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邓煜说完就走。

    根本没有留给洛笙思考的机会。

    洛笙在原地迟疑了很久, 她清楚的知道跟过去,多半就要受人摆布。

    可是不跟过去,阿兄……

    洛笙咬唇, 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邓煜带着她越走越远离曲江池人群, 去了附近一家酒楼。

    受曲江大会的影响,附近所有的街市和酒楼都热闹非凡, 京城中的百姓不少在街市上凑热闹。

    洛笙跟在邓煜身后, 看着眼前灯火通明的酒楼, 心下发憷。

    洛笙通男女之事, 邓煜带她来这种地方存的什么心思, 她一清二楚。

    洛笙脚步发僵, 愣是停在了门口。

    店小二正迎着邓煜进去, 却听身后没了动静。

    邓煜与店小二一同回头。

    “你能不能先告诉我, 你们把阿兄怎么样了。”

    邓煜扫了她一眼, 只有两个字,“进来。”

    洛笙鼻尖泛酸, 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

    邓煜也不等她, 直接进了楼。

    店小二看她要哭的样子,忙上前, “姑娘……”

    洛笙吸了吸鼻子, 憋住眼泪,“没事。”

    她踏进酒楼, 深吸了一口气。

    有什么嘛, 她从小练得就是这个,怎么越长大还越扭捏了。

    邓煜订的房间在顶层。

    顶层都是最好的包房, 因此压根没有几间,上去就觉得四下静谧, 甚至连隔音都很好,只能隐约听到隔壁里面传来些玩乐琴音。

    外面更是有奏乐遮掩,她进去了,怕是连喊什么都不会有人听见。

    洛笙心如擂鼓,进了屋子。

    房门被店小二拉上,屋子里面分前厅和里间。

    前厅正中是用膳的桌子,四周有盆花草木,两侧还放着宴饮助兴的琴弦。

    邓煜悠然自得的坐在了桌前,浑身上下一股上位者的姿态,“过来。”

    他倒了两盏酒,分别摆在了洛笙和他自己面前。

    邓煜再度开口,“别什么事,都让我说两遍。”

    洛笙乖乖的走上前,坐在了邓煜对面。

    邓煜敲了敲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到他身边。

    洛笙呼吸愈发沉重,只能起身走了过去,局促不安的坐下。

    洛笙感觉到,邓煜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遍,最后落在了她胸口,开口就是极其放肆的一句,“又束胸了?”

    洛笙浑身上下遍布恶寒,“我已经跟你过来了,可以告诉我阿兄在哪了吗?”

    “不急。”邓煜就是在故意玩弄她,倚靠在旁边饶有兴致道,“先来给为夫敬个酒。”

    洛笙咬唇,伸手端起面前的酒盏。

    她这时才发觉自己的手有些抖,里面的酒水接二连三的洒落在她手指上。

    洛笙硬着头皮递到邓煜面前。

    邓煜打量着她,“不说点什么?”

    洛笙声音也发颤,“请,请请公子慢用。”

    洛笙脸红的近乎快滴血,她有种自己及笄作为瘦马被选进官老爷家做小妾的感觉。

    邓煜仍然没有接,他欣赏着美人桃花眸通红,隐忍委屈的样子,“今早说我什么来着?”

    洛笙从小也没什么骨气,可仍然觉得屈辱。

    千不该万不该,真的不该招惹小人。

    “对不起,我不该说你那些话。”

    邓煜挑眉,“哪些话?”

    “说你,说你你脑袋里都是不干净的东西。”

    “说我肮脏龌龊。”邓煜“好心”的提醒着她。

    “对不起。”洛笙声音细若蚊蝇,“你大人有大量,别怪我。”

    “笙笙道歉,只说句对不起就想混过去啊。”

    洛笙无措的望着他。

    邓煜敲了下她手里的酒杯,“先把酒喝了。”

    洛笙看着手里的酒杯。

    “怕我下毒?”邓煜伸手将她手里的酒杯接过来,一饮而尽。

    又饶有兴致的看着她,重新给她换了一杯,“这样可以了?”

    洛笙深知自己也没什么退路,迟疑地跟着将手里的酒全部喝完。

    烈酒浓厚,辛辣苦涩气息一下子从口腔中炸开,直冲头顶。

    洛笙重重的咳了几下。

    邓煜伸手轻轻顺着她的脊背。

    惊得洛笙试图躲开,咳得更加厉害了些,扶着桌沿好半天才缓了过来。

    “这酒,可不是这么喝的。”邓煜帮她顺气的动作很快就变了意味,手掌抚过她的脊背腰身,有意无意的摩挲,“笙笙从前在花楼,没学过怎么伺候男人喝酒吗?”

    他们距离过近,近到说话时,邓煜的气息就落在她颈间。

    洛笙浑身难受,本能的躲避,却又被拉了过去。

    邓煜凑近,深吸了一口气,“笙笙好香啊。”

    洛笙身体绷紧,含在眼眶里的泪花沁了出来。

    被邓煜看见。

    “委屈什么?”邓煜挑过洛笙眼泪,“跟了我,不比千人骑万人压要强?”

    他又靠近了些,“还是说,笙笙就喜欢被很多男人一起。”

    “对了。”邓煜的目光又顺着她的脸颊,肆无忌惮的下移,“成婚前,我是不是得验一验,笙笙是不是已经被人玩过了。”

    他说完,突然间扯开她的裙带!

    “不要!”洛笙到底是没准备好,紧绷的神经一下子绷断,她吓得手忙脚乱的推开邓煜。

    桌边酒杯掉落在地上,洛笙也跌坐在一旁。

    美人垂泪,衣衫散乱。

    着实是一副惹人动情的美景。

    邓煜垂眸看着她,仍是不急。

    洛笙攥紧自己的裙带,惶惶不安的看着邓煜。

    像是生怕他一个激动扑上来,强迫她。

    洛笙挪了挪身子,“你还是没有告诉我阿兄在哪。”

    邓煜轻笑出声,“我这还没有得到任何好处,我凭什么告诉你呢?”

    洛笙咬唇,“你这样欺负我,我父亲母亲知道,不会放过你的。”

    邓煜见她反驳的样子,反倒笑得更加嘲弄。

    “那你倒说说看。我怎么欺负你了?”邓煜身形往后一靠,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是你自愿跟我来的吧,自愿上的楼,进房,喂我喝酒。”

    邓煜眯起眼睛,“恐怕一会儿,你还得求我。”

    洛笙羞愤不已,从进来前她就已经预想到了会发生什么,但还是想要起身避开这种很是被动的姿势,偏就是这时,她忽然发觉,自己手脚软得根本起不来。

    洛笙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她看向地上滚落的酒杯,“我都跟你来了,你干嘛还要给我下……”

    “不是春-药,这可是好东西啊,笙笙是不是还不知道?”邓煜慢悠悠道,“扬州寻芳阁姑娘都是自小喂秘药长大,那秘药除了让身体上有这些不同,还有一味很重要的功效。”

    他恶毒的宣判着,“缺不了男人。”

    “通常喂了秘药的姑娘,到了及笄年华,需要以另一味蚀骨散为引,把药效逼出来。”

    “再不情愿的青楼姑娘,七日之内必须接客,不然就会蚀骨麻痒,痛苦难耐,一次未接客,下一次发作药效就是成倍增加,生不如死。”

    洛笙越听脸色越白。

    这东西听上去,还不如春-药。

    “我瞧着笙笙应当是之前年纪小,一直没吃引药。”邓煜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怎么样,这酒里的蚀骨散好喝吗?”

    “你,”洛笙从前在青楼是年纪小从没听过这些,竟不知道还会有这样的事情,肯定是春晴告诉他的,“你卑鄙!”

    “先别骂,不然笙笙一会求饶会显得很狼狈。”

    邓煜肆意打量着她,等着她发作。

    洛笙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很狼狈了。

    也不知是不是邓煜的话给了她心理暗示,她开始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感从腰腹升腾而起,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紧接着邓煜口中的蚀骨麻痒也隐隐有了反应。

    洛笙双手紧紧的攥住衣衫,试图蜷缩起来抵消这样羞耻的感觉。

    空气温度都一点点灼烧起来。

    烧得她脸颊绯红,燥热不已。

    洛笙本就因为长期吃秘药,身体感官极其敏锐,忍不了疼也忍不了这种麻痒。

    她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尽管她在努力的忽略,但这屋子里唯一一个男人,他的一举一动,完完全全能够牵扯住洛笙的思绪。

    尤其是邓煜赤-裸-裸的目光。

    屋外有小厮敲门,推门而入时,洛笙吓得轻轻瑟缩了一下。

    小厮走到了邓煜身边,俯身耳语。

    邓煜接着起身,“不急,我给你点时间慢慢想。”

    他说着,像是有事先出了房间。

    洛笙很害怕,可偏偏她的意识被慢慢吞噬,邓煜离开她竟然在某一瞬间想要挽留他。

    而后脑海中不受控制的升起一个念头。

    不然,求求他吧……

    *

    京城之中歌舞升平,寂静冷清的东宫之中,闹市的喧嚣遥遥而来。

    惹人心烦。

    油灯光影昏黄,萧楚淮站在书架前,翻过一份又一份密信。

    全部是朝官罪证,其中邓煜一家独缺最为关键的私挪军械的证据,没有这个无法动抓捕令。

    一阵冷风贯入房中。

    眨眼间,萧楚淮身后跪了个人影,“殿下。”

    “找到证据了?”

    “没有。”男人头低了几分,“是属下看见洛姑娘,在曲江大会上被邓煜带走了。”

    萧楚淮翻密信的手微微一顿,清寒深邃的黑瞳看了过去, “带去哪了?”

    “一家酒楼。”

    萧楚淮平静的放好密信。

    “嗯,”他的面容仍然岿然不动,话语间却满是无声的压迫感,“他们未婚夫妻去酒楼也没什么不妥,按理说本王也管不着。”

    暗卫茫然的看着萧楚淮。

    “可惜去得不是时候。”萧楚淮拿起密信盒子,将盒子放在暗卫手里,“邓煜今晚不该在酒楼,他该在牢里。”

    第42章

    暗卫顿了顿, “可是要捉拿,证据还缺……”

    萧楚淮淡淡道,“现在缺, 去抄个家就不缺了。”

    有的时候, 过程不重要。

    *

    曲江池边一处偏院。

    邓煜踱步走到门口,与旁边看守的随从递了个眼色。

    随从这才把房门打开。

    屋内只有一盏灯, 映出洛清晏清寒决绝的身影。

    邓煜背着手, “你找我?”

    洛清晏倒了一盏茶, 身上有被捆绑过的痕迹, “明明是邓大人借口我妹妹找我, 才差人绑我来的, 可惜曲江大会前我做了防备, 所以大人给我用的迷药药效已经过了。”

    “正好我也有事与邓大人商议, 也就不追究邓大人的无礼。”

    邓煜眉眼微动, 偏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春晴,确实是他们绑洛清晏来的, 无非是想要借机毁了洛清晏的清誉。

    “洛公子说话不讲证据可容易出乱子, 再者你与这姑娘关在屋子里这么久,若明日传出去谁知道你对人家做了……”

    洛清晏打断他的话, “邓大人, 你这般费尽心思,想要打垮洛家无非是依从二殿下想要毁了太子的支柱。”

    洛清晏一句话戳到了邓煜的目的。

    “但你有没有想过, 你以为你帮他们做这些事, 是功绩,但实际上是二殿下的污点。”洛清晏看着他, “你觉得事成之后,你们家还能安然无恙吗?”

    邓煜目光倏然凝重起来, “洛公子还未入朝堂,如何知道……”

    “且看你们家这么久了得到了什么,”洛清晏将倒好的茶盏推了过去,“哦,你得到了一个官复原职,六品。”

    邓煜多少有被羞辱到,他笑了,“你今日叫我来,就是挑拨羞辱我的?”

    “当然不是。”洛清晏平静的看着他,“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如今状元登科,应当能在朝中有个不错的位置,可以为邓大人做任何你想要的事情。”

    邓煜还以为是自己听错,将信将疑道,“第一金科进士,是想做我的暗线?”

    这着实不是件光彩的事情。

    “我应当比很多人都有用,”洛清晏垂眸,“但我有个条件。”

    邓娄拿起洛清晏倒好的茶盏,“什么条件?”

