。”虞悦脑子开始有点乱乱的,半晌才反应过来这简直就是在描述晏广济的前三年。

    晏广济松了一口气,想许是与幽州的旧友联系,他道:“可能是那段时间恰巧比较忙,不要过于忧虑。”

    “我问过他身边的人了,他之前也忙,但还是能两三日给我写一封,之后突然就停了,等他再回来的时候,也对我的态度不复从前那般,像是故意与我划清关系似的。”虞悦双手托腮,垂眸喃喃道。

    晏广济清晰地捕捉到关键句“等他再回来的时候”,“谁再回来的时候?”

    虞悦又一口气灌了口酒,“还能是谁,梁璟呗。”

    “你,”晏广济捏紧衣角,“你真的喜欢上他了?阿恺跟我说,你与他只是做戏。”

    “喜欢?我才不喜欢那个自大狂呢。”虞悦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才不是喜欢呢,只是好奇,嗯,单纯的好奇!

    此时她的脸颊愈发红润,说话变慢,连眨眼都变慢了,但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又自顾自倒了一杯酒灌下肚,“我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个样子,以前明明很开心的……”

    不喜欢怎么会在意,不喜欢何至于借酒消愁。晏广济此刻心中说不出的酸胀,连同呼吸都变得艰难,脑袋也有点晕晕乎乎的。

    他这才意识到是酒劲上来了,这石榴酿只是喝起来味柔,却后劲十足,当属这些酒中最烈的。

    一旁的虞悦已经喝到眼神迷离,还上瘾似的一点点轻嘬,停下的空档间脸皱作一团,仰着头“哼哼哼”呜咽。

    完蛋了。

    急忙夺过姒华欢又快送到唇边的杯盏,一看桌上已经倒了大片的空酒壶,他的动作凝住在半空。

    这时雅间的门被“砰”一声从外面撞开,甄亿火急火燎地提着一壶酒跑进来,嘴里喊着:“完啦完啦!拿错了!姑娘别喝那壶桃花酿,那壶酿错了,太烈了!”

    见到虞悦手肘撑在桌上,手掌托腮,眯着眼红着脸嘟着粉唇吐泡泡时,他骤然收声。

    晚咯,完咯!

    屋里除了一个神智不清的,一个神志尚清的和完全清醒的面面相觑,两双眼睛同时写满了两个字“咋办”。

    甄亿手掌相碰,双手合十,祈求晏广济:“晏公子,求你不要告诉二爷夫人二公子,行吗?”

    晏广济紧了紧后槽牙,也祈求甄亿:“甄叔,也拜托你不要告诉他们今晚的事。”

    尤其是王清和,一向不赞成虞悦跟她父亲似的牛饮。

    “好好好,一言为定,咱们现在赶紧把姑娘送回王府吧。”甄亿如释重负。

    “送回王府?”晏广济眉心皱起,她这个状态怎么送回王府,“今晚暂且让她在清芳楼住下不行吗?”

    甄亿连忙摆手:“诶呦,可使不得,晏公子,堂堂王妃夜不归宿成何体统?此时都已过戌时,再不送回去,瑞王府恐怕就要出来寻了。”

    “麻烦甄叔帮忙备辆马车,我亲自送她回去。”晏广济无奈道。

    甄亿:“姑娘的马车一直在外面候着呢。”

    晏广济伸手去扶起虞悦,“阿悦,走,我送你回府了。”

    虞悦的胳膊绕了一个圈,挣脱开他的手,“回什么府,我还要喝,我还没想明白呢,今日不醉不归!”

    “你已经醉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不要再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就是了。”晏广济柔声哄道。

    “醉?我怎么会醉?我看阿晏才醉了吧,都开始说胡话了哈哈哈。”虞悦指着他大笑了起来。

    甄亿两眼一黑。

    但他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看着晏广济哄她,“好好好,没醉,是我醉了,现在陪我下去吹吹风如何?”

    “哦,你果然醉了,只喝那么一点都能醉,这三年你退步不少啊,”虞悦一脸善解人意,豪爽道,“走,我带你出去吹吹风。”

    甄亿连忙在前引路,还好此刻各雅间都在畅谈,一路上没碰到任何人突然开门出来,顺利地把虞悦和晏广济送到马车上,挥手再见。转身时松了一大口气,看看手中握了半天的酒壶,赶紧快步走回屋子把酿错的酒扔掉。

    被留在瑞王府的绣鸢正焦急地站在王府门口,之前虞悦等梁璟的那颗树下,眼见天色愈发黑,犹豫要不要去清芳楼接虞悦。梁璟背着手,面色不善地迎面走来。

    “绣鸢?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第38章 第38章 耍酒疯 好软的唇,亲一下

    绣鸢心里重重一跳, 绝不能让王爷知道姑娘去找晏公子喝酒了,干笑一声:“我……姑娘让我出来溜达溜达。”

    “溜达到王府门口站着?”梁璟如夜般漆黑的眸子仿佛能洞悉一切,他一句话就让绣鸢如坠深渊, “她都不在王府,如何跟你说的?”

