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正好组内的其他分组负责人都见完了, 基本对组务有了了解,剩下的完全可以扔给下属。
二代目愉悦地翘班。
被手搭上肩膀的时候艾修笑容比思维更快意识到来人。
“鲤伴,你工作忙完了?”
鲤伴半点不心虚地点头应下。
“你要买东西该跟我说, 这里包括后面那条街都是奴良组本家直接管理,换句话说,我是老板。”
艾修失笑:“难道老板要给我打折?”
“当然,不然我这个老板可太没面子了。”
鲤伴拉着他一边走一边介绍自己的产业:“这边是奴良组最大的商业区域,但产品有些并不如旁的组内商业街好, 因为这里一般是相对弱些的妖怪。丝布的话鬼女组蚕白所产质量是最好的, 织物则是百足一族的更优……”
蚕白其实是某只蚕妖的代指,就像樾是猫名樾所以被习惯性喊猫樾。妖怪的产品很多跟自身能力有关, 除了单纯技术方面的, 其实也是实力越强产品越好。
艾修想到之前去的衣铺里的蜘蛛精和蚕妖。
“他们也分别是鬼女组和百足一族的吗?”
“他们竟然结婚了?”鲤伴难得有些惊讶, 问了路边一家店铺才知道也就是这几年的事。
此前百足一族诞生了一只凶悍的雌性蜘蛛妖,和衣铺里那只雄性蜘蛛妖正好是同族,住得也近。那雌性小蜘蛛不似寻常女妖喜欢强悍的妖, 反而喜欢老实且胸无大志的, 被追求的正是这只雄性蜘蛛妖, 但他却宁愿脱离族群来到奴良组的街道安顿。
大家都以为他是害怕,雌蜘蛛有吃掉丈夫的本性,妖怪可以克制但万一生气了可能控制不住。
他也不理会别妖的目光, 总归在奴良组主家这里别人也管不到他。
至于那只蚕妖, 则完全是鬼女组内部丝布没法自产自耗, 实力不足竞争不过同族, 干脆出来做生意。原先两只也是在两家, 后来两边太契合,商业上合作走到现在喜结连理。
鲤伴难得有些八卦, 问店主:“他们是谁主动追求的另一人?”
毕竟蜘蛛和蚕也是有猎食关系的。
“应当是蚕右,那小姑娘丝还不错,但手艺就不太行了,还懒散,蛛一郎手艺好又勤快,性格也好,确实合适。”
此前从未留意这些消息的鲤伴此刻却听得津津有味。
余光瞥了眼艾修,少年正静静听着,面上并没有什么感触。对方常年伪装成人类,对于这些感情上的事应该比他要了解。
这也导致鲤伴没确定艾修大概意思之前,根本不敢露出太多端倪,免得攻势还没展开先引来厌恶。
就像百足一族中那只着急下手结果将人吓跑的雌性蜘蛛。
鲤伴眯了眯眼睛。
转头自然笑着跟艾修继续讲奴良组的情况,他讲得有些细,却不涉及机密,是组内成员基本都知道的。
艾修对此前未涉及的妖怪的组织感兴趣,也听得认真。
奴良组是妖怪组织里难得重视商业的,包括但不限于妖怪之间的贸易,还会和人类交易。妖怪商人的管理主要由算盘坊负责,这里和另一些涉及人类的,则是由奴良组本家负责。
“其实这也是我的母亲建议之下才进行尝试的,妖怪们大多不怎么和人类有交集,所以后来,就基本是我在管理。”
作为人类的公主,又心地善良,即便嫁给妖怪的首领璎姬也仍旧对人类抱有悲悯和善意。
璎姬嫁给滑瓢后也希望自己的所学能够辅助丈夫,但同时也尝试维持妖怪和人类之间的稳定,这就是她的一个试点。
这个最初不被奴良组妖怪理解的决策到现在已经不再排斥,不然就他们之前晚上闹那么大动静,人类阴阳师怎么都要来找点不痛快。如果不是将一部分产品销售给人类,也根本没那么大财力买这么多酒。
提到母亲,鲤伴眼神柔和下来。
当初滑瓢一个劲想突破进银杏岛可不是完全为了见到眸遮,还有一部分是璎姬向往这个人类、妖怪、半妖能够一起生活的地方。毕竟她是人类,爱人是妖怪,儿子是半妖,会这样好奇也是正常的吧。
可惜现在母亲已经不在,不然见到艾修,她一定会很开心。
“不管怎么想,都觉得能做到这样的修真的很厉害。”
平衡的维护是困难的,妖怪有着比人类更强大的能力和寿命,这就让他们天然居于更高的位置。人类与生俱来的贪念和嫉妒,敏感多思,也不是想克制就能做到的。
强大差距中,就算是人类自己的,富人穷人,武家平民,平民贱民,不还是时常在彼此欺辱。
即便奴良组安分待着,甚至有意维持地盘的秩序。
人类对异类的恐惧和警惕也深植在骨子里。
艾修好奇:“遇到这种情况你们怎么应对?”
鲤伴羁然一笑:“只要我们一日强大,他们就什么都不敢做。”
艾修倒不意外,岛上情况其实差不多。
“银杏岛地理上是孤悬在外,没有外敌,岛上也有不安分的成员,但因为管理的实力足够,又针对各种出格行为制定了法律,就能够压制。能做到主要还是因为岛上封闭自治并且人少。”
不论是自小就习惯的混居,还是教育,都让岛上的孩子不论人类还是其他种族大多自发维护当前的环境。岛上那套艾修参考不少国家和曾经记忆的法律,还在现实实施中多次改版添减,慢慢变得详细、适应岛上的情况。
近似于小国寡民的环境,武力、法律和教育,都是缺一不可的。
“但杀戮和罪孽,无辜的死亡,加以限制也没法完全限制。”
只是因为这里只是很多孩子人生最初的起点。
很多的矛盾不必压抑到爆发,他们就能够离开去往外界,按着自己的心意生活,才让岛上维持了岁月静好的样子。
艾修摊手:“所以我说我只是荣誉校长,相比有些妖怪传出去的理想国度,银杏岛更像是一所学校。”
学生们毕业之后,母校就再不会管他们了,枰山神社那种更类似母校帮助毕业生就业,不算管理和干涉。
他们在岛上的时候未必不是满腹牢骚和抱怨,只是出去之后再回想,终究是怀念比较多,硬留他们一直在学校里受管束,那就要闹翻天啦!
“罪孽和伤害这种事,就算是天国地狱,也是不能完全杜绝的吧。把这种定为标准,可就太为难自己了。”
艾修微怔,旋即洒然一笑:“确实,我们已经尽可能做到最好了。”
鲤伴眼睛微微睁大。
太阳的碎光穿过睫毛,融进少年的眼睛里,笑意太明亮。这时候街道还是路人都完全离开了他的视线,只能看到眼前仿佛散发着微光的人。
他才注意到,艾修已经许久未显露出初次见面时沉郁落寞的样子,像珍珠终于接受自己的真实,擦去表面的蒙尘。
头上一重,艾修疑惑抬眼。
黑发青年温柔地垂眼,手上轻柔搓搓:“这样就对了,这样就很好了。”
看着他纯粹愉悦的笑意,心脏的跳动那一刻异常明显,艾修放缓了呼吸,一直到鲤伴放下手向前走,那种隐约却持续存在的感觉仍旧清晰。
半垂着头,往日流连的热闹反不如鲤伴的平稳微小的脚步声有吸引力。
之后的时间里。
人越在意什么,就越能看到什么,越在乎什么,就越出现什么。
艾修觉得自己就陷入了这个怪圈。
他拿出长久以来伪装人类的演技才没有在鲤伴面前暴露出异样。
近一年来早已经熟悉的半妖的一举一动,到现在看,即便只是一个简单的笑,都要在眼睛里无限放大,又在内心回放琢磨着。
琢磨对方是否也有些别的情绪。
思维的胡乱跳跃甚至让他有些羞恼自愧。
晚上,鲤伴看着神情微微凝重的艾修,手托着下巴:“你这几天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艾修表现得不明显,只是偶然细微的晃神,鲤伴却是看了出来。
“我在想,从元泉屋出来,我一直都在吸你的血。”
“有什么关系?”鲤伴挑眉,似乎不能理解他在这上面纠结。
他听懂言下之意,笑容不变却眸色微深,尝试隔断这刚冒头的小苗头。
“你那一点食量,喂一会就饱了,也不会对我有负面影响,去外面找人还要花费时间,何必舍近求远呢?”
艾修不知道怎么解释。
如果只是正常友人,他不会太在意,以他的能力便利性,日后肯定可以帮到鲤伴。
但吸血需要上嘴,哪怕只是咬胳膊都带着暧昧,更别说此前鲤伴总是纵容他咬脖子。
总不能因为他的不自在就让鲤伴用刀割,他咬的至少不疼。但明知道自己心思不纯还要这样,就有故意占便宜的嫌疑了。
人类中男性喜欢少年的情况多,妖怪中却真的很少见。
虽然艾修疑邻偷斧一样怀疑鲤伴会不会也有些喜欢他,但理智告诉他这种可能性很小。
鲤伴对下属妖怪们也很温柔照顾,就像当初提议带他离开时候直截了当地表达出守护和承诺,妖怪之间的情谊总是外放并炙热的。
就像一个人将另一个人当做朋友兄弟,对方有困难即便损伤自己的利益也要帮忙。但如果知道对方其实对自己抱有龌龊的思想,再回忆起此前的勾肩搭背和亲近的接触,大概会觉得恶心吧。
艾修这段时间已经基本确认下自己的心情,不想在鲤伴对这些完全不了解,也对他完全不设防的情况下欺负人。
最重要的一点,这段感情大概是要无疾而终的。
即便最盛男风的平安和战国时候,也很少见那两个男性真的在一起的,除了完全找不到妻子的平民,当然还有些士卒。
艾修认识的有两个人就在战后回了家乡相伴到老。还有一起祓除咒灵经历生死的咒术师,也有两个男性在一起,却因为家族干预黯然收场。
鲤伴还是奴良组的大将呢。
即便他不排斥,也总要延续血脉,他自己和他的组里的妖怪,都需要这样一个继承人。
发现对鲤伴的心动,纠结苦恼这些时间就好了,最多是明确了自己的性向。但更多的,就不该多想了。
喜欢的未必要拥有。
看着鲤伴意气肆意的样子,看他成为首领,成为真正的妖怪之主,再看着他成亲生子。或许之后的鲤伴会像现在的奴良滑瓢一样,和儿子斗智斗勇,向他抱怨或是炫耀。
这是本该属于鲤伴的人生。
艾修开玩笑般说:“由奢入俭难,我怕我习惯你的血,之后挑食得寻常血都没法入口了,就打算到城市里待段时间。”
再理智考量,情感也是不愿意如人意的。
再这样一直待在鲤伴身边,他做不到忽略这个在他视野里耀眼到招摇的家伙,也做不到忽略每次被温柔对待时候的悸动。
现在他还能冷静思虑,或许平复一段时间,鲤伴有了喜欢的女性跟他介绍也能心静。
再过段时间,他可能就没办法这样淡然了。
难过和孤独是比饥饿更难忍受的东西。
艾修忽然做下这样的决定,鲤伴原本小心喂养他,让他适应习惯自己的计划无疑就没办法继续。
鲤伴注视他的眼睛,艾修也正看过来。
视线相对,都是笑意如常。
彼此都顾忌着,不敢让对方看出来在意。
鲤伴表示理解:“老爹看着是完全当甩手掌柜了,我至少半年多都得带领着稳固地盘,你一直在家里确实无聊。”
艾修良心微妙地一痛。
鲤伴还是因为他要过来才不得不继承家业,本来约好一起浪。结果现在在鲤伴看来,大概就是他把自己坑回家工作了,还打算一个人出去玩。
“你去人类那边,之前那样伪装身份已经不太容易了吧?妖怪偶然到城市里没什么,长期居住应该是有点难度的。还要用羽田修一这个身份吗?”鲤伴关心问。
“成人其实就可以用商人或是行医、药师之类的身份,其实反而会更方便点。”艾修如实说自己的打算。
鲤伴眉梢不可见地一挑。
这可不行,艾修收敛气息时候谁都没法发觉,到时候他岂不是想找人都找不到。
“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奴良组里的消息也不是完全封闭的,你的形象应该已经被传出去了……
其实运用畏让人类看不见你,平时还在组里,只时不时过去一下,说不定比完全伪装成人类更适合呢?”
“呃,但是我不会用畏啊。”
鲤伴和他面面相觑,都觉得迷茫。
第52章 第 52 章
安静在房间里持续了一会, 还是艾修最先反应过来,想起鲤伴不知道自己不是本世界妖怪。
他摸摸鼻尖:“我一直不会用畏,空间的能力只是我的天赋。”
鲤伴恍然, 总算搞明白艾修能力奇怪的点。
所以艾修将自己的气息完全收敛伪装成人类,不是他有意要借此躲避其他妖怪和阴阳师,而是不会别的办法了,他要混在人类之中就必须要这么做。
青年皱眉,涉及到艾修身体, 他暂时没了心情去筹谋自己的小心思。
“畏的使用对于妖怪来说, 按理应该是天赋,生来就会的。银杏岛上的妖怪们也有这样情况的吗?”
“他们都能用, 只是我的情况比较特殊……我说不定和妖怪都不完全是一个物种。”
他都跨世界了, 此前的族人都是正常长大修炼。强大的妖族还有些法术神通或是法宝之类, 他此前所在的族群却只是为存续挣扎的寻常妖族,大多靠着强悍的本体干仗,天赋强悍的才用天赋。
当初他也是因为天赋强悍才被族妖长辈们那么重视, 这代表日后他会比寻常成员更强大, 也能在妖怪之间的冲突和狩猎活动中起到更大的作用。
但妖力总归是完全源自自己的, 跟这边妖怪的畏本就有很大差别。
穿越的事没办法说。
鲤伴是见过他原型的,听他这样讲还以为他是混血。
只是不像是他是妖怪和人类的混血,艾修说不定是妖怪和其他种族的混血。
他想起之前艾修对着花开院秀元随手拿出的一袋子地狱货币, 看那阴阳师不淡定的样子显然不是个小数目。
大概是最近总想着情爱之类的事, 鲤伴脑子里莫名就浮现出一个个妖鬼情未了的故事。
算下来, 地狱鬼神开始在人类世界里活动, 最早还要追踪到战国初, 但他们最初很低调,还是有亡灵转变的妖怪察觉自己收留的人类亡灵数量变少探查才发现。
此前说不定已经在人间活动了多久, 眸遮开始活动也是差不多这个时间。
鲤伴脑洞大开——难道艾修是地狱鬼族和妖怪的混血?
对于猜艾修身份这件事,鲤伴总是乐此不疲,但也清楚这种灵光一闪的猜想真实性堪忧。
放飞了一下思绪,鲤伴很快正经起来。
“此前也从没有过妖怪能够使用人类的咒术,你对妖怪不熟悉,是在开始收养妖怪幼崽之前都只和人类生活相处吗?”
“差不多,之前都是和教我咒术的老师一起。”
“那修有没有尝试过能不能使用畏?”
艾修苦笑着摇摇头。
那时候他还没有后来的游刃有余,因为必须要忍耐饥饿,连睡觉都得警惕着,一直是压抑颓丧的状态。除了必须要打起精神养小孩,当时他对其他任何东西都不感兴趣。
最初老师要教他格斗他都从来不学,就是不想消耗体内本就是靠反转术式勉强维持的精力。
“你变成原型给我看看。”
艾修没问为什么,干脆化形。
鲤伴将不慎将自己埋进衣服里的小动物扒拉出来,握在手里看了看捏了捏,确定:“你应该是有畏的。”
见幼狐一样的小动物睁大乌黑溜圆的眼睛,鲤伴神色笃定。
“大概是你本身对天赋的使用已经开发到极致,又学习咒术,妖怪的手段没有人教你,就没能学会使用。”
就像人在初次习武的时候先学会了拳法,即便他本身其实更适合练习剑术,没有人教导他,他本身也没有这个意识,也不会自发就去练习剑术。
而是仍旧依赖拳法,哪怕这拳法可能不如剑术有杀伤力。
艾修只凭借天赋和咒术就已经能够保护自己连同保护他人,被他养大的妖怪们先入为主,也不会想到收养他们保护他们的强大的妖怪,其实连妖怪最基础的畏都不会。
当然也不会想到去教导他。
鲤伴眼睛亮起,看着艾修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待挖掘的宝藏。
“人类什么的先不着急,我先教你怎么用畏吧。”
之前教剑术差点将人带沟里,这次对畏的修炼上,他可得给自己正名。
艾修怀着某种惊喜,也心安理得地将去人类城市里事完全抛在脑袋后面。
总归他的感情也不会给鲤伴带来伤害,之后相处时候他也会留意分寸。至于之后自己会难受什么的——难受就难受吧,活了那么大年龄,在鬼杀队刚熟悉的剑士再听闻已经是死讯,不也是每次都很难受吗?