    “退亲。”

    “我可以任由你们拿捏牵制,日后做任何光彩不光彩的事当把柄,帮你们出谋划策,得到一切你们想要的,我的前途性命可以在你们手上。”

    洛清晏目光清绝,“我只要求退亲,别动笙笙。”

    “好啊。”邓煜听笑了,“洛清晏,你果然对她有别的心思,能为她不要前途性命。”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没有任何证据可不算数。”邓煜扔给洛清晏一张字据,“先给我一个把柄。”

    邓煜牢牢的盯着他,“亲笔承认,你强迫了民女。”

    洛清晏看着摆在他面前的字据。

    并未犹豫,提笔落字。

    “把柄留给你,”洛清晏放下笔,“邓大人也得先给我留保证,退了亲事。”

    “没有问题。”邓煜勾唇,他大笔一挥,留了退亲书,交给洛清晏。

    做交易,与其拿捏住洛笙,的确不如拿捏住洛清晏长久。

    这一点他还是分得清。

    “既然我们已经达成了交易,”邓娄慢悠悠的看着洛清晏,像是有意要羞辱他,“正好我最近发愁一些账目问题。”

    邓煜示意身边下人将洛清晏送到邓府,“劳烦洛公子帮忙处理一下,挪到你自己身上。”

    什么账目,那就是受贿。

    邓煜想要彻底弄脏洛清晏,他现在捏着洛笙和洛清晏的短处,随时能两败俱伤,也不怕洛清晏知道他们家的龌龊事。

    当然退亲归退亲,至于今晚,他也不可能放过洛笙。

    *

    深夜,邓府邓娄正摆家宴,许是很高兴,邓娄喝了不少酒。

    邓夫人摇着扇子,唇角同样是压不住的笑,“还是煜儿有办法,如今将那洛家拿捏得死死的,言听计从。”

    邓煜拿着酒杯,与邓夫人相碰,“我从前还担心,要是迎娶洛府那个小庶女,怕是得花不少冤枉钱,如今这么轻易就谈妥了,还是个妾室。”

    “可不是吗,”邓夫人得意非常,“他们家现在怕咱们怕得很,孩子刚刚送洛清晏过来,说他来帮咱们处理杂事,可谓是言听计从。”

    “哈哈哈,煜儿的确有本事,不愧是我的儿子,有我当年的风范。”

    邓夫人嫌弃的拍了他一下,“你得了吧,煜儿可比你强多了,跟着二殿下,日后封侯拜相都不在话下。

    邓娄哈哈大笑着,“那我也是相爷他老子……”

    邓娄一杯酒正要下肚,突然院子里传来一阵吵闹声。

    邓娄皱眉,拍桌大喊,“干什么呢?”

    外面的家丁匆匆忙忙的跑进来,一脸急色,“老爷不好了,五殿下身边的侍卫进来了。”

    “五殿下?”邓娄清醒了些,他绕开桌子,仿佛已经成为了相爷他爹一样,气势汹汹的往外走,“他身边的人也不能擅闯啊!还有没有王法……”

    邓娄刚走到门口,看着沉翦白鹤蟒纹衣袍翻卷,踏进房门,“邓大人是想要与我们谈王法?”

    邓娄被逼的连连后退,冷汗津津,赔着笑,“不是,您误会了。”

    沉翦将抄家令牌扔在一旁,“正好,有人检举邓大人偷换军械,贪污受贿,邓府上下,抄家收押,我们可以进天牢里好好谈。”

    邓娄的酒瞬间醒了大半,踉跄一步呆愣在原地。

    坐在桌前的邓夫人一下子站起身,接着就被旁边侍卫收押,“抄家?我们一直忠心耿耿啊,你们有证据吗?”

    沉翦开口,“证据自然是不劳二位担心。”

    邓娄看着沉翦,冷哼一声,“那若是诸位大人没有证据,私拿我们,那可是公权私用的大罪!”

    邓夫人也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像是断定他们不可能拿到完整的证据,“若我们是冤枉的,你们一个个都得问罪!”

    沉翦嗓音很淡,“带下去。”

    邓娄与邓夫人一同收押下去。

    不多时,禁军侍卫跑来,压低声音,“大人,还是没找到偷换军械的证据,这里连一点军械相关事务的影子都没有。”

    沉翦眉头紧锁,“不可能,再去找。”

    真动了抄家令,就必须抓到证据,后果的确很严重。

    “等等。”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沉翦回头,看见洛清晏不知为何会出现在邓府。

    “你们来的正好,”洛清晏迫切道,“证据我知道在哪。”

    *

    酒楼包房之中时不时响起油灯燃烧的轻爆声响。

    细微声响刺激着洛笙脆弱的神经,她眼前光影昏花,额角满是细密的汗珠。

    她环抱自己,攥紧衣物的动作,不知道是在保护自己,还是想要扯开自己的衣物。

    洛笙只觉得自己等了好久。

    等到浑身上下都要被药物侵蚀,浸透到骨子里。

    等到失去意识和思考能力。

    他一定是故意折磨她。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才“吱吖”一声被推开。

    眼前的光景,邓煜看得口干舌燥,带着刚刚谈拢事宜的得意,缓步走到洛笙面前。

    她的衣襟已经被她扯开些许,露出漂亮的锁骨,和边缘一点结实的裹胸带。

    他一靠近,洛笙就缩了缩身子。

    “笙笙,忍着干嘛呢?”邓煜手指拂过她的脸颊。

    洛笙已经不受控制的贴近他的手。

    这种完全脱离掌控的样子,让她很是害怕,她哭音浓重,动作却还是在往他身边靠,“我,我要回家。”

    “回家做什么?”邓煜手指顺着她的脸颊一点点滑落,到肩颈,享受着她身上的细微轻颤,“回家能有跟我在一起舒服?”

    “还是说,你惦记着你那兄长帮你消解?”

    洛笙不敢想洛清晏的脸,“没,不是。”

    “是不是很难受?”邓煜看得出来,洛笙现在精神脆弱得很,有意无意引诱着她,“求求我。”

    洛笙噙着泪花看他,眼底带了动摇。

    邓煜掰开她攥紧衣物的手,不成想,一碰到她手背,那温热滚烫的纤纤玉手就顺着他的指引松开。

    乖得很。

    真不知道,洛清晏要是看到他捧在心尖上护着的人,在他手下是这幅样子,会是什么反应。

    邓煜眼底夹杂着浓重的兴味,肆无忌惮的打量着眼前人。

    肤白盛雪,动情后像是雪地遍布盛开桃花,一靠近就是一股绵密甜软的香气。

    洛笙泪眼朦胧的看他,像是脱水的鱼儿,薄唇轻轻开合了一下,无意识发出了些呢喃,听得骨头酥了半边。

    而后委委屈屈的低泣,“……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邓煜眸光愈沉,“怎么对你了?”

    他捏住洛笙肩膀,将人摁在了桌边,撕扯着她的衣襟,“是这样吗?”

    他的手刚刚松开些,就看到她雪肩一个红印,沾染了几分凌虐气息,刺激得人双目发红,想要在她身上留下更多。

    洛笙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肩上被捏红都不觉得疼,反倒希望更用力些。

    可是不该这样……

    突然间,酒楼长廊里传出一阵繁重,威严的脚步声。

    阵阵声响,像是踩在了众人心上。

    酒楼外面的宾客听见声音不由得紧张起来,还未等探身去看发生了什么,就径直被闯入房间。

    禁军举着令牌,视线扫过众人,“宫中办差!闲杂人等避让!”

    邓煜隐约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到底是美-色当前,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他牢牢的盯着她身前,扯着她的衣衫,他还记得那会在洛府的艳丽之色,“笙笙明明希望表兄更用力些……”

    下一瞬,“砰”的一声重响。

    房门被径直破开。

    洛笙身上的阴影突然间被人拎开,重重的甩在一旁,屋外冷风带来丝丝凉意,她的意识有些许回笼,轻轻拢住自己的衣衫。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隐隐看到屋内多了个人影,片刻之后,房门拉上,又只剩下了一个人。

    空气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掺杂了冷松气息。

    接着一只冰凉的手探上她的额头,犹如一汪清泉,顺着她的额头蔓延到她浑身上下,纾解着她身上近乎病态的灼热。

    洛笙刚刚才清醒些的意识,又在一瞬间轰然崩塌!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突然间抓住了男人手掌。

    纤细羸弱的手指顺着他的手臂攀爬而上,宛如一株吸人心魂的藤蔓,缠上挺拔葳蕤的青松。

    洛笙迷迷糊糊的感觉,抱起来好熟悉,好像不是邓煜,身上铁器多像个侍卫。

    他好像是来帮她的。

    她直不起腰,抱着他的肩颈。

    一旦尝到甜头,就很难再忍受痛苦。

    洛笙轻音像是一只受尽委屈的小猫,除了邓煜是谁都好,“抱抱我啊,求求你。”

    第43章

    萧楚淮身形僵硬, 看着缠在他身上的小人儿,一时半刻没有动作。

    洛笙挂在他身上,只能感觉到男人衣饰冰凉, 但胸口心跳震动熨帖着她的肌肤。

    少女嗓音婉转甜腻, 又无助的轻泣,“对不起, 是我的错。”

    这个侍卫一定觉得自己很放-荡, 可她控制不住自己。

    萧楚淮移开目光, 想到了那日东宫的张冠李戴。

    亏她愧疚到现在, 这样了还不忘给自己道歉, “我早就不生……”

    萧楚淮话还没说完, 身前人儿又一句混沌的, “侍卫哥哥, 帮帮我。”

    “……”

    萧楚淮深吸一口气, 抓住洛笙的手腕,把人从自己身上拉了下来, “你还有个侍卫好哥哥?”

    洛笙本就浑身发软, 这会儿失去依附,撑不住勉勉强强伏在了男人膝盖上。

    她刚刚还勉强挂在身上的衣襟, 被这般磨蹭, 一时间全都脱落。

    洛笙身上轻快了些,只是还有一点绑着她。

    洛笙可怜的蹙眉, 而后手忙脚乱的扯着自己的裹胸带。

    好紧, 她快喘不过气来了。

    “啪”的一声细响,裹胸带锁扣一下子松开。

    零散布条接二连三掉下来。

    萧楚淮立刻扣住她的手和下落的布条, “洛笙!”

    洛笙被吓了一跳,又可怜兮兮的贴过去示好, 动作间布条与温热都蹭到了萧楚淮的手背,“别凶……”

    萧楚淮眉头紧锁,看着她近乎大胆的举动。

    身前的人儿抓到了可乘之机,圈上他的脖颈,细密又生涩的吻碰到了他耳侧。

    萧楚淮眸色暗沉,这种时候仍然沉稳自持到近乎严苛,却被身前人儿试探着一点点揉搓打碎这张冷面。

    他微微偏头,就感觉到她凌乱的碎发蹭在他的下颚。

    鼻息间被发甜的荔枝果香全数占据。

    洛笙有一瞬间的停顿,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而后突然亲上了他凸起的喉结!

    萧楚淮一下子掐住了她下颚,绷着脸将人挪开,牢牢地盯着她。

    那目光与教训犯人时无异,只不过夹杂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红血丝。

    洛笙感觉不到疼,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人,才发现根本不是什么侍卫。

    是萧楚淮。

    可萧楚淮的眼睛怎么这么红啊。

    她看见萧楚淮动作堪称粗鲁的拆下她手上的佛珠,用佛珠将她双手绑在一起。

    而后拿出了一颗药,塞进了她的唇齿间,而后男人冷厉薄唇开合,说了句什么。

    洛笙听不清,她只能听到自己隆隆的心跳声。

    她混沌的脑袋反应了一下。

    懂了。

    他也想吃。

    洛笙被绑住的双手顺势套住男人的脖颈,含着药毫无征兆的靠近,低头径直喂进了男人口中。

    他的唇沾着青松木的清凉气息,碰起来极其舒服,洛笙气息混乱,脑袋有些迟钝发白。

    她并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才能延续这种舒适。

    最后,只生涩的动了两下,才将药丸体贴的推到了里面。

    她明显感觉到身前男人所有动作都停住。

    洛笙还以为自己没有喂到最里面,他不吃,又费劲的试了试。

    未成想刚试到一半,突然被男人拎起。

    洛笙被绑住双手,跌在零散的薄纱衣裙里,可怜巴巴的看着眼前人。

    触及男人深若寒潭的眸子,忽然迎面一个宽大的披风落在她身上,一时间遮住了她眼前的视线。

    萧楚淮眸光晦暗,气息深沉,看着被裹在自己披风里的人。

    他平复了片刻心情,再度往她的口中塞了一颗药。

    洛笙显然还没懂,又要起身凑过来时,萧楚淮用力卡住了她的唇齿。

    修长指尖顶着药丸到了深处,近乎用蛮力逼她咽下去。

    洛笙这才勉强咽了下去,也一并咬住了他的手指。

    萧楚淮视线上下游移片刻,眸光幽暗的看着她的小动作,带了几分恶意惩罚一般,狠狠的压住她牙关。

    压得洛笙牙关泛酸,不适得沁出眼泪。

    萧楚淮心知,其实这惩罚在这种时候,很没必要,但他无法解释这种念头。

    他松手,给她垫了块软枕。

    洛笙伏在软枕上,身体的难受还是久久没有缓解。

    双手还被绑住无处纾解,委屈的啪嗒啪嗒掉眼泪。

    萧楚淮刚松了一口气,就瞥见了她这副可怜模样。

    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嘶哑,“好像是我欺负你一样……”

    洛笙不说话,就闷声哭着。

    四周沉寂了片刻,只有女孩子细弱的哭声。

    屋外沉翦刚要敲门,就听见了这么个动静,愣是没敢敲。

    他震惊的看着紧闭的房门,身后同僚正要上前,沉翦忙将他拦下,“别进去,主子忙正事呢。”

    屋内萧楚淮深吸了一口气,拿了个帕子,递过去。

    洛笙哀怨的看他一眼。

    萧楚淮这才想起她双手被他绑住了。

    无奈之下,他起身上前,坐在她面前。

    他高大身形投落下来的阴影,能将她全然笼罩住。

    可洛笙不想让他的影子笼住她,想要他的身体,将她紧紧覆盖,拆碎,揉散。

    她更难熬了些,下巴被粗粝的指腹抬起,抬头就撞进萧楚淮黑瞳。

    视线相触,洛笙有些忍不住。

    男人抬手,手中帕子擦着她眼角湿泪,“忍一忍。”

    洛笙轻蹭了蹭他的手指。

    这点哪够。

    洛笙蹭着又蹭到了他身上,双手攥着他的衣襟,却被绑住也没办法脱他衣服。

    她所有小动作都被萧楚淮看在眼里,但这次没躲。

    洛笙哀哀一声,“我难受。”

    “我知道。”

    洛笙哭音绵密,“你不知道。”

    她显得很是无助,“殿下为什么不要我。”

    萧楚淮低磁嗓音平静道,“本王清清白白二十余年,你又想坏我清誉?”

