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探听 那个女子,似乎是……蒋姨娘。……
沈淮书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他在京城结识的同僚,同为信阳人,这一路上得其颇多照顾, 收起冷淡的神情, 勾唇友善地笑了笑。
同僚见他出来, 也跟着笑了笑, 解释:“沈兄,虽然你说过不想被人打扰,但其中一人自称是你们村的村长, 我不好怠慢, 便让那两个人暂时先在前厅等着的。”
闻言, 沈淮书了然地点了点头, 辞别同僚,只身前往前厅接见。
如同僚所言,来人正是他们村的村长, 随行之人中还有他的夫子,此乃意外之喜, 疲惫一扫而空, 他不禁展开笑颜:“夫子, 村长, 你们怎么来了?”
当他得知高中探花的消息时,第一时间就给夫子寄了信, 夫子收留了小时候成为了孤儿的他, 这么多年来把他当成亲生儿子培养,于他而言,夫子无异于父亲的存在。
“自然是来接你回家。”
沈淮书招待二人坐下,叫驿站的小厮上了茶水, 便开始了时隔几个月不见的寒暄,村长二人聊起了村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还有因为沈淮书的缘故,学堂不仅得到了翻修,还招了一批慕名而来的新学生。
沈淮书则简单介绍了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没什么特别的,他话也不多,等到差不多了,便迫不及待地询问起他最想知道的那个人的近况。
“夫子,我临走前拜托您替我向蒋家提亲的事,可有了着落?”沈淮书满怀期待和忐忑,望向上首的夫子,这是他最担心的事情,一别几个月,也不知道素来瞧不上他的蒋家人有没有给阿絮安排别的婚事。
一听这话,张夫子脸色变了变,目光复杂地瞧着青年略有些憔悴的面容,默了半响,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如实道:“在你走后,我便让你师母带着媒人去了一趟蒋家,当时蒋家人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只说过段时间再给答覆。”
说到这,张夫子顿了顿,继续道:“就那么拖了几日,蒋老三忽然去世,他的大女儿回来参加葬礼,在那之后,不知道什么原因,蒋南絮就跟着蒋老三的大女儿来了信阳。”
听到此处,沈淮书还没觉得有什么异常,轻轻嗯一声,问:“那阿絮现在还在信阳吗?”
张夫子还在犹豫要不要把真相说出来,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说不出口,毕竟沈淮书对蒋南絮的情谊他看在眼里,甚至他还为了蒋南絮婉拒了郡主抛来的橄榄枝,若是他知道……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际,旁边的村长终于按捺不住,将他剩下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蒋南絮已经成了信阳候世子的妾室,现在她人自然是在信阳的。”
话毕,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僵直许久,沈淮书嘴角扬起的弧度再也坚持不住,骤然垮了下来,整个人都变得冷漠沉郁,他难以置信地抓紧了圈椅的扶手,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干哑的话:“村长,您方才说什么?”
阿絮怎么可能会与信阳候府扯上关系?又怎么会成为了信阳候世子的小妾?他不能相信,也不想相信,然而就夫子和村长的反应来看,这件事绝不可能是虚构的。
村长叹了口气,沈淮书是他们村的骄傲,亦是他看着长大的,见他如此,也心生不忍,但该说的他必须要说,就算他现在不说,等沈淮书回了清源村,也迟早会知道。
然而看着他难过的神情,村长语气一顿,蹙紧眉头道:“别怪我说话太直,淮书啊,你与蒋南絮到底是有缘无份,还是趁早断了那份念头吧。”
他这么说既是劝慰,也是告诫,沈淮书的个性又极为执拗,认定一个人或者一件事就会坚持到底,偏偏信阳候府不是他们这种人能够得罪得起的,事已至此,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他与蒋南絮已然是两个世界的人,再无可能了。
但愿他能听进去自己的话,别去撞那堵南墙。
沈淮书脸色几经变化,胸口处放置的那朵头花忽然变得极为滚烫,烫进了他的心,灼烧着他仅剩的理智,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强撑淡定,询问起缘由。
事情发生在信阳,村长和夫子对此其实也并不清楚,但多亏了蒋南絮的阿娘刘晓云是个喜欢炫耀和张扬的人,事情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月,还能时不时听到刘晓云对着旁人说起蒋南絮和世子相识的事迹,村里人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大抵就是两人在花朝节相遇,世子对蒋南絮一见钟情,在刺杀中英雄救美,旋即就纳了蒋南絮为妾,而且从信阳候府送至蒋家的聘礼来看,蒋南絮似乎的确很受世子宠爱。
美好的相识犹如话本里的故事,村里人表面嫌弃厌恶刘晓云日日念叨个不停,但背地里没有谁不羡慕蒋南絮的经历,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从此过上了吃穿不愁的生活。
听完村长的一番解释,沈淮书也听明白了前因后果,默了几息,垂首敛眸,漆黑的眸子隐藏在暗影之下,只听他说:“晚辈想要在信阳多待几日,恕晚辈明日不能与夫子和村长一起回村。”
“唉,你这又是何必……”村长还想再劝,却被夫子给拦了下来,后者递给他一个眼神,两人对视两秒,遂起身告辞。
可临走,夫子忽地想到了一件事,提醒道:“这些天多的是人来我们村打听有关你的事,你可小心些,别做出什么荒唐的事,让人抓住你的把柄。”
人越往高处走,盯着的人就会越多,平日里无人问津的小山村,最近也变得热闹起来,多的是对沈淮书这位新晋探花郎感到“好奇”的人,谁都不知道当中有没有怀了不轨心思的人,谨慎些总归是好的。
夫子作为最了解沈淮书的人,知晓他定然心存不甘,留在信阳也是为了蒋南絮,但是也知晓他有分寸,肯定不会为了一个女子就贸然断送自己的前程。
“嗯,多谢村长提醒,晚辈知道了。”沈淮书明白夫子是担心自己,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两人走后,偌大的前厅就只剩下沉淮书一个人坐在原位,空荡安静,单薄的背影显得尤为孤独寂寞。
*
和风院里。
魏诗妍半躺在贵妃榻上,指尖轻扶额头,百无聊赖地听着下方丫鬟准备开始汇报探子送来的消息。
受长乐郡主所托,她特意派人去了一趟清源村,打听关于沈淮书那位“未婚妻”的消息,其实她对此兴致不高,也着实不明白长乐郡主为何就对一个穷酸书生如此执着。
于她而言,门当户对和家族的荣耀延续最重要,能与她们相配的就只有出身相当的富家子弟,哪怕那人再如何天赋异禀,又或是前途无量,都入不了她的眼。
也就只有长乐郡主这种从小被溺爱着长大,无拘无束,对什么都不在乎的女子,才会遵从自己的意愿行事。
丫鬟先是简单介绍了一下沉淮书的家世,没什么特殊的,符合她对于寻常书生的普遍印象,出身不好,逆天改命,简单的不能再简单,旋即便提起了沈淮书那位所谓的未婚妻。
清源村地方不大,稍微打听一下就大概知道了那位未婚妻的身份,不过却有两个不同的说法,有人说那人是沈淮书所在的学堂夫子的女儿,两人日久生情,有夫子亲自做媒,意图撮合两人在一起。
另一位则与沈淮书一样出身不好,家里世代多以狩猎为生,家中有个弟弟在学堂读书,阴差阳错之下两人开始熟络,越走越近,村里人都传他们二人郎才女貌,迟早会走到一起。
闻言,魏诗妍倒起了几分兴趣,没想到沈淮书还挺风流的,居然同时与两位女子有所瓜葛,不过听到后面,她瞧出了丫鬟的欲言又止,心觉不对劲,遂追问了一句:“有话便说,支支吾吾算怎么回事?”
丫鬟捏了捏手掌,垂着的脑袋往下垂得更低,“那个女子,似乎是……蒋姨娘。”
原先还不以为意的魏诗妍,登时眯了眯眼,厉声道:“你说谁?”
第42章 赏荷 成为二人争斗的工具(一更)……
“那个猎户的女儿, 的确是蒋姨娘没错。”
听着丫鬟重新复述了一遍,魏诗妍心下震惊,不由想起询问蒋南絮有关沈淮书过去的那天。
当时她就觉得甚是奇怪, 身为同村人, 怎么可能会一问三不知?现下一调查, 两人居然是那样的关系。
“难怪她会是那样的反应……”魏诗妍喃喃低语, 原来是为了避嫌,可越是急于撇清关系,就越是可疑, 毕竟按照沈淮书自己对陛下所说的话, 他与蒋南絮岂不是私定终身的程度?
然而她现在所得知的这些, 都是村民们的片面之词, 是与不是还得问过当事人才知道,蒋南絮定然会咬死不承认,但是沈淮书那边可不一定, 至于证据……
魏诗妍心思微动,已然有了盘算, 掀眸看向下首的丫鬟:“你去查查沈探花入城后的动向。”
就算二人只是有过一段旧情缘, 但是能够让世子对其产生隔阂, 也算不辜负她为此大费周章一番了。
*
花园内一片郁郁葱葱, 两旁绿树成荫,西南角辟了一口小池塘, 池水碧绿清澈, 粉白相间的荷花开得正艳,一群锦鲤在荷叶之间来回穿梭,惹得水波荡漾。
今日周妤歆组局赏荷,府内女眷基本都参加了, 年轻的男眷也有受邀,算是一场变相的家宴。
池塘边的水榭里摆了好几桌酒席,蒋南絮与魏诗妍一桌,坐在偏角落的位置,借由喝茶的空挡悄悄打量着其他人。
距离她入府过去了快两个月,但还是第一次见到除了世子房内的其他主子,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在眼前闪过,从烟云口中得知,他们均是信阳候庶出的子女。
嫡系一脉共有三位,一位便是信阳候发妻所生的世子周玉珩,他是信阳候所有的孩子中最大的,其余两位嫡出子女便是出自现任侯夫人,一位是嫡次子周沅白,另一位则是嫡女周妤歆。
庶出一脉也有三位,唯一的一位庶子排名第三,出自跟随侯爷最久的付姨娘,另外两位庶女分别排名第四和第五,则出自信阳候最为宠爱的白姨娘。
不难看出在场的这些年轻小辈均以周妤歆为尊,她说做什么,其余人便附和着做什么,众星捧月,高高在上。
正因所有人都将视线聚集在周妤歆一人身上,所以没人会莫名其妙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蒋南絮抿了口热茶,享受着美好又惬意的时光。
信阳候这些子女中,除了周玉珩和付姨娘所出的周俊谦已婚配以外,其余人皆没有指定人家,按理来说,长幼有序,应该按照年龄来指定婚事,但是不知为何,排名第三的周俊谦都已经成婚,而排名第二的周沅白竟然还没有说亲。
她不由猜想周沅白往后的妻子会是什么样的人,俗话说的好,恶人自有恶人磨,估计得是个性格嚣张泼辣的女子,才能治的了目中无人的周沅白。
一想到周沅白跪在搓衣板上的模样,蒋南絮忍不住捂着唇笑出了声。
可她这突兀的笑声,立马就引起了魏诗妍的注意,察觉到后者投来的视线,蒋南絮拿着杯子的手一顿,后知后觉自己竟又联想到了周沅白,连忙垂下眼眸,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温和的日光倾洒在池面之上,波光粼粼,男男女女不论是容貌,身段还是仪容,个个都极为出众,形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说是比池塘里的荷花还要吸引人都不为过。
蒋南絮瞧上几眼,忽地觉得在这群谈笑风生的人当中,她显得格外多余,就像是在一堆闪闪发光的金子当中,丢进去了一块石头,异常的格格不入。
然而蒋南絮不知道的是,当她打量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在悄悄观察她,侯府内美人无数,就连丫鬟仆从也一律挑选的长相标志的人儿,可在这么多小娘子里,蒋南絮却是最拔尖的一个。
一眼看过去,分明是众人中打扮最朴素的,却最为抓人眼球,一袭素净的藕粉罗裙,将她婀娜的身姿包裹得淡雅而温婉,眉弯如柳,唇若樱桃,煞是好看。
“今儿算是第一回 见着蒋娘子,长得可真俊,比某些以美貌自持的人可美多了。”五姑娘周婉绾扇着手中的圆扇,捂着唇偷笑起来。
而她口中以美貌自持的四姑娘却当场黑了脸,恶狠狠瞪向与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周婉绾,她从小到大便是出了名的肤白貌美,有不少人把她誉为信阳第一美人。
美貌,是她引以为傲的突出优势,不曾想,却被周婉绾当成个笑话消遣,尽管她也不得不承认,她比之世子哥哥那位新纳的小妾,确实逊色两分,但却不容他人点破嘲讽。
被周琦雅那么一瞪,周婉绾也不客气,回瞪过去,视线交锋,一旁的人见怪不怪,没有一个人开腔搭理,任凭两姐妹互相开撕。
信阳城内适龄且家世匹配的好儿郎就那么几个,身为庶女,可供周琦雅和周婉绾两姐妹挑选的,更是少之又少,而周琦雅皮囊好,白姨娘在选女婿的时候一向是紧着她那边,这也就造成了周婉绾只能挑她选剩下的男子。
男人可以走出去闯一片天地,女人却被困在宅院里,拘束着自由,对于女子来说,挑选夫婿无异于二次投胎,也正因白姨娘明目张胆的偏心,周婉绾不禁心生怨怼,找准机会就会挑周琦雅的刺,阴阳怪气自是少不得。
二人又拌了几句嘴,最后不欢而散,就像是为了故意气周琦雅一般,周婉绾回到席间后,一屁股就坐在了蒋南絮身边的位置。
乐得清闲自在的蒋南絮,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让她极为不自在地端正了身子,端详两眼女子的长相,想起这位应当是五姑娘周婉绾,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五姑娘。”
“蒋娘子,我有件事想问问你,不知可否方便?”周婉绾双眼明净透亮,看上去不像是有什么恶意。
蒋南絮听不清她们那边说了什么,但是直觉是闹了些矛盾,而且是跟自己有关,不然周婉绾不可能会抛下众人,跑到她一个局外人身边来。
但眼下所有人的眼神都放在自己身上,她不可能不有所回应,于是硬着头皮道:“五姑娘说便是,我必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客套话说出去,也算给自己留了个台阶。
“不知道蒋娘子平日用些什么胭脂水粉?皮肤竟这般的水嫩?”
