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嫂子(捉虫修)

    从昨夜起,天境峰秋悦居中的金铃声就一直没歇过。

    独孤苍眠打坐疗伤时,隐隐约约只听得识海之外有铃声缥缈传来。初时他不以为意,还以为是自己对师弟的心思过于强烈,产生了幻觉。

    直到那铃声清晰地在耳旁持续了足足小半个时辰。

    竟然还未停歇。

    独孤苍眠终终于睁开双目,目不转睛死死盯着那只放在桌上的铃铛。

    自那日梵音铃第一次响起,他便把铃铛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以便能第一时间得知铃铛的动静。

    不曾想,才短短不过一月,那铃铛竟又响了起来。

    恰恰好正是那青年回到宗门的当夜。

    事实再也毋庸置疑。

    独孤苍眠五爪死死抠入身下的床榻,双目喷火,恨不能将那铃铛捏个粉碎。

    然而他舍不得,那是师弟的东西。若是毁了,就再也得不到师弟的任何物件。

    独孤苍眠强行压下怒火,几经转折还是失败。片刻后,他拿起那只铃铛飞出秋悦居,径直出了天境峰。

    不消多时,已经来到玉髓峰外。

    一靠近,他便感知到玉髓峰的结界似乎加厚了一层,除非修为高过峰头的主人,否则外人绝无可能察觉里面一丝一毫的动静。

    但梵音铃却不然。

    许是察觉和主人的距离拉近,铃铛震颤得越发剧烈,铃声瞬间大作。

    独孤苍眠捏着那只铃铛,听着刺耳的铃声不断传来,默默伫立在飞剑上。

    足足站了三个时辰。

    那铃声便一直响了两个时辰。

    直到启明星渐渐浮现于天边。

    独孤苍眠睁开双眼,发髻上已经沾满冷霜。

    而梵音铃依旧没有停下的趋势,竟然足足响了一整夜。

    独孤苍眠怒火中烧,带着铃铛骤然返回天境峰。

    直到天光渐明,那铃铛才终于趋于平静。

    恰在这时,宗主元千修在通灵世界发出公告,下令让全宗门不得妄加议论聂更阑和清鸿剑尊,如有违者,重罚。

    巳时之后,独孤苍眠给弟子上课,神情阴沉地到了演武场,还未走近便远远听到有弟子在低声议论。

    “……给剑尊和宗门丢光了脸面,敢做还不让人说,用小倌那一套做派……真是奇耻大辱……剑尊收他为徒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独孤苍眠本就怒意冲天,闻言直接提剑冲过去,以剑为鞭朝那弟子狠狠一甩。

    “啊!”阵阵惨叫声顿时在天境峰上方响起。

    “真君,弟子再也不敢了,真君手下留情!”

    “真君饶命!”

    那弟子又是哭又是求饶,被抽得浑身血淋淋。

    若不是最后元千修和其他真君及时赶来,恐怕这名弟子就要神魂受创半年卧床半年不起了。

    ……

    不多时,灵音宗山脚下,一队家仆抬着六个箱子天材地宝下了飞舟,向守山弟子通禀要送东西给聂家庄的大少爷和二少爷。

    很快,就要执事堂的弟子将其中四个箱子送往玉髓峰,剩余两个,直接去了紫业真君的玄音峰。

    “聂道友,这是令尊从聂家庄派人送来的东西,还请过目查收。”

    聂云斟疗伤已经快一个月,如今走路还是有点跛,一瘸一颤来到院门外,看到面前放着的两个漆红大箱子,朝执事堂弟子拱手:“多谢。”

    执事堂弟子离开后,聂云斟要把箱子搬进院子,却听到有两个路过的杂役弟子在议论什么。

    “听说聂家庄这次送来的东西,有四箱都去了玉髓峰,哎,不是说聂更阑已经被赶出聂家了吗?”

    “谁知道呢,也许是不忍心吧,毕竟是亲儿子呢。”

    “别太天真了,肯定是看到赶走的儿子拜了清鸿剑尊为师,这是要挽回人家呢,这一家子真是一言难尽……”

    那两个议论的弟子走远后,聂云斟慢慢攥紧双拳。

    “嘭!”

    他一拳砸在木箱上,手背顿时被木屑嵌入刺伤,渗出鲜红血液。

    “嘭!”

    聂云斟怒容满面,又是一脚狠狠踹向那箱子。

    “啪嗒。”

    箱子翻倒滚落,咔哒一声弹开,里面旋即飞出一张传音符。

    符篆漂浮至空中,传来聂重远语重心长的吩咐:“斟儿,你同更阑毕竟是兄弟,日后同他打好关系,明白么?”

    “哈!”

    聂云斟冷笑一声,又是一脚踹向翻倒的箱子。

    “哈哈哈哈!”

    他仰天大笑,随后怒不可遏砰地一声关上门,闭门开始修炼。

    ***

    巳时过后,天音树林中已经鸣蹄阵阵,灵兽时不时在巨树下走过。

    相连的两道身影依旧在树杈上。

    在天音树不断的大骂中,晃动声终于渐渐歇止。

    青年喘息着,手摁在清鸿腰间,低低出声:“师尊不是命我定要好好修习太初剑法,如今我已经练成功,还在实战中使出了这套剑法。”

    “师尊想不想检查成果?”

    清鸿剑尊撩开他一缕濡湿的发丝别到耳后:“好。”

    清晨的太阳从树林的缝隙中洒下斑斑点点的光芒。

    枝杈晃了晃,聂更阑□□要从树上飞下,被清鸿剑尊及时攫住了手腕。

    “去哪。”

    聂更阑回眸,淡色琉璃的眸子映入一丝日光,唇角勾了勾,“师尊不是要看徒儿展示太初剑法?”

    清鸿剑尊目光在他裸.露的身体逡巡一回,清冷神色难得浮现一丝松动,“穿好衣服。”

    聂更阑哑声道,“师尊若是肯抱我回洞府,就依师尊的。”

    “回清风殿。”话音未落,结界中的清鸿剑尊已经出手如电把人揽入怀中。

    聂更阑把手箍住在他腰间,冷笑出声,“在师尊想清楚如何告诉我事情真相前,我是不会搬的。”

    清鸿剑尊眼看怀里的人要挣扎着往下坠落,手还不安分在他身上四处点火,只得低低喘一口气,带他飞回了洞府。

    罩在两人身上的结界也随之移动。

    洞府后方有一汪池水,可用于泡汤沐浴。

    聂更阑被放入池中时溅起了一层水花。

    他勾唇,似笑非笑道:“是白衣人的记忆告诉你,我事后须得清洁身体?”

    清鸿剑尊垂眸定定看着他。

    “不如这样,徒儿替师尊清洗?”聂更阑忽然欺身上前把人按到池壁边,目光直勾勾盯着相贴的人。

    清鸿剑尊淡声道:“别闹。”

    “我想看你的太初剑练得如何了。”

    聂更阑却忽然背过身体,神色疲倦地靠倒在池中,任由身体浸泡沉浮。

    “师尊,徒儿累了,腰酸腿软浑身无力,不若明日再检查,反正也早就过了三日期限,不急于这一时。”

    清鸿剑尊垂眸望着池中恣意悠闲泡着的青年。

    水线蔓延过他胸膛前,白如新雪的肌肤上,到处是昨夜留下的暧昧痕迹。

    昨夜,清鸿剑尊留下这些痕迹时,他一个劲叫着疼。

    思及此,清鸿剑尊身形破开水波徐徐来到青年面前,拿出清凉的灵药开始在在些暗红痕迹上轻轻涂抹。

    肤白如雪的手腕蓦地擒住他的手腕,聂更阑语调懒洋洋传来,“师尊这是在做什么?”

    “看来师尊没有经验,该涂药的,是这一处。”

    说着,他从水中哗啦一声抬起腿,“白衣人当初可是好好替徒儿上了药,冰冰凉凉极为舒适——”

    清鸿剑尊视线触及那处,漆眸暗了暗,不等青年说完,池中又是一阵巨大水花响起。

    等聂更阑反应过来,腿已经被布满青筋的手擒住。

    瞥见清鸿剑尊暗沉的眸子,聂更阑勾唇一笑,“师尊竟如此心急?”

    “骗你的,不疼。”

    说罢,他骤然从池中飞身而起落到地面,衣袍也顺势翩然落到身上,飞剑也同时落到手中。

    山洞内瞬时划过无数剑影和剑气,层层激荡,连带着池中的水波和清鸿剑尊的发丝也被剑气吹拂飘动。

    太初剑法精简至极,讲究人剑合一,大巧不工。剑招看似简朴,但剑意却是极难领悟。

    幸而聂更阑有修习心源剑法的基础,在人生阅历每个阶段中也有自己的领悟,因此那日从清风殿冲出来去了天音树林,在半个时辰内领悟了剑诀的所有深意。

    也因而在之后天魔谷的交战中,他初步使出了太初剑法,虽然生涩不熟练,但还是迈出了第一步。

    不过因为修为限制,再加上他体内存在狐族禁制,被拥有涂山衡枝妖丹的魔尊稹肆压了一头,因此太初剑法并未发挥出真正的威力。

    眼下在山洞内,他已经能行云流水把太初剑一一展示出来。

    一团白练似的剑光将青年团团围住。

    修为不及他的,根本看不清剑光里的剑招路数,若他修为一路上升,到后面,即便是同一修为等级恐怕也看不清他招式中的千般变化。

    很快,山洞中的白练光影在动中闪挪跳跃到处留下剑影划痕,最后在池水旁收剑,缓缓吐出一口气。

    聂更阑眸子一如方才幽深,面上似笑非笑,重新沉入水中缓缓来到男人面前,“师尊,我这套太初剑法使得如何?”

    清鸿剑尊漆眸盯着青年昳丽的面容,眼前一会儿闪过他舞剑时在剑影中频频回眸对自己勾唇的模样,一会儿又闪过他方才在池水里抬起腿时的光景。

    聂更阑似是真的在等评价,目光认真地看着眼前的人。

    “哗啦。”

    清鸿剑尊出手如电,骤然将他拽到自己怀里,声音哑了几分,“先清洗,上药。”

    聂更阑扬起眉,瞬时大刺刺靠在他宽阔的胸膛间,摆出一副任人采撷的姿态。

    清鸿剑尊垂下目光。

    水声很快传来。

    清洗完毕,他把人抱到石床上。

    在聂更阑注视下,又细致地上了药。

    将这一切做完,聂更阑忽然轻笑一声,双手抱住男人坚实的腰身。

    清鸿剑尊能感受到胸口传来震颤。

    “是不是白衣人做过的,师尊也定要做到?”

    似是猜到他又要一言不发,青年抬起头伸手攀附于他面颊描摹着锋利的轮廓,神色透着一阵揶揄。

    见清鸿剑尊不语,聂更阑唇角弧度渐渐扩大,声音沉沉问道:“白衣人的伤势可有好转?”

    清鸿剑尊抓住那只作乱的手,终于出声,“在我体内神魂融合,再双修几日便可痊愈。”

    语毕,他又淡淡道,“他不过是我一个分身,你……”

    聂更阑眸色幽深暗沉,终于扯起一抹笑,“师尊终于承认自己吃醋了?”

    ***

    清鸿剑尊从洞府中出来后,一步步踏着四周的石径和奇花异草往清风殿方向而去。

    玉髓峰四时景致千百年不变,他头一次对已经看过无数遍早已腻烦的景色产生了兴致。

    路过天音树林时,清鸿剑尊才慢慢察觉,若是身边多一个人一同漫步,想来也不错。

    但如今时机还未到。

    在他走出天音树林时,白霄神鹤和众多灵兽纷纷从掩映的灵植花丛中探出脑袋。

    “这是怎么回事,剑尊可好久没来过天音树林了。”

    “而且还一路用走的呢,这是在散步?”

    “剑尊心情是不是很不错?”

    “应该也不算坏吧,否则怎么会有闲情逸致在林中漫步?”

    白霄神鹤踏着一路的灵植来到那颗参天大树旁,叫道:“喂,天音,你看到了没,剑尊居然到林子里来了,喂喂,你还好吗,听得到我说话吗?”

    天音树被吵醒,恼怒地拂起一团枝叶砸在神鹤背上,“别吵吵,昨夜也不知道是谁一整晚在我身上东摇西晃,害得老子根本睡不着,要是让我知道,一定把它揪出来绑在树干上示众三天三夜!”

    ……

    北溟朔在结界外守了一整晚,晨霜晚露落了满身,在他发髻染上白霜。

    这会儿,终于看到清鸿剑尊走出天音树林,顿时弹跳起来奔了过去,一边拍掉落在身上的树叶。

    “哥!”

    “你昨夜一直在聂更阑的洞府,你们……”

    北溟朔说到此处,话头戛然而止。

    他问不问结果不都一样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昨日聂更阑那样说了之后,他哥又待了一整夜。洞府里发生了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清鸿剑尊淡声开口:“日后,不得再对他妄言。”

    北溟朔身体一颤,小心翼翼看着他,“哥?”

    “该不会,你们真的……”

    “我以后是不是,该称他为嫂子了?”

    清鸿剑尊听到这个称呼,眉心蹙了蹙,很快又抚平。

    一时间竟是没有反驳。

    北溟朔猛地眨了眨眼睛,磕磕巴巴地说:“真、真成嫂子了啊。”

    清鸿剑尊道:“他如今算是勉强接受我,时机还未到。”

    北溟朔彻底呆住了。

    而后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低声吼道:“哥!当初在无间魔域和白衣人双修的,不会就是聂更阑吧?!”

    见他哥沉默,北溟朔后退一步,终于醒悟过来。

    怪不得当初他哥那般震惊,原来他早就知晓同白衣人双修的是聂更阑。

    北溟朔瞠目结舌望着面前神色淡然的男人。

    一时间,不知道是失去的觊觎已久的美人成了他嫂子比较震惊,还是听到他哥的话比较震惊。

    什么叫“他如今算是勉强接受我”?

    他哥一向是孤高的雪巅之花,冷傲性烈,呃,虽然这几百年来性子已经淡然不少,但他何曾见过他如此卑微?

    “哥,”北溟朔努了努嘴,有一丝不甘心,更多的是愤愤,“你把我的美人师弟抢走也就算了,如今竟然还拿不下他,什么叫勉强接受了你?”

    清鸿剑尊却以警告的口吻淡淡对他道:“不想被扒皮抽筋就滚回去疗伤。”

    说罢,大步往清风殿走去。

    北溟朔愤而追了上去:“你对他这么好,对我还却是这么狠心毒舌,我醋了!”

    “还有,我们到底还要疗伤多久啊,我待在这玉髓峰头顶都快长出蘑菇了!”

    他的美人忽然间成了自己的嫂子,任谁受得了!

    他不想待在这玉髓峰了!

    清鸿剑尊骤然停下脚步:“船到桥头自然直。”

    ……

    北溟朔看着他哥的身影渐渐掩埋在高大的花丛灵植间,愤愤地踩了两脚地面的花泥。

    他想去洞府找聂更阑,可记起他哥警告的话,想起双方都不是什么好惹的,只能愤愤作罢。

    而此时,在洞府中。

    聂更阑练了二十遍太初剑法后,缓缓收剑吐息,重新坐于石床上打坐修炼。

    有双修加持,再加之梦莲妙法在梦中运转,他从昨夜到现在灵力一直处于激荡澎湃的状态中。

    不修炼简直白费了大好机会。

    于是乎,他在洞府寸步未出,一刻不停地修炼度过了整日的时光。

    不仅不疲累,反而一扫昨夜双修带来的倦怠,越发精神奕奕。

    待到月华初上,冷辉笼罩整个玉髓峰时,洞府中悄然飞出一道身影,无声掠向了清风殿。

    殿内撤去了东海银珠,只余一盏豆大的灯烛燃着。

    伴随着一阵风呼啸钻入殿内,那盏灯烛的焰火摇摆不定,随即噗地熄灭了。

    玉榻上打坐的清鸿剑尊似是没料到亲手布下的结界会如此不堪一击,待到一双手掐上自己腰间,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已经被扑倒在玉榻上。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喉间,在黑暗中,又贴着他脖颈缓缓移至他面颊两侧。

    青年低沉暗哑的嗓音传来,“我不来,师尊就不知道来找徒儿吗?”

    清鸿剑尊感受到那处被他坏心眼地压着,手不由擒住他手腕,“先下来。”

    聂更阑低笑一声,“师尊分明醋劲颇大,却又不主动。”

    “此前师尊还承诺过,若是徒儿练成了太初剑法,就告知我丘宿鱼之事。”

    清鸿剑尊自然记得。

    不过,不是像昨夜那般在他发情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告知。

    清鸿剑尊擒住另一只在他身上作乱的手,沉声道:“你发·情期结束,清醒了?”

    不怪乎他这般问。

    青年的体温透过布料传到他身上,虽然不比昨夜烫得惊人,但也没正常到哪里。

    尤其是他方才还压在自己那处刻意摩·挲着。

    “师尊为何这般问?”黑暗中,聂更阑在他耳边喘着气,“我清醒与否,师尊不都要遵守承诺么?”

    清鸿剑尊微叹,“你早已猜到,何须我再特意告知?”

    “丘宿鱼确实是我的分神。”

    “当初他所做之事,我一概不知,直到在无间魔域,你们……”

    清鸿剑尊说到这,忽然被聂更阑挣脱出双手。

    后者重新摁在他腰部和大月退处,“在无间魔域时师尊便已经知道我同白衣人的事。”

    “莫非,我们每一次双修,师尊都能感应到?”

    “嗯。”

    聂更阑在黑暗中缓缓翘起唇角,露出个似是而非的笑。

    “看来师尊拈酸吃醋久矣。”

    “不过今夜徒儿前来并非询问丘宿鱼之事,而是同师尊双修,替白衣人疗伤——”

    “唔。”

    聂更阑才说完,身体已经被悬空翻转压在玉榻上,喉间传出一声惊呼。

    金丹期的修为已经能在黑暗中视物。

    他能勉强窥见,摁着自己的师尊面容冷清,双眸漆黑如寒星凝视自己。

    “师尊又醋了?”

    聂更阑笑意更深,手轻轻扶过身下的玉榻,语调抑扬顿挫道:“这玉榻,莫非同无间魔域的那张一样?”

    “我和他把那张玉榻弄月庄了不知多少次,上面有我们的汗水,还有……”

    不等他说完,唇已经被重重封住,唇.舌和空气皆失。

    滚燙热意一重又一重袭来,把他裹挟在惊涛骇浪中厮.磨了整整三日。

    直到第四日,聂更阑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他累得睡了过去又反复醒转,如此循环无数次,沉沦在欲.海中不得进退。

    即便有天地合璧功法和梦莲妙法一直在运转,他也终究是累得无法再维持,疲软得只能挂在师尊身上。

    到后来他实在受不住,声音破碎着开口示弱,“师尊,够、够了。”

    “不够。”

    清鸿剑尊动作未停。

    “不是说伤势须得尽快恢复?”

    聂更阑咬牙,汗水已经将眼皮和眼睫沾湿了数次,沉怒道,“我睁不开眼了……”

    然后,他记不清第几次被清鸿剑尊提起去了汤池中,继续修炼天地合璧功法。

    不知道第几次睡过去后,聂更阑又一次精神奕奕醒来,梦莲妙法能使他在梦中也依旧能运转灵力修炼。

    而清鸿剑尊眸色淡然,神采奕奕,似乎是在等他。

    见他醒来,又一次把人拉到怀里。

    聂更阑望着身下的池水,目光数次明灭暗沉。

    他竟又再次同师尊相拥睡了过去。

    恼怒自己没用的同时,他发狠一般把人扯出去,企图占山为王。

    可清鸿剑尊根本不给他机会,轻而易举将他压在身下,语气极为云淡风轻:“继续,运转天地合璧。”

    池水再次剧烈搅长达数个时辰后,聂更阑终于忍无可忍,闷哼出声一口咬住男人下颌,“虞肃秋!”

    “够了!”

    他不过是随意撩拨了几句,何至于醋意这般大?

    却见清鸿剑尊吻去他额间的细汗,终于俯身将他从水里捞了起来,“时辰已到。”

    说话间,玉髓峰上方开始狂风大作,乌云密布,雷电交加。

    昭示着此处马上有人要渡雷劫了。

    第102章 发狂(捉虫修)

    通灵世界中,弟子们叽叽喳喳议论纷纷。

    “是谁在渡劫?”

    “似乎是金丹期的渡劫,也不知道是师兄师姐还是师弟师妹,羡慕死了。”

    “看啊,这劫雷威势挺大的,雷云都比一般渡劫的云颜色要深呢。”

    “哎,有人说是玉髓峰上方的劫云,难不成是清鸿剑尊新收的那位渡劫了?”

    “呵呵,他才让宗门名声扫地,也给清鸿剑尊丢了脸面,渡劫有什么好惊讶的,说不定回头打不过魔头到时候又使出美人计那一套,别让人笑掉大牙了。”

    这名弟子言论一出,通灵世界立刻弹出提示警告,扣掉他十块上品灵石。

    那弟子顿时抱头嚎叫:“不是吧?不是说罚三上品灵石吗?我没这么多灵石啊!”

    ……

    而在药峰养伤的许田田听到远方传来的雷电动静后,又扫了眼通灵世界众弟子的发言,神色恹恹回到屋内躺到了床上。

    没一会儿,之前给他喂药的小弟子又来了,“许师兄,该吃药啦!”

    “咦,你怎么自己起来了,小心牵扯到伤口呀。”

    许田田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真明师弟,我可以自己吃药,你去忙吧。”

    小弟子道:“好的,那师兄待会儿还要到炼丹房帮忙真君炼制丹药吗?”

    “不去了,你就同师尊说,我今日浑身无力想躺着休息,”许田田没精打采地说,“对了真明,你能否帮我个忙?”

    “许师兄,你尽管说,只要不是什么难事我都可以帮忙的。”

    许田田看了眼屋子外,听着天空一阵又一阵清晰的雷劫,鬼鬼祟祟地朝他招手,“你、你能不能替我盯着点玉髓峰,打听一下聂更阑何时出来?”

    真明师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师兄,你同聂师兄关系不是很好吗,怎么不亲自去找他?”

    ……

    玉髓峰上方的紫云雷劫浓厚,声势汹汹的雷劫在一炷香后终于缓缓止息。

    同之前一样,聂更阑照旧被劈得浑身焦黑,但他感觉得到,自己已经升到了金丹期大圆满。

    只差一个小境界,就能晋升元婴期。

    聂更阑渡劫选在了天音树林附近的一处平坦的山崖峭石旁。

    雷劫结束,他神魂受创,正打算打坐调息时,却见不远处一直伫立无声凝视自己的身影,于是身体忽然一个软倒。

    那道身影果然在瞬息间掠至眼前,把他揽入怀里。

    一只手摁着他肩背,另一只手迅速给他服下疗伤的固元丹。

    聂更阑于是顺势靠入清鸿剑尊怀里,脑袋不轻不重蹭了蹭他胸口。

    清鸿剑尊想起双修时青年总是这般“无意地恶作剧”,于是以手固定住他脑袋,“别乱动。”

    聂更阑没骨头似的缩在他怀里,用半死不活的语气道:“我才成功渡了雷劫,师尊就不能对我温和些吗?”

    北溟朔这会儿也赶过来了,吵吵嚷嚷询问:“师弟你怎么样了,没事吧?我这里有极品丹药,都给你——”

    一拐过岩石群,他蓦地看到聂更阑被他哥抱在怀里,还听到他用那种软绵绵示弱的语调对他哥说话,顿时掩面泣逃。

    该死,凶巴巴的美人何曾用过这种语气对他说话?若是他肯用这种小招数勾他,他就是死也值了!