    洛笙眼尾余光瞥见了萧楚淮筋骨分明的修长手指,根根有力。

    “那,手……也好啊。”

    萧楚淮没听清,“什么?”

    “手……”洛笙双手握住他一只手,摸到他手指上的薄茧,麻麻酥酥,“手也可以的。”

    这回,萧楚淮不知是真没听懂,还是在装糊涂,“可以什么?”

    “要我啊。”洛笙有些着急,“我,我教你。”

    萧楚淮抽开,“笙笙会得还挺多。”

    洛笙觉得自己快要被身体里的“小虫子”咬死了,哭出了声,“你欺负人。”

    “我又欺负你了?”萧楚淮扶着她后腰的手拍着她的腰身,不知是不是有意帮她排解,“这次打算去谁那告状?皇兄皇嫂?还是母后那?”

    洛笙气息混乱,本就不太聪明,这会儿轻易被转移了注意力,“我哪有总告状!”

    萧楚淮点头,“嗯,就是爱在他们面前装可怜,扮委屈,让他们觉得我罪大恶极。”

    洛笙听来好生气,双手虚虚的打在他身上,“我本来就可怜,本来就委屈。”

    她说起告状就忍不住发作,“你是个坏人,你就是罪大恶极。”

    “那你说说看,我怎么罪大恶极了?”

    “你会害人,”洛笙嘀嘀咕咕的控诉,“你还要强娶我,把我关起来做坏事。”

    萧楚淮并没把她的话当回事,轻啧一声,“还挺会恶人先告状。”

    “就因为我不从你,想这样编排我,坏我的名节?”萧楚淮是故意的,“笙笙原是这般有心机。”

    “你胡说!”洛笙气恼的想推开他,却又舍不得,撑着自己那点骨气别开头,“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那有本事从我身上起来。”

    “……”

    洛笙咬了咬牙,一把推开他,很有骨气的撑在软枕上坐了一会儿。

    没多久,又扭扭捏捏的钻了回去,窝在男人怀里,气愤的咬他脖颈,“你真的好讨人厌啊。”

    萧楚淮偏头躲开。

    她咬得没有力气,让人分不清是在生气还是在撒娇。

    她真的好爱撒娇,萧楚淮这么想着。

    洛笙还觉得自己的示威很有威力,他都不敢说话了。

    洛笙惆怅的叹了口气,下巴搭在萧楚淮肩膀上,冷不丁出声,“萧楚淮……”

    这一声叫得柔软难耐。

    萧楚淮垂眸,只能看到她散在腰际如绸缎一般的长发。

    洛笙迷茫的呢喃道,“我都这么努力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喜欢我啊。”

    萧楚淮看她,“不是刚刚还说讨厌我。”

    洛笙不知在想什么,无意识的哼唧两声,“这又不冲突。”

    她又不喜欢他。

    洛笙闭着眼睛,小脑袋里走马灯一样又过了一遍母亲与她讲的事情。

    她如今再想来,觉得有些奇怪。

    母亲说萧楚淮要强娶她,可如今她都主动成这样了,萧楚淮还没有碰她。

    为什么啊。

    是哪里不对。

    洛笙的注意力俨然被萧楚淮转移到了别处。

    她想了很久,还是没有想通。

    不知道是不是那药有了点用处,到了这会儿,洛笙才缓过来些,平复着身上还未消散的渴望,才混沌的问他,“你给我吃的是解药吗?”

    “不是。”萧楚淮并不知道她中的什么药,并不可能那么随身就带了解药,“不过能好过一些,剩下的还得你自己忍。”

    洛笙想起上次他也是给自己吃了个什么东西,“你爱随身带药吗?”

    萧楚淮默了下,“我母亲认识的一个游医制备的,解大部分毒都有些用处。在京城中来往走动,多少要以备不时之需。”

    洛笙反应着,“你常中毒啊,那你好像也挺可怜的。”

    自小母亲被废黜不在身边,皇宫里的半个弃子,洛笙好像也能理解,他为什么会随身带这种东西了。

    萧楚淮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先可怜可怜自己。”

    洛笙挪了下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怀里,顺着他的杆往下爬,“说的也是,我也可怜。”

    萧楚淮听笑了。

    洛笙感慨着自己这身不由己的小命运,“我虽可怜,可也没做坏事啊。”

    “萧楚淮……”她闭着眼睛,呢喃着问萧楚淮,“你能不能也别做坏事啊。”

    第44章

    萧楚淮挑眉, “比如?”

    “比如……”洛笙本就混沌的小脑袋转了一圈,没想出来什么合适的话,最后只有一句, “对我好一点, 别强迫我。”

    萧楚淮剑眉轻蹙,这小姑娘好没道理, “难道不是你总想强迫我?”

    许久没有回应。

    他低头看她时, 洛笙气息均匀平静, 俨然已经睡了过去。

    大抵是刚刚的事情和这种超乎常人的忍耐消耗了过大的体力。

    她睡得很沉。

    萧楚淮被她压着的肩膀已经麻了半边, 他换了一边给她靠着, 正要将人抱起, 原本挂在洛笙身上的束胸布条落在了他手腕上。

    上面还沾着少女体温馨香。

    萧楚淮迟疑了下, 盯着那布条看了许久。

    *

    洛笙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再睁眼时四周的一切都变得熟悉起来, 但却又不是她家。

    四周灯火昏暗,影影绰绰。

    洛笙混沌的思绪停滞片刻, 才反应过来, 这是东宫她的房间。

    洛笙微微起身,发现她身上衣衫齐整, 只是手上那串红琉璃佛珠不见了。

    屋内含双听见动静, 走上前大松了一口气,“姑娘你醒了啊, 可吓死我了。”

    洛笙开口才发现自己嗓音沙哑, “我怎么在这啊。”

    含双坐在她床边,“你晕在酒楼里了, 五殿下送你回来的呢。”

    “话说回来,姑娘你怎么去酒楼也没跟我们说啊。”

    曲江大会开始, 闲杂人等不允许进去,洛府的下人就都在外面候着,不成想就接到了萧楚淮的消息,说洛笙昏迷,可把他们吓了一跳。

    洛笙了然的点点头,没好意思告诉含双,她为什么会去酒楼。

    思及此,洛笙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阿兄呢?昨晚我怎么也找不见阿兄了。”

    “啊?大少爷没事,他被太子殿下叫去了,眼下也在东宫呢。”

    “我听说,他昨晚半路离席了,是一直跟着太子殿下,还是才过去啊。”

    “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含双接到消息就是他们家姑娘公子都来了东宫,她宽慰着洛笙,“不过姑娘你放心,大少爷好好的。”

    洛笙略略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洛笙仍然不太放心,“我去看看阿兄。”

    她起身,双脚刚沾地,却软得有些站不住,踉踉跄跄的扶住床架。

    含双连忙伸手扶她,“方才有御医来给姑娘诊脉了,别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坏了身子。”

    洛笙一听,浑身发僵,“啊?御医来诊脉了?”

    “是啊。”

    洛笙有些心慌,勾-引萧楚淮是一回事,可让他知道自己身体的秘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那,可看出什么来了?”

    “只说姑娘该好好休息,内里亏空得厉害。”

    洛笙不安的点了点头,“没别的了?”

    “没说别的。”

    洛笙垂眸,她还记得喝下那杯沾了蚀骨散的酒,邓煜与她说的话。

    七日啊,这也太频繁了。

    难道每七日她都要遭受那样的痛苦吗?

    洛笙没把握自己真的能忍住。

    罢了,日后再说。

    洛笙站稳脚跟往外走,刚绕过中庭走到外间,看到此时夜色已深,但是东宫正殿仍然灯火通明。

    洛笙朝着那个方向走过去,与正殿外的宫人说了一声,就乖乖的等在院子里。

    初夏晚间稍显凉爽,晚风适宜。

    洛笙呼吸到了些新鲜空气,感觉也好过了些,除了脸还是红的。

    她等了一会儿,没见宫人过来回禀,反倒萧楚淮从里面出来了。

    他并未看她,正要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突然被洛笙叫住,“殿下!”

    萧楚淮自然而然的停下来,一如往常,“何事?”

    洛笙眼尖的瞥见了萧楚淮颈间一颗红印。

    不久前的事情电光火石的从脑海中闪过。

    那是她咬的。

    洛笙有些心虚,示意含双走远些,才靠近萧楚淮问着,“是……谁给我穿的衣服啊。”

    萧楚淮脸上表情看不出端倪,“酒楼侍女。”

    “本王与那些趁人之危,随意轻薄,试图坏人清白的姑娘可不同。”

    洛笙听前半句还以为他在说邓煜,不成想听到后面,突然被点了一下。

    她细眉拧紧,立马左右看了看有没有人听见,上前小声道,“我那是……不得已。”

    “洛姑娘还挺不负责,”萧楚淮看向另一边又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声音并不低,足以让周围人听见,“不久前,在酒楼里那般亵渎我,轻薄我。原只是你不得已。”

    洛笙张了张嘴,愣是说不出话来。

    她低头纠结的扯着帕子,全然没注意到,萧楚淮看向的方向,正是殿中闻讯出来的洛清晏所站的方向。

    洛清晏脚步慢慢停住。

    洛笙抿唇一时半刻找不到什么借口,只好道,“也不是不得已。”

    她垂眸,看见那原本应该戴在她手腕上的红琉璃佛珠不知什么时候,缠到了萧楚淮手腕上。

    洛笙伸手指了指他手腕上的佛珠,“那,好像是我的。”

    萧楚淮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就当做是洛姑娘给我的赔礼了。”

    “啊?”洛笙还没见过这样要赔礼的。

    “毕竟对我造成了挺严重的精神伤害。”

    洛笙:“……”

    萧楚淮也并未再多说什么,只好心提醒了一句,“你阿兄出来了。”

    洛笙闻声抬头,看见洛清晏就站在不远处。

    浓黑夜色将他身形笼罩遮盖住,看不清神色。

    洛笙看见他没事,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洛笙上前几步,“阿兄你去哪了?”

    洛清晏视线从萧楚淮身上收回来,看着洛笙身上衣衫单薄,便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

    萧楚淮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两人视线相触,路边石幢灯火下,细微尘埃轻轻浮动。

    气氛有些怪异。

    只有慢半拍的洛笙没有注意到。

    她还扯着洛清晏衣角,细声细气的,“你吓死我了。”

    萧楚淮移开目光,佛珠缠在掌心轻轻转动,缓步离开。

    “抱歉,”洛清晏看起来很是愧疚,“我晚宴进行到一半,突然有宫人来与我说,你找我,我一时心急就去了,结果半路找你时被人捂走,才发现不对劲。”

    “不过多亏你早上提醒我,让我提前做了打算,”洛清晏也隐去了里面一些事情,“后来碰到了五殿下的人,一并把我带过来了。”

    洛笙听着洛清晏的话,有些后怕,“没事就好。”

    她还是过于担心阿兄了,阿兄能考上进士,遇到危险也是能想出对策,哪里跟她一样啊。

    洛笙仍是心慌,“我太笨了。”

    “这是关心则乱,”洛清晏正色道,“我不也被人骗出去中计了吗?上次我与笙笙说过什么,错的是加害人,不是受害人。”

    洛清晏看着她,“你没事吧?”

    洛笙肯定不能说自己喝了蚀骨散那事,心虚道,“没事。”

    “怎么会在酒楼晕倒?”

    洛笙开始胡编乱造,“我就是四处找你找不到,一时急火攻心……”

    洛清晏知道她没说实话,看了她片刻,也没强求她说不愿意提的事,“没事就好。”

    “正好邓家最近犯事,被抄家收监,邓煜在酒楼被捕。因着这次事关于我,我又是新科,我与太子殿下争取让我直接调查处置。”

    “这样你的婚事暂时不用担心了。”

    洛笙听来眼前一亮,“真的啊。”

    她这会儿倒是高兴起来,像是解决了一件心头大患,“这也太好了。”

    洛清晏见她开心,心情也放松了不少,“你放心,这事我主理,他们若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也可以反咬诬蔑,况且他们家的事也牵扯不到咱们家。”

    洛笙上前挽住洛清晏手臂,“阿兄你太好了。”

    洛清晏身形一顿,“这也不能算我的功劳,到底是他们咎由自取。”

    洛笙一整日的阴霾一扫而光,“这是非功过要分清的。”

    东宫宣明殿,萧楚淮安静的坐在殿中。

    身侧烛灯将他手中文书映照得澄明清晰,他却一言不发的盯着缠在掌心的佛珠。

    掌心文书已有两刻钟没有再翻过。

    萧楚淮无法解释今晚自己的许多举动,直到看到这串佛珠,他兴许是找到了借口。

    他一早就认出来,这是之前邓娄从长明寺,他母亲那里给他弄来的佛珠,其实里面每颗珠子里面都刻了个淮。

    那个人惯是离经叛道,她送来的东西萧楚淮不知道藏了什么心思,从来不收。

    如今他将近来自己异常的原因,归结于这串佛珠。

    就不该落在洛笙手里,否则也不会自她戴上之后,就一直扰他心神。

    外面紧跟着传来一阵敲门声。

    萧楚淮敛起思绪,换了一本文书,“进来。”

    章御医从外面进来,俯身行礼,“殿下。”

    “看得怎么样?”