总不能因噎废食。
本就是违心做出的决定,这会有了一个理由,艾修就迫不及待地自己说服了自己。想通之后,他看向鲤伴的眼神都不再躲闪别扭了。
白乎乎的小动物蹲坐在鲤伴手心,是那种猫狗通用,端正矜持带着乖巧的姿势。眼巴巴仰头看着他,黑亮的眼睛专注得仿佛满心满眼都是他,鲤伴被看得心里一阵发软。
他手指摸了摸艾修的脑袋,温热柔软的触感让鲤伴一时沉迷。
艾修又看到鲤伴那种温柔到炙热,此前让他误会的眼神。原本不自觉甩着的大尾巴一僵,血液轰地向上涌,脸颊和耳朵都烫起来。
所以此前只是对原型的爱屋及乌吗?
‘他喜欢我’这种错觉,大多数真的就是错觉。
内心羞耻的同时还带点酸意。
这种仿佛在和原型的自己吃醋的酸涩,真是活回去了。
艾修还是隐约希望‘他喜欢我吧?’这个问题,可以得到肯定的答案的。
艾修闭着眼睛歪头蹭了蹭鲤伴一揉就停不下来的手,只原本高兴竖起的尾巴有些耷拉,从青年修长的手指缝隙里垂下去。
艾修同时有猫科和犬科的特征,鲤伴并没有从这点小破绽看出他的忽然失落,颠了颠原型艾修的重量。相比之前山洞的时候,艾修的原型显然长大了些,一只手原本可以将他整只握住,现在他蹲坐着还从指缝里四处漏毛。
按鲤伴对妖怪的了解,此前妖怪还是以各自为单位,没太多组建组织的时候。很多本体强悍的妖怪在幼年时期其实就表现得很弱小,甚至很寻常,一方面是为了保护自己,不过早被盯上。另一方面也是强大的妖怪不宜过多,大多数在幼年就夭折,反而能够维持住冥冥之中的平衡。
现在艾修的原型在缓慢度过幼生期,这会是他变化最大的阶段。
单照这个生长速度,他成年大概会长得很大的样子。
“一直和人类相处的话,你应该是一直学着做人类,将妖怪的那部分收敛。现在要学会妖怪的畏,不如先适应和习惯做妖怪吧?”
鲤伴这样说,艾修觉得有道理。
鲤伴更进一步:“我习惯一直外放着畏,为了更好的熟悉,不如跟我在一起?”
艾修思考的时间长了些,但还是点点头。
鲤伴心安理得地将他揣怀里,仗着艾修看不见不再收敛自己的表情。
黑发俊美的妖怪嘴角上扬,眼角眉梢都是得意,金色眼眸微转,思考着怎么才能试探到艾修的心意,能够更进一步就更好了。
第二天樾在艾修屋子里没找到人,转遍了奴良组也没找到,整只猫都有些慌,问过奴良组的妖怪们也无果之后,还主动找到看不顺眼的奴良组二代目询问。
“艾修?”
鲤伴低头看向案几上躺着呼呼大睡的小家伙,伸手戳了戳。
丰厚柔软的毛毛被戳得下陷出一个坑,原型状态总是扛不住困意的艾修醒来,被鲤伴手指抬着下巴扭向樾的方向。
“樾,怎么了?”
猫眼锋锐的女生僵硬看着这幼崽味还未消散的小妖怪,还有熟悉的声音,瞳孔巨震。早就忘了自己此前想到了什么借口来黏着艾修。
她声音小心翼翼:“老师?”
艾修有些不好意思,原型的他手短脚短的,只能卖卖萌,他向来不爱用的。所以也没在养大的孩子们面前显露过。
他强作镇定地起身蹲坐,假装自然:“嗯,这是我的原型。”
“……大概就是这样,鲤伴建议我最近用原型先适应下做妖怪的感觉,之后尝试调动畏和使用。”
这件事艾修没打算瞒着樾,交代后还主动向樾请教。
相比鲤伴,本身也是野兽的樾说不定有更多心得。
樾抬手舔了下,没舔到毛毛干脆化为半兽型盘腿坐下:“老师忘了,我们作为妖怪的修炼还是您教的呢。”
艾修歪了歪头,什么时候的事?
“抓鱼啊,我和青琅那么强都是在海里抓鱼练出来的,深海里强大的压力和水流的阻挡,真的很适合训练畏的使用,还能强健体魄。后来岛上那些怕吃苦的小妖怪爪牙都没几个锋利的,我把啸跋赶去岛上就是这么告诉他,看他现在实力都快赶上第一梯队了。”樾仰着下巴,一脸傲然。
艾修:……难怪那小子一只地面加飞行属性的妖怪那么爱下海打猎,他还当是馋新鲜的鱼。
鲤伴则匪夷所思地看向艾修——你让一只山猫和一头狼下海抓鱼?
艾修心虚地移开眼,他能怎么办呢。
樾和青琅都有满腔仇恨要报,又都是兽型妖怪,锻炼本体和狩猎本能总是没错。
但两只长大点后饭量也越来越大,还没到可以单独出岛的实力,岛上的小动物又眼看要吃空,养殖也养不过来。靠着海总不会饿死,就算两只纯纯陆地妖怪下海捞鱼,遇到危险有他跟着随时反转术式和跳转空间也能逃跑和救治。
樾和青琅从最开始的狼狈,到最后熟练用畏在海水和鱼群里杀个七进七出。捉的鱼越来越大,也都不用艾修跟着了,连海里的水生妖怪都能捞上岸。
青琅是完全不觉得自己下海捞鱼有什么不对,后来实力越来越强,掌握越来越好。那时候天天又丧又颓,话都不想多说的艾修在他眼里却是高人风范,自然以为他是在用这种方法在训练他。
——说起来艾修的形象对外那么高深莫测,一大原因也是这家伙对外误导。
当然他并非本心,只是幼年时候面对杀气腾腾的阴阳师完全没有还手之力,濒死之际在重重强敌之下将他救出的艾修,在他看来再强大不过了。
强大与否,本就不完全是战力来权衡。
樾一开始是怀疑的,在她眼里艾修就是个傻白甜、冤大头、行走的肥羊而不自知,有个毛线的高人风范。估计是单纯揭不开锅了试图让他们开拓新食谱。
但青琅热衷捞鱼,实力也确实有进步,原本被她压着打,后来差点让她翻车,还连着两次。事实胜于雄辩,樾只能认真捉鱼,挑战自己,慢慢也认识到艾修的良苦用心。
毕竟艾修让他们叫老师不是吗?
平安战国时候的老师和学生,那是延续技艺和理念的。艾修的能力他们学不会,但这种能够增强自身的本领,肯定就是他的指导了!
艾修:……
他只知道不管人还是妖怪幼年时候都不能饿肚子,只想着怎么把他们喂饱,最多试着引导他们分辨是非明确底线。
锻炼什么的,他自己就是个一窍不通的,何谈教人。
至于叫老师,只是他觉得自己那一副小孩样子不适合被叫义父而已。
但现在面对樾亮晶晶的眼睛,艾修尴尬地爪子扣紧桌面,觉得自己好像不小心在孩子面前‘人设崩塌’了。
樾迈着一字步走近,低头端详着小小一只的白色妖怪。
“狐狸和蝠翼吗?啸跋倒是和老师有点像,不过他翅膀就太丑了。”
艾修知道自己翅膀长什么样,插在肩胛两边,袖珍到就不像是能用的。倒是啸跋的翼展宽而有力,漆黑光滑,十分帅气。
只当樾是在安慰自己。
樾看着眼睛乌黑水润外形可爱的老师,忽然升起一个念头:好小,适合用爪子抓着揉搓,或者一口吞掉!
这个想法一出她反而自己吓了一跳,猛地向后面色难看地恢复成人型,生怕被妖怪的本性影响。
“怎、怎么了?”艾修吓的原本贴在身侧的翅膀都扑腾了一下。
“……你也是犬类,岂不是和青琅血缘更亲近?”樾眼睛一闪,假装不爽道。
艾修哭笑不得,伸出前爪,张开给她看:“我祖上应该是犬猫都有混的。”
血脉主要其实是蝙蝠,只是他翅膀发育有些不良,总归都是哺乳动物。
回归正题:“那我回岛试下下海?”
鲤伴捏了捏他耳朵尖:“体型太小了,怎么狩猎?单纯下海游一圈还不如在陆地上训练。”
“妖怪尤其是兽型的体型是可以自己控制的,这种别说是我,菖迩那只兔子都能变得两米高。但得用畏控制……”
下海狩猎是为了学畏,但想在海下狩猎就得用畏。
‘捞鱼’这种误打误撞,却在当初给了青琅和樾莫大帮助的训练法,显然并不适合艾修。
樾挠挠耳朵,无计可施,她教啸跋那是纯纯打过来的,对艾修那能这样吗?肯定不能啊。
“那就慢慢来好了,之后不如修跟着我夜行吧?近距离看着我和部下们用畏打架,感受到众多妖怪的不同的畏,灵光一闪的说不定就学会了呢?”
鲤伴眨眨眼睛,一副随意纯良的样子。
第53章 第 53 章
既然循序渐进可能出现危机, 那就尝试下勾搭吧。
勾搭人第一步,当然是先展现自己的魅力,平常时候的自己修估计都习惯了, 那就试试让无数妖怪倾倒的首领姿态吧。
樾皱皱眉。
“我也一起。”
轻笑:“森主鼎鼎大名,跟在我的百鬼里面,不知情的以为你加入我的组了。”
“老师就不怕被误会吗?”
鲤伴点头:“修不参与奴良组的事务和战斗。你都不知道他的原型,别人当然更不知道,避免了一开始被误会, 后面其他人知道了, 也能明白他并非我的部下。”
明明出现却不效力,当然就不会是下属。
樾却不打算让鲤伴独美于艾修跟前。
“奴良二代目事务繁忙, 我去找狸刑切磋, 老师要学畏, 不如观战?”
“可以,不过狸刑他……”
“他崇尚武力,想我指导他都想疯了。”樾说得煞有介事。
“哦, 那也好。那鲤伴你……先忙。”
艾修跟鲤伴还没道完别, 已经被樾双手捧在手心里。冷艳英气的女妖瞥了笑容虚假的半妖一眼, 勾唇挑眉弧度不大却都仿佛带着挑衅。
鲤伴笑意反而加深,和看过来的艾修对视,眼神无奈却包容。
出门后艾修迟疑问:“樾你不喜欢鲤伴?”
樾干脆承认:“这家伙居心不良。”
鲤伴没有遮掩过想要他成为他的百鬼, 从一开始以为他还是浊谴时候对方就有这个想法。他以为樾所说的居心不良就是指这个, 安抚她道:
“鲤伴帮我很多, 不是他我也不会摆脱饥饿。但他没有借这个恩情寻求什么回报, 他向来不屑这些, 我不愿意的话他也不会强求的。”
樾这会哪还顾得上别的,她惊喜提高了声音:“老师的诅咒好了?”
艾修笑道:“只是不会饿了, 但还是要食人血的。”
食人血?这还是个事吗?
羽衣狐都食人心呢。
他们最觉得无力的从来都是艾修没法治疗的饥饿,这还是他们都长大之后才发现的——所谓诅咒并不是只能吸食人血那么简单,而是根本吃不饱。费尽心思将他们养大的老师,自己其实一直都饿着肚子。
为了了解这种恶毒的诅咒,和阴阳师有过血仇的青琅甚至主动找了个不那么讨厌的阴阳师询问。
樾则是在妖怪中打听。
但是都一无所获,哪怕艾修纵容着任由他们折腾也没折腾出什么名堂来。
后来艾修直接去了大明,他们才想到老师可能并非这个地界的妖怪。
樾的徒弟,肉翅虎啸跋也是从大明过来。樾收他为徒就是为了了解或许会和艾修有关的大明的事,尤其关注大明的妖怪,恰好啸跋也最了解这些,当即知无不言。
她很快将艾修这种怎么都吃不饱的情况跟大明上古妖魔饕餮联系在一起,饕餮都将自己吃得只剩下一颗头了都解决不了饥饿,如果艾修跟饕餮有关,这大概也是无解的事。
原以为无解的事被解决,樾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这个诅咒原来可以除去吗?他怎么做到的?”
“……我喝了他的血。”艾修不好意思道。
樾眼眸一亮,瞬间对鲤伴没有任何意见了。
这门亲事她同意了!!!
虽然还是对鲤伴看不顺眼,但这会的理由却是——还是不是妖怪?!怎么能那么墨迹?
看看狸刑,喜欢就表现出来。
她会看出那只半妖的意图就是因为对方的眼神,有些时候看向艾修的,跟刚得罪她不敢表现出来,内心却蠢蠢欲动的傻狸猫的眼神一模一样。
奴良鲤伴他老爹当年也是个效率派啊,啧。
知道半妖滑头鬼的血能够解除诅咒,大概率会对艾修有特殊的好处,樾恨不能把奴良鲤伴现在就摁头成为艾修的长期饭票。但她了解艾修,知道越是这么表现越是容易把人推远。
银杏岛那次祸患不就是这样吗?
对于艾修而言,妖怪的那一套还真不一定管用,倒是人类那种含含蓄蓄的温情说不定更能打动他。
就像他们当初,一开始再怎么警惕轻视不怀好意,最后都要被这种温情软化掉。
樾耳朵抖了抖,现在的她已经不再像以前,明明是舍不得还要给自己找别的冠冕堂皇的借口。自由的凶悍的猫也会自愿被人类圈养,被感情绑缚。
她也早就被艾修的真心和付出驯服了。
因为有了家,就不再是那只终日惶惑流离的野妖怪。
因此变得软弱,但也因此变得更加强大。
抬头注视着艾修,妖怪不讲究人类的规矩,结合很少是因为纯然的爱情和冲动,大多数是觉得合适。
她曾想过艾修这么喜欢她纵容她,以后会不会和她在一起。就像人到了年龄总是要结婚,和动物沾边的妖怪繁衍的冲动也总是比其他妖怪更强。
年轻时候再怎么样,一定程度之后也会想要成家生崽。
这是本能。
而她是会是最合适成家的。
如果艾修和她在一起,那她一定不像现在这样懒散,而要给艾修打下最多的地盘。他不喜欢这种快捷的做法也没关系,足够强大总会有妖怪想要依附,在她的庇护下,艾修想要做什么都能做到。
但艾修没有这个想法,对那只半妖不是完全无意,樾也并不觉得遗憾,反而乐见其成。
只要是对艾修有利的就好,滑头鬼别的不说,重情义这一点还是比较靠谱的。
“樾?你找我?”
刚开门就看到樾的妖怪喜出望外,下垂的眼尾因为睁圆看着竟然有些可爱,还下意识低头审视了下自己衣服是否规整。
樾看他这样,心神一动。
鲤伴和艾修的事她没办法插手,总归看两人这样子明显对彼此都有倾向,水到渠成应该是迟早的事。
老师的诅咒没了,还有了喜欢的人,樾忽然也有了想定下来的心思。
“我来找你切磋,我们找个开阔的地方。”
“啊,没问题。”狸刑一口应下,只是眼神打量了下被樾捧在手心的妖怪。
艾修和他眼睛对视上,俊美的妖怪棕色眼眸眯了眯,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来。别说,靠着那双狗狗眼,狸刑稍微收敛点气势,还挺像那么回事。
虽然艾修是妖怪,但那股未消散的幼崽味还无害的气息下,估计也就是仗着长得可爱才被樾稀罕一时半会。狸刑还不至于连这种都不能容忍。
反正等他和樾的幼崽出生,肯定比这只只有外形能看的崽子可爱。
两只大妖全力加速还是很快的,他们找了处距离人类很远的山林。
狸刑发出气势告诫周围的妖怪,感觉到这突然到达的强者驱逐意味的气息,藏在各处的妖怪和动物抱怨都没一句立刻逃离,即便刚打了猎物的都丢下嘴边的猎物慌忙逃窜。
艾修被放在一棵比较高壮的树上,远远地看着樾和狸刑切磋。
刚上手狸刑就差点被樾狠辣的一爪子开膛破肚。
已经化为豹猫妖态的女妖活动了下爪子,漫不经心:“你可以用刀,以杀掉我的觉悟来吧,不然,死掉也没什么可惜的。”
狸刑睁大眼睛:“樾你来真的?”