    在清鸿剑尊冷眼扫过来时,北溟朔已经悲愤地化为龙形飞往了寒池。

    清鸿剑尊垂下眸子,把青年顺势拦腰抱起,欲御风飞往清风殿。

    青年却一只手搂攀上他脖颈,在他耳旁吐息,“师尊,徒儿才渡了雷劫,受不得风吹和颠簸,看来师尊只能抱着徒儿走了。”

    清鸿剑尊视线落在他面容上,一言不发抱着他穿花拂柳往清风殿走去。

    这一路原本极为漫长,穿过长长的岩石群,飞瀑,沿着天音树林边缘绕,最后经过寒池,还要再经过好几片小园子。之后,又是长长的一段路。

    清鸿剑尊双臂稳稳抱着聂更阑,手不曾松动一分。

    起初,怀里的人还能分出心思时不时捣乱,不是故意使坏捏一下这儿,就是用牙齿磨一会儿那。

    清鸿剑尊无动于衷。

    后来聂更阑实在撑不不住,不知何时缩在他怀里睡着了。

    陷入梦里时还忽然想到,应该让他抱自己回洞府才对,可已经来不及言说。

    ……

    两日后,聂更阑劫雷落下的伤也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他在玉榻醒来时,一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清鸿剑尊静坐入定的身影,殿内香炉里燃着的,是冷清的天音骨香。

    聂更阑想下榻,但眼珠子转了转,随即唇边便溢出一丝呻吟。

    果不其然,清鸿剑尊瞬间睁眼,下一瞬已经出现在他面前。

    “醒了。”

    聂更阑伸了伸小臂,故作吃痛地颤了颤,声音也是哑的,“师尊,疼。”

    清鸿剑尊双手穿过他腋下,把他揽入怀里坐于榻上,再拿出一粒固元丹喂到他嘴边。

    聂更阑张嘴,舔走那颗丹药。

    舌尖还不经意扫了扫那根骨节分明的手指。

    清鸿剑尊指尖颤了颤,低眸看去,只见上头残留着不知名的透明银丝。

    再抬眼望向怀里的人,青年已经若无其事吞了丹药,虚弱地闭了闭眼。

    “师尊,徒儿已经好多了,能自己回去。”

    说着,挣开清鸿剑尊的手欲摇摇晃晃起身。

    但脚下一个打摆眼看又要跌倒,再次被清鸿剑尊扶住腰搂着坐回膝上。

    “这两日,住在清风殿。”

    聂更阑却仰头看向他,神色淡漠道,“师尊,徒儿没有理由留在清风殿。”

    他挣开男人,踉跄起身,眉间紧锁,召出了飞剑要离开。

    谁知身后有风掠过,清鸿剑尊瞬息出现在他面前,一把将人从飞剑拽下揽在怀里,直接去了寒池。

    “哗啦。”

    两人没入寒池,激起一阵水花。

    “这两日,同我一道在池中疗伤。”

    魂玉柱上的金龙悄然掀开眼帘。

    聂更阑抖了抖身体,往清鸿剑尊腿间坐了上去,“师尊,池水太冷了,徒儿受不住。”

    清鸿剑尊皱了皱眉,“调息入定,静心。”

    “呵,”聂更阑眉眼沉沉,“横竖这寒池淹不死我,徒儿在水里睡觉也能疗伤。”

    说罢,他腿脚一勾缠上清鸿剑尊腰身,悠闲地躺在了水中。

    聂更阑一头青丝松散漂浮于水面,肤如新雪,挂在男人身上活像是一张绮丽艳色的画卷。

    清鸿剑尊奈何不了他,只能由着他去,末了,顺手他周身布下一道结界护住丹田,以免他真的被寒池水冻伤。

    在魂玉柱上盘绕着的金龙:“……”

    委实忍无可忍。

    “我说,你们到底是来疗伤的,还是来谈情说爱的!”

    ……

    连续在寒池泡了两日,聂更阑此前在天魔谷受的伤以及雷劫落下的伤已然痊愈。

    在这期间,有弟子抬了四个漆红的大箱子到玉髓峰,说是聂家庄送来的东西。

    “聂庄主说聂师兄修炼辛劳,这些天材地宝赠给聂师兄以备不时之需使用。”

    聂更阑脸色阴寒,冷声道:“你说,谁送的?”

    “聂、聂庄主,”执事堂的弟子见他突然变脸,吓了一跳,“聂庄主给云斟师兄也送了呢。”

    聂更阑目光阴沉扫向那几个箱子,忽然冷笑道:“我何德何能,敢收聂庄主如此厚礼?”

    “不过他既然坚持要送,我也不好不收。”

    弟子应了声,被他突变的气场震慑得脊背发凉,弱弱道:“师兄,那、那弟子就告退了。”说罢,立即御剑飞快地离开。

    聂更阑阴晴不定地扫视那几个箱子,施了术法将这些东西带回洞府,一股脑扔到了洞府后方的一处小洞穴中。

    才处理好事情,北溟朔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聂更阑,我哥让你过去清风殿找他,你马上过来一趟啊。”

    聂更阑眉眼沉了沉,从洞府御剑离开去往清风殿。

    一进殿内,北溟朔也在里头,见他进来硬着头皮喊了一声:“嫂子。”

    那日在寒池,他哥和聂更阑居然当着他的面卿卿我我,任谁看了能受得住。事已至此,他注定得不到美人师弟,他们两个简直就是两情相愿,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打住。

    北溟朔收回气愤的胡思乱想的思绪,不甘不愿地又叫了一声,“嫂子,恭喜了,你和我哥——”

    话没说完,一道剑影从青年身上激射而出,一剑将他掀翻在地。

    北溟朔哎哟一声,捂着摔疼的屁股滚了一圈,颤颤巍巍爬起来,“嫂子,你怎么——”

    又是一道凛然剑气朝他头顶削了过来。

    这回他鬓发两侧同时被削飞,两缕发丝飘飘然落于地面。

    聂更阑眸如寒星,声音冷冽,“你叫我什么?”

    “嫂……”子啊。

    北溟朔第三声叫到一半,瞥见青年阴寒得如同地府阴司的神情,悻悻地闭上了嘴。

    聂更阑见他打住了话头,扫向一旁的清鸿剑尊,手里剑光一闪,收件入鞘。

    “再叫一句,下次头发不必留了。”

    北溟朔凄凄惨惨捂着屁股看向静默不语的男人,“哥!”

    “他欺负我!”

    清鸿剑尊神色淡漠,直接略过北溟朔的控诉,对青年道:“他伤势已经痊愈,带他下山吧。”

    说时,清鸿剑尊身上开始出现两重虚影。下一刻,一道白影自他体内迅疾闪出,瞬间落于聂更阑面前。

    北溟朔气冲冲瞪着白衣人。

    要不是这厮和聂更阑生米煮成熟饭,他哥也不会忽然铁树开花,一向冷淡孤高的人,居然……

    北溟朔捂脸,那日寒池里聂更阑缠在他哥身上的情形,他是永远也忘不掉了。

    聂更阑缓缓走上前,凝视白衣人一阵,道:“伤势痊愈了?”

    “嗯,”白衣人颔首,“我须得借助你的罗刹金莲,离开灵音宗。”

    聂更阑冷声嗤道:“当初你送我罗刹金莲时,没想到有一日也会用在自己身上吧。”

    白衣人垂眸凝视他:“你执意带我回来……”

    “这是在怪我?”聂更阑眯起眼睛,语气不善。

    清鸿剑尊淡淡道:“莫要争执,带他下山吧。”

    聂更阑眸色沉沉,脸说变就变,故作委屈地撇嘴,“师尊,徒儿并未与他争吵,只是不舍他离开罢了。”

    说罢,他上前一步,缓缓靠近白衣人,在唇贴上去之间,他还扫了眼清鸿剑尊。

    见他脸色果然黑了黑,唇角一勾,随即在白衣人面上印下一个吻。

    北溟朔已经看呆了,瞠目结舌来回望着他们几个。

    真…真会玩。

    他哥居然也能接受?

    不对,有什么不能接受的,这可是他自己的分神啊。

    说是这么说,可是为何他哥目光冰冷得像是要吃人一般。

    白衣人捉住聂更阑的手,迫使他站了回去,“好了,别闹。”

    白衣人转身看向清鸿剑尊,“我走了。”

    聂更阑觑着师尊眸色暗沉的神情,笑意渐深,自储物袋召唤出罗刹金莲。

    霎时光芒大盛。

    “进来。”他对白衣人低声说道。

    白衣人眉心蹙起,似是对他语气中作怪似的逗弄颇为责备。

    而后,他身形一闪,一道白光没入了罗刹金莲内。

    聂更阑收好罗刹金莲,心情颇好地瞥见清鸿剑尊脸色愈发黑沉,语气揶揄道。

    “师尊,徒儿这便把他送下山。”

    说罢,他径自御剑离开。

    等到青年身影消失在清风殿内,北溟朔终于磕磕巴巴地出声:“哥,你没事吧?”

    凭他对他哥熟悉的程度来说,这会儿他眉峰聚拢唇线抿紧的状况,昭示着他哥此刻的心情并不好。

    十分不好。

    清鸿剑尊沉默不语,转身去了内殿。

    北溟朔又被当成了空气忽略。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哥的背影消失在侧门,扬声问:“哥,你是不是吃醋了?”

    不应该啊。

    这不是他自己的分神吗?

    ……

    聂更阑御剑出了玉髓峰,一路往山下驶去。

    很快,就经过了妙音湖那棵红晶树上方。

    红晶树妖呼呼喝喝扬声道:“喂臭小子,好久不见了!”

    聂更阑朝他挥了挥手,继续御剑往前飞。

    倏而,他遥远的记忆投入一块石子,在湖面激起一片波纹。

    灵音宗弟子大选第一轮比试,他被传送阵送到妙音湖,在阵法中,他当时就瞥见了一黑一白两道影子。

    且还嗅到了一阵冷香。

    聂更阑狐疑,瞥向系在腰间的罗刹金莲。

    飞剑加速往前,一路来到了杳鹤城一处荒郊外。

    ……

    清鸿剑尊的弟子聂更阑成功晋升金丹期大圆满的消息在半日内传遍了整个宗门。

    独孤苍眠更是在雷劫一开始时便如遭雷击,目光惊疑不定。

    那小子一回来便渡了雷劫?

    他不免便想到,梵音铃此前已经连续响了几日。

    每一日,十二个时辰从未间歇。

    玉髓峰上发生了何事,眼下已经一目了然。

    “咔嚓!”

    独孤苍眠已然从榻上飞身落地,一手将面前的茶杯捏了个粉碎。

    屏风也随之轰然砸了四分五裂。

    房门洞开,狂风掠过,独孤苍眠飞身出了秋悦居,往天境峰的演武场而去。

    前来上课的弟子此时已经站满了演武场边缘,正叽叽喳喳议论着今晨玉髓峰有人渡劫之事。

    独孤苍眠合体期的修为全数听在耳里,心烦气躁,恼怒渐生。

    “唰!”

    剑影闪过。

    离他最近的一名弟子还不知发生了何事,手脚和肩部已经溅出了血花。

    “啊!”

    天境峰顿时传来一阵阵惊恐尖叫。

    很快,宗主再次被惊动,急匆匆赶到了天境峰。

    看着十几个被剑气削伤的弟子,青炎真君立即上去一一给他们服下回元丹,再加以输入灵力替其疗伤。

    玄芜真君已经奏起琴音,一阵阵音符伴随着强大的灵力飘向独孤苍眠,渐渐使他发狂暴走的灵力缓和下来。

    元千修气得在他面前踱来踱去,看着被削伤的弟子,指着独孤苍眠不住呵斥:“独孤啊独孤,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一次还能算是意外,可你三番五次……”

    “我记得两年前,有一次你也是差点刺伤了聂更阑?前几日,你还以剑为鞭把一个弟子抽得下不了床,今日你居然又……”

    元千修说不下去了,头疼地不住摆手,“先停止授课吧,这段时间,你好好养伤,不得擅自出入天境峰!”

    “青炎,你给他配个丹药,静心养气,压一压他那狂躁的性子。”

    “是,宗主。”

    ……

    杳鹤城荒郊外,金莲一闪,白影飞身而出。

    白衣人一落地,手腕忽然被人重重捏了捏。

    聂更阑的气息已然在面颊拂过,“我初入灵音宗被传送阵送到妙音湖红晶树时,你是不是也在传送阵内?”

    白衣人似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搜寻记忆良久后,终于应声,“是。”

    “是为了我?”聂更阑手在他肩胛骨处摩挲,声调忽然柔和了几分,“那么,另一道黑影又是谁?”

    “该不会正是天魔谷的主人,魔尊稹肆?”

    白衣人神色淡漠觑着他,几息后,抬脚要走,“我该离开了。”

    聂更阑却狠狠揪住他衣领,唇骤然间贴上他的唇,试图撬开他唇齿。

    因为恼怒,他气息不稳,连带着身形一歪,几乎要摔倒。

    白衣人适时揽住他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阻止他亲吻的动作,“他会不悦。”

    聂更阑恶狠狠道,“我被蒙在鼓里对一切都不知情,难道索要一点补偿也不该吗?”

    白衣人顿时哑声,无奈由着他亲。

    偏偏他一动舌尖,聂更阑很快软倒在他怀里,只能被动地让他主导。

    眼看他越发气喘不过,白衣人于是将他面颊掰开,迫使他与自己拉开距离,淡声道:“好了。”

    聂更阑手里揪着的白色衣袍从指缝中溜走。

    白衣人身形已经脱离,“回去吧。”

    “还有,你那个朋友似乎在跟踪你。”

    聂更阑一怔。

    随即看着白衣人御剑消失在杳鹤城的荒郊野外,很快,身影掩于层层浮云之后。

    聂更阑敛眉,神色寒了寒。

    他转身往回走了几步,扬声道:“出来吧。”

    空气中瞬间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许田田撤掉了法宝灵息罩,显露出身形,忍着身上的伤痛怒气冲冲奔到青年面前。

    “聂更阑。”

    “你下山来这里干什么,方才和谁见了面?”

    方才他躲在灵息罩里,只能感觉到聂更阑在结界里同谁说话,但看不见也听不到里面的声音。

    聂更阑在他身上扫视一圈,不由蹙眉,“你受伤了?”

    许田田一声高过一声吼道:“你别管!”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回答我的问题!”

    “还有,你脸为什么这么红,你的嘴唇又是怎么回事?”

    聂更阑心头狂跳了一拍。

    他是发现了什么?

    不过青年面上掩饰极好,几乎是一瞬间神色已经恢复如初,道:“你那日回宗门时受了伤?谁做的?”

    许田田迟疑一瞬,故意恶狠狠咆哮:“明知故问!谁干的你难道不清楚吗?”

    聂更阑瞳孔缩了缩,当场摇头否认:“不可能。”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聂更阑一时无言,御剑起飞,“先回宗门吧。”

    许田田见状恼怒,御剑追了上去,“你给我停下来!”

    直到回到杳鹤城,进入灵音宗结界庇护范围,许田田终于忍不了一把拽着他从空中落到地面。

    “没给我解释清楚就不能走!”

    “你那日为何把我推给那杀人不眨眼的白衣魔头!”

    “你明知道他才在我们面前杀了人!”

    聂更阑自然没法解释。

    他当时也是一时情急。

    许田田若是落入魔尊稹肆手里,稹肆要挟他的筹码就会多一分。

    那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选择了信任白衣人,坚信他一定会护许田田周全。

    眼下看来,白衣人也确实做到了。

    沉默蔓延在两人中间。

    许田田看着神色冷淡的聂更阑,越发怒气冲天,“你真不打算解释?”

    “好,你好得很!”

    说罢,许田田怒而拂袖离去。

    聂更阑看着他消失在宗门方向的身影,过了一阵,也御剑离开。

    他知道许田田或许会恼怒自己把他推向白衣人。但不知道许田田会这般敏锐。

    方才,他似乎察觉出自己和白衣人关系有所不同。

    聂更阑心绪纷乱,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件事,该如何面对许田田。

    若是解释,必然会被追问。

    可如今他自己也未曾得知事情全貌。再者,他也并不打算把朋友拖入这个深不可测的漩涡。

    聂更阑神色沉郁回到了玉髓峰。

    以后要如何面对许田田,他尚不明了。

    思绪飘远间,北溟朔的声音从天边传来,跟着人也飞到了他面前。

    “嫂……不是,聂更阑,我哥让你去一趟清风殿。”

    聂更阑扫他一眼,神色沉沉御剑离开。

    北溟朔长呼出一口,“好险,差点就喊出来了。”

    聂更阑徐徐步入清风殿,才迈过门槛,恰好听到殿内传来另一道陌生的声音。

    清鸿剑尊正在与什么人说话。

    听那声音,似乎还是个男子。

    青年倏地冷笑一声慢慢走上前,阴恻恻出声:“我不在时,师尊背着徒儿在同谁说话?”

    他转过一道屏风,眼前的情形骤然清晰。

    清鸿剑尊面前悬着一面水镜,正在与对面的人说话。

    “……独孤实在让我头疼,他暂时无法授课,这剑法课无人接替,我看啊,就由聂小道友——”

    元千修说到一半,被水镜里青年阴冷的嗓音打断,戛然而止。

    他目瞪口呆看着青年走到清鸿剑尊身边,一只手仿若无骨搭在了清鸿的胸口,还将原本系得齐整的衣襟也得散开几分。

    “——暂代独孤授课吧”,元千修干巴巴地把最后几个字补充完整。

    聂更阑来到自己师尊身边,因而也就恰好看到水镜里,宗主正长大嘴巴,惊慌失色地注视着他们二人。

    第103章 临风(捉虫修)

    水镜里,聂更阑的手还揪着清鸿剑尊的衣襟,整个微微倾斜在他身上,姿态极为亲昵。

    最让元千修惊异的,莫过于清鸿的神色,平静坦然,半分都未曾透露出排斥之色。

    元千修嘴巴再次张大。

    “清、清鸿,聂小道友……”

    清鸿剑尊神情依旧平静,似乎没打算做任何解释。

    聂更阑却放开师尊的衣襟看向元千修,神色略微透露着吃惊,行了个弟子礼,“弟子不知宗主在此处,失礼了。”

    说着,手不紧不慢重新伸向清鸿剑尊的衣襟,神情泰然地将之重新系好,还顺手把他散落在肩头的发丝理到后面,“平日里都是弟子替师尊束发整理仪容,弟子方才是遵循师嘱,还望宗主莫要见怪。”

    元千修嘴巴张大得都能塞下两个鸭蛋了。

    你当我傻吗?那衣襟分明就是你自己弄乱的。

    端坐的清鸿剑尊这时感受到后腰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掐捏。

    聂更阑的手从他肩背掐着,一直来到腰部中间,隔着衣料又重重捏了一把。

    那是他在示意师尊开口说点什么。

    清鸿剑尊淡声道:“别闹。”

    聂更阑眸子暗沉:“师尊,弟子方才说的难道不对么?”

    清鸿剑尊抬眸,神色自若凝视他。

    元千修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相处方式:“?”

    你们在说什么,又在做什么?

    我还在喘气,我还没死啊?!

    “咳咳!”

    元千修觉得不能再往下细想,连忙出声打断这二人,“既然聂小友刚好来了,我就再说一遍吧。聂小友,独孤真君暂时停止了授剑课,因而我打算请你出面传授弟子们心源剑法,你意下如何?”

    实际上聂更阑方才进殿时早已听到他同师尊说的话,此刻只是淡漠道:“弟子最近给宗门招了这么多嘲讽骂名,宗主却敢请我教授剑法?”

    元千修咳了一声,“别的不说,你已经金丹大圆满,再进一步便是元婴,都能做个助教或者小长老了。再说,初入宗门的优异弟子譬如君杳然慕容证雪等人,不也早已开始协助真君教授弟子么?”

    “如今魔头横行,整个流月大陆人心惶惶,正是非常时期。传授心源剑法迫在眉睫,总得让弟子们多一门自保的技艺不是?在独孤之前,授剑课的趋音真君已经云游外出,否则我也不会来麻烦你们,唉。”

    说到这,他瞄一眼端坐静默的男人,“清鸿喜静,想必是不愿教那些弟子的。”

    “还是说,聂小友愿意授课的话,不如就让弟子们到玉髓峰上课?”

    才说完,水镜里的两人异口同声道:“不必。”

    元千修诧异地扬眉。

    清鸿剑尊感觉到,掐着腰间的那只手收紧了。

    聂更阑神色淡然,终于答应了,“我教他们。”

    “不过,不能在玉髓峰。”

    元千修顿时大喜,“我早就盘算过了,这几日我便命人将玉髓峰二里外的一处荒峰开辟出来作为聂小友授剑课之处,如何?”

    聂更阑眸色闪了闪,手再次在清鸿剑尊腰间掐了一把,面上却恭谨温顺神色如寻常弟子,“师尊同意的话,弟子必定任劳任怨,不负所托。”

    清鸿剑尊宽袖下的手将那只作乱的手拢到自己掌心,握住,制止其继续作乱。

    “此一事也算是一种历练,去吧。”

    聂更阑嘴角笑容扩大,“是,徒儿谨遵师命。”

    元千修狐疑盯着水镜里衣袖窸窸窣窣拂动的声响,恨不得整个人钻进对面一探究竟。

    这鬼动静到底是何意,他们是不是在背着他做什么?

    怎么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元千修还未想清楚,只见清鸿剑尊已经挥手将水镜拂去。

    “哎,我还没说完呢,清鸿——”

    清风殿内,聂更阑一只手已经从清鸿剑尊掌心挣脱,似笑非笑同他对视。

    清鸿剑尊一双漆眸黑沉沉望着他。

    “师尊为何这般看着我?”

    清鸿剑尊沉声道:“替我束发,整理仪容?”

    “不是不行,明日起便过来替我束发吧。”

    聂更阑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

    五日后,玉髓峰二里外的一处小峰头已经被开辟整理出来,元千修将其命名为万音峰。

    聂更阑一早便到了万音峰,在演武场等候弟子到来。

    辰时将至,陆陆续续有弟子或乘坐仙鹤或御剑赶到了万音峰。

    只是,当他们看清演武场上等候之人时,都目瞪口呆愣在了原地。

    “怎么是聂更阑?”

    “居然是他给我们上课?”

    “宗主说是找了个小长老,没想到居然是那个小倌?他不是用美色勾引白衣魔头这才成功给了他一击么,都给宗门丢了这么大的脸,宗主居然让他授课?”

    在一阵阵或轻视或鄙夷的议论声中,两道熟悉的身影也出现在视野里。

    是许田田、聂云斟周炎以及汪淼淼等人。

    许田田神情冷淡站到了一边。看到聂更阑出现在万音峰成了传授剑法的长老他自然震惊。不过也不愿意上前同他说话。

    聂云斟等人就不一样了,冷嘲热讽依旧是熟悉的调调。

    “哟,这不是让宗门和清鸿剑尊蒙羞的玉髓峰首徒吗?”

    “大伙看看,我们之前可没说错,他那套凡界的小倌做派早就刻进了骨子里,以色侍人惯了,在流月大陆对魔头也使这套,没想到还真让他瞎猫撞上死耗子,赶巧了!”

    “剑尊收了这么个恬不知耻又没用的徒弟,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是不是后悔收了一个万人皆可骑的小倌为徒?”

    周炎讥讽的声音传遍了演武场每个角落。

    尽管听惯了这些闲言碎语,聂更阑拳头还是无声攥紧了,眸色阴沉情绪不可名状。

    这次,没有一人站出来替聂更阑说话。

    就连平日和他交好的许田田,这会儿也沉默的站在角落。众人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还以为许田田也是因为□□魔头那事不齿与聂更阑为伍。

    至于聂云斟,更没有开口。上次父亲把四箱天材地宝送往玉髓峰,居然比他平日的份额还多了两倍。每每想到这,聂云斟就止不住气血翻涌,恼怒异常。这段时日以来他都在刻苦修炼,不打算在口舌上过多起争执。他眼下伤势未愈,修为不如聂更阑,还不是时候轻举妄动。

    周炎的讽刺让周遭弟子窃窃私语声渐大。

    有弟子道:“我们不要他授剑课,不如一块去向宗主抗议,让宗门再换个人来。”

    “就是,他也还只是个弟子,凭什么教我们剑课?”

    “给宗门和剑尊丢了这么大的脸,他对得起剑尊对他的维护吗?”

    聂更阑右手将手里的剑紧握,五指逐渐并拢。

    眼看演武场上人声越发嘈杂,聂更阑忽然利剑出鞘,一道剑光扫向场外的一块巨石。

    “嘭!”

    石块炸裂的巨响惊得众弟子纷纷后退,惶然望向青年,场上的嘈杂声渐渐平息。

    聂更阑冷声开口,冰冷的声音在演武场上空清晰响起:“我只教一个月,三十六式心源剑法授毕,这门课会正式结束。”

    “不愿意学的现在就可以离开,不过,若是半年后弟子大比落选无法去往延龙秘境,我一概不负责。”

    众人闻言,当即面露犹豫。

    也有人忍不住大骂聂更阑,说他竟敢威胁他们。

    还有人叫道:“咱们让宗主换一个长老来教咱们不就行了!别听他的吓唬之词!”

    人群中开始变得纷乱吵闹,不少弟子纷纷往停剑坪涌去。

    许田田冷眼看着这一切,一动不动。

    恰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声音从演武场那头传来。

    “宗主若是能让真君长老授课,何至于会让聂更阑一个弟子担起这个职责?”

    众人一怔,循着声音纷纷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明眸皓齿容色秀丽的少女缓缓朝演武场走了过来。

    众人不由得低声议论:“是啊,她说的好像也有道理。宗主怎么会无缘无故请一个弟子给我们授课?”

    “听说最近各个真君宗主都各司其职,为抵御魔头做准备,确实分身乏术。”

    “他是剑尊的首徒,剑法自然是超群的,让他来教也没什么不对。”

    “话虽如此,但他让剑尊和宗门蒙羞,这事儿实在是奇耻大辱,他之前还替魔头说过话呢,怎么能让这种人教我们?”

    角落里,神情冷淡的许田田看到来人,眼睛立时睁大了。

    “盼娣?”

    “许盼娣,你怎么来了!”

    许田田看到熟悉的身影,蹬蹬蹬小跑来到少女面前,“你出关了?”

