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那少年长相艳丽, 衣着光鲜,身形虽然有些单薄,但是一看就是某家娇生惯养的小少爷。
然而少年的动作、表情却完全看不出来小少爷的样子, 他大喇喇的蹲在巷子口,一家凉饮铺子侧面,嘴里似乎在小声嘀咕着什么,表情——
怎么说呢。
顾眠看着他的表情,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大概类似于你看见面前不远处站着一只品种名贵、通身雪白的高傲猫猫, 然后在你伸手叫它的一瞬间, 高贵猫猫一吐舌头,露出了哈士奇专属表情, 然后踢着小马步冲你跑了过来。
有、违和。
去“面试”的时间还早, 顾眠暗戳戳地蹭了过去, 叫两个小太监去买几份凉饮,然后自己站在少年身边,悄悄竖起耳朵偷听。
自从变了鱼之后, 感觉听力都提升了不少呢!
好奇, 他就是单纯的好奇, 这只是一个人类正常的好奇心而已!
“总算找理由跑出来了,短时间内我不想回去了,好可怕……”
少年抬头看天, 露出了一个生无可恋的表情。
顾眠:哦, 一个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年。
“那谁好像有那个大病啊, 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他了。”
“你说——他倒是是怎么想的, 嗯?”
少年似乎在对谁说话, 过了几息,他好像得到了什么回答, 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但是也不是没可能就是单纯的——”
顾眠的眼神逐渐变得惊恐了起来。
不不,不太对劲的是你吧大哥!
你怎么做到如此自然地自言自语的啊。
好像真的在和什么东西对话一样——
等下!
顾眠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仔细想想,这个世界上,都有能变成人的锦鲤了,那岂不是有点什么人变成的非物质成分,也很合理——
顾眠的脑海里,瞬间回忆起之前,楚沉昭叫钱公公在池岸边念的“小故事”。
不、不要吧……
他还没有做好从古代龙傲天言情频道,转到灵异神怪频道的准备。
“啊——”少年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声音里带着一丝慵懒和解脱之后的愉快,“最近先不回家,以免被发现,我们先找个旅馆住一下!”
“要是能有手机就好了,哎,当年还没有末世的时候,我最喜欢在宿舍里——”
时傅的话音在看见顾眠之后瞬间消失。
两人面面相觑,眼神都是如出一辙的惊恐。
顾眠:“我们”!
他说“我们”,他在和谁说话?
顾眠眼神看了四周一圈。落回到时傅身上的时候,他默默往后退了半步。
时傅:等下,这人眼神怎么不太对劲。
他不会听见什么了?
而且,这人什么时候来的,他竟然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想想刚才他小声骂秦王的话,时傅表情有些惊慌——他不会被人举报辱骂皇亲国戚,然后被抓起来吧?
那凤家会捞人吗?
但是,万一被凤国公府的人发现他不是原装的——
“你——”
此时的顾眠,还没从那句‘我们’中回过神,就敏锐的捕捉到了另外一个关键词。
手机!
这人说手机!
顾眠惊慌的眼神瞬间变成了激动。
这是什么,这是老乡吗?
如果是老乡的话,也许身边的不是什么非人生物呢!
不是经常有那种小说吗,什么主角穿越/穿书,身边总会有一个负责剧情以及提供金手指的系统,平时会和主角聊天的那种。
顾眠的眼神火热了起来。
他的脑海里,全都是什么‘淘宝系统’,‘灵泉空间’,‘食谱大全’,‘积分兑换’……
时傅看着顾眠的眼神,也默默的后退了半步。
这人,这人真的没事吧……
“那个,锦年?”他在心里默默道,“你之前有没有发现,你的人生中会经常出现什么奇怪的事情——”
比如,经常会遇到图谋不轨的变态,之类的。
凤锦年没有回答,他下线去管理丧尸去了。
时傅心慌意乱,眼前的青年看上去漂亮极了,但是、但是——
他有点想逃。
顾眠是不可能让他跑掉的!
顾眠迅速上前一步,小声,“手机,你刚才是不是在说手机?”
时傅:?
“氢氦锂铍硼?”顾眠小声开始对暗号,“或许,你还知道衬衫的价格吗?”
“你、你!”
时傅的眼神里放出了光彩,他立刻拉住了顾眠的袖子,“知道!衬衫的价格是——”
“九磅十五便士!”
两人异口同声的喊出了答案!
“公子?”
顾眠身后传来了小太监小心翼翼的声音。
顾眠回头,对上了两个小太监复杂的眼神。
其中一个,正是失业之后再就业的小张公公,小张公公看了看顾眠,又看了看拽着顾眠袖子的时傅,脸上露出了一个复杂的表情。
顾眠:?
“这是我的同乡!”
他立刻解释道,顺便接过了小张公公手里的凉饮,分了两个小太监一人一杯,然后又递给了时傅一杯。
幸好他刚才想着要一人喝两杯,现在正好分给老乡!
因为顾眠打算边走边喝,所以干脆多给了点钱,把杯子都买了下来。
毕竟他最近有钱了!
秦王似乎真的觉得他对“被强抢入宫”这件事耿耿于怀,心存不满,虽然楚沉昭今年依然没有选秀,但是和原书里一样,楚沉昭给程宪英升了职,只等中秋之后,彻底交接完职务便能上任。
因此,秦王认定楚沉昭看上了程宪英,还写了不少明里安抚,暗里挑拨的话给顾眠。
顾眠连看都没看,全都让楚沉昭拿去写回信了。
也不知道这这两兄弟,每次都是抱着什么心情拆信看信的。
顾眠只能确定,如果秦王知道每次回信给他的“眠眠”,就是他皇兄的话,脸色肯定很好看。
唔,估计如果知道打他的天罗人,就是原书里他金手指的话,秦王的脸色没准会更好看呢,嘻嘻。
顾眠虽然没看信,但是没少教唆楚沉昭写点略带幽怨的话,比如自己在宫里不开心,生活不好……之类的。
那信写的不少,但是总结下来,字里行间只有两个大字——
打钱!
顾眠每次收到信的时候,心情其实都不错。
毕竟秦王真的很大方,送的东西都很值钱。
就是楚沉昭每次看完信,脸色都不是很好。
不过这就和鱼没什么关系了!
顾眠喝了一大口冰冰凉凉的西瓜汁,满足的眯了下眼睛,快乐的舒了口气,和走在身边的时傅聊天。
顾眠:“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时傅:“唔——春狩那天?你知道春狩吧,就正式开始的第一天,具体日子我也记不清。”
“嗯嗯。”顾眠点头,“知道知道。”
看来比他来的晚一点。
顾眠:“你来之前是做什么的啊,我是做设计的,你呢?”
时傅大吃一惊,“设计?!”
他的脸色震惊当中带着尊敬,看顾眠的眼神,仿佛是看着什么了不得的人才。
顾眠:?
他一头雾水的看着时傅,“怎么了?”
不是,设计这活值得这么震惊吗,震惊他能在五彩斑斓的黑和五光十色的白之间夹缝求生?
“设计……”时傅喃喃道,“那你,那你应该是基地比较上面的人物吧,你参与设计的是,是哪个基地?或者,是营救路线规划设计那种吗?”
——在末世,当生存都是一种奢求的时候,那些艺术类的设计工作已经基本取代了,时傅能想到的,不是和基地、人类新居住地建设相关的,就是营救,开拓之类的路线设计……
他有些紧张:“我,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异能者,手下带着几个人,不过丧尸越来越不好打了,我来之前也没什么特别的经历……”
顾眠:……
他的眼神逐渐迷离。
基地?
丧尸?
异能?
不是,这已经不是特别不特别的问题了吧,大兄弟,你到底是哪里过来的啊!
顾眠打断了时傅:“等等,我不太明白,丧尸……你说的是那种,会咬人,会感染人,还吃人的那种——”
时傅:?
他大惊失色:“你不知道?!”
在喧闹的街道上,顾眠和时傅两人站在原地,四目相对之间,他们从对方眼里看见了一模一样的茫然。
——
一刻钟之后,他们才终于大概弄明白了现状。
顾眠咽下了最后一口西瓜汁,把空杯子递给了身后的小张公公。
“所以——”顾眠努力组织语言,极力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一些,“你是说,你其实是从末世来的,这具身体的主人当时昏倒了,然后你就穿过来了?”
“嗯。”时傅点的点头。
“那你,那你刚才在和谁说话?”顾眠小声,“系统吗,什么系统,可以兑换东西的那种吗?”
那锦鲤高低得把你供起来,每天虔诚祈祷,让你兑个手机出来!
时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不告诉眼前这个青年凤锦年的事情,“嗯,对,但是他不能兑换东西。”
顾眠好奇:“那能做什么?”
时傅顿了下:“聊天?”
顾眠:……
真是一个毫无用处的系统呢!
“不过——”时傅小声道,“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这个世界其实是你们那里的一本小说,然后还有一个龙傲天男主?”
顾眠点头,“没错!”
时傅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有点慌,“那,男主叫——”
“楚珩。”顾眠声音一低再低,凑到时傅耳边,“就是那个秦王。”
时傅:???
时傅:!!!
晴天霹雳!
“你怎么了?”
顾眠看着脸上露出了一个欲哭无泪的表情的时傅,歪了下头,“有什么问题么?”
问题大了去了啊!
时傅神色惶惶,他声音颤抖道,“我刚才没和你说吗,我就是,我就是好不容易从秦王府溜出来的啊!”
顾眠:???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话音落下之后, 顾眠无语凝噎,时傅满眼惶恐。
“额——”顾眠沉默了一下,然后干巴巴地道:“我知道你很慌, 但是你先别慌。”
时傅:这谁能不慌啊。
毕竟、毕竟……
这可是事关锦年身体的清白啊!
自从春狩那天,他从秦王的帐篷中醒来之后,就一直觉得秦王奇奇怪怪的,好像对他这具身体有什么十分不良的企图,每次看见他笑得都不太正常。
时傅别扭了很久, 在秦王府呆到现在, 实在受不了了,这才直接趁着秦王出府的时候, 留了一封信, 说自己要出门几日, 然后就溜了。
结果晴天霹雳,他本来以为自己离开秦王,从此就能走上自由的道路, 万万没想到, 他这是直接从末世穿进了书里, 最悲惨的是,那个对凤锦年的身体有什么不良企图的秦王,竟然还是书里的男主角!
时傅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的警报声。
前路多艰。
但是!
时傅在短暂的心慌之后, 暗暗下定了决心——
锦年, 不管怎样, 我会誓死捍卫你的清白的!
少年的眼神忽然变得无比坚定了起来。
顾眠:?
不知道为什么, 但是这人好像莫名有了斗志呢。
顾眠还是有些不解:“你不是说你这具身体是凤国公家的公子吗, 那秦王应该也不敢把你怎么样吧?”
“哎。”时傅叹了一口气,“锦年——就是这具身体主人, 他父亲因为他身体的原因,和他不亲近,而且——毕竟秦王还是皇帝的亲弟弟,当时叫我去秦王府的理由还正正当当,他家里也不太可能把秦王得罪的太狠,我也只能——”
只能委婉拒绝,不好直接暴打。
顾眠:要死你们知道楚沉昭多讨厌秦王,应该就不会这么小心了。
他看了一眼似乎没带什么行李的半个老乡,问:
“那你现在是准备回风国公府,还是——”
“不不不,不回去。”时傅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觉得要是万一被发现我不是原装的,应该会死的很惨。”
他沉沉叹了一口气,“我要不还是找个客栈先住一阵子,然后在慢慢考虑吧。”
顾眠看着像一只耷拉下尾巴的大狗一样的少年,思索了片刻,状似无意的问道,“你平时经常和秦王在一起?”