“三、二……”
樾快速地数着,数到一声音还在空中飘荡,人已经出现在狸刑的身后。
刺骨的寒意和危机逼迫下,也化出狸猫妖态的狸刑反手用刀挡住樾的攻击,却仍旧被这股巨力掀得刀都差点脱手出去。
他最初以为是樾在考量自己有没有资格,还想着努力表现一把,但——险些受到致命伤让他心一下沉到谷底。
随后狸刑越来越意识到,樾是真的像杀掉他。
甚至是不计后果地要杀掉他。
“为什么?”
狸妖眼里满是不解,这种情绪甚至更胜过悲伤或是愤怒。
樾看了看他,舔着染了他血液的爪子:“我还是太弱了,才会被那区区一把刀伤到,吃到你我会更强大……”
狸刑觉得这个理由有些太简单,迁怒都比这要强,但看着冷艳的女妖双眸中透出的冷淡的、猎食者对猎物的评估打量,他心下一凉。
“放心吧,你的子嗣妻妾我都不会动的,还会保障他们在我的领地上的生存。”
樾的行为别说狸刑觉得突然,艾修也是没有任何防备,原型的白色妖怪踩了踩树枝,终究选择待在原地安静看着。
他们都不知道樾为什么忽然这样,但也都信任她。
艾修是相信樾向来有主见也有原则,不会完全没有理由的这样做,他即便着急也并不干涉。
狸刑则是……完全相信了樾所说的,要吃掉他提升自己实力的话。
哪怕樾说自己迁怒被他子嗣背叛的事,他都会存疑,但唯独对这个不会。他再清楚不过这只女妖对强大的追求和痴迷。
狸猫和豹猫的战斗愈发腥风血雨,彼此身上的伤都在加重。
这样下去,他们会两败俱伤,即便是胜者大概也没力气去消化败者的尸体,反而会被暗处可能存在的妖怪捡漏。
狸刑几乎以为樾被催眠失去了理智,但那双眼睛那么冷酷狠厉,全无半点异样,她是认真要杀掉他。
终究不想被人渔翁得利,狸刑主动放弃了防御,大开大合地攻击起来,只攻要害,樾发现他的意图,也奉陪。
战场在瞬间扩大数倍。
樾的利爪已经刺入狸刑的胸膛,狸刑的刀也砍在她的脖子上。
只是猫的利爪毫无迟疑地洞穿了狸妖的心脏,狸的刀却后继无力,终究没有完全砍下去。
狸刑眼里闪过错愕和落寞,扔下了手里的刀。
有点凄惨地笑:
“我输了,你记得你之前说的,照顾好我的家人和后代。”
樾从他胸膛里抽出手,用沾满他血液的手捧住他的脸颊,笑着仰头吻住他的嘴唇。
“蠢狗。”
狸刑眼里还映着她的笑,还是那么漂亮,但也尤其可恶。
他重重地咬了她一口。
他第一次这样喜欢一只妖,也这样恨一只妖。
但他终究闭上眼睛,自愿地由着畏消散。
陌生的手在毫无防备的时候搭在肩膀上,狸刑悚然一惊,刚要消散的畏复又被他汇聚起来,睁开眼睛满是杀意地看过去。
“岳父大人?!”
太过熟悉的模样,一瞬间复杂情绪的冲击下狸刑一下子将自己内心深处的称呼喊了出声。
他听到将脸埋在自己胸口的女妖一声轻笑。
“很有意思吗?”
声音并没有刻意提高,浅淡的怒意却彰显。
猫妖瑟缩一下,掩耳盗铃一般不敢抬头,原本竖着蹭在狸刑脖子上的耳朵也一下子耷拉下去。
破碎的心脏转瞬恢复如常,在胸膛里跳动着,就连身上的伤势也好转,因为是强大的妖怪,甚至没有像一般被使用反转术式的人那样留下疤痕。
艾修刚从原型恢复成人形,因为太着急,就随便披了一件长羽织,腰带半系着,必须得一只手扯着才能不走光。
狸刑见到这位一向温和文弱的妖怪显露出这种薄怒冷淡的神色。
嗅着这位‘岳父大人’身上未完全消散的熟悉气息,正是那只刚开打就被他忽略掉的白毛小妖怪。
大脑宕机了一瞬。
狸刑侧头看向那棵未被波及的树,果然原本蹲在上面的小妖怪已经不在。瞬间他明白过来一切,嘴角抽了抽,扯出一个不知该用狰狞还是该用愉悦形容的笑。
但最终归为得意:“樾果然也喜欢我吧!我们这就回四国结婚?!”
艾修:……
他发现,他或许真的不太了解妖怪。
带着这种对自我和对世界的怀疑,艾修把同样受伤不轻的樾治好,一言不发地破开空间离开。
因为受到的震撼有点大,艾修一时失误竟然直接把门开在鲤伴处理事情的地方。
鲤伴正和滑瓢说着什么,当然也注意到身边忽然开出的门,也不在意,直到一脸恍惚还衣衫不整的艾修进来面色一变,揭过一旁搭着的羽织就给艾修又批了一层。
做完这个动作,鲤伴不用眼看都能察觉到一旁老爹惊诧和打量意味的视线,手指一顿,旋即不在意了。
反正早晚要知道的,看出来也不是什么坏事。
滑瓢对自家这小子可是太了解了,若有所思地垂眸,随即如常笑着:“眸遮先生这是怎么了?莫不是遇到什么孟浪之徒?”
披着鲤伴衣服的艾修:……
鲤伴面色一黑:“只是变回本体没来得及好好穿衣服而已。”
滑瓢抽了口烟,斜斜地瞟向他,没有多说什么。
艾修尴尬地拢了拢衣服:“抱歉,确实是鲤伴说的这样……是我不该擅自闯入。”
“本来也没什么事,偏偏这小子大惊小怪。”
滑瓢这话一说出口,就见两人肉眼可见地不自在了一瞬,偏偏又不约而同地掩盖。
给自家儿子投了一个‘等着’的眼神,滑瓢飞快地找了个借口溜走了。
第54章 第 54 章
鲤伴淡定自若, 关心问道:“这么慌慌张张的可不像你,不是猫樾和狸刑出去打架,难道还发生了什么?”
艾修终究是摇了摇头:“不太好说, 只是有点震撼到。”
眼瞅着樾下死手艾修就觉得不对了,等她下一刻还亲了上去,他也明白过来她的心思,随之而来的就是焦虑。
哪有看上人先把人弄死的?
就算明知道樾是仗着自己在边上可以治疗,但狸妖不知道啊, 他是真切地死过一次, 畏都差点散了。
哪怕被治好活过来,在死亡的阴影下, 即便最开始喜欢樾都要对她生出畏惧来。
人心是经不起试探的。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狸刑似乎根本没把这当回事, 光顾着高兴自己终于被樾接受了。
但艾修还是担心狸刑以后回想起来会因此记恨, 感情深时候当然再坏的缺点都是可爱的,感情淡了之后却会愈发如鲠在喉。樾只是看着冷淡,其实对喜欢的人很看重和照顾。
艾修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忧心。
他的心事重重也被鲤伴看出, 唇角轻勾, 青年忽然伸手拉住艾修的手腕, 连同大半个手掌都被包裹的触感让艾修一下子怔住。
此前的思绪在那一刻就飘飞得不见踪影了,艾修被拉着坐在鲤伴的身边。
只拉了一下鲤伴就放开,没有半点出格, 像只是顺手而为, 完全不知道此刻艾修内心的震动。气息靠近, 艾修发现鲤伴的气味似乎更吸引他了, 只是凑近身上的血液就蠢蠢欲动起来。
鲤伴手撑在案几上, 闲适懒散的姿态和表情,饶有兴致地道:“让我猜猜, 隐神——就四国狸妖,他终于鼓起勇气向森主表白了?”
艾修表情一言难尽起来。
鲤伴讶然:“森主答应了?”
“差不多……”艾修含糊着,总归今天过后两只妖怪估计真的要喜结连理了。
随即艾修又想起狸刑那一堆妻妾子女,这段时间都只能看到他一只妖,差点都忘了这一茬。这么一想,艾修再次头疼起来。
鲤伴想起艾修回来时候呆滞的表情,心想只是表白成功应该不会给他惊讶成这样,总不能是直接幕天席地……
思维歪掉。
总是听感情八卦的后遗症就是,鲤伴这个原本视这种事于无物的青葱妖怪,现在也变得越来越‘懂行’起来。
但也就是这么飞了一下,他清楚樾不至于这么不靠谱。
樾和狸刑回来的意外比较快,算算时间差不多是艾修回来没一会就也往回赶了。
一回来樾就抛下了刚刚确认关系的情人,一副乖巧样子跟在艾修身后。
父女\师生俩的对话,狸刑和鲤伴是不宜掺和的。
等艾修和樾去了空旷安静的地方,鲤伴抬手就拍上狸刑的肩膀,好奇:“你成功了?介不介意跟我分享下过程?”
就像奴良滑瓢恨不能全世界妖怪都知道他和妻子的绝美爱情故事,狸妖终于得偿所愿追得美人归,分享欲正是爆棚的时候。
大概是狸刑和樾衣衫褴褛浑身血迹跑回来的样子太狼狈,惊动得原本不知道跑去哪里的滑瓢也回来,领着一群老兄弟搁这听狸刑吹牛。相比滑瓢当年各种艺术加工,狸刑还是实在了点,几乎都是流水帐式的白描,只在最后补充了一句:
“……樾比我厉害多了,她真想生死相搏根本不会给我机会把刀抵在她脖子上。”
那么强势警惕的女妖,愿意将要害置于他的刀下,哪怕是为了试探,却也已经足够说明她对他的特殊了。
狸妖控制不住咧开嘴,几乎笑成傻狗,看得一众奴良组单身的妖怪们不忍直视。
但不得不说,对于妖怪们来说,似乎还是狸刑和猫樾的这种更带感和现实。滑瓢和璎姬的,换句话说就是有点脱离群众了,这种一见钟情跨越生死和种族的爱情是他们不能理解的。
对于男性妖怪来说,相比漂亮却生命短暂的人类女人,还是猫樾这种又漂亮又强悍的女妖更符合妖中女神的定位。性格狠辣一点又怎么样呢?
强者本应如此。
“你那些妻妾孩子,森主不介意?”一只眼酸溜溜地问。
狸刑干脆利落:“樾是我的大将,我之前的妻妾和子嗣当然也都是她的臣属。”
艾修设立的帐里。
樾眉梢扬起,露出一个不带缱绻的笑:“他要和我在一起,后代还是后代,此前的妻妾就只能是臣属。他也是我的臣属,在这段关系还持续期间,背叛我就有被我处决的觉悟。”
斩钉截铁的话里容不得半分绵软的爱恋。
艾修怔了怔,反而放下心来,欣慰:“是我想岔了。”
他们不仅是恋人,还是大将和百鬼。
狸刑对樾的追求里,也不仅仅是爱情,而是混合了对强者的臣服、对大将的景仰和对心悦女妖的倾慕。
就像奴良滑瓢曾接受百鬼来投,樾对狸刑也只是一种接受。觉得合适,所以愿意接受他成为百鬼,觉得相处得舒服,所以不介意亲近。
这样的联结反而比一时爱恋更加稳固。
“保护好自己,哪怕真的喜欢他,也不要为他让自己迁就难过……”
艾修絮絮叨叨的,他见多了人因为感情深陷泥沼、失去自我,他希望樾一直这样理性独立。
樾浅笑着听着,见艾修看过来就点头保证。
这世界上,大概也只有艾修会时刻担心她被欺负了。
过了眸遮这一关,终于彻底被樾接受的狸刑开心坏了,刚想着和老婆去奴良组集市上秀恩爱纠正此前的流言,就被樾一脚从艾修开的传送门踹回去:
“你家里几十位妻妾上百个儿子,不管了吗?刀可还没找到呢。”
转眼就是四国,狸刑却没时间感慨艾修的能力,心神飞扬着迫不及待回家,第一时间召齐了妻妾子女。
一头白发的狸妖叉着腰,高调表示:“我要入赘了,以后刑部众妖以森主猫樾为大将,你们作为我的后代和下属也理应如此。
如果不愿意,也可以在大将回来之前尽快离开。”
作为他的妻子,同为狸妖的清丽女性眼睛一亮:“樾大人终于看上你了?”
狸刑勾唇:“当然,大将已经承诺我,等她回来就和我完婚,就算要走,到时候也可以过来喝酒。”
妻妾们窃窃私语,原四国的女妖大多接受良好,就连此前丧子的女妖面上的沉重都散去一些。
显然,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拥有一位强大的主将对于妖怪实在是太重要了,上次如果不是樾出手,狸猫的地盘不知道还要被杀死多少妖怪。
对普通妖怪来说,生存永远放在情爱的前面,再说就狸刑这种目标明确,见一个漂亮强大的女妖就想和人造孩子、造完就抛于脑后的德行,真心喜欢他到不行的女妖……估计是没有的。
只有个别被狸刑从其他地方勾搭过来的女妖一脸玄幻,尤其是此前是人类的女鬼,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怀疑鬼生。
也只是不太能接受自家丈夫忽然要‘嫁人’,还拖家带口当‘添妆’。过不去心里这个坎的妾室和妾室之子大多决定离开,只是没有立刻搬离,而是问狸刑:
“听说你和奴良组关系不错?”
现在妖怪大多抱团成组。
既然决定要跳槽,又没有单干的实力,相比去别的朝不保夕的妖怪组织,还不如借着前任的妖脉挑棵好点的大树寄托。
狸刑:……
没办法,到底是自己曾经的女人和自己的后代,狸刑简单安排好便又带着一大堆妖怪出发。
赶路许久,他终于带着人过来,却看到奴良组整个宅子空荡荡的,枯叶卷着旋儿飘过。
狸刑整只呆住。
他老婆呢?
他不死心地喊了几声,结果奴良组愣是一个吱声的都没有,现在还是白天,但就算是夜行,总部里也总该留一两只妖吧?
一窝子妖怪百思不得其解。
狸刑走的当天晚上,艾修回房间没看见鲤伴,也没在意,只当是在加班。妖怪的那部分还好,涉及人类的交易总是要严格把控的,鲤伴的忙碌大多源自于此。
但其实此刻两只滑头鬼正在秉烛夜谈,原本按滑瓢的想法是还是上屋顶更潇洒些,但这种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听到,再传到艾修耳朵里的潇洒鲤伴宁愿不要。
所以滑瓢只能在屋子里,郁闷地盘腿和儿子相对而坐,鲤伴还要提前放出畏确保将周围的妖怪驱散。
“至于吗?”
滑瓢都黑线了,先不管鲤儿子的性向问题,逮着他先嘲笑了一顿。
鲤伴不以为意:“修可不是母亲那样单纯好骗,你当年找他那么久连根头发都没找到,把他吓跑了你怎么陪我一个爱人?”
滑瓢嗤笑:“别急着给自己添名分的,眸遮喜欢男妖吗?”
“总归不讨厌,也挺喜欢我的。”
滑瓢抽了口烟,姿态随意地看向他:“确定自己心意了?”
“当然。”
“你应该知道组里……”
“我会搞定的。”
说完他摊摊手,颇有些无赖道:“实在不行出去单干嘛,然后这个组就只能拜托您撑着了~”
“想都别想!”
滑瓢被气得不轻,手里烟斗差点砸过去。
他缓慢抽了一口烟,只说:“你先让眸遮也喜欢你再说吧,你知道是什么样的喜欢。”
烛火照得半妖金色的眼眸更加深沉,昏暗中更强烈的明暗映射出别样的侵略性。
“当然,我会的。”
笃定的暗哑的尾音砸落。
奴良滑瓢知道这事是不可回转了。
当初他决定一个人去京都直面羽衣狐的时候,大概也是这样的眼神。这儿子真是好的不学专学坏的,还青出于蓝胜于蓝,他当年虽说出格但也算不上惊世骇俗。
鲤伴这个……难搞。
说得再怎么笃定,现在不还是单箭头,啧。
等鲤伴回屋,这位奴良组总大将一个人坐在走廊上,烦心了一小会,终究是本着儿孙自有儿孙福的自我开导,将这事抛于脑后。地狱里还有璎姬等着他呢。
奴良滑瓢溜溜达达地回了自己屋子里耐着性子翻书。
看了一会滑瓢对儿子的忧心更减轻了,甚至恨不能艾修多给这小子磨磨。
原本成为狱使不是特别难,结果也就是被鲤伴出走拖了一年,地狱就出了新政策——成为地狱的公务员竟然要考试!