    “大晚上的, 她又去哪了?”

    方才千吉来书房找他,跟他说门房来禀, 王妃一早就出门去了,至今未归。绣鸢姑娘在府门口等人, 神色焦急, 怕出什么事, 所以来通报一声。

    他急色匆匆赶来, 见绣鸢在那翘首以盼,心中不免慌乱,生怕重现那晚的场景。

    “你是她的武婢,跟在她身边保护她的安危是你的职责, 你忘了上次她晚上一个人出门回来伤成什么样了吗?她不长记性你也不长?”梁璟越说越气,声音像淬了冰。

    “都是奴婢的错, 请王爷责罚。”绣鸢担下一切,跪下认错,绝不供出虞悦。

    如此遮掩, 梁璟深知不是什么好事,嗓音染上几分愠怒:“你先告诉我, 她到底去哪了?她若再出事, 我定不会轻饶你!”

    绣鸢低着头一言不发,她到底是虞悦的侍女,只会听从虞悦的指令, 管他是王爷还是谁,就算是皇帝来了都不好使。

    真是个忠心的。

    梁璟气得双手叉腰站在门口,阴沉着脸来回踱步,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压极低,让人不敢靠近。绣鸢微不可察地往一边悄悄挪了两步,离这个阴晴不定的王爷远一点。

    纳了闷了,瑞王回来后对姑娘的态度一落千丈,冷漠非常。今日姑娘不在,莫名其妙跑来找她发一顿脾气,发完脾气还不走,在这等着一会儿接着骂姑娘吗?

    没事找事。绣鸢越看梁璟越不顺眼,在他背后幽怨地瞪他。

    很快,一阵悦耳的叮铃咣当当宝石碰撞声传来,华丽的马车渐进视线,稳稳停在梁璟面前。

    他站在原地,准备好好“问罪”,斥责她不听话,又孤身一人出门的行为,都说了让她出门至少要带上绣鸢。

    可是帘子被撩开,里面钻出来的竟然是晏广济!?

    他脸色一下就变了,咬牙切齿上前道:“晏广济,怎么是你?你大晚上的和我的王妃一起出现,不太合适吧?”

    晏广济淡淡睨他一眼,转身回车厢内搀起坐在地上的虞悦,声音轻柔,像哄小孩儿一样:“阿悦,阿悦,我们到了,回屋里再睡。”

    可他根本抓不住人,虞悦像一滩烂泥似的滑溜溜从他手中滑走,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梁璟这才看到她面色潮红,神智不清的模样,脸黑得能滴墨,对晏广济怒道:“晏广济!你竟然带她去喝酒!”

    怪不得绣鸢怎么也不肯说!

    梁璟跳上马车,抓起晏广济扶着虞悦的手臂大力甩开。一手穿过她的膝窝,一手揽住她的肩膀,将人打横抱起,稳步踩在小凳上下了马车。刚走几步又想起来马车上还有一个人,转身,对一脸不悦的晏广济道:“人已经送到了,晏指挥使自己回去吧。”

    才不给他用自家王府的马车送他回去呢。

    晏广济有些担忧地看了他怀中的虞悦一眼,对他翻了个白眼,他还不稀罕梁璟用王府的马车送他呢。

    虞悦身量很轻,对高大的梁璟来说不成问题,脸不红气不喘地一路把虞悦抱进寝房,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床上。

    正要起身,虞悦突然睁开眼睛,盯着他懵懂地眨巴两下眼睛,一只素手摸上他的脸庞,一阵摸索后小脸皱作一团,“你是谁?跟那个讨人厌的自大狂好像。”

    某个讨人厌的自大狂:……

    “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我是谁。”梁璟捏着她的下巴,半强硬地让虞悦睁眼好好看他。

    “嗯,你长得比他好看,”虞悦嘟着嘴仔细盯他良久,得出这么个结论,伸出两只手揉搓他的脸颊,“手感也好,细皮嫩肉的,你是哪家的小倌?”

    本来任由她在他脸上肆虐的梁璟脸一下就黑了,把她作乱的小手控制起来,质问道:“你还去找过小倌?”