    章御医神色略显凝重,“回禀殿下,洛姑娘的身体内里亏空,但肾水过旺,与寻常姑娘……有些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章御医动了动唇,像是没好意思当着萧楚淮的面说出来别的,只模糊道,“好像是常年吃药导致,这药也不是补身的药,更像是在她很小的年纪,就需要她尽快的长大,抽得太快,以至于内里亏空。”

    萧楚淮沉默着,思索着章御医的话。

    洛笙虽然是庶女,但完全可以看出来洛家从上到下,都把她捧在手心里养着。

    怎么可能喂这种药。

    “这种东西看起来像是乡间的偏方,老臣也很少见,因此无法跟殿下说得更详细,还请殿下恕罪。”

    章御医是犹豫了下,他一直跟在宸妃与萧楚淮身边,因而也知道些过去的事情,尤其是那位医术高超的游医,“不过,宸妃娘娘从前那位坐上宾,应该比老臣懂一些。”

    萧楚淮闻言思绪沉了几分。

    章御医继续,“今日洛姑娘的身体反应的确很像是中了春-药,但其实非也。在酒楼中的酒杯也没有验出来任何春-药。”

    他停顿片刻,“但老臣验出来了一味蚀骨散,这种东西喝下去,与她从前养的药性相融合,就会……”

    萧楚淮凝眉,沉沉看他,“会什么?”

    第45章

    洛笙与洛清晏一回到家, 将事情简单与陶晗洛展说清楚。

    不过心照不宣的忽略了他们两人遇到的危险。

    陶晗听后立马火急火燎的招呼着备车马,非要他们去长明寺还愿。

    她一面领路,一面说着, “这可真是神了, 清晏放榜没事,怀夕的婚事也解决了, 真是菩萨显灵。”

    陶晗着急忙慌的拉着他们, “咱们得赶紧去还愿, 万一去晚了菩萨生气了就不好了。”

    洛笙与洛清晏拗不过陶晗, 也确实觉得这一遭应当去拜一拜, 便也没有拒绝。

    山林间比京城中更为凉爽舒适, 长明寺外层层叠叠的菩提树影遮盖在洛府车马上。

    草木露珠气息沁人心脾。

    洛笙扶着陶晗下车, 进了寺庙。

    进门之时, 洛笙远远看见不远处小路上, 留仙台的小尼姑来打水。

    像是察觉到洛笙的目光,她抬起头迎上, 认出洛笙后笑盈盈的点头示意。

    洛笙简单回了个礼, 才想起来自己好久没有去看过静宸师太了。

    上次问了那个话,她实在是太准了。

    只不过萧楚淮现在还没有对她动心, 真的很难搞。

    洛笙随母亲拜了拜, 就去了留仙台。

    不成想静宸师太早早的准备好茶水在等她,见她进来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笑了笑, “还以为你要忘了我了。”

    “怎么会, 就是最近好多事情绊着我,才没来看师太。”洛笙顺着她的示意, 坐在了她身边。

    洛笙也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句,谁料静宸看着她, 径直开口,“遇见麻烦了?”

    洛笙偷瞄了静宸两眼,“什么都瞒不过您。”

    “瞧你面色,不像是遇见了什么好事。”静宸端坐在桌旁,“怎么了?”

    洛笙也不想总是自己闷着,没有发泄口,“我从前没回家前,在外面交了个朋友,叫春晴。”

    “她手里捏着我一些不好的把柄,不知怎么的,如今看我回家过得好了,就总想要害我。”

    “正好,我还有一个很坏的表兄……”洛笙想着,反正邓煜一家现在已经入狱了,提他们也无妨,就把邓煜对她做的腌臜事情全盘托出。

    当然模糊掉了她在青楼长大的事情。

    静宸摇着扇子的动作慢慢停下来,伸手递给了身边的小尼姑,面上仍然是一派平和。

    但目光俨然有些冰冷。

    说出来,洛笙倒是好受多了,她强颜欢笑这半个多月,实在是太过痛苦,“不过好在现在他们都咎由自取,入狱了。”

    静宸端起茶盏,轻抿一口,“你那个朋友,春晴不是还在外面吗?”

    “哎,”洛笙想起春晴,就觉得麻烦,“但她丈夫是新科进士,从前不在京来往不多,又是朝官,一直不好处理这个。”

    “不过我被她捏住的把柄,她也有,我们家想着既然她以此做威胁,那我们也可以威胁她,兴许还好。”

    静宸听着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你们一家人,可当真是良善正直之辈,做什么事都需要讲道理,讲证据,也难怪能跟皇后太子结亲。”

    “卑劣之人,最爱钻你们家这种空子。”

    “父亲总说人活着要讲究问心无愧,母亲还蛮信天神的,”洛笙想着,“他们说,天道轮回,因果是非,造下的善恶兴许都有果报。”

    静宸弯唇,“你与之前问的那小子,还有来往吗?”

    洛笙眨了眨眼睛,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萧楚淮。

    “有是有,不过近来也耽误了许多。”

    静宸叹了口气,“不必担心,最近困扰你的人和事,很快就都会消失不见的。”

    “真的吗?”洛笙听来欣喜。

    “不信我?”

    洛笙弯起眼睛,“我最相信您了。”

    洛笙摸出来一盒桂花油,“我瞧着您是带发修行,但山里不好打理头发,这个桂花油是我亲手做的,您不要嫌弃。”

    洛笙小心翼翼的塞进了静宸怀里。

    静宸看着她塞过来的精巧瓷瓶,未打开就闻到了里面的桂花香气,心情舒畅,“不必给我带东西,你能来陪我说话就是好的。”

    这个简单,“那我也可以常来。”

    “乖孩子,”静宸摸了摸她的脸颊,这姑娘比那个小子是要讨人喜欢的多,便宜他了,“回去吧。”

    洛笙简单与她告别,就活蹦乱跳的跑了回去。

    静宸握着手里的瓷瓶,目送小姑娘离开,直到看不见人影才收回视线。

    静宸淡然自若的摘下尼姑帽,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那张本就遮不住美艳的面容,愈发明媚。

    她把玩着自己的长发,仪态仍是端庄,凤眸却无比尖锐。

    嗓音一改方才的端庄迤逦,冰冷刺骨又沾了几分诡秘的血腥气,“孤影。”

    佛堂暗处,不知何处出现了一个人影,跪在她面前。

    “都听见是谁了吧。”女人上扬的眼尾染着寒戾,风轻云淡道,“本宫眼里见不得脏东西。麻烦的,都处理干净点。”

    屋内一阵死一般的沉静。

    此时,她身上的尼姑衣衫显得格格不入。

    女人身后的同样身着尼姑衣装的侍女心尖颤了下,下意识看向身边高大的佛像,压低声音提醒静宸,“娘娘,佛前不可言啊。”

    她并没有多在意,“出去说也一样。”

    侍女哑然,她虽然是一直跟在宸妃身边,熟知宸妃的行事风格。

    但如今他们也在佛寺中住了这么多年,她有些担心真牵扯到朝中新贵,“可那春晴的丈夫是新贵,擅自处理的话……”

    “死人不问身份。”

    “邓娄一家也还在牢里,我们断不能僭越行事。”

    “那就等他们出来再解决。”女人淡淡道,“本宫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不讲道理。”

    “奴婢只是担心,会再度惹陛下不高兴。”

    “他高不高兴重要吗?”她指尖缠上长发,“他把我关在这里二十余年,他不高兴,能有我不高兴。”

    “如今本宫好不容易遇到个知心小乖乖,他算个什么东西。”

    侍女听着她的语气,也不敢多说什么。

    毕竟这位主子说话办事,从来不整虚的。

    *

    从长明寺出来,洛笙整个人就容光焕发。

    她总觉得静宸师太应当是和父亲母亲阿兄阿姊一样的贵人。

    以至于她每次来,都会觉得心情舒畅,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能够烟消云散。

    回家之后,洛清晏很快接到了宫中的旨意,前去御史台。

    一连几日都在查案。

    京城长街之上,日光映照,夏日明媚,街市上琳琅满目。

    洛笙没了那些烦心事,开开心心的与含双逛着集市。

    她已经有好久都没有这般身心舒畅的出来玩了。

    洛笙带着含双采买了许多小玩意,又转了好些铺子,盘算着给洛清晏选个礼物。

    她从衣料铺子出来,也没看上什么衣服布料,夏日好像也不方便做什么穿戴的,洛笙有些发愁,“送阿兄什么好呢。”

    含双看她绞尽脑汁的样子,不由得笑道,“其实姑娘就算不送什么,与他吃个饭,少爷也很高兴。”

    “这不一样。”洛笙认真道,“且不说阿兄这次登科及第,就是阿兄现在查案多辛苦啊。”

    洛笙压低声音,“况且,阿兄查得还是邓煜家的案子。”

    “多亏了有阿兄,若换做旁人查,我都要心惊胆战好久呢。”洛笙还是觉得自己得送个礼物犒劳阿兄,“阿兄为了保护我,都没休息就帮我这么大一个忙,我肯定是要好好谢谢他的。”

    她肯定不能像是从前那样,随意送一个小物件就算了。

    洛笙说着,感觉到脊背莫名带过一阵凉风。

    她下意识回头,正好看见沉翦领路在旁,提醒着周围民众注意马匹。

    洛笙一下子看到了萧楚淮坐于马背上,又是看都没看她,就径直催马走过。

    周围百姓见状也纷纷让路。

    洛笙退到一旁,经历过这么多次,她早就习惯了萧楚淮这张冷脸。

    只不过她总觉得,她现在好像隐隐能分辨出那同一张冷脸下隐藏的情绪。

    比如今日。

    萧楚淮肯定是看见她了,但好像有点生气。

    他生的什么气啊,他既要走了佛珠做谢礼,她出来逛街给阿兄选个礼物还要生气。

    第46章

    洛笙莫名其妙的思索了片刻。

    她想不明白也不想管, 反正他每次这样,下次自己会好。

    实在不行,她过两天哄哄也能好。

    萧楚淮的车马一过去。

    洛笙立马掉头拉着含双继续逛街。

    她们东逛逛, 西逛逛, 瞧见了一家玉器店。

    洛笙想起来洛清晏日后束发戴官帽,多半需要打一个新簪子。

    只可惜近来, 洛清晏一直没着家, 家里也就没想着给他准备。

    洛笙走进去, 就听见店铺内掌柜的在聊天。

    “可不是嘛, 今天清早闹得可惨了, 听说两人魔怔了一样互相捅刀子。”

    “这情杀可真了不得, 听说那男的是新科, 女的为了他赶考花了所有积蓄, 结果那男的考中了之后去了花楼……”

    他们看见洛笙进来, 收了话,笑盈盈的上前, “姑娘想要什么, 这都是新来的上好玉材。”

    洛笙点了点头,“我先看看。”

    掌柜跟在洛笙身边, 介绍着橱柜里的玉石。

    洛笙看上了一块青玉, 玉质透亮清润,不带丝毫瑕疵。

    她看了一会儿。

    掌柜的又压着声音跟小二聊了起来, “那女的之前也是花楼妓子, 赚的皮肉钱都给男的了,听说为了他进京方便, 这一路还陪了不少人。”

    “啊?新科进士夫人是妓子,他怎么想的?”

    “他俩压根没有正式结为夫妻, 男的就想图她来钱快,压根没想给她名分,就是她自己在外总说自己丈夫是新科。”

    洛笙隐约听着这些特征耳熟,微微偏头看向他们。

    两人触及小姑娘的视线,不好意思的噤了声。

    洛笙直言不讳的问,“你们说的是什么啊?”

    “姑娘来时没看见街口那家青楼发生命案了吗?”

    洛笙愣了愣,看向含双,“命案?”

    含双示意了一下,“我们是从另一边过来的。”

    他们也不好跟一个姑娘说太详细,“就是一个新科进士去逛青楼,被夫人抓住,两人你死我活的。”

    洛笙心下疑惑更甚,见他们不好多说的样子也没有追问,伸手递过去看好的那块玉,“这个玉帮我打个簪子吧。”

    “诶好。”掌柜的立马上前,帮洛笙包好。

    洛笙出门留意了一下,果然听到了不远处的喧闹声响。

    他们的位置是在最为热闹繁华的长街上,周围各式各样的铺子和酒楼。

    这条长街的尽头是一家青楼。

    声音好像是从那边传出来的。

    外面围了一圈人,将里面的光景遮挡得严严实实。

    终究是出于好奇心,洛笙拉着含双,“我们过去看看。”

    两个女孩子身形纤细,倒是很容易就从外围挤了进去。

    洛笙刚刚站稳脚跟,赫然看到了一大片鲜血!

    地上躺了两具尸体,一男一女。

    男的衣衫散乱,肚皮和胸口露在外面,身上好几处血窟窿,手里拿着一把砍刀,刀断了两截。

    另一截在女人的手里,她衣衫整齐,但面目和身体同样血肉模糊。

    偏偏那衣衫是不久前春晴穿过的!

    洛笙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张了张嘴愣是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在某一瞬间觉得这空气中的血腥味很是浓重刺鼻。

    周围人的讨论声也渐渐模糊。

    洛笙回到马车上,还没有回过神来。

    脑袋里不间断的重复着,那是春晴?

    春晴死了?