和璎姬过了一辈子,也就从全文盲被熏陶成半文盲的滑头鬼简直无语凝噎,恨不能把地狱里想出这个法子的鬼反复捶打碾碎,太坑妖了啊!捉个亡灵而已!能打不就行了吗?为什么他一个生者还要学习各大地狱的量刑标准啊?!
第55章 第 55 章
不知道自己不靠谱的老爹正在记仇他此前出走的事。
鲤伴回房间倒是闻到艾修一个和老爹有关的问题:“听说森主直接穿透了狸刑的心脏, 你当时能救回来,如果是旧伤呢?可以恢复吗?”
旧伤——艾修清楚鲤伴这是在给谁问。
“也可以,但旧伤往往都已经愈合, 要重新长好就只能把伤口重新割开。心脏的话,听说当年奴良总大将是直接被全心挖了出去,这种应该是没有残留的心脏组织。
这样的伤势我没试过,心脏的组成细胞和普通肌肉的还是会有不一样……”
如果是自己对自己施展反转术式,就连脑细胞和神经都能照顾到, 给别人治疗时候却并非如此。大多数的咒术师即便能够对别人使用反转术式也只是针对机械性伤势, 对于这类关键器官直接缺失是很苦手的。
“不行吗?”
鲤伴仍怀有希冀的看着艾修,他知道如果完全没有办法, 艾修不会说那么多。
“有一个理论上可以成功的——我可能会在给总大将治疗时候用到你的一部分心脏组织。”
“可以。”
鲤伴答应的太快, 艾修还没来得及解释原理。
给滑瓢治疗需要重新破开伤口, 心脏上的伤口哪里是好破的,现在还要求要一部分鲤伴的心,两任奴良组首领的性命就全托付在艾修手里。
哪怕可以不同时进行, 风险也太过集中。
艾修有些感慨鲤伴对他的信任, 但还是将情况说得详细:“你们是父子, 血液相近排斥性也会降低,到时候连着总大将自己的血,有很大概率可以用反转术式再生出心脏。
即便不行, 我也会尽可能进行恢复, 最起码维持现状。
但这风险还是在的, 尤其你们都是妖怪, 我不能确定旁人的心脏移植过去会不会反而对宿体造成更大伤害。
涉及总大将, 你还是找空问下他。”
鲤伴信任他是因为这段时间的相交,奴良滑瓢虽说以前见过, 交情却是最近才有一些。
就这么将性命交付,还涉及鲤伴,艾修总觉得奴良滑瓢答应的可能性不大。
但现实再次告诉他——妖怪的心思你别猜,反正也猜得不准。
奴良滑瓢很干脆的答应了,甚至距离鲤伴过去找他都没过一刻钟,轻松写意地跑过来,敞着肩膀就问艾修怎么开刀。
滑瓢过来只带了鸦天狗和雪丽,两只妖怪看起来还在状态外。
艾修无奈:“相关情况告诉家属了吗?我可不想待会被当成敌人袭击,另外我也不介意多几个人在周围看着,只要是你信任的就行。”
总归细菌这种东西,对妖怪没什么威胁,也不需要太严格的无菌环境。
果然‘家属’们一致抵触。
“太危险了!大将还是再考虑考虑!”
鸦天狗头上的羽毛都急得炸开了。
雪丽抿着唇:“至少再多准备准备。”
滑瓢安抚地拍拍他们的肩膀:“要相信我啊,你们。”
“不是不相信您……”
只是不够相信艾修。
他们是知道艾修瞬间离开的能力的,到时候他若是起了坏心,当场逃离他们甚至可能都来不及阻拦。至少应该让武力更强一些的干部,比如牛鬼大人跟在身边吧?
“相信我的话,就像我和鲤伴一样相信修吧,这可是好事,修有什么需要你们照做就好。”滑瓢任性妄为不是一两天了,他拍板决定要做的,任谁说都没用。
组里的妖怪对此是无奈又已经习惯。
雪女和鸦天狗再担心也只能配合。
艾修原本以为还有得扯皮,谁想到这么重大的决策就任由首领三两句话定下来,又一次涨了见识。
这次反而有些习惯了这种现实与常识背离的感觉。
两个排排躺着准备被挖心的滑头鬼一只比一只淡定。
最差不过死而已,爱人还在地狱等他的滑瓢会怕死吗?
他自娱自乐地腹诽,真这样还免了考试了。
当然这种事是绝对不能说出去的,不然不管是他儿子还是他老伙计们绝对会信,也不想想他怎么会这么不靠谱。
艾修只要还是本人,神智也还清醒,就绝对做不出伤他性命的事,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相比他们的随意,艾修这个主治医生就慎重多了。清心静气好一会,心内反复过着流程,才开始下刀。
因为过分专注他原本黑色的头发都一点点变得银白,在周身咒力运转的时候也有妖力凝聚在眼周。
这是为了看得更清楚,更好观察他们的状态。
鲤伴看到艾修的眼睛变得更黑沉,终于透出些妖异来。胸口剧痛传来,他还有空思考艾修对畏的应用。
不算自然转变形态,刚才那种应该就是对畏的应用。
只不过是完全内敛的情况,如果他释放出来说不定就是正常妖怪运用畏的样子。
眼睁睁看着鲤伴的胸膛被剖开,就连奴良滑瓢都紧张起来,在场也就鲤伴自己还有时间想东想西。
不过轮到滑瓢的时候他也没法这么心大了。
他拿着自己被艾修切下的半边心脏,看着艾修并无迟疑地下刀,堪称暴力地破开肌肉组织,掰开肋骨,将奴良滑瓢的胸膛彻底打开,还在侧面开了个口子用来排胸腔里堆积的血水。
甚至有血滴子飞溅到雪丽的脸上,她面色惨白。
相比鲤伴只是一个小创口,滑瓢的完全就是开膛破肚现场。
雪女和鸦天狗努力克制着才没有去阻拦,拼命安慰自己,鲤伴不就被治好了吗?滑瓢一定也可以的。
艾修也不想弄得这么血腥,但他不清楚滑瓢的情况,必须要能看清楚才行,鲤伴的心脏也要尽快移植。只能怎么方便他操作怎么来。好在以前因为治疗经常重伤的咒术师和剑士,多少有些这方面的经验。
先是原本萎缩的血管重新切开从断面生长连接,连接处空出位置,放置上鲤伴的一小半心脏。
艾修和鲤伴屏着呼吸盯着这小半块心脏,直到它缓慢跳动起来,血肉浆膜一点点生长。
艾修松了一口气。
“成功了?”
艾修点点头。
“只是不知道新长出来的心脏是总大将的还是鲤伴你的。”
如果是鲤伴的,那就相当于奴良滑瓢是移植了个心脏,哪怕是他儿子的还是不会完全适配。
“哈哈哈,不用担心,我能感觉得到,这颗心脏已经完全属于我了。”
滑瓢手指微张,久违地感觉自己血液再次沸腾起来。
妖怪的血本就是带着极大侵略性和适应性的,鲤伴的那部分早在他血液恢复流动的时候就完全被吞噬了。
艾修相信他对自己身体的判断,开始治愈他的伤口。
“怎么样总大将?”鸦天狗迫不及待问。
滑瓢拔除弥弥切丸挽了个花,咧开嘴笑得狂妄甚至跃跃欲试:“能再砍一次羽衣狐。”
等他再恢复些,再面对羽衣狐肯定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了。
得到奴良滑瓢的确认,雪丽和鸦天狗想到他最后从重伤到愈合,也仅仅用了两三秒时间。他们前所未有地意识到眸遮‘鬼医’名头的含金量,看向艾修的视线也是前所未有的尊敬和炙热。
要是艾修是他们组里的妖怪,毫不夸张地说,有他在,不说组里的其他妖怪,光是奴良滑瓢和奴良鲤伴两个人完全放开了手去战斗,那都是无所不摧所向披靡的!
滑头鬼看向艾修:“我永远欠你一个人情。”
鲤伴看了一眼老爹,紧随着他说:“奴良组永远是你的朋友。”
艾修无奈:“倒也不用这么正式。”
鲤伴挑眉:“这可是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老爹是个有妇之夫,他倒是很愿意父债子偿。
可惜这种话他也只能心里想想。
“走啦,泡澡去,衣服都糊在身上了。”
鲤伴将艾修带走,一身血的两个人刚出结界就惊动不少人,要不是鲤伴的状态太悠闲,他们差点又以为是敌袭。
“二代目?是发生了什么?”
嗅觉灵敏的妖怪闻出鲤伴身上是他自己和滑瓢的血,警惕地拿着武器靠近——他怀疑眼前这只妖怪根本不是鲤伴,而是其他什么伪装的敌人。
鲤伴放出自己独一无二的畏证明自己的身份,指了指身后:“做了个小手术,具体可以问老爹,姐姐和鸦天狗也知道。”
将解释的活推给后面的人,鲤伴就溜了。
艾修作为操刀手,这会除了背后基本没有那块干净的地方了,刚才就连眼睛里都进了血,这会仍然有些难受,也只想赶紧洗个澡。
“正好之前开了个新的小温泉,我们一块去吧。”
“嗯……”
等到地方艾修就觉得失策了。
小温泉真的很小,最多只能坐下四个人,被石景和树隔绝着。
这样的环境,艾修很难控制住自己不去乱想,只能假装对远处树稍上的鸟巢很感兴趣的样子不去看身边的人。
忽然水向着这边流动,脉脉地擦过他的皮肤,是鲤伴在走近。
“我的头发好像打结了。”略带苦恼的声音。
艾修嘴唇微抿:“我看看。”
气氛安静得有些不自然,鲤伴背对着他,后腰直接靠在他支起的腿上,用余光从温泉的水面看两人模糊的倒影。
少年的手轻柔地一点点梳着他散落在水里的黑发,耐心地解着他自己故意缠在一起的头发。敏锐的五感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温度,静谧安然得让他希望时间在此刻停驻。
黑色发丝蜿蜒,艾修看着水中仿佛有了生命缠绕着他的发丝,哪怕结已经全部解开也不太想离开。但他很快恢复如常,笑着提醒:“好了。”
鲤伴正过身,却没有后退,和艾修并排坐着。
“你还可以再用之前那个状态吗?”
“什么?”
“给我和老爹开刀的时候。你的眼睛不太一样,头发也化为白色,这种应该是你的妖化模样吧?”
“或许?我不是很确定。只是这个状态我的反应会灵敏点,感观也会更敏锐。”
鲤伴点点头。
“那应该就是了,我平时也是有偏向妖怪和偏向人类两个状态。”区别只是偏向妖怪时候更灵敏强大一些。
“你完全妖化时候掌握不了畏,不如用人形这样试试?我转化形态也是用畏,有意收敛不将畏溢出的话,其实跟你之前的状态差不多。我就想,或许你在转换的时候尝试着将畏外放,就能够体会释放畏的感觉。”
艾修尝试着,却不得要领。他的妖力都是顺着经脉运行,这就已经能转变形态了。
想了想,他尝试着将妖力充斥到肌肉和身体的细枝末节。
鲤伴再次看到艾修一点点妖化的样子,眼里闪过惊艳。
艾修以为自己看错了,却见鲤伴不掩饰欣赏:“很好看。”
人类时候的艾修是全然温和内敛的,现在白发黑眸的他却透着一种极为冷淡和妖异的美。
艾修看了看自己的手,妖力浸润全身的感觉很奇妙,血液急促地循环着,体温升高到难受还带着难言的酸胀疼痛,却又自骨髓里却感到舒适。
有什么东西拂过胳膊和后背,艾修从此刻奇异的状态中清醒,没等他意识到什么,同样被扫过的鲤伴已经手快地将那东西捞了起来。
“嘶……”
艾修脸颊手臂上的汗毛都竖立起来。
湿淋淋的尾巴尖端不停地甩着仿佛在挣扎。
鲤伴眼里闪过惊讶,将它放回水里。
原本塌下来的毛毛在水中恢复飘逸,黑发半妖只看了一眼它就隐没在水里,于是他将视线转向艾修的头顶。
两只毛绒绒的耳朵竖立着,触及他的视线还抖了抖。
“先别换回去。”
鲤伴的话让艾修刚要解除妖化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他。
然而鲤伴哪里有什么正当理由,只是觉得这样的艾修异常可爱又漂亮而已。两人对视片刻,气氛缓慢地变化。或许是妖化的影响,艾修眼神扫过鲤伴的唇瓣,想要放纵自己感情的动摇异常明显。
一丝波澜划过平静的水面,艾修避开视线想要装作无事发生。
鲤伴却并未错过那一瞬间的停顿,他紧盯着艾修,金色眼眸中迸出惊喜和讶异,他微微前倾身体,一丝一丝的去捕捉艾修的情绪。
“……我忽然想知道,你现在血的味道。”低哑温柔的声音,带着含糊和试探。
艾修猛地扭过头看向鲤伴的眼睛。
那金色双眸中隐晦却不再完全隐藏的侵略性,艾修不至于还看不出来。
他试着抬手碰到鲤伴的肩膀,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头顶后压的耳朵却透露出他的忐忑。
鲤伴却已经接收到他给出的信号,眼神更灼热确切了一分——不知道是谁先完全暴露,也不知道是谁先碰触对方。
一如此前进食时候的紧贴的拥抱,在此刻温水池里却尤为出格。
艾修咬着鲤伴送到口中的手腕,上身后折躺在池沿,俯身在他上方的鲤伴再次咬上他的喉结。
呜咽都是沉闷的。
鲤伴的后颈上就是艾修的手,但直到他更加过分,那只手也只是按紧了些,无半分推拒。
第56章 第 56 章
黑发青年笑着松开嘴里细致的皮肉, 安抚地舔了舔齿印,看着艾修露出水面部分遍布的痕迹,眼里满是愉悦和缱绻。
他终于将压在艾修齿间的手腕抽出, 换自己倾身靠近。
按在脑后的手攥紧,黑发和白发完全交织在一起。
血丝自唇齿交接的地方流下,艾修含着鲤伴被他自己咬了一口的舌尖,触及上面不算浅的伤口……
冲动这种事,即便是一贯冷静自持的人也不能避免。
刚刚明确对彼此心意, 就是在这种暧昧独处的环境, 还有彼此血液的刺激。
有个词叫做情难自禁,形容得就是如此。
艾修察觉到什么, 抱住鲤伴肩膀的手顿了顿, 红着耳朵默认地抱得更紧了些。真正被无声放纵, 鲤伴将额头抵在他的颈窝,反而冷静下来,抬手揉了揉艾修头顶竖立的毛绒耳朵, 带着他重新回到温泉池里。
艾修脸颊上还带着红晕, 眼里透出询问。
虽然有欲求, 但就这样,鲤伴总觉得太草率。
“你原型还是幼崽。”
这是鲤伴狼狈平复自己时候随便找的借口,说出口却忽然觉得自己禽兽。
他尴尬地问艾修:“还只是幼生期的话, 你会有情欲这种东西吗?”
艾修:……
他郁闷得不行, 扯下粘在脸颊的发丝, 咬牙冷笑:“这东西应该只有成年期才有, 我离成年还早着, 你就一直忍着吧!”
鲤伴却噗嗤一声笑出来。
艾修想起刚才自己无异于邀请的行为,一时窘迫。
鲤伴见再笑人要恼了才停下来, 握住他的手,凝视得认真又深情:
“和我在一起吧,修。”
氤氲的水汽中,艾修听到自己冷静道:“你是奴良组的首领,该知道身边亲人下属对你的要求。你要和我在一起,就绝对不允许有其他人、妖怪或者什么。
当然也就不会有后代。”
感受着手上回握的力道,艾修才发现自己不知觉间紧紧攥住鲤伴的手。
他抬头回望着鲤伴,并不掩饰眼中的情绪。
爱恋却也涩然笃定。
“如果哪一天你想要拥有后代,或者忽然喜欢上谁,可以和我分开。只是我不认同做不成情人还能成为朋友的,不会是敌人,但也不会再有别的牵扯。”
鲤伴看着眼前难得显露出果决一面的人,轻笑了一声,牵过他的手凑到唇边轻吻。
“太温和了。你该说——如果哪一天我背叛你,就要有被你杀死的准备。”
看着艾修面上的错愕,鲤伴笑容温柔到极致:“大多数妖怪就是这样偏执不可理喻的,我也是妖怪,我也一样。”
“所以,修,如果有一天你厌烦了我,又做不出先下手为强的事。那就逃走吧,走到我找不到的地方,察觉到我的气息就远远离开,不要让我有机会抓到你。
我或许不会真的伤害你,但绝对会做伤害你的事……”
丝丝缕缕的畏自鲤伴接触艾修的皮肤和水下向他蔓延,妖怪本就是诞生自黑暗的存在,作为代表的畏充分彰显了其主人看似温情之下的执拗和危险。
鲤伴凝视着妖异却也纯净高洁的少年,无声询问。
即便这样,你也会继续和我在一起吗?