蒋南絮想了一万种可能,也没猜到她好奇的竟是这么个问题,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触及到的地方光滑水嫩。
想当初她还羡慕蒋雯翠细嫩的肌肤,可经过几个月的休养,已然没有了尚在清源村时的干燥粗糙。
蒋南絮不同于周婉绾这种生在闺阁中的女子,肤色白皙也是在屋子里日月积累养出来的,而她从小到大在山野林间跑得多了,因着身体健康,白皙无暇的皮肤透出淡淡的粉色,气色也好,给人一种充满灵动鲜活的气息。
未等蒋南絮想好该如何回答,就被人突兀插进来一嘴:“她一个乡下女子,哪里懂得什么胭脂水粉?”
这话,多少有些刻薄了,尤其对于初次见面的人来说,更是带着不怀好意的尖刺。
蒋南絮望过去,就对上一张和周婉绾五官相似的脸,只不过比之周婉绾,她长得要更为精致,想必就是周婉绾的同胞姐妹周琦雅了。
周婉绾听着她不善的语气,重重哼了一声,笑道:“瞧我,竟唐突了,原是蒋娘子你天生丽质,根本就不需要胭脂水粉的加持,就已经足够貌美了。”
此话,无异于在说周琦雅姣好的面容全靠胭脂水粉的加持,也在变相说她比不上现在只是素颜的蒋南絮,周琦雅本来就气,扫了眼蒋南絮明显没化妆的小脸,就愈发气了。
虽然她也不想承认,但是事实摆在面前,她不得不接受这个残忍的真相。
周琦雅忍了忍,仍然咽不下这口气,嗤笑一声:“是啊,总比某人往不往脸上抹粉,都算不得太好看要强的多。”
“你!”周婉绾亦是气得咬牙切齿。
两人一来一回,蒋南絮再傻,也看出来她是被二人当作姐妹两斗争的工具了。
来之前,她就从烟云口中大概了解到府内各位主子的性情和关系,这对姐妹花不和已久,一言不合就要吵架拌嘴,府内人早已习以为常。
虽然幼稚,但这也确实是这个年纪的小娘子们该想的东西。
像她这样,觉得她们幼稚的才是异类。
她们跟她又不一样,需要为生计发愁,长在闺阁,吃喝不愁,被娇养着长大,每天睁眼醒来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能够斗争的,也就只有这个更好看的衣裳归她还是归我,而不是这块更大的饼是给她还是给我。
本来就是姐妹两人的矛盾,蒋南絮就算想化解也没那个资格,只能用尽量平淡的语调道:“我确实没用什么胭脂,只是平日里爱用花瓣洗脸泡澡罢了,时间久了,许是会有些效果。”
她的语气柔和真诚,无形中淡化了剑拔弩张的氛围。
周婉绾和周琦雅见她一脸诚恳,彼此对视一眼,也没了斗嘴的兴致。
周婉绾刚收回视线,就对上了蒋南絮带着笑意的唇角,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率先把无辜的她卷进来的人是自己,抿了抿唇,“既然如此有效,改日我便去你院子里也摘些花瓣试试。”
蒋南絮笑笑:“自然欢迎。”
“你们在聊什么?笑得如此开心。”游廊的尽头,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蒋南絮抬眸看去,满带笑意的周玉珩走在前面,其身后紧跟着的,便是神情与之完全相反的周沅白。
他的心情不佳,就像是不情不愿被拉过来的,冷漠无比,与水榭中欢快的氛围全然不同。
第43章 吃醋 离开兄长,到我身边来(二更)……
两人一出现, 就吸引了所有的目光,随着他们信步靠近,挺拔颀长的身影逐渐在全场的视野里变得清晰。
周妤歆率先迎上去:“大哥, 二哥, 你们忙完了?”
其余人跟着唤了一声, 此起彼伏的行礼声在水榭中响起, 蒋南絮也跟着站起身鞠躬施礼,眼眸低垂下去,把握着分寸没有多看。
周玉珩开口让众人无需拘礼, 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话:“隔老远都能听到你们的说话声, 不知在聊些什么?”
此话一出, 周婉绾和周琦雅皆身子一颤, 脸上划过几分心虚,大哥跟父亲一样,最不喜看到兄弟姐妹间不和, 平素遇见她们拌嘴都会出口训斥,若是让他知道了刚才她们才吵了一架, 怕不是又要罚她们抄书了。
“我们在聊些女孩子家家的话题, 大哥怕是不敢兴趣。”
周妤歆是个直性子, 本不喜做替人解围的麻烦事, 可今日是她组局,她不想让大哥刚来就因为这样无聊的琐事生气, 于是笑着打哈哈, 把话题给轻飘飘地揭了过去。
她都这样说了,就算周玉珩心存疑惑,也没有继续追究下去,按照惯例在自己的世子妃旁边的主座落座。
魏诗妍叫来丫鬟过来添置茶具和茶水, 余光却有一道暗影停在了自己身边,很快,就瞧见周沅白径直越过她,几步过后,停在了蒋南絮的身边。
心底划过两抹惊讶,正常来说,周沅白需要与自己大哥后院的女人保持距离,坐在蒋南絮身边着实不妥,周沅白不可能不知道这个规矩,但是鉴于他经常做出这种匪夷所思的行为,她这个做大嫂的,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规正。
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偏过头去佯装不知。
蒋南絮亦是惊讶不已,眼睁睁看着周沅白高大的身躯占据了她身旁的位置,一时间,她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主桌有六个位置,为何偏偏选在她旁边?
除了一些重大的家宴和节日以外,候府并没有妾室不能上桌的森严规矩,方才周玉珩和周沅白还没来之前,周妤歆忙着和自己的兄弟姐妹说话,坐在了次桌,主桌就只有她与魏诗妍两个人,中间隔着几个座位,独自在角落里别提多轻松自在。
如今他们兄弟二人一来,主桌的位置瞬间就变得稀缺逼仄起来,蒋南絮稍稍抬眸,朝着周玉珩的方向投去了求救的视线,希望他能唤自己去他身边坐,将自己从尴尬的境地中解救出来。
她是真的不想跟周沅白挨着坐,有他在,她难免心虚紧张,害怕无意间会暴露什么。
可她的幻想很快破灭,周玉珩正忙着和周妤歆说话,并没有注意到她投来的目光,随后,周妤歆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周玉珩的身边。
眼瞧着众人依次落座,蒋南絮再站着就不合适了,斟酌几秒,还是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相较于她的忐忑不安,周沅白显然镇定得多,全然不觉得自己选的位置有什么不妥,自顾自拿起茶杯饮了口茶,手背露出的青色血管张力十足,升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他锋利的眉眼,满是不知所谓的样子。
不久,在周妤歆的示意下,上菜的侍女鱼贯而入,因着是赏荷宴,为了应景,多以莲藕和莲子为食材做成了特色美食,解暑降火又健脾,但怕太过单一,还吩咐厨房上了些别的菜。
等到众人的注意力都被餐食给吸引,蒋南絮悄悄搬动屁股下的凳子,往魏诗妍的方向挪了挪,然而她才开始挪动,就感觉有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蛮力阻碍了她的动作。
身体略微踉跄,她带着不解低下头,便瞧见了那只拦在她凳子下的腿,错愕之下,她下意识掀眼看向了那只长腿的主人。
周沅白朝她看去一眼,冷淡无波却又强势直白,仿佛在警告她不要胡乱耍小聪明,免得弄巧成拙,真的引来怀疑。
蒋南絮看懂他的言外之意,小手攥紧了裙边,默默停止了动作,心底却腹诽若不是他贸然坐到她身边来,她哪里会乱了阵脚。
不过冷静下来后,她也有些能够明白他为何会选择这个位置,一是水榭里空间不足只够摆两桌六座的席,二是次桌都是庶子庶女,总不能让周沅白一个嫡子去跟他们挤着坐。
而主桌上要忌讳着叔嫂避嫌,相较于坐在魏诗妍边上,还不如坐在她身边的好。
思及此,确定他不是故意捉弄自己,蒋南絮松了口气,同时对自己把他想的太坏而感到有些愧疚,正了正身子,不动声色地又朝他那边看去一眼。
鼻梁英挺,侧脸如玉,眼皮微微压下来,眸中不带丝毫情绪。
距上回在医馆的后院见面已经过去了五日,这期间他们从未碰过面,也未曾收到过他递来的消息,看来他真的只把她当作解蛊的工具,不到约定的时候便想不到她。
若是一直保持这种似有若无的距离感自然很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些许的失落,但这股失落很快就被美食给冲散。
丫鬟们开始依序有次地布菜,蒋南絮舀了勺莲藕排骨汤,轻放至嘴边,清香味瞬间溢满整个口腔,好喝到她不禁眯了眯眼睛。
该说不说,周妤歆从外面请来的江南大厨确是有几分实力,能把莲藕和莲子这两种食材做出这么多花样,关键每一样都十分好吃,只不过莲子味苦、性寒,大量食用会出现脾胃不适和消化不良,蒋南絮并没有贪嘴。
半碗汤入肚,不经意一抬眸,就看见魏诗妍亲自在给周玉珩布菜,当着众人,周玉珩也极为给面子,她夹什么,他便吃什么,落在旁人眼里,好一派夫妻恩爱的画面。
见状,周妤歆大着胆子打趣:“大哥大嫂的感情可真好。”
魏诗妍只是下意识的行为,没想到会引起关注,脸上浮现出一丝羞赧,抿着唇没有第一时间回应,悄悄打量了一眼周玉珩,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却见他神色淡淡,又不禁感到失望。
压了压,笑着朝周妤歆说:“瞧你,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蒋南絮收回视线,心中却没有泛起多大的涟漪,世子只是她的一处栖身之所,他与旁的女子如何,于她而言并不是很重要。
然而她这一动作落在周沅白眼中,却成了因嫉妒而接受不了的逃避,周沅白扫一眼她半垂的眼眸,又扫了一眼对面的二人,神色骤然沉了沉。
看来,今夜需要去找她谈谈了。
蒋南絮可不知身边男人的谋划,只觉得他的眼神太过深邃,就像是藏着她看不透的谋划一般。
等赏荷宴散去,蒋南絮刚回到凝香院,就得知了周玉珩今夜会留宿和风院的消息。
对此,她并不意外,早早洗漱过后,就上床休息了,虽然还未到盛夏,但床褥早就换成了更为清凉的夏被,清清爽爽,一沾床她几乎就快要睡着。
四周格外的宁静,待她重新睁开眼,在烛火昏黄的光线映衬下,映入眼帘的便是白日里那张冷淡的脸,恍惚间,她还以为是在做梦。
“你怎么又来我梦里了?真烦,快走开。”
蒋南絮不满地呢喃,可刚闭上眼睛背过身,却听到耳畔传来一声嗤笑:“经常梦到我?”
那声音太过真实,一点都不像是在梦里,蒋南絮猛地睁开眼,支起身子看过去,周沅白靠在床边,懒散地耷拉着眼皮,不知道来了多久。
“你怎么来了?”蒋南絮下意识脱口而出。
嫌弃的语气太过明显,周沅白因为她的上一句话而勾起的嘴角,登时平复了下去,他蹙了蹙眉道:“自然是找你有事。”
蒋南絮默了默,后知后觉自己多此一问,除了有事找她,他还能来干嘛?
