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之前常有人说,贾母对林黛玉是爱在嘴里,对贾宝玉是疼在心上,不然为什么让林黛玉一直住在她的碧纱橱内,没有个自己的院子。

    其实不然。

    薛宝钗一路走到了碧纱橱,可以很清楚的看见,这里离老太太最近,老太太最关注着,下人们处处都很用心,纱窗起了线立刻就有人换了,摆件也照着老太太的标准摆,处处不敢敷衍。

    林黛玉怎么说也只是个小孩子,想要客居别人家中得到妥善照顾,跟着长辈住才是正常的。

    而且据薛宝钗所听说的,这碧纱橱最初住的人是贾府的大姑娘贾元春,后来贾元春入宫,贾宝玉又才住了进来,因着贾宝玉入学,便叫三春姐妹一并住了进来,一起听学,做个伴。

    所以后来林黛玉进了贾府,贾母也直接叫林黛玉住进了碧纱橱,这不是什么不看重不疼爱,正是重视疼爱,才会如此安排。

    不管贾家内里到底如何,至少在败落之前,贾母是出自史侯府的嫡女,后又嫁进贾府称为超品国公夫人,能拥有一位超品国公夫人的教导,对于林黛玉这样失去了母亲的孤女来说,是十分有助益的。

    孤女不好说亲,这是世人眼中的普遍认知,其他普通官宦人家的女儿若是丧母又无亲近女性长辈,想方设法也要攀上什么远亲去求教导,这样的教导甚至只是接过去住在府中小院子里,用不用心也只能自己努力,可贾母对林黛玉却绝不是如此。

    所以要说贾母对林黛玉的疼爱是掺了假的,那就真的是胡说了。

    还有说因为后面王夫人的默认,贾家府中传出金玉良缘的传闻,让贾母将林黛玉推出来与薛宝钗打擂台的说法,更是无稽之谈。

    薛宝钗尚且有母亲,只是丧父,可家里的顶梁柱和继承了紫薇舍人薛公资源的继承人没了,她的婚事尚且艰难起来。

    若是薛父并未早早去世,说不定薛宝钗即便以皇商之女的身份也能攀个好亲事,能让王家以嫡次女下嫁联姻的薛公,除了紫薇舍人的身份和太上皇身边红人的地位,手中必定还有别的资本,不然王家怎么舍得下这等血本,让嫡次女嫁给他毫无地位的儿子。

    因为薛父会是紫薇舍人薛公手上资本的继承人,即便他只是个皇商身份,也让王家舍得下嫁女儿。

    只是薛父早逝,薛蟠年纪尚小,不知内情,他年纪太小,薛父也不可能将那些东西交给他,若是把握不住,那是祸不是福。

    可即便如此,薛姨妈也早早的为薛宝钗打算,莫说王夫人是不喜欢林黛玉才选择的薛宝钗,这也是经不起推敲的。

    薛姨妈一定是早先就和王夫人达成了默契的,贾宝玉再怎么说,也是出自国公府的后辈,他的婚事选择范围怎么说也不会只有薛宝钗和林黛玉这两人。

    若不是薛姨妈使了大力,王夫人也有别的考量,两人在某种程度上达成了默契,薛姨妈不会这么使劲的,这传出金玉良缘的事,绝不会是薛宝钗自己拿的主意。

    原著中,贾宝玉有一回去梨香院探望宝钗时,见到了薛宝钗的金锁和上面的字,说“姐姐这八个字倒真与我是一对”。随后薛宝钗的丫鬟莺儿便说“这是个癞头和尚送的,必须錾在金器上。”

    按她的理解,应当是这字才是癞头和尚送的,并且说要錾在金器上,因此薛家才打造了这样的一把金锁。

    可后来又提到,薛姨妈对王夫人说“金锁是个和尚给的,等日后有玉的方可结为婚姻”。

    这显然前后矛盾了,是为了引出金玉配,又表明不是自家的算计,那是早就有的缘分,因而薛姨妈才说了这样的话。

    由此可见,这金玉良缘之事,是薛姨妈传出的主意,而王夫人也没反对,不然薛姨妈不会直接这样做,毕竟传言流传出去,也不过只是传言而已,王夫人不打算替贾宝玉娶薛宝钗,便不会默认这样的传言,不然薛姨妈是疯了才会这么做,损害的那都是薛宝钗的名声,若是事不成,薛宝钗哪里还有什么出路,要不是心性坚定,寻死的可能都有。

    名声如此重要,贾母又怎么会不知道。

    男女七岁不同席,而林黛玉和贾宝玉一处住着,早已过了不同席的年纪,可贾母却没有提出让林黛玉和贾宝玉其中一人搬走,三春姐妹尚且还能说与贾宝玉同姓,自是因为兄弟姐妹的缘故,所以不避讳也说得过去,可林黛玉是不同姓的。

    另有一事,薛宝钗自和薛姨妈住进了贾府,贾母便以贾宝玉学业暂停,三春姐妹暂时不能更着一起就学的缘由,让她们搬到了王夫人处,说她年纪大了没有精力监管这么多后辈,让王夫人照看,只留下了林黛玉和贾宝玉还在碧纱橱住着。

    薛宝钗以为,贾母的心思其实早已昭然若揭。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糊涂的人,比起王夫人对薛宝钗起心思,贾母甚至更早就有了叫林黛玉许配给贾宝玉的想法。

    她不是不疼爱林黛玉,而是对于这个自己唯一女儿的唯一血脉,她想了万全的安排,林家已经无人的情况下,林黛玉的靠山只有贾母还一心想着她。

    贾敏的两位兄长,贾赦和贾政都不是那等心思细腻的,若要依靠他们,在贾母死后,还为林黛玉操心,那是异想天开,他们最多将这事交给夫人们操心。

    贾赦有多靠不住,从他后期将迎春嫁给孙绍祖那样的禽兽便知道了,先不提是不是“卖女抵债”,可当时连贾政都在反对,他却依旧我行我素。而邢夫人是个继室,能对贾敏这个小姑子和她的女儿有多少面子情?她连没了母亲的迎春都不做好嫡母的职责,何论让她费心照看林黛玉?王夫人更是不可能了。

    若是没有长辈撑腰,林黛玉就是一个孤女带着巨额的家财嫁给别人,岂不危险?

    贾母是思虑了许多,才有了这个决定,两人两小无猜,自幼培养起来的感情,让林黛玉嫁给贾宝玉,才能过得好日子。

    若是贾府后期没有败落,林黛玉的结局也不会如此凄惨。

    伴随着贾宝玉的一声“宝姐姐来了”,林黛玉和三春姐妹们都高兴的迎了出来。

    薛宝钗年纪比他们大些,心理年龄自然也更大了,看这群人就像看一群小孩子一样,平日里不由自主的会照顾几分,她们自然感觉得到,觉得这位宝姐姐人好性子也好,大家相处都十分愉快。

    探春先行问道:“宝姐姐这又是给我们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因为薛宝钗总是十分照顾她们,有了什么好东西第一时间就给姐妹们分享了,所以探春才有这么一说。

    薛宝钗笑了笑道:“家中的铺子里进了些齐州的绒花簪子,我瞧着颇有些精致可爱,正适合妹妹们戴,这便拿来了,就在这儿选选吧。”

    薛宝钗将匣子放在了桌上,见桌上还放着棋子和棋盘,问道:“是我打扰你们下棋了?怎么这棋盘都乱了?”

    薛宝钗也会下棋,一眼瞧着,这棋盘乱糟糟的,不像是正经下棋的样子。

    贾宝玉在一旁的匣子里搅了搅,耸了耸肩道:“得了,今儿个又没有我的份,宝姐姐怎么总是偏心,女儿家都是宝,而我是根草。”

    “那棋盘子方才探春妹妹使赖,这才乱了的。”

    探春撅起嘴:“我哪里使赖了,二哥哥自己没仔细听这规则,就知道浑赖我,也叫宝姐姐来评评理。”

    林黛玉笑道:“宝姐姐不是说,妹妹们都是对的,这理可怎么评?还不如让宝姐姐想想,宝玉瞧着我们总得宝姐姐的东西,可眼红了,宝姐姐可有准备给宝玉的?”