    虞悦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嘴角下垂,眼神中染上哀伤,鼻子一吸一吸啜泣起来:“呜呜呜还是他好看,我骗了你,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人了,但他最近变得怪怪的……”

    她越说越委屈,“哇”一下哭得更大声了。

    这情绪突变得有些让人猝不及防,梁璟垂眸轻笑一声,伸出拇指为她轻轻掸去泪珠,耐心问道:“是吗?他怎么怪了?”

    “他,他,”虞悦哭得一喘一喘的,字连不成句,梁璟伸手在她后背轻轻上下抚摸,给她顺气,“我也不知道,他回来以后,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梁璟一步步引她的话:“哦?那你为什么这么在意他?”

    听到这话虞悦停止了啜泣,坐在床上陷入沉思,但是脑袋实在是浆糊一团,像在扯一个绕线乱七八糟的线团,半天都找不到头儿,最终凭着直觉得出一个结论:“他长得好看。”

    醉鬼的话能有什么逻辑,梁璟只能顺着她的话问:“什么?若我长得不好看你就不喜欢了?”

    “有可能……”虞悦迷迷瞪瞪望着他,一脸理所当然。

    此刻梁璟无奈中又有点庆幸自己生得好看,贪图他什么总比什么都不贪图更让他心安。

    他蹲在床边,比虞悦的视线更低些,抬眸看着她。

    在这样的注视下,虞悦摇摇晃晃地往前挪了挪,挪到床边,俯下身来捧住他的脸颊。

    “别用那么勾人的眼神看着我,我会忍不住的。”她甜甜的嗓音染上几分委屈,含糊道。

    梁璟眉梢轻挑,一脸兴味地随着她手捧脸的动作仰起头,一双含情的桃花眼夹着笑意,眨眼的动作都无比缓慢:“勾人?我可没有勾你,明明是你在勾我。”

    “谁说没有?”她抬起右手,伸出食指点在他的眉骨上,顺着高挺的鼻骨一路下滑,“眼睛也勾人,鼻子也勾人……”

    最后她的指尖划到他微笑着的唇上定住,点了点:“还有这里,也勾人。”

    唇上传来细腻的触感,梁璟的表情瞬间凝固住了,心下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火苗,顷刻点燃全身。

    然而始作俑者并没有意识到她指腹下微微的颤动,又不轻不重按了两下,感受那神奇的有点湿润的柔软。

    指腹下传来的温度越来越高,她没有注意到男人变暗的眸子中翻滚的情.欲,注意力完全放在他漂亮的粉色唇瓣上。

    这样漂亮的嘴巴一张一合间总能说出可恶的话,按起来却软得一塌糊涂,那亲起来呢?

    这样想着,她鬼使神差的,附身把自己的唇贴了上去。

    梁璟身子一僵,呼吸都凝固了,瞪大眼睛怔愣着目视前方,一动都不敢动。

    唇上传来的触感比手指感受到的更加柔软,虞悦浅尝辄止,很快离开了他的唇,还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唇。

    下一瞬,梁璟站起身,右腿膝盖跪在床上,扣住她的手腕,倾身向前将她压在身下,眸子里全是她看不懂的情绪,嗓音喑哑:“怎么不继续了?你今天不是很大胆吗?”

    虞悦眯着眼躺在床上搞不清楚情况,他温热的鼻息拂过她的脸颊,热意渐浓。她脑袋愈发昏胀,耳边低沉的嗓音愈发模糊,一阵舒服的感觉把她紧紧包裹带进漩涡,然后她两眼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撑在她身上的梁璟见她眼神越来越迷离,头一歪,就这样安稳地睡过去了。

    “……”

    他无奈叹笑一声,撑起身子,把她的头放在枕头上,展开薄被为她盖上。手指轻抚上还带着少女温热的唇,低头看看身下,认命地坐在床边独自平息体内被勾起的火。

    这个磨人的家伙,再有下次就不会轻易放过她了。

    *****

    当虞悦再睁开眼时,已是日上三竿,她被高悬的烈日照进屋里的强光晃醒,神志逐渐清明,头痛欲裂的感觉也随之传来,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听到动静的绣鸢先端过漱口水供她漱口,再端来早就备好的醒酒汤走到床前:“姑娘,先喝些醒酒汤吧。”

    醒酒汤已经凉得差不多了,正好是可以下肚的温热,虞悦端起醒酒汤一饮而尽,胃间展开舒意,问绣鸢道:“昨日我怎么回来的?”