“什么事?”她忍着耐心询问,情蛊的毒性上次就压了下来,他总不至于是为了此事而来,但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通他来此的目的。
“我想让你离开周玉珩,准确来说是离开侯府,到我身边来。”周沅白的声音肃冷凌冽,就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可这话却在蒋南絮的脑中炸开了锅,不懂忽然间他是闹哪样,什么叫让她离开侯府?到他身边去?
“你不也是侯府之人吗?到你身边和留在世子身边有什么区别?”蒋南絮语气一顿,带着一点嘲讽地说道。
面对她的质问,周沅白的神色未变,理直气壮地说道:“离开侯府以后,我对你自然另有安排。”
“其实如果你当初就答应改嫁给我,何至于日日担惊受怕,还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君与别的女人恩爱?还是说你就这么舍不得周玉珩?你就这么喜欢他不成?”
蒋南絮第一次听他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而他一改话少的毛病,竟还是为了劝说她离开周玉珩而改嫁于他?
“你说得倒轻巧,我怎么离开?”
离开侯府她能跟着他去哪儿呢?她已经能够预想到未来的生活,左右他离不开信阳,无非就是在城内给她找个院子住着,等情蛊快要发作时,再来与她寻欢解蛊。
那样的话,与现在又有何区别?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而已,她还不是受制于人,还不是天天担惊受怕?
况且,周沅白本就是阴晴不定的人,一旦落入他的手里,等以后情蛊解了,他会如何处置她?留在侯府,至少他不敢光明正大地就把她弄死。
说到底,她并不信任他。
第44章 许愿 你就不能温柔点吗
周沅白自小便身处高位, 随心所欲惯了,根本不会考虑她的处境,也不愿意去猜她心里的顾虑和担心, 他想要的只有自己的想法能不能实现罢了。
现在之所以愿意耐着性子征求她的意见, 也不过是因为情蛊的遏制, 瞧着她不情愿的表情, 他挑了挑眉,做了让步:“只要你乖一些配合我,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离开。”
“如果你怕留在信阳会被发现, 也可以去周边的小城。”
左右因为各方的生意, 他常常需要外出, 久不归宿, 蒋南絮待在哪儿于他而言都无所谓,只需每半个月寻她解一次蛊就行。
听到他说可以不必留在信阳,蒋南絮有些被他说动, 说的难听些,他们这样与见不得人的皮肉交易有何区别?要么就此结束, 要么索求更多, 否则, 冒着随时都可能被发现的风险与之私会有什么意义?
蛊毒发作而死, 和被发现而死,对于她而言, 都是一样的结局, 至少在那之前,要从罪魁祸首那里获得些许好处吧?
蒋南絮调整坐姿,身躯微微朝着他的方向贴近,唇瓣轻启, 娇媚的嗓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试探:“那你能确保我的安全吗?你能保护好我吗?”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气氛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你瞧不起我?”周沅白似笑非笑,睨一眼她柔弱如柳的身姿,如果连她这样的弱女子都保护不好,那他还算什么男人?究竟是谁给了她这样的错觉?
“我才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见他误解了自己,蒋南絮抿了抿唇,清澈的水眸眨了眨,似是在犹豫,不过,她最终还是支支吾吾问出了口:“蛊毒解开后,你不会杀了我吧?”
“……”周沅白语噎,这下算是弄清楚了她的心思,感情她是不信任自己,觉得他会在一切结束后杀了她。
沉默片刻,他忽地伸手,抓住她的后脖颈更加靠近自己,呼吸近在咫尺,气息交缠,低沉的声音却如同鬼魅索命般骇人:“你这个提议不错,我会好好考虑的。”
蒋南絮无言以对,满脸涨红,气得胸膛起起伏伏,张了张嘴,却发现没有任何语言可以形容她此刻的感受,一时间感觉无语极了。
这人,怎么寻着机会就逗弄她?就不能温温柔柔说一句“我没有杀你的想法”吗?这几个字就这么烫嘴吗?
她圆圆的大眼睛不禁泛起泪光,单薄的肩膀极轻的抖动着,紧咬的唇瓣如同樱桃般红润,仿佛在强忍着心中的委屈。
刚燃起的念头不禁又灭了些,单论他这个性子,她要如何与他相处?又如何信任他?她根本就分不清他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正当她胡思乱想,打算一口回绝他的时候,一只宽大的手掌覆上了她的脸颊,粗糙带茧的指腹划过她的眼尾,只听他轻啧一声:“我只是随口一说,怎么又哭上了?”
“谁让你吓唬我?”她的声音本来就偏柔软,这么一哼哼,拖长了尾调,落在周沅白的耳朵里,就跟在撒娇似的,令人心悸。
周沅白放在她脖颈处的手不禁收紧,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细嫩的软肉,比黑夜还要深邃的眸子微微眯了眯,难得做出承诺:“我不会杀你的。”
他心思诡谲,话语真真假假,但莫名的,蒋南絮相信了这一句话的真实性。
脖颈后方时不时传来痒意,蒋南絮斟酌片刻,小心翼翼谈起了条件:“你说让我去你身边,总不能只是嘴上说说?至少得让我看到你的诚意不是?”
“你得给我足够的保障,让我能够信任你,若是我离开侯府后,过得还不如现在的生活,那么还有什么离开的必要?”
闻言,周沅白神色未变,修长的手指穿过几缕乌黑发亮的秀发,抚摸玩弄,漫不经心开口:“嗯,比如呢?你想要什么?”
停顿一秒,蒋南絮不答反问:“你能给我什么?”
周沅白挑弄她发丝的手指停在半空,目光倾斜,对上她亮晶晶的眸子,就跟猫见了老鼠似的,明明充满了饥渴和贪婪,但是不知为何,他竟然觉得这样毫不掩饰自己喜恶的神情分外的可爱。
浓黑的剑眉向上挑了挑,他勾唇浅笑,满不在乎地说:“金银财宝,田地宅契,不管什么,随你挑选。”
财大气粗的态度,令人想不高兴都难。
蒋南絮嘴角的弧度止不住地上扬,她认真想了想,在开口谈条件之前,问了个话本里常常出现的句子:“那我要天上的月亮,你也会给我吗?”
话本里的女子常常用这句话来试探男子的真心,就算这句话傻得不行,她还是不厌其烦地问出了口。
谁料,周沅白的回答却与众不同,他很是嫌弃地眯了眯眼,说:“你能不能要点实际的?”
一时无言,蒋南絮清了清嗓子:“……当我没说。”
“我想要一间干净安全的院子,房间最好有三个,厨子、丫鬟婆子这些照顾我的人加起来至少要有三个以上。”她已经习惯了有人照顾她的起居,若是身边没了人,她兴许还会觉得不习惯。
“衣服首饰每个季度都要给我换新的,我都要最贵最好的……吃穿用度就先这样吧。”
短时间,蒋南絮也想不到别的了,思忖一会儿,郑重道:“还有最重要的,你不能限制我的自由,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当然,如果你不放心,可以派人跟着我,但不能干涉我。”
为了防止他不同意,蒋南絮还特意加上了最后一句,她不会逃跑,但是就如同她不信任周沅白一样,他肯定也不会信任她,加上条件对谁都好。
侯府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规矩太多,尤其不能随意出入侯府的规矩,让她最不满意,想要出去逛逛,看一看不一样的天地都不行。
虽然在清源村的时候吃不饱穿不暖,但至少可以随便在村子里走动玩耍,而在侯府,作为小妾,身份限制摆在那,一场赏荷宴,让她看清她是这个府里“主子”里最卑微的一个,就连呼吸就得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侯府内真正的主子,小命不保。
所以,她最想要的便是既能够像在清源村时那样自由游览广阔天地,也可以像在侯府一样吃穿不愁生活恣意,若是离开侯府后,能够二者兼得,那么她就没什么顾虑的。
她想要的很简单,就是活得好罢了。
她的话说完后,周沅白诡异地陷入了沉默,一言不发的样子让蒋南絮心中止不住的打鼓,忍不住抬起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试图唤醒他的神智。
“你不会是后悔了吧?怎么这副表情?”蒋南絮不满地嘟了嘟嘴。
周沅白抓住她的手腕放置在自己的胸口处,阻止她到处乱晃的动作,额头向前抵住她的,重重叹了口气,“你怎么许个愿,都这么扣扣嗖嗖的?”
提出这样简陋朴素的要求,真不知道是她的眼界局限于此,还是好心到要为了给他省钱,她说的这些东西全部总和起来,还不够他在主城的大街上开一间店铺的。
额头传来的重量,让蒋南絮忍不住战栗了一下,蝶羽般的睫毛因为紧张扑朔了两下,心跳也快了两拍。
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让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他的话有些嘲讽意味。
什么叫扣扣搜搜?虽然她确实没什么见识,但是刚才所描述的却是她所能预想的最美好的生活。
第45章 升温 往他怀里钻(一更)
蒋南絮抬头瞅了瞅他, 脸羞得通红,两腮鼓鼓的像个小娃娃,说的话刁蛮又可爱:“那不然要我如何?让你把全部家当交出来吗?”
“你又不是我媳妇, 凭什么把全部家当交给你?”周沅白邪肆地勾了勾唇, 有几分吊儿郎当。
他不曾设想过未来的媳妇长什么样, 又是什么样的人, 他目前也没有成亲的想法,唯一一次提起这个话题,还是上回让她改嫁给他, 可偏偏她咬死了不愿意。
那么不管是谁成为他未来的媳妇, 对他而言都无所谓。
此话一出, 蒋南絮眼中闪烁着的泪光更甚, 她偏过小脸,气呼呼地哼一声:“明明是你自己让我随便提要求的,要少了你嫌弃, 要多了你不愿意,那你想要我如何吗?”
周沅白掐住她的下巴, 把她的脸挪正回来, 墨玉般的眸子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轻笑了一声:“谁叫你自己放弃机会, 本来你可以全部拥有的。”
蒋南絮脸颊两侧的软肉被他掰得发酸,秀眉皱了皱, 没听出他话里的调侃, 只觉得他莫名其妙,嘴上愈发不肯饶人,顶嘴道:“明明是你自己小气,还怪上我了?你给不了全部, 给一半总行了?”
“呵,一半也早给过你了,你自己没收。”他没说假话,可惜她不识货,他给了出去,又给他还了回来。
这句话蒋南絮倒是听懂了,猛地睁大了眼睛,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了那块白玉令牌,因为那上面的图案花纹让她印象深刻,顿了顿,也想起了他上回说的话。
与他现在所言结合起来,脑中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难不成,难不成……”蒋南絮结结巴巴,像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
周沅白神色不变,他没有刻意向她隐瞒自己的第二层身份,她有几分小聪明,处处细节联系在一起,已然能够猜出来了,所以她要说什么,他了如指掌。
然而事实证明,他还是高估了她的能力,只听她支支吾吾半响,忽地凑到他耳边说道:“难不成你在暗中替颜北陌做事?”
这样一来,一切就能串联起来了,难怪他会和北戎商会关系紧密,也难怪他会眼睁睁看着颜北陌对付周玉珩,搞半天,周沅白竟然是颜北陌的小弟?他们原来是一条船上的人。
“……”周沅白额头青筋暴起,被她气得哑口无言,须臾,咬牙切齿道:“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蒋南絮抿了抿唇,她想说的当然不止这个,周沅白替别国人做事与那汉奸走狗有何区别?更别提他还为了别国人祸害自家兄弟,怕不是糊涂了?
可她又不傻,这些话她根本说不出口,一是没那个身份教训他,二是她怕说出口后,他会恼羞成怒当场掐死她。
思来想去,念在他们相识一场,她轻轻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劝道:“有句老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等到有一日东窗事发,你想后悔都来不及……”
听着蒋南絮自顾自的唠叨,周沅白眼底划过一丝暗芒,似笑非笑地打断她:“就这么急着劝我迷途知返?”
他嗓音平淡,只单单特意咬重“迷途知返”四个字,显然没把她的话当回事,一副全然玩味的旁观者态度,看得蒋南絮气不打一处来,心中泛起一股好心喂了狗的无奈感。
默了几息,蒋南絮吸了吸酸涩的鼻子,敛眸道:“我知道我没资格说你,你就当我方才是在自言自语好了,我以后再也不说了。”
女子柔和的声线逐渐变得沉郁,俨然被他玩笑的话语伤到了。
“你有什么好难过的?”偏偏周沅白还佯装没看出她在生气,轻啧一声,语气愈发欠揍:“我有承认我在替颜北陌做事吗?谁教你的?在没弄清楚事情真相之前,就敢乱下定论?”
昏暗光线笼罩住他的半边脸,风一吹,衬得眼神骤然变得浓烈,周身的气场也随之变得逐渐强势,蒋南絮被凶得一愣一愣的,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嗝儿。
“那、那那块白玉令牌是怎么回事?”一旦他的神情严肃起来,蒋南絮便不敢在轻易拿乔,审时度势,乖乖地耷拉下脑袋,轻声问出自己的疑惑。
她放低姿态,周沅白也就不再强势,眼尾勾起弧度,声调染上一丝哄:“那块白玉令牌确实顶的上我的一半家当,但是跟颜北陌没什么关系,我和他,勉强可以称为……”
说到这,他忽地停了下来,似是在斟酌用词,过了一会儿,吐出两个字:“朋友。”
蒋南絮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因为他最后的那句话,心里还是认为他们肯定关系匪浅,和邻国北戎皇室中人做朋友,得亏他说得出口。
思忖良久,蒋南絮好奇问:“所以那块令牌,真的可以在北戎商会旗下的店铺随便用?”