    薛宝钗平日里总想着这些姐妹们,自然送东西十分频繁,但这么频繁的送贾宝玉却是不合适的,不过偶尔也借着薛蟠的名义一碗水端平,也送些小玩意到贾宝玉院子里。

    听了林黛玉这话也不尴尬,只笑道:“就你促狭,宝玉哪里就眼红了。”

    第25章

    不过也真没把贾宝玉就晾在那里,那可是这府里最不能忽视的人之一,薛宝钗怎么会怠慢他。

    早就猜到贾宝玉会在这边一起玩耍了,薛宝钗叫人上前来拿了彩色线绳。

    “这是上好的苏州彩绳,用来做宫绦是最好不过的,那些个玉呀珠子的小物件,闲来无事做这些宫绦正好。”

    宫绦是用彩色的线绳编织而成的压衣裙的挂饰,也是一种女红,所以几个姐妹们都是会做的,她们本也闲来无事做些女红。

    至于那些玉呀珠子的,也有说法。

    薛蟠接收了家中的生意,其中就有做珠宝玉石生意的,只是这珠宝本就做的富贵生意,结交的人脉也自然不同,在薛父去世薛蟠尚未长成的这些年,那管事的人早就背脊硬了,不说送上该送的账簿没送或者是送的敷衍,逐年分红也少了,甚至最后干脆不送了,只说主家去世没有人脉生意难做。

    到了薛蟠回到京中接手,只剩下一个空壳子,因着薛蟠经验不足,先去处置了其他重要的产业,珠宝虽贵重,但在薛家的生意中占比不算多,所以走漏了风声,那管事的提前走了门路溜了,薛蟠如今也不想太高调,又是在京中,便暂且按耐下了,不便大张旗鼓的去寻人。

    何况这铺子被别人经营了这么多年,账本也都是别人做的,一时半会儿还真拿捏不到别人的短处。

    所以薛蟠便将这铺子收回,剩余的也不是什么成色上好的珠宝玉石,挑了些不错的留下来,就叫这铺子先关了。

    珠宝玉石这类生意不比其他,薛家的供货商都在那老管家手中,这些东西靠的都是经年的累积,薛蟠一时半会儿不好找新的合作人选,这也是那老管家有门路溜了的缘故,财帛动人心,有钱什么事办不到。

    而这些关掉了铺子留下来的存货,薛蟠干脆一股脑的都送给了薛宝钗,薛宝钗整理了好一阵子,将其中轻巧精致的小物件都挑了出来送人,不算是特别贵重的,却又价值在那的,自然也都送了贾府的人许多。

    “这些给妹妹们玩着,宝玉的就叫身边的人帮忙做着,到时候人人都有了,可不能再说我偏心了。”

    薛宝钗打趣了一句,贾宝玉不好意思道:“我不过随口一说,宝姐姐哪里偏心了,宝姐姐对我们最是照顾了。”

    贾宝玉这话说的也不是客套,薛宝钗比他们的年纪都要大,他们又都还小,没有出门交际的时候,薛宝钗本来也没有要嫁给贾宝玉的心思,自然处处表现出姐姐的身份来照顾着她们,姐弟情什么的总比男女之情安全。

    再有薛蟠如今整个人像是焕然一新一般,踏踏实实做生意,竟然还有几分天赋,又搭上了贵人,薛家的生意逐渐恢复,又是为了和贾府和谐相处拉进关系,这点儿抛费薛宝钗也是可劲的花。

    总归后面迟早要搭进去的,只要一天没能听到圣上的声音松这个口,悬在薛家脑袋上的刀就不算拿走了。

    探春最先嬉笑着去瞧:“你们先掰扯着宝姐姐到底偏不偏心,这好东西我可就先选了。”

    惜春眨了眨眼:“我可没说,也让我先选选。”

    就连迎春也难得的说了句:“宝姐姐对我们都很照顾的。”

    迎春的声音柔柔弱弱,却引得薛宝钗瞧了一眼,不由得心底叹了口气。

    平心而论,贾府教养女儿,都是一样的照顾,老太太固然对林黛玉偏心些,可对迎春探春惜春,都是一样的待遇。

    不提她们如今挪出了碧纱橱,之前在碧纱橱的时候,老太太给她们的东西,都是一式三份,一模一样的待遇。

    迎春探春是庶女,惜春是嫡女,可她们都是在老太太这一处教养,吃穿用住皆是没什么差别,贾宝玉进学,她们也都跟着一块,不然怎么个个都能吟诗作对,可见老太太并没有忽视她们的。

    可搬出了碧纱橱,离了老太太跟前,王夫人又并不上心,这些贾府的老人们便有些倚老卖老,看碟下菜了。

    惜春是隔壁国公府的嫡女,如今的当家人是她的亲哥哥,不是自家府里的姑娘,到底那些人怕闹得太难看不好收场,也只是偶有怠慢,不敢太过。

    探春虽然是庶女,可她的生母赵姨娘还在世,且也有些受宠,更生了个儿子贾环,贾政也不是那等对后辈不管教的人,如今他膝下也就贾宝玉贾环和贾探春三个儿女,贾宝玉又对探春不错,探春情商高,也得王夫人喜欢,自己性子又强硬,倒是没人敢怠慢她。

    迎春却是不同了,她没有惜春那等让人顾忌的背景,生母已逝,又是庶女,继室邢夫人是个不过问这些事的主母,而贾赫更是懒得管这些事,哥哥贾琏却是嫡子,又娶了妻,哪有功夫关注庶出的妹妹。

    总有人说,迎春那等懦弱的性格,有那样的结局,只是她咎由自取,这话有些没有道理。

    她自小便没有人关注她关爱她,也没有人能替她撑腰,她如何能养成探春一样的性子?成长环境对一个小孩子性格的养成是巨大的,不能将她性格上的缺点当作是她应该承受一切不好结果的理所当然。

    可是薛宝钗也帮不了她,她只是个客人,便是和贾家有些亲戚关系,到底还是个外人,如何能插手贾家的教养之事,也只能时不时送些东西给她,叫她能过得好些。

    这事终归还是得迎春自己立起来,只是迎春现在没有底气罢了,其实老太太尚在,贾母对这些家中的姑娘们,到底还是多了些疼爱之情的,真要是闹出来,贾母也会替迎春撑腰,只看她敢不敢了,不过薛宝钗才来贾府没有多久,有些顾忌交浅言深的理,不好现在就对迎春说太多的话。

    薛宝钗只能时时提点一下,现在敢混闹替迎春出头的,也就贾宝玉了。

    于是薛宝钗道:“前些日子送的禹州的粉兔毛围脖,迎春妹妹怎么没戴,天气冷了,可不能为了美却去贪凉。”

    薛宝钗一行人到京中已是入秋,待安置好家事,薛蟠出去处理了生意,开始自己行动之时,就已经入冬了。

    薛家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这禹州之地多养牲畜,其中的兔毛制品颇多,本来只是贱品,比不得熊皮虎皮狐狸毛之类的。

    薛宝钗给了薛蟠新的染色方子,将有些发黄的兔毛先漂成了雪白雪白的,后又调了配色,染成了其他漂亮的颜色,焕然一新之后,这兔毛做的围脖柔软舒适,毛茸茸的又十分可爱,非常受小姑娘们的欢迎。

    在外卖得极好的东西,薛蟠自然也不会落下他如今的人脉,李家送了去,又给金陵老家的人送了去,宣郡王府虽还没有小主子,也送了不少瞧着暖和可爱的护袖,倒是宣郡王妃颇为喜爱,水二爷处只送了染色技艺高超,颜色如彩虹般的兔毛褥子,图个新奇,剩下的也给薛宝钗和贾府的人送了不少。

    因着至今也不知那位水二爷究竟是宗室的哪位爷,所以那难得的彩虹兔毛褥子送的极为低调,也不外售,薛蟠也没有招摇的意思,卖出的兔毛制品便没有再那般染色的,大多都只是雪白的染了些花色,所以粉色的也十分稀有,都给贾府送来了。