“对!”时傅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悲愤的表情,“我觉得秦王这人真的很不对劲。”
似乎想起了什么让人不愉快的画面,时傅露出了一个恶寒的表情,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他总是找理由和我谈一些有的没的,最开始说我有什么病,需要好好调养,还说他府上种的草药才能治我的病,时不时给我送药过来。”
时傅吐槽:“他那样,谁敢喝药啊,我都偷偷倒了,后来他还经常送一些东西过来,有时候还会半夜拉着我下棋。”
时傅露出了一个喝了一大口牛奶,结果牛奶进嘴才发现已经过期三年的痛苦表情,“他还一定要在上巳节带我出去玩,甚至还想找我‘秉烛夜谈’!”
时傅咬牙,“见鬼的‘秉烛夜谈’!”
他压低了声音,恶狠狠的对着顾眠道:“我看他就是南桐!”
“他就是馋这具身子!”
时傅:秦王下贱!
顾眠:……
他先是被时傅的结论震撼了一下,然后忽然反应过来。
——刚才他说的这些事情里面,包括上巳节出游,很多都是原书秦王和女主之间的互动!
所以——
顾眠的表情迷茫了一瞬。
难道是因为赵如霜阴差阳错被他和楚沉昭救了,导致书里女主没有穿过来,所以女主相关剧情就被秦王不知怎么救下的‘凤锦年’取代了?
嗯……男主这么灵活多变的吗,连性向都如此的自由?
顾眠觉得这里面应该有什么不太对劲,但是眼看着‘面试’的时间就快到了,留给顾眠思考的时间不多,所以他直接对时傅发出了邀请。
“你要不要来我家住一阵子?”
——既然和秦王住了这么久,那应该知道不少事吧,先把人带回去再说!
顾眠思索了一下,“我们也算半个老乡了,正好我现在住的地方还挺大的,可以免费给你找个空房间,不过……严格意义上,那应该算是我朋友的房子,我们可以和他商量一下,他应该会同意的。”
出来得急,又不想被秦王发现不对劲的时傅带的盘缠有限,因此听见顾眠的建议之后十分心动,但是又有些犹豫,“真的可以吗,这样会不会麻烦你朋友?”
顾眠:“不会的!”
说完,想到楚沉昭那狗脾气,顾眠又谨慎的加了一句,“就算他不同意也没关系,我家附近有还有个不错的房子,我朋友正想找个室友呢!”
——前几天天罗王子还和他抱怨自己的住的院子太过空荡,要是楚沉昭真的不愿意让他半个老乡住在宫里,他就把人送去和天罗王子当室友!
这可是和秦王呆了几个月,还是疑似取代了女主剧情线的人物啊,楚沉昭,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京兆府附近,顾眠从小张公公的手里接过自己的考试用小包袱,愉快地和时傅约定一会儿一起回去,就准备去‘面试’了。
顾眠找的这个工作也属于是专业对口——京兆府在招临时工,据说是因为之前画像的人不小心受了伤,所以短时间内没办法工作了,只能找个人来暂时顶上。
工作内容大概就类似于给通缉犯画像,给报告失踪的人口画像……之类的。
虽然待遇不高,但是顾眠最近实在不想每天被楚沉昭抓着念书了,就干脆找了个兼职做做,还能顺道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出宫玩玩什么的。
毕竟是临时工,待遇也不是特别好,想必来的人也不会太多,他还是很有——
自……信……
看着眼前乌泱泱的一大片人,顾眠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不是,等下,所以这是还在招别的职位是吗,不然一个兼职画师——
“想要做临时画师的站在这边!”
顾眠想到一半,一个穿着衙役服的人出来喊了一声,顾眠看着动起来的人,感觉到了一丝绝望。
就好像,你明明报考的是某某街道办事处政府购岗职位,签一年合同到期走人,薪酬只有两千,本来觉得竞争对手应该不会太多,结果来了才发现,来了五十个竞争对手,最后还是是五十选一。
恐怖如斯!
顾眠捏紧了自己的小包袱。
可恶,他今天还和楚沉昭说他肯定没问题,如果没有选上,岂不是很丢人!
忽然紧张了起来。
他叫跟着自己的两个小太监在外面等自己,又和时傅约好了一会儿汇合的时间,这才慢吞吞地跟着队伍往里走。
一行人在登记之后,被领到了一个空屋里。
屋子很大,里面已经摆好了桌椅,所有人都可以自己选择位置,桌上有现成的笔墨纸砚,也可以用在自己带的颜料和画具。
总之,规矩不多。
顾眠习惯性找了一个较为靠后的位置,坐了下来,他把府衙提供的画具收到一边,然后从自己的小包袱里掏出了炭笔和纸。
当他拿出炭笔的时候,四周传来了若有若无的打量。
顾眠:别看了,已经在紧张了。
“请各位稍等片刻。”当所有人做好之后,一个大概四十来岁的男人走了进来,对他们道:“一刻钟之后,我们会带几个人过来,大家需要根据他们的描述,画出人物画像,画的最像的那位画师,便可以留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场景太有考试的代入感,顾眠逐渐紧张了起来。
半刻钟过去,顾眠:……
可恶啊,西瓜汁喝多了!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众所周知, 西瓜这个东西,它……利尿。
再众所周知,当你觉得你想上厕所的时候, 那么这种感觉会越来越强烈,并且无法克制。
也不是不能申请去一下茅房,但是,就是——
要是因为去厕所耽误了听题怎么办?看样子也不会有人再给他重复一边的样子。
就好比,即使你英语考试注定要去一次厕所, 那你也不可能会选择在放听力的时候去吧!
西瓜汁的效用越来越强, 顾眠慢慢变得坐立不安了起来。
梦回小学,那种超级想去厕所, 但是因为不好意思或者害怕老师, 所以憋到炸裂的感觉, 谁懂。
终于,在顾眠焦虑的视线中,一男两女总共三个人被带了进来。
和他们一起走进来的, 除了刚才的中年男人, 还有两个充当监考的衙役。
顾眠:可恶!更紧张了。
不过紧张的似乎并不只是他一个人, 站在中间那个穿着朴素的女人,似乎从来没在这么多人的地方说过话,也从来没进过这种地方, 她顶着一众‘考生’的视线, 一直在细细地发抖, 声音也小得可怜, 顾眠不幸选择了坐在后排, 基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据刚才先进门的中年男人所说,这个女子似乎是想找以前偶然认识的一位大夫, 多年前她重病的时候,是那位路过的医师救了她的命,最近她偶然得了一笔钱,所以想找到那个大夫,好好的感谢他。
京兆府平日里接到的这种寻人请求不少,一般都是简单的写个描述然后贴出去,不过若是给的钱足够多,也不是不能在核实之后,找画师帮忙画个画像。
顾眠看着这个已经有了白发的微胖女人,又看了一眼她身上已经洗得发白,还打了补丁的衣物,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找到府衙,付钱画像,只为找到当年救自己一命的大夫,并报答他。
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
麻烦快点,他要憋不住了。
顾眠抖着手在纸上写下了重点形容,不过因为没听清,能用到的信息不多。
紧随其后的两个人,一个是要找自己外出经商但是一直没回家的丈夫,另外一个是某天酒后在路上和人发生了冲突,被人打了一顿抢走了钱,京兆府需要犯人的画像。
“打我的那个人,得有这么——这么高!”和刚才的女人不同,一脸络腮胡子的男人声如洪钟,说起自己被打的经历,脸色涨得通红,恨不得马上就把人揪出来暴揍一顿,“那天我喝了酒,龟儿子的,要不是喝多了,他偏得被老子打死不可!”
顾眠看着他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脑袋,吊着的手,还有明明已经过了好几天,但是还青着的眼眶,沉默了一下。
“那狗崽子长得和耗子似的,脸那么尖。”男人手舞足蹈的形容,说到后面开始和衙役诉苦,“他还偷了我的银子,大人,您可千万得帮我找到他啊!”
顾眠:求求你了,快点吧!
顾眠拿笔的手,微微颤抖。
幸好,因为男人的废话太多,衙役也有些不耐烦了,直接叫他说完重点就走。
三个人很快就被领了下去,等画师画完,他们会和京兆府的人一起挑选出画的最好、最像的画。
如果水平相差不大的话,有可能还会有第二次考试。
至于为什么工作量不小,薪酬也不多,还只选一个人——
据说是因为经费原因。
顾眠也不知道府衙怎么能穷成这样。
这么低的工资竟然都不能多请几个人的吗?
顾眠迅速写完了关键信息,然后放下笔,举手示意站在最前面的男人。
厕所!救救,他现在就要去厕所!
被带去茅房的顾眠,走到半路,眼睛里就已经逐渐失去了光彩。
真的,他以后再也不喝那么大杯的西瓜汁了!
顾眠跟在带路的小吏后面,简直要一路小跑起来。
终于,在经过一个拐角之后,他看见了茅房!
——
“呼——”
终于解决完生理需求的顾眠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顾眠在茅房外的水池边把手洗干净,想要擦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没带手帕。
可恶,穿书人士现在还不习惯随身携带手帕。
顾眠的眼神在自己的身上扫了一下,落在了自己的外袍上。
擦擦应该也看不出来。
正当顾眠想把衣服当成擦手巾的时候,一方叠的整整齐齐,右下角还绣了一片竹叶的手帕被人递了过来。
顾眠的眼神顺着那方手帕,落在了身侧男人的身上。
来人长相端正,气质温和,见顾眠看过来,还把手帕往前送了送。
顾眠:“谢、谢谢。”
他接过手帕,边擦边问,“您是在京兆府当值?”
“并非如此。”男人轻轻笑了一声,“只是我的一位长辈有些事情,我是陪同她一起来的。”
“哦哦。”顾眠擦干净了手,拿着手帕犹豫了一下。
“那个,方便的话,可以问下您住在那吗,之后我把手帕洗干净给您送过去?”
“不必麻烦了。”男人彬彬有礼,“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送给公子了。”
“不知公子贵姓,今日来京兆府可是有什么事情?”
“我姓顾。”他这样说,顾眠也不好再拒绝,只能先把手帕收了起来:“我是来应征画师的。”
“原来如此。”男人眼神落在顾眠的身后不远处,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眼神一瞬间变得有些沉,但是语气依旧轻柔,“那我们还真是有缘分。”
顾眠还没来得及反应他这句话什么意思,男人就对他微微颔首道别,“我家里人过来了,那么顾公子,我们有缘再见。”
“对了,祝您顺利通过考试。”
顾眠:“谢谢?”
男人越过他向后面走过去,顾眠回头,就看见刚才在屋子里,最开始说话的那个女人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男人径直朝她走了过去。
顾眠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个有缘分啊,他的长辈就是那三个求助者,或者说出题人之一,他又是来应征画师的。
不过——
顾眠总觉得这两人的相处有点奇怪。
直到被带回考场,坐下开始画画,顾眠才反应过来到底哪里奇怪。
——虽然那个男子说他是陪着家里的长辈来求助的,但是两人无论是谈吐还是服饰,看上去都完全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而且……那个女人,看上去好像有点怕他。
顾眠看着记下了三个人外貌信息的纸,动笔打起了草稿。
也许只是来京城投奔的亲戚呢?
顾眠想着男人举手投足间的贵气,觉得这应该不是个坏人,于是暂时把这点不对劲的感觉抛下,专心画起画来。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顾眠先画完了后面两个人的画像, 然后拿着第一个女人的要求看了半天,最后不得不承认,他好像……一半要靠想象。
他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环顾了一下看上去胸有成竹,仿佛绘画大师的邻座们,觉得自己这份工作可能有些危险。
可恶,真的很不想被楚沉昭嘲笑!
顾眠拿起了笔,慢吞吞画了起来。
一个时辰之后, 顾眠交了卷子, 跟着人流往外走。
呜呜呜呜,没想到现在想当社畜都不容易了。
人, 总是有工作的时候成天骂同事骂老板, 路过的狗没摇尾巴高低都得被骂两句, 最希望的事情就是什么也不做在家当个咸鱼,但是真的没有工作当家里蹲的时候,却又十分恐慌, 觉得自己再不工作就要变成废物了。
矛盾的生物。
顾眠又叹了一口气, 在看见在门口叼着个包子等着自己的老乡时挥了挥手。
算了, 不想了,先回家!