    “姑娘都不记得了吗?”绣鸢咂舌。

    虞悦脑袋里像蒙着一层雾似的,只记得写信之事晏广济误以为在说他,再往后的事情,就到刚刚睁眼的记忆了。

    “当然是晏公子送姑娘从清芳楼回来的,”绣鸢道,“姑娘这么多年都几乎不曾喝醉过,怎的昨日竟喝醉了。”

    “我也纳闷儿呢,肯定是甄叔的酒有问题,改明儿我得去找甄叔说道说道。”虞悦闭眼双手揉着太阳穴道。

    “王妃,王爷在膳厅等您用午膳呢。”外面传来千吉的声音。

    虞悦一下就精神了,警惕道:“他回来之后不是一直当我是空气吗?怎么突然要跟我一起用午膳?”

    绣鸢表情一言难尽:“姑娘,昨日你回来的时候被王爷抓包了,是他抱你回来的。”

    “什么!?”虞悦惊得头发都炸毛了,站在床上低声尖叫,“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绣鸢挠挠头,满脸无辜:“姑娘不是还没问到这呢嘛。”

    “啊啊啊,那他有没有对我做什么?”虞悦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还穿着昨日的衣裳,反思了一下自己的酒品,“不对,我有没有对他做什么?”

    一定是做什么了,他一定是要兴师问罪嘤嘤嘤。

    绣鸢答道:“我也不知道,王爷把姑娘抱进屋时没让我们跟进去。”

    虞悦绝望地在床柱子上一下下砸自己的脑袋,死脑袋快想啊,快想起来啊!

    最后还是没想起来的她磨磨蹭蹭进了膳厅,梁璟一副等候多时的样子,对她温柔一笑:“酒醒了?”

    虞悦被他笑里藏刀的笑意惊得汗毛倒竖,战战兢兢坐到离他较远的安全位置上,梁璟不解地望着她:“坐那么远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吃”这个字莫名拨动了她的某根神经,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似乎和昨晚有点关系,但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她尴尬傻笑:“那个,距离产生美嘛。”

    梁璟嗤笑一声,玩味道:“不是你昨晚撩拨我的时候了?”

    虞悦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什么撩拨!?

    第39章 第39章 你在意我 我有耐心等你慢慢……

    虞悦倒吸一口凉气, 慌乱道:“王爷,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你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了?”梁璟眉压低, 看向她的眼神中带着探究。

    “嗯……”虞悦低头躲避他的目光。

    看她的神情不像说谎,他深深呼吸了一下, 声调没有起伏地开口道:“用膳吧。”

    虞悦小心翼翼地瞄他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面对梁璟略带不悦的表情,还是硬着头皮问:“昨晚……我都对王爷做什么了?”

    梁璟深深地看她一眼, 平静道:“没什么。”

    “那王爷刚才说什么撩拨……”

    “等你自己想起来再说吧。”梁璟淡淡道。

    一种微妙的氛围在两人之间盘旋, 虞悦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 咬着筷子点点头, 乖乖埋头用膳。

    用过膳,虞悦回到屋子里痛苦地抱着脑袋,试图捡到一丝昨晚遗忘的记忆碎片。

    一定是发生了非常重要,绝不能忘记的事情。

    挣扎中, 她的余光瞥到了一旁被搁置许久的《探花郎驸马录》,眼珠一转, 有了主意。

    她向门房打听过,梁璟今日没有出门,于是抱着话本子敲响了西院书房的门。

    “王妃。”千吉上前给她开了门, 神秘兮兮地看了梁璟一眼,走出书房, 在她身后带上门, 把空间单独留给他们两个。

    “王爷,你在忙吗?”虞悦露出一个有些憨的笑,问道。

    梁璟往椅背上靠了靠, 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眼神示意她说下去。

    虞悦走上前,献宝似的把怀中的话本子放到桌案上,“王爷之前信中提到的话本子,我好不容易托人抢到的呢!”

    “多谢。”他冲她点点头,惜字如金地说了两个字后便再无下文。

    虞悦只能没话找话:“王爷是喜欢风流先生吗?”

    这次梁璟更过分,连两个字都不肯说,只简短地“嗯”了一声。

    真不知道是怎么得罪他了,软的也不吃了。

    虞悦无奈大叹气,一个弯腰把额头磕在了桌案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闷响,有气无力道:“王爷,你就大发慈悲告诉我,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死也要让人死个明白吧。”

    对面传来微动,她听到梁璟起身走到她身边,一只干燥温热的手掌托着她的额头把她捞起,手指在她微微发红的额间轻抚两下。

    他似乎有些欲言又止,过了会才慢悠悠开口道:“你当真想知道?”