    这东西说贵是贵,但兔毛本也是贱物,既然是薛家自家售卖的,贾母也让她们安心收下了,但也没人说总偏着要薛家的东西不好听这等话,何况这围脖做的精致小巧,却又十分保暖,姑娘们都十分喜爱。

    是以,如今这里,薛宝钗自己是带着的,林黛玉自有一身贾母给的火红的狐狸毛披风保暖,但也因着兔毛围脖和袖套可爱,也一起戴着,毛绒绒的从披风里露了出来。

    探春和惜春,还有贾宝玉,也都多少戴着,只因这东西确实做的实用又可爱,便是觉得不够珍贵,可为了这份可爱,大家也都忍不住要试一试。

    而薛蟠给薛宝钗的自然都是最好的那一批,这一试,都觉得十分好用,就连贾母也用上了一套,所以伺候的人也都由着主子们穿上了,偏偏今日迎春却没穿,到叫她显出来了。

    听了薛宝钗的话,贾宝玉道:“宝姐姐说的对,迎春姐姐今日穿得单薄了些,只有披风可不行,怎么不带围脖,外面风大,冷着呢。”

    迎春只低着头,轻声道:“没关系,我不冷。”

    林黛玉不知这贾府中的事,但是察言观色的本领却是有的,只觉得迎春的脸色似乎不对劲,惜春年纪小,懵懵懂懂的看着,也不懂这些。

    探春倒是心思玲珑,一把抓住迎春的手:“手都冰凉凉的,如何不冷。”

    一旁迎春的丫鬟正要上前说话,探春倒是先开口质问道:“你们是怎么伺候的,若是着凉了,老太太问起来,瞧见迎春姐姐刚搬出去住便病了,可没你们好果子吃!”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推动剧情,后面要调整下原著事件的发生顺序,提前说一下,五一出去玩嗨了没更新,等下晚上还有一更。

    第26章

    探春倒是一开口便搬出了老太太来,迎春是姐姐,这事上贾宝玉还没有做主的意识,听到探春的话,才反应过来。

    贾宝玉皱了皱眉:“怎么刚搬出去,下人便这般疏忽了。”

    迎春身边的丫鬟这才站出来说:“都是姑娘的奶嬷嬷,仗着辈分大,总是占姑娘的便宜,平日里寻摸些给姑娘备的吃的喝的也就罢了,自前些日子搬出了碧纱橱,没了人看着,她越发的过分了,这次就连宝姑娘送给姑娘的不少物件都给弄走了。”

    “这兔毛围脖也是如此,非说这兔毛是贱物,配不得姑娘身份,非给拿走了,气的姑娘无法,只得哭了一场。”

    贾宝玉气道:“这老婆子!离了老太太跟前竟是无法无天了,连主子也敢欺负!我这就和老祖宗说去!”

    说着便要起身,迎春并不敢让他去打扰老太太,连忙拦住他:“罢了,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她年纪大辈分大,我何必与她计较,倒是辜负了宝姐姐的一片心意。”

    薛宝钗摇了摇头:“迎春妹妹,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都是我的一片心意,妹妹喜欢了用上了,那自然是好的,就是送了人,也不算辜负呀?倒是这奶嬷嬷这般无法无天的欺负你,你可得硬气起来才是。”

    探春点了点头附和道:“宝姐姐说的才对,她今日敢拿宝姐姐送给你的东西,明日是不是连老祖宗送给你的东西也敢拿了?仗着奶了姐儿这般张狂,非得给她教训才是。”

    贾宝玉就要起身:“这事一定叫老祖宗给你做主,将那猖狂的老婆子给撵出去!”

    一旁的丫鬟各有心思,只有贾宝玉的身边人听得心急,她们作为家生子自然知道这府里大大小小以年纪辈分欺人的事情,可谁又敢多说几句,只因府里一概都是这样的,若是老祖宗发话要整治,她们这些丫鬟们都讨不了好。

    林黛玉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虽然不清楚贾府里的这些官司,但是瞧见丫鬟们一副又焦急又不敢插话得模样,开口道:“如今是凤姐姐管家,不如先将这事禀告给凤姐姐处理?”

    这本也是应该的,如今王熙凤管着家,迎春不过才从碧纱橱搬出来没几个月,便出了这等奶嬷嬷欺负小主子的事,自然告诉王熙凤处置是最好的,要是贾宝玉一冲动真去老太太那里先告了状,让老太太亲自发话彻查和处理此事,又将拥有管家之权的王夫人和行使管家权利的王熙凤至于了何处?

    探春倒想借这事也狠狠敲打一番自己身边的人,不过林黛玉这话也没说错,如今管家的人是王熙凤,她又是王太太的侄女,这事并不好越过她们向老太太禀告。

    拿这点事打扰老太太不好不说,若是老太太发了话,那可就不只是整顿迎春那一处屋子的事情了,府里的几房都逃不过,主子们都得惊扰个遍。

    再有那受主子们宠幸看重的老嬷嬷们,若要整治奶嬷嬷仗着年纪辈分大欺负小主子的事,不小心牵扯到了她们,今日这些站在这里听她们说要去告状而没有阻拦的丫鬟,有一个算一个都得被秋后算账。

    再有,这等事,即便探春如今还没有触碰到管家之事都隐约知道,这府里踩高捧低以势欺人的事再常见不过,那些辈分越大年纪越大的嬷嬷们更是没一个简单的,总不能将她们全都给换掉了,若是做不到,便不好得罪她们,不然别说现在在场的这些小丫鬟,怕是除了宝玉无人敢怠慢,她们姐妹几个少不了要吃点亏了。

    探春也只好劝着些宝玉:“二哥哥消消气,这等事凤姐姐那样的能干人还能处理不了吗?也别扰着老太太了。”

    迎春惜春也劝道:“我们才搬出来了没多久,何必叫老太太替我们操心。”

    贾宝玉只好作罢:“那就先告诉凤姐姐,若是那老婆子还不收敛,便叫人撵她出府去!”

    这样子的话一听就是孩子气话,那是国公府姐儿的奶嬷嬷,即便是犯了错,也大多是送到庄子里,哪有撵出府去的,不过众人安抚住了贾宝玉,倒也没再解释给他听。

    薛宝钗默默不做声,贾宝玉还是有些优点的,至少他对姐妹们还真是困难到了眼前,便想着要去帮忙。

    以现代人的人眼光来看,他自然不好的地方多的是,可以这时代的人的目光,他这样愿意怜惜人的性子又善良的公子哥,倒也能称得上好人了。

    林黛玉吩咐了人拿了新的兔毛围脖和手套来,叫迎春戴上:“这都是新的,宝姐姐送了许多,我还没来得及戴,迎春姐姐先戴上,可别着凉了。”

    探春帮着给迎春戴上了,又道:“别提那等子不开心的人了,快来一起选选这彩绳,颜色漂亮得很。”

    众人年纪都还小,情绪来的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便将这事拋在了脑后,一起热热闹闹的选起来了东西。

    不过一会儿,却有人忽然道:“史大姑娘来了。”

    薛宝钗一愣。

    其他人却以为她是听着陌生,不知道这史大姑娘是谁,连忙给她解释这史大姑娘的身份。

    “这位史大姑娘也是同我们差不多年纪的,因着常来拜见老太太,偶尔也在这边住上三两日。”

    “如今宝姐姐也来了,我们姐妹几个更多了,倒是玩的热闹许多。”

    薛宝钗笑了笑:“如此,我们是不是要去老太太那边了?这些话,倒是可以等史姑娘留下来我们慢慢聊,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要是姐妹们都相处的来,我想自然也与我相处得好的。”

    薛宝钗怔愣并不是她不知道这位史大姑娘是谁,她自然知道这位史大姑娘是史湘云,是贾母娘家的侄孙女,算起来也是贾宝玉的表妹,可是她记忆中,史湘云本不该在此时出现的。

    薛宝钗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随即又松了开来,之前在金陵的时候她便已经想过,因为薛姨妈和薛蟠这两人和印象中的不同,这世界似乎与她所看过的红楼是有些细微的不同的,只是身处这环境中,总也喜欢以现有的信息去推测一切。