明明鲤伴刻意展露出自己的危险,艾修以为自己会不适——如果是还是人类时候的自己,那个循规蹈矩的学生;亦或者还在元泉屋时候的自己,只想安分度日,打磨时间。
他无疑会选择远离。
但此刻的他只觉得脊背过电一般的战栗,带着急迫的兴奋。
不管是鲤伴,还是他此刻显露的危险,都有着漩涡一样不可抗拒的吸引力,让他只想不顾一切地投身进去。
“那就都别后悔。”
含在唇间的话,带着共同沉沦的确切急迫。
因为妖怪的恢复能力,两人再出温泉的时候除了带着淡淡绯色的水面以及因为激动红润的皮肤和嘴唇,但看表面已经没了异样。
但他们的表情就能很容易看出区别来了。
鲤伴是春风满面,艾修就略带勉强了。
某些方面得到满足而愈发神采奕奕的鲤伴搂着他肩膀,低声安慰:“没事没事,你之后吃饭规律点,一日三餐一次不落,肯定很快就能长大的……”
原来刚才他们到底有点擦枪走火,但是一半发现,艾修无枪可擦。
幼生期就是幼生期,哪怕化形时候人类的年龄已经可以,他仍旧是妖怪,以本体的状态为主。
简而言之就是——他不行。
艾修到底是男生,高中时候也不是没经历过关系好的同学这方面的幼稚攀比,一把捂住鲤伴的嘴:
“别提。”
又不是永远不行,艾修倒不至于恼羞成怒,但心有余而力不足这种事,总是去想也实在影响心情。
鲤伴眨眨眼睛,表示明白,果然被松开之后就转移话题到别的地方。
“我之后一段时间可能会经常进行夜行,修跟我一起吧?虽然我在组里已经有不小声望,但果然还是要带领他们多打些地盘威望才能稳固……”
鲤伴没有说,艾修也能知道他的言下之意。
只有成为足够强势说一不二的首领,组内妖怪们才能像面对奴良滑瓢一样,不对他决定下的事情多加置喙。
此前的鲤伴并没有这样的意识,或者说,即便明知道组里妖怪虽然和自己关系尤其好,却缺乏对首领的敬畏,他也不会想去作出改变。因为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相比下属,这些看着他带着他长大的妖怪们更像家人,他们总归都会拼出性命跟随他。
但他和艾修在一起并且不打算再娶妖怪或人类的女子诞育后代这种事,奴良组的妖怪们一定是不同意的。
他和艾修在一起,属于他的压力却绝对不允许被转嫁到艾修身上。
鲤伴从未这样渴望自己可以声名强势起来,但这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追根究底老爹带领他们的时候面对的是几乎不可战胜,却最终被他战胜了的敌人。
现在太平和了,没有压迫性强的敌人,就只能通过数量勉强补足。
鲤伴没有对艾修隐瞒自己的不足和打算。
“在这之前,我不打算公布和你的恋情,但我们本来表现得关系就好,正常组里的妖怪们也看不出来,所以也不用避嫌或是什么。”
真的有敏锐的妖怪察觉到什么,前期大概也只是怀疑,就这样循序渐进地让他们知道,从亲近信任的妖怪开始,便不会有太强烈的冲突。
“嗯,这样也好。”
艾修也打算尽量了解熟悉奴良组的妖怪们。
今晚上月亮尤其漂亮,这会却没人愿意去看她。
滑瓢身体恢复的事并没有瞒着组里的妖怪们,并且明确说了是眸遮所救。
那边闹得厉害,隔老远都能听到妖怪们和滑瓢的笑声,还有乒乒乓乓的,鲤伴摇摇头。
“你信不信,老爹不跟每个兄弟打一遍不算完。”
刚刚和原本暗恋的人确定下身份,情投意合的,谁会乐意跑去掺合。
发现有妖怪来找他,鲤伴一路拿畏裹着艾修,带着他就回了房间。
他这着急的,想到刚才温泉里发生的事,艾修就有些误会,迟疑了下,在房间外面设下了隔音也隔绝外人视线和进入的帐。
鲤伴立刻明白他在想什么,忍俊不禁。
艾修疑惑望过来,耳朵还带了点红,神色却是坦然,像是哪怕自己没有欲望去单方面接受和照顾他也是一件自然的事。
本就是精力旺盛的年轻妖怪,鲤伴一下子在这无声的放任中兴起冲动。
“……别试了,都说我现在不行。”
艾修一手掩面一手按住他,难得有些羞恼。
鲤伴不敢说自己只是觉得有意思,捏着玩,心虚地叼住他的嘴唇,安抚地吻着。
理所应当的,夜里两人挤在一被窝里,单人的被子挤两个高个子的男人,得亏他们都是修长的身形。
鲤伴睡得很快,之前被取了一部分心脏应该还是有影响,后面又在温泉那里被他吸了那么多血还胡来了两回,会累也正常。刚有过肌肤之亲的人下巴正好垫在他的颈窝,鼻息温热均匀地呼在锁骨和胸前,有些痒。
明明比他大一号,鲤伴放松时候却习惯侧睡,这会儿胳膊腿都在他身上,艾修整个人被抱住,像是禁锢,又像是没有安全感的人尝试将自己埋进他的怀里。
艾修侧头轻柔地亲了下鲤伴的头发,心软得一塌糊涂。
黑夜里,一贯温和的少年模样的妖怪眼神略有变化,连他自己都未发现的幽深。
此前他们表明心意时候鲤伴所说的,理智上归类大概能算偏执的话——这种情绪,他没有说出来,但也是有的。
他也想要独占这个温柔又无比耀眼的人。
但艾修又总是理性的,他清楚很多东西都可能在情爱之上,他也想主动去抓住鲤伴。利益总归是永恒的,他正好可以带来巨大的利益,这次治愈奴良滑瓢的伤也会成为他在奴良组声望的助力。
鲤伴原本想要艾修参与夜行是类似求偶的雄性孔雀在爱人面前开屏,现在确立了关系仍有炫耀羽毛的目的,却也是想要通过这样让奴良组的妖怪先对他熟悉。
正好艾修也盘算着通过夜行在奴良组的妖怪、鲤伴的亲友面前展露自己的能力。
第二天却谁都没能去成夜行。
整个奴良组喜气洋洋得,为组内刚刚诞生的一对新人。当然,不是艾修和鲤伴,而是鸦天狗和濡鸦。
昨天在狸刑讲自己和樾爱情故事的时候,这两只也在旁听的一群吃瓜群众里。
濡鸦当时听完就是一脸若有所思,带着一筐精制小鱼干找到樾。后半夜在奴良滑瓢和组内妖怪们切磋闹腾的时候,濡鸦单独找到鸦天狗打了一架,第二天两只妖怪就给鲤伴打报告要回高尾山结婚。
奴良组的妖怪们相比他们怎么在一起了,更关注到底是谁赢了。
“真的打肯定还是鸦天狗更厉害。”
“但都结婚了,真打……”
那么没风度的男妖,都能结的成婚吗?
“肯定是濡鸦大姐大!”
“没错没错,鸦天狗被揍得可凄惨了。”看了个尾巴的妖怪现身说法。
相比衣服都没怎么破的濡鸦,鸦天狗被揍得眼睛和脸都肿了,啧啧。
最后大家默认鸦天狗和狸刑一样没打过老婆。
实际上没什么胜负,毕竟濡鸦找樾之后立马跟他约架,本身就已经是可以称得上明示了。
要不是鸦天狗脑子懵住,半天不回应,濡鸦还以为这家伙没看上要拒绝自己,好悬没升起杀意——这架都不一定能打得起来。
这就是狸刑带着一众妖怪过来奴良组,却发现奴良组老宅里空荡荡一只妖影都没有的原因。
奴良组众妖连着樾和艾修都去了高尾山喝喜酒了。
连带和滑瓢实力恢复的那一份一起庆祝,这种大盛事,比鲤伴接任二代目还要难得,没有一只妖怪想要落下。
妖怪不拜神明,鸦天狗和濡鸦的婚礼也未在神社进行。
由奴良滑瓢替代了巫女的角色,从托盘中递过斟满的酒杯,为他们主持婚礼中最重要的三献之仪。
被妖力催发的樱花在还有些寒冷的时节盛放着,御风的妖怪小心翼翼地将花瓣往新人的方向吹,制造出唯美景象。一片粉白的花瓣不负众望地正好落在濡鸦的杯子里,她温柔地笑,抿了一口,看向鸦天狗,将杯子递过去。
鸦天狗明显是紧张的,脸颊的一圈羽毛都在抖动。
濡鸦难得换下身上一贯的黑色和服,一身白无垢,只边缘是亮眼的红色,美得人不忍直视却又不敢错过一丝。
鸦天狗强作镇定地低头,却看到杯中边缘蹭了口脂的柔嫩花瓣,眼睛直愣愣的,傻乎乎盯着瞧,眼前浮现的是新婚妻子丰润的嘴唇,险些忘了喝。
“咳…”
滑瓢看着关键时候掉链子的老伙计,悄声提醒。
鸦天狗:……
得亏他羽毛够厚还是黑色的,不然怕是还遮不住通红的脸。
濡鸦悄然勾唇,娴雅地垂首,只在他手指微颤着将杯子再递回来的时候抬眸,眉眼弯起,露出一个柔情到极致的笑。
鸦天狗窘迫地翅膀都要缩起来,眼睛全落在妻子的身上。
这种一个对视就温度上升的氛围,瞬间给周围一批单身妖怪造成成吨伤害。
滑瓢想起和璎姬成婚那一天,面上带出不自禁的笑意。
长发卷曲的美丽妖怪同样,见证了滑瓢和璎姬的忠贞和幸福,雪丽早已经放下对滑瓢的憧憬。
我要娶雪丽为妻哦!
恍惚中这句话仿佛再次响在耳边,雪丽下意识看向那个人,却是绯色的眼眸微睁,看到鲤伴揽着艾修的肩膀,坏笑着将手里的杯子凑到人唇前。
艾修没来得及推拒只能仰头咽下,伸手擦过不小心漏下的酒液,无奈地白了眼鲤伴。
说暂时不公开的是你,结果大庭广众地行为这么孟浪。
鲤伴挑眉,你信不信,越是这样反而越没人觉得有什么。
第57章 第 57 章
“喂!”
气恼的声音响起, 艾修看过去,发现是黑田坊贱嗖嗖地将首无的脑袋拍进酒缸里。下一刻准备溜走的青年妖怪就因为脚被绳子缠住差点来个脸着地,携带着畏的红绳结成张开的网, 转瞬将他困缚在地。
首无蹲下身,冷笑,忽然一手捏住黑田坊的下巴,另一只手拉过一缸子酒,招呼着河童操控酒水往他嘴里灌。
河童饶有兴致地凑热闹, 黑田坊见势不妙, 果断动用畏尝试挣脱。
没一会就混战起来。
一只眼故作深沉:“年轻的妖怪们就是不稳重。”
说着不知道谁飞来的杯子正好卡在他光秃秃的头顶上,酒水哗啦浇了一脸, 激得他瞬间暴怒跳脚着要找罪魁祸首。
群魔乱舞之中, 一下子显得鲤伴这会几乎靠进艾修怀里支着腿吃喝的行为没有半分出格了。
大家最多惊讶原来鲤伴和眸遮的关系这么好。
“昨天就听说眸遮先生治好了总大将, 您的医术比传闻的更加高明。”
鲤伴稍微坐正了些,给艾修介绍:“这是鸩一族的首领,羽毛含有剧毒的鸟妖, 同时掌管药和毒方面的一族。”
“咳咳……很荣幸见到眸遮大人, 感谢您医治好总大将。”
看着瘦弱的青年妖怪看起来很温和, 神情真挚也并非说场面话。
“说起来鸩大人的身体,不知道眸遮大人的医术……”
说话的妖怪被身边的妖拦下,意思却已经传达到了。
鸩感觉到这小片范围气氛的忽然凝滞, 有些懊恼:“抱歉, 请不用在意, 这是我这个族群天生的病症。”
艾修很清楚治疗的能力被知道肯定会有人或妖怪上来求医, 这本就是人之常情的。就像普通人自己或家人身患重病, 忽然知道附近来了一个有名的医生,很难不想去尝试。
“单纯病症我缺少把握, 但此前鲤伴跟我讲过很多妖怪的情况,鸩妖的病症大概是受自身毒性导致的损害,所以,可以让我试一下。”
“那就麻烦你了,修。”
鲤伴抢在就要推拒的鸩之前开口。
鸩有些坐立难安。
艾修治好了滑瓢已经是对奴良组有大恩了,现在又要给他医治。
“没关系,鲤伴是我的友人,这对我只是顺手能及的事。”
艾修安抚地冲他笑了笑,直接就伸手,当着在场的妖怪对他的右手运转反转术式。
毒素的清除需要对反转术式更深层次的把握,鸩的毒更是猛烈,又是从出生起就浸入骨肉血脉,只是一只手就几乎将他体内的咒力消耗一半。
“感觉会好些吗?”
艾修暂停下来。
鸩惊讶地握了握手指,此前每一次动作就会有的,关节的迟滞隐痛消失。
他涩哑着声音道:“谢谢,但这对您会有损害吧?即便清除干净,毒性仍旧会顺着血液流遍全身的。”
“没有损害,只是费神些,消耗的咒力过段时间就会再生。第一次不太熟悉会艰涩些,等对你的情况掌握深了,能一次清除的就更多了。”
艾修看向鲤伴:“不如让鸩先生留下,每天清除一点,体内的大部分毒素半个月左右就能弄干净。”
“嗯。”
“鸩在本部多留一段时间吧,最近应该没有要事,先调理好身体。”鲤伴敲定下来。
“是,那之后就……劳烦眸遮大人。”
艾修笑了笑,主动跟他聊起医药方面的内容。
鸩也算是久病成医,对各种药理比艾修这个大多数时候靠反转术式作弊的更专精。
等鸩放开一些,艾修就问:“鸩一族,都受困于毒素的侵蚀吗?”
鸩点头:“一般来说,妖力越盛羽毛的毒性越强。寻常族人的话,虽然身体一样会积累毒性,常年用药情况下也能勉强维持平衡……”
对于鸩这种妖怪来说,最恰当的词大概就是‘饮鸩止渴’了。
作为妖怪必须要有强大的妖力和毒性才能防身和守护族人,这本身却又会造成自身的早亡。有些时候,首领鸩的寿命还达不到一般人类的程度,这种如果没有外力,又往往是他们中有着最惊才绝艳天赋的成员。
他们自己其实早就接受了现实。
鸩一族的首领名字是传承的,一代首领死亡,后一个妖力强悍者就承接祖辈的名字继任。
即便是剧毒的羽毛也会引人、妖怪觊觎,这种情况在某一位鸩决定跟随奴良滑瓢之后,有奴良组的庇护,族群的生存才好了许多。由此鸩一族也是奴良组最可靠的拥护者之一。
因此在察觉艾修和鲤伴的关系是真的好,给自己治疗这种事大概不会给组里造成负担,鸩才深深松了一口气。
旋即内心就生出更多的贪求——他的儿子天赋卓越,在他身体愈下的现在已经被确定为下一任的鸩。
眸遮大人这样和善,或许……
身体虚弱的红眸妖怪自知这样贪得无厌的渴望索取姿态丑陋,但只是治疗了一只手,体内原本已经几乎满溢的毒素也得到缓解。又停留片刻,感受着难得好受些的脏腑,他很难不想到他已经开始受毒素折磨的孩子。
鸩闭了闭眼睛,在身边妖怪跟艾修搭话时候找借口离了席。
艾修不经意抬眼看到他落寞的背影,抿了抿唇。
他是有意提及鸩一族的其他人。
至少在他们需要他的情况,奴良组药师一脉都会对他持有善意。第一次这样‘有所求’地做事,艾修其实有些不自在。
但他摇了摇头,晃走心底这种感觉。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或许是别人把他看得太高,不知不觉间就连他自己都‘端着’了几分。有句话叫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其实只要行了好事,那他是否从中获利,也是不该被着重在意的。
艾修有想要融入某个地方的想法,凭他的温和体贴总是不难的。尤其看起来温温和和的,喝起酒来却豪气非常面不改色,即便是性格粗野的妖怪都对他很有好感。
鲤伴再想靠近自己爱人都得突破重重包围,无奈地自己斟酒,看向身边悄无声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森主猫樾。
今天维持了人形的女妖眯了眯眼睛,压低声音:“你们?”