    多日未见,许盼娣似是比之前出落得更为高挑,肤色也比白了不少。

    “对,我出关了,升到了筑基期。”

    说罢,她看向聂更阑笑盈盈眨了眨眼,“聂道友,他们不学,我跟你学!”

    聂更阑看到来人,冷淡的神情稍缓。

    许田田急了,扯了扯她衣角低声道:“盼娣,你别瞎掺和,聂更阑他如今有些问题——”

    许盼娣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环视一圈演武场上的弟子,清亮的嗓门声声入耳:“诸位,聂更阑的谣言我不是不知道,可是这又如何呢?”

    “从前我在凡界的小镇做工时,在私塾外偷听过夫子上课,他说过古时有个大臣在皇帝还没继位时就刺杀过他,可后来皇帝继位后却不计前嫌任用了那个先帝的大臣为相国。凡人都能有此胸襟,你们都是正儿八经的修仙之人,不会比一个凡人还眼界短浅吧?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更给宗门丢脸?”

    弟子们被这一通说得哑口无言,来回看着聂更阑和许盼娣。

    演武场上一时悄然无声,只有风呼呼吹拂掠过峰头。

    “说得好,呵呵呵!”

    “元德,这个小丫头倒是极为通透,看上去极具修仙的悟性啊。”

    “嗯,确是如此。”

    停剑坪方向,忽然有两道声音传来。

    众人又是一惊,纷纷转头看向停剑坪。

    只见两道身影飞掠而至演武场浮上空,稳稳落在了诸多弟子面前。

    所有人瞬间慌忙行了个弟子礼,“见过青炎真君,元德真君!”

    元德真君笑眯眯看向许盼娣,问:“小道友是何处的弟子啊?”

    许盼娣拱手道:“回真君,弟子乃是璇玑峰的内门弟子,许盼娣。”

    青炎真君恍然,“你就是当初安如风提出要修改第一轮比试题目的那个小丫头?”

    “正是,真君。”

    元德真君顿时眉开眼笑,“青炎,这丫头悟性不错,倒是很适合做你门下的亲传弟子。”

    许盼娣一愣,抬头看向两位真君。

    青炎真君点点头,捋着下巴的短须,“确是如此。”

    说罢,看向一旁的许盼娣,“丫头,想必你一进入这演武场,已经给这里所有的人都下了药吧?”

    演武场众人闻言皆惊,“什么?我们被下药了?!”

    许盼娣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真君何出此言?”

    青炎真君笑呵呵道:“你下的丹药毒粉,应当掺入了一种名为三常木的灵植碎末,三常木性炽烈,热毒极为厉害,若中此毒,会浑身发痒燥热,恨不得脱光了衣服在众人面前裸.奔,将身上抓挠出无数血痕以求止痒。”

    “丫头,你可真是个奇才,本君还从未想过,三常木居然能有这种用法。”

    场上一时安静得可怕,继而如同煮沸的开水爆发了。

    “我们真的中了毒?”

    “许盼娣你究竟是何居心!还不速速把解药交出来!”

    “臭丫头,帮着聂更阑说话也就算了,给我们所有人下毒是怎么回事!”

    许田田连忙掀起自己衣袖,一看,手臂上果然有斑斑点点的红色痕迹出现,如豆大,这些红点正慢慢散发出灼热的痒意,但症状还并没有完全发挥出来。

    许盼娣缓缓扬眉,嫣然一笑,“谁让你们不服聂更阑,不让他授剑课?”

    众弟子恼怒不已:“你这女子简直强词夺理,无法无天!”

    青炎真君却是极为欣赏许盼娣,“丫头,你撒毒粉于空气中,运用控制灵力灵活自如,能把毒粉投向精确的目标,确实是难得的天赋。”

    “譬如聂更阑,他就没有中毒,对吧?”

    许盼娣:“确如真君所言。”

    众人闻言又是一惊。

    许田田则咬牙切齿咕哝道:“这死丫头!”

    元德真君笑呵呵:“青炎,还不快收这小丫头入药峰?此等人才不可多得啊。”

    青炎真君便笑道:“丫头,你是否愿意拜入本君门下?”

    许盼娣这才意识到两位真君并未在说笑。幸福来得太突然,她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愕然许久。

    紧跟着,她屈膝跪地朝青炎真君一拜:“真君,弟子愿意拜真君为师!”

    青炎真君抚掌一笑:“好!”

    “既做了本君徒弟,你前尘的姓名也该舍弃,你应当如山间清风,天上明月,水中游鱼一般追求自由,不受桎梏,成为自己的人生主宰。”

    许盼娣又是一拜:“弟子喜欢山间的清风,延绵不绝,风吹万物生。”

    青炎真君:“好,你从此便唤作许临风,如何?”

    许盼娣第三次磕头,眼眶已经泛起湿意,“多谢真君,弟子喜欢这个名字!”

    元德真君呵呵笑道:“春风吹又生,好名字,青炎,恭喜了!”

    青炎真君唔了一声,视线扫向角落里的许田田,又看向刚收的丫头,“临风,今日便可以搬到药峰。”

    “是,真君。”许盼娣偷偷瞥向许田田,又看了眼聂更阑。

    许田田虽然恼她给自己下毒,但也不免替她感到高兴,更多的是震惊,在角落里悄然朝她竖起大拇指。

    聂更阑唇角勾起,遥遥向少女微微点头。

    场上众人早已惊呆了。

    同样身为双灵根的周炎,此前对许盼娣多有讥讽,此时早已恨得牙痒痒。

    不对,他现在身上也很痒!

    许临风的三常毒粉开始发挥药效了。

    青炎真君这时看向众人,神色恢复严肃,“我徒儿临风所言不错。”

    “宗主选择聂更阑授剑课,自由他的考量,再多抗议也无用,诸位,好好上课吧。”

    青炎真君和元德真君此趟正是得了宗主授意,过来查探情况镇镇场子,没想到青炎还意外收获了一个在丹药方面天份奇高的徒弟。

    这可把他高兴坏了,招呼元德飘然离去,空中还远远传来两人的说笑声,好不畅快。

    万音峰上,此时只剩下一群弟子面面相觑。

    许临风手一扬,灵力顿时散向四面八方,顺着风吹到了众弟子身上。

    周炎咬牙连连后退数步,“许盼娣,你个臭娘们又给我们下了什么毒,别以为有真君撑腰就有恃无恐了!”

    许临风扬眉:“我有新名字了,叫许临风,下次唤我前尘姓名,我这里还有十余种药性不同的毒粉,够让你在宗门弟子面前喝一壶的,或者不然,当着弟子大选真君长老的面给你下毒,让你当众出丑如何?”

    周炎被许临风扬起的手吓了一跳,又是一连后退数丈。

    许临风哼了一声,拍拍手,“蠢货。方才撒的是解药,你们不想上课的赶紧离开,别耽误了其他人,到时宗主怪罪下来,执事堂有的是办法惩罚你们。”

    她话音落下,演武场上没有一人动弹。

    许临风再次朝聂更阑眨了眨眼。

    ……

    片刻后,演武场上已经传来剑身呼啸的阵阵风声。

    聂更阑在排列整齐的弟子当中来回走动,挨个指点纠正他们的动作。

    聂云斟夹在人群当中,神情恼怒却又不得不跟着学,差点被剑身割破了衣袍都不曾察觉。

    等到一个时辰的授剑课结束,众弟子陆陆续续离开。

    人群中间或夹杂着一些低语,“依我看,其实聂更阑授剑课似乎也没这么坏,他教得挺好的。之前独孤真君授课我整日担惊受怕,这回学得可好呢!”

    “是啊,独孤真君那张脸成日让人提心吊胆,我看着都两股战战,每次被点名演示剑法心慌意乱脑袋一片空白,吓都把我吓死了,还不如聂更阑教我效果来得好。”

    在一群弟子的议论声中,许田田沉着脸来到演武场另一头许临风跟前,拉着她低声道:“你今日怎么回事?聂更阑有问题,你暂时不要同他来往——”

    话没说完,聂更阑已经从那头走了过来,对少女道:“恭喜你,不仅筑基,还拜入了青炎真君门下。”

    许临风眸子弯弯,笑得灿烂,“谢谢。”

    许田田见状一阵风似地冲过来挡在她面前,面有敌意地瞪着青年。

    许临风自许田田背后走出,神色嫌弃撇他一眼,而后看向聂更阑:“既然今日双喜临门,不如到璇玑峰膳堂吃顿饭?我们好久没聊一聊说说话了。”

    说着,她意有所指道:“吃完了,我便立即着手搬去药峰。当然,某个人如果不想和我们吃饭,那便算喽。”

    说着,示意聂更阑和她一块走。

    许田田急了,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两人,咬牙切齿跟在他们后面。

    三人去了璇玑峰膳堂吃了饭。

    由于许田田不乐意说话,于是只有许临风在询问聂更阑最近宗门发生的大小事。

    “看来这段时间,我也得继续潜心修炼为半年后的弟子大比做准备,延龙秘境回来后也有宗门间的大比,看来,我们任务很重呢。”

    聂更阑点点头。

    许田田瞪了他一眼。

    吃过饭,两人陪着许临风到所住的小院收拾东西。

    去往停剑坪的路上,他们遇到了周炎。

    周炎目光愤恨地扫视这几人,习惯性想刺上几句,但如今他一个都打不过,只能愤而作罢。

    聂更阑把许临风送到了药峰,之后御剑离开。

    许田田看着人走后,焦急地抓过许临风的手,“你听我说,这段时间你暂时离聂更阑远点,我没开玩笑,他有问题!”

    许临风挣开他的手,秀眉蹙起,“许田田,我警告你,以后不许再这么说他。”

    说完,大步流星离开停剑坪去找青炎真君了。

    许田田瞠目结舌站在原地,几息后,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臭丫头居然不相信我!”

    ***

    月华澄明,清辉透过云层洒遍了玉髓峰的每一处角落。

    宗门里关于聂更阑暂代独孤真君授剑课一事传得沸沸扬扬,今日在万音峰之事也到处成为众人闲时的谈资。

    聂更阑像个没事人,从药峰回来后便一直在洞府中练剑、修炼。

    直到月上中天,石床上的人无声睁开双目,一跃而起出了洞府。

    之后,轻鸿一般御剑往清风殿而去。

    殿中此时只有烛火随着微风飘摇,并未亮起银海东珠。

    清鸿剑尊正于玉榻上盘腿入定。

    蓦地,凉风一卷,一阵风掠至他面门。

    清鸿剑尊知道来人是谁,不曾睁眼。

    只是下一瞬,他被青年环住腰,两人顺势卧倒在了玉榻上形成一个相拥而眠的姿势。

    聂更阑在师尊肩窝蹭了蹭,吸了吸鼻子,接着闭上了眼。天音骨的冷香萦绕鼻间,让人安心不少。

    清鸿剑尊掀开眼帘,察觉到青年的异常,下意识沉声问:“怎么了?”

    “师尊不是命徒儿每日替你束发?”聂更阑睁开眼睛,声音沉沉道,“不睡觉,头发怎么会乱,又何来束发一说?”

    清鸿剑尊:“……”

    他一时间无法寻出言辞反驳这个歪理。

    下一瞬,他欲掰开青年的手。

    “师尊——”阴沉的语调在黑暗中传来。

    清鸿剑尊动作未停,坚定地掰开他的手,紧跟着身体一个翻转,两人的姿势旋即替换成他将青年环腰搂在了怀里。

    聂更阑靠在了一具宽阔温热的胸膛间。

    “师尊?”

    他眼睫如蜂蝶振翅般颤了颤,呼吸有一瞬间的凝滞。

    清鸿剑尊一挥手熄了殿内的微末烛火,声音似春末在山野间拂过的春风,“告诉我,怎么了?”

    怀里的人一颤,身体像是湖面急剧荡漾开的波纹,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清晰的呼吸声传入剑尊耳中。

    清鸿剑尊垂眸静听,手不自觉轻抚青年肩背。

    聂更阑不确定自己何时湿了眼角,直至被汹涌雾气掩盖了视线,才终于听到自己嘶哑而出的声音。

    “师尊,徒儿从前在凡间花楼做过小倌,即便如此,师尊也还肯要徒儿么?”

    第104章 偷袭(捉虫修)

    昏暗光线下,青年的声音沉郁晦暗。

    他迫切想得到一个答案,才问出口,放在师尊腰间的手便收紧了。

    几息后,清鸿剑尊的声音传入耳内,虽淡,但语调平稳,似能给人一种安心的力量,“我没有松开你。”

    聂更阑眼睫抖了抖,连眼角的湿意也忘了擦掉。

    是了,丘宿鱼早就知道他的来历。

    他忽然哑声问:“师兄是何时回到师尊体内的?”

    清鸿剑尊没打算瞒他,“你回宗门那日,在山门前。”

    聂更阑又是一怔。

    那日在山门,独孤苍眠第一时间赶来要强行收他为徒,便是在那时,丘宿鱼回到师尊体内的么?他是怎么……

    聂更阑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答案呼之欲出,“罗刹金莲?”

    “嗯。”

    随着清鸿剑尊回答落下,聂更阑眸子染上一抹幽冷,恶狠狠咬上他脖颈。

    一个个都瞒着他。

    好得很。

    清鸿剑尊感受到脖颈传来温热的呼吸,肌肤被齿尖扯紧嘶咬,仿佛是犬齿般,磨了又磨,能让他觉出疼痛,但并不扯破。

    也许是今日分外委屈,聂更阑咬了一会儿力道逐渐加大,齿尖骤然一用力。

    清鸿剑尊喉间明显传出一阵闷哼,搂着青年的手瞬间收紧了力道。

    脖颈间被犬齿叼着的力道松了一瞬,似是有些紧张,似是在等待确认他是否无恙。

    清鸿剑尊嗓音低沉:“没打算放开你。”

    聂更阑脑袋嗡了一声,仿佛有血液直冲头顶。

    清鸿剑尊脖颈间齿尖的力度顿时加大了几分。

    聂更阑咬完了脖颈,用嘴扯散他衣襟在胸膛间肆虐,这回再也无所顾忌,肆意妄为。

    听到师尊的喘息声时,他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要往另一处而去。

    一只手扼住他手腕,迫使他停了下来。

    “师尊?”聂更阑的声音又哑了几分。

    清鸿剑尊:“今日你累了。”

    “睡吧。”

    聂更阑愕然,“我不累。”

    很快,他反应过来师尊所指的累是何意。

    青年呼吸一重,扑上去埋入他脖颈间,发泄似地又重重咬了一口,旋即传出粗重的呼吸声,“若停下来,师尊受得住?”

    他尚且还好。

    可师尊方才已经……

    清鸿剑尊被他这一口半是舔半是咬的动作激得又是喘了一声,再次道:“你累了。”手继而在青年脊背处轻轻抚过。

    聂更阑沉默了。

    一只手这时搭在了他腕间,有清凉的灵力徐徐输入。不一会儿,胸中那点激荡亢奋、沉郁幽暗的心绪淡了几分。

    他环住师尊的腰靠其肩窝,漂亮的眸子慢慢阖上了。

    清鸿剑尊于自己胸口处输入一股灵力,身上的臊气炽热慢慢消退。定心静气后,遂把青年按入怀里,抱稳。

    ……

    翌日。

    聂更阑醒来后,记起昨夜一时失控爬到师尊榻上又是偷偷掉泪又是咬人,不免抬眼扫向身边之人。

    果然瞥见师尊胸口前的衣襟敞开散乱着,好几处如红梅般的艳色缀于白玉间,极其惹眼。

    他眸色沉了沉,抿紧唇,悄然把依旧牢牢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撬开,悄无声息下了榻。

    才要起身,一只手蓦地攀上他腕骨,只轻轻一拉,聂更阑被拽得往后一靠,骤然对上一双漆黑的瞳孔。

    “束发。”

    聂更阑:“……”

    他昨夜不过是随口一说,若是不提,几乎就要忘了。

    被当场抓了回去,聂更阑只能按下纷乱心绪替师尊束发。

    清鸿剑尊领着他来到铜镜前,坐下,仰头朝他淡淡一瞥,示意可以开始了。

    聂更阑抿唇,面无表情把他胸口前的发丝拢到肩背处。

    没了发丝遮掩,清鸿剑尊胸口前的红痕顿时暴露在视野里,更为引人注目。

    聂更阑无言,扫向铜镜里的人,发现师尊也在凝视自己。

    “唰!”

    聂更阑强装镇定,一手扯过师尊胸口的衣服将其拉好,表明自己没在偷看。

    清鸿剑尊:“昨夜……”

    聂更阑脑袋炸开一阵发麻的触感,语气平静打断他转移话题,“师尊打算何时把师兄的命灯还给徒儿?”

    清鸿剑尊沉默几息,随后道:“你已经有我,无须再拿那盏命灯。”

    聂更阑此时已经在长长的发尾打了个结,束好,再在师尊头顶插入簪子,将其固定了。

    他俯身在师尊耳边,恶劣地吹了一口气,“若徒儿执意想要师兄的命灯呢?”

    两人的目光在铜镜里相接。

    聂更阑神色挑衅一般朝男人扬了扬眉。

    ……

    聂更阑离开玉髓峰前往万音峰授剑课时,没能从师尊手里拿回那盏命灯。

    无论他怎么逗弄,师尊都不曾松口。

    聂更阑没辙,只能先行离开。

    到了万音峰时,已经有很多弟子等在演武场,看样子已经到齐得差不多了。

    聂更阑在飞剑上遥遥看到许临风在朝他招手,遂点了点头。

    许田田夹在人群里,神色冷淡望着聂更阑,瞪了一眼许临风。

    “咻。”

    霎时,一阵剑风从后方斜侧刺来。

    原本空无一人的后方瞬间显现出一个人形,持着一把剑朝他凶猛袭来。

    人群中,许临风面色大变:“当心。”

    聂更阑凌空一个飞身急速往后撤退,险险避开了偷袭者的剑,随后慢慢落地,冷脸出声。

    “来者何人?”

    那人穿着弟子服,但并非在万音峰上课的弟子。

    “哈哈哈,”那人道,“我姓刘,是先你们一届进来的弟子。”

    “听说清鸿剑尊的首徒,一个金丹期大圆满居然在万音峰传授起了剑法,我自然要来讨教一二。”

    刘道友一笑,“师弟,该不会是害怕了?”

    这一届弟子中有诸多弟子不服聂更阑给他们上课,但也只是敢怒不敢言,但上一届的师兄不一样,他们当中已经有金丹和元婴期出现,听这么个前两年刚入宗门的弟子要传授剑法,都起了好奇心要前来一探究竟。

    周炎在人群中哂笑:“我看他是不敢吧,敢问刘师兄是什么修为?”

    “在下堪堪元婴初期,只比聂师弟高出一个小境界而已。”

    周炎嗤笑:“修为越高,即便只差一个小境界也难以跨越,他不敢也是正常。谁不知道他之前还当着春雨阁玄武派众道友的面用美色勾引白衣魔头呢?”

    众人在聂更阑和那位刘师兄之间来回看,议论声阵阵。

    许临风在人群里扬声道:“聂更阑,同他打,让某些修为低下只会乱吠的人乖乖闭上臭嘴。”

    周炎顿时怒瞪许临风。

    聂更阑其实也有此意,送上门的对战经验,不要也是浪费。他向后跃出一丈距离,召唤出一把剑,“刘道友,请。”

    众人见状,纷纷退往演武场边缘腾出了地方。

    刘道友一笑,持剑径直冲聂更阑而来,“那刘某就向师弟讨教一番了!”

    人声落下,剑风也随之扫向面门。

    聂更阑在剑气拂来的同时又是纵身一跃,随即一招“星河倒灌”往那头横劈扫而去。

    刘道友赞了一声:“好剑法。”说罢,他不再废话,一招狠过一招往聂更阑身上招呼。

    聂更阑身上衣袍发丝被风吹得猎猎拂动,对方元婴初期剑招的威力确实显著。

    两人的剑影瞬时交织在一团灵气网里,身形腾挪闪避,人影在其中移动十分快速。

    没到金丹期的弟子是看不清他们对战的痕迹和剑招行走方向的。

    刘道友用的亦是心源剑法,但胜在他修为高出了一个小境界,用最粗暴直接的实力压制了聂更阑。

    几十招后,聂更阑被密不透风的剑气刮掉了一片衣角,发丝也削掉了半截,就连胳膊和脸也添了一道伤痕。

    刘道友神色渐渐显露出得意:“看来师兄还是棋高一着了。”

    聂更阑抹了一把胳膊被划破之处,淡声道:“才刚开始,刘道友。”

    说话间,他剑锋陡然一转,剑势比方才凌厉了一倍。之前他一味退让,只是在观察对手出招的习惯和攻击特点。

    刘道友修为高出他一个小境界,因此喜欢用快速的剑招交织成漫天剑影逼得他步步退让。

    能有多快,就有多快,想来个以快出奇制胜。但他一快,弱点也随之暴露,空门大开。

    聂更阑修为不如他,只能从其他地方突破。

    因此,在刘道友密密麻麻的剑气和剑影再次袭来时,聂更阑凌厉的剑势一抖,看似要同他大打一场,实则分了十几道剑影到左边。

    刘道友果然以为他要往左躲闪,剑影当即如影随形而至。

    聂更阑虚晃一招,趁着对方一刹那间露出的空门,剑气一扫。刘道友的下肋骨的弟子服顿时被削去了大半,就是他这一愣的同时,聂更阑已经持剑闪身来到他面前。

    凛然的剑尖已经横在了刘道友脖颈前。

    聂更阑胳膊被划破,面上亦是添了一道剑痕。

    刘道友肋骨和胸口处的衣袍则完全露出大片裸露的皮肤,剑气已经在上面留下深深的剑痕。他过于轻敌,认定聂更阑打不过自己,不知道在斗法中即便是一息的走神也会给自己带来致命的一击。

    聂更阑在无间魔域时便在孽梧几只魔兽手底下锻炼出闪避和反应速度,也直面过魔尊稹肆的袭击。论起打斗经验,他恐怕比在场所有弟子都要丰富。面对恐惧时的求生心路历程,也比众弟子要多得多。

    而刘道友在外历练时,碰到的最多也就是一些妖兽魔兽,最多就是强抢法宝的散修,认为自己的经验对付一个师弟已经足够,因此才在一瞬间轻了敌。

    刘道友心下凛然,收剑向后退了一步,拱手道:“没想到师弟对战经验颇为丰富,师兄佩服。”

    他迅速拿出止血丹服下,目光不经意往人群里的聂云斟扫了一眼,之后看向聂更阑,“聂师弟,今日指教师兄收获颇丰,改日再来讨教,告辞!”

    说罢,御剑直接离开了万音峰。

    聂更阑擦掉胳膊上的血痕,正要抹去脸上的血迹,许临风这时过来了,快速在他几处伤口洒上药粉。

    “这是止血祛疤的丹药,被我磨成粉了,更易于吸收。”

    许临风在他胳膊上洒完药粉,又要往他脸上洒。

    聂更阑却道:“无妨,止血就好,先上课吧。”

    许临风于是把一小包药粉递给他,“也行,你回去后记得上药。”

    聂更阑接过药粉,收好。

    场上所有弟子皆静静伫立,一时间没有出声。

    聂更阑居然能把高出自己一个小境界的元婴初期打败,实属令人震惊。

    要知道在金丹期,即便是中期也很难斗得过大圆满。除非等级低的使用了什么高阶法宝,如若不然,修为压制只能将他压得死死的,毫无抵抗之力。

    方才两人使用的皆是心源剑法。

    而刘道友败给聂更阑,高下立分。

    场上弟子一时间没人敢再嚼舌根,昨日下课时对聂更阑改观的一些弟子更是觉得宗主这一决定甚是高明,找对了人。

    周炎在人群中冷嗤:“呵呵,不过是趁着师兄分神时讨到一丝便宜罢了,有什么可得意的。”

    场上,聂更阑阴冷的目光扫向周炎。

    后者悻悻地闭嘴,攥紧了手里的剑。

    聂更阑深知,若是刘道友战斗经验足够丰富,或许自己还不能赢得这般轻松。

    不过,这不代表他没有后招。

    许临风朝聂更阑遥遥竖起大拇指,她就喜欢看到周炎吃瘪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许田田皱眉:“你少和他眉来眼去,忘了我昨日说过的话了吗?”

    许临风诧异扫向不知何时站到自己身边的许田田,“我初进宗门可是有跟着长老认真识字读书了的,别以为我不知道眉来眼去是什么意思,嘴巴这么闲不如我下点毒粉让你尝尝?”

    许田田赶紧捂住口鼻,愤愤道:“师尊把后山的一片小药园给了你,让你怎么捣鼓都行,你就是用来对付我的?”

    “不止对付你,还对付周炎聂云斟那帮孙子蠢蛋,”许临风扯起嘴角笑了笑,“满意吗?”