    史湘云的出现究竟是正常的,还是说她这个人有些不对劲,那也得等见了面才知道。

    众人便一起去了老太太那里,史湘云正在给老太太请安。

    薛宝钗抬眼一瞧着,心道,这原来就是史湘云了,十几岁的姑娘说不上有多美,稚气未脱,但也能看出来是个美人胚子,和其他几个姐妹不同的是,史湘云对着贾母笑意盈盈,看起来娇憨可人,眉眼之间却还有些许的英气,看起来洒脱又灵动,充满生机和活力,难怪贾母也十分喜爱她。

    见众人都过来了,其余的人都是熟人,贾母便向她介绍了薛宝钗:“这是你的宝姐姐,如今正客居府中,最是温柔大方,你在这儿住上几日,正好一同玩耍。”

    史湘云转了转眼珠,笑盈盈的叫了声:“宝姐姐。”

    贾母也对着薛宝钗介绍了史湘云:“你便叫她湘云妹妹就好。”

    薛宝钗也柔柔一笑:“湘云妹妹。”

    贾母互相介绍了一声,便开始赶人了:“玩去吧,别在我这里待着了,知道你们坐不住,一整天的跟个皮猴似的,把我这碧纱橱吵嚷得热热闹闹的,叫我这老婆子听得心热得很。”

    贾宝玉笑嘻嘻的上前:“老祖宗,我们这是怕吵到您,不然就真跑您面前来玩了。”

    贾母被哄得眉开眼笑:“知道你孝顺,想陪着我这老婆子,不过小孩子家的,老祖宗可陪不动了,你们自己下去玩去吧。”

    众人这才告了辞,带着史湘云也一起回了去。

    史湘云只带了一个丫头,也不叫她跟着,贾府自有丫头跟着她,她来的勤了,那是老太太安排给她的人,走到碧纱橱给史湘云收拾屋子去了。

    没错,她也住在碧纱橱,老太太是很喜欢把喜爱的晚辈放在碧纱橱的,不过史湘云的屋子离贾宝玉的却是远的很,离林黛玉的有些近。

    瞧着林黛玉的样子不甚在意,看来是她之前便在那里住过,有些习以为常了。

    众人回到了方才的房间,薛宝钗送来的彩绳还没有挑完,不过还好这玩意不是按件数算的,彩绳数量还多得是。

    薛宝钗大方道:“方才正与姐妹们和宝玉挑选这彩绳做宫绦,湘云妹妹也来挑一挑?”

    一旁还有几个姐妹之前说话间已经分好了的绒花簪子,薛宝钗瞧见史湘云的眼神往那儿一扫,不过那东西已经分完了,不好再叫她挑选,薛宝钗便也装作没看见她那一眼,想着等下回去再补送一份,就当见面礼了。

    史湘云听了薛宝钗的话,也不客气,爽朗道:“一来就偏了宝姐姐的东西,真是多谢宝姐姐了。”

    林黛玉抿唇一笑:“你可快选,宝姐姐送我们的都是好东西,你若不要,别人就要开抢了。”

    第27章

    探春当仁不让:“方才二哥哥还在说要抢呢,我可争不过二哥哥,快让我先瞧瞧。”

    宝玉笑嘻嘻道:“我何时说要抢了,不过我也想先瞧瞧。”

    或许是对于小孩子来说,争着抢着的东西要香着,几个人来了趣味,兴致勃勃的挑选着,薛宝钗便静静的坐在一旁喝茶。

    棋盘就那样散乱着,也没人去碰,薛宝钗瞧了半晌,她们终于挑选完了,回头看着薛宝钗盯着那棋盘看。

    林黛玉笑道:“宝姐姐可瞧出来什么了?”

    薛宝钗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们没下棋吧,我可瞧不出来这是什么新玩法。”

    林黛玉掩嘴笑了笑:“那就要问宝玉了。”

    史湘云道:“二哥哥这是又带了什么好玩的来?”

    探春说道:“二哥哥方才还耍赖呢!”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贾宝玉无奈道:“哎呀都说了我没有耍赖,是你们听错了规则,罢了罢了,几位好姐姐好妹妹饶过我吧。”

    “这棋我看也下不了了。”棋盘都已经乱成了一团,也不知道究竟是谁耍了赖,“不如来作诗吧!”

    吟诗,作对,下棋,女红……这便是姐妹们在一起玩的热闹的日子,平日里亲亲热热的,倒也没什么大矛盾,史湘云还常与林黛玉睡在一处,日子便这样一晃而过。

    ……

    ……

    “我儿,此次进宫,要多加小心。”

    入宫待选的日子终于快到了,她们这些待选的姑娘要先查明身家,随后统一带着行李去最外围的宫殿里先住着,要教好了她们的规矩,随后才开始选拨。

    薛姨妈对着薛宝钗不安的叮嘱着:“要不然……咱们不留宫中了?不是还有你哥哥吗?他不是搭上了水二爷和宣郡王,等牛痘的成果一出来……”

    “母亲。”薛宝钗打断了她的话,摇了摇头不赞同道:“一码归一码,牛痘之事,是因为乃是用人命试验,事关重大,我们实在担不起这个风险,这才交给了那位水二爷和宣郡王。”

    这个计划固然是为了换取薛家的一线生路,可是那只是走投无路之举,牛痘防治天花的事若是试验出成效了,那自然是功在千秋德在万代之事。

    但当前,那都是让人命去试验的,他们做这等试验之时,也是小心再小心,就连选择的人,也是千挑万选,不仅要守口如瓶,还有家人也同样考察了一番。

    随后再将这些人放到庄子里,好吃好喝的养着,叫他们锻炼身体,养得身体康健强硬了,才敢给他们试种牛痘,生怕有谁身体不好抗不过去出了人命。

    她们薛家只是皇商,背不起人命官司,但这样的数据并不全面,因为人身上的天花也是能防治天花的,总有那么些人得了天花却侥幸活了下来。

    可是这不是薛宝钗提出牛痘这等大杀器的最终目的,这东西必须得证明,无论男女老少,它都是能有作用的,不止是需要在年轻健壮的男人身上才行。

    “交出去,让皇家的人试验,才能达到我们想要的结果,只要真的试验成了,就算不是我们做成功的,圣上也会记下我们的功劳,但这功劳也不能说,能将薛家所做的所有事情一笔勾销。”

    要真说起来,薛宝钗薛蟠两个小儿,薛姨妈一介女流,又能做什么大事?若只是如此,一笔勾销倒是简单了。

    可惜薛家与几大家族绑的太紧,获得了利益的同时,也要一起付出代价。

    “可是我们不能被动的等那位水二爷或者是宣郡王给我们请功吧?人家身份贵重,都是祖宗,我们哪里惹得起,又哪里敢催促他们?只干巴巴的等着,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何况入宫待选本就是应该走的一个过程,我们只当敬重圣意,规规矩矩的进行选举,若是选上了是我的幸运,也是另一条出路,选不上也还有哥哥兜底。”

    薛姨妈道:“可是……若是真选上了,谁知道要在宫中蹉跎多少年呢?那贾家大姑娘,至今在宫中还没有消息穿出来呢。”

    此次进宫待选是三轮,前两轮都是宫中的嬷嬷按照规矩进行考核,而最后一轮却是由皇宫的主子们亲点,若是不想留在宫中的,早就开始打点,过了第一轮或者第二轮再落选,归了家去也有面子,若是到了第三轮被主子们选上了,那就得留在宫中,得等到二十五岁才能出宫。

    入宫待选的年纪大多都在十三到十五之间,到二十五岁,十来年的时间便蹉跎在宫中,谁受得了呢?

    薛姨妈十分担心:“也不知道那些公主郡主好不好伺候,我儿,你在家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如何去做伺候人的活呢?”