    洛笙轻咬指节。

    含双也呆呆的坐着,喃喃自语,“天哪……”

    “我们才拜完菩萨,她就死了……”

    刚刚的看客们都说这是情杀,春晴的丈夫刚刚登科就嫌弃花楼出身的春晴,意图翻脸,两人大吵一架,男人拿走了春晴所有的皮肉钱,去流连风月,被春晴怀恨在心,天不亮就提刀上青楼。

    才有如今的惨死画面。

    但此时洛笙与含双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也太巧了点。

    含双突然握住洛笙的手,“咱们前几日去看的菩萨显灵了?!”

    洛笙也有点难以相信,“或……或许?”

    灵到令人发慌。

    可这京城中除了邓煜,好像也没人知道春晴捏着她把柄。

    邓煜不可能,他们一家都在牢里被控制着,阿兄还盯着他们的口风。

    如此一来,她暂时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洛笙都不知道这件事该说邪乎,还是她幸运。

    要么就是春晴他们恶有恶报。

    *

    御史台内。

    春晴丈夫登科,卷宗已经归入朝廷,死讯自然是要朝廷处理。

    洛清晏将春晴丈夫的死讯登记入案,递交给萧楚淮。

    萧楚淮翻看着记录文书,手指顿了一下,有意无意重复了一遍,“情杀……”

    他也不知是看出来什么,无声轻笑了下,合拢卷宗,不打算继续追究,“归档吧。”

    萧楚淮问着,“邓娄一家是不是也结案了?”

    “结了。”洛清晏看向萧楚淮,“只不过臣有一事想问。”

    因着邓府的事情,这一次洛清晏由太子引荐,要比寻常人提前入朝,进入御史台,负责监察朝官,也一并监察此次邓家的事情。

    邓家的罪名是由萧楚淮这些时日搜罗的证据,一条一条罗列而上,板上钉钉。

    近乎一查一个准。

    但洛清晏清查时,听到邓家人对受贿,结党营私等事,都供认不讳。

    就是哭着喊着说他们这一回出征的军械并没有做手脚,但却承认了他们从前做过手脚。

    但其实这次萧楚淮主要捉拿他们的缘由,就是因为出征在即,邓家偷换劣质军械,其实受贿还是次要的。

    毕竟要给皇帝一个在曲江大会当晚抓人的重大缘由,仅仅受贿一条,萧楚淮不能轻易动兵。但是偷换军械就不一样了。

    而且这个罪名,抓了就不可能再放过。

    但萧楚淮给的证据确凿,甚至与他们之前换的劣质军械来路一模一样,也有同样的人证。

    邓家人百口莫辩,只能承认,罪名加重,已是流放贬为奴籍的程度。

    虽然最后定了罪,但洛清晏心下有疑虑。

    上报之时,他面对正堂萧楚淮,直言了自己的问题。

    萧楚淮并没有什么反应,“既然他们自己都承认做过,有何不解?”

    洛清晏垂眸,等四下无人,只有他和萧楚淮时才开口,“微臣多谢殿下能及时相助,臣与殿下一同审讯得到结果,但到底是第一次办差,也想知道其中缘由。”

    “眼下没有旁人,殿下是否可以明示微臣,此次邓煜邓娄,是否真的没有偷换军械。”

    不重要。

    萧楚淮放下手中纸笔,“证据确凿,就是有。”

    “洛清晏,”萧楚淮看向他,“皇室拿人,既给你了证据,并且查出了端倪,就没有那么多问题。”

    “很多情况下,在朝中是要糊涂些。邓娄一家为朝中蛀虫,务必在出征前解决。这种时候给你的东西说有,就已经够了。”

    洛清晏俨然已经明白了萧楚淮的意思,“明白了。”

    “洛大人办案辛苦,”萧楚淮起身朝着他走过去,“但官场上你还有许多需要学的地方,日后跟着韩御史应当能学到不少东西。”

    洛清晏动唇,似乎还想说什么。

    正巧萧楚淮与他擦肩而过,意味不明的补了一句,“你站稳,才好做你妹妹的靠山。”

    此话一出,东宫那晚的微妙氛围,再次在两个男人之间悄无声息的散开。

    与那日相比,甚至更加怪异一些。

    也不知是不是洛清晏想多了。

    总觉得这与前阵子在东宫,他远远听见萧楚淮跟洛笙讨要说法,是萧楚淮故意让他听见的那句话一样。

    无声中沾了点雄性间寻衅气息。

    洛清晏看着萧楚淮离开的背影,眉头紧锁。

    萧楚淮踏出御史台,外面沉翦上前几步相迎,压低声音告知,“陛下叫您过去。”

    “什么事?”

    “具体是因为什么事,属下不知。”沉翦思索片刻,“不过一个时辰前,也正好叫元太尉来了。”

    沉翦也不敢妄下断论,“兴许是因为这个案子牵扯到军械和第二批出征,陛下想要叫您去确认一番,免得出岔子。”

    萧楚淮停下脚步,心里大概有了个判断。

    他问,“东西带了吗?”

    沉翦立马将收起的盒子拿了出来,“殿下放心,随身带着。”

    萧楚淮接了过来,“走吧。”

    沉翦叫来车马,准备进宫。

    他们刚到紫宸大殿之外,就能听见里面相谈愉悦的爽朗笑声。

    元太尉是多年武将,笑声中气十足,极具穿透力。

    萧楚淮在外间停了下,吩咐沉翦在外面等着。

    太监宫人进去通传一声,便出来相迎,“殿下,可以进去了。”

    萧楚淮踏进内殿。

    看见殿内也不止皇帝和元太尉两人。

    还有皇后和元茉。

    皇帝与皇后坐于大殿高位。

    殿内也不知在聊什么,看起来氛围很是和谐。

    萧楚淮一进门,元太尉便起身相迎,拱手行礼,“五殿下。”

    元茉跟着元太尉坐于下方,看见萧楚淮进来,同样跟着父亲起身,简单整理了下自己衣摆,朝萧楚淮行礼,“殿下。”

    这紫宸殿本是会见大臣,商议要事的地方。

    通常不会带无关紧要的人。

    比如元茉。

    如今带来了,其实此番叫萧楚淮来的目的,显而易见。

    皇帝此时听起来也是心情颇好,“小五是个大忙人,轻易叫不来。朕每次还要请他几回,今日想必是听闻元太尉来,特地抽出时间赶过来。”

    元太尉笑了,“臣惶恐。”

    萧楚淮并没有否认,“确是听闻元太尉在这,才从御史台过来。”

    元茉闻言,略略低头,唇角翘起。

    皇后端着茶盏,视线在元茉与萧楚淮之间打了个来回。

    她自然清楚,今日皇帝叫她来,是什么意思。

    无非是趁着出征前,先把婚事定下来,抚慰重臣。

    只不过上次仙灵宫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

    论性情,元茉是差一点,但奈何她是元太尉的女儿。

    皇后私心,还是有点偏向于洛家的姑娘。

    可惜洛笙身份很难在皇室做正室,况且如果真的迎元茉进门,她未必能容下洛笙。

    可这皇家子弟,婚事都是交易,很难自己做主。

    保下萧毅的婚事她就得罪了皇帝,不便再插手萧楚淮。

    思及此,皇后还是有诸多疑虑,并未直接开口,反倒是叫着萧楚淮,“御史台到这里,怎么也得小半个时辰的路,你也累了,过来坐。”

    萧楚淮福礼,“今日来,是有正事。”

    皇帝打断了他,“先把你的那些个什么案子政务都给朕放放,朕今日叫你来,也是有正事。”

    萧楚淮面无表情的放下手。

    “你也老大不小的,整日跟着你皇兄,你皇兄当初就拖着,把你也带坏了。”

    皇帝示意,“元太尉家千金,元茉,你也见过。”

    “元太尉教得贤良淑德,端庄知礼,与你相配绰绰有余,”皇帝也不拐弯抹角,“咱们今日商议择个日子先把婚事定下来,你意下如何?”

    第47章

    皇后大抵是没想到皇帝这般直白, 迟疑着询问,“这是不是太急了,陛下不然还是先让两个孩子多说两句话?”

    “他们自小就认识, 许多话这些年也都该说过了。”皇帝坐于上位, “近来出征在即,元太尉马上就要离京了, 得在离京前, 将婚事定下来。”

    皇帝说话, 并没有给萧楚淮选择的余地。

    这是他的安排, 也不想听到萧楚淮的拒绝。

    元太尉与元茉, 一同看向萧楚淮。

    元茉期待的等着萧楚淮回答。

    她清楚, 皇帝需要他们家, 这件事情, 萧楚淮根本没有理由拒绝。

    除非这王爷, 他不想做了。

    但偏偏,始终没有等到萧楚淮的回应。

    皇帝被他晾得有几分不满, “为何不说话?你是有意见吗?”

    萧楚淮适才拱手出声, 嗓音淡漠,“婚事可以暂且放一下, 有一事, 儿臣正好想要与元太尉聊聊。”

    元太尉正视萧楚淮,“殿下想聊何事?”

    萧楚淮将手中盒子打开, 命人呈到皇帝面前, “太尉手下之人,私挪军械之事。”

    此话一出, 原本气氛和谐的大殿变得有些凝重。

    元太尉脸色微变,“什么?”

    萧楚淮慢悠悠道, “这么大的事,元太尉不知道啊。”

    旁边宫人又将一份口供呈到元太尉面前。

    元太尉眉头紧锁,快速翻看着口供。

    “前阵子邓氏一家因私挪军械抄家,将整条船上的人都供了出来,邓煜与张振主谋,不巧,”萧楚淮抽出一张,放在上面,“这里面有元太尉的副将,曾经拿了回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

    “很巧。”萧楚淮继续,“元太尉您的副将,是第一批出征的主帅。”

    元太尉难以置信的看着,“这,这不可能。”

    萧楚淮看着他,“这一批,又正好是您,我不得不多问了些。”

    元太尉闻言,立马上前几步,行礼跪在殿前道,“还请陛下明察,臣一直忠心耿耿,这事,臣一直不知情。”

    元茉也急忙跟着跪在父亲身后。

    皇帝方才想要谈婚事的兴致,此时也烟消云散。

    要知道,他着急谈婚事,本就是为了安抚重臣,能好好给他带兵打仗。

    “是元太尉德高望重,手握朝中用兵重权多年,实乃我朝肱骨之臣,别说父皇,就是我也不信您对我朝有异心。”萧楚淮这话听上去是替元太尉说话,但听到皇帝耳中,就是在点元太尉手中兵权太重。

    朝中讲究制衡,某一方权力过重,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这些时日,本王对这案子的审讯事宜多上了点心,”萧楚淮垂眸看着跪在前面的元太尉,给他一颗甜枣,“也能证明太尉的清白,本王总算是放心了。”

    “不过眼下出征在即,这么重要的事情,太尉即将带兵,带军械出去,却不知情。本王今日听闻太尉在,所以着急赶过来提醒太尉,生怕太尉吃了亏。”

    “却也没想到,太尉对国家军事不着急,是在着急令媛的婚事。”萧楚淮话语带了调侃意味,但气氛没有丝毫的缓和,反倒愈发僵硬,“想来也是,元太尉这把年纪,该是在家享清福的,却还要为国效力,实在是难为太尉了。”

    萧楚淮话一说完,元太尉早就已经眉头紧锁,满头冷汗,一颗心悬在了喉咙里。

    当着皇帝的面,萧楚淮并不可能过于强势,他表面上每一句话都在安抚元太尉,留足了退路,实际上都是敲打,并且提醒皇帝削兵权。

    皇帝脸色很差,人证物证都在。

    即便这事跟元太尉没有直接关系,但他也是无可避免的渎职。

    还是军械这等举足轻重的大事。

    元太尉迅速认罪,“臣一时疏忽,多亏了殿下,还请陛下降罪。”

    眼下是根本不会再谈什么婚事了,但这种用人的紧要关头,要让皇帝给元太尉降罪,也不可能。

    皇帝沉着脸,压下心绪,随便说了两句将事情混过去。

    让元太尉此次出征好好留意,将边境战乱平复就不再追究。

    随后就命元太尉带着元茉回去。

    元茉就这么走了有些不甘心,略显焦急的看向元太尉,被元太尉瞪了一眼也不能说什么。

    大殿中,皇后有意无意看了眼皇帝漆黑的脸色,心下有点高兴。

    转头又一脸慈爱的看向萧楚淮。

    四周没有旁人,皇帝才开口,“这事,你怎么看?”

    “儿臣觉得父皇所言甚是,元太尉在军中举足轻重,又是老臣,确实没必要罚。但这军中权力失衡也要调整,父皇该考虑培养能与元太尉比肩的用兵大臣。”

    皇帝听来头疼,摁了摁眉心,“说来今年武选,没选出什么好苗子。”

    “京城武选很难选出来,”萧楚淮适时提到,“但是已经在边关历练多年的人,也不在少数。”

    皇帝看他,“你可有什么好人选?”

    萧楚淮又呈上去一个名册,“这是目前西疆和南疆边境的主力,都是能镇得住边关动乱的人才,可以提拔调换回来一批。”

    皇帝简单翻看了一遍,看见了一个人名,“洛宗。”

    朝中洛姓只有一家。

    他反应片刻,“这是不是太子妃娘家那个叔伯?”