    许田田气得要揪她头发,手已经伸出去,想了想,还是算了,忍气甩了甩拳头。

    另一头,聂更阑示意众弟子列好队形开始练习心源剑法。

    “剑法练熟,剑诀也须得背熟,两者相结合后才是剑法发挥威力的最佳时机。”他示范了一遍今日众弟子所需要学习的新招式,而后让他们自行练习。

    巡视一圈一圈,指点几个弟子的剑招后,他走到了周炎面前。周炎正在比划新剑招,见他过来,阴沉地瞪着眼睛。

    聂更阑却走动了两步,停在了聂云斟面前。

    聂云斟腿脚的伤势依旧在恢复当中,是以挥剑有些不稳。

    聂更阑手中的剑迅疾如风扫向聂云斟的手腕,后者顿时感到一股千钧之力拍在了手腕上,又辣又痛。

    聂云斟当即叫出声,手一松剑跟着掉在地上,他一撩衣袖,手臂上出现了一道血红色暗痕,几乎要见皮肉。

    周炎和汪淼淼奔了过来,看到聂云斟的伤势,周炎咬牙道:“你故意的是吧!”

    聂更阑面无表情道:“云海无涯的招式不该舞得这般绵软无力,姿势不对,力道也不对,重新来过。”

    周炎怒道:“你把云斟的手脚斩断,他伤势至今未愈,剑拿不稳不是理所应当,你竟故意刺伤他!”

    “唰!”

    一道剑光闪过,周炎被剑风扫地翻滚在地,骨碌转了两圈才停下。

    聂更阑冷脸收剑回鞘,“是我教弟子,还是你教?”

    “不服就滚。”

    “若是不按照我的教法改正,也立刻滚出万音峰。”

    森冷的声音响彻演武场上每一个角落,所有弟子都纷纷看了过来。

    聂云斟拿剑的手在抖,眼底闪过怒意,随后咬牙握起剑,剑“唰”地一下刺向青年,“你也配教我!”

    如今他真是受够了,一个凡界小倌一次次给他来到无限危机感,原本十拿九稳的聂家庄继承人身份也出现了裂缝。他以为这十几年,父亲多少会对自己有点父子亲情,没想到这真弟弟攀上清鸿剑尊后,父亲的态度立刻出现了偏倚。

    可他愤怒归愤怒,修为不够,突如其来的剑招在金丹期大圆满面前像是放慢了一般,清晰异常。

    聂更阑只是随意一抬手,剑柄“铛”地一声与聂云斟的剑擦起火花。

    后者被巨大的力道反弹震开,一脸后退几步几欲跌倒,握剑的虎口也被震得发麻,剑“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偷袭教学长老,违者可押于苦海峰石牢一个月,”聂更阑扯起嘴角看向四周,“可有人用留影石录下了方才的情形?”

    许临风举起手中的留影石:“我录了!”

    原来聂更阑方才便注意到刘道友和聂云斟之间的眼神互动,因此一开始就把留影石交给了许临风。

    许临风冷笑:“我已经用弟子玉牌通知了执事堂,他们应当很快就到了。”

    果然,话音才落下,执事堂的柳师姐已经带了几个弟子赶到万音峰。了解了事情经过后,许临风把留影石的内容递了过去。

    柳师姐目光严肃扫向聂云斟,“虽然聂师弟只是暂代授课,但也算是小长老了。偷袭执教长老,按宗规押入苦海峰石牢关一个月!”

    周炎闻言顿时冲过来大叫,“师姐,云斟腿脚有伤,关在石牢一个月,那他的伤势怎么办?!”

    柳师姐一脸不耐烦,“怎么,倘若一个杀人犯被擒,我还得给他疗伤关心他的冷暖?”

    聂云斟身体猛地一颤,一抬头,恰好对上聂更阑冰冷的目光。

    柳师姐:“把人带走!”

    聂云斟被两个弟子押走时,目光布满阴鸷,冷冷扫了一眼聂更阑,随后,被执事堂弟子押着离开了万音峰。

    柳师姐等人走后,众弟子的议论声依旧嗡嗡响着。

    聂更阑冷声开口:“继续练剑。”

    弟子们顿时闭嘴噤声,老老实实拾起剑重新开始练剑,没人敢再多说一个不字。

    周炎恶狠狠剜一眼聂更阑,扯着方才一句话都没帮忙出声的汪淼淼去了角落。

    许临风走过来,把留影石还给聂更阑,“从来没想到我们还有这么扬眉吐气的一天,今日心情舒畅,我浑身经络都通了一遍。”

    聂更阑接过留影石,“谢了。”

    “谢什么?”许临风摆摆手,“话说回来,你留影石那一段穿着女子衣服在巨石上练剑的影像是怎么回事,谁帮你录的?”

    不等聂更阑脸色有变,许临风恍然道:“记起来了,那次我们误食了雌雄果,结果你和许田田不得不做了七日的女子。”

    “哎,这么说来,这段影像岂不是丘师兄——”

    许临风话头戛然而止。

    “抱歉。”

    聂更阑摇头,收回留影石。

    许田田这会儿在后面一丈远的地方偷听他们的对话,鬼鬼祟祟的。

    许临风以为聂更阑还在为丘宿鱼的事神伤,打算让他静静,一转身,看到许田田偷听,上去揪住他衣领把人提了起来。

    许田田双脚顿时悬空了:“死丫头你干嘛!”

    “你的力气也实在太大了些,放我下来,我不要面子的吗?”

    叽叽喳喳的人声越来越远。

    聂更阑举起那块留影石,端详了许久。

    ***

    “这段时日,可有寻到前任魔后的陨落之地?”

    天魔谷大殿中,魔将虚赢和骁尤齐齐行礼后,稹肆的声音从纱帐中悠悠传出。

    虚赢道:“回尊上,前任魔后的陨落之地至今没有找到,我们的人依旧在探查寻觅。”

    稹肆的手从纱帐外收了回去,腕上的金镯也随之向下滑落,“呵。”

    “当年魔族和修真界大战,临到关键战役我母后却销声匿迹,只留我父尊一人率领魔族抵抗那帮臭修士,导致魔族节节退让在那场战役中一败涂地。”

    “可偏偏,我父尊被挫骨扬灰烟消云散什么也没留下。如今若要进入无间魔域,须得寻到母后当年陨落之地才有希望。”

    骁尤道:“尊上,既然连我们都进不去,那白衣人又是如何进的无间魔域?”

    稹肆轻笑出声,纱帐内传来镯子碰撞的叮铃声,“这便是此事最诡异之处。”

    “眼下只有一个可能,白衣人或许早已得知母后的陨落之地在何处。”

    ***

    聂更阑授课结束,因为不能跟着去各峰上课,许临风只能先行离开,后面还跟着一个气冲冲的许田田。

    聂更阑回到了玉髓峰,甫一穿过禁制,便听到寒池方向似是传来吵嚷的声音。

    他御剑飞越峰头五里远,终于在寒池前方落下,北溟朔的声音也越发清晰。

    “哥,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你也太明目张胆了,居然在我面前露出这种东西,你好歹也考虑一下——”

    “喂喂,聂更阑,我还没说完,你干什么呢?”

    一道人影迅速落入寒池溅起一阵巨大的水花。

    清鸿剑尊因为泡在池水中,衣袍不经意散落几分,脖颈和胸口的暗红也露出一大片。那是昨夜聂更阑在榻上啃咬出的痕迹。

    聂更阑在空中看得清清楚楚,落入水里一把将师尊的衣襟一扯,遮住了那些痕迹,低声问:“师尊为何不消了这些痕迹?”

    清鸿剑尊无言,静静和他对视着。

    北溟朔:“喂!我还没说完呢,你们两个背对着我在做什么?”

    聂更阑深吸一口气,扯起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道出了心中猜测,“莫非师尊是不舍得?”

    北溟朔听得分明,当即怒了,龙首在魂玉柱上摇摆不定,尾巴也甩得柱子啪啪作响。

    这两人居然当着他的面就开始调情,还让不让他活了?!

    聂更阑见师尊不说话,淡声道:“师尊,那只龙太吵了,不若把魂玉柱移出去,怎么样?”

    清鸿剑尊这次答得很快:“好。”

    北溟朔瞬间炸毛,“喂!”

    “哥??????”

    聂更阑勾起唇角,视金龙如无物,拿出在万音峰用过的留影石打开那段陈旧的影像递到清鸿剑尊面前,“这是师尊的分神替徒儿录过的影像。”

    “师尊喜欢吗?”

    清鸿剑尊却扫向青年脸上的伤痕,“你的伤?”

    聂更阑直勾勾盯着他,视线不曾从他脸上移开,耐心似乎很充足,“回答我。”

    魂玉柱上的金龙甩了甩龙尾,忽然插话进来:“你说的是那段你穿着女装在巨石上舞剑的影像吗?好看啊,我当时看到已经呆了,只可惜丘宿鱼只录了一个背影,否则我——”

    清鸿剑尊眸子深邃幽冷,视线倏地朝他扫了过来,“你看过?”

    北溟朔哼了声:“当然!我是这块留影石的主人啊,就是我托丘宿鱼送给聂更阑这块留影石……”

    但不知为何,他越说底气越不足,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不是,聂更阑表情看起来凶狠也就算了,为什么他哥的眼神简直像是要当场把他的龙筋给抽出来似的?

    第105章 女魃(捉虫修)

    一定是错觉!

    北溟朔使劲甩了甩脑袋,又晃了晃龙尾。

    清鸿剑尊神色不明,不知何时已经拿出一块新的留影石,从北溟朔这块里的影像抽出丝丝缕缕的灵气,按入了新的留影石内。

    而后,那块留影石径自飞向了北溟朔。

    北溟朔手忙脚乱伸出龙尾一卷。

    清鸿剑尊把新的留影石递给青年。

    聂更阑接了过来,打量一阵,“师尊要把这留影石送给我?”

    “嗯。”

    聂更阑心底涌起一阵奇异的触感,仿佛有羽毛在心尖重重挠了挠。他抚摸着手里的留影石,心绪复杂,一时间不知该作何感受。

    魂玉柱上的北溟朔咆哮着抗议了:“哥,你把我的留影石还回来作甚,难道我给嫂、我给他送个礼物也不行吗?这还是丘宿鱼答应替我送的,而且还是在你们俩好上之前的事!”

    不过他的抗议无效。

    在他喊完这句话后,连龙带着魂玉柱忽然拔地而起飓风般卷往了五里地外的一处开阔平坦的园子里。

    清鸿剑尊清冷的嗓音飘入园子:“以后,你便在此处疗伤。”

    北溟朔咆哮着大吼大叫,“你有了男人就不要我这个弟弟了!你就是这么当哥哥的!”

    这几百年来都是他陪在寒池旁,两人一同疗伤,他陪着他哥说话解闷。如今聂更阑一来,他的地位居然噌噌直下降。

    北溟朔欲哭无泪,昂首望苍天,胡乱地甩着龙尾。

    美人与他哥皆失!

    ……

    寒池旁,聂更阑翻来覆去端详新的留影石,似是有些爱不释手。

    这毕竟是师尊送他的第一件东西。

    不过这股情绪滋生得极隐晦,他并未第一时间察觉到。

    他打开那段穿着女子衣服的影像,哗啦一声坐在水里递到清鸿剑尊面前,“师尊不看看这段影像?”

    清鸿剑尊垂眸,注视着影像里衣裳随风飘舞的女子身形在迎风舞剑。

    良久,聂更阑低沉的声音传来,“师尊喜欢徒儿这身打扮么?”

    “我穿过女子的衣服,师尊是何想法?”

    清鸿剑尊抬眸看他。

    聂更阑似是不打算放弃,手不自觉揪紧他衣襟,不依不饶又问了一遍,眸色也随之越发暗沉,神情似是掺杂了一丝偏执阴暗。

    清鸿剑尊察觉出他的不安,无声凝滞眼前的青年。

    聂更阑被他清冷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哗啦。”

    聂更阑咬牙拿起留影石,在水里溅起一阵水花,转身要爬上寒池。只觉得今日执拗地问这个问题不是时候。

    “喜欢。”

    却在这时,身后的师尊吐出低沉的两个字。

    声音不大,但如同两个骤然加重的鼓点,咚咚两声敲打在青年心脏处。

    聂更阑心尖一抖,蓦地转身。

    清鸿剑尊神色和方才无甚差别,神色淡然,依旧一瞬不瞬注视着他。

    留影石“咚”地落入寒池,再次激起水花。聂更阑扑上前抱住师尊吻住唇瓣,亲得又急又凶。

    因为着急毫无章法,亲了许久还是原地打转吮吸,迟迟撬不开唇齿。

    他身体在发抖。

    穿女子衣服的影像是丘宿鱼录下的,丘宿鱼对聂更阑的女装不排斥,但师尊却不一定。

    丘宿鱼、白衣人的思绪是否会影响师尊的情感支配,他亦是不明朗。

    最后,亲得昏天暗地时,他发狠地想,倘若师尊还未对他动心,那他就纠缠不休,即便做鬼也要缠到他动心为止。

    这时,清鸿剑尊忽然掀开眼帘,视线触及青年面颊上滑落的一滴泪珠。

    还未有动作,聂更阑忽然也睁了眼,恶声恶气命令,“合眼。”

    清鸿剑尊没说什么,居然阖上了眸子。

    聂更阑终于镇定了几分,成功撬开师尊的唇齿。

    清鸿剑尊知他心情不佳,难得没有主导,任由他肆意亲吻。

    聂更阑看出他的让步,心中震动一瞬受到了鼓舞,攻势更为猛烈。

    也不知是肌肉记忆问题还是其他,待到清鸿剑尊终于有了回应舌尖扫过他上颚时,他骤然一个腿软滑倒在他怀里。

    清鸿剑尊揽住青年腰.身,将其固定在怀里。

    寒池水波涟漪泛起一圈又一圈,打湿的衣袍在水中沉浮交叠。

    就连宗主元千修发来的水镜请求也遭到了无视,悬在寒池上方嗡嗡发出声响,久久不息。

    直至聂更阑浑身脱力瘫倒在清鸿剑尊怀里,两人的喘息声在荡漾的池水声中。

    聂更阑掐着师尊的腰哂笑:“师尊竟为美色所误?水镜也不接。”

    清鸿剑尊视线扫过他面容,不作答,扼住他的手腕制止他作乱,一挥手,接了水镜。

    聂更阑扬眉,腾出手施了法术替师尊理好上半身的发丝和衣襟。

    元千修诧异地声音自水镜传出:“破天荒啊清鸿,过了一个时辰才接水镜?之前可从未有过这个情形。”

    清鸿剑尊面不改色:“方才在休憩。”

    元千修惊奇了:“睡觉?你千年万年都不需要睡眠吧,居然难得有需要睡觉的时候?”

    在他看不到的水镜下方,青年扯了扯师尊濡湿的衣袍,没被禁锢的那只手钻入他衣底,堂而皇之贴着腰线握住师尊的腰。

    清鸿剑尊不得不将那只手抽出,连带着将青年的两只手一同握在掌心,收拢紧了。

    聂更阑没了手,整个人只能趴在他胸膛下方,却仍旧不老实,暗沉的目光扫了一圈,胡作非为的帮手这次换成了舌尖。

    元千修又道:“你那边是什么动静,听上去似乎有些奇怪?”

    “哗啦。”

    又是一阵水声,清鸿剑尊彻底把聂更阑整个人禁锢在怀里,制止他的恶作剧,“无事。”

    元千修嗯了一声,“我直接说正事吧,既然这次出了聂云斟偷袭聂更阑这件事,聂更阑便可以继续回去上课了,毕竟他是宗门的内门弟子,也是你的徒弟。”

    说罢,他打量一圈水镜里的清鸿剑尊,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

    “正事儿说完了,你继续泡吧。”

    元千修又看了眼清鸿剑尊,见他没出声,于是撤去了水镜。

    “哗啦。”又是一阵水声传来,

    被擒住双腕的聂更阑挣脱束缚,欺身而上再次亲上师尊的唇。

    ……

    当晚,聂更阑再次悄无声息潜入清风殿,爬上师尊的玉榻。

    他似乎早就忘记自己说过不肯搬进清风殿的话。

    清鸿剑尊被抱了个满怀,视线扫到他面上的剑痕,蹙眉出声:“没有服丹药?”

    在寒池时他便要替他治疗,可聂更阑却不允许。

    清鸿剑尊召来一个瓷瓶,倒出一粒素色疗伤丹喂到青年唇边。

    “师尊是担忧徒儿的伤势,还是在意徒儿的样貌有损?”聂更阑沉声问。

    清鸿剑尊定定望着他。

    聂更阑没有进一步问,夺走丹药放到一旁,蛮横地搂过他躺下,沉声问:“白衣人此前便是这般陪徒儿入睡,师尊不会不答应吧?”

    清鸿剑尊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由他搂着。

    聂更阑怀里得到温暖,很快闭上了眼睛。混合着殿内燃着的天音骨香,意识逐渐陷入混沌。

    不多时搂着师尊的手松开了。

    清鸿剑尊早已料到会如此,有力的双臂把人安置在怀中,同样阖上眸子。

    ……

    聂更阑第二日照旧去了万音峰授课。

    许临风见他脸上剑伤势还在,诧异地问他为何不疗伤。

    聂更阑只是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往停剑坪看。

    有两个弟子陆续御剑降落正朝演武场这边而来。

    这二人并非这一届的内门弟子,都是生面孔。

    其中一个弟子拱手道:“我们听说万音峰授剑的小长老乃是清鸿剑尊的首徒,也是前两年的新晋弟子,因此我等心痒特地前来讨教过招。”

    这是昨日刘道友的同门。

    许临风想劝阻,聂更阑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沉声应道:“好。”

    方才的阮道友抚掌:“聂师弟爽快,请赐教吧!”

    说时,一把剑从袖中钻出直击聂更阑面门。

    聂更阑心中清楚,今日来的这两位已不再是聂云斟授意,而是诚心想前来切磋。既然如此,巴不得多积攒一点实战的经验。

    于是在这之后,连续几日都有或金丹或元婴期的师兄弟姐妹前来。每次剑法课前观摩聂更阑同别人过招斗法。

    切磋者当中最高的,是元婴期大圆满。聂更阑在过程中不敌,最后抖出了太初剑法。那元婴期大圆满一时间被笼罩的剑影逼得无处可躲。太初剑的剑招并不复杂,但四面八方都是剑影和剑气,密集得令人喘不过气。

    最后,在修为的压制下,聂更阑划伤对方几剑,依旧输给了对方。自此以后,每次有人来讨教,他全改成了使用太初剑法。

    太初剑法在次数增多的实战中逐渐变得娴熟,得心应手。

    这段时日,聂更阑也同许临风一块去各个峰头上课。

    许田田照旧是每次跟在他们身后。

    聂更阑自知还不是时候和他解释一切,默认了这种相处模式。许临风和他们两人各自都正常说话,但轮到他们两人,从未交流过一句。

    这日,他们去了灵兽峰上课。

    授课的是江长老,此时正在灵兽园教他们如何让灵兽认主。

    “灵兽认主便是结灵契,每只灵兽都有灵丹,只需要施下一个特定术法同灵丹产生契约之链,就能在二者之间缔造主仆契约,当然,魔兽和妖兽亦是如此。品级越高的灵兽、妖兽和魔兽,收服他们所需的修为也越高,不过凡事都有例外,若是碰上机缘大运,低修也能收服品级高超的上古凶兽。”

    聂更阑和一大群弟子围成一圈半圆,听着江长老上课。

    不知何时,他身旁的许临风不见了。

    许田田随即也反应过来,瞪他一眼挪了挪身体,把两人的距离拉远不少。

    江长老:“……灵兽结契的方法就是这些,当然,须得灵兽心甘情愿结契方能成功。”

    说着,他提起近日有人频繁闯入后峰之事,“后峰禁止擅闯,若祸及性命便是你命里该有此劫,都明白了?”

    众弟子纷纷应声。

    恰在这时,不知从何处蹿出来一只长耳兔狲哗啦一下蹿到了人群中。

    弟子们没见过这种灵兽,不知是否危险,下意识纷纷退让避开生怕一不小心中招。

    那兔狲还在乱蹿,不知蹿到了谁的脚下,只见剑光一闪嗤啦两下,那兔狲皮毛被划出数道血痕,毛绒绒的皮翻出血肉,两眼一瞪腿一伸滚到灵草里。

    咽气了。

    众人瞪大眼睛,只见周炎目光阴戾地收剑入鞘,仿佛刚才只是杀了一只讨人厌的虫子。

    他们虽不知这兔狲是何种灵兽,可兔狲样貌煞是可爱,周炎居然说杀就杀了。

    江长老怒而呵斥:“放肆!区区一个弟子竟敢随意杀害宗门灵兽,你好大的胆子!”

    周炎神情阴狠,“不过是只小东西,杀便杀了。江长老此前未曾同我们说过这兔子是否有危险,万一它伤了我等又该如何?”

    “胡说八道,我看你不过是胆子小而已,别人都不动手,只有你被一只小兔狲吓得要拔剑?”许临风不知何时已经回来站到了人群里,冷声讥讽周炎。

    周炎狠狠瞪着这小蹄子,面容顿时有些狰狞。

    这段时日聂云斟被关进苦海峰石牢,汪淼淼又是个懦弱的,周炎不知道遭受了其他弟子多少白眼和讥讽。

    就连碰到聂更阑许临风时,他也不敢再像往日那般尽情谩骂,只能夹起尾巴做人,这让他好不憋屈恼怒。

    “一只兔狲本少爷就是杀了,有本事,你也杀了我?”周炎恶狠狠瞪着许临风。

    江长老怒得一指周炎:“依据宗规,损毁宗门财物者关禁闭七日,你此番给我好好反省过错!”

    不多时,执事堂的弟子赶到,把周炎也带去了苦海峰。

    这下,昔日的三人组合只剩下一个不知所以然的汪淼淼在原地无措地绞着衣袍,遭受四周纷纷投来的异样目光和议论。

    江长老气得头疼,命在场的弟子在灵兽园活动,自行认识出没的灵兽。

    人群散开涌向灵兽园各个角落时,聂更阑问许临风方才去哪了。

    许临风低声道:“我在后峰看到一只巨型的白色灵兽,很可爱,被一只黑黢黢的怪物欺负,我便跟上去帮助那灵兽驱赶怪物。”

    ?

    聂更阑:“江长老说过,禁止擅闯灵兽峰后峰。”

    许临风:“管他呢,反正我现在还活着,那怪物欺负毛绒绒的灵兽,我可看不下去。”

    二人说话时,许田田不知何时又溜到了后面偷听他们谈话。许临风看他一眼,不说话了,径自在园内寻灵兽辨认种类。

    下课后,许临风看向一直站在角落不怎么动弹过的聂更阑,走了过去。

    “你一整节课似乎都有些心不在焉,怎么了?”

    聂更阑把手里的灵草喂给不知从何处又蹿出来的一只兔狲,随后拍了拍手里残余的草,摇摇头。

    “没什么。”

    两人往灵兽园大门走去,许临风啧了一声,“说说呗。”

    聂更阑犹豫一阵,还是沉声开口了:“我有个朋友,他的道侣不在意他的皮囊美丑,这个道侣究竟是何意?”

    “你朋友的道侣?在外历练认识的?”许临风问,接着,沉吟起来,“不在意他的美丑,意思是他的脸变成什么样,他都不关心不过问呗?”

    “倒也不是。”

    聂更阑回忆起昨夜的情形,“他会关心他脸上的伤势。”

    尽管昨夜他并未接受那粒疗伤的丹药。

    许临风神色变得诧异:“你朋友居然有这么个奇怪的道侣,他变丑变美他道侣都不在乎,但只在意他受伤与否,是吗?”

    “嗯。”

    许临风挑起眉,“如此说来,你朋友的道侣也许并不在乎你朋友吧。”

    “我听说若是结了道侣契,道侣之间便算是同生共死,一方的生死和另一方绑定了深厚的契约,若受了重伤,另一方也能感应到。”

    “既然只在乎伤势,或许是害怕危及自己的性命?走个过场关心一二罢了。”

    “综上而言,那个人或许并不爱你朋友。”

    聂更阑当局者迷,似是没料到还能从这个角度看待此事。

    可,他与师尊并未结下道侣契,又何来担忧危及性命一说。

    思及此,他眉心深锁。是了,师尊还从未提过要同他结道侣契之事。

    他原就暗沉的眸色顿时更为晦暗,尖锐的犬齿暗暗划过嘴唇,咬紧。

    后方偷听的许田田狐疑地盯着聂更阑看了半晌。

    朋友,道侣,脸受伤?

    他该不会是在说自己?

    许临风却道:“别管什么道侣不道侣朋友不朋友的,你先把自己脸治了,难道想留下疤痕不成?”

    聂更阑没答话。

    恰在这时,前方正要出去的弟子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一只巨型的白色灵兽正被一头黑黢黢的怪物追赶着,不多时挤垮了灵兽园的院墙冲入了园子。

    许临风瞳孔骤缩,指着那只白色灵兽叫出声:“我方才碰到的就是它!”