另一边。
“大、大公子……”顾眠刚才碰见的那个看上去十分胆小的妇人缩着脖子,像一只待宰的鹌鹑似的, 小声道, “我这该说的都说了, 画像也画了, 您看, 是不是,是不是可以让我先走了?”
“刘大娘, 您急什么呢。”薛钰轻轻叹了一口气,明明看着是温润端方的贵公子,但是妇人却抖了抖,身上莫名就起了一身的冷汗。
——刘大娘早些年是做接生婆的,因为技术还不错,所以一直也是不愁吃穿,后来还被薛常薛大人招入了府,她本以为这是一单大生意。
万万没想到,这生意,和以往的却不太一样。
刘大娘至今还记得那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男人,把她叫过去之后说的话。
“夫人多年未孕,年纪也不小了,这一胎,恐怕是不太好。”
整个书房静悄悄的,刘大娘当时便抖了抖,她呐呐地站在原地,眼神乱飘,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本官的嫂子和夫人有孕时间差不多,他们夫妻两人身体健康,想必之后也会有其他的孩子——”
之后的话,刘大嫂听得云里雾里,大概是薛常的夫人年岁已经大了,又吃了太多的药,据大夫说,这一胎基本是保不住的,就算是勉强保住了,恐怕孩子也活不长。
薛常担心自己的夫人受不了这个打击,而他的嫂子这时候正好也查出来了身孕,而且和他夫人的月份几乎一样。
于是薛常便想到了“换子”
——用他大哥大嫂的孩子,换下他夫人的孩子。
“大哥大嫂感情极深,恐怕不愿把孩子过继给本官,但是本官的夫人又——”
男人叹了一口气,看上去十分担心自己的夫人,甚至愿意为了她作出任何不义之事。
“所以本官会让大夫提前准备好药,等到嫂子待产那日,便给夫人服下他研制的药,那药能让夫人提前生产,而且不伤身子。”
刘大娘愣愣点头,虽然她不知道有什么药是既能催产,还不伤身子的。
“你先在这里照顾夫人,平日里也去看看本官的大嫂,等大嫂发动了,你便把孩子抱过来换了,事情成了之后——”
他说出了一个刘大娘做三辈子接生婆都赚不到的数字。
也许是之前从来没做过这种事,刘大娘当时的表情有些犹豫。
“这孩子本来就和本官有血缘关系,本官一定会对这个孩子视若己出,夫人自然更不用说,至于大哥大嫂那边,本官一定会照顾他们的,就算孩子不幸去了,本官的兄嫂也会再有孩子的,但是本官和夫人可能只会有这一个机会了。”
薛常看了一眼瑟缩的女人,眼里眼里露出了一丝不耐烦,语气微微加重,“本官记得,你好像有一个弟弟?”
刘大娘瞬间看向薛常。
“听说你弟弟犯了事,还欠了不少钱。”
薛常坐在桌前,拿起茶杯,吹了两下,慢条斯理的啜了一口茶。
“这样吧,若是你能帮这个忙,本官就帮你把弟弟捞出来,钱,本官也替他还了。”
刘大娘的眼神当时就亮了,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要知道,她家里只有她和她弟弟两个孩子,爹娘活着的时候,就把弟弟当成眼珠子疼,她也是,什么好的都紧着弟弟,等爹娘去了,她就养着这个弟弟,平时几乎说是要什么给什么。
但是他弟弟前些日子,不知道从哪里结交了两个朋友,被那些天杀的带坏了,沾上了赌瘾,败完了家里的钱不说,之后还到处借钱,最后和要债的发成了冲突,被关了进去。
刘大娘最近为了这件事,连做稳婆的心思都没了,只是看薛府给的钱实在是多,所以才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赚笔大的,先把弟弟的钱还了,也能少受些罚。
没想到她真的被选上了,而且,还有机会把她的弟弟救出来。
这次她没有犹豫,当场就点了头。
“当然,这件事你也最好烂在肚子里,一辈子也别说出去,本官的官职不高,但是你若说出去了,本官也定不会放过你,还有你的弟弟——”
薛常看了她一眼,似乎是确定她没胆子把这件事说出去,微微缓和了脸色,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块小玉佩,“听说你儿子已经两岁了?本官就送他一块玉佩吧。”
刘大娘千恩万谢的接过了玉佩,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竟然有些冷。
她当天便留下来照看薛夫人,几个月后,薛家大嫂出门不小心跌了一跤,当时便要生了,当她赶过去,然后抱着那个小婴儿,给薛大嫂喂下致昏睡的药的时候,手还是抖得。
但是她想了想弟弟的赌债,家里的小儿子,手逐渐稳住了。
薛家大哥的官位不如薛常,家里也不富裕,况且薛大人之后应当也只有这一个儿子,这孩子明显在薛常家里会过得更好。
薛家大哥大嫂也能得到薛常的帮扶,日后他们会有其他的孩子,就算那个孩子没活下去,对他们的打击,也不会像薛夫人那么大——
她当天换完孩子之后,就拿着薛常给她的银子回了家。
当知道薛夫人当天血崩而亡的时候,刘大娘也只是感慨了一句世事无常。
谁能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薛常的大儿子,竟然突然找上了她,想要她把当年的那个大夫找出来!
“这这——”当时的刘大嫂,已经被岁月蹉跎的不成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报应,她的儿子同他舅舅一样,也碰了赌,每天流连赌场,她正要去凑钱给自己的儿子还赌债,就看见一个穿着富贵的公子朝着她走了过来。
“这位,这位公子?”刘大娘磕磕巴巴道,“您可是有什么事?”
“刘萱?”那青年人叫了刘大娘的名字,看她点头,笑了笑,不动声色地示意她换个地方说。
等到了刘家的小院子,刘大娘搓着手,正准备说点什么,就被青年的一句话打乱了思绪。
“薛常,薛大人,刘大娘可认识?”
似乎是怕她想不起来,青年公子又补充了一句,“便是当年叫你用他大哥大嫂的孩子,换了自家的死婴的那位薛大人。”
刘大娘看着眼前嘴角挂着微笑的青年,忽然觉得一股寒意从自己的尾椎骨一直窜到了头顶。
——不知道是谁把当年的事告诉了薛家大公子,薛大公子先是找上了他,当年那个大夫过了不久就离开了薛府,不知去向,青年便让她借口想要报答,找京兆府的人画像,把人找出来。
“毕竟若是我大张旗鼓的找人,容易暴露。”青年看了她一眼,“听说那个大夫世代都住在京城,应当不会往别处去,若是他找到了你,你稳住他,然后来告诉我。”
“啊,对了。”交代完之后的青年转身向外走去,刘大娘一口气刚松到一半,他又突然转回身,看着面露惊恐的刘大娘,轻轻道,“我听说您的儿子,似乎欠了不少钱啊?”
“您也不想,他哪天被人砍了手吧?”
这一幕,仿佛和多年前,薛家书房里的情景重叠了。
刘大娘在人走后,手抖了半天。
今日,她就是按照薛大公子的吩咐,来京兆府,打着寻找恩人的名号,找当年的那个大夫。
她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再碰到薛大公子!
刘大娘瞬间更怕了。
“您应当知道,我父……哦,就是薛大人,他最近似乎被人揪住了贪污的小辫子,正忙得焦头烂额呢。”
薛大公子语气愉悦,甚至笑出了声,“您若是有什么心思,恐怕他不能帮忙了。”
正想偷偷找薛大人通风报信、寻求庇护的薛大娘脸色白了一半。
“再说,他这些年,在官场也学了些斩草除根的手段,早不像当年了,您要是有什么……恐怕——”
“不不,不会的!”刘大娘疯狂摇头,连连保证,“我绝对不会去通风报信的!”
“那便好。”薛钰低垂了下眉眼,轻轻道,“您儿子的债,我已经还上了,还希望您不要让我失望。”
刘大娘立刻又是一通保证。
“过几日,我回去找您的,希望到时候,您能把那个大夫的信息准确的想起来。”
“还有当年薛夫人的婢女,您应当也见过吧?”
青年抬头一笑,刘大娘立刻遍体生寒,青年慢慢道,“到时候,我会带画师登门拜访的,您知道,我这人的耐性不太好,若是一直找不到人,我便只能认为,是您故意不叫我找到了。”
说完,他也不看刘大娘,径自直接转身,慢慢走远了。
刘大娘看着青年逐渐消失的背影,腿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
薛钰没有回府,而是在府衙里转了转,走到了一个房间门口,里面摆着刚刚才收上来的画像,他一来,就有人迎了上去。
“薛大公子!”衙役对着他热情极了,“没想到您亲自过来,快进快进。”
听说薛大公子想要找个画师给自己已经去世多年的母亲画像,京城大家的画风都不是很满意,正巧听说他们在招临时的画师,所以想要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画技高,风格又和他心意的。
“都在这里了。”衙役指着那厚厚的一叠画纸,“您先看,等您看完了我们再叫他们进来。
“多谢。”薛钰往衙役手里塞了个分量不轻的荷包,轻声道,“麻烦您了,这些,您和同僚拿去吃个酒,就当我的一点心意。”
“这、这多不好意思。”那衙役摸着荷包,眼神放光,嘴里虽然推拒着,手上却十分迅速的把荷包收了起来。
“多谢大公子了,您这样孝顺,相比夫人在天有灵,也是十分欣慰,您看、您看!”衙役很拍了一通马屁,便很有眼色地退下了。
等人出去后,薛钰走到桌边,修长白皙的手指按住厚厚的画纸,慢慢地翻看了起来。
给母亲画像的事,自然是他编的,毕竟,他的母亲应当还在呢。
前一阵子,他那个偏心偏到天罗的爹,不知道听了谁的撺掇,前一天还上蹿下跳的撺掇皇帝广纳后宫,一副谁呀不怕的忠臣气势,结果第二天回府脸色就变了,似乎是被皇帝发现了贪污受贿的小辫子,整个人都紧张地不行。
最近也一直忙着处理这些事,连那两个小东西都没心情去看了。
薛钰想到这里,冷笑了一声。
当年努力好几年,小妾抬了一房又一房,一个孩子都没有,突然得了一对健康的龙凤胎,薛常竟然都不怀疑一下。
那天之后,他收到了一封神秘的信,信上写了他的身世,薛钰查了半天,没查出来寄信的人,却找到了当年那个给薛家大嫂和薛夫人接生的稳婆。
那个大夫却不知所踪,只听说世代都住在京城,应当也没有走远,薛钰打算先在京城找,若是找不到,再去其他的地方寻。
薛常为官多年,背后似乎还有靠山,他若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动作,恐怕会打草惊蛇,不如借着这个早就被人忘到脑后的稳婆先找人。
除了大夫,还有当年跟在薛夫人身边的两个婢女,在薛夫人去世之后也被打发离了府,她们应当也知道些东西,有了画师,想必找人不会容易些。
至于画师人选——
薛大公子决定选一个没什么靠山,好拿捏的。
画是三张一组的,薛钰的手在看到一张男人的画像时,慢慢停了下来。
那画像和他寻常看见的不同,似乎是用炭笔画的,整个人物脸部线条明晰,五官立体,看着栩栩如生。
“顾、顾眠?”他喃喃一句,想起了刚才碰到的那个像是什么单纯的小动物似的少年,微微笑了一下。
这不就找到了么。
“嘶!”
回了宫的顾眠,顶着迎接他的钱公公诡异的眼神,先把身上的衣服换了。
而时傅自从看见宫墙的那一瞬间,就安静如鸡。
救命啊,这人怎么住皇宫的啊,他是不是不应该跟过来?