    皇后应声,“是,听说好像已经在西疆呆了十几年了。”

    若是培养制衡之人,短时间内不可能直接拉一个全然新的人去分走元太尉的权势。

    最好还是家里有底子的,“不错。”

    皇帝只点了一下,将名册又递给萧楚淮,“你有数,你看着挑。”

    萧楚淮应了一声接回来。

    皇帝本是想要谈婚事,没想到最后谈了这么个结果。

    他有些头疼,撑着额头闭了闭眼睛,命萧楚淮与皇后先回去,他自己独自在殿中缓一缓。

    皇后径直带着萧楚淮告退离开。

    她走在前面不由得问道,“你是不是有备而来?”

    “没有,只不过是近来一直在查案,听见元太尉在这里,就正好带着东西过来了。”

    “你可不要骗母后,哪那么巧。”皇后听着萧楚淮的话,慢悠悠的走着,“你父皇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你吗。”

    “也亏了方才我还担心你是不是会为难,没想到你倒是让你父皇为难了一把。”皇后觉得她担心谁都不至于担心萧楚淮,这孩子太聪明了。

    像他母亲,谁也别想牵着他的鼻子走。

    “儿臣也只是就事论事。”

    皇后听着他刀枪不入的口风,拖了拖音调,“好,知道你都是秉公办事,自然不会有什么私心。”

    “眼下,你父皇应当一时半刻不会惦记着想要让你迎娶元家姑娘了。”皇后转头看向萧楚淮,有意无意的问,“那你心里可有别的人了?”

    “成婚之事不重要。”萧楚淮早就习惯了一个人,他觉得自己应当很难接受,房里多出另一个人。

    与她朝夕相处。

    正好,来接皇后的轿撵抬了过来,皇后被宫人扶上去,皇后好整以暇的看了看他,“你最好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萧楚淮目送皇后回宫。

    他暂时不觉得自己说得有错。

    若是日后跟一个小姑娘在同一屋檐下,她指不定如何哼哼唧唧,撒娇耍赖,要缠着他摸摸碰碰。

    他这般喜欢安静的人,断然是受不了这么闹……

    萧楚淮思绪顿住,剑眉骤然拧紧。

    突然发觉自己脑海中预想的女子特征,好像与洛笙一模一样。

    第48章

    元茉回到家就大发了一顿脾气, 屋内器物一阵摔砸。

    元太尉进屋,正好元佳滢被元茉推开,一个花瓶砸在了脚下。

    碎瓷片四处飞溅。

    元佳滢险些跌倒在地, 被元太尉及时扶住。

    他低头就看见元佳滢泪眼盈盈、惊惧不安的模样, 想来也不是第一回了。

    她连忙行礼,“父亲。”

    也是巧, 元佳滢手臂上新的淤青落入元太尉眼底。

    屋内的下人纷纷俯身低头。

    元茉也愣住, 收敛了些, “父亲。”

    元太尉眉头紧锁, “你纵使有气, 也不能对着你妹妹撒, 这就是你做嫡长姐的气度吗?”

    元茉不悦, “我如何对她撒气了, 是她自己非要凑过来, 弄伤了还要怪我。”

    “为父从前只当你们年纪小,偶有矛盾,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元太尉背着手, “你如今都要择婿了,还这般任性不稳重。”

    元佳滢连忙道, “父亲, 不怪阿姊的,是我不小心。”

    是不是不小心, 元太尉一眼就看得出来, “孙嬷嬷,带五姑娘去上药。”

    “是。”

    元佳滢被带出房间, 敛起神色,盖住自己故意露出来的淤青。

    事实上, 那也是她自己掐的,并非元茉弄的。

    屋内,元太尉面色严肃,“这么点小事就这么沉不住气,你还想要做五王妃,那五王日后作为储君辅臣,院子里大大小小的事,你能处理妥帖吗?”

    元茉咬唇,“总归现在婚事也搁置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啊。”

    “事在人为,这婚事总靠为父不太好办。你自己也得想办法上点心。”

    “今日你没看出来吗,五殿下压根没看上你,要真的喜欢,怎么会在谈婚事的时候揭为父的不是。”

    元茉脸色更加难看,“这婚事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你看那五王是会任人安排的主吗?”元太尉背着手,“你自己考虑吧。”

    他说完就转身准备出房间,元太尉走到一半停下来,“对了,今日起,你五妹妹从你房里搬出来,你差人收拾好她的东西。”

    元茉微怔,张了张嘴,却也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元太尉出了元茉的院子,看见正在涂药的元佳滢,“咱们家剩下的几个院子,你选一个搬进去。”

    “啊?”元佳滢站起身,“是我哪里做错了吗父亲。”

    这个孩子年幼丧母,元太尉少管她,如今一看怎么这般拘谨小心,“没有,就是你到了年纪,该分院子了。”

    “那我还是选离阿姊院子近的吧。”

    元太尉疑惑,转过身第一次正视她,“你阿姊弄伤了你,你还想要跟她住得近。”

    元佳滢笑了笑,“虽然阿姊有时会弄伤我,但我们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齐心嘛,这与父亲为国征战一样啊,虽然朝中也有政见不合的人,但到底也是为了同一个国家。”

    元太尉颇为认真的听着她说的话,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孩子,受委屈了。”

    “新院里,有什么缺的与他们说。”

    “好。”

    元太尉背着手离开。

    元佳滢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脸上那抹懂事的笑一点点消散。

    半个时辰后,元佳滢去元茉的院子里搬东西,元茉并没有见她,而是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元佳滢与人从房间里搬着东西出来时,远远的看见一个小厮偷偷摸摸的从外面进来,又进了元茉房间。

    元佳滢心下疑惑,上前走了几步。

    小厮关上门,走到还在生闷气的元茉面前,“姑娘,邓家已经确定要流放了,今日清查过家宅,明日离京。”

    “这么快?”元茉闻言,多少也有些庆幸,那她跟邓煜的事情,很快就不会有人知道了。

    “不过邓家大少爷说临走前想要见您一面。”

    “见我?”元茉正烦着,“不见。”

    “他说,有一事,可以助姑娘你成为五王妃。”

    元茉凝神,看向他。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准备流放的队伍就在京郊整合聚集。

    一辆低调至极的马车悄无声息的停在旁边,元茉身着宽大的黑色长袍,遮盖住自己的身形,从车马上下来。

    不远处邓煜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的身影,不由得弯唇。

    元茉上前,不耐烦道,“非要叫我来,什么事?”

    “别这么无情,我们毕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临走前见见你不应该吗?”

    元茉果然听出了几分威胁,“我说过,你别以为你可以拿那些事来……”

    “但你也不希望你的过去在成为五王妃的时候,为人所知。”邓煜的时间不多,他直接道,“你我的事情,我已经差人留了信,我的要求是一年之内,你们想办法把我们家调回京。”

    “三个月为一期信件来往,如果我们家任何人出了事,或者没回来,你与我的事情都会暴露。”

    元茉咬唇,“我果然早就该解决掉你。”

    “你还是先解决另一个吧,”邓煜勾唇靠近了些,“五王突然抄我家的缘由,我猜多半是因为我跟那个洛笙,定了亲。”

    元茉眉头紧锁,她有印象,“是她?”

    所以萧楚淮突然敲打她父亲,拒绝亲事,该不会也是……

    “洛笙如今在我手上留了个把柄,”邓煜压低声音,“不妨告诉你。”

    城郊外满是流放罪臣告别亲友的悲戚声。

    邓煜与元茉处于角落,并不明显。

    约么一刻钟后,鞭声响彻在宽阔京郊上空,而后士卒大喊,“走了!”

    邓煜缓慢站直身子,最后提了一句,“至于证据,春晴死了,恐怕你得想办法到扬州找,只要捏住了这些,就捏住了洛氏的把柄。”

    元茉似乎还没有从刚刚那令人震撼的消息里回过神来,牢牢的盯着邓煜看了片刻。

    “别聊了,走了。”不远处一个士卒上来,带过邓煜。

    元茉微微侧开,将自己的面容遮盖住,她并不希望有人看见她四下与邓煜来往。

    直到邓煜离开,她才放下袖子,转身回了自己的马车。

    马车催动,流放的队伍也跟着一同离开。

    邓娄压低声音问着邓煜,“你当真有办法?”

    邓煜眸光尖锐,“放心吧,她不敢不帮我们。”

    邓娄深吸一口气,不由得低骂,“我瞧着应当是洛氏一家找了五王帮忙,不然怎么会突然扒出来偷换军械的事情。”

    “自打你上次出了事,咱们家是小心再小心,这次根本就没有敢动什么手脚,他不过是想要找一个捉拿咱们家的借口罢了。”

    “无妨,”邓煜眯起眼睛,“等到咱们回来,洛笙他们一家一个都别想跑。”

    “咱们受过的屈辱和苦楚,我都要让他们好好的再尝一遍。”

    说话间,他们拐过山脚,消失在京城围墙的视线之中。

    山林阴翳之中骤然刮起一阵寒风,扬起尘土,众人视线瞬间被遮盖。

    为首的领路士卒仍然催促着赶路。

    邓煜凝眉,迎着汹涌而来的风沙,试图看清眼前的路。

    突然间,风沙之中寒光四起,尖锐器物在他瞳孔中不断放大!

    队伍里突然传来了一声惨叫。

    邓煜伸手捂住沁出鲜血的双眼,呼痛之间,一道血线从空中滑过,他口中溢出鲜血,但再也没发出任何声音。

    胸前衣襟已然被鲜血染红,剧痛疯狂蔓延。

    整个人在风沙之中跪地不起。

    风沙平息后,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邓氏一家皆失明失声。

    而密林之上的黑色人影淡漠的看着眼前一切。

    身旁同伴嗓音满是肃杀气息,“手筋不挑断?”

    “手筋挑断太轻松了,这样流放路上估计走不了几日,他们就伤口溃烂、生不如死,自寻死路。”

    果然,下面赶路士兵根本不在意流放罪臣受什么伤,这种流放罪臣得罪朝中官员,在路上出事的多了去了,大家都心知肚明。

    他们只命人去通报了朝廷,就大呵着,“没死就起来赶路,别让大家都等你们。”

    黑色人影慢悠悠道,“自寻死路的可怪不到娘娘和我们。春晴夫妇由爱生恨,自相残杀。既然邓煜一家是帮元太尉和二殿下做事,就怪到他们头上好了。”

    *

    夏日略略燥热的风拂过马车珠帘,带过一阵泠泠珠玉声响。

    洛笙掩唇,惊愕的看着含双,“你说……邓煜一家都死在了流放的路上?”

    含双点了点头,“都传开了,说是都没出京多远就被仇家盯上了,刺瞎了眼睛,割了舌头,熬了三天受不了,接连撞刀死在路上了。”

    这死讯来的太突然,让洛笙一时半刻没反应过来。

    “有人猜,是因为他们这一次供出来的人太多,招惹到了仇家,所以想要灭口。”

    “还有人说,其实是陛下早就不容他们了。”

    总归是猜什么的都有,皇帝听闻这件事倒是让萧楚淮追查了下凶手。

    追查到了元太尉一家,陛下本就心有不满,这下虽然没明面上惩罚,肯定也断定了要削权的心思。

    当然削权的意思就是抬其他的武将,第一候选是他们家那个漂泊在外多年的二叔洛宗。

    不论如何,父亲母亲说的什么行事无愧于心,非常有道理!

    洛笙再一次感叹着父亲母亲的大智慧。

    车夫将车子停在玉器铺子门口,而后下车让开,“姑娘,玉器铺子到了。”

    含双率先下车,朝车马内伸手。

    洛笙探出身来,扶住含双手臂,小心翼翼的从车马上走下来。

    他们取了发簪就回了府。

    马车很快行驶到了洛府门口,洛笙收拾好思绪,拿着给洛清晏准备的礼物,先去了他的院子里。

    院内的小厮见洛笙来了,笑盈盈的朝着洛笙福礼,“姑娘先在这里等一等,少爷今早出去了一趟,一会儿就回来了。”

    “阿兄今日休沐,还有公务啊。”

    “是啊,少爷刚处理好邓家那个案子,邓家不就都死在路上了,今天一早就被叫去了。”小厮领着洛笙进房,将早早就准备好的糕点摆出来,“不过应当只是与新接手的人交代一下之前查清的事情,很快就回来了。”

    “好。”

    洛笙应着,拿了一块糕点先解解闷。

    不多时,外面果真传来了洛清晏略显轻快的声音,“笙笙!”

    洛笙起身上前去迎,“阿兄回来啦。”

    “放心吧,邓煜一家的事情已经处理干净了,即便是死讯也不会再对你有什么威胁,”洛清晏又压低了声音,“还有那个春晴和她丈夫。”

    洛笙心里咯噔一下,“他们的死因也查清了?”

    “目前所有的证据指向情杀。”洛清晏拍了拍她,“圣上大怒,除名了她丈夫,你放心吧。不会再有事了。”

    洛笙心下也放松了不少,感动的就要喜极而泣,想起来正事,“这些时日多亏了阿兄,这是给你的礼物。”

    洛笙拿起桌上的盒子,递给洛清晏。

    洛清晏笑着,“你还给我准备了礼物。”

    “是啊,”洛笙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一庆阿兄高中,二谢阿兄查案帮我,我可挑了很久的玉材,还专门让他们打的。”

    盒子里躺着一根青玉发簪。

    玉质透亮清润,不带丝毫瑕疵。

    洛清晏收了起来,“笙笙费心了。”

    洛笙弯起眼睛,“阿兄喜欢就好。”

    洛清晏看了一会儿掌心玉簪,日光下睫羽在眼底打下一片细密阴影,遮盖住他眼底情绪。

    他的思绪却并不在簪子上。

    “喜欢。”

    送礼物最大的快乐,莫过于送的东西,他们正好喜欢。

    洛笙听来很是开心,坐下来又与洛清晏闲聊片刻。

    时至傍晚。

    洛笙聊着聊着,隐隐觉得身上有些不对劲。

    她打扇子的动作快了几分,还没意识到什么,只笑着道,“阿兄你这房里怎么越到晚上越热了。”

    “有吗?”洛清晏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门窗,“今日比前几日都凉,好像是快下雨了,这门窗都开着,我还怕你凉。”

    洛笙打扇子的动作忽然顿住,脸上的笑容也跟着变得有些僵硬。

    洛清晏回头看向她,“怎么了?”