    虞悦视死如归地点了两下头,引得头上的钗环乱颤,发出清脆的声响。

    下一刻,她巴掌大的小脸被一双大手捧住,梁璟弯下腰与她四目相接,墨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她看不懂的情愫,像是某种引诱。

    虞悦眼睛都忘了眨,瞪大眼睛看着眼前放大无数倍的俊脸,耳边全是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在慌乱的节奏下都快要突破耳膜跑出来了。

    她想偏过头躲避让人无法招架的火热视线,但托着她脸的两只大手上力道不减,强硬地捧着她的脸强行和他对视。

    她忍不住颤声道:“干什么呀……”

    “不是想知道昨晚发生什么了?”

    梁璟的视线一路下滑,最终落在她的唇瓣上,微微歪头凑她更近,与她鼻尖轻碰。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分毫,近到只要他们中有一人开口说话嘴唇微动,就能亲上的程度。

    虞悦垂落的手下意识抬起,抓住他的衣袖。

    一瞬间大脑在强烈的视觉和感官的双重刺激下,一段回忆疯狂涌入脑海,只肖几息的功夫便在脑海中快放完毕。

    眼睛也勾人,鼻子也勾人……还有这里,也勾人……

    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

    她不活了!

    虞悦倒吸一口冷气,脸颊瞬间爆红,双手紧紧捂上自己的嘴巴,本就又大又圆的眼睛瞪得更大更圆,连连往后撤了几步挣脱梁璟的桎梏。

    即使胆大如她面对这种事,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她是贪图梁璟的美色,但她又不是色中饿鬼,怎么能没有循序渐进,直接趁醉酒占人便宜呢!她虞悦还要不要做人了,以后再想贪图不就难了吗!

    她捂着脸呜咽几声,下定某种决心,深吸一口气,抬头对梁璟诚恳道:“真的对不住王爷,我深刻反省过了,以后一定严格约束自己的行为,此等事绝不会再犯。”

    然而梁璟表情并没有转好,反而染上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以为是自己发誓的力度不够,又伸出三根手指比划在脑袋边,“真的,我发誓。”

    没想到他抬手把她的手指折了起来,淡淡道:“别乱发誓。”

    什么意思?还是不信呗。

    “王爷怎么才能原谅我呢?”虞悦垂头丧气道,“要不王爷提一个要求,只要能原谅我,就算要我去摘天上的星星月亮,我都要试上一试。”

    “你还欠我两幅墨宝呢,”梁璟姿态悠然倚在桌边,“至于这次的,先攒着,等我哪天想到了再兑现。”

    这意思是原谅她了?虞悦非常有眼力地接道:“墨宝?王爷不嫌弃的话,我现在就写!”

    她急吼吼就要回自己的书房写,刚转身就被梁璟拉住衣袖,“去哪儿?”

    “回去写字啊。”她懵道。

    “就在这儿写。”

    梁璟拉着她绕到桌案后,双手搭在她肩膀上把她按在椅子上,站在一旁开始添水研墨。

    “王爷想要我写什么?”虞悦问道。

    “花不尽,月无穷。”梁璟看着她念了两句词,停顿的空档,虞悦接道,“两心同。”

    何况酒醒梦断,花谢月朦胧。花不尽,月无穷。两心同。

    虽然是爱情词,但“酒醒梦断”,总感觉是暗戳戳阴阳她醉酒之事。莫不是要以此为戒,挂起来提醒她不要再犯?

    若不是她读过书,还真读不懂他的隐晦。

    虞悦撇撇嘴,还是老老实实提笔写下。

    她字如其人,框架瘦劲有力,笔锋税利,稳健大气而不失精巧,比寻常大家闺秀的娟秀字迹多了几分豪迈之意。

    “我写的还可以吗?”虞悦对她的一手漂亮字还是很有信心的,大眼睛忽闪忽闪,表情写满了“夸我夸我”。

    梁璟拿起宣纸细细端详,微笑着“嗯”了一声:“好字。”

    虞悦的眉宇间都染上得意之色,马上把被阴阳之事抛之脑后,大手一挥,慷慨道:“王爷还想要什么字?”

    “今日就先写这一幅,剩下的下次再写。”梁璟把墨条搭在砚台边,下了逐客令。

    “为什么?”虞悦不解,现在万事俱备,纸铺好了,墨研好了,笔润好了,为什么要等下次?

    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想一出是一出。

    也不知道益州那个地方是有瘴气还是什么的,回来之后变得奇奇怪怪。

    “王爷,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她实在是不问不快,不等梁璟点头,自顾自问下去,“为什么,后来不给我写信了?”

    梁璟对她无厘头的问题似乎并不惊讶,反而眼角染上丝丝浅浅的笑意,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声音都变得轻快:“你昨晚喝酒就是因为这个?”

    “……”虞悦默了一瞬,拒绝承认,“当然不是。”

    “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梁璟一脸玩味地看着她。

    啊……对,她昨晚什么都吐露出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直视他:“所以,为什么?”