“你在外面等我一下啊。”
听说楚沉昭正在寝殿,顾眠把人带到了寝殿门口,嘱咐了一句,就往殿内跑。
“等——”时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顾眠的身影就不见了。
他僵硬回头,就看见那个被叫做“钱公公”的太监,冲他露出了一个凶狠的表情。
时傅:……
顾眠不知道时傅的心理,他鱼鱼祟祟地进了寝殿,看了一眼坐在桌边喝茶的楚沉昭,轻轻咳了一声。
“咳咳!”
早已经听见声音的楚沉昭放下茶杯,看了他一眼,“回来了?”
“回来了!”顾眠点了点头,像是一个自己叼了只小猫回家的狗子,几步挪到楚沉昭的身前,状似神秘道,“我还给你带了好东西回来!”
楚沉昭:???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楚沉昭表面上一片淡然, 似乎对顾眠所说的,带回来的“好东西”并不在意,但是他缓缓挺直的脊背和微微眯起的眼睛还是泄露了他愉悦的情绪。
楚沉昭自出生便被封太子, 虽然拥有了尊贵的身份,但是同时他也失去了不少东西,比如,他极少有过这种,家里会有人出门之后给他带回来“礼物”的经历。
顾眠丝毫不知道在自己并不知晓的时候, 楚沉昭已经把他划进了“家里人”的范畴, 依旧兴致勃勃的和楚沉昭说道,“你肯定会喜欢的!”
毕竟是和秦王那个狗东西“同住”了好几个月的人, 知道的东西肯定不少, 这抓秦王小辫子的机会不就来了?
顾眠喜滋滋的, 楚沉昭闻言,也不由得露出了一点期待。
是什么?
按照这条鱼的性子,恐怕是些点心小吃之类的东西, 不过——也不一定, 毕竟他说“肯定喜欢”, 那是什么?
于是,在楚沉昭略带期待的心情中,顾眠蹦蹦跶跶的走到了殿门口, 扒在门上, 冲时傅招手, “快来!”
时傅:……
他觉得随着顾眠热情的呼唤, 身后那个老太监的目光仿佛也在一瞬间化成了一支利箭, 直直地扎向自己的后心。
这简直比看见了活人的丧尸还凶啊,如果目光有实体, 时傅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死了几十次了。
时傅一边拖着沉重的脚步,带着仿佛奔赴刑场的表情冲自己的半个老乡走去,一边在心里想着——
这老太监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皇宫,真是卧虎藏龙,恐怖如斯。
他在心里感慨一声,觉得如果老天再给他一次机会,在顾眠提出让他去家里小住一段时日的时候,他一定不会为了省下住客栈的钱,鬼迷心窍的跟着他来这里!
果然,所有命运的馈赠,早就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楚沉昭听见外面响起的脚步声,没忍住抬头看了过去,他以为进来的是拿着东西的小太监,于是在顾眠转身之前,特意调整了坐姿,做出了一副淡然的表情。
“就是他!”顾眠像一只叼着小老鼠尸体像铲屎官展示,并且完全不顾铲屎官心情的猫猫,开心的走到楚沉昭的身边,戳了戳楚沉昭的腰间。
楚沉昭被他猝不及防的动作戳的一个激灵,条件反射想要抓住青年捣乱的手,不过就在他动作的前一刻,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本能,只是微微挑了下眉,看向青年:“做什么。”
“你看你看。”
顾眠向献宝似的示意楚沉昭抬头,似乎十分确定他会“喜欢”自己带回来的这件礼物。
几乎没有被这样送过礼物的楚沉昭调整好心情,慢慢抬头。
然后和尴尬站在原地的时傅四目相对。
时傅:……
他动作僵硬地冲楚沉昭行了一个大礼,然后艰难的挤出了一个笑脸。
“陛……陛下?”时傅感觉,如果刚才那个钱公公的眼神是利箭,那眼前的男人的眼神,应该是想要现在就把他变成碎片的绞肉机。
楚沉昭看着眼前的少年,感觉有些眼熟,但是实在不觉得这人能成为顾眠送自己的“好东西”。
“这就是你要朕看的……好东西?”
男人语气莫名,但是顾眠并没有反应,还在“推销”自己的老乡。
虽然只是半个。
“他和秦王住了好几个月呢!”顾眠在楚沉昭耳边小声,“而且……”
顾眠说到后面,微微犹豫了一下,没注意到楚沉昭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奇怪。
楚沉昭:一起住了……好几个月?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秦王……应当是喜欢女子的?
不过——
楚沉昭想到秦王的秉性,眼神露出了一些厌恶。
那样的人,只要对自己有用处,估计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时傅莫名觉得,皇帝看自己的凶恶眼神——好像又变得有点奇怪?
他看了一眼凑在皇帝耳边小声耳语,完全没察觉到两人的距离到底有多近的顾眠,露出了敬佩的表情。
他这半个老乡,不是一般人!
“他是——”顾眠组织了一下语言,对楚沉昭小声道“和我……差不多一个地方来的。”
顾眠极力说服楚沉昭,“他和秦王住了好久呢,肯定知道秦王不少事,你给他找个地方住呗。”
楚沉昭神色冷淡,心硬如铁,“既然都和秦王住了好久了,不如回去继续住着吧。”
也省的出来祸害别人。
顾眠:?
时傅:???
这皇帝,是不是对他有什么意见啊?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楚沉昭最后还是让钱公公给时傅找了个地方住。
钱公公把人带走的时候,回头,递给了楚沉昭一个“奴婢做事,您放心”的眼神。
放心吧陛下,他肯定把人安排的远远的,他钱良,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打扰陛下的爱情!
楚沉昭:……
他头疼地按了按额角,然后看着一路目送时傅出门,甚至还冲少年远远喊了句“我明天去找你啊”的顾眠,最后实在没有忍住,问了一句,“你今日去京兆府,画的怎么样?”
顾眠:……
他嘟嘟囔囔地小声吐槽,“你真的好像我妈啊。”
楚沉昭:?
他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顾眠弱弱,“总是在我计划出去玩的时候,开始问我作业写没写,这次考试考得怎么样。”
楚沉昭:……
他默默拿起奏折,觉得自己如果今天不想被气死,那最好还是不要再和某条鱼说话了。
顾眠:这人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他思考了半分钟,然后愉快地开始想人生三大难题之晚上吃什么。
并没有收到礼物的楚沉昭在晚上走进寝殿之后,眼尖的发现寝殿内室的桌子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因为顾眠的床在屏风里面,空间比较小,所以并没有再放一张桌子,他的外衫和其他的一些零碎的东西一直都是直接放在楚沉昭的床边不远处的桌子上的。
不知道今天是不是画累了,顾眠没等到楚沉昭处理完政务就已经困得不行,连夜宵都没吃,就回寝殿睡觉了。
此时,屏风后面的呼吸声已经变得安稳绵长了。
楚沉昭远远看见清理得干干净净的桌子上,摆着一块叠的方方正正的东西。
对今天的“好东西”有些许阴影的楚沉昭,忽然重燃了一点希望。
难道——
某条没良心的鱼其实真的给他买了东西回来?
楚沉昭露出了一切还尽在掌握的表情,矜持地踱步上前,然后定睛看向桌上的“礼物”。
——一块叠的方方正正的手帕摆在桌上,上面角落绣着的竹叶边的“钰”字,表明了这快手帕,绝对不是什么礼物。
楚沉昭:……
他看着那块明显不是顾眠所有的手帕,眼睛里逐渐露出了杀气。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千牛卫今晚突然接到了一个有点奇怪的命令。
——去查某块手帕的来源, 是不是顾公子今日带回来的少年送他的,再好好查查少年的家庭关系,日常习惯, 尤其是春狩之后,住进秦王府的那段时间发生的事。
几个千牛卫拿着那块绣了竹叶的帕子,面面相觑了半晌,然后去加班了。
半夜,楚沉昭静静的躺在床上, 陷入了沉睡。
但是从他紧皱的眉头来看, 这一觉似乎并不安稳。
“陛下?陛下?”
远远的,似乎有人在叫他, 楚沉昭从一堆奏疏中抬起头, 向殿门口看过去, 就见顾眠一脸开心的朝这边跑了过来。
“跑这么快做什么,也不怕摔了。”
他有些不悦地看着顾眠额头跑出来的薄汗,直接把一块丝帕扔进了青年怀里, “擦擦。”
“哦、哦。”顾眠接过手帕, 胡乱擦了两下, 接着一脸兴奋的看着他,“我、我有东西给你看!”
楚沉昭看着他像小狗一样亮晶晶的眼神,心跳不由得快了一些。
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淡淡道, “什么东西?”
顾眠冲他一笑, 楚沉昭的心跳也跟着继续加速, 仿佛胸膛里揣了一只不安的小兔子。
“快来!”顾眠冲着外面招了招手, 楚沉昭抬眼看去,就见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 逆光向他走来,最后停在了顾眠身边。
“老板!”顾眠兴致勃勃的拉住男人,然后对楚沉昭大声道,“就是他!”
楚沉昭微勾的嘴角逐渐僵硬。
然而顾眠的声音还在传来,“似乎还带着一丝羞涩:“之前他送了我一方手帕,他、他人好好,我们下个月就准备大婚了。”
大婚了……
大婚……
婚……
楚沉昭心里的兔子一头撞死了。
昏暗的寝殿内室,楚沉昭猛地睁开了眼睛。
这不对。
他尝试让自己镇定。
一方手帕而已,就算是送了,难道就能证明——
第二天清晨,顾眠吃早餐的时候,敏锐的察觉到,一向996还能精神饱满得仿佛咖啡豆成了精的楚沉昭,似乎罕见的有些不太精神。
“你昨天没有睡好?”
顾眠叼着一只蟹黄灌汤包,一边小心翼翼的吸着里面鲜美的汤汁,一边问楚沉昭。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幽幽的看着他。
顾眠:?
怎、怎么了?
怎么好像是因为他才没睡好一样。
顾眠心里一紧——
他不会晚上打呼吧?没人说过他有这个毛病啊!
顾眠暗暗纠结了片刻,然后眼神慢慢地、不受控制地,落到了重新低下头用早膳的楚沉昭身上。
唔……不得不说,就算是不太精神的老板,也是一样的好看。
顾眠把吸干净了汤汁,两口吃掉了筷子上的小包子,看向了钱公公。
“钱公公,京兆府的录用结果什么时候能看到啊?”
虽然他最后一个画的有点……但是应该也不会太差吧……
总不会有什么国画大师来和他一起抢工作吧?
“公子忘了?”钱公公笑眯眯的,看上去心情倒是不错,“成绩当天便出来了,第二天的正午就会把考试的结果贴在府衙门口。”
他接着问顾眠道,“公子可要叫人去帮您看一下结果?”
“不用不用。”顾眠立刻摆手拒绝,“正好我想出去逛逛,我直接自己去看就好。”
因为昨天又要考试又碰到了老乡,所以根本没有好好逛,顾眠准备今天顺便出去屯点零食。
毕竟天气越来越热,出门也不能带着冰盆到处逛,顾眠已经决定除了固定上班的日子,其他时间就不出去了。
“嗯……”顾眠犹豫了一瞬,本来想问问楚沉昭要不要和他一起,然后想到楚沉昭应该有政务要处理,于是到嘴的邀请被他吞了回去。
顾眠:“正好时……凤锦年之前一直在秦王府,没怎么出去过,我可以和他一起去。”
楚沉昭:?!
他猛地抬头看向顾眠。
昨晚死去的梦境忽然再次开始攻击他,那只兔子反复死亡……
楚沉昭拨弄了一下碗里的粥,状似无意地问道,“朕昨晚看见桌上有一方手帕,好像不是你的东西,凤锦年给你的?”
据千牛卫的调查,顾眠带回来的那个人并没有这种手帕,甚至没有用手帕的习惯。
那就是昨日偶然碰到的人了?
是谁!一见面就送人手帕,简直轻浮!
“哦,那个啊。”顾眠不甚在意,随口道,“昨天我去茅房之后,洗完手才发现没带手帕,正好碰到了一个人,他送我的。”
“我本来想洗干净还他的,不过他说不用了。”
顾眠思考了一下,“今天早上我好像没看到,你收起来了?”