周沅白懒得开口,轻微地点了点头。
闻言,蒋南絮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那块令牌可以使用的店铺覆盖范围如此广,说什么她都不会跟他客气,管它会不会被发现呢,这么宝贝的东西,她怎么就给拒绝了呢?
“周沅白,不,二公子,那啥,我能不能把令牌要回来?”
她丝毫不掩饰自己追悔莫及的神情,手指抓住他的衣袖轻微摇了摇,刻意放软的嗓音造作扭捏,摆明了是在讨好他。
周沅白被她小财迷的表情和动作逗笑,可是他却不吃这套,一本正经道:“我给过你,你自己不要,现在却想要回来?蒋小娘子,你可知这世上没有这么好的事。”
他的话直白刺耳,将蒋南絮喉间的话给堵了回去,但是她并不打算放弃。
她的那点点自尊哪里比得上令牌重要?套上了北戎商会的头衔,那块令牌可是相当于明晃晃的银子啊,换算下来,怕是价值连城都不为过。
虽然是因为她自己不识货,白白让财富在眼前流逝,但上天给了她第二次机会,说什么她都要把握住,把令牌给要回来才是重中之重。
眼瞧撒娇不行,于是她耍赖道:“那还不是你没说清楚令牌的用处,你若是直接说那上面的花纹代表着北戎商会,我说什么都不会不要的。”
“二公子~你就把它重新送给我吧,我保证,我会好好待它的。”说罢,她举起手指,做出发誓的动作以表决心。
尾音百转千回,打个巴掌,又给个甜枣,变脸速度快得堪比翻书。
周沅白盯着她瞧上两眼,嘴角不知是第几次勾起,眼前的女人,远比他想像中的要有趣,他笑了笑,狡黠道:“不如你自己来拿。”
话音刚落,他便拉着她的手摁在了自己的胸口,神色无畏,仿佛任君采撷。
他今日穿的是一间窄袖的紧身墨衣,领口紧紧贴合着肌肤,暗纹繁琐复杂,腰带系的一丝不苟,其上玛瑙和宝石有序排列,是遮不住的矜贵。
蒋南絮的心砰砰直跳,手指不受控地蜷了蜷,不知为何,她总感觉男人滚烫的温度似要越过轻薄的布料,直直传达到她的掌心。
床边被金钩挂起的帷帐轻轻拂动,她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在寂静黑暗的夜晚被无限放大,指尖微动,她率先顺着他上衣交叠的位置伸了进去。
窄袖服饰,一般能藏东西的,就那么几个地方,先从胸口找起吧。
她小心翼翼探索着,尽量避开让彼此尴尬的部位,可摸索来摸索去,却没有找到她想要的令牌,记忆里那块白玉令牌虽然小,但做工精细,还是有几分份量的,不至于找不着啊。
不久,蒋南絮的手指停在他的腰腹处,再往里面探去,就要触及到他的敏感地带,她顿了顿,掀起眼眸看向男人,恰好对上他沉沉的目光,里面翻涌着她再熟悉不过的情.欲。
她吞了吞根本就不存在的唾沫,羞赧翻上心头,她想要将手收回来,声音有几分发颤:“再往里面翻找,就不合适了吧?”
可手掌还未抽出分毫,周沅白就像是预感到了她的动作,宽厚的大掌遏制住她的手腕,低声道:“还想不想要了?继续。”
久居高位,他最懂什么样的语气能让人屈服。
对蒋南絮来说,这句话比什么都要具有吸引力,是啊,找着了就是她的了,管他呢……
她无比想要保持淡定自若,但是,她根本就无法忽略他那过分灼热的视线。
深吸两口气,强压下胸口狂乱跳动的一颗心,指尖继续往里,果真如她所料那般,很快,就摸到了一块冷硬的物件,轻轻一拽,令牌就落入了她的手里。
仔仔细细打量两眼,确定它就是她之前见到的那块,当即喜笑颜开。
“嘻嘻,它归我了。”蒋南絮得瑟地晃了晃手里的令牌,不过两秒,她就快速收了起来,往自己的怀里一塞,那架势,就像是生怕他把抢回去似的。
她看着他呵呵乐,圆润杏眼里浮现着娇滴滴的水光,周沅白却眉峰紧蹙,猛地撇开眼,暗咒一声自讨苦吃,他本就打算给她,不过是想要借此捉弄她玩一玩。
然而闹到现在,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被捉弄的到底是谁了。
女人脆生生的笑声尤在耳畔回荡,周沅白闭了闭眼睛,身体内升腾的那股热气却如何也克制不下去,周身都萦绕着她迷人的香气。
理智告诉他,时间已经不早了,他得离开了,可跳动的心却拦住他,就现在,吻她。
第46章 勾魂 在月色下拥吻(二更+浅加更)……
两人间的距离够近, 有不可言说的暧昧掺杂进空气里,偏偏蒋南絮沉浸在喜悦之中,丝毫没有察觉到他虎视眈眈的神情, 以及暗藏在里面的火热。
蒋南絮把令牌收好, 一扭头, 便注意到周沅白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那一瞬,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什么蛊惑,她鬼迷心窍地抬了手, 替他顺了顺胸前的褶皱。
待布料重归顺滑, 她才满意, 再与他的眼撞上, 动作一滞,缓缓收回了手,身体也往后瑟缩了一下。
这一行为就像是导火索, 周沅白背脊紧绷,方才的念头越发根深蒂固, 他喉咙发干, 伸出手想要去揽她, 可行至半路, 又停了下来。
周沅白静静凝着她,眸光流转, 短短几息内, 从柔情暗蕴转变成冷冽冷情:“我这个人,并不是很喜欢与别人分享我的东西,既然你答应了要离开,就不要再和兄长过于亲密。”
他这话说的太过霸道, 蒋南絮脑袋嗡了一下,下意识开腔:“世子又不是纵欲的人,踏足后院的次数屈指可数……”
说到这,她停了停,觉得没必要与他解释那么多,他们之间无名分可言,他有什么资格限制她的选择?她与世子亲密与否,对他来说究竟有什么要紧的?
她咬了咬下唇,闷声闷气道:“你这话,说的好像把我当成了你的所有物一样。”
“难道不是?”周沅白挑眉。
蒋南絮语噎,瞪了他一眼:“我是个人。”
“人也一样。”周沅白却不知她为何生气,淡淡补充:“都是我的。”
蒋南絮被这明晃晃的情话惊得一颤,蓦然红了耳根,一路蔓延到脖颈,双手用力揪住被褥,心慌不已,突然不敢看他了。
周沅白瞥一眼她红透的脸颊,后知后觉方才那话太过逾矩,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眼神躲闪看向别处,以此来掩饰内心的尴尬。
他们相处大多都是剑拔弩张的氛围,除了解蛊,何曾有过这般氤氲难言的时候,到底是不习惯,周沅白从床边站起身,匆匆开口:“之后的事我都会安排妥当,你静静等着便好。”
蒋南絮也有几分紧张,闻言乖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我走了。”周沅白侧身看她一眼,旋即迈步走向窗户。
蒋南絮在床上坐了会儿,还是没按捺住,穿上鞋子下了床,疾步走至窗户旁边,屋外的月色亮堂,照得庭院里树影婆娑。
不知道是周沅白听到她下床的动静,还是他走得太慢,这会儿竟没有离开院子,背对着她站在树下,很快,回眸朝她看了过来,黑夜太沉,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清楚感知到那一眼的压迫。
蒋南絮本想确认一下他到底走了没有,但这一眼,搞得好像她舍不得走,在无声挽留他一般,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偏移至旁边的一扇窗户上。
她抬起手,想要将窗户关上,余光却瞥见本来已经离去的男人突然调转方向,大步朝着她走了过来,模糊的五官变得越来越清晰,直至近在咫尺。
关窗的手一顿,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他个子太高,倾覆而来的身躯犹如一座大山,遮盖住他身后的月光,在她的脸上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
没由来的,蒋南絮屏住了呼吸,定定瞧着他,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从他眼底看到了一缕稍纵即逝的黯色,抓不住,令人心痒痒。
周沅白微微低着头,气息沉沉,亦是没开口说话。
僵持了一阵子,蒋南絮率先忍不住,喃喃开口:“你不是要走了吗?”
“有一件事没做,有些后悔。”他边说边俯身靠近,长长睫毛下映着一层密密的影,话语中的热气落在她的肌肤上,愈发痒了。
蒋南絮受不住,往后仰了仰脖子,白细的脖颈弯出一道优美曲线,下一秒,一只大掌顺势摁住,强势拉着她朝着他的方向靠近。
少顷,薄而凉的唇瓣贴了上来,软糯湿润,带着轻微的喘。
思路顿时变得断断续续,这下,她也犯不着去问他忘了做什么事,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脑子就算一片空白,糊糊涂涂,她也禁不住腹诽:这厮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想吻她的?又为什么没吻?明明是个随心所欲的性子,怎得直到快要离开才想起来后悔?
蒋南絮胡思乱想着,眼尾微挑,撩开眼皮偷偷看了一眼面前捧着她的脸热吻的男人,他微微闭着眼眸,浓眉翘鼻,细腻的皮肤宛如瓷器般无暇,沉醉情动的模样勾人得紧。
记忆中,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都是奔着“欲”之一字,今日这般和谐果真是不正常,瞧,他竟也会因为她露出这样的神情,而她,怕是也被他带着不正常了。
她抬起手臂揽住他的脖子,加深了这个舒服到令人心情不错的吻。
口舌交缠,粘腻成丝,一缕一缕,缠绕住两颗相隔甚远的心,拉近,再拉近。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吻毕,蒋南絮的呼吸都变得艰难,伏在他的肩膀处喘着粗气。
鼻尖紧挨着他的脖颈,独属于他的好闻香味往鼻腔里钻,像是要把她的魂魄给勾走,诱着她不想撒开手。
合在一起的十指交握得更紧,把他困在自己的臂弯中,可惜他比她高了一个头,交握太久,手臂不自觉发酸发痛,但是她又困倦的不想松开。
方才的缠绵太过舒适,蒋南絮本就没休息好,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两厢纠结之下,她无意识地踮脚,在他的喉结处落下一吻,柔软的发顶扫过他的下巴,周沅白喉结快速滑动两下,本就沁满灼热的眸子愈发深沉。
蒋南絮却压根没注意到自己惹下的祸,收回搭在他脖颈后方的手,指尖落在他的胸膛中央,把他往后推了推,美眸流转风情尽显,软软调侃道:“你想做的事做了,真的该走了。”
再不走,天怕是都要亮了。
蒋南絮睨一眼远处的天色,不知不觉,竟然到了寅时。
夏日的白昼要比其他季节长上许多,再过个把时辰,府内下人们就要陆陆续续起床做事了,到那时,他怕是不好安全离开了。
明明是为了他好,周沅白的脸上却露出了一抹不高兴,只听他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转身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
周沅白身手矫健,比一人高的矮墙在他眼中如同虚设,再加上他对侯府的地形和构造极为熟悉,几乎没费多少功夫就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影召一直站在门口,见他回来,便上前一步等候差遣。
“备水。”周沅白冷冷落下两个字,迳直推门进了屋。
下人们很快就准备好了热水,浴桶也重新刷洗干净,换洗的衣物和帕巾,一一规整地摆放在台面之上,净室内,只余周沅白一人。
他迅速地褪去身上墨色的衣物,顷刻间,就只剩下一条裘裤,亮堂的灯光投射在他赤.裸的身躯上,背影高大宽阔,宽肩窄腰,每一块肌肉都匀称健硕,线条紧致而性感。
不多时,他便开始动手去解裘裤的系带,脱下后,便将其丢掷在换洗盆里,两条长腿结实有力,浑身都散发着浓烈的雄性气息。
周沅白随手提起一桶用来调节浴桶里热水水温的凉水,直接从胸口处向下倒去,冰凉的水流滚落,啪嗒啪嗒掉在地上,冲刷出刺耳的响声。
可尽管如此,热意还是没能平息下去,他抬手擦去不小心溅在脸颊上的水珠,呼吸急促地喘息着,低头一瞧,那根木头不知何时立了起来,直愣愣挺翘着,就像在与他隔空叫嚣。
周玉珩不由蹙紧眉头,抬手抓住那根木头,没多久,身体便开始随着他的动作频率而起伏,一坠一坠,随着一声低呼,汁液流出,战栗不已。
望着手掌间的粘腻,周沅白神情难言,内心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别扭,方才他就应该不顾一切压着她狠狠来一场,而不是听她的话灰溜溜地走了。
然而,事与愿违,他们之间,尚且存在着诸多阻碍,不可能真的按照他的心意肆意为之。
怔了怔,脑中幻想的美妙身姿尚未完全消失,勾缠着他的那双纤纤玉手仿佛还在抚摸着他的脸,但是一想到她的这副妩媚模样周玉珩也见到过,他的眼神骤然变得严厉,如蛇瞳一般阴险邪恶。
不知是雄性的占有欲作祟,还是他本就不喜周玉珩,那股不爽感迅速蔓延至他的整个胸腔,他开始躁动不安,又是两桶冷水冲刷全身,凉意袭来,却根本压不住那抹不适。
匆匆结束洗漱,他穿好衣物,拿上佩剑冲出屋外,影召见他情绪极为不稳,常年不变的面庞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又恢复寻常,沉声问:“主子,你这是去?”