    “倒不如去打点一番,过了第一轮再落选罢了,早早的出宫来,一切还有你哥哥呢。”

    任由薛姨妈再怎么劝,薛宝钗也不为所动,她已经是打定主意要努力留下了。

    落选出来能做什么?这世道对于女儿家就没那么宽容,贾府规矩多,薛姨妈又不肯离开贾府,一心想在国公府的门楣下住着,薛宝钗住在贾府只能处处受掣肘。

    再等两年薛蟠成婚,要是能搬出贾府最好,但在她的婚事没有落定之前,薛姨妈恐怕也不会愿意搬出来,以她如今的身份,贾宝玉确实是她能攀上的最好的人选,又有王夫人的默认,薛姨妈愿意退出才怪。

    可是薛宝钗并不想嫁人,不说她接受不了这么年纪小就要嫁人,还是盲婚哑嫁不知道嫁给谁,就算是贾宝玉,她也不喜欢。

    再有,她心里一直惦记着那一僧一道的事,后期那一僧一道甚至还会出现在贾府中,薛宝钗并不想跟他们撞上,她不敢赌那两人会不会看出她的异样。

    直觉告诉她,只有先躲进皇宫才是安全的,龙气庇佑之下,不管是真的神仙还是妖魔鬼怪,都不敢随意混进皇宫之中。

    但是这些话并不能告诉薛姨妈,一方面,薛姨妈即便再听薛宝钗的话,对于婚姻大事也不会任由薛宝钗自己选择,另一方面,薛宝钗害怕见到那一僧一道的缘由更是不能让她知道,要是薛姨妈发现她不是真正的薛宝钗,恐怕第一个找人做法驱逐的就是她。

    尽管原来真正的薛宝钗是自己风寒去了的,如今的薛宝钗乃是无辜的,不是故意强占“薛宝钗”的□□,可是情感之下,薛宝钗不敢去赌薛姨妈还有没有存留理智来理解这一切。

    薛宝钗只好道:“一切都靠哥哥怎么行?哥哥也不过才接手家中生意,又没有靠谱的长辈教导,要不是意外搭上了宣郡王和那位水二爷,如今在京中,不也是虎狼环伺之险,就连回收家中的生意都那般困难。”

    金陵城是薛家的老宅,即便族人有合伙着掌柜糊弄她们的,也不过是小打小闹,偷摸漏一点儿,不敢发大财,薛姨妈是知道这点,她们孤儿寡母的,为了安稳,也默认了薛蟠不曾管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做法。

    而越远离金陵,这些铺子的作风便越猖狂,只糊弄个面子情,薛姨妈以前是无法,现在都交给了薛蟠,也知道他们这些年偷了薛家多少家私,一个个吃得肥满流油,膀大腰圆的,如何甘心。

    更何论这京中的掌柜更是猖狂,仗着经营在这天子脚下,用着薛家以前的人脉,做着自己的生意,搭上了贵人,连卷了钱大摇大摆跑路的事都敢做,只留下个假账簿糊弄她们。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母亲又不是不知道,若是没有宣郡王和水二爷的背景撑腰,哥哥回收铺子的事恐怕还不如现在这样的顺利,这些事,难道是能靠姨娘还是舅舅?”

    王子腾对她们就只有个面子情,要不是如此,凭王子腾的身份,这些在京中的掌柜如何敢这样糊弄薛蟠,何况王子腾是薛蟠的亲舅舅,他对于薛蟠不说作为亲近的男性长辈教导一番,连多询问几句也是没有的。

    “母亲不说,也别当我们不知道,年礼节礼,我们在金陵的时候,可都是每每不曾落下,可是舅舅连关心一下哥哥有没有读书的书信都不曾写过。”

    王子腾虽是武官,可也不是什么大字不识的莽夫,他也知道读书的重要性,就连他的女儿听闻也是自小请了先生教导的,可薛蟠大字不识得几个,薛父去的早,他死后便没人管薛蟠了,薛姨妈一个妇道人家,哪里去寻可以教导薛蟠的夫子,以至于薛蟠成了金陵一霸,王子腾也不过问几句。

    当然,他是舅舅,不是薛家人,教导薛蟠不是他的责任,可是薛家有什么人,都是些商户人家,如何能有他的能量大?

    “母亲当他是嫡亲的哥哥,我们叫他一声舅舅,可父亲去了后,舅舅还可曾与我们家有什么书信往来?”

    “以前父亲在世的时候,舅舅也会和父亲通信的,如今父亲不在了,舅舅便连信也不写了。”

    薛姨妈满脸难色:“不是这样的,爷们之间的事,你们不明白,当时你父亲在的时候,不一样……”

    第28章

    “不一样,怎么个不一样法?”薛宝钗质问道。

    薛姨妈不知道怎么回答:“你父亲做的事……我不懂……但是你父亲去了,蟠儿接不了那些东西,你舅舅自然也与蟠儿没什么说的地方。”

    薛宝钗只是道:“惜春妹妹是隔壁国公府当家人嫡亲的妹妹,人家的哥哥尚在,也有长辈,可是老太太却将人接到了这边教养。”

    “老太太知道那边的人靠不住,这才将惜春妹妹接了过来,几个姐妹一处教养着,总比在那府里放任不管的好。”

    薛姨妈摇了摇头:“这不一样,她是只有哥哥,可亲生母亲已经去了,老太太辈分大,是长辈,惜春又只是个女儿家,那边的太太是继室,她们同姓同宗的,还不如交给老太太教导,以后才好嫁人。”

    “可你哥哥以后是薛家的继承人,你们舅舅姓王,家中还有个女儿,薛家又还有我在,即便是我也不在了,你们也是交给薛家族里的人教导,没有将人交给舅舅的道理。”

    薛宝钗道:“我不与母亲掰扯这些,但其实母亲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那就是王子腾并不怎么在乎她们,这点,即便是薛姨妈也不可否认,她有没有受到冷待,她自己是最清楚的。

    王子腾的官越做越大,又娶了个背后颇有助力的夫人,而那嫂嫂自来便看不起她们,薛姨妈从官家小姐变成了一介商人妇,如何不明白这地位差别越变越大的滋味。

    “舅舅是靠不住的,可是靠姨娘,又能怎么靠呢?”

    薛宝钗不会像说王子腾一样说王夫人的坏话,毕竟薛姨妈之后还要在贾府里住着,挑拨她们的关系并没有什么好处。

    于是薛宝钗只说:“姨娘也不过是人家的太太,当个管事的人便是最大的能耐了,外面的事能插手多少?可是也不能总是去麻烦姨父,还有府中最大的人是老太太,姨娘头顶上压着一座大山,麻烦姨娘太多了,她也难办呢。”

    这便是为人媳妇和妻子的难处,一切都要靠着丈夫,不能自己出面去做事的,没有那么多自由,也没有那么多权利。

    别看王熙凤风风光光,什么事都一把抓的模样,可那些都是因着她琏二奶奶的身份,因着她嫁给了贾琏,因着她如今是管事的,但是外面的事,她照旧要经历贾琏的手,要爷们出面才能办一些事情,她若只是王家的小姐王熙凤,是不可能做这么多事的。

    “所以母亲,光靠别人是靠不住的,咱们薛家的事,只能靠我们薛家自己。”

    薛宝钗劝道:“经历过在金陵有人算计哥哥的事,母亲难道还能信薛家的其他人?”

    教导薛蟠没人出面,也没人帮得上忙,当年薛父当家,一群人只知道跟着薛父背后一起赚钱,薛父去后,各管各的生意,却没能再出一个有能耐的掌事人。

    在她们入京之前,薛蟠被算计之事,虽然至今没有找到背后指使之人,可要是薛蟠真的出事,得利人会是谁?最有可能的就是薛家的其他族人。

    而如此算计薛蟠,必然也十分了解薛蟠,知道他性格霸道,贪花好色,这才能设下如此环环相扣的局。

    虽然这不过都是薛宝钗的猜测,也不敢十分肯定的说,算计薛蟠的就是薛家的其他族人,可是这样的事情还需要什么证据呢?只要薛蟠出了事,最大的得利人能想到的便只有他们了,如此一来,薛家的族人薛姨妈还敢相信吗?

    “连族人也靠不住,除了哥哥,那便只有靠我了。我和哥哥一母同胞血脉连心,既然我努努力,便也有可能帮到哥哥,我怎么能安心的坐以待毙呢?都是一家人,我怎么能将这样的重担只压在哥哥一个人身上?”