楚沉昭轻咳了一声,“叫人洗干净收起来了,万一之后你再碰到他,可以还给他。”
顾眠点了点头,接着道,“你把凤锦年安排到哪里去了啊,我吃完饭去找他。”
钱公公立刻心虚的看了一眼两人,然后清了清嗓子,说出了一个顾眠没听说过的地方。
顾眠:?哪里,皇宫有这个地方吗?
不过皇宫这么大,宫殿还那么多,没听过也还正常,顾眠正想让钱公公帮忙找个小太监一会儿带他过去,就听见钱公公有些犹豫道,“不过,刚才凤小少爷似乎说自己今天有事情要忙,恐怕——”
他可没说谎啊,毕竟准备找工作也算是有事情要忙吧。
钱公公也没想到之前给顾眠准备的“工作筛选名录”还能继续发挥用处,更没想到凤国公家的公子竟然还需要找工作。
凤国公都不给孩子钱花的吗?
看来这凤公子的生活着实过得不怎么样,听说昨天晚膳足足吃了两个肘子,把尚食局的人都吓了一跳。
没看出来,凤国公看着人模人样的,私下里竟然还会克扣子女,孩子几个月不回家也不知道问一问。
听说时傅有事要忙,顾眠暂时放弃了和他一起出门的想法,只带了两个千牛卫跟着,就出门了。
——虽然他说带一个帮忙拎东西的小太监就行了,结果不知道楚沉昭受了什么刺激,一定要千牛卫跟着他。
顾眠先是逛了一圈,买了些东西,等快到正午了,才慢悠悠地往京兆府走去。
到了地方,顾眠等了没一会儿,就看见一个衙役拿了一张纸出来,贴在了门口的告示板上。
“公子稍等,我去帮您看。”顾眠刚要动,身后一个千牛卫就阻止了他的动作。
顾眠看着围在告示牌周围的人,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顾眠,顾眠是谁?”
千牛卫刚刚离开,顾眠就听见最前面的几个画师嚷了起来,“凭什么是他中了,我要看他的画,我不信他比我画的还像!”
“就是,为什么不把他画的也贴出来!”
顾眠楞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身边就传来了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看来这次是顾公子考中了。”
顾眠一个回头,就看见昨天借自己手帕的男子,站在自己的身边,冲自己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恭喜顾公子了。”
顾眠:“谢谢?”
能被录取还是有点开心的,顾眠现在就想回宫,告诉楚沉昭这个消息。
鱼的画画技术还是可以的!
但是身边的人似乎并不想让他直接离开,顾眠见刚才帮他看成绩的千牛卫转身往回走,也准备离开,结果刚一动作,就被人拦了一下。
另外的一个千牛卫立刻戒备了起来。
薛钰并没有注意到顾眠两步远的身后,那个长相平平的男人,他扫了一眼顾眠为了出宫特意换上的普通衣物,更加确信了自己昨日的判断。
——顾眠昨天为了考试,特意和宫里的小太监借了一套平日穿的粗布衣服,结果差点过敏,楚沉昭今日就叫人给他准备了另外一套衣服,看着普通,但是料子却是极好的。
薛钰不知道这一点。
他对着自己选中的“贫穷画师”轻声道,“我想请公子帮我一个忙,不知道公子现在是否方便?”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顾眠冲想要上前的千牛卫做了个手势, 示意他们不用过来,于是两个千牛卫对视一眼,一前一后, 站在了顾眠和薛钰的身后和侧面,保证不会让人觉察出不对劲,又能在有什么事的时候第一时间上前。
“有什么事吗?”顾眠觉得眼前的人笑得好像一只彬彬有礼、但是没安好心的狐狸。
哦,用狐狸形容可能也不太恰当,毕竟嘤嘤那家伙看上去比他傻多了, 每天除了吃就是睡, 自从被天罗王子全面托管之后,出去放风都要人抱。
小动物的直觉告诉顾眠, 眼前的人, 应该并不是看上去那么好相处。
而且正么巧碰到, 就让人觉得不是正常的样子!
顾眠决定先按兵不动,看看这人到底要干嘛。
“想来顾公子的画技一定很好。”薛钰笑了笑,“听说这次应征的画师很多呢。”
顾眠:……
他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等着眼前的男人继续说下去。
“我长辈昨日回去之后又想起了些细节, 不知道能不能请你过来, 再帮她画一幅画像呢?”
顾眠犹豫了半晌,“唔……你可以去府衙……”
你是不是想在非工作时间让鱼加班!不可能!
想让鱼加班的都给鱼退!退!退!
薛钰明显被噎了一下。
本来看青年的样子像是热心又好骗的,结果说话竟然这么不客气。
薛钰笑了一下, 语气有些低沉道, “你可能不知道, 哎……我家长辈胆子有些小, 一去这种地方, 看见衙役就紧张,所以……如果可以的话, 我想请你来家里帮忙画一下。”
他的语气诚恳,仿佛真的是一个为了自家长辈着想的大好人。
顾眠:……
可恶,不要以为你说得这么真诚就能骗到鱼了。
薛钰看着明显在犹豫的顾眠,脸上的微笑逐渐变得僵硬,等了半晌,薛钰慢慢掏出来了一个荷包。
“当然,不会让顾公子白跑一趟的,我家长辈还有两个幼时交好的朋友,不知道您是否也能帮忙画一下画像?”薛钰把荷包塞进了顾眠的手里,“这是定金。”
“当然,这件事情,还希望您能保密。”
顾眠根本没听清薛钰后面说了什么,他捏着荷包,眼神发亮。
这个重量——
是有钱的甲方!
“好的。”顾眠瞬间松口,脸上甚至挂上了习惯性的社畜笑容,“不过我今天可能没什么时间,后天巳时左右可以吗?”
笑话,他临走可是听钱公公说了,今晚尚食局要做烤羊!
万一回去迟了,烤羊冷了可不行。
薛钰的笑容再一次出现了瞬间的僵硬。
他深呼吸了两次,在心里安慰自己,这种见钱眼开的人好拿捏、好拿捏——
——个头啊!真的好气!
薛钰咬了咬牙根,缓和了一下神色,对顾眠说道,“不知道顾公子住在哪里,我后天可以叫人去接顾公子。”
顾眠顿了一下。
住哪里可不兴告诉你啊。
“不用了不用了。”他客套道,“我明天自己走过去就好了,就不麻烦你了。”
顾眠一闪而过的心虚和尴尬并没有逃过薛钰的眼睛,于是薛大公子的眼睛里再次闪过笑意。
——看来顾公子的家境,不是很好呢。
也对,毕竟京兆府的画师俸禄这么低,若是家里不差钱,恐怕也不会来做这个了。
——薛大公子没有想到,会有并不差钱甚至定期从王爷身上薅羊毛的人,因为没有工作内心不安加上想要逃避学习,最后才找了一个不用天天上职的工作。
顾眠拿到了薛钰给的地址,并且隐晦的打听了一下这一单的尾款,然后开开心心的拿着薛钰的银子去买了两大袋点心。
有钱的甲方真是让人心情愉快!
虽然这个甲方看上去并不是那么单纯,也不知道有什么小心思。
但是无所谓!社畜已经习惯了。
顾眠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回宫,他换了衣服,就去找楚沉昭了。
“给你的!”顾眠发现这家老铺子的枣泥糕,楚沉昭好像很喜欢,他今天特意特意多买了点。
楚沉昭慢条斯理地捏起了一块点心,放到了嘴边,问道,“考上了?”
“当然!”顾眠立刻冲楚沉昭抬了抬下巴,“我不是都和你说过了吗,我画的很好的!”
楚沉昭漫不经心的点了下头。
确实,虽然最开始的时候可能因为不熟悉这里的画具,青年画什么都是一团墨块,但是自从他找到了合适的炭笔之后,就能看出来这条鱼的画工不俗。
而且和大虞画师的技巧风格几乎完全不同,人物线条清晰立体,好似真人一般。
——楚沉昭不由得想起了青年画的各种人体。
然后不受控制的想起了某个夜晚。
楚沉昭的耳根慢慢红了。
“你没事吧?”顾眠端着杯子,暴风吸入尚食局根据他的形容改善的新品奶茶,不经意扫过楚沉昭的耳尖,“这么热?”
“嗯?”楚沉昭楞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个不自在的表情。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顾眠快乐地对着钱公公道,“快多拿点冰盆过来!”
真是的,天天教育他不能贪凉,用冰量都限制得死死的,最后还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顾眠冲楚沉昭露出了一个“看我贴心吧”的眼神。
楚沉昭:……
他默默把剩下的点心吞了下去,然后拿起了奏疏。
“对了!”顾眠擦干净手里的点心屑,问楚沉昭,“昨天我带回来的那条手帕,你放哪里去了?”
楚沉昭手下动作一停,眼神直直看向顾眠,“怎么?”
“我今天在府衙门口又碰到昨天那个人了!”顾眠语气兴奋,完全没注意到楚沉昭慢慢沉下来的脸色,“他让我后天去他家,帮他家长辈画像找人。”
楚沉昭下颚的弧线逐渐绷紧了。
“我们约定后天。”顾眠看向楚沉昭,“你不是说把手帕洗干净收起来了吗,收哪里去了,我后天正好还给他。”
刚刚准备进门的钱公公脚下一软,眼神瞬间变得慌乱。
今早陛下确实给了他一个帕子,好像是顾公子带回来的,叫他收下去。
钱公公拿着那条据说是昨天和顾公子有一面之缘的人送的帕子,再看了下陛下有些不爽的脸色,脑子里瞬间浮现出了十几本虐恋小话本。
不、不行!
宫里怎么能留着别的男人送顾公子的东西!
于是,钱公公直接把那条帕子扔给了身边的小太监,叫他处理掉。
现在那帕子恐怕都变成灰了!
钱公公的头上沁出了汗,他擦了擦汗,进了大殿,心里暗暗祈祷陛下能赶紧把这件事揭过去。
楚沉昭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顾眠,“你答应了?”
钱公公脚步一定,心里有些稳了。
果然,陛下也觉得那条帕子碍眼!
“答应了啊!”
顾眠理直气壮,“本来不想答应的,但是他给的多,而且还借过我东西,不太好拒绝。”
楚沉昭瞥了似乎对后天的见面跃跃欲试的顾眠一眼,语气凉凉,“朕记得已经好几日没有考核你功课了,你应当每日都有复习吧?”
顾眠:……
这人怎么回事啊?!
楚沉昭看着顾眠呆滞的表情,继续道,“况且——你最忌似乎出门的有些频繁,不怕热了?”
“可是——”
见这条没心没肺的鱼还不死心,楚沉昭捏起了一块点心,接着道,“朕可以帮你找人过去画。”
那怎么行,钱都花了。
顾眠指着楚沉昭手里的点心,弱弱道,“可是,已经吃了啊。”
楚沉昭顺着他的眼神,慢慢看向了自己的指尖。
或许是他沉默的时间有些久,顾眠小声解释,“钱都花了,点心也吃了,再拒绝好像——不太礼貌哈?”
楚沉昭眼神凶狠的看着手上的点心,顾眠见状,戳了戳他,“快点快点。”
楚沉昭的眼神射向了钱公公,“拿来。”
钱公公:……
要了命了。
他挤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脚步虚浮的出门了。
顾眠总觉得钱公公出门的时候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幽怨。
他摸了摸有点发凉的后颈,又猛喝了一大口奶茶。
冰奶茶,赛高!
另一边,钱公公一路小跑出了殿门,找到了早上的那个小太监。
“钱、钱公公?”
小太监看着钱公公的眼神有些心虚,他哆嗦着问,“您有什么事么?”
“快——”钱公公气喘吁吁,“早上给你的那条帕子呢?”
小太监的眼神更虚了。
“你不会已经烧了吧?”