鲤伴回了一个友好却肯定的笑。
明知道会有这一天,真的被确定樾还是有种不爽,不善地打量了鲤伴几眼,直到有妖怪注意到暗戳戳关注这边。
“樾森的妖怪永远站在老师这边。”
别想仗着老师傻乎乎的,性格和善就欺负他!
低声撂下这样一句带着警告和示威意味的话,樾越看他越觉得讨厌,眼不见心为静地甩手离开。
最后艾修靠着一晚上喝倒半个奴良组的‘豪爽事迹’,成功和奴良组的妖怪们混熟。
第二天回组里,鲤伴看着从四国投奔过来的狸刑的原小妾和一部分后代,给他们圈了几个地盘。是现在还不属于奴良组,但在他后续扩张规划里的。
“你们可以自己选一个,打下来,以后这边就随你们治理,当然组长的任命需要汇报给奴良组,之后也会有一部分和组里的配合工作。
最开始我会指派妖怪去协助,等大概了解了就可以你们自己来。”
这些妖怪虽然投奔了奴良组,但到底一大半都是狸刑的后代,关系太密切,不是说断就断的。
鲤伴知道狸刑原本的意思是让他们加入组里随意安排,但这样反而麻烦,倒不如随意地添上一个‘小隐部组’。这样就像百足一族和很多妖怪组员,平时虽说和总部有些联系,总体却是类似‘自负盈亏’,这样的集中管理反而更容易和省事些。
原本狸刑想着把人送过来就可以了,自己当天就带着老婆回四国结婚,但刚出来的四国妖怪没有妖怪有主事的经验,直接就自己领着地盘不知道得吃多少亏。
而且鲤伴本就没有指望一群没经验,除了几只女妖只有一只成年狸妖、战力也都不算特别充沛的妇孺妖怪去占领地盘。
只能狸刑来当这个苦力。
看着他身后五个被她气势压得拘谨模样的女妖和大大小小的十多只狸猫崽,其中好几个崽子还是雌性,樾就说:“那你就把他们安顿好了再回。”
狸刑警觉:“怎么是我回?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吗?”
樾:……
眼看狸刑那双狗狗眼流露出不可置信和伤心欲绝,樾头疼地:“回,一起回!要结婚不得先准备?你先把这边你的老婆孩子安顿好了。”
“她们已经跟我没关系了!我只是看在我的子嗣的份上!”
狸刑当着自己曾经女人的面大声表示,有两三只年岁不大的小狸猫甚至露出幻灭又愤恨伤心的表情。
担心樾所以拜托鲤伴带他躲在角落偷偷听着的艾修一时无语。
狸刑的渣妖本色他曾经的妾室们还是适应良好,连个眼神都没瞟给他。或者说,狸刑这样才是最好的,真要是拎不清在樾面前敢表露对她们旧情仍在的妖,她们自己都要袭杀狸刑以证‘清白’。
不得不说,这只狸猫的情商还是有点的,也可能是趋利避害的本能比较强,反正樾被他哄得挺舒服。就只是不爽他不抓重点的行为,冷哼一声:“要不你现在就回四国筹备婚礼去吧!”
狸刑讪讪地看着她,诚恳道:“那我还是有点不放心我的孩子。”
最后这只磨磨唧唧的狸妖被樾一尾巴拍了出去。
艾修放心不下地暗里关注狸刑的行为,发现这只妖怪渣归渣,但真不算有坏心的妖,之前广收小妾造孩子也有些各取所需的意思。而且对自己的孩子还是负责的,各方面都安排得妥当。
等帮着这些狸猫安顿下来,将周围有点威胁的妖怪都警告一番,狸刑没有半分留恋地离开了,明里暗里催促樾回家结婚。
这段时间和艾修已经熟悉起来的奴良组妖怪们在知道樾和狸刑要走之后,基本是默认艾修也要离开。
身体还没恢复完全但也已经健康许多,到了前所未有的全盛状态的鸩到底没有说自己儿子的事,只送了不少外界难求的珍贵药物和毒。希望和艾修结一个善缘,到时候他好以个人身份请求他的治疗。
还有妖怪私底下议论要不要给艾修办一个送别宴,被鲤伴一口否决:“我和修一块过去参加婚礼,很快就回来了。”
“哎??!”
震惊住的无数妖怪们。
“眸遮大人也还回来吗?”
虽说这段时间奴良组妖怪们也看出来,自家二代目和眸遮的关系确实好,但猫樾还叫眸遮老师呢。友人和学生相比,怎么看都是学生更像是自家人吧?
鲤伴勾唇。
“当然,我们可是约好了。”
不仅鲤伴去四国参加婚礼,就连滑瓢也一块了。
四国的妖怪们早就将婚礼场地和需要备好,对两个迟迟不回来的主人公是望眼欲穿,他们一回去就高兴得竞相奔走,忙忙碌碌地操办。
“师傅!”
多年不见仿佛又黑了一些的啸跋第一时间嗅到樾的气息,赤裸着上身欢快招手,刚走近就看到樾身边的艾修,原本大方开朗的大男孩肢体语言一下子端正拘谨起来。
“师公……”
艾修点点头。
樾看他这样就烦,摆摆手让他下去。
啸跋高高兴兴的溜走了。
“他是?”
“樾的学生,肉翅虎啸跋,这孩子有点怕我。”艾修对此觉得有些好笑。
啸跋就是那只最开始死活不相信他是眸遮,还直言他弱了吧唧的妖怪,后面因为出言不逊被樾狠狠教训了一顿,回岛上又被穿了几次小鞋,自那之后莫名就对他敬畏了起来。
见了他跟菖迩见了樾一样。
“老师。”极力维持稳重却仍旧难掩雀跃的声音。
艾修回身看到熟悉的青年妖怪,笑容一下子亲近起来:“阿琅,好久不见。”
鲤伴看着专注紧盯艾修,连个眼角都没分给旁人的深蓝色头发的青年——原本是极为冷峭的眉眼,这会却明亮得仿佛见了主人的大狗,若是有尾巴都要摇起来的开心模样。
青琅忍了忍,到底没忍住解除了人形,不顾被撑出撕裂声的可怜衣服,变成巨狼的模样亲热地拿脑门顶蹭着艾修的胸口。分明是头狼,尾巴却殷勤的甩着,带起的风声和力道几乎将身后那片草地刷秃。
鲤伴:!!
只顾着抱着大狗狗顺毛安抚的艾修完全没注意到男朋友那一瞬间的敌意,笑着:“好啦,怎么忽然撒娇起来了。”
但感受着青琅的热情,艾修还是很高兴,笑容明朗。
被敌意的当事人却是再敏锐不过的,青琅巨大的狼脑袋搭在艾修肩膀上,鼻吻嗅着艾修身上不属于他自己的气息,浅琥珀色帅气的双眸冷冷盯着鲤伴这个陌生的家伙。
第58章 第 58 章
樾鄙夷地看了一眼也愈发心机的大狗, 感觉着他和鲤伴之间汹涌的暗潮,却是喜闻乐见地,靠在狸刑身上, 嘴里就差再磕俩瓜子。
“阿琅,这是我最重要的友人,奴良组的二代目奴良鲤伴。鲤伴,这是我跟你之前说过的,青狼王青琅。”
鲤伴已经恢复如常:“原来是青狼王, 百闻不如一见, 幸会。”
“二代目吗?没想到奴良组那位大将竟然让位了,之前在岛上消息闭塞, 倒是没听说过。”
端正了姿态, 庞大的身体紧贴在艾修身侧的巨大青黑色狼王居高临下俯视着鲤伴, 声音低沉。
青琅一向是比较高冷的模样,小时候就不喜欢撒娇,一副可靠持重的模样。大了之后在艾修这边反而放开了些, 但对鲤伴不热情也属于正常。
艾修很高兴他们能认识。
“阿琅之前就很喜欢剑术, 鲤伴你剑术也高, 有时间可以相互交流。”
青琅咧了咧嘴角,呲出一口利齿:“那就有空请二代目指教了。”
鲤伴笑眯眯地:“一定一定,相互指点。”
樾看着一脸笑意, 仿佛笃定两者有共同的兴趣爱好一定可以好好相处的艾修——有种当初自己和青琅刚刚打生打死, 最终谁也奈何不了谁一路相互警惕着找艾修治疗, 然后被他感慨‘你们感情果然好了很多啊’的微妙既视感。
后来青琅和鲤伴打架没轻没重, 差点把樾和狸刑结婚的场地削平, 被这对发飙的新人狼狈轰出去两只妖怪才消停。
艾修也终于意识到:“你和阿琅是不是……相处不太融洽?”
鲤伴惊讶:“怎么会,青狼王实在是个难得的对手, 我实力都有进步,只是切磋难免上头,但也是不小心。”
艾修有点相信。
不过转头问青琅的时候,他却是供认不讳:“他对我有敌意,还总是缠着老师。”
鲤伴这家伙跟樾刚开始不怀好意还缠着艾修撒娇时候太像了,青琅很难不升起敌意。
艾修啼笑皆非,只能像之前对樾时候一样,给青琅也解释了一遍。
“所以老师和他在一起了?”青琅惊讶。
“对。”艾修不打算隐瞒自己养大的孩子们。
“不过奴良组的情况比较复杂,我们打算过段时间再公开。”
青琅的重点和樾一样在鲤伴作为半妖,血正好可以给艾修当食物上。
也同样因为这点,速度飞快地接受了这位‘师娘’。
但他仍旧对这个和当初的樾一样‘阴险狡诈’善于伪装的家伙没太大好感。
“要是他敢对老师不好,老师一定不要迁就他!我和他胜负在五五分,樾也能对付奴良滑瓢……”
眼看青琅眯着眼睛已经在盘算日后怎么好和奴良组开战,艾修拍拍他的肩膀:“哪有这么严重,不过我答应你,一定不会委屈自己的。”
说着他转移话题:“岛上最近怎么样?有出什么棘手的问题吗?”
青琅心底仍旧觉得以防万一比较好,他和银杏岛永远是老师的后盾。
但这种心思也不打算在艾修面前说,很自然的顺着艾修的话转移了话题。
“没有,都很平稳,只是在枰山神社的事被大家知道后,也有人和妖怪想要从岛上收拢人才……”
艾修恍然,这不跟校招性质差不多?
“还是要谨慎点。”
艾修知道岛上出去的妖怪虽然胡作非为的人和妖怪少,却也不是没有性格行事恶劣的,银杏岛环境单纯,有时候也将孩子们保护得太过。
刚出岛的孩子往往是懵懂的,很容易被外界影响染色。
“人类的话,暂时只设立枰山神社吧,可以由岛上给一部分报酬,换取枝他们对岛上的孩子进行培养和教导。但这里也只是第一个中转站,等刚出去的孩子适应了人类社会的环境,也不能拘束,之后想做什么就随他们去。
妖怪的话暂时只开放樾和灏那边吧。”
樾是不怎么在意地盘上的妖怪去留的,只要提前知会,有了其他想法都可以离开。灏则是性情只性情温和的蝠鲼妖怪,也就是魔鬼鱼,平时对海里的同族怪照顾的,前几年正好也被鼓涌着建了个海妖的组,平时跟樾一样不怎么务正业,正好可以照顾岛上水生的妖怪和半妖。
艾修觉得不保险,又想了567条监察的措施,对这类组织和地方进行定期抽查,以免之后出现意外坑害了自家好不容易培养成才的学生。青琅也习惯了艾修做什么长远的打算就要往制度上去落实和防患于未然的作风,一字不漏的记下。
“我本来也不能离岛太久,这就要回去了,这些我会跟菖迩商量的。”
他迟疑了下,说:“澯和樾之前关系还好,等忙完应该也会过来。”
“正常过来庆祝就好,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现在诅咒都好了,你们也不要太在意。”
澯就是当初在杏斗这件事上选择性隐瞒不报的妖怪,此前负责的是岛上的司法和执行。上次事情过后引咎辞职,此后就在育儿院待了下去,整日和孩子们相处着,也认识到自己行为的过失。
青琅和樾的关系还是不好,虽说在逄虎死后知道她不会再伤害艾修,敌意消去了不少,不对付却是天生的,也已经成了习惯。
他提前离开樾也不会在意。
澯是在成婚那天过来的,路上遇到的青琅已经将情况告诉她,一过来对鲤伴的态度倒是很友善。
艾修和她聊了聊,问她之后的打算。
“孩子们能让我觉得平和幸福,或许比做司法更适合我,我打算继续在育儿院待下去。”
艾修从她的表情看出她的认真。
“小孩子总是可爱的,但也有顽皮让人头疼的一面,妖怪的寿命悠长,澯完全可以多尝试些。我知道你总是负责任的,但也不要太被责任影响,做你觉得开心的事吧。”
艾修仍旧担心澯是带着负罪惭愧的心理。
澯看着他笑:“放心吧,我知道自己想要的。看着那些孩子长大,雏鸟离巢展翅。实在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她没有在四国待太久就回去岛上。
“那个女孩也是修的学生吗?”
艾修摇摇头。
“她只是被我救下了,在她还是人类的时候。”
“她和杏斗的事有关?”
鲤伴没忍住问。
当初失去艾修时候的心情现在回想扔觉得痛苦,或者说,正因为感情加深,才愈发后怕起来。
心中对罪魁祸首的脑花恨意更深,也本能地想要去关注这件事相关的情报。
“当初的事,其实没造成大错,因为发现得比较早,澯也不是主谋,只是犯了个小错。”
见鲤伴认真听着,艾修就跟他讲当时的起因经过:“不考虑是否有脑花的存在,这事的主使者其实是一个人类。他父亲的死和家族的落败有些政治的因素,但其实算是被诬陷,最后只剩下他一个年岁不大却已经记事的孩子。和他父亲相交的岛上的人就想到将他送来岛上,逃避世事。”
讲到这里艾修有些恍惚。
“这个人其实和澯有些像,在遭遇上。”
澯曾经是人类,她却是艾修所有收养的孩子里,除人鱼半妖沅之外和人类心结最深的。
还是人类的澯因为是女孩,一出生就被父母丢去河里,被心善的妖怪救下养大,妖怪却被阴阳师所杀。
因为听说人类满心怨恨会成为妖怪,她就放任自己的负面情绪,即便美好的东西就在眼前也不去追求,执着地将自己留在艰难的境地。成为妖怪成了她的执念。因为灵魂的特殊,她的这种怨愤快速地催生出咒灵,被路过的艾修发现,避免咒灵一直形成伤害无辜的人,他就将女孩带在了身边,尝试教导。
“那个人类名叫信杰,他的家仇真要算,能算到将军的头上,他却只有自己一个人。
人类时候的澯其实也有一个仇人,是不弱的阴阳师,作为普通的人类,先天体力不足也没有任何武技或是其他的天赋。她想找阴阳师报仇,单靠她自己,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樾说过可以帮她报仇——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但她是个异常有原则的姑娘,不愿意让亲近的人为了她的仇恨沾染罪孽。”
所以在尝试学习了一切能报仇的东西,却始终差了天资之后,澯最终选择赌上一切,去追求一个渺茫的机会。
“她的怨念能够不断催生出咒灵,即便没有咒力,灵魂也是很特殊的。”
澯死后几乎没有成为亡灵,几乎是径直转变成了妖怪,是实力强悍的恶鬼。她如愿以偿地能够亲自去找到当初杀死她母亲的阴阳师报仇,那个阴阳师却早在一次对抗作恶妖怪的过程中死去。
艾修得到消息的时候晚了一步。
他急匆匆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是澯找到那个阴阳师家里的第三天。
他以为那里会是炼狱,但阴阳师的家人孩子仍旧正常生活着,怨念缠身的澯恨意浸透了那片土地,却仍旧没有攻击他们。
“正是因此,在银杏岛缺少司法管理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她。现在看来,这本身不是澯喜欢做的,或许只是因为我们需要才做那么久。现在这样也不错……”
澯确实是异常有原则的人,但原则在关乎她看重的人时候又要靠边一些,所以她一向掌管司法能够做得很好,却会在涉及艾修的事上失误。
“说远了,讲到信杰的话,他大概是和澯完全相反的。他自知没有独自报仇的能力,便想要谋夺银杏岛的势力,打算利用岛上的妖怪,使用阴谋暗杀之类的手段,去报他的家仇。
杏斗的事其实只是他计划的开端,他想要通过这样的行为降低我的声望,让岛上不再一片稳定。”
鲤伴觉得匪夷所思。
“他手下难道有很厉害的下属吗?”