深更半夜,宵禁尚未结束,这是要去往何处?
周沅白脚步一顿,凝他一眼,将佩剑丢给另一旁的小厮,朝影召道:“罢了,就在这儿,你陪我打一场。”
影召听令做事,闻言并未多问,也没有过多迟疑,迅速收敛多余的情绪,进入到打斗状态。
周沅白本来想的是出府去散散心,但是看到影召的那一刻就改变了主意,倒不是他想拿影召撒气,而是激情热血的打斗能够最快消弭内心的不平静。
两人的武艺不相上下,打得那叫一个有来有回,激烈的打斗声在夜空中回荡,拳风猛烈,脚力千钧,每一击都精准地落在对方的身上,不致命,却足够酣畅淋漓。
对主子来说,这样的下属最省心,话少严谨,办事能力又强,能够第一时间听懂主子安排的事情,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减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打斗点到为止,周沅白活动活动酸痛的手腕,屏退下人,朝影召吩咐道:“等天亮后,你跑一趟颜府,让颜北陌把城西的那处宅子清出来,再调一批丫鬟过去。”
“是。”影召垂首恭敬道。
交代完,周沅白忽地想起了什么,黑眸微动,低声道:“对了,想个法子把大哥的视线转到城里藏匿的那几个苗疆人身上去,最好让两拨人能起波冲突。”
颜府筵席本就是为了钓出来救温祁月的那群小鱼,不曾想他们比他想的倒是能够沉得住气,这么久了竟然都没有采取行动,瓮中捉鳖的计谋眼看行不通,就得重新换个法子。
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周玉珩私下调查颜北陌之事他早就知道,可惜温祁月这条诱饵的诱惑还不足以逼迫他大哥出手,那么他就再添饲料,把这汪潭水搅得更浑浊一些。
再者,大哥忙一些,也就没心思踏足后院,蒋南絮往后只能侍奉他一个人。
思及此,周沅白看向远处的明月,狭长的眼眸微微眯了眯,暗藏汹涌。
*
最近几日,周玉珩似乎很忙,早出晚归,连个人影都难看见。
蒋南絮乐得清闲,日头大了,她也懒得出门,院子里的花也凋谢了不少,放眼望去绿油油的一片,蚊虫也多,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咬一个包,因此,她连打理院子的心情也淡了下去。
她成日里就抱着几本书啃,烟云曾经在书房做事,同世子打过招呼后,借书也就变得方便许多,轻松有趣的游记为主,但也有一本是关于记载花草树木的古籍。
大抵是出身乡下,上面记载的草木她都能认得出一二,要么就是眼熟,但是她却不知道有一些不起眼的杂草的用途竟然还不小,不仅可以用药,还能拿去卖钱。
就连她自认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草木,竟然也有不为大众所熟知的功效。
许是因为探索的乐趣,她很快就抛弃了游记,专心去研究那本古籍了。
这日,蒋南絮同往日一样,侧躺在软榻上,手支撑着下巴,津津有味地翻看著书页,微风拂动她的秀发,时不时擦过她白皙的脸颊,宁静美好。
梦月缓步朝她靠近,她却浑然不知,看得入神,直到梦月出声提醒,她才懵怔地回过神来。
“怎么了?”蒋南絮眨了眨眼睛,不解地看向梦月。
梦月见她一副呆傻的样子,捂着唇偷笑两声,随后清了清嗓子,把手里的纸条递给她,道:“是娘子你父亲那边派人递了信到门房那,说是腿伤已经好了,想要在临走前和娘子你一起吃顿饭。”
蒋南絮在方才看的那一页放置好书签,随后合上古籍,打开了梦月递来的纸条,也不知是蒋青峰跟谁学的,又或者是找谁代写的,上面的字迹歪七扭八,难以入目。
蒋南絮自己的字也不好看,对此倒没流露出别的表情,她是在犹豫要不要去赴约,换做之前,她定然会借口侯府规矩森严,没办法出门。
可是她答应了周沅白,等以后离开侯府,可能真的就没机会见了。虽然她对所谓的家人没有多余的感情,但是至少得好好告个别吧。
蒋南絮抿了抿唇瓣,抬眸看向等候在一侧的梦月:“那人还在府外等着吗?”
“在的。”梦月说。
“你对信阳城比较熟,不知可否知道哪间酒楼比较好?”蒋南絮对信阳城不熟悉,别提酒楼了,就连路都分不清。
梦月思忖一会儿,掰着手指细数道:“好一点的有翠竹轩,东鹤楼,月铭居……但是据说价格和口味最合适的还是东鹤楼,关键离侯府也近。”
“那明日就定在那见吧。”蒋南絮兴致不高地挥了挥手,示意她去传递消息,旋即换了个姿势,继续去翻阅那本古籍。
但不知为何,她却看不进去了,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
翌日午时,为了阻挡火辣的太阳,蒋南絮特意让梦月带了把伞,路途不远,走过去只要半炷香。
东鹤楼不愧是有名的大酒楼,里面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客人们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蒋南絮站在屋檐下等待梦月把伞收好,梦月提前让府里的小厮在这定了位置,报了名字后就有伙计带着她们走向三楼的雅间。
据伙计说,她阿爹应该已经提前到了,由此,稍稍放下了心。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侯府做头衔,伙计对她毕恭毕敬,说话也是柔声细语,就连雅间也是安排得最好的一间,有单独的房间不说,一进去,透过格挡用的屏风中的间隙,发现连吃饭的桌子都是十个人的大桌。
蒋南絮扫了几眼,环境比想像中还要雅致,以名字“鹤”为主,不论是屏风上的花纹,还是花瓶和摆设,都是白鹤。
把人送到后,伙计就有眼力见地借口要上菜便退出去了,留给他们说话的空间。
“絮姐儿,你来了?”隔着一扇屏风,蒋青峰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虚影晃动,他似是想要过来迎接她。
蒋南絮没多想,提着裙摆越过屏风,光线越来越明亮,抬眸的瞬间,她却怔在了原地。
蒋青峰局促地站在矮榻前,面上很明显地流露出心虚和慌张的神色,先是看了眼蒋南絮,又看向了身边的男人。
“阿絮,好久不见。”
那日万众瞩目,骑在高头大马上风光无限的男子忽地出现在眼前,蒋南絮心惊不已,旋即扭过头,对身后的梦月道:“梦月,你去外面等一会儿吧,我有些话要跟我父亲说。”
梦月并未看见里面的情况,闻言不作他想,点了点头后,便转身走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目送梦月离去,蒋南絮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情绪,这才再次看向嘴角带笑的沈淮书。
第47章 纠缠 用情至深,落寞结束
沈淮书身着一袭青衫, 腰悬玉带,身材修长,犹如杨柳般柔韧而优雅, 一张清秀的俊脸上, 浮现着浅显易懂的思念和欣喜。
一段时间没见, 他似是又回到了蒋南絮记忆里熟悉的样子, 淳朴真诚,满心满眼都是她,一往情深, 让人看了就不免为之动容。
蒋南絮在打量他的同时, 沈淮书也在看着她, 肤白胜雪, 华服加身,周身绽放着耀眼光芒。
几个月不见,她已不再是记忆里熟悉的样子, 样貌变得更加美丽,气质也愈发的优雅, 就连那双原本只装得进他身影的明亮眼睛, 也透出淡淡的高冷疏离。
他能看出, 对于他的突然出现, 她似是有些意外,但并不为此高兴。
意识到这一点, 沈淮书满腔的兴奋瞬间化为泡影, 嘴角的笑容也缓缓拉直,落寞挡不住地钻进心里,疼得他蹙起眉头。
久别重逢,气氛却诡异的安静。
沉默几许, 蒋南絮将目光从沈淮书身上挪开,对一旁的蒋青峰说:“阿爹,你过来一下。”
她的语气冷漠,蒋青峰听到这话心虚不已,深知这件事是自己做错了,前两日沈淮书主动寻上门来,提出想见一面蒋南絮时,他第一反应便是拒绝。
蒋南絮和沈淮书的感情深切,却是他跟孩子她娘亲手拆散的,若是让这两人私下见一面,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呢,往大了说,哪怕就此私奔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沈淮书一再保证只是想和蒋南絮说说话,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并且还拿他探花郎的身份威胁,声称要毁了宇哥儿的前途。
纠结再三,他还是勉为其难答应了下来,但前提是他必须得跟着,所幸这一点要求沈淮书并未拒绝,之后在其提议下,稍了封信递到了侯府。
蒋南絮走至包间外围的围栏处,空旷的阳台周围拜访了几盆盆栽,外面就是人来人往的街道,压低声音对蒋青峰说道:“你把他叫过来做甚?”
看出她眉眼间的不悦,蒋青峰也自知理亏,低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却又不肯承认自己做错了事,嘴硬补充道:“那我也没办法啊,左右只是一起吃个饭而已,你何必计较这么多?”
“你这样贸然行事,若是让侯府的人听到了一些莫须有的传闻,那你就是把我往绝路上逼,名声没了,我还不如现在一头撞死算了。”
跟他讲道理是行不通的,蒋南絮故意夸大后果,让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之前魏诗妍就有意问起过沈淮书的什么未婚妻,且不说她是单纯对探花郎感到好奇,还是察觉到了什么对她的试探,总之,她不能也不想再私下与沈淮书扯上关系。
他们本来就该成为陌路,竟因为蒋青峰的无知和心软再次牵扯在一起。
“那怎么办?若不是他逼迫我,我也不会答应,你一个劲儿地怪我作甚?再说了,哪有你说的这般严重?”蒋青峰愈发心虚,明显著急了,但仍旧把锅往别人身上推。
听着蒋青峰推卸的话语,蒋南絮黑了脸,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默了一会儿,以防万一,她还是叮嘱道:“你只要记得,不管别人问你什么,你一定要说我和沈淮书没什么关系,切莫为了炫耀而胡乱编造,回村后,记得跟阿娘也说一声。”
按照蒋青峰和刘晓云喜欢招摇的性子,肯定会拿她和沈淮书之前的事情乱说一通,兴许早就造谣过了也说不定,一想到这点,蒋南絮就觉得头疼,目光不经意转了转,就对上了沈淮书受伤的眼神。
心里叹了一口又一口的气,果真如她之前所担忧的那样,沈淮书还是找到了她,按照她对他的了解,他无非就是想当面问清楚,比如她为何不等他,为何要给世子当妾之类的。
沈淮书脑子好使,偏偏在感情上迟钝执拗得可怕。
“饭我就不吃了,我去和沈淮书聊两句就离开。”
蒋南絮说罢就要走,却被蒋青峰拦下,她还以为他还有别的话要说,谁知一开口,就让蒋南絮气得差点跳脚:“那饭钱……”
托蒋南絮的福,平生他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么大的酒楼吃饭,哪有不吃就走的道理?等尝过味道也才好在他的那些老伙计面前吹嘘不是?但是他可舍不得花那个钱,随随便便一个菜都顶的上他两个月来打猎换的银子了。
“我会结账的。”蒋南絮不耐烦地撇下一句,就让蒋青峰在原地等着,随后迈步走向沈淮书。
“阿絮。”面对自己的喜欢的人,沈淮书略显局促,尤其是触及她绾上去的妇人发髻,胸口更是闷得厉害,轻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试图找回曾经相处时的自然。
蒋南絮颤了颤眼眸,生疏又刻意地唤了声:“沈探花。”
“你别这么叫我。”沈淮书蹙眉,纠正道。
蒋南絮的神色不改,失笑般扯了扯唇,道:“是你该叫我一声蒋娘子才是。”
听着她故意拉开距离的话语,沈淮书只觉内心无比苦涩,眼前渐渐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是了,他们回不到过去了,这样亲密的称呼已然不适合宣之于口。
他强掩难受,盯着她看了一阵,自嘲般嗤笑一声:“沈某逾矩,还请蒋娘子见谅。”
“……”听着他阴阳怪气的声调,蒋南絮心里也不是滋味,从前的种种涌上心头,她的眼眶也不禁泛湿,真心实意祝贺道:“恭喜你高中探花。”
闻言,沈淮书的情绪极为复杂,他咬了咬牙一言不发,纠结在三,还是问出了他最为在意的那个问题:“阿絮,为什么不等我?”