    薛姨妈眼中含泪:“可你是女儿,你要付出的可比你哥哥要多的多呀。”

    薛宝钗笑了笑:“就算我真的没有求得恩典,得等到二十五岁才能被放出宫,难道出宫我成了一个老姑子,哥哥便会不管我了吗?”

    薛姨妈厉声道:“他敢!”

    薛宝钗轻轻的挽住薛姨妈的手,将头靠在她的臂膀上,柔声道:“正是因为我知道,有母亲和哥哥做我的后盾,我才敢如此放手一搏,只要有退路,我便无所畏惧。”

    薛姨妈终于还是被薛宝钗说服了,不再规劝她入宫之事,只关心着收拾她的行李,并一再的殷切嘱托。

    ……

    ……

    另一边,薛蟠在这京中住下的期间,接手了京中的生意,忙得团团转,一边将其他经营不善的铺子关掉,重新修整一番,将齐州的香水铺子给搬了过来,另一边又分了几分利,将贾珍和贾琏都拉了进来。

    当然,这边的香水铺子,确是与宣郡王府和水二爷无关了,这是薛蟠与李家合作分得的利中,再抽出几成挪到京中做的生意,所以货源有些稀少,但物以稀为贵,这在京中却恰好。

    这样做并没有别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将贾家与宣郡王府和水二爷掰扯开罢了,薛蟠虽然对贾政和贾琏一干人告知了他搭上宣郡王府的事情,却也没有蠢到将所有的事情托盘而出。

    他们自然也不知道这其中不仅是有宣郡王府的事情,还有一位水二爷的事情,薛蟠并不打算将这等关系告诉他们,即便他如今仍不知道这位水二爷的身份,但是有宣郡王府做托底,他也不怀疑水二爷是真正的宗室弟子,既然他宗室的身份是真的,那旁的什么薛蟠便知道自己可以不必多探究了。

    毕竟人家隐姓埋名到齐州,又要结交齐州最大的盐商李家的公子,这其中究竟会发生什么,与薛蟠这个过路人最好不要扯上什么关系,什么都不知道,便是最好的。

    一边经营生意,一边拉拢着和贾府的关系,既然舅舅王子腾没能关照到他们,那便只有借助贾府的势力狐假虎威了,水二爷的后台可不是能随随便便抬出来用的,好刀要用在刀刃上。

    这样忙碌着,薛蟠也没有忘记那位在路上拦住他们,要薛家供奉的老道长。

    自到了京中,薛蟠好吃好喝将人供着,寻了一处宅院,作为修行地将他供奉,富贵人家这样供奉修行之人的不少,多是寻了一处宅子安置他们,只不过人家大多是安置好几个或者一堆人,而薛家安置的却是一位老道长和一头老黄牛。

    因着薛蟠并不敢试探他的根底,将这事寻求了贾府的帮助之后,薛蟠便一边忙着生意,一边偶尔去拜见那位老道长,但也装作自己很忙的样子来去匆匆,并不久留,也不多说些什么,每次只是嘘寒问暖,十分关照,似乎非常恭敬于老道长在他面前显露的神通。

    他本就在忙生意,在老道长面前表现的忙,自然也是真的忙,所以那老道长并未看出他的谎言,这正是薛蟠的目的,他不敢作假,也怕这老道长看出什么,索性忙了几月,到目前为止,这人还是安全的。

    这一日,贾琏却带着人来了。

    “薛表弟不是说,在路上被一位老道长拦了路,因怕得罪他,不敢试探他的神通,不得不将他供奉在家中?”

    薛蟠瞧着他身后也带着一位仙风道骨的道长,颇有些唬人的样子,性格冷漠,眼高于顶,不曾正眼瞧着薛蟠。

    薛蟠倒也不太在意,顺着贾琏的话道:“正是如此,若是家中想要供奉道长,自然会去那正规的道观里请一位来,如今,这半路上被拦着,被迫供奉了这么一位,也不知道是怎么个事儿,我甚至都不敢向他要他的道碟,供奉一位云游道长或是一位假道士,不过花费点钱财也就罢了,就怕他身上有什么不妥,或者说是有什么不好的心思,才找上我家来。”

    眼瞧着说花费点钱才这几个字的时候,那贾琏和那身后的道长眼皮都动了动,薛蟠只当作没有看到的样子,继续唉声叹气。

    薛蟠道:“琏二哥是不知道,当时我正带着寡母和妹妹在郊外路上,那道长带着一头老黄牛横在路中间,特地挡着我家的道,好言好语的也劝不走,要不是怕连累家中的女儿家,我也不会就这样轻易的放任他跟我们一同行路。”

    贾琏听了这话,连连点头道:“正是如此,不知那究竟是真的云游道士,还是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道士假道士,可哪有正经的道长将一家人拦在路上不让走的?”

    “我瞧着这道长,怕是不对劲,正是看中了薛表弟你们一行人年轻老少的好欺负,这才故意拦住你们的路,非要得到薛表弟亲口承认的供奉才罢。”

    “也幸好薛表弟没有与他争论,若不然他要是起什么坏心思,那可就不好了,咱们烦人的手段如何对付这等手段诡绝的人?”

    薛蟠皱眉点头,一脸的苦恼之色:“正是如此,当时只想着早点到达京中息事宁人,这才答应的他,我们如何有什么手段能对付他呢?也不过是只能被迫用钱财安抚他罢了。”

    第29章

    “薛表弟,这下可不用再苦恼了。”

    贾琏一侧身,邀请着身后的人上前,对着薛蟠介绍道:“这位道长,乃是京中有名的道观清虚观的修行道长,那个妖道究竟是什么来头,不如请这位清虚观的道长来帮你看一看?”

    薛蟠立刻恭敬的问道:“敢问道长如何称呼?”

    那道长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过乃一清虚观修行的小道,不必有称呼,就叫我道长便好了。”

    这位道长看起来确实十分的仙风道骨,但是他究竟有几斤几两,薛蟠却看不出来。

    至少那老道士的手段他是见识过一点的,可这位道长方才与贾琏眉来眼去的表现,薛蟠也看在了眼里,要只是为了钱财而来,有些真本事,薛蟠也不会在意这点,可若没有什么真本事,却要和贾琏来一起匡骗他,他也不想当这个大傻子。

    薛蟠立刻愁眉苦脸道:“琏二哥,我自是信你的,可是那老道士不仅强迫我家中供奉于他,还说看我心诚,还要走了我的生辰八字,我如今实在是不敢出面,怕得罪于他。”

    贾琏一拍手:“哎呀,薛表弟这可是糊涂了,生辰八字何等重要的东西,怎么能给了那妖道呢?他拿着你的生辰八字,就像是握住了你的命脉,叫你不得不听命于他,如今他只要薛表弟供奉倒也罢了,握住了你的命脉,他以后越来越贪婪,胃口越来越大,那可怎么办?”

    薛蟠叹了口气,说道:“我自然也是不想的,当时身边手无寸铁,那妖道还有些神通,又想到寡母和妹妹,我着实不敢得罪于他,只好被迫将生辰八字给了他。”

    贾琏也皱着眉叹气:“这可如何是好?”

    薛蟠瞧了一眼那道士仍旧神神在在的脸色,心道,这是有真本事?便也巍然不动,瞧着贾琏继续表演。

    贾琏愁眉苦脸的叹了又叹,这才转向一旁的清虚观的修行道长:“道长与我家也颇有渊源,这位薛表弟,乃是我家亲戚,如今遇到了妖道作孽,他家中家财万贯,必是因此被那妖道给盯上了,还请道长救人一命!”

    薛蟠很清楚的看到,听到他家财万贯时,这修行道长眼皮动了动,忍不住心里叹了一口气,来了京中这么久,京中的富贵没见多少,京中人的贪婪倒是见识不少了。

    只是一想倒也正常,京中人人都有身份地位,瞧的可不就是排场与攀比,这一件件的哪一项不需要花钱?不过有的人花的是祖上留下来的家底,有的人若没有祖上留下来的家底,便只能从别处想法子了。

    但要是真能解决那妖道,薛蟠也不介意破财,立刻上前道:“小子身无长物,只有一些金钱铜臭,若是道长不嫌弃,便请道长帮帮忙,救小子一救吧!”