    洛笙掌心沁出了些许冷汗,紧紧攥紧扇骨,“哦,没事。”

    她遮掩着自己的异常,“我瞧着时候也不早了,阿兄我先回去了。”

    洛笙立马起身,离开了洛清晏的院子。

    洛清晏同样跟着起身,却也没能拦下她。

    洛笙匆匆回到自己房内,“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她路过铜镜,匆匆一瞥,看见自己一点点泛红的脸,身上那股难以言喻的麻痒才再一次清晰起来。

    她怎么忘了。

    要七日了。

    她怕是留在洛清晏那,再晚走一阵,就要出事。

    洛笙匆忙给自己倒了几盏清火的凉茶,灌了几杯下去,压根没有什么用。

    她坐在桌前,甚至能感受到那股异样在一点点变得明显和强烈。

    怎么办。

    这个……自己解决有用吗?

    洛笙也不懂,她轻咬了咬唇,上一次萧楚淮给她吃了点药,撑了很久才缓过去。

    可她现在什么都没有,她怎么忘了问萧楚淮要药。

    洛笙心下害怕,她害怕万一发作起来,自己神志不清跑出去做出什么丢人的事情,她怕是都没有脸在洛家呆了。

    她攥紧手里的杯子,身体的异常一点点蚕食着她的意识。

    洛笙在某一瞬间,甚至开始思考着家里有谁能帮她。

    电光火石之间,洛清晏的脸从她脑海中闪过。

    只一下,洛笙就立马吓得清醒了些。

    她连忙又给自己倒了一盏凉茶,喝下去压了压。

    那是她兄长,她在想什么。

    屋外不合适的响起敲门声,“姑娘。”

    洛笙生怕谁进来,看见她的异常,“我要睡了。”

    含双听起来又与来人说了两句什么。

    而后响起沉翦的声音,“洛姑娘,我们殿下有请。”

    第49章

    洛笙微顿, 沉翦的话从她脑海中过了一遍。

    像是一根从天而降的救命稻草,洛笙站起身,二话不说前去开门。

    院子除了含双, 其他的下人都被洛笙清走了。

    看样子沉翦也是偷偷来的, 并没有走大门让她的父母知道。

    洛笙看着沉翦站在门口,许是药性使然, 洛笙听起来有些委屈, “他在哪?”

    洛府一侧基本没人经过的小门悄无声息的打开又关上。

    月色清澈, 偌大的府邸, 除了含双, 并没有人知道他们三姑娘半夜离开了洛府。

    马车停在一处风景极佳的湖边府邸里。

    洛笙被下人扶下车, 走在湖边蜿蜒小路旁, 路边花团锦簇, 时不时响起些虫鸣鸟叫声。

    晚风裹挟着朦胧潮湿水汽, 拂过洛笙脸颊,她才舒服了些。

    洛笙稍稍得空出声询问着, “这是什么地方?”

    侍女提着灯笼走在前面, “回姑娘,这里是景王府。”

    洛笙反应了下, 才想起来, 萧楚淮封号景,当初是要分府独住但是被太子拦下了。

    这府邸看上去也确实并不常住。

    洛笙环顾四周, 王府人烟稀少, 但是被打理得很是干净整洁,连草木摆布都格外的舒适宜人。

    和它的主人一样, 多少带了点不染凡尘世俗的意味。

    恍惚中让人以为,这是什么世外仙境。

    婢女停在了正殿门口, 侧身让开一段距离,“洛姑娘请,殿下在里面。”

    洛笙看着灯火朦胧的殿门,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推开。

    刚刚进殿并没有看见人,但隐约能听见棋子点动的声音。

    绕过外间,层层薄纱模糊了房内光影,萧楚淮坐在桌前,被月色拉出了一道影子落在房内。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一枚白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桌案上。

    洛笙不得不承认,萧楚淮手真的很好看。

    就是不该捏着棋子,该捏……

    萧楚淮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过来,陪我下会儿棋。”

    男人低沉嗓音回荡在房中,沁满荷尔蒙微微沙哑,在此时像是她的解药一样催动着她过去。

    洛笙绷紧神经,缓步上前坐在了萧楚淮对面。

    她当年毕竟是按照顶尖的瘦马培养,自然是会下棋,无奈她天资愚钝,“我下得不好。”

    萧楚淮目光仍然在棋盘上,“无妨。”

    洛笙闻言还是拿起了一枚棋子,也是,大半夜孤男寡女,能下什么有技术含量的棋。

    桌上棋盘下了一半,她看得一知半解,只好随意下了一处。

    萧楚淮也跟着落子。

    湖边寂静晚风中,夹杂着清越的落子声。

    但洛笙的心思也根本不在下棋上,她想要办正事的心思蠢蠢欲动。

    每一次落子声,都轻撞着她脆弱的神经。

    下到一半,洛笙停了下来,掌心攥紧了棋子,眼巴巴的看向对面的人。

    萧楚淮垂眸看着棋盘,并未抬头,但很清楚她的小动作,“这盘棋让我受困已久,你要是赢了,我帮你。”

    洛笙这会儿思绪慢半拍,她压根没细想萧楚淮说的棋盘,只听到了后半句。

    她要是赢了,他帮她。

    洛笙的视线从萧楚淮沉稳自持的脸上挪开,又略过他的修长手指。

    不受控制的看向了他结实流畅的腰线,“真的啊?”

    萧楚淮缓慢的掀起眼帘,在某一瞬间与她盈盈水眸撞上,“嗯。”

    屋内灯盏不算亮,但借了窗外半扇月光,映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侧颜上。

    以至于萧楚淮的眼底光影繁密,一半清寒深邃,一半温热平和,令人捉摸不透。

    洛笙屏气凝神,专注的看向了面前的棋盘。

    这会儿,她认真了许多。

    只是没注意到,方才一直看着棋盘的萧楚淮,手里仍是捏着白玉棋子,目光始终没有从她身上收走。

    他靠在对面,随意落子。

    思绪却深沉,不知在想什么,也不知困住他的是什么。

    总归不是棋局。

    一来一往不知过了多久。

    洛笙眼巴巴的捏着棋子唤了他一声,“殿下……”

    萧楚淮眸底映着烛光,与她对视,火花轻爆的瞬间,什么东西毫无征兆的蹭上了他的长靴。

    萧楚淮眸子一沉,清晰的感觉到她剐蹭了片刻他的长靴,一点一点上移,亲昵的蹭到小腿。

    她坐在罗汉床上的姿势俨然不再老实。

    暧昧摩挲间。

    她楚楚可怜数着棋子,“我好像赢了。”

    萧楚淮看着她,并没有回她的话。

    洛笙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没有反应,只觉得自己真的很想要他。

    她微微倾身去拉他的袖子,却一个不小心,碰洒了面前的棋盘,整个人身形不稳摔了下去。

    手腕被一股强劲力道扶住。

    棋子四处飞溅,零零散散的落在罗汉床与他们两人衣衫间。

    跳动在罗汉床与地面之上,细碎声响混合着衣物摩挲声。

    洛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摔进萧楚淮怀里的,她只觉得自己像是缺水的鱼儿,终于被卷进溪流之中。

    连此时萧楚淮身上的青松香气都令人无法拒绝。

    洛笙气息微急。

    萧楚淮喉结近在眼前,带着强大的诱-惑-力。

    她生涩的扯着男人腰带,却怎么也扯不开,只能勾住他的腰带锁扣,委屈的看他。

    萧楚淮仍然是沉静缓慢的样子,粗粝的指腹扶住她的下颚,眸底映出她绯红脸颊与潋滟水眸。

    男人晦涩的视线在她唇间描摹片刻,又挪到她眼睛。

    两人间距离近在咫尺,气息一急一缓。

    洛笙有点不平衡,为什么萧楚淮每一次都能做到这么心如止水,慌乱的都是她。

    但很快她就没功夫不平衡了。

    洛笙哼哼唧唧的想着,好歹这是萧楚淮第一次没有推开她。

    洛笙喉中干涩,望着他浅色薄唇一时没忍住,忽然靠近。

    还没等碰到他的唇,就被萧楚淮手指卡住,他指尖药丸顺势塞进了她口中。

    他坐在原位岿然不动,深不见底的黑瞳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洛笙眼睫轻颤,才明白这是他帮她的方式。

    一杯清水喂到唇边,压着她微红的唇瓣。

    洛笙顺着他的举动,将他手中清水喝掉,药物苦涩感从喉间蔓延开。

    萧楚淮将杯盏放在旁边。

    洛笙乏力的倚靠在萧楚淮颈间,这次吃药吃得早。

    洛笙也不至于跟上次一样难受,只是身体空空的,缺什么进来。

    她缓了一会儿,嗓音仍然甜腻,“殿下就是这么帮我的……”

    “帮你还要计较什么方式吗?”

    洛笙听来也是,帮她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萧楚淮没这个义务帮她。

    但也很怪,他总是看上去对她爱搭不理的,可每次她需要都能出现。

    “那你为什么帮我啊?”

    萧楚淮平静道,“你出什么事,皇兄皇嫂也会来找我。”

    又是这个说辞。

    但洛笙觉得好像合情合理,无从反驳。

    她又抬头看他,“你真的不想跟我试试吗?”

    萧楚淮并未回答,他不想跟一个受药物影响的人,讨论这种问题。

    他慢慢的捡着洛笙和他衣摆间的棋子,放在旁边的棋盅里。

    洛笙这会儿很是奇怪,“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把药送给我,还要我来下什么棋。”

    萧楚淮听着她的话,不动声色的捡棋子,“一盘棋换一颗药不划算吗?”

    “换药不如换你啊,”洛笙才不听他胡说八道,把玩起他的手,试图往自己衣襟里探,“殿下现在多半是,还不知道我的好处。”

    萧楚淮指尖碰到她颈间温热滚烫的肌肤,没有再让她得逞,“你的什么好处?”

    “很多好处。”洛笙拉不下来他的手,费了些力气,

    却没想到,一枚冰凉的白玉棋子,猝不及防的从萧楚淮指尖掉下来。

    径直从洛笙领口掉了进去。

    洛笙身体被冰的一颤,低头发觉,她从这个角度能看见那枚被拦住的白玉棋子。

    但洛笙没有意识到,萧楚淮也能。

    萧楚淮凝眉,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故作平静的将所有棋子放在棋盅里。

    试图忽略那比白玉还要莹润几分的光景。

    下一瞬,那枚白玉棋子被一只柔软的手塞进了他掌心。

    洛笙还体贴的告诉他,“你的棋子掉了。”

    萧楚淮只觉得掌心发麻,那枚冰凉棋子此时不知是被什么熨帖得温热。

    甚至……

    柔软。

    他眉头紧锁,盯着那白玉棋子看了许久。

    屋内无比安静,只剩下两人此起彼伏的气息声。

    洛笙慢慢放弃了今晚让萧楚淮陪她堕落的心思,往好处想他今晚能由她靠着已经比往日好多了。

    她闭着眼睛,窝在他身上,等待身上的渴望一点点散去。

    偏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萧楚淮的声音,“今晚叫你来,这盘棋的确是其次。”

    “没有第一时间给你药,是因为这药只有一时之效,不能根治,一直这么下去我无法跟你家里人交代,御医也无从下手。”

    他嗓音低缓,“所以想先盘问一下洛姑娘,从前都吃过什么东西,才会让蚀骨散在你体内出现七日情动之症。”

    洛笙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她睁开眼睛,整个人都清醒了些,心虚的喃喃,“没吃什么啊。”

    萧楚淮根本没听她的敷衍,继续问,“谁给你吃的?”

    洛笙莫名紧张起来,并不说话。

    他仍然捏着那枚白玉棋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桌边。

    “吃来做什么?”

    萧楚淮声音相比于往日,并不严厉,但是却让洛笙听得浑身发毛,“还是说不能让我知道。”

    第50章

    萧楚淮每一句话都带了点压迫感, 洛笙的心弦紧绷几分。

    正好她身上也没有那么难受了,索性心一横直接窝在他怀里装睡。

    但洛笙始终能感觉到,身上视线灼热。

    有人在打量她, 眸光尖锐, 似是要将她看穿。

    不知过了多久,萧楚淮再度开口, “今日我是想先与你好好聊, 其实我要想用些其他方式也很简单。”

    “笙笙不说, 就不给解药, 笙笙会不会忍不住告诉我?”