    梁璟俯下身凑近她,与她平视,眼神温柔而专注,像一张密实柔软的网:“你在意我。”

    “当然,这太反常了,很难让人不在意。”虞悦柳眉微蹙,理所当然道。

    “这不一样,虞悦。”

    梁璟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不知为何,听惯了的名字被他磁性的嗓音叫出来,竟惹得耳朵酥酥麻麻的。

    “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呢?”他叹了一口气,无奈中带着妥协,“算了,你不明白也没关系,我有耐心等你慢慢开窍。”

    心口有很陌生的感觉涌上来,虞悦不知道要怎么定义这种感觉,有些满足,又有些酸胀,不禁变得拘谨起来。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回应梁璟没头没尾的话,到最后都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的书房,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心里乱作一团,她思来想去匆匆写了封拜帖,坐马车前往一个经验丰富的人府上。

    当她抵达荆府时,荆卓君已经在荆府门口翘首以盼了,还不等她下马车便迎上前来,面露担忧之色:“什么事这般急?”

    待两人进了荆卓君的小院,虞悦拉着她的手坐下,纠结半晌,道:“我有一个朋友……”

    “你还有哪个朋友?”荆卓君毫不留情揭穿了她,“你在京城不就只有我这一个朋友吗?”

    “好吧,”大可不必这么实诚,虞悦闭眼,认命道:“换个说法。话本子中,男主角和女主角关系一直还不错,后来男主角去了其他地方两个月,回来后突然变冷漠了。面对女主角的质问,他却有些开心的样子说‘你在意我’,还说等她开窍什么的,这是什么意思?”

    荆卓君狐疑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转,一针见血道:“自然是男主角喜欢女主角,在让女主角看清自己的心啊。”

    “喜,喜欢?”虞悦结巴了一下,立马摆手否认,“不可能,他们谁都不喜欢谁。”

    “怎么不可能,根据我写话本子的经验,这个桥段在两人表露心迹前,是最受欢迎的。”荆卓君自信道。

    虞悦挠挠头,一副虚心好学的态度:“怎么才算喜欢啊?”

    “首先,总是忍不住想起他。”

    虞悦仔细回忆,最近梁璟出现在她脑袋里的频率确实不低,不过那是因为她想不通梁璟的反常,人之常情。

    “其次,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

    嗯……虽然总是有些无语,但大多数时候是挺开心的。

    “还有,想为他做些什么,或者想让他开心。”

    逗他玩很有意思,不过也不仅仅是让他开心,她自己也很开心啊。

    “最最最重要的一点!想和他发生肢体接触,肌肤之亲。”说到这一点,荆卓君忍不住站起身,面露激动。

    虞悦下意识抿唇舔了舔,“可是一个俊俏公子在你面前,你会不贪图他的美色吗?”

    “这怎么能一样,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只不过是欣赏,”荆卓君奇怪地看着她,“那我问你,你觉得京城中哪家公子最俊俏?”

    “瑞王。”虞悦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脱口而出。

    荆卓君一噎:“呃,你家王爷不能算,你得说个其他的。”

    “其他的……晏指挥使?”虞悦思来想去,除了梁璟和她二哥,就是晏广济长得最好看了。

    “你想与晏指挥使发生肌肤之亲吗?”

    荆卓君话音未落,虞悦就已经鸡皮疙瘩掉一地了,那个画面简直不敢想,无比抗拒,急得声调都高了些:“当然不想!”

    “那你此刻心中想的是谁?”荆卓君穷追猛打问道。

    虞悦上了套,下意识道:“当然是……”

    梁璟。

    第40章 第40章 细作 我们是夫妻,我怎能独……

    荆卓君笑眯眯地看着她, 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是瑞王殿下吧。”

    “你怎么知道?”虞悦瞪大眼睛,惊叫出声。

    荆卓君颇为无语道:“春猎时我就看出来了,怎么看也不像是我的错觉, 他喜欢你,天天像小狗一样粘着你, 非得他主动说出来才能察觉到吗?”

    “你们可是京城有名的模范夫妻,若是假的, 外人还能看不出来?瑞王殿下那样高傲的一个人,在你面前却总是放低姿态, 言笑晏晏。阿悦, 只缘身在此山中啊。”

    之前确实都是演出来的,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真假参半的, 日子就这样稀里糊涂、快快乐乐地过,从来没有细想过。今日若不是荆卓君点拨,恐怕她还不能认清这份陌生的悸动。

    她握着荆卓君的手,侃道:“不愧是鼎鼎大名的风流先生。”

    “对了, ”荆卓君回握她的手,面露忧色, “吴高阳升官了,你知道吗?”