“只是当初背叛的妖怪没清除干净的残余。”
“那他为什么会觉得降低了你的声望就能夺取银杏岛?”没有绝对的武力支撑,只靠抹黑真正首领的声望就想掌权,属实不切实际了些。
“异想天开吧,加上到底是人类,对妖怪的战力上可能了解得不是很透彻……”艾修迟疑。
信杰其实才二十多岁,更多时候还是在岛上,岛上大体平和,还真教不出太精明或是精通权谋的孩子来。
鲤伴和他对视一眼:“当初的神山匙也是异想天开,深信着不可能实现的事。”
“脑花……”
疑罪从有,两人默默给这个家伙又记了一笔。
这一笔其实是没有记错的。
不过就算羂索本花知道,大概也不会觉得怎么样。
在知道外界自己的情报被完全公开之后,眸遮这个名字已经越过菅原家的六眼神子,成了羂索仇杀榜的第一名了。
和每一代都是不同的人,也不会知道它的存在和防备它的六眼神子不同的是,眸遮不仅清楚它的存在,还知道它的能力和弱点,甚至想杀死它的欲望也不比它想杀他的少。
可以说是彼此锁死了仇恨锚点。
而在这场注定你死我活的较量中,羂索处于毋庸置疑的下风,即便好不容易本体伤愈,短时间内它也很难再搞事,什么谋划都受到了最根本的局限。
而没了隐在暗处搞事的本钱,羂索可以说是废了一半,辛苦培养出的能力也就够平日里苟延残喘的缩着。在自己缺乏可用价值的情况,它甚至连里梅都没法联系,毕竟它已经没了谈合作的资本。
羂索清楚自己必须要想办法破局。
第59章 第 59 章
婚礼结束后艾修和鲤伴在四国还待了一段时间。
鲤伴让滑瓢先回去, 在他问原因时候直截了当:“当然是跟艾修培养感情,总是工作哪里有氛围。”
滑瓢挺无语的。
什么培养感情……这段时间鲤伴总和艾修在一起没错,甚至还总是勾肩搭背动手动脚的, 但怎么看着都像是自家儿子黏着人,还占人家便宜。
也就艾修是个男生,要是女子鲤伴早就被抽了。
作为过来人,滑瓢提醒他:“想追人还是得维持风度。”
老黏着万一艾修对鲤伴不是那方面感情,到时候怕不是直接没法面对他这个儿子。
鲤伴啧了一声, 到底跟老爹说了:“修已经回应我了, 只是要正式在一起还得过段时间……”
等艾修成年着。
滑瓢则是以为两人现在是先处处看,艾修还没决定真的跟鲤伴在一起。
“那不是更不能急色, 我知道你喜欢他, 但…”
不等他说完, 鲤伴已经哭笑不得地打断:“老爷子你就别操心了。”
见滑瓢不爽,鲤伴懒得解释,直接跟他说:“修喜欢我黏着他。”
被儿子秀了一脸的滑·媳妇不在身边·瓢恨不能一巴掌拍过去, 担心这家伙他就是闲的!
但鲤伴的感情终于不再是完全单恋, 滑瓢还是欣慰更多。
“你要见修吗?”鲤伴问。
“八字还没一撇, 别给人太大压力。”滑瓢拒绝了。
鲤伴挑眉。
“话说老爹,怎么感觉你对修很关照,是因为小时候见过?”
“只是觉得他配你可惜了。”滑瓢一脸自家的猪拱了别家的白菜的嫌弃。
艾修给他的感觉其实有点像璎姬, 温善又好脾气, 必须要被保护才能不被伤害——只是艾修拥有自保的能力。当然更多还是怕鲤伴的喜欢落空。他不小心惹恼了璎姬还能想办法哄, 鲤伴惹怒了艾修……可能想哄都找不到人。
鲤伴哼笑:“修已经被我定下了, 过段时间我们要结婚的。”
“希望吧。另外就是艾修的能力。
用得好确实很便利, 但你要知道爱人和下属是不一样的,他不是你的下属, 我知道你看重组里,但不要因为这个犯他的忌讳。
就像我跟秀元算是朋友,但也不能因为这个就想着去使唤花开院家的阴阳师,也不觉得秀元应该在你老子打地盘的时候用阴阳术帮我杀敌。”
例子举得不恰当,但总体是提醒鲤伴注意分寸。
鲤伴很无奈:“您当我还是小孩子吗?”
滑瓢沉默片刻。
太温柔的人,无意识对身边人的迁就和纵容,有时候反而会让人失去原有的敬畏之情。
“我说得也不是你。”
现在组里以为艾修是外人,当然还会保留有敬畏和淡淡的疏离。但一旦两人在一起,鲤伴仍旧是奴良组的二代目,艾修这个眸遮却本身就是独行于银杏岛外。
很容易让组里的妖怪有‘艾修属于奴良组’的错觉。
他的能力又那么便利,组里一些妖怪就会理直气壮地要求艾修在奴良组的活动中出更多的力。
但滑瓢看得出来,艾修看似温和,实际很有自己的原则。这样的人会因为爱情和谁在一起,却绝不会像妖怪还有很多人类的夫妻一样,完全臣服或是依附。
所以他不想鲤伴那么着急,太浅淡的感情,是经不起太多矛盾和冲突的折磨的。
有了足够深厚的信任和情谊才能走得长远。
鲤伴稍一思索就明白滑瓢的意思。
“我知道了,现在还没有这种情况。鸩很守礼,修也跟我讲过,愿意帮鸩一族的妖怪解毒。以后的话,我会注意。”
滑瓢知道鲤伴对同伴体贴,对喜欢的人理应更加谨慎,他也是因为鸩的事思维发散了一下,很放心就回了组。
留两个小情侣在这过二人世界。
但这二人世界也是不好过成的。
樾和狸刑新婚,相处起来和以前却似乎没差别,加上樾最近要做的事有点多,还有点忙,狸刑也被指挥得团团转。
相比夫妻更像是上下属。
简直比之前还不如。
艾修越看越觉得这样不行。
找樾谈了谈。
“妖怪成婚本来就是这样,人类不是也推崇什么相敬如宾?狸刑对我很尊重啊。”樾疑惑于艾修的担心。
艾修不知道怎么跟她说。
反正刚结婚就老夫老妻模式有点太快进了。
他有些无奈,明明樾小时候那么会撒娇的,结果现在完全没有这个意识。和小时候装大人装成熟,现在表达情绪起来一点都不含糊的青琅正好相反了。
但想到自己之前忙着鬼杀队和追杀无惨,后来又去了大明,樾一直是一只妖生活。想找人亲近都找不到合适的对象,从小时候撒娇精到现在下意识不去依赖别人,也是正常。
这么一想艾修又惭愧又心疼。
他这种养大了就丢下不管的行为,也是蛮不负责任的。
樾这边他自觉有自己的问题,但现在长大的樾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多加关照,思考了许久,艾修找到狸刑,主动聊起樾小时候的一些事——他估计樾不会怎么跟狸刑说。
事实也是这样,听到艾修口中小时候和现在不说完全不一样,但就是怎么脑补都觉得可爱的樾,狸刑耳朵都竖直了。
“樾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太在意,但其实很需要亲近的人陪伴,希望你不要被她表现出来的冷淡吓到。之后你们还有彼此相伴很长时间,期间如果有什么在意的事情,直接跟她讲,千万不要闷在心里。心情心意,也可以好好表达,她听到会很开心的……”
狸刑乖巧正坐着听艾修传授经验,眼神专注,仿佛最好学求知的学生。
“樾森妖怪村南边的房子已经建造好了,老师我带你去逛逛吧?”
面色红润,难得穿着振袖和服的樾过来,眼神温柔到狸刑都觉得心酸——哪怕是最亲密的时候樾都不会这么温柔地看着他啊!
狸刑酸溜溜地想要跟上,还被樾尾巴抽了下脚踝,飞来个略带嫌弃的眼神:“我和老师说说话,你过来干什么,不如去看看另外三个方向的建造进度。”
樾之前去了一趟奴良组,回来再看自家妖怪大多数山洞、地洞、树洞、随便找个石头就是家的居住方式就很不爽了。而且和青琅一样,她总觉得艾修和鲤伴这浪荡狡猾的小子谈恋爱会吃亏,更定下了要好好经营樾森势力的决心。
要认真经营,这样随意散养着旗下的妖怪们也不利于管理,便仿造同样住在森林里的远野妖怪,准备就地建个村子。
现在樾森的妖怪不想被赶到地盘的最外围,就只能住在房子里。
之前还是艾修选址和规划的,又请来了银杏岛上的匠人后代和擅长建筑的妖怪,以妖怪的精力,算算时间确实应该差不多了。
惦记着基建成果,艾修瞬间忘了狸刑,跟着樾过去看。
村落的样子已经基本成型了,艾修跟樾聊起之后四国这边妖怪的管理。
“之后可以回银杏岛看看,基础建设上可以参考,制度的话能用得应该少。我晚上问问鲤伴,奴良组和远野的都比较成熟了,对四国这边应该会有比较大的帮助。
而且既然有了交集,之后和奴良组的关系也可以维护一下……”
樾静静听着,她以前不耐烦管理这些,从来没怎么在意。四国的妖怪天生天养,该怎么样生活就怎么样生活,从来都是无组织无纪律的,这方面她还不如狸刑做得好。
但狸刑也是靠血脉维系势力,管理上松散得很,他只负责不停地造新人提供食物传授武技。
既然欠缺,就要去学习。
樾总是不如青琅长性,真的有了意愿学起来也很快。
那边被妻子丢下的狸猫整只沮丧下来,只能去找鲤伴。
狸刑挠挠脸颊:“今天岳父大人和我说了不少话,但那是因为樾,其实对我还是有点冷淡,你平时跟他关系好,他有没有跟你说过对我的看法?”
狸妖还是担心艾修不喜欢他。
鲤伴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修很好相处的。
只要你对森主好好的,他肯定不会讨厌你,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就好了。其实他私下跟我说过,你和森主的性格还挺互补的。”
说着他压低声音:
“森主那么骄傲又强大的女妖,自己一只妖也能生活得很好,但她最开始那么亲近着艾修,肯定还是很在意家人的。既然同意了和你结婚,那就是想要和你好好经营一个小家,但同样因为性情,她需要陪伴也不会主动去要求。
这时候就得你去主动了,你之前不是对她很热情的吗?怎么忽然不继续了?
森主可不缺手下,你是他的丈夫,千万不要本末倒置啊。”
分明是他和艾修的蜜月,樾总是拉着修参谋四国的公事算怎么回事。眼看着艾修因为想要弥补樾愈发有把精力放在她身上的趋势,鲤伴就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狡猾吗?或许有点,但相比让艾修因为照顾他改变自己,鲤伴更倾向于改变别人。
狸刑恍然大悟,看知己一样看着鲤伴。
“我知道了,怪不得!”
樾真的不喜欢肯定不会迁就他的,所以不拒绝就是喜欢啊!
彻底抛去患得患失的狸猫不愧是犬科,热情起来跟个小太阳一样,恨不能每时每刻都跟老婆贴贴,樾几乎要被他黏炸毛,而且这样真的很耽误事。
艾修倒是挺乐见其成的,反而劝她:“势力哪里是一天建成的,变化太大,四国散漫惯了的妖怪们也不习惯。”
樾哪怕觉得狸刑有点烦,看着他整天傻乐的一张脸,也没舍得训他。
艾修后来发现樾只是有些不习惯,倒不是不喜欢,或许内心也是享受被狸刑黏着。只希望狸刑日后也不要改变,对于这点,基于狸刑以往得到手就抛之脑后的劣迹,艾修持保守态度。
他难得这样苛刻地评估一个人,但也确实对狸刑温和了些。
幕后出谋划策的鲤伴深藏功与名,后来还主动给狸刑传授奴良组的管理经验,还有对方此前未关注过的相关的事,通过狸刑传达了奴良组交好的意愿。
“我发现四国这边没多少妖怪商人,其实就这段时间我对四国的了解,能够出售的商品还是不少的,却稀缺很多生活物品。森主愿意的话,完全可以培养几只头脑灵活的妖怪尝试交易,日后可以联系我组内的算盘坊,他主要负责这方面的事务……”
鲤伴成功和樾摒弃前嫌达成相对友好的关系。
在狸刑的不懈努力下,鲤伴也终于能够安安稳稳地和艾修在四国度蜜月,每天一日三顿地监督艾修‘吃饭’。
至于吃饭的地点,基于艾修的结界术造诣,除了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配合鲤伴的明镜止水,真就哪里都可以。
双手托着已经是正常成年狐狸大小,但仍旧脸蛋圆润绒毛细软的艾修。
鲤伴有些郁闷:“你最近几天是不是没长了?”
“好像卡住了,其实一直有在积累的。”
艾修安慰地抬头舔了舔鲤伴的下巴,被人在鼻吻上反亲了一口,耳朵不好意思地一抖。
“我还是变成人形……”兽型被亲昵怪怪的。
鲤伴笑着张开畏,在艾修恢复人形的时候抬手将他抱住,顺势将人向上托含住他的喉结。
“我还挺喜欢你兽型的,只可惜滑头鬼是人形态妖怪。”
艾修饶是这段时间习惯了和他没羞没臊,除了最后一步什么都做过,这时候也被他话里的意味吓得抽了口气。
“你这也太…”太重口味了。
最后艾修还是被缠着把耳朵尾巴放出来。
所谓乐不思蜀,不思早朝——反正鲤伴是一点都不想工作。
直到滑瓢写了第二封信催他,鲤伴才不情不愿地开始工作,却是以和樾森合作为借口,理直气壮地继续留在四国,只让家里下属把重要的紧急的事过来处理。
四国不远却也不近,真有紧急情况,奴良滑瓢在的情况当然不会有去四国的机会。
滑瓢又被自家儿子气到,气得难得写出情书以外的长篇大论,托花开院秀元带给老婆。
不用问,里面全是谴责的话。
但滑瓢也没打算让那小子真的得偿所愿,所有麻烦的事宁愿空运过去也要给鲤伴去处理。
鲤伴也无所谓,一心在四国带着想等艾修结束幼生期,到组里总有妖怪跟着,艾修想吃饭就没那么方便了。
然而幼生期到成长期需要的能量意外的大,艾修跟个无底洞一样,又不愿意每次加大进食的分量,鲤伴再着急也只能等着。
“其实不用非等我。”就算本体幼生期还没结束,他人形时候也不是全无感觉。
“我想要你体验更好一点。”
“等到夏天时候,再不行我们就回去。”
“嗯。”
这段时间里,因为艾修在这,银杏岛的妖怪经常往来。自家二代目一去就有罢工架势的奴良组妖怪也时不时过来。
对四国的妖怪而言,最直接的变化就是——消息渠道一下子就打开了。
“奴良总大将的旧伤被眸遮大人治愈了?那你们现在岂不是也有两位大将?”
四国原本因为樾和狸刑强强联合而骄傲起来的妖怪震惊。
奴良组的妖怪骄傲地昂首:“当然,总大将的实力已经恢复全盛,之前来试探的妖怪只是感觉到总大将的畏,直接就地投降了……”
“而且眸遮大人之后也要回奴良组的!”另一只奴良组妖怪补充。
四舍五入,奴良组所向无敌!
四国妖怪炸毛:“眸遮大人分明是我们樾森的!”