他们明明说好的,只要他在春闱中取得名次就立马回乡娶她,少女高兴答应的笑颜仿佛就在昨日,为什么等他回来后一切都变了?
蒋南絮丝毫不意外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脑袋低垂,狠狠眨了下眼睛,适时掉落下两滴眼泪,双肩颤动,就像是所有委屈再也藏不住。
沈淮书瞧着她的发顶,忽地意识到了什么,上前一步想要去察看她的状态,然而还未等他触碰到她,一双染满猩红的眼就撞进了他的心头。
她双手捂着胸口,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泪珠,犹如出水芙蓉般清丽,贝齿紧紧咬着下唇,似是在竭力忍着不哭,可眼泪却不停地往下掉,楚楚可怜极了。
“沈淮书!不是我不想等,而是我等不起啊。”
“你知道的,那时候我就快要及笄,我阿娘和阿爹怎么可能会乖乖听你的话,让我等着你回来?”蒋南絮哭着将他走后发生的事全都说了出来,哭诉自己的不得已。
“你怪我没等你,那我该怪谁呢?若真要怪,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儿呢……”
沈淮书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说什么都像是辩解,他竟不知在他走后她遭遇了这么多,她性子软脾气好,向来不曾反抗过父母,他一点都不敢想,那时的她该有多么的无助,又是如何熬过来的。
喉间哽咽,他想要把她抱在怀里安慰,可刚探出手,却被她无情拍落,她侧过头去,长发遮住了半边脸庞,失落的神情让人看了心疼不已。
“对不起,我不该放你一个人留在村子……可我还是放不下你,总归还有别的法子对不对?”
“你这么聪明,难道听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们已经不可能了,若你真想要我好,以后就再也不要来找我,也不要再见面了,就当、就当我们从未认识过。”
此话一出,蒋南絮用手背擦了擦眼泪,试图把话说绝,只有这样,才能断了沈淮书的念头,之前为了追求沈淮书,她表现得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也因此,他才会为了她沦陷。
如今分手,也就显得格外艰难。
沈淮书长时间没有给出答覆,蒋南絮等得有些着急,但还是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怕被他看出破绽,也怕会因为他受伤的表情心软。
等了片刻,沈淮书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带着无尽的哽咽和哀伤:“我明白了。”
不管他多么想要挽留,都无法再回到过去了。
见他终于舍得放弃,蒋南絮彻底松了口气,一扭头,却看见了他脸颊上流下的两行泪水,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印象里,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哭,他向来是冷静的,一心扑在读书上,就跟个书呆子似的,流眼泪的时候也是一样的克制又隐忍,把所有的苦和累都嚼碎了往心里咽。
蒋南絮如何不动容,可是却只是用力握了下拳头,硬生生把念想压了下去,告诫自己不能冲动,就这样吧,就这样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走出包间,蒋南絮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一旁的梦月注意到她发红的眼眶,猜测她是为离别伤感,便没有多放在心上,只是问了句:“娘子不留下来用膳吗?”
“不了,我身子有些不适,想快些回去。”蒋南絮随口编了个谎。
梦月觉得奇怪,探头往包间里面看了一眼,但除了一扇屏风什么都没瞧见,只能先压下内心的不解,半扶着蒋南絮的手臂离开了东鹤楼。
只是她们两个谁都没注意到,三楼角落里的一个人一直注意着她们这边,直到不久后,沈淮书从里面走出来,他在原地驻留片刻,才悄悄从另一边楼梯离开了。
*
和风院。
得到下人传来的消息,魏诗妍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她这几日一直让人留意着沈淮书的动向,在他去往蒋南絮父亲所在的胡同时,就有预感这两人要寻机会见面。
这不,果真如她所猜想的那般。
“世子一片好心,让她能够时常去探望生病的父亲,可她倒好,却拿这机会去面见曾经的相好,真是不知好歹。”丫鬟红秀继续说道:“据说那两人出包间的时候,眼睛都红红的,想来定是用情至深。”
魏诗妍闻言没有吭声,身份使然,让她无法说出这样的话,但是她也没有制止,一定程度上,红秀所言并非有误。
思忖片刻,仍然认为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压低声音吩咐道:“明日你让人找个时机去见一见沈淮书,就说你有法子让他和蒋南絮有情人终成眷属,务必让他自愿配合。”
“那如果他不同意呢?”红秀问。
魏诗妍轻笑两声,颇有些讽刺意味:“如果真是用情至深,便不会不同意。”
第48章 冰敷 乖乖呆着,别惹我生气
离开东鹤楼后, 蒋南絮一边朝着侯府的方向走,一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想要散散眼睛上的热度, 但大白天的, 顶着一张哭过的脸属实太过丢人, 便想着往人少的地方巷子里钻。
不知不觉间, 竟走到了那间医馆附近,看着不远处的那块牌匾,蒋南絮顿了顿, 刚想转身离开, 就被出来送客的医女撞见个正着。
医女见到她, 先是一愣, 随即嘴角上扬,高兴地唤了声:“蒋娘子。”
如此,蒋南絮便不好装作没看见了, 径直朝着医馆的方向走去,停在了那块写着杏春堂的牌匾旁边, 笑着回了声:“方姑娘。”
上回见面, 她们已经互通过姓名, 医女名叫方眠, 今年已有二十三,并非信阳人士, 只因前些年家乡闹了洪水, 才逃难至信阳城,家中熟识的亲戚要么走散,要么死在了路上,如今家中只剩下她和母亲相依为命, 是个可怜人。
除此之外,她并未过多诉说自己的遭遇,至于她是如何在信阳扎下根,又是如何独自一人开起了这个医馆,蒋南絮无从得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是个极其坚韧自强的女子。
“蒋娘子,你怎么来了?要不进来坐坐?”方眠热情招呼道。
蒋南絮虽然不忍心拒绝她的好意,但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们就是路过。”
“这样啊。”方眠挠了挠头,也不好再勉强,抬眼却注意到对方哭红的眼睛,下意识脱口而出:“蒋娘子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
注意到她投来的担忧目光,蒋南絮抬手遮了遮眼睛,解释道:“我父亲不久就要离开信阳,刚和他见了一面……让你见笑了。”
闻言,方眠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体贴建议道:“我那冰块还剩下些,蒋娘子要不要进来敷敷眼睛?”
蒋南絮沉默两秒,想了想,与其走在路上被别人用异样的眼光乱撇,还不如在医馆呆一会儿,便应了下来:“那就麻烦方姑娘了。”
跟随方眠进入医馆,除了帮工的伙计,还有两个在里间敷药的病人,隔着一层帘布看不大清晰,蒋南絮环视两眼,就在方眠的示意下,坐到了一旁用来看诊的椅子上。
“蒋娘子和梦月姑娘先坐一会儿,我去给你拿冰块。”
“多谢。”蒋南絮笑着感谢,目送她挑开帘子走进了里间。
与前两次一样,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大堂里空出来的地方堆放着几个用来晒药材的簸箕,看样子似是还没来得及整理,新鲜的药材都还摆放在上面。
对亏这几日跟中了魔似的翻阅古籍,这些药材她竟也认的七七八八,作用也还记得,兴许是正值夏日的缘故,多是用来降温消暑的。
扫视几眼,蒋南絮便没再多看,恰好这时方眠也拿着冰块走了出来。
听到动静,蒋南絮抬眼看过去,她身后竟跟着个意料之外的人,愣了愣,倒是一旁的梦月率先反应过来,用手碰了碰她的胳膊,悄声提醒:“娘子,是二公子。”
这下,蒋南絮想装不认识也难了,只是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毕竟她不清楚方眠究竟知不知道周沅白的“真实身份”,知道也就罢了,不知道的话,她贸然开口岂不是会暴露了周沅白?
犹豫再三,她抿了抿唇,只是起身站了起来,却没有开口说话。
可她有意避嫌,周沅白却不像她这般有诸多顾忌,脚步一转,迳直朝她走近两步,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眉头微蹙,冷声道:“眼睛怎么了?又哭了?”
蒋南絮无奈在心中叹了口气,在旁人眼中,他们应当从未有过交集才对,如此熟稔的语气,再加上他的这个“又”字着实引人遐想,,真不知道梦月会做何感想……
可她现在也不能扭头去看梦月的反应,这样做只会显得她心虚,只能硬着头皮把刚刚跟方眠说的理由复述了一遍,算是谎言,却又不是。
明明跟方眠说这个理由时,她能很平淡的说出来,但不知道为何,面对周沅白,她却说的磕磕碰碰,以至于越说到后面声音就越小。
顶着周沅白炙热的视线,她受不住地微微偏过头去。
不知是周沅白看出她的不自在,还是他真的有要事在身,这句话过后,他扫了眼她身后跟着的梦月,便没再说什么,越过她往门口走去。
迫人的气势消散,蒋南絮暗自松了口气,可还没等她真正放松下来,周沅白竟又折返回来,丢给梦月一个钱袋,吩咐道:“帮我去城东跑个腿。”
随后他说了个地名和要取的东西,让梦月送到侯府他的院子。
城东,那岂不是挺远的?蒋南絮蹙了蹙眉头。
果不其然,下一秒梦月就朝她递来一个求救的眼神,可她也无能为力,毕竟她也拒绝不了周沅白的命令,更何况身为下人的梦月。
迟迟得不到回复的周沅白脸色越来越难看,沉声下了最后通牒:“你家主子我会让人安全送回去。”
梦月吓得一哆嗦,心中虽不情愿,但还是抱紧钱袋,点头应了下来:“奴婢这就去。”
她还记得第一天入府时周沅白的所作所为,再加上后面听来的一些传闻,她很是清楚周沅白的脾气很是不好,所以她并不是故意不回应,而是已经被吓懵了,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指派自己去替他做事。
思及此,她掀眼瞥了眼他身后人高马大的随从,她短胳膊短腿的,从这去城东,来回得要两个时辰,到时候天都黑了,愈发不明白他为何不让他自己的随从去取?
话是这么说,但她可不敢忤逆周沅白的话,临走前她弯腰在蒋南絮耳边说:“娘子自己小心,奴婢去去就回。”
说罢,她就小跑着离开了医馆,连遮阳的伞都忘了拿。
蒋南絮张了张嘴,想要叮嘱两句让她也小心些,但话到嘴边,触及到周沅白不怎么友善的神情,又给咽了回去。
没多久,只见他朝方眠伸出手:“把冰块给我吧。”
方眠看出他们之前的暗流涌动,识时务地将用布袋装着的冰块递了过去。
周沅白接过,对蒋南絮抬了抬下巴,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如水,似要比他手中的冰块还要凉上几分:“跟我进来。”
蒋南絮下意识拒绝:“不必了,我坐会儿就走。”
她本来就觉得犯不着用冰块冰敷,但是方眠一番好心,她也不好拒绝,过了这么久,眼睛周围的酸痛感早就消失了很多,就算被人看出来哭过也没关系,反正她也有正当理由解释,只不过走在路上有些不自在而已。
周沅白没说话,迈出去的脚步收了回来,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直到蒋南絮被盯得受不了,主动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才收回视线,继续往前面走去。
男人的过分强势,让蒋南絮忍不住又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看上去也不像是会关心旁人的性格,怎得就那么在意她哭没哭呢?蒋南絮想了想,得出结论:他大概是觉得烦吧。
每次都是一副不耐烦的神情,仿佛下一秒就要动手堵住她的嘴。
她是个鲜少哭的人,但是与他相处着实得绷紧神经,次次都被他给逼得眼泪不受控制地喷涌出来,急的次数多了,哭也就变习惯了。
上次来过一回医馆的后院,蒋南絮对眼前的一切还算眼熟,迈步进入主屋,有两个下人正在收拾茶杯,看样子周沅白方才已经打算离开了,但因为她又折返了回来。
蒋南絮不禁想,如果有事要办的话,那就该按照行程去办自己的事啊,何必留下来。
下人们收拾干净,就默默退了出去,屋内倏然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安静的氛围在蔓延,周沅白开口打破沉寂:“随便坐。”
蒋南絮环视一眼四周,先是看了眼不远处的软榻,上面的白狐裘已经被收走,换了个更轻薄的软垫,脑海里不禁闪过一些难以启齿的画面。
指尖蜷了蜷,抬手掩唇盖了盖尴尬的神情,随后就近在离门口最近的圆桌旁边坐下。
“我自己来吧。”蒋南絮指了指他手中的冰袋,随后摊开了手。
等了片刻,冰袋没有落在她的掌心,她疑惑抬眸,恰好看见周沅白走至她的身旁,居高临下睥睨着她,下颌线条锋利又淡漠,只听他懒懒开腔:“乖乖呆着,别惹我生气。”
过了一会儿,在周沅白的示意下,蒋南絮僵硬地闭眼,仰起脖子让他给自己冰敷。
很快,眼皮上坠下来一团硬邦邦的重量,隔着布料,清凉刺激,她几乎是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唇间溢出一道极轻的低吟:“太凉了~”
“忍忍。”
头顶传来周沅白低醇的嗓音,蒋南絮闭着眼睛,听觉就变得极为敏感,只觉那声音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眼皮不受控地颤了颤,她咬紧下唇忍了忍,没过多久那股凉意就变得好受很多。
双手搭在膝盖上,指尖划弄着轻薄的布料,感受着那股重量时上时下,时左时右,来来回回转移,眼睛慢慢变得舒服了很多。
周沅白紧紧盯着安静的女人,这会儿她倒是听话,没有像从前那样浑身竖着刺,稍受刺激,就拿刺扎他。
“好了吗?”许久没有动静,蒋南絮轻声开口,没敢抱怨自己脖子已经酸了。
周沅白回过神,道:“别动,我看看消下去了没有。”
说罢,他将冰袋从她的眼皮上挪开,本来就算不得严重,此时红肿的部位已经消下去了,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水渍。
周沅白满意地挑了挑眉,刚想说些什么,视线却被眼前这张漂亮的脸给吸引,美人闭眼,一副乖乖任人采撷的模样,本来算不得什么稀罕场景,他却莫名移不开眼。
又没动静了。
蒋南絮慢慢睁开了一只眼,疑惑地皱了皱眉:“嗯?”