    贾琏也附和道:“道长即便看不惯这铜臭之物,也请看在那妖道要谋人性命之害上,救我这表弟一把吧。”

    那道长点了点头:“便叫我去会会他。”

    薛蟠面色犹豫,贾琏连忙道:“那妖道还捏着薛表弟的生辰八字,怕是薛表弟不好出面,不如让薛表弟先不露面,我带着道长去会会他。”

    道长点了点头:“也可。”

    薛蟠立刻面露感激之色:“多谢琏二哥。”

    一边说着感谢的话语,一边往贾琏身上塞了几把银票,随后又摸了摸袖子,掏出一块莹润的玉佩来,成色尚好,一看便价值不菲:“早上刚巡完铺子,见这玉,正适合琏二哥的气质,想说着给琏二哥送去,如今正巧了,便先给琏二哥吧,也多谢琏二哥为我的事费心了。”

    随后又转头看向那道长,有些犹豫的捏了捏荷包里的银票。

    贾琏立刻道:“薛表弟是怕这送银票冒犯了道长?却是不必如此,不如将它给我,我替薛表弟捐给清虚观好了。”

    见那道长并无反对的意思,薛蟠心里一边嘀咕着奇怪,不知道这两人究竟有什么官司,一边装作欣喜的样子将荷包也尽数塞给了贾琏。

    幸好今日出门带的不多,薛蟠心道,不然这个样子给钱,他还真有些心疼荷包了。

    贾琏收好了荷包:“薛表弟是否还要去巡铺子?你自去忙吧,我知道那老道士的位置在哪儿,等薛表弟巡完铺子回来,这事便了结了,你大可放心!”

    贾琏一拍胸脯,带着那清虚观的道士离开了,薛蟠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选择装不知道这两人干嘛去了,继续之前的行程巡逻铺子。

    可是不一会儿,那贾琏身边的小厮却忽然跑了过来,找到薛蟠叫嚷着说:“薛大爷!你家的宅子着火了!快叫人去救火!”

    薛蟠一惊,连忙问道:“是何处的宅子着火了!”

    那小厮才道:“是……爷和道长去的那宅子,薛大爷快去瞧瞧吧,要是烧到了别家就不好了。”

    那宅子是妖道自己选的,并不不是独立的院落,而是坐落在一处街巷里,那里都是如同薛家一般的富贵人家住着的,救个火而已,并不需要担心。

    薛蟠虽然心头犹疑,但是这小厮确实是贾琏身边的小厮,身上虽然没有烧伤的痕迹,脸上却确实有着被烟熏了的黑灰,便叫上了人跟着他一起赶了回去。

    到了地方,站在大门口,只见这宅子并未烧起来,可是大门紧闭着,屋中冲天而起一阵烟雾,并不算大,像是灶房烟熏火燎的烟雾,只是有些像香火,味道有些呛人。

    薛蟠停下脚步,怀疑的眼神看着那小厮问道:“我瞧着怎么不像是着了火的样子?”

    那小厮缩了缩肩膀,躲避了薛蟠的眼神,还未开口说话,大门却忽然打开了。

    里面跳出一个有些邋遢的坡脚道士,一把抓住薛蟠的肩膀,一提气,便将薛蟠抓了进去。

    薛蟠只觉得一晃眼,自己便从宅外跑到了宅内。

    宅子内还热闹的很,那妖道盘腿坐在老黄牛身上打着坐,将拂尘亮了出来,清虚观的修行道士抽出了一柄光亮照人的剑横在身前,身后躲着灰头土脸的贾琏。

    而抓着薛蟠的坡脚道士和一个和尚站在一处,薛蟠一见这癞头和尚,立刻想起了薛宝钗曾说过的一僧一道,眼神紧了紧。

    这三泼人呈三足鼎立之势在这宅子里对立占着,无人先开口说话。

    贾琏躲在清虚观的修行道士背后,忍不住出了声:“天子脚下,你们这些妖道还敢青天白日的在别人的宅子里横行!”

    那清虚观的修行道士回头瞧了贾琏一眼,贾琏顿时噤了声,那道士又看着薛蟠问道:“你怎么来此处了?”

    薛蟠有些莫名:“不是琏二哥的小厮叫我来的吗?说我这宅子失火了,让我回来救火。”

    贾琏莫名其妙:“我没叫人叫过你呀?这里也没有失火!”

    那清虚观的道士转头看向那坐着老黄牛的妖道,淡淡道:“你还有些本事。”

    那妖道睁开眼,扫了一眼清虚观的道士:“我本无意争夺你道观的香火,不过找个富贵人家供奉我罢了,清虚观霸道到连这事也要插手吗?”

    那妖道又看向薛蟠的方向,却不是对他说话,而是对着那一僧一道说道:“两位高人又是来自何处,莫不是要与我争香火而来?”

    那一僧一道笑道:“我二人原是为度脱风流冤孽转世而来,为修功德,并不需要人间烟火,只是路经此处,警觉实事有变,才不得不来查探一二。”

    那坡脚道士按着薛蟠,薛蟠动弹不得,那道士却道:“这人为其一,为何命运忽变,叫我突然捉摸不透,这等事从未有过,因而我才幻化作旁人的模样,哄人将他寻了来。”

    薛蟠忽然身体一僵,像是被下了什么麻药一般,连手指头都动不了了,那道士继续问道:“不知道你是否能亲自为我解惑?”

    薛蟠心中怒气翻涌,这道士嘴上说的礼貌,行为上却一点也不客气,身上全都是僵硬的,只有舌头还能动,薛蟠怒骂一声:“哪里来的妖道胡言乱语?”

    怒气从胸中一拥而出,薛蟠忽然能动了,连忙一把拍开那道长的手,大骂道:“什么命运忽变,你以为你是什么人?难不成大爷我的命运竟像是写在纸上一般?你说变了就变了?你这妖道究竟想要做什么?我就不信天子脚下难道还容得到你们猖狂?就没有人治得了你们?”

    薛蟠骂过那一僧一道,那一僧一道似乎是愣住了,并未阻拦薛蟠的行动,薛蟠便疾步快跑,也跑到了那清虚观道士的身后,和贾琏如难兄难弟一般,站在了一起。

    贾琏身边多站了一个人,胆子也大了起来,也跟着薛蟠骂道:“薛表弟说的对,你们这一僧一道究竟是什么人?我们在这论道论的好好的,忽然闯进这宅子是想做什么?你们这可是擅闯私宅,信不信我报官抓你们?”

    那坡脚道士并未再说话,那癞头和尚却笑道:“我们并未擅闯私宅,这宅子的主人与我们乃是旧相识。”

    第30章

    癞头和尚看向薛蟠:“施主应当记得我?”

    “不离不弃,芳龄永济。”癞头和尚念了这八个字后,便老神在在的站在那里,似乎十分笃信,薛蟠能想起来他是谁。

    薛蟠皱了皱眉头,那坐在老黄牛身上的道士,却忽然之间站了起来,对着癞头和尚大喊一声:“装神弄鬼,可敢与我比试一番!”