    这白色灵兽似狐又似猫,体型如同一只四不像灵兽,有三四头虎狮那般大。

    这么巨大的狐猫此时却被那黑黢黢的怪物追赶得满园逃窜,好不狼狈。

    弟子们纷纷惊恐尖叫躲到一旁,生怕自己被殃及。

    江长老已经闻声赶了过来,见状亦是惊异万分,“女魃?此妖物在后峰拘禁已久,怎么会忽然跑了出来。”

    说话间,他已经匆匆自储物袋拎出几个女魃爱吃的雌雄果,嗖嗖扔向那只女魃。

    正在追赶狐猫的女魃忽然停下,尖利的爪子准确接过果子,指甲咔嚓嵌入了果肉,“咔嚓,咔嚓。”

    狐猫被女魃冷落到一旁,居然开始吃起了雌雄果。

    江长老皱眉,悄然走近在专心吃着果子的女魃,手里已经祭出了法宝玄光瓶。

    女魃啃果子格外专注,似乎并未注意到有人靠近。

    就在江长老准备甩出玄光瓶时,那女魃忽然有了动静。

    她回过头,黢黑的样貌居然长着一张颇为精致俏丽的脸,那张脸一刹那间划过得逞的利芒。

    江长老暗道一声不好,“被她耍了!”

    随着江长老叫出声后,众弟子所在的这片灵兽园有大片灵气墙一闪。

    渐渐的,聂更阑等人眼前浮出出灵兽园此时的真正情形。

    哪里有什么女魃,那巨型的狐猫也并不存在。

    一切不过是幻境而已。

    江长老不由分说拔腿就跑。

    众弟子见状亦是跟着长老一路奔出灵兽园,穿过了大半个峰头来到后峰的入口。

    江长老蓦地刹住步子,朝众人喝令:“都等在此处,不许跟来。”

    众人于是看着江长老进入了后峰。

    所幸江长老很快出来了。

    许田田忧心忡忡问:“江长老,没事吧?”

    江长老咬牙切齿:“这女魃拘押在后峰已有百年,一直都没闹出什么动静,今日忽然……”

    他说到这,猛地一拍脑门,“我的雌雄果,整整三筐子雌雄果!”随后,他像是火烧屁股似地朝某个地方狂奔而去。

    不多时,垂头丧气地出来了。

    弟子们这才得知那女魃是用了幻境吸引江长老注意,为的竟然是那几筐果子。

    这妖物无法出来,只能用幻境弄些果子进去解馋。

    弟子们哄堂大笑,“长老把我们都吓坏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结果就是几筐果子没了。”

    因为发生的这滑稽事儿,接下来的课弟子们都在笑话江长老。

    聂更阑和许临风去了药峰上课,许田田照旧跟在后面。

    降落到停剑坪时,许临风道:“不过我确实在后峰看到了那只巨大的狐猫,但没想到那里居然关押着女魃,听说女魃生性凶悍狡诈……”

    许临风还未说完,许田田已经挤到中间撞开,没好气道:“上课时辰到了,还有时间闲聊!”

    许临风扬眉,看着许田田风风火火往炼丹房走去。

    “走吧。”许临风对聂更阑道。

    弟子们都进了炼丹房开始上课。

    但还不到一炷香时间,炼丹房忽然有杂役弟子大声禀报:“真君,有弟子在杳鹤城外中了魔蛊,人这会儿已经被送到药峰,还请真君立即前往查看!”

    青炎真君一愣,扔下手里的灵草匆匆跟着通传弟子出去了。

    弟子们面面相觑,也纷纷跟着出了炼丹房。

    近日,流月大陆确实有不少修士中了魔蛊,但他们从未见过中魔蛊之人是何模样。就连魔蛊是魔尊还是白衣人所下,也无人得知。

    一众弟子跟着青炎真君来到药峰的广场上,那里已经躺了三名弟子,两女一男。

    聂更阑打量一阵,发现中魔蛊者与寻常人一般无异,若不细看,谁也没注意到他们眼下发黑发青,嘴唇也有些发紫。

    青炎真君问:“何以得知他们中了魔蛊?”

    那弟子道:“他们下山采买,许是被诱骗出了杳鹤城,被下了魔蛊,之后便是自相残杀,接着更是对出入杳鹤城的散修出其不意下手,双方都受伤不轻。”

    确实,这三个弟子身上都或多或少带了一点伤痕。

    聂更阑目光扫视一圈,视线忽然停在其中一个女弟子身上。

    他目光顿了顿。

    这位道友很眼熟,他没记错的话,是此前在妙音峰和炼器峰遇到过两次的之蝶。

    青炎真君这段时日都在研究炼制抵御魔蛊的丹药,这会儿已经拿出三枚清音驱魔丹,分别给这三人喂了下去。

    众人围着这三个弟子足足有半盏茶功夫,昏迷的人终于悠悠醒转。

    那个叫之蝶的弟子眼皮子抖动几下,睁开眼睛,眼珠子转了一圈,随后疑惑地望着一大圈围观的弟子。

    “我怎么会躺在这儿?”

    通传的弟子道:“你们下山采买中了魔蛊,所幸宗门派人及时赶到,你们几人才捡回了一条命。”

    “下山采买?”

    之蝶一头雾水看着那名弟子,“我不是刚通过灵音宗弟子大选么,明日就该是收徒大典了吧。我何时成了下山采买弟子的?”

    第106章 之蝶与元溪(捉虫修)

    众人闻言,惊讶得面面相觑。

    通传弟子更是诧异:“你不记得之前的事了?”

    之蝶愣愣地环视一圈,又看看自己身上穿的弟子服,“记得什么?这里是何处,我为何穿着宗门的弟子服?我记得弟子服不是应该晚些时候才发到手里么?”

    这下,所有人都不做声了。

    这名叫之蝶的弟子已然失忆无疑。

    青炎真君捋着下巴的短须,沉吟道:“莫非这魔蛊的副作用便是致人失去记忆?本君还是头一回听闻。”

    之蝶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真君,您的意思是,我失忆了?”

    许田田:“对,你乃是一名杂役弟子,下山采买的途中被下了魔蛊,失忆了。”

    “啊?”之蝶瞬间大惊失色。

    青炎真君捻须道:“看来清音驱魔丹只能抑制魔蛊,并不能消除其中带来的副作用,药峰之后有得忙了。”

    人群中,聂更阑望着之蝶疑惑又迷茫的目光,声音沉沉开口,“她并不是因为魔蛊而失忆。”

    喧闹的众弟子闻言都安静了下来。

    许临风连忙问:“何出此言?”

    青炎真君:“聂小道友有何见解?”

    聂更阑视线在神情迷茫的之蝶以及地上躺着的另外两名弟子徘徊,沉声道:“我此前同这位道友有过一面之缘,但两个月前再次偶遇,她已将此事忘了。是以她在那时已得了失忆症。”

    青炎真君再次沉吟起来:“哦?看来这小道友失忆并不是因为魔蛊,而是自己遇到了什么恶机缘?如今她中了魔蛊受了刺激,于是记忆损毁更为严重了?”

    许田田:“师尊,那现在该怎么办?”

    青炎真君:“魔蛊已经压制,证明清音群魔丹有效。本君这便让她服下恢复记忆的丹药。”

    说着,他在储物袋中翻找搜寻了几百个阁子后,终于找到一瓶丹药,拿出一粒交给之蝶。

    之蝶懵懂地接过,“多谢真君。”说罢她一仰头服下丹药。

    众人都静静看着她的反应。

    过了一会儿,许田田焦急地问:“怎么样,想起来什么没有?”

    之蝶摇了摇头,目光依旧同方才醒来时一样茫然,“弟子依旧只有初进入宗门以及之前的记忆。”

    青炎真君这下惊奇了,“这可是本君炼制的高阶丹药,普通神思受损只要服下这丹药记忆便能得到修补。”

    许临风走过去弯腰把之蝶扶了起来:“师尊,看来之蝶道友得的并不是普通的失忆症。”

    这时,之蝶身旁躺着的另外两名一男一女的杂役弟子也醒转了过来。

    之蝶把那女弟子拉起来,慌张地摇她的胳膊,“元溪,他们都说我失忆了,元溪,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元溪捶了她一拳,“我当然记得你啦,对了,我们不是下山采买吗,怎么会躺在这儿?”

    同伴的话一出,之蝶顿时慌了,结结巴巴地说:“难道,我真的失忆了?”

    许临风忍不住问:“之蝶道友,你不是失忆了么,为何还能记得元溪道友?”

    之蝶苦着一张脸:“元溪是同我一块通过弟子大选进入的宗门,我们在大选时结识成了朋友,我自然记得她。”

    元溪这才惊讶了,瞬间紧张起来:“之蝶,你怎会失忆的?”

    许临风于是把他们下山采买遇到的事情说了。

    元溪试探地问:“是因为中了魔蛊?”

    另一个苏醒的男弟子出声了:“我并未失忆,看来与魔蛊一事无关。”

    青炎真君:“如此,应当便是之蝶小道友遇到了恶机缘而不自知。”

    “这样吧,之蝶小道友留下,你们二人可先行离开。”

    元溪和那位男弟子爬起身,朝青炎真君拱手:“多谢真君赐药医治。”

    元溪过来抱住之蝶,“之蝶,你在药峰好好待着,真君的丹药不计其数,一定有能助你恢复记忆的丹药。我和吴道友便先回妙音峰了。”

    之蝶有些惶恐,依依不舍地拉着同伴的手,“好,我一定会尽快记起进宗门之后的事的。”

    随后,元溪和吴道友两名杂役弟子先行告退,众弟子也回去继续上课,之蝶则留了下来。

    剩下的时间,聂更阑比在灵兽峰上课时还要心不在焉。

    炼丹课结束后,他和许临风打过招呼,匆匆离开了药峰。

    他心中有一团线交缠乱蹿,一时理不清头绪,须得亲自弄明白。

    聂更阑御剑去了妙音峰,落地后直接去往外门弟子所在的宿阁。

    女弟子的宿阁与男弟子的相对而立,聂更阑直接在女弟子宿阁院门外。拦了个路人,说要找元溪。

    元溪很快出来了,看到这么个俊美的道友找自己还羞涩了一会儿,“道友,我们之前在炼器峰是不是见过?方才你还在药峰上课呢,是也不是?”她还记得上次去炼器峰运送炼器材料时碰到的人和事。

    “是,”聂更阑沉声开口,“我有些问题想请教道友。”

    元溪怔怔地看着他。

    ……

    不多时,聂更阑在询问了数个问题后逐渐得知,原来之蝶和元溪都是七年前进入的宗门,一直在妙音峰做杂役弟子。她俩资质不高,修为至今还处于炼器初期阶段,所以能进入灵音宗这样的大宗门她们很开心也很知足。

    聂更阑道:“元溪道友,此前我在妙音峰碰见过你与之蝶道友,你可有印象?”

    元溪疑惑地转了转眼珠子,“是吗?道友是不是认错人啦?像你这般气质不凡的弟子,我见过应当印象深刻才对,不可能不记得的。”

    聂更阑默然。

    之后,他同元溪告辞,从女弟子宿阁大门外离开了。

    上次他在炼器峰时,这两名女弟子已经忘记了有关于灌灌的回忆,而灌灌……。

    “咔嚓。”

    聂更阑头顶有枝杈断裂声传来。

    下一刻,有什么东西传来嘎嘎大笑,“笨笨笨,又一个被我砸到的笨蛋!我每日都会在这里埋伏,你这个臭小子居然还能被我砸中,你是不是只吃饭不长脑子啊?大饭桶!”

    聂更阑毫不意外地对上一只体型胖如猪的大鸡,那只嘴巴像是淬了毒一样的灌鸟。

    “又见面了。”

    灌灌抖着一双翅膀,骄傲地居高临下扫视他,“少来同本鸟攀关系,你以为讨好我就能少吃点苦头?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聂更阑一言不发离开了。

    灌鸟懵头懵脑睁着一双豆豆眼看着这年轻人走远了。

    喂喂,怎么回事,他被骂了居然丝毫不生气。

    不应该啊!

    “没劲。”灌鸟嘀咕了一声。

    但没过一会儿,那年轻人居然又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油纸包。

    灌鸟使劲嗅了嗅空气中传来的食物香气。

    聂更阑打开油纸包,里面的肉包子,牛肉,羊肉和鹿肉顿时呈现在眼前,他看向枝头上的灌鸟,“吃么?”

    灌鸟瞪着一双豆豆眼警惕地看着他,骄傲地抖了抖胸脯前的羽毛,

    “你当本鸟是傻子?你肯定是想报复我,说不定在里面下毒了,嘁,真以为我不知道?”

    聂更阑失笑,把油纸包放在一旁五彩灵叶的灌木丛上,“东西放在这,你随意。”

    说完,他转身走了。

    枝头上的灌灌狐疑地看着青年远去的背影,末了,头顶的翎羽晃了晃,展翅一飞落到那包食物跟前,猛地嗅了嗅,偷偷啄了几口。

    好香。

    ……

    聂更阑往停剑坪走去,经过男弟子宿阁外时,居然还碰到了几个熟面孔。

    “哟哟哟,这不是清鸿剑尊的首徒,那个从凡界爬上来的小倌吗?”

    讽刺声传来,聂更阑走神的思绪终于拉了回来,抬眸望向站在面前的三人。

    居然是张涛、魏禧和张琥珀三人。两年过去,他们依旧还未达到炼气初期,一直在妙音峰做杂役弟子。

    聂更阑在还未炼气之前和张涛打过几次,更有一次在妙音峰的竹林里被张涛掐住了脖子打算对他用强。若不是丘宿鱼在,恐怕那次难逃张涛的毒手。

    张涛见他不语,语气讽刺的意味更甚,“怎么,做了剑尊的徒弟就不记得我们这些昔日的同门了?你和魏禧他们还睡过大通铺呢,这就瞧不起我们了?呵呵,自己不过就是个万人骑的小蹄子,若不是靠着爬在男人身上,怎么可能到得了今日的成就?”

    “听说你还当着玄武派和春雨阁的人发.骚勾引那白衣魔头,你就这么饥渴,这么需要男人么?该不会剑尊也是你凭着爬床的本事勾到手的吧?”

    张涛越说越得意,不曾发现青年神色由阴沉渐渐转森寒阴鸷,手中已经渐渐浮现出一把利剑。

    待他话音落下,聂更阑手起剑落,数道剑气骤然劈下。

    “啊!”张涛惨叫一声,面容顿时出现十几道交错纵横的血痕,胸口也被捅出了一个血窟窿。

    聂更阑身体一颤,持剑往地面一杵单膝跪在地上,凤凰骨神剑刺激着丹田处的火灵根,令他眸中的焰火燃烧越发旺盛。

    识海中,玄鳞魔珠的魔气也正在四溢散出。

    聂更阑的发丝和衣袍开始无风鼓胀,猎猎作响,眸子亦是染上冷怒狂暴之色。

    张琥珀和魏禧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聂更阑,吓得连忙拉起嚎叫的张涛往后退,“聂、聂更阑,骂你的人是张涛,不关我们俩的事,你别、别过来啊!”

    聂更阑杵剑在地,单手支撑,体内的魔气在翻腾暴涨。他抬起一双沉怒滔天的眸子,冷冷道:“我师尊不是你们能造谣诋毁的。”

    话毕,他能感受到手中的凤凰骨神剑加深刺激了丹田的火灵根,躁意和狂暴促使他生出一剑把张涛劈为两半的冲动。

    与此同时,识海的魔气也在作祟。

    聂更阑身体一抖,剑忽然生出一股力道拽着他的手朝张涛扑过去。

    他眸色一凛,另一只手死死拽着剑柄往后拖,在地面嗤啦划出一道深痕,握着剑柄的手在震动下不断往下滑,最后握到了剑刃。

    手当即被剑刃划破,血溅而出。

    他咬牙死死撑着,迅速召出师尊赠给他的那瓶紫灵丹服下一粒。

    识海的魔气瞬息被压制而下,渐渐平复回归于玄鳞魔珠内。凤凰骨神剑对丹田内火灵根的控制也在渐渐淡化。

    聂更阑汗水粘湿了眼皮,撑着剑喘息一声慢慢站起身。

    还在嚎叫的张涛和另外两人见状,再次害怕地退后几步,唯恐被方才露出狂暴之态的青年殃及了性命。

    这时,一个师兄匆匆忙忙路过,看到双方受伤血溅满身的情形吓了一跳,连忙过来询问情况,“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干活儿在此处进行私斗!”

    聂更阑剑唰地一声指向被伤得面目全非的张涛,神色阴冷森然,“此人侮辱诋毁清鸿剑尊,我身为剑尊首徒,理当替宗门教训此等以下犯上之徒。”

    张琥珀和魏禧接收到青年冷厉的目光,小腿打颤忙不迭点头,“是是,我们作证,张涛确实口出狂言污蔑了剑尊和聂更阑!”

    那师兄慌忙拱手:“原来是剑尊首徒,既然如此,弟子自会把张涛交给执事堂惩处。”

    说着,杨师兄按亮了弟子玉牌。

    做完这些,他看向魏禧和张琥珀二人,开口就是呵斥,“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最近老是忘记给炼器峰和药峰送采买的所需物品!害得我总是临时找其他弟子顶替你俩的差事!”

    张琥珀和魏禧讷讷地不敢顶嘴,低下了头。

    师兄把几人教训过后,执事堂也来了人把张涛押走。

    聂更阑看着那位师兄领着魏禧张琥珀离开之际,把师兄叫住,问他叫什么名字。

    那师兄说自己叫杨千。

    聂更阑出了妙音峰后,御剑回到了玉髓峰。一进去,他并未落地,径直去了魂玉柱挪到的花园里。

    他知道北溟朔正在魂玉柱上疗伤。

    进了园子来到一处水榭,果然看到金龙盘绕在魂玉柱上,而在水榭旁,已经开辟出了一汪新的寒池。

    北溟朔看到浑身血淋淋的青年御剑而来,惊叫出声:“聂更阑,你怎么受伤了?”

    聂更阑控制飞剑落地后朝他走来,北溟朔刹那从魂玉柱上飞身而下恢复了人形,着急地过来查看他伤势,“你这手,还有你的脸。”

    “你怎么不服丹药?!”

    聂更阑脸上都是这几日和同门切磋留下的新旧伤痕,手掌方才更是被剑刃划伤,垂落的掌心有血珠啪嗒滴落,洇红了下方的玉石地砖,他不答反问,“能否问你几个问题?”

    北溟朔大感意外,眼睛盯着他身上的伤痕,嗫嚅道,“可以是可以,你可要和我哥解释清楚,这些伤不是我欺负你留下的啊。”

    聂更阑扯了扯嘴角,问他:“你是何时来的灵音宗?”

    “呃,应该有五百多年了,”北溟朔掰着指头算了算,“你问这个干嘛?”

    聂更阑掏出一颗止血丹服下,手抹了一把嘴角在脸上留下一滩血污,“妙音峰那只灌灌的事你也知道?”

    北溟朔惊讶地打量他,“你怎么忽然想起来问那只胖鸟的事?”

    “没什么,觉得它有些可怜罢了。”

    听到他这么说,北溟朔不禁点点头,开始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说起当年的事,“你看出来了?其实这只灌灌当年是我哥从秘境里带回来的。”

    当年,清鸿剑尊四处历练云游,灵音宗不少灵兽皆是他从各处秘境或宝地搜罗带了回来。除了灌灌,天音树林里的白霄神鹤,满宗门繁殖到如今这般规模的仙鹤,都出自他的手笔。

    “我哥当年年轻时还很喜欢那只胖鸟呢,”北溟朔回忆起当年的情形,金瞳眯了起来,“胖鸟当初还是个高阶灵兽,认了我哥为主。”

    “除了它,带回来的还有另外一只雌的,它们俩感情不错,是一对儿。”

    “这对灌鸟很喜欢我哥,成日走到哪跟到哪,”北溟朔说到这,平静的语气忽然变得愤怒,“可那个老变态独孤苍眠看不过去,我哥宁愿和灌鸟说话都不搭理他,这死老头就迁怒到了那对灌鸟身上。”

    “雌的那时腹中已经怀了小灌鸟,被死老头骗到灵兽峰,后峰关押着怪物,把雌灌鸟咬了个稀巴烂,里面的小家伙和着血水也被撕扯出来,惨不忍睹。”

    “雄的呢,也被死老头的法阵困在其中,眼睁睁看着老婆和孩子被怪物撕扯得七零八落,它自己也被阵法伤得落下了病根,不仅忘了自己的老婆孩子,从此也不再能生育了。它失忆后也不再是意气风发的高阶灵兽,脾气也变得暴躁不少。”

    “我哥给他治好了伤,失忆的胖鸟不知道为什么不愿回到玉髓峰,所以就一直让它待在妙音峰了,实际上它想去哪便去哪,我们没有刻意拘着。”

    “我哥呢,从那以后也不再同灵兽亲近了,也许是怕害了它们吧。”

    北溟朔回忆起往事,愤怒一阵阵涌上心头,“横竖也事关我自己的事,所幸一道告诉你了,那死老头纠缠骚扰我哥,我去找他替我哥出气,当年龙筋都被他扒了出来,幸好我哥及时赶来,否则我一条命都要落在他手里!”

    说罢,他长长的龙尾在魂玉柱上疯狂甩动,恼怒地仰天咆哮嘶吼,“独孤苍眠!”

    聂更阑布满血渍的手慢慢蜷曲握成一个拳头。

    原来他此前的第六感并未出错,独孤苍眠,真的对师尊抱有龌龊心思。

    也是此时,他倏而记起,那只梵音铃似乎还在天境峰,他并未有机会取回来。

    等到北溟朔渐渐平息怒火之后,聂更阑望着他巡视一圈,沉声问:“你的伤,便是因为独孤苍眠当年抽龙筋所致?”

    “那师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愤怒的北溟朔闻言,龙尾啪地一声甩到柱子上,目光变得有些闪躲,“事关我哥,他的私事你还是自己去问他比较好。”

    青年目光灼灼,一瞬不瞬盯着他。

    北溟朔垂下龙首,慌忙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哎,疗伤可真困,我撑不住了眼睛要闭上了!”

    聂更阑打量一阵闭眼装睡的金龙,须臾,抬脚离开出了园子。

    ……

    在去寒池的路上,聂更阑拿出弟子玉牌,开始翻起通灵世界宗门的修为等级排行榜。

    很快,他心中便有了大致的猜测。

    到了寒池,聂更阑意外发现师尊不在池子里,便直接去了清风殿。

    进入内殿转过一道山水屏风,果然看到师尊正端坐于玉榻上,静坐入定。

    在聂更阑走过去之前,清鸿剑尊已经微微掀开眼帘。

    下一瞬,视线触及青年面上和手掌间的伤势,清鸿剑尊眸子一凛,飞身下榻捉起他手腕,沉声问:“为何又添新伤?”

    聂更阑举起手又抹了一把脸,扯起个理所当然的笑,“不少同门都前去万音峰和徒儿切磋,有新伤再正常不过。”

    清鸿剑尊无言,召出灵丹递到他嘴边。

    聂更阑仰头冲他眨了眨眼睫,新雪般的面容染了好几抹血污,他乖顺地张嘴吃掉了丹药。

    清鸿剑尊神色稍霁,抬手欲施法术替他清洁身上的血污。

    聂更阑却似笑非笑拉起他的手,“师尊能否告诉徒儿,我究竟长得美不美?”

    清鸿剑尊眉心一蹙,一瞬间又恢复淡然,视线在青年身上逡巡片刻,并不言语。

    聂更阑扯了扯嘴角,“师尊答不上来,还是不想说?”

    他顿了顿,又道:“据说结了道侣契的修士,从此生死同命,两人之间的感应也颇为紧密,那种感应在一方受伤时尤为突出。”

    “若非我知道自己同师尊并未结下道侣契,都要怀疑师尊紧张徒儿的伤势是为了防止道侣契反噬重创神魂呢。”

    清鸿剑尊眸色有一瞬间的凝滞。

    聂更阑上前一步,双手忽然环住他腰身,埋头沉声低喃,“师尊还不肯说实话么?”

    清鸿剑尊感受到腰间的手收紧,淡声开口安抚青年,“此事无须隐瞒你。”

    “我双目当年曾受过重伤。”

    聂更阑身体狠狠一颤,从他怀里仰起头。

    清鸿剑尊凝视着他:“我对世间万物的美丑早已失去认知判断,记不清有多少年了。”

    双目受过伤?

    聂更阑手慢慢抚上师尊的脸,接着遮盖了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

    “师尊受伤时,疼不疼?

    “记不得了。”

    “那师尊,当年是因何被伤双目,又是何人所为?”

    清鸿剑尊闻言,将他的手拉下,“此事尚不能——”

    聂更阑截断他的话头:“尚且不能告诉我?”

    清鸿剑尊一时无言。

    聂更阑眼睫抖了抖,唇角勾起一个弧度,“不如,我来告诉师尊今日药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罢。”

    他将在药峰、妙音峰碰到的事情一一细细说了。

    “弟子把之蝶、元溪、张涛、魏禧、张琥珀、杨千的修为排行榜全部查了一遍。”

    “修为越低且进入宗门时间越早的,失忆之症也就愈发严重。譬如之蝶,元溪。”

    “而杨千是筑基期,修为高出他们不少,因此并未有失忆之症,或者说,症状还不到时候显现。”

    说到这,聂更阑目光扫向师尊那双漆黑的眸子,“至于灌鸟,自从受伤后便成了低阶灵兽,再加之几百年时间的沉淀,它失忆之症也最为严重。”

    聂更阑再次顿了顿,“师尊对这些事早已知晓,是也不是?”