她突然睁眼,周沅白呼吸一滞,匆匆避开她的视线:“好了。”
许是受冰敷的影响,蒋南絮面前一片模糊,轻轻眨了眨眼睛才缓解了不少,耳边听见周沅白叫来下人,把用好的冰袋递给了下人处理。
等到视线终于恢复清晰,异样感褪去,发现周沅白正背对着她站立,盯着角落柜子上放置的一个白玉瓷瓶在看。
没有话可说,蒋南絮就这么盯着他的背影瞧了一会儿,随后就想要开口告辞,但是忽地想起了什么,好看的眉毛又皱成了一团。
她低声开口:“对了,过两日又该到了情蛊发作的时间,咱们什么时候见面?”
第49章 好闻 在想什么?还不认真些(一更)……
话一说出口, 蒋南絮就后悔了,她为何要哪壶不开提哪壶?显得她对那天很期待似的。
顿了顿,她找补道:“我的意思是想让你告诉我具体的日子, 让我好有个准备, 不然你每次都来的突然, 搞得我慌慌张张的。”
说起来, 前两次为了不惊动梦月和烟云,他都是用迷烟把她给迷晕,然后再出现在她面前, 这样的方法最为稳妥, 但是提前和她约好时间也不是什么难事。
周沅白转过身来, 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他扫了眼蒋南絮红扑扑的脸颊,以及那双明显染上慌乱的眼睛,思忖片刻, 道:“在我把你带离侯府之前,暂且约定月初和月中的亥时相见, 如何?”
每个月的月初和月中, 世子都会在世子妃那歇息, 这是为了让主母能够顺利生下嫡子, 侯夫人定下的规矩,不管世子喜不喜欢世子妃, 都得按照规矩行事。
所以那天世子院里的下人多会顾着点和风院那边, 那时,就算他们在凝香院私会,或者闹出点动静,应当也不会被发现。
周沅白估计也是考虑到这点, 才会特意选在这两日。
“嗯,就按照你说的做吧。”蒋南絮刚答应,忽地想起来明日不就是月中吗?既如此,今日和明日有何区别?左右现在也有空闲。
因着沈淮书的缘故,她没能按照计划用过饭再回侯府,所以距离给魏诗妍上报的回府时辰,还剩下不少时间,这也是为什么她能够在街上闲逛一会儿。
思及此,蒋南絮若有所思地瞄了眼周沅白,他看上去也不像是急着要去忙的样子,若是他们动作快些,便不会误了回府的时辰,明日也不用在府内见面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清了清嗓子,委婉地问:“你待会儿有事要忙吗?”
周沅白自然有事要办,不然方才就不会动身离开,他预留的时间本就不够,再待下去便会误事,但鬼使神差的,他顺着她的意思问:“怎么了?”
“明日的事,不能今日做吗?”蒋南絮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清楚。
听懂她的暗示,周沅白微微一怔,旋即,在短短的几息内,凤眸中蓄满了无尽的笑意,蔓延开来,散发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氤氲缱绻。
不久,他压抑住笑意,挑眉轻声道:“你想现在做?”
他这话说的,就像是她已经迫不及待要与他做那事了一样,蒋南絮脸颊的温度愈发深了几分,抿了抿唇,似有若无地瞪了他一眼。
在她看来,与其明日在她的凝香院担惊受怕地做,还不如在这做了算了,至少不用担心被人发现,于是解释道:“在你的地盘,总比在侯府要方便。”
周沅白触及到她娇嗔的目光,眸光骤然一深,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确实要方便许多。”
虽然他同意了她的说辞,但蒋南絮还是看出了他的迟疑,想了想,又道:“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明日也不是不行……”
说着说着,或许是觉得光天化日之下谈论这种事太过羞耻,她的脸越来越红,竟开始语无伦次起来:“罢了罢了,那就明日再见吧,今日就算了。”
话毕,她微微斜过身子,不想让周沅白看见她红透了的脸,旋即用手掌轻轻给脸颊扇风,嘀咕着:“最近这天是越来越热了。”
然而就是因为这个动作,她并未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男人正在慢慢朝她走近。
等她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在她的身边站定,高大的身躯遮住了屋外的日光,在她身上落下一片浓厚的阴影。
紧接着,他垂在身侧的手抬起,缓缓贴上了她的脸颊,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她脸侧细嫩的软肉。
男人宽厚的手掌又热又大,与她滚烫的肌肤交汇,简直比屋外毒辣的太阳还要折磨人的意志。
蒋南絮愣愣抬眸,便看见周沅白狭长的眸子弯了弯,薄唇一张一合:“话都让你说了,那我说什么呢?”
蒋南絮听出来他这话的意思是在内涵她变卦太快,一会儿今日,一会儿明日,没个确定的答案,她自己当然是偏向于今日把事给办了,免得明日夜里还要应付,不仅累得慌,还影响她休息,所以她才会一时口快,不顾颜面地委婉提出要与他现在同房的要求。
可现在她看出来了,他更偏向于明日相见,所以反应才这般平淡。
心里说上来是什么滋味,许是之前他饿狼扑食的样子太过深入人心,这会儿被变相拒绝,她才会觉得不可思议。
蒋南絮轻轻拍开他的手,淡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就先回去了,明晚我会像之前那样给你留窗的。”
说完这话,蒋南絮就打算起身离去,毕竟已经没有了留下来的理由,可刚抬起屁股,她的肩膀就被他给摁了回去,强硬的力道压得她皱起眉头,不解地睨了他一眼。
周沅白唇线平和,眼中却笑意十足:“我有说不做吗?”
闻言,蒋南絮气得翻了个白眼,愤愤道:“那你也没说要做啊,真是的,我看你才是最爱变卦的那一个,所以你到底做不做嘛?磨磨唧唧的……唔。”
那张戏弄她的薄唇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含吮□□间,换了个更轻浮的方式戏弄于她。
他一改方才的淡定从容,急切的动作让蒋南絮一度喘不过气来,她不禁想,原来急不可耐的并非是她,而是另有其人。
唇齿交缠中,只听周沅白哑声吩咐:“关门。”
旋即,她被他打横抱起,迷糊中,只看见影召悄无声息踏入门内,脑袋低垂,目光坚定又平淡,就像是完全把他们当作空气一样,迳直向前,摸到门框后,便将门给快速关上。
目睹这一幕,蒋南絮羞得将头把周沅白的胸膛里埋了埋,影召是信阳候府的人,也是唯一一个确切知道她和周沅白私密关系的人。
每当看到他,一种强烈的违背伦理的背德感就将她给团团包围,这时,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周玉珩。
对于她来说,周沅白是她夫君的弟弟,对于周沅白来说,她是他哥哥的女人。
但是与她不同,周沅白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很在乎这层关系,他永远都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丝毫不受其影响。
就像现在,他也是一副完全不受影召影响的样子。
蒋南絮很羡慕,果然,有时候脸皮厚一点,性情奇怪一点,不合理就会变得合理,不寻常就会变得寻常,随心所欲,不被别人的目光影响,压在肩上的担子就会不自觉地变轻松。
愣神之际,不知不觉她已经躺在了床榻之上,处在上方的男人正在动手解她的腰带。
不知道是他太过猴急,还是压根没想起来要注意她的头发,动作实在粗鲁,蒋南絮忍不住提醒道:“……我的头发。”
衣裳她倒是可以完整穿回去,但是头发要是弄乱了,她可没那个手艺还原这样复杂的发型。
周沅白虽然不满于她的分心,但还是轻声安抚:“我会注意。”
得到他的保证,蒋南絮暗暗松了口气,夏日的衣裳轻薄,几乎没费多大的功夫就将她扒得只剩最贴身的小衣服。
大片白皙的肌肤陡然暴露在空气中,闷在体内的暑热散去,凉快极了,可她却不由自主地抬手捂住胸前仅剩的布料,红着脸不敢和周沅白的眼睛对视上。
偏生他却拉着她的手把她整个人从床上提了起来,身体蓦地腾空,她吓得尖叫出声,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听他冷声指挥:“帮我脱。”
蒋南絮睫羽颤了颤,视线恍然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上,随即向下掠过他凸起的喉结和修长的脖颈,再往下,是不知何时已经解开的腰带和微微敞开的领口。
他虽然开了口,但因为害臊,蒋南絮捂着胸口的手迟迟抬不起来,毕竟之前都是由他来宽衣解带,这回猛不丁地让她来帮忙,说实话,她实在是下不去手。
“你也可以穿着,没必要脱吧。”蒋南絮试着商量。
周沅白却皱了皱眉:“你上回不是嫌弃衣服上的纹路磨得你很疼吗?”
闻言,蒋南絮想起来,她好像确实说过这句话,就在不远处的那张软榻上。
作为身份尊贵的侯府二公子,从里到外,周沅白的每一件服饰做工都格外精细复杂,各种样式和绣花层出不穷,有一些还要镶嵌上宝石和金子作为点缀。
身躯交缠中,肌肤难免会磨蹭到这些东西,不舒服得紧,所以中途她就轻声抱怨了一句,但那只是她无意识的一句呢喃,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
“……”蒋南絮咬了咬唇,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抓着衣裳的一角顺着他的胳膊往下脱。
他很配合,不多时,就只剩下白色的里衣,再脱下去就不剩什么了。
里衣柔软,蒋南絮便没再继续,垂首低眉,端坐着等待他主动进行下一步,可等着等着,却迟迟不见他有所动作。
她心中疑惑,掀起眸子悄悄看他一眼,正巧将他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尽收眼底。
少顷,便见他自己开始脱起里衣,动作迅速而利落,还不忘开腔调笑她:“蒋南絮,磨磨蹭蹭的,究竟是谁?”
说罢,他把脱下的里衣随手丢掷床底,倾身朝着她压过来,宽阔的身躯一点点把她吞噬。
蒋南絮嫌少听到他连名带姓的称呼自己,微微愣神的功夫,他独有的气息就扑面而来,明明是好闻的淡淡香味,却侵略性十足。
耳尖忽地一痛,男人低沉的嗓音徐徐响起:“在想什么?还不认真些。”
热度从耳尖逐渐向下蔓延,旋即整个耳朵和脖子都变得滚烫不已,她受不住地低吟出声:“没想什么。”
然而在他强势的攻势下,她的反驳显得那般微不足道,时轻时重,让人很难不把注意力放在他这个专门以折磨她取乐的坏人身上。
呼吸越来越沉,蒋南絮咬着下唇,竭力不让自己发出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声音。
“啧,可别咬破了。”周沅白抬手摁住她的唇瓣,防止她不小心伤到自己,盯着她略带执拗的眼神,轻轻勾了勾唇,她总是在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上格外执着,执着到过分可爱。
盯了几秒,他忍不住低头,吻了吻那两瓣柔软的唇,好心提醒:“你这不是跟我较劲,而是跟你自己较劲。”
蒋南絮偏过头去,哼了一声,语气些许地冲:“你管我。”
闻言,周沅白诧异挑眉,不由反思,他最近是不是对她太温柔了?她居然敢这么跟他说话?