    洛笙闻言霎时间身上发麻, 好像刚压下去的小虫子又开始咬她了。

    萧楚淮, 他不能这么狠吧。

    但她怎么可能告诉他。

    洛笙思索着自己现在假装醒过来, 给他胡编乱造一个理由他会不会相信。

    算了, 还是装睡吧。

    “无妨, 我们有的是时间,”萧楚淮倒是显得格外有耐心, “那我就等下次。”

    “或者笙笙很有骨气和办法, 不再需要我帮这个忙。”

    她没有骨气,也没有办法。

    洛笙小眉毛轻皱了一下, 开始盘算着自己能不能把解药先偷过来。

    可她刚刚也没有摸到萧楚淮腰上挂了东西。

    哎呀, 治病为什么一定要知道这个呀。

    他好讨厌,真的不是在套她的秘密吗。

    洛笙正想着, 忽然间被抱了起来, 她紧张的蜷缩在男人怀里。

    任由萧楚淮将她抱出房门,送上车马。

    车马离开, 萧楚淮并没有再回景王府,而是转道去了东宫。

    萧毅仍坐在书房里, 这几日京中上下都在准备出征,以及重整京中武官势力的事情,萧毅身为太子也不可能清闲。

    他听见萧楚淮进来,连忙起身招呼着,“你来得正好,西疆回来那批武将送回来个消息,说月蚩要请旨入京来访。”

    萧毅刚刚走到萧楚淮身边,话语忽然停住。

    而后凑近了些,闻着萧楚淮身上的气息,“你今日换熏香了?”

    萧楚淮随口问着,“换什么熏香。”

    萧毅低头又闻了下,“像是果香。”

    萧楚淮接信件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瞬,又平静的接过来,“方才吃了点果子。”

    “荔枝。”萧毅闻了出来,“这季节确实荔枝熟了,我明日也给你皇嫂弄点。你吃的是哪里送来的?甜吗?”

    萧楚淮面无表情的看着信件,他并非有意,但脑海中也确实片刻间闪过那枚白玉棋子。

    以及它掉落的地方,盈满果香。

    萧楚淮绕过萧毅,把信件摆在桌上,转移话题,“他们打算什么时候访京。”

    萧毅这才想起来正事,“我与父皇商议的是下月……”

    *

    车马离开景王府一段距离,洛笙缓了一口气,起来扶住身侧桌案。

    她想着自己刚刚听到的话,眉头紧锁。

    果真上一次在酒楼昏迷,被他的御医诊过脉,应该是被发现了点什么。

    她刚刚送走一个邓煜,不想再来一个可以用这种事情拿捏牵制他们一家的人了。

    虽是说为她解药,可这也太危险了。

    她不能因为自己这毛病,就把洛氏一族架在火上烤。

    洛笙浑身乏力,脸颊上是还没有褪去的绯红。

    她不能指望萧楚淮的药,那太被动了些。

    她还是得跟母亲说。

    思及此,洛笙又有些犹豫。

    这种事总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她怕是不能说的太详细,不然母亲问起来这两次是怎么解的,她也不好交代。

    洛笙万般纠结,回房翻来覆去的想了一整晚。

    第二日才鼓足勇气去了陶晗房里。

    洛笙模糊掉了很多事情,没有提七日,也没有提不消解会怎么样。

    陶晗闻言很是紧张,叫来了家中郎中,给洛笙看诊。

    但等到陶晗讲缘由就说的更加模糊,为防止上次邓煜那样的事情,只能说洛笙是被人下了不干净的东西。

    郎中虽然听了个一知半解,但隐约是能诊断出来一些异象。

    他面色凝重,“姑娘伤到了元气,怕是得慢慢调理。”

    洛笙觉得自己多半是等不了慢慢调理,“那要是快一点调理呢?”

    “姑娘底子跟不上啊,”郎中也算是给洛笙看诊多年了,知道她体虚,“快了姑娘亏空得会更厉害。”

    郎中犹豫道,“或者,姑娘快些找个夫婿。”

    这就扯远了。

    洛笙现在上哪找夫婿去,她抿唇,想起来萧楚淮给她吃的药丸,“有没有那种,可以管一时用处的药。”

    郎中思索着,“也有,不过老夫医术有限,这等疑难杂症也没太有把握。”

    他开了个方子,交给她们,“姑娘要实在不舒服,也可以吃来试试。”

    洛笙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听郎中的话开始调理。

    陶晗看着下人送来的药盏,叹了口气,“这也不是个办法。”

    “其实,方才郎中说,能找个夫婿……我想着应当也是个办法。”陶晗看她,微微靠近了些,“你可有喜欢的?”

    “我不想嫁人。”洛笙一面说着,一面喝着药。

    汤药入口,洛笙就苦的皱紧眉头,摸起来旁边一块糖塞进嘴里。

    “母亲是怕你身子熬不住。”陶晗说着,又忍不住骂起来,“邓家那些腌臜货,临死前都不消停,就这么死了也是便宜他们,要我说就该凌迟。”

    洛笙咬着糖块,又将剩下的汤药喝下去。

    “怎么了母亲,”洛清晏的声音突然房后传来,“又想起那些事了?”

    屋内陶晗与洛笙均吓了一跳,看着洛清晏从屏风后面绕过来。

    陶晗也不知道洛清晏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你怎么从后房过来了?”

    洛清晏疑惑的笑了笑,“母亲忘了,咱们院子是通的。”

    他往日只要不是从外面回来,走的都是这条小路。

    陶晗反应过来,“哦,没事,想起来他们就想骂两句。”

    她遮掩着提起别的,“还好你清查了他们一家,就是流放死在路上太便宜他们。”

    洛笙没敢说话,闷不吭声的将药碗藏了藏。

    但还是被洛清晏看见了,“笙笙怎么又吃药了?”

    “昨晚睡觉踢了被子,好像有点着凉。”洛笙胡编乱造了一个借口,“我没事的阿兄。”

    “虽是入了夏,夜里也不好贪凉。”

    洛笙含糊得应了一声。

    陶晗还是没忍住开口,“对了,你如今是朝中新贵,想来应当认识不少刚刚登科的年轻人。有空你也帮你妹妹相看相看夫婿。”

    洛清晏状似平静的问,“笙笙要相看夫婿了?”

    洛笙低头,“我也没有。”

    “虽然话是那么说,但万一真有合适的,咱们总把你妹妹留在身边,也怪自私的。”陶晗看向洛清晏,“也不是说一定要选,就是你有人品贵重的人选,给你妹妹留意下有何不可?”

    洛清晏答应着,“好,”

    屋内氛围不知怎么的有些凝重。

    洛笙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打破这样怪异的氛围。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喧闹,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侍女便急匆匆的跑来敲门,“主母,二爷回来了!”

    “二爷?”陶晗乍一听这个称呼还有些陌生。

    想起来就慌忙起身,“是你们二叔回来了!我得去迎一迎。”

    陶晗说着走上前打开房门。

    洛笙远远看见,原本清闲空荡的院子门口此时多了几个黑压压的人影,在门口聊着什么。

    习武之人,声音粗狂有力,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仍然清晰无比。

    洛笙有点认生,怯怯的退到洛清晏身侧,拉住洛清晏的袖子,“二叔怎么突然回来了啊?”

    “这不是丹尧那边要出征了,朝中武将青黄不接,所以从边境调回京了几个,正好有咱们二叔。”

    洛笙仰起头看洛清晏,“那二叔是不是算升迁了?”

    洛清晏听笑了,“算,不过还没正式下旨,但肯定是要升几个品阶。”

    他们正说着,洛宗大步流星的从屋外走进来,“哈哈哈才三年不见,我这两个乖侄长得我都不认识了。”

    洛清晏拱手行礼,“二叔。”

    洛笙忙跟着洛清晏行礼,“二叔好。”

    “诶,好。”洛宗整个人容光焕发,笑眯眯的看了看他们,转头道,“大嫂是会养孩子的。”

    陶晗摆手,“哪里哪里。”

    “我虽然离得远,可京中事情都知道,这些年大嫂可辛苦了。”

    陶晗笑着,“这些年你兄长一直惦记着你,如今可总算是回来了,此番回来是不是不走了?”

    洛宗点头,“近几年应当是不会随意调离京城了。”

    洛笙瞧着洛宗比父亲要显年轻得多,不过算下来,他也差不多也有三十五六了。

    前半生一直在战场,此番带回来的人,都是听命于洛宗的部将,他的军衔应当不会低。

    洛宗说着,朝外面招招手,“诗怡,来跟你堂兄堂姊打声招呼。”

    洛笙这才注意到外面还站着一个女孩子。

    洛诗怡与京城姑娘家不同,她长发高高束起,眉宇英气,身上穿的也是军营里的常服,乍一看还以为是个男孩子。

    洛诗怡上前,行礼也是军营抱拳礼,“见过堂兄堂姊。”

    陶晗有些疑惑,“这些年在外面,可是有家了?”

    “她母亲很早就没了。”洛宗叹了口气,“也不算有家。”

    “剩下那几个都是我的部下。”洛宗招呼着外面人进来,都是些兵营子弟,上来一一打招呼。

    年纪都不大,听说都是十几岁就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

    虽然二叔回来她也很高兴,但洛笙这会儿还是更发愁自己身体的问题。

    以至于他们聊什么,她也没怎么注意听。

    陶晗却越听越起劲。

    她忽然发现,好像这二爷带回来的这一批年轻英勇,又踏实忠良的孩子,也能与他们家怀夕相配。

    是啊,不然怎么她们才聊相看夫婿这事,二爷就带这些人回来了。

    陶晗越想越高兴。

    都是缘分。

    洛宗好容易回家,这会儿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我们这次还带回来一件事,我打了十年那个边境国月蚩,如今已经老实七八年了,听说我们回来,请求入京来访,建邦交。”

    陶晗的心思压根不在这上面,“是吗?”

    “不过我们只是带了消息回来,等咱们这边请好旨意,送过去,再来怎么也得下个月了。”

    “他们来建邦交是好事,他们北边就是丹尧,如今丹尧扩领地不仅威胁咱们也威胁着他们,咱们要能联合起来,打他们一顿,保管丹尧能老实一阵子。”

    洛宗滔滔不绝的说着,“听说丹尧那边是三日后出征,等他们走了,朝中会给我们一个请封宴。等咱们京中内部武将全部安顿好,再让月蚩进京来访。”

    陶晗点了点头,心下盘算起来。

    请封宴好啊,他们怀夕去了多半能认识许多好孩子。

    总不能真的让洛笙再吃一年半载的药,再坏了身子。

    陶晗心下有了着落,也不强求洛笙他们坐在旁边候着,“清晏你先带着你两个妹妹下去转转,诗怡回家来别拘谨。”

    洛诗怡出声道,“我不拘谨的伯母。”

    屋子里的人笑成一团,洛宗说着,“这孩子就是脸皮厚实,你不用担心她。”

    洛清晏起身,简单的跟在坐的叔伯说了一声,就带着她们离开正堂。

    洛清晏倒是与洛诗怡时不时聊两句,问着她的生活习惯。

    洛笙与洛诗怡并排而行,洛笙心事颇多,完全没注意到洛诗怡在偷偷看她。

    他们走到了后院,洛清晏看了看剩余的院子,“笙笙,这其他院子还没收拾出来,让诗怡先跟你住吧。”

    洛笙思绪抽离,忙应了一声,“好。”

    洛诗怡听着洛笙绵绵轻音,新奇的张了张嘴,出口就是粗气的,“好!”

    洛笙倒觉得她直率,弯起眼睛拉住洛诗怡的手,“我的院子小,不要嫌弃。”

    “不会。”洛诗怡认识到自己学不来洛笙柔软声音,索性也就放弃了,但声音还是轻了几分,“堂姊好生文弱,说话大点声都能吓到一样。”

    “我也没那么文弱。”洛笙拉她进院子。

    洛诗怡是在军营里长大的,并不是娇养的千金小姐。

    洛笙与她相处几日下来,发现她言行举止都带了点说不出的豪放,和她的名字有些极大的反差感。

    听二叔说,这是她娘取的,若是在她娘身边长大,应当也是个文气姑娘。

    可洛诗怡并不在乎。

    “我才不喜欢看书呢,”洛诗怡擦着自己手里的短刀,“我就喜欢好刀好剑,堂姊快看,这是我自己打的。”

    正巧陶晗从外面进来,远远看见洛诗怡在给洛笙展示自己的刀,把陶晗吓了一跳。

    陶晗忙上前,“诗怡先放下刀,小心伤着。”

    “我很熟练的,不能伤着。”洛诗怡说着也还是把刀收起来了,“说来也是,堂姊这香香的屋子里不适合舞刀弄剑。”

    “这在家里拿出来也还好,”陶晗说着,将两个帖子放在了他们面前,“等过两日去宫宴可就不能拿了。”

    洛诗怡听来新奇,“宫宴?”

    “是啊,昨日出征,今日你父亲他们已经入宫面圣了。陛下想来还是挺重视他们这一次回京,按照他们的功勋阶级升军衔,举办宫宴。”

    “你堂姊熟悉,到时候你跟着她,让她教你。”陶晗一面说着,一面轻拍了拍洛笙的手背,“这次来的新朝官多,你们也相看相看,有没有喜欢的。”

    洛笙起先还没懂陶晗的意思,听陶晗暗示之后她倒是懂了,但她真的不想嫁人,“母亲~别乱说。”

    “随你,但是机会母亲是要给你争取的。”有没有喜欢的另说,也不能强求。

    洛诗怡坐在旁边,听着她们一来一往,等到陶晗走了她才好奇的问,“堂姊要嫁人啦?”

    “没有,你伯母开玩笑呢。”

    “堂姊这性子,该找个同样温和的,会疼人的。”洛诗怡话跟她父亲一样密,“可千万别找那种凶巴巴的,再吓着你。”

    “不过我在军营里,还没怎么见过温和的读书人,想来京城肯定多,清晏堂兄就是。”

    洛诗怡得出结论,“你就照着清晏堂兄找夫婿肯定没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