    清鸿剑尊神色稍有迟疑,“我……”

    蓦地,聂更阑飞快地亲上他唇角,辗转啃咬一阵后,留下一个湿润的吻。

    清鸿剑尊眸光微微一滞。

    “师尊,”聂更阑喘息一声,“徒儿此刻马上就要闭关。待出关后,还望师尊能给徒儿解疑答惑。”

    “以及——师尊究竟何时才能同徒儿结下道侣契。”

    第107章 飞舟(捉虫修)

    这几日,聂更阑没再去清风殿,而是待在万音峰把剩下的心源剑法教授完毕。之后,直接回到玉髓峰的洞府开始闭关。

    这一闭关,四个月时间匆匆流逝而过。

    在四个月里,青炎真君日夜研究炼制治疗失忆症的丹药。之蝶在这期间已经服过不下数十种丹药,但始终没有好转。

    许临风、许田田一下课也忙着协助师尊研制丹药,双脚不沾地,在各个峰头来回到处跑。

    没了聂更阑,许田田放松许多,不再像之前那般成日担心许临风和他接触。

    许临风看出端倪后嗤笑道:“你想得倒是简单,聂更阑总有出关的一天,你能拦我一辈子?”

    许田田嗓门立刻拔高了:“聂更阑的事一日不明朗,我就拦你你一辈子怎么了!”

    空气中沉寂了半晌。

    许临风哑口无言,扭过头不去看他,手里的捣药杵把药汁捻得四下飞溅,“许田田,你要是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

    “我又没说错,我可以——”

    许田田还想发表一番长篇大论,忽然伸手遮住眼睛防止药汁四溅喷到自己。

    “你那么用力干什么,杵子都要被你捣烂了!”

    “砰砰砰砰!”

    许临风捣得越发用力,汁水越发密集般向许田田扫射。

    “哎!”

    许田田左躲右闪,身上不一会儿被药汁溅了满身,不得不抱着脑袋出去了。

    “死丫头,你让我把话说完不行吗!”

    隔壁炼丹室,青炎真君听着两个徒弟鸡飞狗跳打闹的动静,叹了口气,一挥袖,水镜浮现于半空。

    须臾,元千修的声音从里传来:“何事,青炎?”

    青炎真君:“宗主,徐之蝶的失忆症迟迟未能治愈,我打算向药宗求助,询问他们有何解决之法。”

    元千修皱眉:“这失忆症竟如此奇诡,以你的能力居然也束手无策?”

    顿了顿,他又道,“便联系他们吧,横竖你之前也是药宗的人。”

    “宗主又不是不知道我同药宗的纠葛,他们恐怕不会答应。”

    “啧,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没讲和?”

    元千修说着,摆摆手,“也罢,此事我来操心,你继续制药便可。”

    青炎真君看着水镜在面前慢慢消失,捋起的袖袍微微垂下,给面前的炼丹炉添了一味真火。

    ……

    聂更阑是在四个月后出关的。

    出关那日,玉髓峰上方的雷劫气势磅礴,紫色劫云浓厚,雷劫足足持续了两炷香时间才堪堪结束。

    聂更阑晋升到了元婴期。

    洞府外的悬崖边,他还未睁眼,已经能感受到识海中的金丹已经变成了一个微微发光的婴儿形态。

    从踏入元婴境开始,他寿命可达千年岁月,体魄较之金丹更为强大健壮,肉身被毁也依然能重生。总之,一切实力都在金丹期基础上有了成倍增长。

    聂更阑没想到,金丹期大圆满和元婴境初期只跨越了一个小境界,实力却有着天差地别的区分。

    他蓦地睁眼,一眼望向云海之外遥远的峰头,距离近的,能看到峰头上风吹草动。

    他还能感受到七八里外的园子里,金龙正在魂玉柱上探头探脑张望,看着雷劫结束的天空,蠢蠢欲动想赶往洞府探望美人。可是他哥没动,他也不好有动作。

    聂更阑从云海收回视线,服下一枚培元丹和疗伤丹,身上被雷劫劈得外焦里嫩的伤势立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新雪般的肌肤重新显现。

    他换上一身新衣服,迫不及待御剑离开飞往寒池。

    待到靠近了,远远便见师尊泡在池水里,静静入定纹丝不动。

    聂更阑哗啦一声跃入寒池扑到了师尊身上,滚烫的体温立即覆于男人冰凉的躯体间。

    清鸿剑尊终于掀开眼帘,漆眸对上青年的视线。

    “师尊,”聂更阑手掐着他的下颌,睁着发红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他,“徒儿渡雷劫,师尊居然也不来看徒儿一眼。”

    清鸿剑尊把他的手拿下来,“你日后总归有独自渡劫之时。”

    聂更阑笑了一声,无视他的动作重新掐住他下颌,声音越发低沉,“师尊这四个月可有想我?”

    清鸿剑尊漆眸觑着他。

    聂更阑不知为何,只是被师尊轻飘飘看了这一眼,心中泛起一阵麻痒,俯身低头吻上师尊冰凉的唇。

    好吧,是他想师尊了。

    两人唇畔相贴之际,五里之外园子里传出北溟朔惊天动地的怒吼:“喂!我听得到,你们不要把我当空气啊!”

    相吻的人立即分开,聂更阑携着清鸿剑尊飞往清风殿。

    甫一到玉榻,他把同样湿淋淋的师尊压在榻间,师尊却一个翻转将他倒转了过来。

    喘息之间,聂更阑声音低沉地笑了:“师尊果然想我了。”

    出关渡过雷劫,有人在等自己的感觉委实奇妙欢欣。

    聂更阑躺在榻上,身子半抬主动去吻师尊。

    安静的室内传来不可名状的声响。

    清鸿剑尊把青年亲得眼角淌出绯红之际,两人喘息一声短暂分开一瞬。

    “你已踏入元婴境,恭喜。”

    聂更阑眸子越发地红,摁着他后脖颈又要狠狠地亲。

    却在这时,清风殿外有嗒嗒嗒的脚步声传来,北溟朔在结界外喊叫:“哥,不是我非要打扰你们的好事啊!守山弟子在玉髓峰外通传,说是聂家庄的庄主要见聂更阑。”

    殿内,聂更阑微微一愣。

    聂重远要见他?

    很快,他眸子划过一丝暗芒,指节暗暗捏得发出声响。

    清鸿剑尊擦拭掉他眸中的水雾,“若是想去,便去吧。”

    聂更阑环在他腰间的手撤离,哑声道:“师尊等我,徒儿很快回来。”

    清风殿大门骤然开合,青年御剑的身影迅疾掠出。

    玉髓峰外,聂重远果然在候着。

    看到儿子御剑而来,他露出一副慈父笑容,“更阑,你居然晋升到元婴期了,为父一来便得知玉髓峰有人渡劫,没想到果真是你。”

    聂更阑眸子染上阴戾,眼前这个对他而言是亲生父亲的人。两年多不见,他依旧同在凡界初见时是那副儒雅庄重、道貌岸然的模样。

    聂更阑极力忍着厌恶,冷声道:“跟我来。”

    他御剑离开玉髓峰,聂重远便跟在后面,守山弟子也连忙跟随而上。

    聂更阑把聂重远带到了妙音峰,一落地停剑坪便冷冰冰道:“有事直说。”

    聂重远笑了笑,“两年多不见,更阑的脾气怎么变得这般暴躁,父亲同你们宗门的一位真君是故交,好不容易能上山看望你,你却急躁得像是要赶我走手似的。”

    聂更阑眸子寒光一抖,死死盯着聂重远,倘若眼里的寒光有实质,恐怕早已把此人刺得千疮百孔。

    他拳头拽紧,捏紧的拳头逐渐变为僵硬,又重新转为松弛。

    还不到时候撕破脸。

    他不耐烦道,“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废话?恕不奉陪!”

    聂重远眼看着儿子要走,连忙把人拦下,“更阑。”

    聂更阑目光寒冷盯扫向这人。

    聂重远发出长长一声叹息,须臾又露出欣慰之色,“听说,你如今都已经是宗门内的执教长老了?”

    “只是暂代。”

    聂重远哦了一声,面露赞赏之色,“即便如此也十分难能可贵,有哪个弟子能做到仅入宗两年就能做到长老的职位,父亲为有你这样的儿子感到骄傲。”

    聂更阑眼底寒芒一闪涌起惊涛骇浪。但理智让他脚底生了根,并未挪动。

    聂重远又道:“你也知道,聂家庄规模巨大,产业遍布西南地域,庄子养着几千个人,父亲打理起来不知时日,之前是疏于对你的照顾了。”

    “我虽说过要把你赶出去,可虎毒不食子,世间父子哪有隔夜仇,当时父亲也是气糊涂了口不择言罢了。”

    “你母亲陨落后我一直忙于丧事,也不曾见你有回庄探望的意愿,便知道你还是对我颇有怨怼。”

    聂重远又叹了一口气,“如今你母亲陨落,在这世上你便只有我一个亲人了,更阑,回聂家庄看望一趟,祭拜祭拜你母亲吧?”

    青年眉心慢慢皱紧,眼底划过数道幽芒。

    “更阑,说不定将来聂家庄也是要你继承的,你哥哥腿脚如今有疾只怕将来要落下病根,已经不适合接管偌大一个山庄,更阑,若是几千年后父亲陨落,这庄子总归是要交给到你手里的。”

    聂更阑不禁冷然哂笑,“怎么,聂云斟不是你的大儿子了?”

    “看你这脾性,简直和父亲当年一模一样,”聂重远宠溺地注视他,“云斟将来可以辅助你打理聂家庄,你们兄弟二人不可分生,还是要言归于好的。”

    聂更阑眸子一凛,似是想起宗主和北溟朔提起的事,怒而暴喝:“谁和你一模一样。”在这世上,他只能容忍师尊同自己脾性相似。

    聂重远的言论没来由让他泛起一阵恶心。

    聂重远连忙安抚儿子,“好好,父亲不说了,更阑,你随父亲回聂家庄看望你母亲吧,好不好?”

    聂更阑垂眸,掩饰住眼底冷厉的暗芒。

    “若是现在回不去,父亲可以先走一步,过几日你再回去便是。”

    聂重远说着,交给他一个储物袋,“里面有一艘飞舟,你乘飞舟回来,这样也方便些。”

    聂更阑冷眼望着他。

    若是初到聂家庄,父亲给他一艘飞舟,他会欢喜得晕头转向不知所以,可如今隔了两年多,中间发生了无数事情,把他赶出家门的父亲忽然出现在面前,要送给他一艘价值十万上品灵石的飞舟。而这一切情感都变了质。

    聂重远把储物袋递到儿子面前,见他不接,苦笑着把储物袋放到石桌,“父亲不能待在山上太久,这便走了,更阑,我在聂家庄等着你回来。”

    他说完不再多言,看向不远处的守山弟子,跟随其离开了妙音峰。

    聂重远走后不久,聂更阑目光终于扫向石桌上的储物袋,眼底全是厌恶和冰冷。

    “哗啦。”

    桌上的储物袋被一股灵力卷起。

    聂更阑御剑离开,回到玉髓峰。

    一进入清风殿,他一声不响来到玉榻旁,把正在打坐的人抱了个满怀。四个月过去,他手脚又长了一截,除了体型偏纤瘦外,已经能完全抱住师尊。

    清鸿剑尊微微睁眼,感受到腰间的手箍得死紧,安抚性轻拍青年的手背,“怎么了?”

    聂更阑把头埋在他颈窝间,闷闷地沉声开口,“几日后,我须得回一趟聂家庄。”

    “但你不愿回去?”

    “嗯。”

    聂更阑从他颈间微微抬首,“聂重远给了我一艘飞舟,我嫌它恶心。”

    “你父亲?”清鸿剑尊握紧了他手腕。

    “嗯。”

    “那便不用。”

    “嗯?”

    聂更阑抬头,同师尊对视。

    清鸿剑尊从储物袋里拿出另一个储物袋,递到他手中,“飞舟,为师有很多。”

    聂更阑心头一暖,继而恶劣地在他耳垂轻咬,“师尊是可以同徒儿结为道侣的关系了,还一口一个为师,你——”

    他说到一半,瞥见师尊眸色划过一抹不自在,忽然生出不详的预感,阴恻恻捏紧他下颌,“师尊究竟打算何时同我结为道侣?”

    清鸿剑尊喉结浮动,“时机……尚未成熟。”

    聂更阑冷笑:“这便是你花了四个月想出来的答复?”

    清鸿剑尊还未出声,他已经把人连推带抱往玉榻上压了下去。

    青年狠狠亲上来时,清鸿剑尊很快察觉他面上有冰凉的泪痕划过。

    聂更阑心脏仿佛有人在敲着闷鼓,一声高过一声,翻涌而上的委屈亦是。

    聂重远令人憎恶嘴脸、师尊口中的时机还未成熟,满腹纷乱的心绪无从探究发泄。

    清鸿剑尊吻去青年眼角的泪珠,安抚性地亲了亲他的眼睫。

    “我双目有疾,亦受困于此,一切都还未成定数,并不适合举办结契大典。”

    聂更阑喘息一声,眼底有盈润水意在闪烁,哑声呆愣愣地重复:“结契……大典?”

    清鸿剑尊:“嗯,既是道侣,自然该举行结契大典昭告天下。”

    他神色平静,仿佛这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

    聂更阑眼眶却暴冲出一股热意,狼狈地立即低头,为不让师尊看到,索性把头重新埋入他颈窝。

    他此前还恶狠狠想过,无论如何,不管师尊愿不愿意,他都要挣得一个同师尊结道侣契的名分。倘若师尊不同意,他有的是办法逼他就范。

    可眼下师尊说的却是,将来要同他举行结契大典,把他们的关系昭告于天下。

    心口一直以来似有坚硬磐石堵着,而方才那一瞬,有绮丽的幻月花自山泉冲入涧溪中,冲破了冷硬的磐石,顺着水流柔和地飘向远方。不知从何而来的滚烫氤氲在胸口心脏处,强烈坚定地将青年的心包裹,柔韧而温暖。

    清鸿剑尊感觉到埋在颈窝处的青年在发抖。

    聂更阑依旧垂着头,嘶哑的声音从下方闷闷传来,“师尊当真要同我办结契大典?”

    “并非现在。”

    “我知道,师尊能不能告诉我,具体究竟是何时?”聂更阑问得焦灼,忘了方才师尊已经答过这个问题。

    清鸿剑尊神色颇为无奈,“一切成为定数之日。”

    “师尊没有骗我?”

    “自然。”

    聂更阑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一把将师尊按在玉榻上,俯身将他压在下方。他眼眶早已猩红,面上涕泗横流,神色还带着点凶狠。

    清鸿剑尊以袖袍轻轻替他擦去脸上的泪痕。

    蓦地,他感受到压在身上的青年那处有了变化,炽烈如火,滚烫惊人。

    聂更阑面不改色,顶着一张布满泪痕的脸,擒住师尊的手腕亲了一口。

    “师尊。”

    他声音从头到尾都含着嘶哑,既可怜又委屈,“徒儿还未见过师尊龙的本体。”

    “今日可否让徒儿看一看?”

    清鸿剑尊漆眸微闪。

    “师尊,让徒儿看一眼,好不好?”聂更阑可怜兮兮的语调,身躯动了动,恶劣地在他月退间磨了磨,“否则徒儿今日的火气怕是无法消除了。”

    清鸿剑尊漆眸微凝:“恐会吓着你。”

    聂更阑又是一磨,喘息道:“北溟朔的本体我早已见过,何惧之有?”

    清鸿剑尊被他磨得弓起腰部,眼见他眼尾愈发地红,怕他承受不住,只得答应了。

    聂更阑兴奋地舔了舔唇。

    少顷,光芒大作,珠帘掀动,整个殿内传来一阵震天动地的龙吟。

    聂更阑压着师尊的姿势被反转,光芒褪去后,已经被半人半龙的男人压在榻上。

    “师尊……”聂更阑眸色震惊,不断扫视眼前半是龙形半是人形的师尊。

    清鸿剑尊声音低沉:“当年受了重伤,之后便一直如此。”

    他化形的时间不多,身后的龙尾一时不适应在柱子上甩了甩,扇出一阵狂风,在柱身扫出了几道深深的裂痕。

    “咔嚓。”柱子竟有隐隐被拦腰扫断的趋势。

    清鸿剑尊望着青年震惊的神色,道:“完全化为龙形,不是不行。”

    说着,他抬手欲施法。

    聂更阑却按下他的手,唇勾起一抹弧度,“不必,师尊这样就很好。”

    他眼底染上笑意,淡色的眸子发亮如同东海银珠,手慢慢抚摸感受着龙坚硬冰凉的鳞片。慢慢的,他在师尊下半身龙的躯体上摸到了两根东西,唇角笑意瞬间扩大。

    他用力一按,“师尊有此极品却不告知徒儿,实在暴殄天物。”

    话未说完,清鸿剑尊喉间传出一阵龙吟,瞳孔倏地一缩。

    那两g东西便这么直白地抵在了青年那处地方。

    聂更阑终于笑了,喘息一声,“徒儿之前从未知道,师尊原来竟能这般威武。”

    清鸿剑尊闻言喉咙一紧,声调异常干哑,“不好看。”

    聂更阑神色促狭:“师尊双目有疾,怎知好不好看?”

    “徒儿就很喜欢。”

    清鸿剑尊下半身龙的身躯一抖。

    聂更阑又一次恶劣地按住那两g东西。

    清鸿剑尊太阳穴有青筋暴起,几乎要被这股力道碾碎理智,喉间也溢出低口今,将他按住阻止了,“你会不适应。”

    谁知聂更阑的眼泪说掉就掉,眼眶迅速泛起一层薄红,语调含着阴冷,“我今日受的委屈已经够多了,师尊。”

    清鸿剑尊终是无法。

    殿内传来声响时,整张万钧重的玉榻仿佛都在颤抖。

    很快,聂更阑便体会到了何为“不适应”。

    他眼泪掉得更为凶猛。

    方才落泪是情不自禁,这会儿换成了泪眼汪汪,事态猖狂得连自己也无法控制。

    又是一炷香过去。

    聂更阑面上早已染上一层薄红,额间有细汗冒出。

    他后悔了。

    仿佛有撕裂般地疼密密麻麻深入骨髓,遍布了每一处血液和神经。

    清鸿剑尊无数次吻去他眼睫上的泪珠,见他难以难耐,最终还是撤离。

    意志恍惚间,聂更阑浑身一松。

    “师、师尊。”

    清鸿剑尊亲了亲他脖颈,又吻上他唇瓣,“你受不住。”

    聂更阑脸上顿时红霞飞满天,攀住他肩背,颤抖着咬牙出声:“可是,师尊另一g怎么办?”

    他眸子满是水雾,哆哆嗦嗦伸手,抚上。

    清鸿剑尊整个身躯开始猛烈颤抖。

    ……

    五日后,聂更阑从灵音宗离开。

    他坐的是清鸿剑尊赠的那艘飞舟,至于聂重远送的,早不知被扔到了哪个角落里。

    高空中,清凉的风扑面而来,四周都是流云,一望无垠。

    他整整和师尊缠绵了三日。

    师尊说他会受不住,后来他逐渐适应了一g后,张狂扬言自己已经能承受。

    没想到还是不行。

    疼得他差点没把师尊绞得失去理智。

    清鸿剑尊在他耳边□□,既无奈又心疼,“若晋升到炼虚期,或能承受一二。”

    “炼虚期?”聂更阑心中一动。

    ……

    甲板上,聂更阑正想得出神,身后船舱传来一阵打闹声。

    “聂更阑。”

    许临风摆脱了许田田的纠缠从船舱内跑到甲板上,“你在看什么?”

    聂更阑回眸看过去。

    许田田不甘心追了出来,打算揪着许临风回船舱修炼。

    看到两人再次在甲板上追逐起来,聂更阑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他昨日告知许临风要回聂家庄,没想到今日登上飞舟时,许临风和许田田竟然出现在飞舟下,坚持要和他一同去。

    许临风是担心聂更阑,也顺便前去历练一番,许田田则是担心她被聂更阑坑害,硬是厚着脸皮挤上了飞舟。

    许田田这会儿恼怒不已,“你缠着他做什么,回船舱好好修炼不行吗!”

    许临风不甘示弱:“少乱用词,什么叫缠着,是你缠着我好不好?”

    许田田见她不肯听话,怒得要揪她衣裳,两人推推搡搡来到甲板上,不知不觉间闹到了聂更阑跟前。

    许临风力气大,轻而易举将许田田推到船舷边。

    力量过头了。

    许田田连带着撞到聂更阑,两人几乎要从飞舟上翻出去。

    幸而聂更阑眼疾手快,把人拉了回来。

    “许临风!”许田田的怒吼声从甲板传来。

    许临风心虚,赶紧望天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许田田又瞪向聂更阑,气气不打一处来:“谁让你扶了,少在我面前碍眼,我——”

    “这是我的飞舟。”

    聂更阑沉声打断他,“我师尊赠给我的飞舟。”

    许田田脸涨红,怒而咆哮,“你师尊赠给你就赠给你呗,你少在这炫耀显摆!”

    “等等。”

    许田田半是恼火半是狐疑瞪着他,“你果真是在炫耀?”

    聂更阑挑眉,毫不退让。

    许田田怒火中烧,捋起袖子打算给他点颜色瞧瞧,却忽然看到青年肩颈处的衣领微微敞开了一条缝。

    方才许临风力气太大,连带着许田田把聂更阑的衣袍也撞歪了。

    许田田眯起眼,惊疑不定地盯着半隐在青年衣领下的那抹暗红,牙咬得痒痒,一字一句恼火地问。

    “你、脖、子、上、是、什、么?”

    第108章 重逢(捉虫修)

    聂更阑低头,瞥见脖颈间的一抹红,眸色凝滞一瞬要把衣领往回扯。

    许田田扑了上来,情急之中大吼出声:“让我看看!”

    在他即将碰到聂更阑的一瞬,后衣领忽然被一股强大力道拎了起来。

    “你要死吗,真给你脸了居然当场扒同门的衣服?聂更阑本来就不喜欢和旁人触碰,你上赶着要投胎?”

    许田田被拎着双脚离地,挣扎个不停,“你把我放下来,我要看看他身上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许临风一手叉着腰,一手提着他如同小鸡崽儿:“看看看,看你个头!给我滚回船舱修炼!”殊不知方才她被许田田勒令过几次回舱房修炼都没听从。

    许临风看向聂更阑,后者冲她点头,于是她便提溜着许田田一路吵吵嚷嚷地进去了。

    甲板上,风声呼啸。

    聂更阑指尖抚过衣领,隔着布料摩挲内里的红痕,视线重新看向船舷外的云海和下方的无尽山峦。

    一只白色羽毛若隐若现漂浮在白云上,也不知是什么狂风竟把这白羽吹到了这般高的境地。

    聂更阑在甲板上驻足一阵,而后回到自己的舱房,盘腿坐于榻上开始入定修炼。

    聂家庄在流月大陆西南地域,乘坐飞舟还须得两日才能到达。

    舱房内一时静谧无比,只有外面不时刮过的呼呼风声。

    不多时,那只浮于云间的白羽被一阵风吹入舱房,轻飘飘落在了青年身旁。

    青年毫无所觉,白羽便一直静静躺着。

    不知过了多久,入定的人幽幽出声,“既然来了,为何不现形?”

    他一扬手,一道结界自舱房外笼罩而下,随后捧起那支白羽。

    砰地一声,白羽炸开一团烟雾,白色人影渐渐显现在眼前。

    聂更阑勾唇,瞳眸中倒映出白衣人的容颜,“师尊让你来的?”

    白衣人点头,又摇摇头。

    聂更阑挑了挑眉,无声打量眼前的男人。

    他不清楚师尊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如今他连自由自在同师尊在外见面的机会都没有,害得师尊只能让分神偷偷摸摸跟在他身边。

    迟早,他会找出所有事情的真相,让自己和师尊的关系现于青天白日下。

    聂更阑垂下眼睫。

    旋即,他拉起白衣人骨节和青筋分明的手背,以命令的语气道:“水镜,我要见师尊。”

    白衣人怔了怔。

    “马上。”

    白衣人没奈何,指尖略微动弹,一面水镜缓缓立于空中,才不过几息,清姿玉容的人影出现在水镜中。

    聂更阑捏紧白衣人的手,笑吟吟注视对面的人,“没想到徒儿外出办事也能得到师尊的陪伴。”

    说罢,他低头在白衣人手背亲了一口。

    清鸿剑尊眸子沉了沉。

    白衣人欲抽回手,聂更阑却牢牢钳制着不放,一边瞟向水镜里,“多谢师尊,徒儿定会让他好好陪着我。”

    清鸿剑尊漆眸划过寒芒的一瞬,聂更阑眨了眨眼,张口咬向白衣人的手腕,留下一排齿印。

    “把水镜关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水镜在空中消失,清鸿剑尊最后只在对面窥见到青年眸底促狭的笑意。

    聂更阑环上白衣人腰间。

    “有没有想我?”