钱公公声音颤抖。
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小太监哆嗦着道,“还、还没……”
因为手帕的料子不错,所以虽然钱公公当时就让他直接烧了,但是小太监思来想去不太舍得,最后打算自己留下用。
他慢慢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绣着竹叶的手帕。
钱公公眼睛一下子亮了。
小太监还在解释,“钱公公饶命,小的就是忘了,忘——”
钱公公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拿了帕子颤巍巍的就往回跑
说到一半的小太监:?
他一头雾水的擦了擦手心里的冷汗。
两天后,顾眠一大早就换好了衣服,带上画具,准备出门了。
赚钱去啦!
然而等他出了寝殿,却发现楚沉昭正在门口等他。
钱公公站在一边,冲他露出了一个蜜汁微笑。
顾眠:?
“你、”他看着楚沉昭,脑袋顶上冒出了一个小问号,“你不去上朝么?”
“哎呀。”钱公公在一旁笑着道,“顾公子忘了,今日陛下休朝呢。”
“唔。”顾眠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问道,“所以,你是打算——”
“朕今日正好要出宫办些事,顺便送你过去。”
顾眠小声“哦”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有点失落。
站在一边的钱公公露出了一个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陛下明明是今日临时定的行程,明显是为了送顾公子,顺便看看那个叫顾公子去家里画画的到底是什么人。
两人一路无话,马车很快便出了宫,向着薛钰给的地址驶去。
此时,薛钰已经到了刘大嫂家里。
“薛、薛大公子……”刘大娘看见薛钰就像是看见了猫的老鼠,整个人瑟瑟发抖,要不是薛钰的威胁,她简直想现在就跑路。
“刘大娘抖什么。”薛钰看了一眼刘大娘,笑了笑,“我又不是什么坏人。”
“想必一会儿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要怎么说,刘大娘都清楚了?”
“是、是。”刘大娘立刻点头,紧张的声音都在发抖,“大公子当心,我都、都省得。”
“嗯。”
薛钰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
说真的,他说这些也不过是以防万一,毕竟那个画师应当也没胆子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只要给点钱,再威胁——
他刚想到一半,巷子口忽然传来了马车的声音。
刘大娘住的地方环境不太好,平时很少有马车经过,薛钰动作一顿,正想叫身边跟着的心腹出门看看,就听见外面传来了扣门的声音。
“这里好窄啊。”
顾眠站在刘大娘家门前,看着被迫停在巷口的马车,和楚沉昭小声道,“那人看着很有钱的样子,没想到家里的亲戚看着生活倒是一般。”
“没准是——”楚沉昭话刚说到一半,面前老旧的院门发出了“吱呀”一声,开了。
薛钰看着站在门口的三人,陷入了沉默。
站在前面的是见过两次的顾眠,他旁边站着的男人高大俊美,身上的衣物一看就非凡品。
不但如此,这个看上去有点眼熟的男人,还一直用不善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薛钰对上他视线的一瞬间,感觉自己仿佛是被一只大型猛兽盯住了似的。
他楞了一下,然后冲两人身后看去。
一个大概四五十岁,面白无须,身材微胖的男人站在他们身后。
等下!
薛钰直勾勾的盯着站在后面的钱公公。
他记得年幼时曾经随那人去宫里参加过一次宴会,当时太子还年幼,先帝特意拨了自己身边的贴身太监去照看,他曾经远远的见过两人,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太子的容貌定然变了不少,但是当时的那个太监——
薛钰打量着钱公公,然后慢慢转头,看向了楚沉昭。
“怎么。”楚沉昭见他似乎认出了自己的身份,抬了下眼皮,声音沉沉道,“薛大公子有什么事?”
前天他问过顾眠一起出门的千牛卫,确定了送手帕和约顾眠去“家里”画画的人的身份。
薛家大公子,薛钰。
楚沉昭前些日子曾经叫千牛卫给薛钰寄过消息,看来,薛家大公子的速度有些慢啊。
薛钰表情僵硬,正要行礼,就被楚沉昭挥手制止了。
“现在是在外面,不必多礼了。”
他语气缓慢,似乎是在强调什么,“今天不过是送家里人过来,听说薛大公子有事找顾眠?”
楚沉昭眼神直直盯着薛钰,嘴角慢慢勾起了一个弧度,“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顾眠听见楚沉昭那句“家里人”之后,耳根就一直烫烫的。
忽然,他面前投下了一小片阴影。
“我若是提前处理完了事情,就在巷口等你。”他把顾眠稍微有些乱的衣领整理了一下,“少吃凉的东西,不然——”
“知道了知道了。”顾眠耳根越来越烫,戳了一下楚沉昭的腰,“你好烦。”
男人被戳了也没说什么,只是略带威胁的看了顾眠一眼,然后挥手,叫来了两个千牛卫和拎着一个食盒的小太监。
薛钰看着眼前的一幕,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等……等等……”
同样目瞪口呆的还有站在薛钰对面顾眠。
这是做什么, 他是什么去别人家做客的小孩子吗,还要自带吃的?
怪不得这人刚才说不让他吃太多冷的,他还寻思这刘大娘家能有什么凉的东西, 而且他怎么好意思去人家画画还吃吃喝喝,结果没想到,是楚沉昭准备的!
不等两人再说些什么,楚沉昭就带着钱公公转身走了。
顾眠目光发直地和薛钰进了门。
“顾公子里面请——”薛钰看顾眠的眼神明显变了,里面是三分忌惮三分不解还有四分的欲言又止。
加在一起, 变成了一行大字——
“您没事吧?”
眼前的青年, 怎么看也不像是宫里的太监,要说是宫里的画师之类的, 真的有能让皇帝亲自来送的画师吗!
怎么想都是那种、那种关系, 没错吧, 啊?
薛大公子发现自己正在经历着人生最不能理解的事情。
和陛下是那种关系的顾公子,竟然还要去京兆尹任职?
这边薛钰还在怀疑人生,那边顾眠已经和刘大娘打了招呼, 在桌子左边摆上了自己的画具。
至于右边——
右边已经没空了, 拎着食盒的小太监已经动作麻利地摆上了冰块, 点心,甚至还沏了一壶茶。
薛钰:……
顾眠:……
这个多少看着让人有点不好意思了。
顾眠先是看向了薛钰。
“那个——”话说到一半,顾眠才反应过来, 自己好像还不知道这人叫什么。
“公子贵姓?”
可恶, 好尴尬, 都见过两三次了才想起来问人家姓什么。
“在下薛钰。”
薛钰冲顾眠露出了友好的微笑。
然而顾眠看他的眼神却一瞬间变得奇怪了起来。
薛钰啊——
本来是不太容易想起来的, 但是那天给楚沉昭写开后宫奏疏的薛大人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所以顾眠还回顾了一下相关剧情。
他记得,薛常那个从大哥大嫂手里偷来的孩子, 似乎就叫薛钰?
顾眠眼神复杂的看着薛钰。
这孩子,还不知道自己爹是谁呢。
要不要告诉他,毕竟是甲方,还给了不少钱——
唔……还是暂时算了吧。
顾眠想了想,觉得自己的脑子只能装大仙给剧情,至于其他事……
还是回去和楚沉昭说一下再看看怎么解决好了!
他目前做好本职工作吧。
“你要不要来点?”顾眠指着桌上的茶点,继续道。
薛钰:“顾公子客气了,在下不饿。”
“好吧。”顾眠点了点头,又问了一下刘大娘,再次被拒绝之后,独自干掉了一块小点心,然后擦干净手,铺开纸——
开画!
不过不知道是因为薛钰的态度影响了刘大娘,还是顾眠这阵仗一看就不像是普通人,刘大娘一直说得磕磕绊绊的,顾眠改了好几次画。
而且那个刘大娘看上去好像真的很怕薛钰!
每次他问刘大娘是否确定的时候,刘大娘必然会条件反射的看向薛钰,然后哆嗦半天,再改些细节。
顾眠:……
可恶,这单收钱收少了!
当然,也许是看出来了顾眠身边属于加班社畜的低气压,薛钰最后态度非常好地给他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
“这——”顾眠捏了捏荷包,犹豫道,“是不是太多了?”
“不多的。”
薛钰冲顾眠笑了笑,“这么热的天还辛苦顾公子跑一趟,我心里实在不好意思,更何况刚才顾公子还改了那么多次——”
他说道这里,状似无意的瞥了一眼刘大娘。
刘大娘一抖,把头深深埋了下去,越看越像一只瑟瑟发抖的鹌鹑。
顾眠:……
这两个人绝对有问题吧!
怎么看也不像是亲戚啊。
顾眠决定今天晚上的时候问问楚沉昭,这两人是怎么回事。
虽然顾眠画的时间有点久,但是楚沉昭似乎还没有处理完公务。
顾眠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巷口,决定先出去逛逛。
“顾公子——”跟在他后面的小太监拎着变空了不少的食盒,小声劝着,“陛下说若是您先出来了,可以去对面的那家铺子里坐着等他。”
“顾公子?”
“哎呀。”
顾眠晃了晃脑袋,“我就稍微溜达一下,你们不是跟着呢吗,我不会走太远的,一会儿就回来!”
小太监跟在顾眠身后支支吾吾的,最后见顾眠态度坚决,只能欲哭无泪的跟了上去。
顾公子,不是不让您溜达,主要是怕您溜达到什么不太正经的地方去啊!
——刘大娘家住的地方,离平康坊很近。
小太监也不知道顾公子所说的“溜达”,是正经的那种,还是不正经的那种。
他胆战心惊地看了一眼同样神色严肃的千牛卫,最后咬咬牙,小跑着跟上了顾眠的步子。
希望,希望顾公子是个正经人。
顾眠不知道身后几人的心思,他走着走着,忽然有点奇怪。
——明明街两边都是看上去规模颇大的店铺,时间也正是开门营业的时间,但是店里几乎都是静悄悄的,很少看见客人进去,倒是有些客人晃晃悠悠地走出来。
顾眠:?
这都是卖什么的啊?
他有些好奇地走到一家店前,抬头打量着店名。
嗯,很好,三分之一的字不认识。
旁边似乎还挂着什么“宣传语”,顾眠睁大眼睛开始读。
身后的小太监看着顾眠仿佛是研究学术的神态,禁不住眼前一黑。
救命!顾公子好像是想要不正经的逛!
“呦!”
顾眠这边还在费劲地阅读,一个打扮清凉的女人已经从店里走了出来,笑着对顾眠打招呼,“公子来的好早,要不要上去坐坐?”
此番景象在顾眠眼里——正常穿着的销售小姐姐在招揽顾客。
此番情景在小太监和千牛卫的眼里——风尘女子在引诱顾公子犯错。
三个人的脸色变了。
然而还没等他们动作,就见顾眠有点高兴地问道,“你们店里卖什么的啊?”
小太监和千牛卫:……
女子扫了一眼顾眠身后的三人,立刻知道这看上去天真的青年应当是只大肥羊,她捂着嘴轻笑了一声,“奴家的店里,自然什么都有,公子要不要进来看看?奴家这里的酒好喝着呢。”
顾眠:懂了,古代酒吧。
怪不得白天没人啊,原来是还没到营业时间。
顾眠有点好奇古代的酒吧有什么酒,上次他喝醉之后,楚沉昭就在没让他喝过酒,平时不提起来还好,一提起来,顾眠有点怀念当时那酒的味道了。
“那我进去看看,你们有雅间么?”
“当然有的!”女子眼睛一亮,把人往里面迎,“您快请!”
“小红!”她扬声叫道,“快带贵客去二楼!”
“来了!”
一个穿着红裙的女子应声从楼梯上下来,对着顾眠笑道,“见过公子,您同我来。”
顾眠神色自然的往里面走,然而跟在他身后的几人明显变得拘谨了起来。
小太监看着顾眠平静的神态,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想法。
——顾公子,真是恐怖如斯!
怎么办?
两个千牛卫互相对了一下视线,最后低声对着小太监道,“我们要保护公子安全,要不——辛苦公公跑一趟,去问问陛下的意思?”