    “知道,”虞悦表情变得严肃, “是荆尚书帮忙的?”

    荆卓君连忙摇头:“我爹不做这种事,我想应是他攀上了某位大人。”

    虞悦灵光一现, “荆尚书是不是最痛恨品行不端、曲意逢迎之人?”

    “你的意思是……”荆卓君立刻会意, 喜上眉梢。

    虞悦朝她轻挤眼尾,笑道,“你且等着看吧, 定叫你彻底摆脱这个表里不一的软饭男。”

    *****

    清早,照例虞悦在院中和绣鸢练武对打,招式凌厉,越打越猛。

    “停停停!”虞悦边喊边往院子中央躲,绣鸢却满脸认真,毫不留情地步步紧逼。

    眼见要被逼进另一个角落,虞悦脚尖借力蹬上石桌借力飞身上树,抱着粗壮的树杈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求饶:“我都喊停了!”

    绣鸢是虞峥为她精挑细选出来的武婢,比虞悦学武还要早。武功能碾压绝大多数人的虞悦,对上绣鸢的胜率也只能一半一半。

    绣鸢的特点就是敢下死手,招招致命。且招式灵活,出手极快,招式到了半路上猝不及防地换了另一个招式,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下一刻就被抵在了命门上。

    绣鸢比她气息要匀些,无奈地仰头看着树上的虞悦:“是姑娘你自己说要把每次训练都当成最后一次活命的机会,刺客可不会听姑娘喊停就会停手的。”

    虞悦蹲在树杈上,捂着酸痛的右肩欲哭无泪,刚刚没躲过,肩膀接了绣鸢一下,现在肯定已经青紫了。

    也只能怪她自己,近日过得太过安逸,确实在练武上有所懈怠。

    “今日就当我被你打死了,明日我会复活的!”话音刚落,一道黑影闪现在树下。

    “恐怕主子现在就得复活。”摇光仰头,“今日早朝,出事了。”

    虞悦从树上跳下来,扬扬下巴示意他说下去。

    “今日早朝卫指挥使上奏,称已找到被安插在密院的细作,细作在严刑拷打后供出背后主子,说是……”摇光停顿一瞬,看了眼虞悦的脸色,“瑞王殿下。”

    这事虞悦还真不知道,拧着眉问道:“王爷怎么说?”

    “王爷建议他们重新投胎长长脑子。”摇光说出来都想笑,但事态紧急,他没敢笑出声来。

    虞悦轻笑一声,心下了然有人故意要构陷于他,“陛下怎么说?”

    摇光:“陛下似乎信了卫指挥使说瑞王殿下意欲谋反的话,让瑞王殿下在御书房外跪着呢。”

    “跪着?”虞悦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事关密院,宣文帝的权力受到威胁,此刻就不顾及梁璟是他最宠爱的儿子了,颇有些宁可错杀一万也不放过一个的意思。

    这个混账老头。

    她都不敢想,梁璟那样高傲的一个人,独自跪在御书房外,一个所有人都能看见的地方,心中该有多屈辱。

    “绣鸢,去备马,”虞悦一边解护腕一边问摇光,“晏广济在何处?”

    摇光答道:“也在宫里。”

    算了,晏广济似乎与梁璟有过节,就算是找他也不一定能同意帮梁璟。

    她换上一身素色常服,独自一人驾马赶去皇宫。

    *****

    御书房内。

    得了宫门守卫传信的孙公公进来,“陛下,瑞王妃求见。”

    宣文帝意外地抬起头,腹中满是疑惑,“她来做什么?”

    “瑞王和瑞王妃夫妻恩爱,情深意重,瑞王殿下出事,瑞王妃难免忧心。”孙公公叹道。

    “跪几个时辰了?”宣文帝问道。

    不用宣文帝直言,孙公公也立刻反应过来他问的是梁璟,回道:“回陛下,快两个时辰了。”

    宣文帝鼻腔中溢出一声冷哼:“让瑞王妃进来,朕倒要看看,子珺都辩无可辩的事实,那个小丫头敢来面圣为他求情,能说什么。”

    梁璟在殿外虽是跪着,但身姿挺拔如松,目不斜视,面上仍是淡淡的傲气,以至于让人差点忽略了他现在是被罚跪的姿态。

    他看见宫门守卫急色匆匆赶来,偷偷看了他一眼,悄悄附在孙公公耳边说了什么,随后孙公公也面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御书房。