    白衣人下巴被他发顶扫过传来一阵酥痒,正欲说话,外面的甲板忽然传连叠声的惊呼。

    “怎么是你们!”

    “居然在这儿碰到你们俩,哈哈哈,也太巧了!”

    “别飞了,快上来啊!”

    舱房结界里,聂更阑同白衣人相视一眼。后者瞬间化为一缕白烟倏地钻入聂更阑的衣襟,化为众多竹子中的一支。

    聂更阑眨眨眼起身出了舱房来到甲板,一眼便看到了两道许久未见的身影。

    许临风笑若春风,揽着其中一人的肩背冲聂更阑喊:“杳然和慕容证雪御剑碰见了我们的飞舟!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呀!”

    聂更阑脚步顿了顿,随即快步上前。

    一别两年,君杳然、慕容证雪面容已添了三分稳重,气质也比之前更为光彩夺目。

    君杳然嫣然一笑,冲聂更阑道:“我们虽在外历练,但关于你的事可听说了不少。没想到你不仅拜入了清鸿剑尊门下,如今更是晋升到元婴初期了,真乃可喜可贺!”

    慕容证雪依旧是公子无双的翩翩之姿,但一和熟人说话就破坏了他满身出尘的气质:“聂更阑,许田田死活让我们离你远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许田田猛地咳嗽几声,气急败坏跺脚,“问问问,你就不能悄没声的自己观察吗,问了他能告诉你吗!”

    慕容证雪撇了撇嘴角,“我好奇啊,好奇就要问,不问自己憋着难受成日猜来猜去,好玩吗?”

    聂更阑:“有朝一日,我会寻个机会告知一切,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此时他终于能体会到师尊的苦衷。一切迷雾尚未明朗,说出来只令亲近的人徒增担忧和恐惧。

    “哈哈!”许田田忽然干巴巴怪笑两声,露出一副你当我们是傻子吗的表情,“你们信他还是信我说的?”

    慕容证雪:“我信聂更阑。”

    君杳然:“我信他。”

    怪笑还未消失,许田田的脸已经皱得和个老头一样咬牙瞪向两人,“你们是不是要气死我,横竖就我里外不是人?”

    许临风:“对,你不是。”

    君杳然:“你做得没有错,你有你的理由,但我也相信我的直觉。”

    慕容证雪:“田儿,我们身边有你这么一个警惕心十足的同伴,我很安心,你加油。”

    “去你的田儿,你确定没在嘲笑我?”许田田把指骨捏得咔咔作响,表情像是随时要上去打人。

    许临风再次拎起他后衣领,神色颇为不耐,“好了,别听他废话了,这里风大,咱们进船舱说话。”

    君杳然看着这个身形比自己偏瘦的姑娘居然用一只手把许田田提得双脚悬空,不禁面露愕然,“看来我们真的得好好聊聊这两年来发生的事了。”

    众人纷纷进了船舱落座,不知不觉间一个多时辰过去了。飞舟依旧在流云中穿梭,船舱内,几人已经交换信息完毕。

    君杳然感叹于他们各自的奇遇,只是有一点颇为好奇,“临风是从何处得了奇遇,才变成这般力大无穷的模样?”

    许临风支吾着,用之前就捏造好的理由道:“我在璇玑峰后峰碰到一株千年难遇的灵芝,误服之后,第二日忽然差点把门框掀飞,自那之后我才得知自己成了力大无穷的怪胎。”

    “怎么能叫怪胎呢,这乃是你的奇遇,”慕容证雪点点头,又看向聂更阑,“聂更阑掉落无间魔域后,亦是机缘频频。”

    “我同杳然也一样,如今也已经升到了金丹中期。”

    慕容证雪说着,侧头看向一旁在喝甘露饮的许田田,言语间颇为好奇,“你呢?有什么奇遇,不妨说来听听。”

    许田田“噗”地一声差点把甘露饮喷了出来,“你到底是何时染上这爱八卦的毛病的?少问几句会皮痒?”

    许临风从君杳然手里拿下来一个法器镯子,正仔细端详着,闻言把镯子重新套入君杳然的腕子,幸灾乐祸道:“别问了,咱们几个都有奇遇,除了他。”

    “这两年不是闭关修炼就是种灵药,要不就是回凡界皇城处理他家里那点破事——”

    许田田越听脸色越黑,想偷偷踹一脚许临风让她住嘴,结果脚趾像是直接踢在了坚硬的岩石上,“哎哟!”

    许田田跌坐在地捂着脚打滚,泪花也飚了出来,“许临风,你力气大也就算了,腿是铁做的吗,我脚趾都快断了!”

    “你若是不踢我,会被杵到脚趾?”许临风嗤了一声,满不在乎朝他伸了伸拳头。

    君杳然与他们碰面不到两个时辰,已经看出两人似有不和,倒也不是不和,总之就是,冤家对头之类的氛围吧。

    “好了,别闹了,”慕容证雪站出来劝架,“田田的奇遇一定在后面,只是还不到时候罢了,无须着急。”

    许田田捧着疼得龇牙咧嘴的脚重新爬回椅子坐好,不屑地冷哼一声:“谁稀罕!没有奇遇我现在也照样筑基大圆满,马上就要晋升金丹了!”

    就这样,飞舟一路不断叽叽喳喳欢声笑语,自流云中穿梭而过驶向流月大陆西南地域。

    如今正值处暑,西南地域处于一片酷热地带。

    飞舟降落在聂家庄前的大广场时,四周森林山峦皆是虫鸣蛙叫,时不时亦有灵兽嗥叫传来。

    聂重远已然带着一双龙凤胎、管家以及一干仆从出来迎接。

    “更阑终于回来了!”

    聂重远热切上前要握住儿子的手,但被青年不着痕迹地躲开,面如寒霜冷扫视生父虚伪的面孔。

    聂重远苦笑,回头把龙凤胎叫过来,“云锦,云飞,快过来叫哥哥。”

    已经八岁的聂云锦、聂云飞不情不愿拖拖拉拉地踱了过来。

    “快叫啊。”聂重远神情不由多了几分严厉。

    聂云飞皱巴着脸:“哥。”

    聂云锦跟着叫:“哥哥。”

    聂云飞拽着聂重远的衣角,小声嘟囔,“父亲,云斟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呀,我们想跟他玩儿。”

    聂重远厉声呵斥:“不得无礼!你更阑哥哥还在这儿,怎么能这么没礼貌!云斟还在宗门修炼,更阑鲜少回来,你们可以趁机多培养感情,熟悉以后就能一块玩儿了。”

    聂云飞忍不住嘟起嘴巴,望了眼面前这个所谓的哥哥。

    青年眸子颜色极淡,眼睛也生得漂亮,一眼望过去总给人一种好说话易欺负的错觉。

    两年前便是如此。

    可如今,青年眼底布满阴戾幽冷,刚到聂家庄那时的小心翼翼和一味的忍让已经不复初见。

    聂云飞打了个寒噤,拉起妹妹的手,两个小家伙被青年的气势震慑,畏缩地躲到了父亲身后。

    “别管他们,都是小孩子不懂事,长大就好了,”聂重远神色极为和蔼,目光看向儿子身后的几人,“这些都是你的同门吧,欢迎你们到聂家庄做客。”

    许田田、许临风上来见过聂重远。

    君杳然和慕容证雪则上前拱手道:“聂庄主,我们乃东南地域四大世家之一君家、慕容家的后辈,见过庄主。”

    聂重远顿时扬展颜而笑,“原来是东南地域四大世家子弟,不怪乎气质如此出众,有失远迎了!”

    又是寒暄一番,聂重远领着几人进入聂家庄,更是热情地对聂更阑、君杳然及慕容证雪介绍山庄最近新增的一些产业铺子。

    许田田、许临风交换一个眼神,抬脚跟上。

    聂更阑不耐烦聂重远这副惺惺作态的嘴脸,出声打断他:“我回来是想祭拜母亲,不是听你说这些废话。”

    “去祠堂。”

    聂重远尴尬地看向君杳然几人,“更阑脾气不好,辛苦你们平日对他多多照拂了。”

    聂更阑目露冷厉:“少废话!”

    许临风几人吓了一跳,这一番下来,他们也多少看出这对父子关系不和。也难怪,狠心把儿子赶出家门,换谁不恼恨才怪呢。

    聂重远不欲和儿子犟嘴,直接领他们去往聂家祠堂。

    到了地方,聂重远撤去室内的寒冰阵,让这些年轻人进去了。

    君杳然:“聂庄主,我们身为聂更阑的朋友,亦是初次造访贵庄,理应也给沈夫人上一炷香。”

    “自然,请。”聂重远一伸手。

    于是,几人轮番上前在属于沈夫人的灵位前上香跪拜。

    待终于轮到聂更阑,他遥遥望着那块母亲的灵位,神色凝重端庄,徐步走过去重重跪于蒲团上。

    沈夫人的灵位竖立在众多聂家先祖的灵位之中,四周摆满香火供奉,昭示着家主对亡妻的重视。

    聂更阑眸底淬着冷意,双手垂落在两侧,随后,规规矩矩给母亲的灵位磕了三个头。

    “嗡嗡嗡。”

    忽然,储物袋里传来一声声急促的震动。

    聂更阑诧异,垂眸看向挂在腰间的储物袋。

    旁人听不到这股动静,但他知道,那是母亲的那把凤凰骨神剑在发出声响。

    “嗡嗡、嗡嗡。”动静似乎很急促。

    聂更阑不动声色按着储物袋,拍了拍,而后起身过去给母亲的牌位上香。

    一靠近牌位,凤凰骨神剑震动得愈发厉害,频频发出异动,似是要挣脱储物袋冲向那块牌位。

    聂更阑心下奇异,只得快速上完香退了开来。

    聂重远还在身后看着,他不想让母亲的遗物在他面前暴露。

    祭拜结束,聂重远呵呵笑道:“你们难得来一趟,定要尝尝庄子新厨子做的菜,都是灵植灵谷所制,味道上乘,千万不能错过了。”

    他还有事,吩咐了王管家招呼这些客人,随后便匆匆离开。

    王管家做了个请的手势:“各位少爷小姐,请。”一行人于是随着王管家离开。

    聂更阑落后几步,不由扫向身后的祠堂,神情若有所思。

    王管家回过头,小声道:“少爷?”

    聂更阑转身,扫了他一眼,不声不响大步往前走去。

    聂云锦、聂云飞被勒令不许离开,要陪同哥哥姐姐们一道用膳。

    许田田、许临风对这两个玉雪可爱的小孩十分有好感,戳着他们的脸蛋,和他们聊天。

    许临风力气大,一手抱起一个小孩呵呵笑着,吓得聂云飞哇哇直叫,“你干什么呀放我们下来!”

    “放心吧哈哈哈,姐姐我不会让你们摔下来的。”

    君杳然、慕容证雪见状,也忍不住过来逗孩子。

    聂更阑阴沉沉盯着这一幕,不阻拦也不做声。

    聂云飞回过头,恰好对上青年冷厉的目光,心里一个咯噔,赶紧缩回脑袋。

    等到在偏厅用过饭,两个小孩匆匆忙忙揣着糕点出去了,说是要到花园玩。

    实则是两人被聂更阑冷然的眼神町得不自在,活像是随时随地要被他搅碎了脑袋似的,只得慌慌张张溜走。

    两个小孩一走,聂更阑也从席间离开。在蜿蜒曲折的廊下,隐匿了身形气息跟在后面。

    聂云飞咬了一口栗子灵糕,愤愤道:“若不是父亲让我们对他笑脸相迎,我才不干呢!”

    聂云锦看了四周一眼,小小声道:“可是二哥看起来很厉害呀,似乎不像从前那般好欺负啦。”

    “哼,他再厉害也不是我们的亲哥哥!”聂云飞又咬了一口栗子灵糕,“你记住了,我们的母亲只有渺渺仙子一人,那个女人才不是我们的母亲!”

    “哦,好吧。”聂云锦小声嘟哝着应了一声。虽然她不明白为何沈夫人和这个哥哥从来没苛待过他们,他俩却还老是要同他们作对。

    悄无声息跟在后面的聂云斟猝然止步,眼睁睁看着这对龙凤胎的身影在回廊下拐了个弯,不见了。

    他方才追出来,目的是要敲打一番这对兄妹。毕竟他们是自己的亲生弟弟妹妹,也是沈端枫的儿女,他不能对其坐视不理。

    却不曾想,聂云飞、聂云锦根本不是他的亲弟妹。他们竟是同父异母所出,二人的母亲还是一个唤作渺渺仙子的女人。

    聂更阑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他脚步钉在原地,一时忘了前进。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明白母亲之前在聂家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

    自己的亲生儿子流落在外,身边围绕着的人全都存有异心,再加上道侣的背叛,无异于腹背受敌,群狼环伺。

    聂更阑的脚步生生在布满花纹的地面拖出一道痕迹,地砖瞬间“咔嚓”一声皲裂开来。

    他神色冷然,神识探查到还未走远的龙凤胎嘻嘻哈哈的声音传来:“云斟哥哥不是父亲和母亲亲生的,他会永远对我们好,讨好我们。”

    “那个小倌就不一样了,他日后一定会狠狠报复我们,我们的母亲也定会被他……”

    聂更阑猝然收回神识没再继续往下听,原路返回了偏厅。

    许临风看他回来后神色就不对劲,问他怎么了。

    聂更阑只说没事。

    几人以为他在同聂庄主置气,也就不再多问。

    用过饭,几人被王管家领着去了一处院子歇下,说明日老爷会领他们在庄子内参观。

    是夜,明月星辉高挂,亭台楼阁间虫鸣蛙声一片,风浪较之白日已是凉风习习。

    聂更阑从屋内闪身而出,隐匿气息身形后往聂家的祠堂而去。

    到了祠堂外,一道灵力无声落下,大门轰然打开。

    聂更阑如夜鸟一般掠入祠堂,才刚迈过门槛,一道寒凛刺骨的阵法已经从天而降将他围困在其中。

    正是之前他受罚两次的寒冰阵。

    聂更阑蓦地望向阵法后的一排排灵位,目光很快定格在属于沈端枫的牌位上。

    近在咫尺便可碰到。

    但他受困于阵法中,不得不召出凤凰骨神剑在阵法内大肆挥砍,试图把在他身上缭绕的寒冰烟雾劈开。

    只是出乎意料的,那些寒冰雾气穿过凤凰骨神剑,直直没入了他的身体。

    聂更阑浑身一颤,瞬间吃痛双膝砸向地砖,站不稳了。

    他惊疑不定,目光再次扫向沈端枫的牌位。

    也是,聂重远既然已经背叛道侣,又怎么会在道侣陨落后还留着之前的旧禁制。

    这寒冰阵早已不认得凤凰骨神剑上属于沈端枫的灵力气息,所以方才毫不犹豫将他伤了。

    聂更阑嘴角缓缓洇出一丝血迹。

    他撑着剑柄站起身,目光阴冷扫向母亲的牌位,想将其带走的心更为迫切焦急。

    “唰!”

    凤凰骨神剑重新在寒冰阵法中划过剑影,把四面八方缠绕的阵法劈开无数道裂缝。

    寒冰阵遭受重击,不多时立即发出了警报。聂家庄很快传来兵荒马乱的动静,人声和脚步声嘈杂,夜巡守卫举着夜明珠把四处照亮如同白昼。

    聂家庄的结界也紧急加固了一层。

    很快,聂重远带着一大堆人急匆匆赶到祠堂外。待到看清里面的情形,他顿时高声厉喝:“放肆!”

    “聂更阑,你对着聂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在做什么!简直是大逆不道!”

    祠堂内的青年缓缓转身,他身上血迹斑斑,冷戾的眸子在淡蓝色寒冰阵的映照下格外诡异。

    “聂家祠堂,不配放母亲的灵位。”

    聂重远怒不可遏:“胡闹!你对我再有气也不能这么撒,你母亲在天之灵看到定会被你气死!”

    聂更阑忽然笑了一下。

    “铛!”

    凤凰骨神剑重新在阵法内挥动横扫,把冲击而来的寒冰挡了回去。

    聂重远怒火中烧:“既然你一意孤行,姑且让这寒冰阵代我给你个教训,让你知道家有家规万事不可莽撞胡来!”

    话音落下,这时,院子外有几道脚步声匆匆忙忙而来。

    许临风、君杳然几人冲进院子来到祠堂外,看清里头的情况后惊异不已:“聂庄主,这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他们在房内打坐,听到庄内半夜传来喧闹动静,于是跟在一群家仆后面匆匆赶到了祠堂。

    聂重远哼了一声:“这小子随心所欲,任意妄为,今日不好好教训他,将来还不反了天!”

    几人惊疑不定,重新望向祠堂。

    聂更阑挥舞的凤凰骨神剑已经交织出一道道剑影,白芒和蓝色寒冰缠绕,灵力碰撞火花四射。

    凤凰骨神剑已经彻底激发他丹田的火灵根属性,炽烈火光在体内熊熊燃烧。

    反过来,火灵根也刺激了凤凰骨神剑的神性。

    神剑剑芒闪烁的一刹那,聂更阑一个凌空纵跃避开寒冰阵的袭击,也就是一刹那,剑芒拐了个角度映照到沈端枫的牌位上。

    一道虚影出现在牌位旁。

    是个女人的身影。

    看虚影的动作,似乎正在朝阵法里的青年挥手。

    第109章 争吵(捉修)

    “娘?”

    寒冰阵中,聂更阑身形狠狠一颤,失声叫了出来。然而再一看时,灵位旁的半透明身影似乎又消失了。

    他一阵恍惚,举起手里的凤凰骨神剑又是一划,剑影映照拂过那一道道灵位,沈端枫的虚影再次闪现。

    又反复试了几次,遂发现只有在剑芒划过时才能窥见沈端枫的影子,剑芒落下虚影会立即消失。

    祠堂外,聂重远以及一众仆从看不见那道虚影,只是见青年发狂似的一下又一下对着空气挥剑,口中还唤着“娘”。

    许临风、君杳然几人更是惊疑不定。

    寒冰阵里,聂更阑划出无数道剑芒后,终于确定,灵位旁属于沈端枫的虚影在朝自己挥手。

    “阑儿,带我走吧,把我的灵位也带走。”

    聂更阑眸中寒光一闪,眼眶爆红冲出水雾,挥剑的频率变得急促,疯狂地不断砍向寒冰阵。

    若他猜得没错,虚影同样属于母亲的三魂七魄之一,只是不知为何虚影

    聂更阑识海中的魔气开始暴涨,火灵根激发着凤凰骨神剑,神剑上“噌”地冒出一排火焰,在几种神力魔力激发之下,凤凰骨神剑的火焰迅速刺穿寒冰阵,将其撕裂出一道口子。

    趁这一瞬的空隙,聂更阑眼含猩红,飞身而出往那道虚影而去。

    眼看指尖即将够到虚影。

    蓦地,从祠堂外骤然掠入一个人影拽住聂更阑的腿。后者被迫停下,指尖堪堪停在虚影前方一寸之地。

    聂更阑恼怒回头,只见魔尊稹肆那张风流不羁的脸堪堪正对着他绽开一抹邪笑,“小美人,这回你还往哪里跑?”

    话落,稹肆笑容瞬间消失,神情阴邪以爪为钩要抓向他胸口。

    也正是这一刹那,聂更阑胸口衣襟的一枝竹子活了过来,瞬时擒住稹肆的手。

    骨头断裂声清晰传来。

    稹肆惨叫一声,回过头,目光对上白衣人清冷黑眸,一惊。

    “你如何会在此处?”

    他派人暗中盯着这群灵音宗弟子,从头至尾没发现白衣人是怎么出现在聂更阑身边的。

    白衣人神情寒凛,又是一道寒芒划在稹肆胸口。

    魔尊被激怒,追着白衣人流星般飞出祠堂,闪向聂家庄后山,在夜色下群峦叠翠中斗起了法。

    众人还在兀自为魔尊稹肆和白衣人两大魔头忽然出现而惊愕。

    王管家最先反应过来,慌忙惊叫出声:“老爷,我们需要立即加强结界!这两个魔头不知为何忽然出现在此,实在——”

    聂更阑从震惊中回过神,不等王管家说完,身形再次扑向那道虚影。

    “逆子!你竟敢在祠堂撒野,意欲何为!”聂重远在这时发力,操控着寒冰阵暴涨数倍,方才被凤凰骨神剑劈出的那道裂缝缓缓合上,紧跟着,寒冰阵开始不断膨胀,似是要把整个祠堂铺天盖地笼罩而下。

    眼看寒冰阵就要往青年而去,恰在这时,沈端枫的虚影往寒冰阵中一跳。

    寒冰阵捕捉到猎物,膨胀速度瞬时减缓,不再似方才那般暴动。

    聂更阑惶然一惊:“娘!”

    半透明的虚影朝他挥手:“带上我的牌位立刻离开,阑儿。”

    聂更阑:“我……”

    “快走!”

    随着沈端枫厉喝出声,聂更阑一咬牙,疾速把属于她的灵位放入储物袋。

    他高声对几个同伴喝道:“上飞舟,走!”

    许临风几人早已惊呆,聂更阑方才在和一个他们看不见的人说话,看样子似乎还是沈夫人。

    是他出现幻觉,还是他们疯了?

    来不及思考许多,君杳然率先出声:“聂庄主,对不住了!”说罢,几人纷纷御剑疾速升空。

    眼看聂更阑要闪出祠堂,

    聂重远怒不可遏咆哮出声:“逆子!你怎么敢把你母亲的灵位从聂家祠堂带走!她是我的道侣,亦是聂家庄的女主人,你想让她在天之灵也无法安息吗!”

    许临风等人在空中听得清楚,王管家以及一众仆从也听得清清楚楚。

    聂更阑怒极冷笑:“聂重远,你演戏演够了?”

    “放肆!你怎么耍性子都行,唯独祠堂的灵位你不能动,否则就是对聂家先祖和你母亲不敬!”

    聂重远吼声传出祠堂,在院子里回荡久久不息。

    许田田听不下去,惊怒之下要下去阻拦,“不行,他太不像话了,我得下去,他怎么能把沈夫人的灵位从聂家祠堂带走,简直忤逆不孝,罔顾伦理!”

    许临风以蛮力拉住他,“这是他们的家事,理应让他们自己处理。”

    君杳然劝道:“临风所言有理,你是外人,不便插手别人的家事。”

    许田田咬牙切齿,只能压下惊疑,死死盯着下方已经从祠堂飞身而出的青年。

    聂更阑不欲和伪君子废话,凤凰骨神剑一扫劈开缠绕过来的寒冰,使出浑身灵力一击,一道蛮横剑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向聂重远。

    趁着后者惊异躲闪的一瞬,聂更阑已经飞身出了祠堂,疾速升空。

    聂重远的怒吼从祠堂传来:“逆子,竟敢伤你父亲!”

    空中御剑的几人闻言,皆是一惊。

    与此同时,聂家庄侍卫在聂重远命令下也开始御剑升空。

    聂更阑一手祭出飞舟,招呼同伴上来。飞舟迅速调转方向驶向北方的森林群山。

    在穿过聂家庄结界时,“砰”地一声传来,飞舟竟把结界捅出一个巨大窟窿,箭矢一般顺利飞了出去,甩开了那些聂家庄的守卫。

    飞舟传来一阵剧烈颤动,随后再无异样,安然无恙驶离聂家庄范围。

    聂更阑召出无数上品灵石,在上品灵石燃烧下,飞舟比平日提速了三倍,嗖的一声蹿向云海。

    君杳然不禁发出赞叹:“这飞舟应是属于最高阶的那一类,居然能穿透聂家庄的结界而毫无破损,这是你从何处买的,应当花费了不少灵石吧?”

    慕容证雪:“我从未听说飞舟还能有这般强大的法力,几乎等同于一个高阶法器了,恐怕这飞舟是改良后的版本,即便有再多灵石也买不到。”

    聂更阑脑海中闪过师尊清冷的面容,心中划过一道暖流,“机缘而已。”

    君杳然许临风几人恍然大悟。

    许田田却冷嗤出声:“什么机缘,在无间魔域时碰到的机缘?难不成,这是白衣魔头送你的?”

    许临风斥他:“你这是什么话?”

    聂更阑目光微凛。

    船舱中旋即传来一阵静默。

    为打破尴尬,许临风寻了个话题,出声问:“聂更阑,你……你为何要把沈夫人的灵位从聂家祠堂带走啊?”

    船舱中又是一阵寂静。

    君杳然几人都望着青年。

    聂更阑喉咙一紧,唇几次动了动,最后,只是干巴巴道:“我若说是我母亲托梦,你们信么?”