宫里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陛下对顾公子不一般,若是今天出门,顾公子一时把持不住,做了什么不该做的,那……
几人想到皇帝的脸,都禁不住抖了抖。
“不辛苦不辛苦。”
小太监摆摆手,立刻跑了两步,到了顾眠身侧,“顾公子。”
顾眠:“嗯?”
“那个……奴婢……忽然有些肚子疼,能不能——”
“没事吧?”顾眠看了看他的脸色,“严重吗,你脸色好像有点不好,要不要吃点药?”
被吓白了脸的小太监:……
“不……不用了。”他艰难的笑了一下,“就、就去趟茅厕就好了。”
“哦哦。”顾眠连忙点头,“那你快去。”
“多谢公子!”
小太监立刻跑下了楼。
顾眠见他走了,转身,跟着叫“小红”的女子来到了二楼的一间雅间里。
房间收拾得很是整齐,还有一扇临街的窗户,顾眠把窗户打开,往外看了看,然后回头对小红道,“你们店里都有什么酒啊?”
跟在他后面的千牛卫进屋之后,立刻就把屋子燃着的香灭了,顾眠看了一眼,只当他们觉得这味道呛人,也没当回事。
“您有什么喜欢的么?”女子似乎看出来了这公子身边跟着的侍卫不是一般人,态度小心了不少。
“嗯——”顾眠想了想,摇了摇头,“没什么特别的爱好,你们店里卖的最好的酒是什么?先上一杯那个。”
女子心说他们卖酒都是一壶一壶的,刚想开口,又看见默默站在青年身后,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两个男人,于是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冲顾眠笑了笑,“好的,公子还请稍等。”
顾眠点了点头,然后把刚才薛钰塞给自己的荷包拿了出来,开始数。
这人真的给了好多啊!
等下,怎么还有金叶子?
顾眠看着最下面的金子,慢慢凝固住了。
这人——
这人不会是认出来楚沉昭之后,想要行贿吧?
顾眠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正值锦鲤必不能忍这种事!
他岂是钱能够收买的。
一会儿把多的送回去好了。
顾眠数出来自己的尾款数,然后犹豫了好一会儿,又往这一小堆上加了几块碎银。
他改了那么多次,加点钱不过分吧!
顾眠拿着银子的手还没松开,就听见窗外突然传来了喧哗声。
他手一抖,银子直接掉到了桌下。
等顾眠捡起银子再往窗外看过去的时候,楼下已经围了一小圈人了。
站在中心的,是两个女子。
其中一个,年纪看着小些,不超过二十岁,生的一双桃花眼,长相明艳,穿着一身紫衣,脸上的神色淡淡的。
而她对面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梳着妇人发髻,穿着一身白,脸色憔悴,表情却是怒极。
“贱人!”她上前一步,狠狠一个耳光抽在了紫衣女子的脸上,厉声骂道,“害人的东西,我让你偿命!”
她身后站着两个身材壮实的仆妇,一左一右站到了紫衣女子的身前。
“下贱东西,要不是你,要不是你!”那妇人越说越气,几乎要厥过去,手指着紫衣女子的鼻尖,恨得发抖,“要不是你,我家大人也不会死!”
顾眠皱眉看着下面的景象,回头问千牛卫:“怎么还有当街打人的,这得报官吧?”
两个千牛卫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看了看离着不远的巷口暗处,说道,“这种事情会有人解决的,公子不用担心。”
顾眠还想再说什么,就听见那女子开始大声哭骂起来,“你个不知廉耻的狐狸精,下贱的东西,天天勾着我家夫君来你这紫华院,前天,前天——”
她爆发出了一阵尖声的哭喊,对着那两个仆妇喊着,“给我打!往死里打!我要这贱人偿命!”
见她要动手,几步远的巷口,两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男人交换了一个颜色,往前走了两步,准备出手。
顾眠也四处看了一下,想要起身下楼阻拦。
结果他们还没来得及动作,就看见一道黑影闪过,正要动手的那个婆子整个人飞了出去,摔在地上,不断哀嚎。
“你要谁偿命?”
妇人还没发作,一个熟悉的女声响了起来。
“程将军?”顾眠看着拿着鞭子,站到了紫衣女子身边的人,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
“程宪英!”妇人似乎也认识程将军,闻言恨恨道,“你管什么闲事,这贱人害死了我夫君,我今天就叫她偿命!”
“是吗。”程宪英看了一眼身后表情依然没什么变化的紫衣女子,挑眉看着眼前的妇人,“你和钟远不愧是一家的,一样的目无王法。”
“你、你说什么?!”
妇人上前一步,结果程宪英丝毫不惧,把女子拽到了自己身后,低头看着妇人冷笑道,“大虞明确规定官员不得进出平康坊玩乐,你家钟大人天天来不说,听说还夜夜在这里一掷千金?”
她上前一步,语气冰冷,“若是本将军没记错,钟大人的俸禄,似乎没有这么多吧?”
“那是、那是……”
妇人闻言,明显慌乱了起来。
“至于钟大人去世的原因。”程宪英露出了一个晦气的表情,“大夫也说了,是因为他多日流连烟花柳巷,连睡觉都顾不上,最后心力憔悴才死的,要我说找,这么丢人的死法,你不偷偷把人埋了就算了,还敢在这里找别人麻烦?”
“自己夫君来烟花柳巷找乐子,不敢管男人,却揪着被卖到这里,不能反抗的女子不依不饶,你脸呢?”
程宪英冷笑一声,“她长得好看,钟远见色起意,怪她喽?”
“别抖了,你就是抖出花也没用,本将军听说钟远在这边一掷千金的事传了出去,现在应该有人去你家查了吧。”
程宪英看着脸色骤然惨白的妇人,翻了个白眼,“还要人偿命,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行了,你也不用废话了。”妇人还想再说什么,结果被程宪英凶狠地瞪了一眼,抖了一下,不吭声了。
程宪英对着走过来的衙役一挥手,“带走带走,当街打人行凶,这几个通通带走!”
“是!”
几人纷纷上前,把那几乎瘫软在地的妇人,连同跟着的婆子家丁,一起拖走了。
“你没事吧?”
见人走远了,程宪英转身看着紫衣女子,轻声问道,“你脸都有印子了,要不要去医馆看看啊?”
“不用了。”紫衣女子的表情就没怎么变过,不论是被打还是被救,她都相当平静,“多谢程将军。”
程宪英看着她,脸红了一瞬,连忙摆手,“没事没事,本来就不是你的错,她应当也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要是,要是她再来找你,你就来告诉我!”
“程将军觉得,不是我的错么?”
紫衣女子低头,小声问。
“你有什么错?”程宪英皱了皱眉,“你是被家里卖到这里的吧,有错的不应该是你家里人和钟远么?”
“这种人,死了也是活该。”
“哦,还有刚才那个打人的。”
程宪英看着女子红肿起来的侧脸,咬了咬牙,“蠢货,自己家里都要完了,还有心思胡乱攀咬不相关的人呢。”
“要不——”程宪英看着她的脸,再次提议,“还是去医馆看看吧。”
紫衣女子抬头,飞快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向像是被烫到了似的垂下了眼睛。
但是这一次,她没有拒绝程宪英的建议。
“钟远?”顾眠听力好,在楼上就听见了钟远的名字,他转头问两个千牛卫,“钟远死了?”
“是。”
皮肤黑一些的千牛卫点了点头,答道,“钟大人最近下了职就来平康坊,听说经常几日几日的不回家,前几天也是,结果前天晚上回去没多久,忽然就不行了。”
顾眠点了点头。
通宵熬夜太久猝死了。
不过——
顾眠此时的心里,一点也不觉得钟远的死让人悲伤。
他还记得书里,钟远明明是守城的官员,结果却和秦王里应外合,打开了城门,叫秦王的军队进了城,他的一些手下,还趁乱劫掠百姓,甚至有作出杀人勾当的。
要不是他,也许程将军就能来得及救驾了。
想到书里楚沉昭的死,顾眠觉得心里有点闷。
而且,还通宵留恋烟花柳巷……
顾眠现在就想给他送几只大鹅过去。
会“该呀”“该呀”叫的大鹅!
楼下,程宪英对着还在看热闹的人挥手,“散了散了,都聚在这里干嘛,下次看到这这种情况快点报官啊,没事别凑在一起看热闹,出事了小心被牵连。”
“还有你。”她看了一眼一个拉着孩子的妇人,那孩子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了,一直哭,“带着孩子还看热闹,也不怕摔了。”
她掏了掏,从身上掏出了一块糖,上前递给了女人怀里的孩子,然后带着紫衣女子,往医馆的方向去了。
“程将军——”顾眠看着她的背影,感慨了一句。
“程将军怎么了?”他身后传来了声音。
“程将军好帅啊!”顾眠感叹道。
说完,他忽然觉得不对,立刻扭头看过去。
只见雅间门口,高大的男人逆光站着,脸色黑的像是锅底。
钱公公弯腰站在他身边,冲顾眠挤眉弄眼,拼命使眼色。
而在两人的身后,几名穿着轻薄舞纱的女子,端着酒杯和一些瓜果,战战兢兢的排成一排。
顾眠:?
眼前的景象好像有点不太对劲,而且这酒吧,还有舞蹈表演的?
他纳闷地看着楚沉昭,“你怎么来这里了?事情处理完了?”
闻言,楚沉昭的脸更黑,而站在他身后的人,无论是认识顾眠的还是不认识顾眠的,都冲他露出了一个敬佩的表情。
被陛下/家里人当场捉住逛青楼,还能如此的面不改色、理直气壮,顾公子/这位公子,绝对是个狠人!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顾眠看着屋门口神色各异的众人, 终于后知后觉地赶到了不对劲。
嗯——
顾眠顿了顿,默默地放下了捏在手里的金叶子,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楚沉昭的脸色, 试探开口,“那个——你吃饭了么?”
“没吃的话,要不要一起吃点?”
不是吧,他都成年了,来个酒吧而已, 怎么楚沉昭一脸抓到他在某些不正当场所, 要做什么不正经的事情一样……
等下!
顾眠的视线越过脸色黑沉沉的楚沉昭,笑容勉强的钱公公和瑟瑟发抖的小太监, 慢慢落在了站在他们身后的那些穿着清凉, 端着酒, 正准备进门的小姐姐身上。
顾眠终于反应过来,即便是在民风开放的大虞,好像这些小姐姐的着装, 好像也有点过于清凉了。
所以——
顾眠表情从疑惑变成了震惊, 最后转为了尴尬和莫名其妙的心虚。
他不会是真的来了什么不太正经的地方吧?
可是明明刚才那个姐姐说他们是卖酒的!
“吃饭?”楚沉昭慢慢转头, 看了看身后的女子,直把人看得像一只只小鹌鹑似的缩头缩脑,才转过身看着顾眠, 声音比北极熊躺着的冰川还冷。
“嗯——”顾眠冲楚沉昭露出了一个礼貌又尴尬的笑, 小声, “你要是不饿的话, 就、就先回去了?”
鱼真的不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的啊, 下面的招牌一堆字不认识,有个画面标识也好啊, 难道文盲鱼不配进入吗?!
顾眠悲愤。
楚沉昭看着一脸做了坏事之后心虚表情的锦鲤,神色不明地走进了房间。
顾眠:!
他看着逐渐逼近的男人,感觉到了一阵窒息。
“唔!”顾眠冷不防被人揪住了腮边的一点软肉,本想抗议,但是他看了看楚沉昭的脸色,默默地把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总觉得现在似乎不是骂老板的好时机呢。
“胆子大了?”
楚沉昭语气幽幽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就敢进来?”
“我真的不知道!”
听见楚沉昭的话,顾眠立刻举手表示清白,“门口的牌子我看不懂,那个绿衣服的小姐姐告诉我她们是卖酒的!”
他可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新时代五好青年啊,他要是知道这是青楼,那必然不会进来的!