    他并不是一个会被别人轻易影响的人,不知为何,此刻他的心里莫名有几分不安滋生。直到一只素手搭在他肩膀上,他循着方向望去,才知道心里的不安来自何处。

    “你来做什么?”见到虞悦的一瞬间,他难得紧张起来,也明白了刚刚宫门守卫和孙公公奇怪的眼神是为何。

    虞悦在他身旁蹲下,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有我在呢。”

    “胡闹,”梁璟的语气不自觉加重,低声斥道,“父皇现在正在气头上,之后我自会想办法证明清白,没必要把你掺进其中。”

    “我们是夫妻,我怎能独善其身?”虞悦佯怒道,“你再这样说我就要生气了。”

    梁璟握住她的手,热意从他的掌心传到她的手背,欲言又止,最后看着她认真道:“不可莽撞。”

    虞悦没有说话,反手回握了他一下旋即松开,背影坚毅,随着孙公公进了御书房。

    “儿臣参见父皇。”虞悦规规矩矩向宣文帝行了一礼。

    宣文帝并未让她平身,甚至连头都没抬,手上批折子的手未停,虞悦就这样维持着行礼的姿势静静等待他发话。

    “瑞王妃有何事要见朕啊?”终于,宣文帝放下朱笔,沉声发话,“若是为瑞王求情,就不必开口了。”

    虞悦一揖到底:“父皇,能否让儿臣亲自去天牢审一审那细作?”

    宣文帝眯起眼睛,身子向后微仰,“你审?”

    虞悦道:“儿臣有一西域密药,能使人只言真话,一试便知。”

    “当真有此奇药?”从宣文帝的表情能看出他显然不甚相信。

    “儿臣不敢欺瞒父皇,还请父皇派信得过之人随儿臣一同前去审问,当作见证。若那细作还能指认王爷,儿臣愿随王爷认罪。”虞悦坚定道。

    有她这番话做保票,宣文帝不再压制好奇心,说道:“朕让晏广济随你前去。”

    “父皇,能否让王爷先起来,等定罪再处罚也不迟。”虞悦斗胆问道。

    “你倒是心疼他,”宣文帝哼了一声,“去叫那混小子滚进来。”

    “谢父皇。”

    虞悦叩首一拜,站起身退出御书房,快步走到梁璟身边拉他胳膊,“父皇让你起来呢,快起来。”

    “你都跟父皇说什么了?”梁璟说不惊讶是假的,她这么一会儿竟然能让父皇消气。

    “父皇让你进去。”

    虞悦没有正面回答他,躲闪的眼神却出卖了她。梁璟扯过她的胳膊,语气近乎强硬:“你跟父皇做了什么保证?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要莽撞。”

    他太了解宣文帝,若非利益交换,宣文帝不会轻易放过怀疑之人。

    “我怎么莽撞了?”虞悦拧起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口凝聚的怒气,“要吵回家再吵,我还有事要去做。”

    “我跟你一起去。”梁璟目光凝在她脸上,不容置喙道。

    “父皇让你进去。”虞悦不甘示弱地回瞪他,又重复了一遍,语调没有一丝起伏,与平时明媚活泼的样子大相径庭。

    此刻虞悦已是三重愤怒,梁璟被栽赃的愤怒,宣文帝轻信贼人的愤怒,以及梁璟对她不信任的愤怒。

    没错,她认为梁璟的情绪,归根结底就是来源于对她的不信任,不相信她的能力。甚至她还没做这件事,就要先入为主地认为她是莽撞。

    要不是现在跟他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她一定甩开袖子不要再管他了。

    梁璟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两人在门口僵持半晌,直到孙公公都忍不住抬头在两人身上打转,才渐渐松开手。

    不等他说话,虞悦毫不留恋地转头就走,没有再留给他一个眼神。

    其实他后悔了,刚刚未经深思熟虑说出的话一定伤到了她的心。她那样拼命来帮他,他却……

    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他不能让她一个人冲锋陷阵,于是提步迈进御书房。

    *****

    昏暗的天牢中,虞悦冷脸站在满身伤痕的男子对面,沉声说道:“瑞王殿下想亲自来问问你,你既为细作,被发现时当自裁,为何要栽赃殿下?”

    细作艰难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她身侧的男人,啐出口中鲜血,虚弱道:“王爷,属下别无他法,不得已才供出王爷,是属下无能。”

    “你们都听见了吧?”虞悦得意一笑,转头对暗处的密院使者道,“记下来,他并不认识瑞王殿下,所说皆不属实,不得采用。”

    细作瞬间双眼瞪大,不敢置信地望着“瑞王”,虞悦笑着给他解惑:“怎么,既是王爷派你来的,竟连王爷都不认得?”

    被反将一军的细作眼睛瞪得更大,血都顾不上吐了。

    靠!高高在上的瑞王殿下还带玩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