    君杳然:“我信。你做事从来都有自己的道理,我相信你不是那种忤逆不孝蛮横之辈。”

    许临风、慕容证雪也点了点头,对她的话表示赞同。

    毕竟方才在聂家祠堂,聂更阑对着空气喊娘的模样异常真实,或许他真的看到了什么东西。

    只有许田田目光含愤,直勾勾盯着青年,脸上的神情仿佛在说“我一个字都不信”。

    他慢慢走到聂更阑面前,咬牙切齿道:“你母亲托梦?呵呵,那你告诉我,魔尊为何会出现在聂家祠堂,为何要抓你?”

    一声又一声的质问落下,在船舱内回响,“白衣人,又为何忽然出现在祠堂?”

    许临风几人经他提醒,这才记起,似乎当时聂更阑面前白芒一闪,白衣人瞬间出现制止魔尊稹肆,接着两个魔头便一路斗法离开了聂家庄。

    许临风:“早就听闻两大魔头不和,也许白衣人早就一路潜伏尾随魔尊欲破坏他的好事呢?”

    许田田冷笑:“既然如此,魔尊又为何独独要擒他?”

    面对同伴的疑惑,聂更阑始终一言不发,静默而立。

    许田田受够了,深吸一口气,趁所有人不备骤然扑上去扒开聂更阑的衣领。

    青年新雪般的肌肤下,几道红痕纵横交错暴露在空气中,也让所有人张大了眼睛。

    许田田揪着青年的衣领怒吼出声,“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糊弄我们?那你告诉我,这些痕迹是如何来的?”

    “我视你为最好的朋友,我在皇城中说过的话全被你当成笑话听了是吧!”

    聂更阑没料到到许田田会忽然扒自己的衣服,任凭他揪着衣领,始终沉默不语。

    许临风等人也怔然而立,不知他们之间发生了何事,也不知聂更阑身上的吻痕究竟和许田田所说的两大魔头有何关联。

    许田田却厉声喝道:“说!这些痕迹是否是白衣魔头留下的!”

    许临风几人一惊。

    聂更阑淡声道:“放开我。”

    许田田被他不痛不痒的态度激怒,冷笑一声撤开手,“这艘飞舟我是待不下去了。”

    他蓦地转头看向另外几人,“我要离开,你们谁跟我走?”

    许临风几人面面相觑,神色惊疑不定。

    但并无一人有动作。

    许田田再次冷笑,转身大步往外走,“那就保重了,日后出事,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

    但他还未走出几步,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蓦地回头,只见追上来的许临风正扬起手欲往他脖颈劈下。

    许田田顿时恼怒,“你把我劈晕,事情就能解决了吗?那些问题他一个都不敢回答,你们到底是真傻还是真蠢?”

    许临风:“我没打算劝你,只是你独自上路会有危险。”

    许田田正要好好骂她一番,忽然,飞舟不知何故传来一阵剧烈颤动。

    紧跟着外面传来喊话:“里面的人立刻出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众人一惊,纷纷奔走到甲板上。

    只见一望无垠的云海四周,不知何时已经密密麻麻围满了魔族的士兵,为首喊话的,正是魔尊稹肆麾下的魔将之一——虚赢。

    许临风惊叫:“是魔族的人!”

    许田田像是反应过来,怒不可遏瞪向聂更阑,“这些人,是不是你——”

    聂更阑一记冷眼扫了过来,立时把许田田的质问逼回了喉咙。

    聂更阑脑子飞快转动,几乎是一瞬间做出了决策,给飞舟增加了一倍的上品灵石,催动飞舟往前加速行驶。

    虚赢哈哈大笑:“可惜了,这飞舟确实属于极品!”

    随着他话音落下,飞舟顿时传来更为剧烈的震颤,四周悬挂的驱魔铃簌簌震动掉落,居然丝毫没有起效。木板、装饰、窗棂等等,所有物品都在分裂往下坠。

    聂更阑几人随着飞舟的震颤,身体在倾斜的甲板上开始往一处地方滑动。

    君杳然大叫:“这飞舟看来是保不住了,立即御剑!”

    随着她话音落下,几个人同时御剑升空,甫一离开,飞舟轰然直直往下坠落,朝着一望无尽的松林和山峦扎了进去。

    “轰隆!”

    聂更阑听着云海和山峦下方传来的震天巨响,心惊异常。

    第110章 弟子大比(捉虫修)

    飞舟一坠落,魔将虚赢立即大手一挥下令:“给我上,把他们都抓回天魔谷!”

    在灵舟四周包围了一圈的魔族士兵瞬间一拥而上。

    许临风看向许田田:“敌人当前好好对敌,在关键时刻就别怨怼了!”

    许田田哼了一声,狠狠瞪向聂更阑,之后,几个人御剑疾速降落。一边落地一边和魔族士兵交锋。

    双方一时间打得难舍难分。

    虚赢并未出手,在后方压阵。

    几人之中只有许田田最吃力,他修为不算高,也没有个人擅长的本领,因此一旦被四五个魔族士兵围困就会陷入艰难境地。

    最轻松的便是聂更阑、君杳然和慕容证雪。而许临风力气大还会使毒,倒也还能应付。

    剑芒闪过,几个魔族士兵纷纷喷血倒地,聂更阑厉喝一声:“用心源剑法,不行就用琴音,用擅长的对敌即可!”

    许田田听得清楚,愕然一瞬,很快冷冷拿出一管箫,心源剑法是聂更阑教的,他才不用!

    很快,他奏的箫声同君杳然的琴声交织在空中交织,居然也能形成一道防御网,把不少魔族士兵拦在了外围。

    虚赢在后方冷哼一声:“雕虫小技!”随着他一声令下,更多魔族士兵从四面八方涌现。

    尤其许田田这一边,虚赢盯上他这最薄弱的一处,在他这儿增加了几乎一倍的人手。

    敌人一多,许田田无暇顾及,箫声节奏大乱,法力减弱之时,魔族士兵也涌了过来。

    “噗!”许田田猝不及防被捅穿了肩胛骨,当即血溅四周。

    而另一头,虚赢见时机已到,骤然掠向这群人中修为最高的那一个,“魔尊下令,务必要把人捉回去!”

    魔族士兵们纷纷退散让出空间,聂更阑瞬间和虚赢缠斗在一处。

    虚赢早听闻聂更阑大名,说是一个小倌从凡界而来,两年就晋升到了金丹,还拜入了灵音宗清鸿剑尊门下,如今更是晋升到了元婴初期。

    他倒要看看此人有多厉害。

    很快,聂更阑太初剑法的剑气让他尝到了苦头。火灵根催发的凤凰骨神剑火舌缭绕舔舐过虚赢的一缕头发。顷刻间,他浑身上下都被神火燎过一遍,虽然并未燃起熊熊大火,但聂更阑用了十成十的灵力,神火的燎人刺痛惊天动地迫使他发出一声惨叫。

    虚赢惊怒之下迅速掐诀开始祭出法宝,“老子不和你们浪费时间了!”

    他手里顿时浮现出一个魔灵神塔,平地掀开一道气浪。

    聂更阑被魔戟和魔灵神塔射出的魔气击中,惊异之下迅速往后撤离了一丈之地。

    他心中有数,虚赢若是认真,实力远在他之上。

    君杳然扬声叫道:“情况不妙,我们须得立即撤退!”

    许田田那边已经被魔族士兵落下不少伤痕,血水汩汩而下。许临风勉强还能支撑,但修为有限灵气已经告罄,而吸收灵气也须得花费时间。然而他们两人此时也都被魔灵神塔的气浪击中,纷纷呕出一口血。

    聂更阑见状,手一扬在虚赢四周布下一道结界将其困住,喝道:“我只能拖住他很短的时间,传送阵!”

    慕容证雪、君杳然会意,立即开始布阵,聂更阑立即加入帮忙。间隙中,他扫了眼那头的情况,登时飞身赶到许田田身侧,一剑把七八个魔族士兵扫飞摔落,拽着他跃入传送阵。

    许临风等人也趁机跳了进来。

    在聂更阑结界被虚赢的魔族法器撑破之前,他们已经消失在茫茫森林之中。

    “咳咳!”

    灵音宗山门前,许田田传来剧烈的咳嗽声,睁眼看清身边的人是谁后,反应激烈地挣脱他的手。

    “不需要你救我!”

    才说完,他翻了个眼白,彻底昏死过去。

    许临风力气全失,还想骂他几句,才动了动嘴皮子也失去了意识。

    其他三人亦是有伤,但还不至于太严重。

    聂更阑于是和另外两个同伴拼着力气把昏迷的两人送回了药峰。

    在青炎真君发出惊天动地的怒斥声前,君杳然拉着其余两个同伴迅速逃离了药峰。

    御剑途中,君杳然道:“怎么样,还有力气回去吧。”

    一般而言传送阵消耗灵力颇大,他们三人共同布阵均摊了伤害,但丹田和灵根还是受了不小的伤。

    聂更阑、慕容证雪摇摇头,君杳然道:“那就好,先各自回峰头疗伤吧。”

    聂更阑默然一瞬,开口:“谢谢你们相信我。”

    慕容证雪:“无须多虑,回去好生疗伤。”

    君杳然开玩笑道:“不会没力气御剑,还要我们送你回玉髓峰吧?”

    聂更阑勾唇,朝他们点头致意,而后御剑离开。

    然而一回到玉髓峰,他噗地喷出一滩血。当时他离魔灵神塔最近,以己身挡下了大部分魔气侵袭,因此受伤也最严重。

    陷入昏迷之前,聂更阑恍惚中看到师尊翩然落下,迅速将他揽入怀里。

    “师、师尊,”聂更阑吃力地捻起男人一片衣角,“我把你的灵舟,毁了。”

    ……

    三日后,聂更阑在清风殿的玉榻上醒来。

    彼时清鸿剑尊不在,聂更阑于是趁机悄没声地回了洞府。他身上伤势已经好了七八成,应当是师尊喂他丹药再加之替他输入了灵力的缘故。

    聂更阑自行服下培元丹,继续打坐疗伤。

    半个时辰后,清鸿剑尊回到清风殿,看着空荡荡的玉榻,眸光微凝。

    ……

    一连几日,聂更阑都刻意避着没不敢见师尊。

    另一边,灵音宗弟子大比还有半个月就要来临,五十年一开的金元秘境就要开启。这次,灵音宗将会选拔一百名弟子进入金元秘境。

    聂更阑伤养好后,去了药峰看望许临风、许田田,到地方时,慕容证雪和君杳然已经在了。

    许临风的院子就在许田田院子旁边,因此这会儿众人都聚集在许田田屋内,只因他受的伤最重。

    屋外这时传来一阵脚步声。

    许田田看清来人是谁后,登时把脸撇过一旁不去看他。

    许临风在他肩头一拍:“人家来探望,你耍什么脸色,还以为是在凡界皇城,你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子王爷呢?”

    许田田肩膀被拍得变形骨头几乎要塌陷,痛得咬牙怒瞪她,“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许临风:“我管你是不是!”

    慕容证雪:“别吵了,你们双方都有各自的立场,都没错。”

    聂更阑望着靠在床头胸口缠着纱布的许田田,淡声开口:“还有十多日便是弟子大选,你不会连秘境都进不去吧?”

    许田田脖颈立即暴起青筋:“你瞧不起谁呢!”

    聂更阑:“那就好,否则我还以为,才受了这么点伤你就要赖在药峰十天半月出不了门了。”

    言毕,他没再说什么,接着转身大步离开。

    许田田在屋内愤愤叫嚣:“少看不起人,你给我等着瞧!”

    等到院内没了动静,君杳然这才看向许田田,沉吟一瞬,还是说了出来:“你知道么,那日被魔族围困,聂更阑受伤是最严重的。他先被魔将虚赢所伤,后又挡下魔灵神塔的大部分魔气,我记得,那魔灵神塔殃及最严重的应该是你那个方向。”

    许临风讶然:“是聂更阑?”

    君杳然:“嗯,他已经尽了全力替许田田挡下大部分攻击,也替我们挡下了魔气余波。”

    屋内沉默下来。

    许田田不知何时已经红了眼眶,半晌后,室内传来怒声嘶吼:“别以为这样,我就能原谅他!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用苦肉计让我们放松警惕——”

    “啊!”

    “我还受着伤,你居然揍我!”

    ……

    聂更阑回到玉髓峰,直接去了自己居住的洞府。才进去,便见一道身影伫立在石床前。

    一看到那挺拔修长的身形,他头皮一麻就要走。

    清鸿剑尊淡淡的嗓音已经传来:“去哪。”

    聂更阑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往外走,“师尊,徒儿忘了在悬赏阁领过任务,如今打算下山完成任务。”

    他还未走出洞府前的悬崖地界,清鸿剑尊身形已经从天而降,手牢牢擒住他的腕骨。

    “师、师尊。”

    聂更阑头皮发麻的感觉更甚,他一向心思暗沉处于俯视顶端挑逗师尊,此刻却有些发怵,不敢同师尊对视。

    清鸿剑尊感到好笑,莫名觉得阴戾的徒弟终于有了一丝寻常少年本该有的生气,“这几日为何避而不愿见我?”

    聂更阑仰头,“没、没有不愿见师尊。”

    清鸿剑尊把他拽到跟前,依旧擒着其腕骨,试图从那双淡色的眸子看出什么,“是为了那艘撞毁的飞舟?”

    聂更阑蓦地同他对视而上,下意瑟缩了眼神:“不是,我——”

    清鸿剑尊却坚定地将其打断:“飞舟没了可以再造,再买,何故这般慌乱?”

    聂更阑身躯颤了颤,压下心间酸涩,以脸颊蹭了蹭师尊的手臂。

    仿佛一只乖顺的小狗,自恃可爱讨主人欢心,令其不忍心责备。

    清鸿剑尊目光微凝,把人拉到怀里环紧了。

    聂更阑发闷的语调从胸膛传来,说话声在胸口引起震动,“原先那艘飞舟的价值已经远超十万上品灵石,之后我才听说这飞舟乃是高阶法器,一般的炼器师造不出这种规格的飞舟的。”

    说着,他微微仰头看向南热,“这飞舟,是出自师尊之手?”

    “打造时一定颇费功夫吧。”

    清鸿剑尊终于确定了青年这几日躲着不敢见他的缘由。

    他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不是无意,而是深深的愧疚。

    聂更阑小心地觑着师尊的神色,“这艘飞舟极其珍贵,是师尊赠给我的礼物,却被我毁了,我……”

    清鸿剑尊:“你便打算用自己挣来的灵石买艘新的飞舟?”

    “嗯,赔给师尊。”

    “那艘飞舟已经赠给你,便是你的了。”

    “可这是世上独一无二的飞舟,毁了便再也没有了。”聂更阑一想起那艘飞舟精致华丽,还没坐过两次。他还在许田田面前不着痕迹地炫耀过,没想到飞舟转头便坠毁在茫茫山崖之中。

    这是师尊赠给他的礼物。

    一想起这些,他心脏就揪得生疼。

    清鸿剑尊凝视青年闪躲的目光,心有猜测:“很喜欢那艘飞舟?”

    “喜欢。”

    清鸿剑尊萧疏的眉眼舒展开来,竟是笑了。

    “不是说过,飞舟没了可以再造?”

    “送给你的东西,便是你的,扔掉或是损毁全凭你的心意,不必自责歉疚。”

    聂更阑浑身又是一震,头皮竟又再似之前那般泛起酥酥麻麻的电流。他在师尊开口时便已经抬头,看到师尊那抹丰姿玉容的笑,一时被晃花了眼。

    他之前从未如此刻这般仔细端详过师尊的脸。

    此时只觉得,师尊的眉眼好看,鼻子好看,唇的形状亦是独一无二,秀姿绝伦。

    冰肌玉骨,仙姿佚貌,世上绝无仅有的出尘之人,居然成了他的师尊。

    聂更阑心脏又是一阵揪紧,从未这般鲁莽失态地撞上了师尊的唇,又急又凶,水雾也在眼底打转。

    亲着亲着,清鸿剑尊察觉青年喉间似乎传来呜咽,开始喘不上气。

    他将人稍微拉开,才看到青年已经泪流满面,眼尾绯红不似寻常。

    他摸摸青年的鬓发,“想哭,便哭出来。”

    聂更阑再也受不住,扑在师尊怀里哽咽出声。

    也许是自小流窜于街头巷尾,他操心的从来都是如何吃饱穿暖,即便到了花楼绿苑,虽然用度吃穿精致,但动辄受罚挨饿亦是常有之事,再加上日日担惊受怕要被哪个肥头大耳的官宦□□,他竟一日都未曾快活过。

    是以,这般细微察觉到他情绪并耐心熨帖抚慰的人,也从未有之。

    今生他没有机会体会到亲人温情,却得到了师尊的庇护眷顾。

    何其幸运。

    聂更阑眼中蔓延的水雾愈浓,师尊的身影也愈发模糊。他着急地抹掉泪花,越抹水雾蔓延越多,像是擦不掉,流不完。

    师尊的身影也越发看不清,他于是慌里慌张去找他的手。

    一只比他略宽厚的手在半空稳稳拖住他手背。

    聂更阑瞬间找到了主心骨,反握住那只手。

    清鸿剑尊擦掉他眼角的泪花,“既然喜欢,便再造一只给你。”

    豪华的飞舟倒是不难打造,最难得的,是清鸿剑尊在上面附带加成的法器属性,实在是世间难觅,绝无仅有。

    聂更阑在泪眼婆娑中点了点头,自觉今日在师尊面前哭成这副模样有些窝囊。

    他长手长脚,索性强势地一把将师尊反搂过来揽入怀里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脸。

    这会儿回过神,他开始为方才哭得稀里哗啦的模样感到羞臊了。

    清鸿剑尊失笑,抬手轻抚青年脊背,一下又一下。

    聂更阑如同沾染露水的花瓣被羽蝶轻轻触碰,颤抖,但甘之如饴。

    ……

    灵音宗弟子大比很快来临,为期三日。

    这些日子许田田发了狠修炼和疗伤,到了大选前一日伤势已然好全。

    大选那日,璇玑峰演武场内人头攒动,聂更阑上下几届的内门弟子几乎都报名参与了大选。金元秘境五十年一开,天材地宝机缘无数,若获得里面一件东西能收益数百甚至千年,气运好的原地跨越几个小境界直接渡劫也不是没有可能。

    是以金元秘境成了香饽饽,是内门弟子挤破了脑袋也想去的热门秘境。

    如今虽已是处暑,可还是同三伏天一般闷热。

    聂更阑一到演武场,人群中的许临风已经在朝他招手了。

    第一日是筑基期的弟子比试,第二日是金丹期,最后一日是金丹期以上的弟子比试。

    至于炼气期,只有越级挑战的资格,挑战筑基期或以上成功才有可能被选中,否则没点实力,进了秘境也是枉送性命。

    今日是许田田和许临风参加比试,他们一个是筑基期大圆满,一个是筑基中期。

    慕容证雪也朝他招手:“来了?”

    聂更阑点点头,来到几个同伴身边,他看向演武场上方的三个圆台,许田田的身影赫然在最左边的一张台子上,正和对手斗得激烈。

    许临风替他讲解道:“打了有一会儿了,他很谨慎,对方也难缠,双方都还没露出破绽呢。”

    聂更阑:“谨慎些好。”尚未摸清对方实力之前,保全自己才是至关重要的。

    之后,许田田居然同对手打了小半个时辰之久,总算是赢了,但也在身上落下不少伤痕。

    许田田下了台子,一眼看到聂更阑也在人群中等着他,于是瞪了他一眼。磨磨蹭蹭一会儿,还是回到了同伴当中。

    许临风:“虽然磨叽,但好歹赢了!”

    君杳然:“无妨,算是积累经验了,斗法拼的是实力,更是心理战和对敌经验,慢慢来。”

    许田田嗯了一声,原本刻意控制了不往聂更阑方向看,但还是没忍住。

    恰好瞥见后者也在看他。

    许田田迅速收回视线,冷漠地哼了一声。

    那日在飞舟他质问过聂更阑和白衣人是什么关系,但没得到回答。

    回到灵音宗后,君杳然几人也并未追问。他们似乎形成了一种默契,只要不提起,总有一日能等到聂更阑的解释。

    除了许田田。

    他依旧怨愤,那日白衣人在眼前转眼之间杀了十几个人的场景依旧能在午夜梦回时窥见。

    对聂更阑,怀疑有之,排斥有之,恐惧有之,矛盾更有之。

    要命的是那日聂更阑还替他当下了魔灵神塔的侵袭,更是致使他连日糟心郁闷,既怒且纠结。

    这时,慕容证雪出声打断了许田田的神游:“轮到临风了,去吧,赢了上半场,午时之后须得再赢一场才能确定是否被选中。”

    许临风捏了捏胳膊,风风火火上去了。

    一炷香后,不出意外,许临风也拿下了上半场笔试。

    聂更阑没理会许田田时不时瞟过来的眼神,沉浸在观战和感悟斗法变化的氛围之中。

    第一日,许田田、许临风皆赢了上下场的笔试,已经确定能进入金元秘境。

    第二日,金丹期大圆满的君杳然、慕容证雪顺利赢得两场比试。金丹期的斗法同样出彩,聂更阑从中吸收了不少经验,感悟良多。

    不过,这些天炎热酷暑,聂更阑虽然早已辟谷,但每日回到玉髓峰总能看到师尊派人偶送到他洞府的吃食。

    聂更阑还曾逗弄师尊,是否因为他马上就要前往金元秘境不知何时才能出来,所以在他离开前想拴住他的心,让他在秘境念着他的好,少招惹白衣人。

    原只是一句戏言,没想到清鸿剑尊居然答了句是。

    聂更阑当时目光就暗了,抱着师尊滚到榻上又啃又咬,原本抱着强势姿态要让师尊欢愉,待到迷迷糊糊之际,自己居然又翻转到了师尊身下。

    欢慰充斥大脑和浑身经络,一片空白之际,聂更阑抑制不住“啊”地叫了一声。

    该死的元婴期。

    他何时升到炼虚期,何时才能迎来在床上压制师尊的那一日。

    聂更阑白日在演武场观战,夜里在榻上同师尊厮磨。

    但师尊送的吃食却是没碰的,为此聂更阑还悄悄把食物送到了妙音峰,寻到那只灌鸟让其代替自己消灭。

    因为心虚,他不敢去清风殿,于是又同上次一样躲回了洞府。

    原以为天衣无缝,不料连续两次之后一回玉髓峰就被师尊唤去了清风殿。

    “这两日的吃食你并未碰过,不合口味?”

    聂更阑信誓旦旦,“师尊,徒儿都吃了。”

    清鸿剑尊淡淡瞥他:“撒谎。”

    聂更阑眼睫抖了抖,声音沉沉,“没有。”

    清鸿剑尊:“那灌鸟原先是我的灵宠,朔应当告知过你。”

    “当年我与它并未解过灵契。”

    聂更阑惊诧,淡色的瞳孔圆睁,脚下忽然生出一股逃跑的冲动。

    清鸿剑尊欣赏着青年心虚的神情,把剩下的话说完,“是以,你对它说什么,做过什么,我都知道。”

    “哗啦。”

    聂更阑腾地起身御剑就要往外飞。

    一只手比他更快,轻轻松松将其拽了下来。

    聂更阑仿佛做错事的小狗,被迫抬头迎向师尊漆黑深邃的视线。

    他对灌灌说过的话言犹在耳,一幕幕重现眼前。

    “天气太热,我苦夏吃不了,不想浪费师尊的心意。”

    “你替我吃了,切莫告诉师尊。”

    “也是,你已失忆,怎么还能想起来告诉他。”

    聂更阑耳根骤然爆红。

    这和做错事被当场抓包有什么区别?

    聂更阑绞尽脑汁试图找补,“师尊送的的糕点徒儿很珍惜,但我、我自幼苦夏,只有在饥饿交迫时才会强迫自己进食。”

    如今他早已辟谷,自然不用再勉强自己吃东西。

    清鸿剑尊闻言,把他拉到自己腿上坐着,上下打量他。

    聂更阑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捂住他的眼睛,声音沉沉,“师尊看什么?”

    跨坐在师尊腿上的姿势令他忽然生出一股被完全掌控的羞耻感。

    分明平日更主动的是自己,但师尊的目光却让他感受到了侵略性。

    清鸿剑尊手顺着他肩背轻轻抚摸,一路来到腰线和腿间,“幼时不曾好好吃饭,骨架受制,体型过于纤细了。”

    不光是幼时,聂更阑在绿苑时成日担惊受怕,长期恐惧忧思,不好好吃饭,身量能壮到哪里呢。

    即便那时丘宿鱼带着他满山头锻炼,他身体强壮不少,但底子摆在那,手臂小腹肌肉有之,但身量却是比师尊纤薄的。

    纤薄到清鸿剑尊双手便能轻轻松松握住。

    聂更阑明白师尊是在关心他,可就是控制不住那股阴暗的心气,要从师尊那里讨回一点印象分,于是在男人腿间咬牙。

    “哪里纤薄?”

    他挣扎着要起身,阴恻恻一撩衣摆开始解腰带往裤子下方探,“师尊又不是没看过,不若再重温一遍细节?”