第50章 心动 在他面前,狼狈突兀的心跳声(二……
蒋南絮的额头微微泛汗, 话一说出口,她还未觉得有什么,可当触及到周沅白那晦涩不清的眼神, 后知后觉方才那句话多少有些冒犯。
于是她伸出纤细的手指, 轻轻地抓住他的胳膊, 眼中含着晶莹的泪光, 娇媚地用轻柔的声音控诉:“还不是你没个轻重,但凡……呃。”
话音未落,随着他报复性地加深, 眼尾的那抹湿润骤然化为泪珠, 她的指甲也随之深深陷进他的肉里。
撒娇不成, 反遭了更重的反噬, 蒋南絮好看的眉眼皱起一团,没好气地用手推了推他:“你太过分了,我不想继续了, 我要回去。”
周沅白可不会放任她使小性子,一只手就轻松准确擒住她乱动的双手, 高高举起越过她的头顶, 压在枕头之上, 若有所指地嗤笑一声:“你确定要半途而废?”
这样羞耻的姿势让她轻佻了眉, 明眸流转,媚眼如丝, 红得又要滴出水来。
察觉到这一点, 周沅白身躯微顿,说:“才给你消的肿,可别再哭了。”
蒋南絮动了动手腕,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会这样,都是因为谁啊……
因为委屈,她不可抑制地吸了吸鼻子,声音也染上了一丝哭腔:“我才没有要哭。”
话是这么说,可分明是要哭的前兆,周沅白略感头疼,比起在他面前哭,他情愿她放肆一些,哪怕话说的难听,至少不会让他束手无措。
缠绵的动作停了停,他俯身吻上她的眼尾,眼泪的咸味从唇瓣蔓延至口腔,染上舌尖,渐渐的,都忘了该如何呼吸,旋即,他微微侧头,一路向下吻去。
她的每一寸肌肤,就像一块刚做好的糕点般细嫩柔软,让人禁不住地想要一口一口,慢慢品尝其中的多种滋味。
感受到他越来越往下的唇齿,蒋南絮惊得瞪大了眼睛,身子不安分地扭动起来,喃喃开口,试图打断他进一步的行为:“你别这样……”
忍了许久的声音,还是没有如她的意,从喉间缓缓溢出来一声又一声,沾上粘腻的气息,让人心神荡漾。
周沅白视线微沉,漫不经心地凝视着她,乌发似云雾般铺开,凝脂般的雪肤透出薄薄的胭脂色,婀娜丰腴的身子分外夺目,只一眼便叫他失了魂。
他压着她手腕的掌心向上移动,攀附住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紧扣,明知故问:“别哪样?”
“……”如此明晃晃的调戏,她哪里还愿意开口,转过脑袋不想面对他。
他却不打算轻易放过她,修长的手指玩弄拨动她的骨节,激起痒意的同时,还不忘细声追问:“嗯?怎么不说话?这可不像你。”
蒋南絮所有的脾气都被他弄得发泄不出来,当别人不想说话的时候,但凡有点有眼力见的早就闭嘴了,可他偏不,硬是要将别人的嘴给强行撬开,真是恶劣极了。
忍了又忍,她斜斜瞪他一眼,呛声道:“你的话太多了,也不像你。”
这话一出,他突然笑了,笑声低沉悦耳,眼底混沌的情.欲之色,衬得他本就俊朗的脸愈发得具有诱惑性。
蒋南絮仰着秀容,心脏如擂鼓般剧烈跳动着,一下又一下,撞击着她的胸口,就像是要冲破那层阻碍,直直的钻进身上之人的胸口去。
虽然很不像承认,但是不可否认,周沅白真是长了一张好皮囊,平素不笑的时候矜贵又高雅,但一笑起来,就莫名开始散发极具吸引力的魅惑。
蒋南絮尤为看脸,若是抛开他那恶劣的性格,或许她已然对这张脸心动了,可惜,她抛不开。
旋即,她闭了闭眼,想要将眼前的男色摒弃脑后,然而还是无济于事,狼狈突兀的心跳声仍然在响动,默了默,她只能想办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眨了眨长睫,忽地抬起头,白细的脖颈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曲线,她主动吻了吻他的唇侧,带着轻微的喘说:“莫说废话了。”
闻言,周沅白反客为主,浅尝辄止后,深深吻了下去。
*
蒋南絮踩着最后的节点回了侯府,穿过一个又一个廊庑,总算是到了凝香院。
去给周沅白跑腿的梦月还没回来,烟云也不在,屋里屋外空荡荡的。
折腾得太久,身上出了汗,黏糊糊的又没能有空闲沐浴,蒋南絮自己接了水擦了擦,又换了身衣裳才算舒适了许多。
躺在榻上看了会儿那本古籍,不知道去做什么了的烟云才回来了,见屋内只有蒋南絮一个人,烟云有些诧异:“娘子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梦月呢?”
“我们在街上偶遇了二公子,她被二公子差使着去城东取东西了。”蒋南絮目不转睛盯著书页,用尽量平淡的语气说道。
听到蒋南絮提起二公子,烟云眼中划过一抹不自然,但转瞬即逝,很快,她随意道:“那梦月岂不是得到晚膳时分才能回来?”
“应该是吧。”蒋南絮漫不经心应着,话题自然而然截至,烟云也没再继续问下去。
如预料的那般,梦月赶在晚膳前回来了,看上去心情很不错,蒋南絮些许诧异,好奇问了嘴,才知道她拿到了一笔不少的报酬。
梦月美滋滋的把得到的赏钱收好,二公子虽然不苟言笑,但是人还挺大方的,今日得到的赏钱相当于她半年的月钱了。
忽地,她想到了什么,凑到蒋南絮身边,神秘兮兮地说:“娘子,我今日路过衙门时,看到了外头贴的告示,说是参与玄阳湖刺杀世子的那几个刺客,月底就要被当众问斩了。”
闻言,蒋南絮愣了愣,脑海中想起当时的一幕幕,刀光剑影尤在眼前,不安地抿了抿唇,沉声问:“那衙门可有查出幕后主使是谁?”
“告示里没说,奴婢也不知道。”梦月摇了摇头,“不过应该是查出来了吧,不然也不会把他们杀了吧?”
这话蒋南絮倒是认同,玄阳湖刺杀闹得这般大,衙门若是查不出什么东西来,如何能够平息民心?只有把幕后之人查出来,才能极大程度上避免再发生这种事。
谈起这件事,她想起来似乎有一阵子没见着世子了,自从那日赏荷宴过后,她就没见过世子了,世子身处高位,所要处理的公务数不胜数,忙到几乎没有时间踏足后院。
她并不关心世子在忙什么,现下对她来说他越忙越好,最好不要想起她才好。目前,她只想当个透明人,能够明哲保身。
翌日,蒋南絮如往日一般,去往和风院请安。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平素不会将视线过多放在她身上的魏诗妍,今日总是时不时朝她打量几眼,还特意留她喝了一杯茶才放她走。
走出和风院,蒋南絮停了停脚步,扭头朝后面看了一眼,明明没有什么异样才是,而且魏诗妍全程没有和她说过什么话,但是蒋南絮莫名觉得不自在得很,后背也是发凉得厉害。
皱了皱眉头,思来想去,蒋南絮想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能暂时把那股不对劲压下去。
也许是因为早上这段插曲的缘故,今天一整天蒋南絮都有些心神不宁,书也看不进去,所幸脱了衣裙,在床上躺了一天。
侯府另一边,周沅白刚从外面回来,还未来得及更衣歇息,就被人请到了苏扶锳的住处,站在花厅里等了片刻,里头便来人请他进去。
时候已经不早,坐在上首的苏扶锳,一眼便看出朝着她走过来的周沅白是一宿未归,好看的眉头当即蹙起来,说出的话也是不客气:“又是去哪儿鬼混了?”
“儿子刚从官署忙完回来,并非去鬼混了。”周沅白淡声说,不卑不亢的模样丝毫不见慌张。
若不是苏扶锳早早派人去官署问过,还真的要信了他的谎话,一拍桌子,重重哼了一声:“我看你啊,嘴里没一句实话,还不老实交代,昨日究竟去了何处?”
闻言,周沅白神色不变,道:“母亲错怪我了,我真是刚忙完。”
他并未说谎,确实是刚从城外忙完回来,但是却不是因为官署的事,昨日因为蒋南絮改变了行程,原本一来一回刚好能赶在晚上回府,却硬生生拖延到了今日才勉强解决。
一夜没睡,再加上赶了一夜的路,他现在异常疲劳,本想低调回来后好好休息休息,不曾想竟被苏扶锳给逮住了。
听着他敷衍的话术,苏扶锳额头的青筋跳了跳,明明是快四十岁的年纪了,因生来养尊处优,岁月并未在她的脸上留下太多痕迹,皮肤白皙,保养得当,气度也十分的雍容。
可一旦生起气来,原本大气从容的长相,就变得严肃可怖,她横眉道:“都已经是及冠的人了,仍然是这样一副不知所谓的样子如何能行?”
“你父亲让你负责城内各项事宜,本来是个笼络人心的好机会,我替你安排见的那些人,都与我苏家交情颇深,又没让你去巴结讨好他们,你只需要露个脸就好。”
“可你呢,不仅一场饭局没去,还一个人都不见,次次推脱有事,呵,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都在忙些什么,连个人影都瞧不见,我一问,你要么不说话要么摆脸色,怎么?我这个当娘的,欠你不成?”
苏扶锳越说越气,脸色逐渐变得极为难看,见状,她身后的贴身丫鬟赶忙给她倒了杯茶降降火气,一口茶水下肚,她紧皱的眉头才算平和了些许。
然而一抬头,周沅白还是那副疏离淡漠的模样,似是完全没将她的话听进去,看着看着,她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当场晕过去。
周沅白俯首作揖,道:“母亲教训的是,儿子一定会改的。”
闻言,苏扶锳冷笑一声,全然不信他的话,反问:“你会改?”
“……”周沅白不吭声了。
苏扶锳扶额叹息,她这个儿子真不知道随了谁,论聪明才智,都说没人能比得过他,然而在她看来,论个性脾气,那才当真是没人比得过他。
都说从小宠到大的孩子才会叛逆,可她明明是按照培养世子的规格去教导的他,处处要求严格,他也不负所望,处处都表现完美,真不知道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才让他养成了诡谲多变的性格,令人捉摸不透,常常气得她喘不上气。
不过有一点,她倒是还算满意,就是他虽然看上去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但偏偏对世子的位置还算上心,愿意配合她在暗中对付周玉珩。
苏扶锳凝他一眼,注意到他眼下泛青的黑眼圈,终究还是心软了:“罢了,你回去歇着吧。”
“多谢母亲。”周沅白点了点头,旋即什么都没再说,掉头就走,丝毫不留恋,跟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他似的。
盯着他决绝离开的背影,苏扶锳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那口气又翻涌上来,对身后的丫鬟道:“你瞧,他对我这个母亲居然就这个态度!好些天没见了,临走却连句好话都懒得说。”
贴身丫鬟赶忙上前,一边替苏扶锳按着肩膀,一边轻声安抚,能把侯夫人气成这样的,也就只有二公子了。
二公子其人着实不好相处,别说对侯夫人了,就连对侯爷,他也是同样的态度。
端了一辈子,苏扶锳难得的几次失态全都贡献给了她自己的儿子,闭着眼睛养了会儿神,忽地想到了什么,闷声道:“我管不住,那就找个人来管,我就不信他有了媳妇,还是这副德行。”
温情软玉在怀,就算再冷淡的男人也会有所改变。
周沅白及冠前,她就已经留意过了各大家族里的适龄人选,她的儿媳,必定得是各方面都极为出挑的大家闺秀,出身、样貌、性格等等都得仔细考察。
她的心中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这也是为什么周沅白直到现在还没定下婚事的原因,做母亲的,总想给自己的子女最好的。
“说起来,妤歆那孩子也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了。”苏扶锳搭在圈椅旁的手蜷了蜷,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眉眼间划过一丝烦忧。
周妤歆那孩子也是个闹腾的,脑子没她哥聪明,性子也不够沉稳,但她还小,可以在她的身边多留两年,等她及笄以后,就可以开始教导她该如何做好一个主母的本分。
但是周沅白的婚事,是不能拖下去了。
*
黄昏悄然降临,成片的阴云聚集,夜色卷着无边的黑暗笼罩了上空。
周沅白缓缓睁开眼睛,入目是无边无际的夜色,等头脑逐渐清晰,他便翻身起了床,穿上鞋子径直走向旁边放置外衣的架子,利落套上外衣,就着盥洗盆里的冷水洗了下脸,动身朝著书房的方向走去。
不论是北戎商会还是官署,都留了一大堆事情等着他亲自处理,书房内,梨花木长桌上折子堆积成山,周沅白早已习惯这样忙碌的生活,神色未变,就着明亮的烛火,开始依次批阅。
烛台上的蜡烛越来越短,桌子上的折子也越来越短,转眼间,已然到了亥时。
周沅白合上最后一个折子,把毛笔置于砚台,疲倦地抬手揉了揉酸痛的眉心,身子慢慢向后倒去,懒散地靠在圈椅。
就这么呆了一会儿,他微微扭头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天空上,月亮高挂,白的晃眼。
不知为何,他的眼前忽地闪过一张素白的小脸,心思微动,她此时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