眼看两只妖怪就要吵起来,银杏岛妖怪劝架:“都是兄弟组织,别伤了和气。”
四国妖怪和奴良组妖怪一下子冷静下来,想起来严格来说眸遮还是银杏岛的,樾是他学生,鲤伴是他挚友。只要鲤伴和艾修还是一天挚友,没太大矛盾,两家还真能算是兄弟组织。
既然如此,争论谁更强就没什么意思了,还有挑事的嫌疑。
滑瓢痊愈都传到四国,基本消息不怎么闭塞的妖怪都知道了。
原本分裂的四国因为联姻成了铁板一块,还和奴良组建交,连带着一向独立孤悬于海外的银杏岛因为眸遮的出现逐渐活跃,远野组因为和奴良组关系不错也尝试和四国联络。
四个组织的妖怪交涉得其乐融融,和他们敌对或是意外的组织看着这个发展,就觉得很不妙了。
百物语组和京都妖怪首当其冲。
这次的集合地点比上次还磕碜,干脆就是暗不见天日的地底深处。
“现在要怎么做?”
柳田神色很凝重,甚至没精神再吐槽环境糟糕,刚踏进来就迫不及待问。
根本不用交流情报,外面相关的情况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圆潮一折一折地合上扇子,摇了摇头:“没有任何办法,奴良组两个首领单独一个就很难对付。老实待着等待时机,先保存好自己比较好。”
四国闹那一场是为了用四国妖怪的妖力强化魔王的小槌,这么着急强化这把魔刀却是为弄死奴良组二代目做准备。
现在不仅是一个本就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才能勉强杀死的奴良鲤伴,还多了一个更老练敏锐且没了实力减退硬伤的奴良滑瓢。加上得罪死了的森主猫樾、四国狸刑,和一个间接的眸遮……
垂首看着自己的手,眸色漆黑的妖怪微不可查地走神。
说实话他不觉得他们这几个人手,哪怕加上京都的妖怪,可以做些什么。
第60章 第 60 章
而且原本被当做利器的魔王的小槌, 既然猫樾的伤可以被眸遮治疗,就说明哪怕他们再次有心算无心成功偷袭了哪一只滑头鬼——大概率也就是白费功夫。
最关键的是,珠三郎之前折在银杏岛, 野风因为四国那次被地狱的恶鬼标记,被花开院秀元带着花开院阴阳师斩杀。少了面皮和十二指肠,‘父亲’感觉更没什么复生的必要了呢。
‘大逆不道’的想法被镜斋打断。
“虽然现在情况已经很糟糕,但我这边还有一个更糟的消息……如果情报属实的话。”
他的话一下子将所有百物语组的成员目光集中过去。
“消息来源于之前给出银杏岛和眸遮情报的那个家伙。
你们还记得奴良鲤伴那个人类情人吗?”
话题跳转得太快,急性子的雷电皱眉, 很不喜欢他磨磨唧唧卖关子一样的说话方式。
“他们有什么关系?”
“那个咒术师不是人类, 是眸遮。”
镜斋过分言简意赅的话成功让百物语组所有妖怪沉默下来。
“……眸遮不是妖怪吗?怎么会是咒术师?”鏖地藏也沉默不下去了。
圆潮刷地展开扇子又合上,呼出一口气。
“更应该在意的是, 眸遮是奴良鲤伴的情人。”
银杏岛和奴良组要是合并, 一半的妖怪组织都相亲相爱, 他们还能搞个什么事?
安倍晴明真复活都没辙。
更别说那家伙还不一定搞得定地狱那群虎视眈眈的家伙。
圆潮忽然就觉得不管是百物语组还是安倍那边都挺没前途的,想到了现在在奴良组混得挺滋润的前同事黑田坊。
——忽然心动。
沉闷的气氛中,镜斋忽然说:“那个叫羂索的家伙, 打算加入我们, 他和眸遮有仇, 术式情况被公开了,希望可以得到组织的庇佑。”
圆潮还有心情吐槽。
这时候还要加入百物语组,这仇不小的样子。
鏖地藏眼睛红光一闪。
“那就加入吧, 说不定能派上用场。而且也不必太惊慌, 盛极而衰, 不管是人类还是妖怪纷争才是主色调。妖怪之间的关系, 找到合适的机会, 要挑拨也是容易的。
在这之前,就像圆潮说的, 我们必须要先等待,等待时机,保存实力。”
此时的他们也没想到机会能够降临得那么快。
……
鲤伴终究是没能在这个春天等待艾修转变到成长期。
“也应该快了。”
鲤伴能感受到他身上波动不定的气势,妖力不再完全内敛,带着不成熟却已经危险的畏的雏形。
“这还只是幼生期,真期待你真的成年的样子。”
半妖原本总是废料的脑子都清空了,好胜心让他乐于见到艾修强大,却不愿意被落下太多。
于是刚回奴良组的鲤伴当天晚上就迫不及待带着兄弟们出去找架打,艾修跟在鲤伴身边,没有参与战斗,只是必要时候进行治疗。
战斗的场面当然是不好看的,妖怪血肉横飞肢体截断的模样,即便不是同类仍旧让艾修心理不太适应。
然而身体里属于妖怪的血液却反因此沸腾了几分。
战斗结束,艾修将投靠的妖怪中伤重的治好,鲤伴甩掉刀上的血,从众多妖怪的簇拥中走出来。
“不喜欢的话,修不用非要陪着我。”
黑发青年犹豫着,顾忌着身上的血腥味没敢太走近他。
艾修看见他眼睛里就自动忽略了旁的事,当然发现鲤伴的迟疑,他想上前握住他的手,手指动了动又按捺下来。
“没关系,我明白这是妖怪的生存法则。”
侵占地盘,或是被侵占,即便没有奴良组下场,他们管理之外的妖怪们仍旧相互争夺死斗着。今天这个地盘是一批妖怪,明天可能就是另一批,阴阳师过来灭掉一些,无主之地就又会迎来别的争夺。
周围的人类则如羔羊,只能祈求周围生活的饿狼不要胃口太大。
奴良组进行管理的话,至少稳定些,也会进行管束。
艾修理智地思考着,忽略内心的些许黯然。
鲤伴上前自然地握住他的手腕:“带我回家吧……身上脏死了,我现在就想洗澡。”
正打算庆祝的奴良组妖怪闻言疑惑,他们二代目以前这么爱干净的吗?
这块地盘的首领因为不愿意归顺已经被鲤伴战斗中斩杀,不需要喝结义酒接受投靠。剩下的都有流程,鲤伴要走奴良组妖怪虽说觉得少了庆祝不太得劲,也没反对。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不要为我勉强自己。其实平时夜行还有是为探查解除异常情况的,或者就单纯是出去溜达闲逛……”
后来鲤伴出去更多是带着艾修吃吃喝喝,至于侵占别人领地剥夺别人性命这种事,也不会让他参与,倒是战后结束了,会一起去体会当地的风俗人情。
也算是旅行了。
第不知道多少次下了战场就不见了自家二代目的影子,和鲤伴关系亲近的几只妖怪都是一头雾水。
“二代目大人是不是还没放弃和眸遮大人喝交杯酒啊?”
黑田坊只能这样猜测。
这里交杯酒就是指妖怪和大将之间的结义酒,但眸遮作为银杏岛岛主,哪怕不怎么愿意管事,也不像是会臣服于别的妖怪组织首领的样子。
不然他想不出鲤伴怎么都不跟他们一起,天天都往艾修身边跑。
看向对鲤伴了解最深的雪女雪丽,却见绯红眸色的妩媚女妖垂着眼,神情隐有纠结。又隐去,她说:
“鲤伴自然有他的原因,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了。”
在鲤伴又一次丢下部下找他出来约会,艾修也发觉对方做得有些明显,他都感觉到个别妖怪在他们相处时候观察的视线了。便开始主动参与奴良组吃喝玩乐的团建。
“眸遮大人的畏好像更凝实了些呢。”
一只小妖怪从艾修身边经过,被他身上的畏激得一僵,挠挠头不好意思道。
只是单纯的畏倒也不至于这样,主要是眸遮的畏似乎和别的妖怪都不太一样。
哪怕没有敌意,本能也似乎在告诉他危险,他理解成是弱小妖怪在强大妖怪面前潜意识的警示。
这就让原本因为艾修表现出的温和,在他面前放松些的妖怪们再次敬畏起来。前段时间还有妖怪背后议论眸遮名不副实,但果然大妖怪就是大妖怪啊。
艾修对妖力着实不敏感,自己都没察觉到妖力又外漏了,连忙收敛了些。
妖怪连忙摆摆手:“不用在意我的。”
首无点头:“听二代目大人说您最近实力的增长到了瓶颈期,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他们适应两天就习惯了。当时我刚入组每次放出畏组里的妖怪都要警惕一下呢。 ”
少年模样的妖怪耸耸肩,谁让他最开始猎杀了奴良组的妖怪呢。
首无的事鲤伴跟他讲过。
现在看首无和奴良组妖怪其乐融融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曾经关系那么恶劣,甚至可以说是有血仇。
艾修看向那个被斩杀了首领的势力中的妖怪,大多已经开始融入奴良组了。
对人类来说,生命是一切的基础,尤其是自己的生命,是大多数人最看重的。
但于很多妖怪而言,义气和情谊、战斗和承诺,亦或者单纯恣意自由,都可能是比生命更贵重的。至少不论奴良滑瓢还是鲤伴,都是心胸阔达,只要选择了揭过和接受,此前种种就能够真正化干戈为玉帛的。奴良组的妖怪们对大将的遵从,也让他们即便有芥蒂仍旧可以无条件遵从首领的决策。
这种义气艾修仍旧不太理解。
却不妨碍心生向往。
洒脱驰骋,快意恩仇。谁不希望自己能这么潇洒呢?
简单的交谈,首无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艾修。
艾修相比最开始见到时候明显长开了许多,已经有了青年的雏形,轮廓分明起来的五官和面部轮廓少了少年时候雌雄莫辨的妖异妍丽感,反而看着多了几分疏离和冷淡。
但笑起来的时候就全剩下令人如沐春风的和煦了。
单性情而言,抛去眸遮的身份,这实在是一只不太像妖怪的妖怪,比他这个曾经是人类的妖怪更不像。
首无对鲤伴的了解或许还不如更早加入的黑田坊,当然更不及雪女,但反而是最早发现两人端倪的人。
究其原因,还是妖怪很难想到两个男性妖怪之间会有男女之间的恋慕之情,但曾在人类时候投身军伍的首无却是见识到、甚至因为被征入军时候年龄小,又过分俊秀,还被告白过的。
首无心情有些复杂,为自己知晓了两个大妖之间本不应该有的隐秘。
但想到鲤伴平日里的表现,隐瞒得也很敷衍。
首无有意无意的将话引到鲤伴身上,讲到自己和鲤伴的初遇,看到艾修明显比此前专注的神情和亮起的眼神。
艾修没有察觉首无的试探。
鲤伴说的时候侧重的是首无,现在首无的视角里,鲤伴的形象却得以补足。
艾修能从首无简单全无修饰的话里复原出鲤伴当时的气魄和风采,唇角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勾起了笑,眼里都是笑意和更缱绻的东西。
首无心下微沉,找借口去找了鲤伴。
“怎么了?”鲤伴疑问。
首无刻意避开了组里的妖怪,小声直接地问:“鲤伴大人您是不是……是不是喜欢眸遮大人?”
夜风吹起黑发半妖的发丝,鲤伴唇角笑意加深,面上并无半分慌乱,但也没有任何类似好笑或是荒谬的情绪。
他轻拍首无的肩膀,靠在走廊的立柱上:“怎么看出来的?”
首无肩膀耷拉了一瞬,果然。
“您根本没认真去掩饰啊。”
鲤伴摊手:“但也只有你看出来了不是吗?”
“其他人,敏锐点的应该也是有怀疑的。”只是大多数又觉得这事太不合适,便当自己胡思乱想,即便有怀疑的也只是暗里揣测,半点不敢肯定。
这也和鲤伴过分光明正大的行为有些关系。
“你应该不是单纯想要我解惑的吧?”鲤伴一只眼睛微闭,带着笑意反问。
“啊。在人类的高门大户哪里,婚姻是结两家之好。但是,在很多平民家,原本是街坊却因为儿女亲事有所不妥,反目成仇的也是有的,尤其是在宠溺子女的人家里……”
首无说得很迂回。
若是两家本身有意联姻,各自出一个儿女成婚,不管这两个人过得好还是不好,只要大概面子上过得去,两家合作也始终有利可图,那这联系就不会破裂。
但街坊小民儿女成亲就没有那么多利益考量,男方家里会要求女方持家生子,女方家里会希望男方温厚爱护。如果各自子女成亲后反而起了巨大的矛盾,为了维护各自的孩子,两家哪怕原本关系好也要反目。
鲤伴和艾修大概是相互喜欢的,但若是出了什么问题,那奴良组和银杏岛,包括四国……
“我知道你的意思,放心吧,我和修不会的。”
鲤伴自信而笃定。
首无无奈:“是我多虑了,只是鲤伴大人若不想其他人那么快和我一样发觉,还是尽可能小心点。”
鲤伴一直没来,大概是被什么事耽搁了吧。
艾修漫不经心地吃了个和果子。
面色还有些苍白的青年妖怪走进来,看到眸遮自然地在他身边落座。
艾修关注了下他的气色:“好些了吗?”
鸩苦笑点头:“是我心急了。”
“下次要试验还是减轻些计量,反转术式也不是次次都能来得及。”艾修又给他检查了下身体,确认毒素没有残余身体也没有大碍才放心。
鸩身上的毒早就痊愈,只是想到族里的其他人,他是不好让艾修一直给他的族人解毒的,毕竟他族里妖怪那么多,毒素只要活着就又会累积。
这种大量又长期的工程,占据的精力太多,但如果只是个别,又难免不患寡而患不均。
性情温和的妖怪总想着尝试两全,此前和艾修商讨了一番,决定由艾修的反转术式作为保底,直接拿他自己的身体尝试药效。看能不能研究出来从药理或毒的方面,将鸩一族天生自带的妖毒治好的方法。
这种事如果他还是往常那种不小心就要归西的状态,肯定是做不到的。
艾修能理解他的急于求成,但鸩的毒若是真那么好中和,他们这种妖怪也不会那么让妖怪和人类惧怕了。
“可以慢慢来,毒不好解,不如试下增强自身体质,说不定能将身体调整得能够适应毒素呢?”
这话说得异想天开,鸩的毒可是连皮肤最坚韧的妖怪都能腐蚀的。
但鸩想了想,又觉得不是不行。毕竟别的妖怪沾到一点就要皮肤血肉溃烂,鸩妖却能够在持续的侵蚀下仍旧坚持那么长时间,他们的身体本身就是有抗性的。
这一代的首领鸩颇有些研究人员的执拗,稍有思路就完全没了心思想其他,全身心的沉浸进去,匆忙跟艾修打了声招呼就回去了。
刚走过来的鲤伴正看到鸩匆匆离席的背影。
“发生了什么吗?”
得知原委,鲤伴怎么能不清楚原因。
鸩那么着急完全是因为他儿子天赋太高,现在已经受到鸩毒困扰了。
他之前见人跟艾修走得近,还以为他早就跟艾修提了帮他儿子解毒的事,结果竟然没说吗?
“可能是不希望总是拜托我吧。”
鲤伴摇摇头。
“他就是这个思量太多的性子,不过他家儿子还挺调皮的,自来熟得很,改天过来你见见他。”
艾修欣然应下。
时间一晃就过了夏天。
艾修终于学会使用畏了。
身体里的血液躁动却愈发严重,这种焦躁甚至影响得他和人说话都觉得不耐烦,身上散发的畏也愈发压抑。吓得原本和他熟悉起来的奴良组妖怪也不往他身边凑了,也就和鲤伴待在一起的时候会好些。
奴良组正处于扩张的关键时候。
这次的瞄准的是京都的方向,并不是直接对羽衣狐的手下出手,而是位于岐阜藩的奴良组地盘的边缘。
“你跟我一起过去吧?”
鲤伴看着没什么精神的艾修,不顾身边都是奴良组的妖怪,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到底是不放心。
“好。”
艾修微微抬头,仿佛不经意地蹭了下鲤伴的手心。
“没事的,只是这个阶段,这说明快要突破了,而且也没有太影响。”
艾修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
包括之前卡住那么久,都是妖族血脉和血族不完全兼容的问题。幼年期的妖族潜能没有完全激发,和亲王初拥的血族能量还能平安无事,现在妖族血脉即将完全复苏,就本能地去吞噬。
鲤伴不舍地将手收回,看着艾修的眼神黏糊到几乎能拉出丝来,完全不管这会努力想话题拉着人聊天,想要帮他转移妖怪们视线的首无。
观察到雪丽抿着唇沉默低头,牛鬼和拂拂也频频投去视线。
首无:……
算了,累了。
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