    说完这话,却并不等癞头和尚反应,便一拂尘扔了出去,打在了跛足道人的身上,那道士反应也快,抬手便是一挡,空气中传出一声轰隆的爆裂声。

    那清虚观的修行道士,瞧见两方人开始斗法起来,便一把抓住贾琏和薛蟠,连忙腾空而起,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不知道这修行道士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竟有些像是缩地成寸,等到贾琏和薛蟠晕乎乎的站定之时,他们已经到了清虚观的观内。

    那修行道士对着贾琏和薛蟠说道:“哪两伙子人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虽然不知道他们究竟自何处修行,但既然敢在这道上行走,必有些神通,不过我瞧着他们的行事,却应当不是当世正经道观出来的,你们凡人在那处,我怕误伤到你们,便将你们先带出来了。”

    贾琏连忙道谢,随后也对着薛攀说道:“我瞧着那两伙人像是有什么旧怨的模样,薛表弟不如先随我一起回府中躲一躲,国公府邸,想必他们也不敢上门造次,你别在外面住着了,也好过他们再讹上你。”

    虽然薛蟠和薛姨妈及薛宝钗一起住进了贾府,但是因为薛蟠在外做生意的缘故,倒也不是日日都回贾府,也时常在外面的宅子里住。不过贾政到底还是起了长辈的作用,时不时会关注一下薛蟠的行程,倒也让薛姨妈放心了不少,因为他已经有了男性长辈的管教。

    贾琏此刻说的便是让薛蟠先住回去,倒也不要因为生意的事情在外面住上几日了,不然怕再碰到这两伙人,毕竟这清虚观的修行道长也不能总跟着薛蟠。

    薛蟠连忙问道:“不知道长可有什么办法让我摆脱他们,这两伙人似乎都是冲着我而来的?”

    那清虚观的修行道长瞧了薛蟠一眼,问道:“那癞头和尚说与你是旧相识,你可记得此事?”

    薛蟠连连摇头:“即便从前有过一面之缘,也不过如同这妖道一样,都是迫于神通而接受的,若是他们不曾危害于我,我自当供奉他们,可如今他们不像是善茬,我自当远离他们才对。”

    那清虚观的修行道士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有些野路子的修行者自有些神通,看起来唬人,但事实上都不是什么正经手段,莫听他们嘴上吹得天花乱坠,什么神仙转世,什么修行功德,度化世人,都不过是为了抢得香火而夸大其词罢了,若是要供奉,还是得到正经道观来。”

    “既然主人家有此觉悟,那我也自好去办这些事,这里是京城重地,天子脚下,我们清虚观自不会容忍这等野道在这里撒野的,你且先行回国公府住去,放下心来,我禀明观主,我们清虚观自会处理。”

    薛蟠得到了清虚观修行道士的保障,这才放心地跟着贾琏回了贾府。

    回去之后又将此事告知了薛姨妈和薛宝钗,便安心在府中住着,暂时不出门了,薛宝钗听到了这样的事,也暗自心惊,更下定了要去宫中,一定要入选的决心。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到了适龄女子们入宫待选的时辰。

    所有的适龄女子身份清查已经过了,便一起到了宫里居住,因着大多数人家都有自己的想法,要不要被选上,想不想落选都是打点好了的,于是这第一轮第二轮便过得很快。

    薛宝钗处处谨慎,也不太与旁人交流太多,毕竟她若是不入宫还好,若是入了宫,那位水二爷和那位宣郡王想必不会隐瞒薛家妄图投靠之事,也不会避讳关注到她,虽然说她一个女子在他们眼中并不重要,但是也不敢否认他们是否会向宫内之人提到这事。

    待薛宝钗过了第二轮选拔之后,留下的人应当都是真心想要竞选公主郡主伴读的人了。

    原先公主郡主的信息极少,在宫外不好打听,但是在宫内却没什么所谓,毕竟大家以后都要伺候这些公主郡主,薛宝钗不吝钱财,也花钱打听了一番。

    圣上只有一位大公主,早已嫁人出宫,如今,宫内并没有圣上的亲闺女,此次选拔伴读的都是郡主,乃是圣上的兄弟们,各个亲王郡王家的后辈女儿。

    因着大家都是亲王郡王的女儿,身份其实相差并不太大,至少身上在这一辈上不会区别对待,所以薛宝钗只略略打听了一下,便收了手。

    与圣上关系亲近的几位亲王郡王并没有适龄的女儿送入宫,而送入宫的都并非是与之前未登基前的圣上关系亲近的兄弟,所以她们这些伴读感觉十分忐忑,不知道能不能做好自己伴读的职责,而那些郡主想来也差不多。

    既然大家在宫内都需要处处谨慎,没有那等子十分受宠的,想来这些郡主应该也都比较好相处了。

    第二轮选后,大家都被安排住在一座宫殿的偏殿内,待遇竟然还不错,都是一人一个房间,虽然不许带侍女,但是也有宫内的粗使宫女来给她们用。

    毕竟她们虽然说是竞选伴读,可一个个的也都是家中有人服侍的,并没有那等家境十分差的,因此都派了宫女给她们使用。

    正因为如此,所以大家也有了传递消息的渠道,而薛宝钗不巧正好接到了贾元春的传信。

    贾元春如今在皇后的凤藻宫中做女官,并不能随意在各个宫殿内走动,也难为她竟然有办法将信息传递到她这里来。

    但是如果可以,薛宝钗是真的想装作并没有收到她的信息。

    薛宝钗猜到贾元春会联系她,但以为她在宫中这么多年,应当会十分谨慎才是,没想到薛宝钗才过第二轮便被她联系了。

    想来她太久没有得知宫外的消息,应当是有些着急了,可是薛宝钗并不想与她私下传信,留下什么文字把柄。

    贾元春送来的只是一个口信,也不知她为何如此信任这位粗使宫女,竟叫她帮忙带了口信来,这位粗使宫女告诉薛宝钗。

    “贾女史入宫已久,与家中许久没有联系,也没有办法传递消息,实在想念家人,担忧家中的幼弟和年迈的祖母,想请您告知一下家中近况。”

    薛宝钗有些诧异的问道:“你难道不知道她的身份?”

    那粗使宫女憨憨的笑了笑:“我自然知道贾女史的身份应当是个千金小姐,可是,这宫中与外界不同,入了宫内,只要不成为嫔妃,你是什么出身都一样。”

    “何况贾女史这一批的宫女都是入各个妃嫔宫内伺候的,若是胡乱说出自己的身份,反倒不会成为助力,而会成为阻碍,所以我们只管做自己的事,知道她们身份有些不同,倒也罢了,更多的不需要去打听。”

    这话说的有些道理。

    毕竟以贾元春这样出自国公府的千金的身份,不是选秀女,却是以选宫女入宫,实在太配不得她的地位,到叫人觉得她这目的也太过明显了一些。

    堂堂国公府的千金,为什么非要以宫女的身份也要入宫?做这些伺候人的活。这是冲着谁来的,简直是一目了然。

    而她以这样配不上她身份的途径入了宫,别人不知道她的身份,圣上一定会知道,却也这样不明不白的就叫她做个宫女,这其中的难堪,知情人想必都能理解得到,而贾元春偏偏也这样忍了下去,圣上自然也更为忌惮她的目的。

    因为圣上不可能在此时便跟这些老贵勋撕破脸,所以他不能给入了宫的贾元琛没脸,不能故意开恩将她放回去。

    可是圣上也不想如了国公府的愿,就这样顺势将贾元春收入后宫,要说一个妃子能左右多大的局势,那是不可能的,可偏偏贾元春的举动,却又这样明显的代表了贾国公府。

    这其中已没有了什么简单的男女之情,贾元春也不再代表她自己,她在这样的举动中已经没了自己的身份,她只能代表国公府,所以圣上也只能用对待国公府的态度来对待她。

    因此,她虽然在皇后的凤藻宫中,但恐怕那是圣上特意吩咐皇后要多注意她的,而圣上会不会将她收入后宫,却取决于圣上对国公府的态度是否会产生变化。

    贾元春恐怕早已察觉到了圣上的态度暧昧,又不知道国公府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圣上满意,所以有些心急了。如今薛宝钗入宫,却正是撞在她这心急的档口上。

    可是薛宝钗的诉求与她不同,薛宝钗想要将薛家与贾家和王家分割开来,投靠圣上,必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与她再有什么勾连。但薛姨妈如今还住在贾家,她的态度也不可能太过无情。

    想劝贾元春放弃贾府的谋划,放弃圣上,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薛宝钗对着那位宫女道:“现在正是选拔的紧要时刻,人人都盯着我们,此事不好说太多,待选拔结束,无论我有没有选上,都会找机会见见贾女史的。”

    这些粗实宫女每日来这里打扫,本也有定时,不宜待得太久,听了这话,倒也没觉得有什么疑惑之处。

    于是应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就这样先向贾女使回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