楚沉昭闻言,眼神立刻刀子一样射向了站在门口的绿衣女子。
女人冲他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然后幽怨的看了顾眠一眼。
那一眼的神情复杂,总结一下,大概就是“公子自己想要风流快活,怎么把黑锅往别人头上扣?”
毕竟谁相信眼前这个看上去锦衣玉食的小公子,会看不懂楼下的牌匾啊!
还有,谁会进他们这里,就是为了喝杯酒啊!
顾眠避开了女子的眼神攻击:对不起了小姐姐,鱼真的不想死,而且鱼也是实话实说啊。
鱼进来就是想喝杯酒,真的!
“我真的不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的!”
顾眠再次强调,并且转移责任,“这、这不是门口牌子字太多了么,我还没来得及细看呢。”
楚沉昭:……
虽然理由看上去很像是借口,但是放在这条鱼身上竟然该死的合理。
“你——”
楚沉昭深吸了一口气,顾眠立刻抬起眼神,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狗狗眼技能,发射!
“算了。”
楚沉昭看着青年的眼神,手上的动作不自觉一僵,然后默默收回了手,不自觉的捻了两下,转身往门口走去。
顾眠:好耶!成功!
“还不快点跟上?”楚沉昭见他没动,立刻回头瞥了他一眼。
“来了来了!”
顾眠把桌子要还给薛钰的金银塞回荷包,然后把属于自己的那部分收好,起身跟在楚沉昭的身后往外走。
门口的众人全都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看向顾眠的眼神更加敬畏了。
竟然能如此轻松的把正在气头上的陛下/家里那位哄好,顾公子/这位公子,好强!
顾眠走到门口,塞了两块银子给站在门口瑟瑟发抖的绿衣女子,真诚道,“不好意思啊,那个……不好意思。”
顾眠词穷,毕竟,看不懂招牌这种理由,也不适合一直和别人说,他只能道歉。
女子立刻推拒:“这可使不得,公子不必如此。”
求求您快收了神通吧,您把前面这位瘟神带走就算是最大的诚意了。
她一边拼命后退拒绝,一边紧张的看着已经快走到楼梯口的男人。
虽然不知道这人是什么身份,但是他们平时也不是没见过达官贵人,单凭身上的气势,就没有一个人能有眼前人的半分,加上楼下的那群护卫——
多半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女子只求眼前的这些人人赶紧出去,不要再节外生枝就好。
顾眠看着她送瘟神的架势,脸颊发热,“就、就当酒钱了。”
单都点了,直接走也不太好,顾眠心里还惦记着刚才那红衣女子形容得仿佛神仙佳酿的美酒,小声,“酒能带走吗?”
绿衣女子:……
站在顾眠身后的钱公公:……
你/您快住口啊!
“什么酒?”
果然,下一秒,顾眠身后传来了冷冷的男声。
“就是……”顾眠僵硬的转身,看着转身作势要往回走的楚沉昭,连忙解释:“刚才买的酒,还没给钱。”
总觉得如果说还想把酒带回去喝,会遇见什么不妙的事情。
楚沉昭神色不明的看了顾眠一眼,把手里的东西扔到了绿衣女子的怀里,还没等顾眠看清楚扔得是什么,就把人提走了。
顾眠:!?
松手啊!
这样真的让鱼很没面子!
“喜欢和女子在一起喝酒?”
楚沉昭把人拎出了门,看着出门之后蔫头蔫脑的顾眠,挑眉问道。
“谁说的!”
顾眠拼命自证清白,“我都不喜欢女……”
顾眠:……
他慢慢停住了话头。
当场出柜,JPG
“不喜欢女子?”楚沉昭替他补全了后面的话。
“怎么了?”顾眠眯起眼睛反问。
鱼鱼超凶!
“无事。”
楚沉昭看了顾眠一眼,然后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一样,转身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顾眠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这人好像心情莫名好了很多的样子。
另一边,等两人下了楼,绿衣女子这才擦了擦鬓角的冷汗,看向了自己手里的东西。
绿衣女子:!
她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自己手里的,赫然是一块金锭!
发了!
她看了一眼还端着酒,不知所措的几个女子,一挥手,豪气道,“行了行了,都回去吧,没什么事,一会儿把这钱拿出来一半给你们分了。”
几个女子这才从紧张的情绪里缓了缓,纷纷露出了个微笑。
“你们谁是这里的老板?”他们的气刚松到一半,就看见刚才站在那位公子身后的侍卫之一,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女子:……
被通知停业整顿,日后不许未成年和和刚才的那位公子进入,涉及到情色部分的产业也要停掉的青楼老板:……
手里的金子变得烫手了起来。
这是什么,停业补偿款吗?!
顾眠还不知道一场扫黄打非的行动因为他正在兴起,他跟着楚沉昭回了宫,用了晚膳之后,把薛钰给他的那个荷包推到了楚沉昭眼前。
“怎么?”
楚沉昭从一堆奏疏里抬起头。
“薛钰给我的。”顾眠捏起荷包,把里面的金子倒了出来,“他是不是想贿赂我?”
顾眠一副坚决不和腐败势力同流合污的表情。
——当然,要是他的眼神能快点从那堆金子上移开,可能说服力会更足一些。
“给你你就拿着。”楚沉昭眼风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金叶子,重新看向了自己手里的奏疏,“还给他,他反而不安。”
“再说,你能有什么可贿赂的。”
顾眠:?
你是不是看不起鱼!
顾眠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已经张开了,“那可没准,我和你住的这么近,没准给你吹点——”
说到一半,顾眠突然反应过来,瞬间闭上了嘴。
啊啊啊啊!
救命,他在说什么,他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顾眠好像忽然对薛钰给他的那个荷包起了兴趣,开始认认真真地数里面的金叶子。
他只忙着缓解自己的尴尬,完全没注意到殿里忽然安静下来的气氛,和楚沉昭略微有些发红的耳朵尖。
等到他数到第二遍的时候,才终于缓了过来,趁着动作的间隙偷偷去看楚沉昭,看见男人似乎一直专注于手里的奏疏,并没有注意到他刚才说了什么,才慢慢呼出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秒,顾眠听到了恐怖的恶魔低语。
“朕回宫前,看了一眼你说的那块招牌。”
楚沉昭把奏疏放回了桌上,右手指尖慢慢敲击着桌面,“这些字,朕应当都教你读过。”
“笃笃”的敲击声仿佛不是敲在桌子上,而是敲在顾眠的心里。
就好像今天周五,本来你的心情还不错,然后上化学课的时候,化学老师突然冲你微微一笑,说:“同学们,拿出一张纸,我们来听写化学方程式。”
噩梦!
顾眠曾经庆幸自己早早去学了文,但是如今看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命运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逃脱的听写早晚会来。
顾眠痛苦的坐在桌前,看着眼前的字帖,开始念——
这个字念什么?
顾眠小声:“ke——”
楚沉昭:……
他感觉自己脸上的温度再次逐渐升高,不过这次,是被气得。
“颗?”他看着顾眠,仿佛是看着自己不学无术的文盲儿子,“这字念夥!”
“火?”
顾眠不可思议,火什么时候张这么复杂了!
他不耻下问,“火,着火的火?”
楚沉昭:……
第60章 第六十章
因为看不懂招牌误入了某些不正当场所, 顾眠被拎回宫进行了知识测验,然后非常不幸的得到了不合格的评价,连续六七天都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
不过幸好他找到了兼职, 在去府衙登记之后,他可以每三日到府衙一趟,去给嫌疑人或者失踪人员画像。
在他的强烈要求之下,楚沉昭只给他派了一个会些功夫的小太监,还有一个车夫接送, 而不是派上一队千牛卫等在府衙外面。
顾眠:真是像极了上学的日子。
他叹了口气, 提了提自己的小包袱,往府衙里面走去。
今天就是上班的第二个月了, 顾眠决定今天早点回宫。
总觉得每次他回去晚了楚沉昭看着都有点不爽的样子。
像极了看见自己儿子晚上放学还不回家的老父亲。
“顾画师!”
有衙役和正在往府衙进的顾眠打了个招呼, “今日又这么早就来了?”
“白日里没什么事, 所以就早点来。”
顾眠冲着衙役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
——其实才不是,主要是顾眠最近发现京兆府的工作餐十分不错, 午膳晚膳一般都比较丰富, 如果下职晚的话, 也可以在府衙用了晚膳再回去。
虽然说皇家御膳确实不是一般的饭能比的,但是就好像有时候,明知道家里的菜做的味道好食材新鲜, 但就是想去学校门口点两串炸串。
京兆府的餐食大概就类似这种, 充满了市井气息, 毕竟——
有些菜也不太适合给皇帝吃。
顾眠三天来一次, 府衙要求他工作半天以上就可以, 所以顾眠一般都是用了早膳就从宫里出发,赶在用午饭前一个时辰左右到府衙, 然后开始工作,用了午膳之后开始处理其他没画完的画像,最后用了晚膳再回宫。
当然,如果当天的工作不多或者晚上宫里的菜比较好,顾眠就会早些回去。
比如今天,听说晚上有烧鸡吃。
如果工作实在做不完的话,顾眠会优先处理需要听取目击证人陈述的工作,剩下的他就带回去处理,画好了第二天再送过去。
顾眠刚上职的时候,其他老人早就吃腻了公厨的饭菜,只有顾眠,仿佛吃家里的饭吃了十几年,终于接触了学校的小吃摊中学生。
毕竟是吃鱼食都吃了三个月的人,顾眠的表现在一众衙役中十分突出,让路过的厨子十分 高兴,此后甚至会偷偷告诉顾眠今天的食谱。
“对了。”和他打招呼的衙役叫做李二,他走到顾眠身边,笑着对他说,“老王让我告诉你,今晚吃红烧肉!”
老王,京兆府的厨子,红烧肉做得堪称一绝。
顾眠的眼睛立刻就亮了,他抱着自己的包袱,和李二道,“谢谢李哥!”
“没事没事。”李二摆了摆手,“今天你要画的估计不少,去忙吧。”
李二笑眯眯的看着顾眠精神抖擞的工作去了。
这新来的小孩儿虽然长的好看,但是一看就是家里条件一般的,平时穿着也普通,连他们这种人都已经吃腻了的公厨,这孩子吃得比谁都香,看着要不是规定不允许,他能带几份回家。
平日里也总是走着来上职,若是哪天饭菜好,还要留下来做干会儿活,把晚饭吃过了再回家去。
李二看着顾眠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慈祥。
哎,这孩子也不容易啊!
不容易的顾眠心情愉悦的开始了工作,甚至感觉自己下笔都更有动力了。
为了防止被人发现什么不对劲,影响自己的同事关系,顾眠一直强烈要求楚沉昭派来的人把他送到两条巷子前就让他下车,小太监也只看着他进府衙。
当然,顾眠并不知道楚沉昭已经找了人,转告府衙里相熟识的官员,照看自家锦鲤的鱼身安全。
楚沉昭有时候也会适度派人打探一下顾眠在府衙的日常。
然后不出意外的得知了顾眠晚归的规律。
——只要府衙里某天的菜色丰盛,那楚沉昭多半是要自己独自用晚膳了。
同样发现了顾眠这个小规律的钱公公决定誓死捍卫陛下的爱情,于是今早装作不经意的提醒了一下顾眠,宫里今晚会有烧鸡和刚刚捞上来的河虾。
早点回来啊顾公子!
钱公公没想到,今天京兆府会临时换了菜谱,王厨子的红烧肉,战胜了尚食局的烧鸡。
傍晚,楚沉昭坐在桌前,下面跪着瑟瑟发抖,刚刚禀报完“顾公子说今晚要晚回,叫奴婢回来告诉陛下一声”的小太监。
钱公公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桌上的烧鸡,满眼都是“你不争气”!的郁闷神色。
“呵。”良久,楚沉昭冷冷笑了一声。
“看来最近京兆府的伙食不错。”
他起身,叫钱公公备车,“朕也去看看。”
看看京兆府是不是该换个厨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